《皇帝不二娶》 唯恐天下不乱之完结 元柔 哈——阿柔终于把这系列的最后一本写出来喽——这一本,写的就是皇帝跟皇后的故事。 这套系列,原本皇帝跟皇后的故事不在计划里头,只不过…… 怪就怪在阿柔太贪心,当初把故事架构得太大了,最后不得不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 这本书的时间拉得有点长,那是因为皇帝跟皇后的故事太缠绵,若不细说从头,无法将他们的爱恋说得清楚。 就这套书,平心而论,阿柔最喜欢的不是主角们,而是连贯前三本的女配角之一——狱清红! 本来想写她的故事,后来想想……算了,阿柔还是不要自虐吧。 狱清红在我的想像中,是个坚强自若的女人,不怕丈夫、不畏人言,认定的道路就往前走,以后有机会再看看吧。 下一本书啊,阿柔就照着之前所说的,会回到现代,古代部份……决定暂时跳出来,歇歇脚。 在此预告,下本书的女主角,有看过阿柔旧爱系列的书的看官就会知道,她叫福、圆、圆。(偏向灵异玄幻喔咖) 请大家不要抛弃阿柔!等待阿柔把福家小妹写出来喂! 话说,福圆圆那一系列的书,阿柔那天在脑海里想的时候,很想把系列名取叫——使命天降之00,因为前面有一系列是天降使命,突然想恶搞一下,哈哈。 就酱子,咱们下本书见喽! 楔子 “咳咳!咳……” 金碧辉煌的寝殿内,一声又一声虚弱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殿里响起,沉重浓厚的药味弥漫开来,为这冰冷冷的宫殿带来另外一丝晦暗的感觉。 穿着红青色衣衫的李扬端着一盅犹冒着白烟的汤药走了进来,眼睛发红,走到殿里那张雕刻着五爪飞龙的锦黄床榻前,恭敬地弯身将漆红的端盘递上。 “太子,皇上该用药了。” 锦黄床榻旁,跪坐着一位穿着锦黄莽袍的少年,太子曜玄靖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悲伤,双目赤红,伸手接过太监总管李扬手上的药盅,大掌轻挥,让几名正欲上前的宫女退开来,亲自搀起躺卧在床榻上的人。 “父皇,喝药了。”他轻声唤着。 昏沉沉中,曜桀缓缓睁开已经混浊不堪的双眼,看着面前这张仍稍嫌稚嫩的年轻脸庞,眸底一黯,颤抖的手抬了抬,无力的抚上他的脸。 曜玄靖掩不住眼底的悲伤,握住父皇那双苍老的手。父皇……父皇也才五十来岁,此刻却苍老得犹如七十岁老人般。 曜桀欣慰地拍拍儿子的手背,“都退下吧。”嘶哑的声音命令,若不是因为这里够寂静,旁人根本就听不到。 皇上变得如此虚弱,李扬不禁抹着眼角,挥挥手,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退出乾清宫的寝殿。众人躬身低首快速地退出去,心里都明白,皇上要交代太子后事了。 “父皇……”曜玄靖目光隐隐含泪,手心不由得抖了抖。 曜桀苍白的唇微弯,“为父……将这天下交给你了……”虚弱的手蓦地用力握紧他。 曜玄靖慎重地点头,眼中蕴藏许久的泪同时落下。 “靖儿……为父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就是你三弟……答应为父……定要将你三弟寻回来认祖归宗……”曜桀大口大口地喘气,觉得自己的神识越来越模糊了。 “父皇,儿臣答应您,您快点用药吧。”曜玄靖揉着父亲的胸口,帮他顺气。 曜桀难得展露一丝温情的笑容,目光柔和的盯着长子的脸庞,“待为父走后,守完大丧……你与蓝儿的婚事就办了吧。” 曜玄靖闻言一震,双日含泪惊愕地望着父皇,撞上了老人家难得一见的慈爱目光,“父皇……”原来,他的挣扎都落入了父亲的眼底? 曜桀淡淡一笑,“这样也好……你与蓝儿一起长大,虽说当年父皇是希望蓝儿与凰儿能够凑成一对,但现在这样也好……咳咳咳!咳咳……”抑不住从肺腑之间冒出来的病气,撕心裂肺般地猛咳。 “父皇,儿臣召御医过来!” 曜玄靖抱住父亲剧烈颤抖的身子,一转头,正要唤人进殿,曜桀却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襟。 “父皇?” 曜桀拽住儿子的衣领,靠在他耳旁低声地说:“孩子……你要记住……立蓝儿为后……你要记住……绝不能娶母族显赫之人为后……你要记住……”混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儿子的眼睛。 曜玄靖只能在父亲的注目之下,重重地点头,“儿臣遵旨!” 直至听到他的回答,曜桀一直苦撑的身子突然整个松懈下来,眼里渐渐失去神采,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那个他最爱的女人,正站在一旁望着他。 蓉儿……你来接我了吗?接着双眼一闭,神识在消失的最后那一瞬间,仿佛还听到耳边传来嘶哑的哭叫声。 天元八年,司云帝殁,享年五十四岁。夜,丧钟敲响一百零八声,昭告天下,帝星殡,新皇即位。 新皇曜玄靖,十八即位,为辰曦国史上最为年少的君王,太子妃位悬缺,逢孝丧不得大婚立后,沿用天元年号,即大孝后才允有新帝年号——瑞泽。 第一章 辰曦天元四年 十二岁的吴欣蓝好奇地掀开宫轿窗布的一角,偷偷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致,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正兴致盎然地瞅着外面,身旁却传来一声低哼,她连忙心虚地吐吐舌,快速放下窗布,缩手低头。她身边坐着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眉眼秀丽,身段婀娜,与她十分相像。 吴夫人微微扫了女儿一眼,“这可是皇宫内院,可不是你爹云游的小城小镇,跟着你爹玩了几年,莫非忘了规矩两个字?”声音不高,但话中隐含的警告意味却能压死人。 吴欣蓝抿抿嘴,“娘,蓝儿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看看景色,这也不成?”语气有些不满,她今天跟着爹娘进宫,心情已经够差了,这会连偷看一下都不行?不禁怀念半个月前,她还在元葳国恣意的玩耍呢。 吴夫人鬓角抽搐了下。当年真不该听夫君的话,带着女儿云游天下,这下可好,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硬是让丈夫养成了野性子。她在心里暗暗叹气,这样的姑娘,能适应得了往后嫁人的平凡生活吗? 她的目光瞬间有些茫然。她的丈夫,是辰曦国的开国功臣之后,吴氏一族自开国后繁盛三代,最后在故国公的带领之下,急流勇退,除了世袭之爵位外,剩下的都摆脱了,乐当个清闲的贵族。 她原本也以为嫁了个清闲的丈夫,公婆早逝,两人成亲多年,和和美美,只生了一个女儿,但夫君从未说她一句不是,这样的生活她也很满意,只是,十几年前义王起兵作乱,弄得辰曦动荡不安。 辰曦可说是现今天下四国中最繁荣昌盛的,只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军心涣散,若不是其他城主带来六路大军援助,只怕这天下之主早已易人了。 经过那场叛乱,原本四国鼎立的大陆开始动荡不安,不仅皇都受损甚剧,民间也受到不少影响,一时之间,邻近的元葳、安夏、丹沛三国也跟着蠢蠢欲动。 夫君乃是功臣之后,亦是辰曦国内的大儒士,在民间与各国的学子心里十分有声望,在这时,夫君怎能置身事外? 遂带着她与年幼的女儿,离开了玉衡城,开始周游列国,默默地影响各国的政策。 如今,辰曦国内已安定,夫君的责任已了,才回到故土,皇上就派人将他们夫妻俩接到皇都,这一行,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想到这里,吴夫人不由得忧心地叹口气。天家无情,纵使当今圣上乃是夫君深交的好友,也不知道皇上有何打算?就盼皇上能记得与夫君的友谊,让他们夫妻俩平平安安的度余生吧。 “娘,你在想什么?”吴欣蓝伸手推娘亲的手,方才她跟娘亲说了半天的话,娘亲一句话都没回应她。 吴夫人回过神,淡淡一笑,“没什么,娘只是在想,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我们跟着你爹游历四方,如今回归故土,也该为你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吴欣蓝原本满心的好奇跟愉悦顿时消失无踪,闷闷的低下头不语。她真不懂娘,她才十二岁,娘却总是将她的亲事挂在嘴边,她想嫁的人,是像爹那样,不光只是学问上精湛,且对娘一往情深,当国家危难时,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保家卫国的大丈夫。 要是没找到一个能比得上爹的,她宁可不嫁! “傻孩子。”吴夫人宠溺地摸摸女儿的手。知女莫若母,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只是这世道,三妻四妾是常态,能够像她跟夫君这样相守的人,真的不多,就连当今的皇上,当年为了平衡皇权,不也将最爱的女人纳成贵妃。 甚至还在那场宫变里永远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最爱的幼儿至今仍下落不明,虽然努力四处找寻,但皇上的身子一年比一年还要虚弱,这都是过度劳心造成的。 夫君说了,身为一个君王,皇上他……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唉! “国公夫人、小姐,坤宁宫到了,请下轿。”原本一直平稳的宫轿晃动了下,然后落地,轿外传来清脆的嗓声,一双素白的柔荑掀开了轿帘,只见几道娉婷的身影恭敬地弯腰低首站在轿外。 吴夫人的目光一敛,像个完美的贵妇人般,姿态袅袅的出轿,吴欣蓝自然跟在娘亲身后下了轿,总算可以看清楚这座宫殿。 外头已经有好几名宫女候着,她晶亮的大眼闪烁了下,垂下长长的睫羽,覆盖住双眸,抱着一颗好奇的心,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一行人眼着宫女的指引,踏入坤宁宫,一路上景色精致,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每一处都带着别致的韵味,就连回廊上的扶栏,都有细腻的雕花。 进入坤宁宫,拜见皇后,叩首后起身,吴欣蓝忍不住好奇地偷抬起眼,觎着那金黄座椅上的皇后娘娘。看起来跟娘差不多年岁,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姿色也不差,秀眉大眼,朱唇鹅蛋脸,气质高雅,有着在上位者的雍容华贵之气。 敏皇后拉着挚友的手,内心激动不已,眼眶一红,“笛韵,辛苦你了。”好友跟着丈夫周游列国,为的是什么,她当然明白。 吴夫人看敏皇后这个样子,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暂先放下,随即涌上心头的是一种酸涩情绪,反手握紧敏皇后的手,她不禁泪凝于眶。 眼见两人情绪都有些失控,一旁伺候的春嬷嬷连忙上前一步,“娘娘,故友归来可是喜事呢!国公夫人,老奴向您见礼了。”话落,恭敬地福身行礼。 “春嬷嬷不必多礼。”吴夫人抑下心头的激荡,笑笑地抬手。 敏皇后这才想起宫里头还有一堆太监、宫女正张着眼望着呢,立即调整好情绪,双眸往旁边一挪,仔细地打量着好友身后的少女。 “这是你家的姑娘吧?来,让姨母好好看看。”敏皇后温柔地召唤,暗自打量了下。嗯,这小姑娘长得跟好友少女时候一模一样。 吴欣蓝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欣蓝见过皇后娘娘。”看起来娘跟皇后娘娘好像是旧识,感情还挺好的,要不怎么会自称姨母? “好姑娘,来,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敏皇后看她仪态举止大方,心里更加喜欢,素手轻扬,春嬷嬷立刻拿着个托盘捧着事物走到小姑娘身边。 托盘上,是一套水润白透的玉饰,一对精雕细琢的百合花玉簪,一对雕刻着一样花纹的玉镯子,还有一对百合花的玉耳环,跟一对百合花玉戒,一整套都是双双对对,不但东西好、意喻也好。 “欣蓝谢皇后娘娘赏赐。”吴欣蓝眼底有着讶然,这套玉饰价值不菲,皇后娘娘居然送给她当见面礼! “喜欢就好。春嬷嬷,带着蓝儿到后殿吃茶休息一下,本宫跟国公夫人要闲话家常,别留着小姑娘在这发闷,带着蓝儿到处转转玩玩。”敏皇后笑笑地吩咐着。 春嬷嬷上前一步颔首,“是。吴小姐,请随老奴。” 吴欣蓝知道敏皇后跟娘亲有话要谈,笑笑地行礼之后,跟着春嬷嬷一起退到后殿。 后殿连结着一座大花园,吴欣蓝不想坐在殿里发闷,先一步走到花园里,园里植满了不少的奇珍花卉,有些树修剪成动物的模样,看得她啧啧称奇。 “春嬷嬷,我自个儿留在这喝茶看景便成,您回殿里头去吧,您不是也很久没见到娘亲了?”吴欣蓝看着四周围绕的宫女,左一个扶着、右一个跟着,她们不累,她看得都累了。 春嬷嬷笑了笑,“老奴这就告退。”她人老成精,当然知道小姑娘家喜欢自个儿玩,不耐烦这么一大群宫女、太监、嬷嬷们跟着。了解归了解,临走前她还是留下四名宫女陪同。 跟着的人从一大串变成四个,吴欣蓝只能接受了。摆摆手,让那些宫女退远一点,自己从园中的椅上起身,好奇地欣赏起这座美丽的花园。 宫女们见她只在花园里走动,再加上方才春嬷嬷的举动,也知道这位贵人不喜有人靠近,也就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随小姑娘迳自去玩耍。 吴欣蓝最好奇的还是那些被修剪成动物造型的树,第一棵很明显是一只小老鼠的模样,那只小老鼠手上还拿着一块饼,她讶异地瞠圆了眼,喜爱不已;第二棵树则是一头牛,精细得连牛鼻上的鼻环都修出来了,惹得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再往下一棵走去,则是一只低首成扑状的老虎。 “咦?”黑溜溜的大眼瞧瞧前面的、再瞧瞧后面的,“是十二生肖耶!”发现到这一点,她加快脚步顺着树木走下去。 这是一座圆形的花园,那十二生肖是从圆圈外环绕到圆圈内,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快走到花园的中心点。 摸摸第十一棵修剪成一只可爱小狗的树,小脸上全都是甜美的笑,绕过一个小弯道,她找寻第十二棵树,耳边同时听到了“咔眯昧”的声音,她好奇地随着声音走过去。 这座花园里还有一个小花园,四处是一片绿意盎然,只见有个穿着白色衣衫的人背对着她,手上拿着一把手臂长的大剪子,细心地修剪身前的一棵树。 曜玄靖正专心修剪着最后一个作品,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母后派宫女来唤他,等了下,却没听到声音,才有些好奇地回头。 入眼的是一个小姑娘,长得秀美可爱,黑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他从没在宫里见过她。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吴欣篮眨眨眼,仔细打量对方。眼前这个少年,一对剑眉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炯然有神,眼窝深了点,让他整个五官看起来十分英挺,薄唇红嫩,一袭白色锦衫,同色的白色腰带、雪白的短靴,感觉上,很像是名门贵公子,再看看对方手上的大剪子,偏头想了想。 “你是宫匠?”她猜测。 在辰曦,宫匠也是有品阶的,虽然只是最低等的九品小官,负责皇宫内院的雕梁画栋之事,就像方才他在修剪的树木,也是匠人负责的,甚至有些匠人都是世家名族沿袭的。毕竟这世道,有一样独门的手艺就可以养活一家子,身为宫匠更是所有匠人之最。 曜玄靖想起昨夜曾听母后说过,今日游历在外的吴国公会进宫。他记得吴国公仅有一妻一女,瞧小姑娘的年岁,还有那一身锦衣绫罗的打扮,应该是吴国公府的小姐。 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回过头,拿起剪子继续细心地修出猪尾巴,卷卷的、翘翘的,看上去十分童趣。 “你真厉害,这十二生肖都是你剪的吗?”吴欣蓝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对待,还是兴致勃勃地走到他身边打量着。 “嗯。”这些是他特意为母后做的,过些天就是母后的生辰,他只能做这么一点小事让母后开心。 吴欣蓝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做事。 眼看着那只小猪慢慢地成形,她才又开口问:“你不喜欢做这件事吗?” 曜玄靖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丝不悦抹上了心头,“当然喜欢,你胡说什么?” 他的脸色看起来绝对称不上好,可吴欣蓝就像没发现一样,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自己的脸颊暗示他的表情,“既然你喜欢,为什么都不笑?” 第二章 她的问题直接又简单,问得曜玄靖着实一愣,拿着剪子怔住不动,顿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个模样,吴欣蓝心里有些发软,忐忑的问:“我、我说错话了?”她只是觉得做喜欢的事一定会笑的啊。 曜玄靖眸底闪了闪,有些怅然地放下手中的剪子,看着已经成形的树木,久久才说:“没有。” “你怎么了?感觉好不开心。”她忍下住追问。 “……没有。”曜玄靖心里的确是有不开心的事,不过,他不可能跟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说这些事。 “没有,那就笑啊。”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等到他抬眼望向她的时候,她就眯起眼,摆出最开心的笑脸示范给他看。 一张白皙的小脸蛋上,夸张地笑眯起眼,红嫩的唇咧得开开的,露出几颗漂亮的贝齿,颊边还有两道深陷的酒窝,望着这张甜美的笑靥,让人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饶是心情不佳的曜玄靖,也被这张笑脸给感染了,薄薄的唇跟着扬起,清冷的眼眸闪着笑意。 这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嘴里已经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问完,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又马上将这份神情给掩去。 “我叫欣蓝,你呢?” 曜玄靖看着她,目光泛柔,语调也带着自己没察觉的温柔,“谷风,我叫做谷风。” 他的目光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心里痒痒的,脸上热热的,害羞的低下头,“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咀勉同心……出自于《诗经》,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羞涩的模样,让曜玄靖心底抹过一丝温柔,“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吴欣蓝扬起头,颇有几分自得,“当然喽,欣蓝、欣然,我爹希望我一辈子都可以欣然自若,高高兴兴地过这一生,所以才帮我取这个名字的。” “嗯,很适合你。”欣然自若,的确很像她。 曜玄靖看着她,莫名感到心绪一阵微微的颤动,为了掩饰自己不知所为何来的怪异感受,他再度拿起了剪子,对着眼前的树修修剪剪。 “你的手真巧。”站在一旁看着他修剪,吴欣蓝忍不住赞赏。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跟眼前这个谷风多说说话。 “学就可以做到了。”他淡淡地回应。 “才不哩!我娘要我拿绣花针,戳得我的手指头都快烂了,还不是绣不出一朵花。”小小年纪的吴欣蓝,已经很能了解什么叫做努力也不一定可以得到回报。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拽下腰带里的小绣帕,“你看,这是我绣的,你猜是什么?” 曜玄靖顿了下,放下剪子接过她递来的绣帕,只见白色的小帕子上头,绿的挤成一团、白的挤成一团,蓝的又是一团,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疑惑的双眸看着她。 吴欣蓝咧嘴一笑,“嘿嘿,是鸳鸯戏水!” 曜玄靖没忍住到口的笑声,再次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帕子,他实在看不出这上头哪里有鸳鸯了。 吴欣蓝见他笑了,小嘴也跟着笑弯了,“你看,这个就是鸳鸯。”她指着一团白绣大言不惭地说是鸳鸯,手指头再移到那团绿的,“这是鸳鸯旁边的绿草还有池塘水。”说完之后,很无奈地耸个肩。“唉,这是我努力了一个月才绣出来的,我娘看完之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让我好好学习琴棋书画。” 她也很哀怨,念书弹琴她真的不是问题,但说到绣花做衣,她就真的没天份了。 小小人儿圆润的脸蛋上,摆着一副无奈的模样,实在逗趣极了,曜玄靖忍不住笑开了,清冷的五官刹那间变得十分耀眼。 吴欣蓝看得都痴了,“你真好看。”话不由得就从嘴里冒出来。话一出口,她马上掩着嘴,小脸已红成一片。 曜玄靖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可手才刚伸出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喊声。 “吴小姐、吴小姐,您在哪儿啊?”宫女的呼唤声远远地响起。 吴欣蓝这才想起她是跟娘亲一起进宫的,俏皮地吐吐舌,“谷风哥哥,我先走喽,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玩。”摆摆手,拎起裙摆快速地绕出这个小庭园。 曜玄靖看着她青春活泼娇俏的模样,嘴角弯弯,“好,下次见。” 是的,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也随风卷起飘荡,小庭园中,一抹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曜玄靖的身边。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过去一趟。” 曜玄靖轻颔首,将手中那条被主人遗忘的帕子收进怀里,“走吧。” 抚去衣上沾染的落叶,他下意识地再看了眼小庭园的入口,才双手背在腰后,跟着来人一起离开。 曜玄靖随着内侍的脚步踏入御书房里。 “参见太子殿下。”书房里的人随着他的出现而躬身行礼。 曜玄靖微微抬眸,定睛一看,父皇正坐在桌后,出声的是站在他身边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对方一袭青衫儒袍,掺杂着几缕银丝的长发用着青色方巾束在脑后,姿态仪表不凡。 曜玄靖知道此人必定是吴国公,回了半礼,“国公不必多礼。儿臣参见父皇。”单膝点地,恭敬地对皇帝行礼。 “起吧。”曜桀挥挥手,笑着看向一旁的吴国公。 吴国公上上下下地打量完太子之后,轻点了头。太子殿下素有贤名在外,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这通身的气质,比起皇上少年时毫不逊色。 “太子,来见见吴国公,这位便是辰曦大儒士吴国公,吴国公当年为了稳定四方,以儒士之名周游列国。”曜桀对这位少年玩伴可是十分赞赏。当年一同读书、识字,成了莫逆之交,一个走上君王之路,另一个则踏上儒士之途,多年未见,如今再相逢,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见过国公爷。”曜玄靖对吴国公拱手施礼。 “呵呵……不敢、不敢,见过太子殿下。”吴国公抚着胡子,笑笑地回了半礼。 君、臣、子三人在御书房中侃侃而谈,吴国公将周游他国时的人、事、物,包括了国事一并提出来。 书房里,都是曜桀跟吴国公的谈话声,曜玄靖则是偶尔插上一句话,不论国公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是淡而有礼的浅笑。 一会儿之后,曜桀才挥手让太子先退下,等太子离开之后,他跟吴国公同时皱眉。 “皇上,您到底是怎么教导太子殿下的?”吴国公略略不满地看着皇上,眼神一点也不客气。 太子殿下如同外面所言,无论是仪态、话语、气势都十分完美,但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算在复杂无比的天家长大,也不该是如此,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像模子一样,没有半丝差错,可眼底一片清冷,就像个木偶娃娃,没有半点生气。 曜桀见好友责备的目光,嘴角苦涩地抿起,“是朕的错,文渊,你帮帮朕救这个孩子吧。” 吴国公叹了口气。“微臣会尽我所能。” 皇都东大街上的国公府,在沉寂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漆红的大门敞开着,成串的奴仆进进出出,忙着把马车上的事物卸下,又忙着把府里头清出来的旧东西抬出去,好不热闹。 一辆精巧的小马车在下人们的环视下驶进了府里,马车一停,两名男仆立马上前放好了脚蹬子,先下车的是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然后是国公夫人,跟在国公夫人身后下车的,当然就是吴欣蓝。 “娘,我们为什么要住皇都?老家不是在玉衡吗?”一下车,吴欣蓝忍不住嘀咕着。她原本以为回到辰曦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要住在这里。 “别乱说话,昨天皇上已经封了你爹为太子太傅,身为太傅有教导太子之责,既然要教导太子,又怎能离开皇都。”吴夫人对此也是颇有微词,尽管心里不愉快,也不能显露在脸上。 “教什么太子,又不是三岁娃娃……”吴欣蓝一边嘟囔着,一边跟着娘亲的脚步进屋子。 “叨念什么,回房里去。”吴夫人不高兴地转头瞪她一眼。 吴欣蓝嘟起嘴,悻悻然地跑走了,后头还跟着一长串的丫鬟、嬷嬷。 吴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头疼地揉揉鬓角。这丫头的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像谁。 过没几天,皇帝钦封的御旨下来了,整座国公府也跟着热闹了起来,不少的儒生、学子、大学士纷纷前来祝贺,吴国公为辰曦所做的牺牲,凡是儒林中人都知晓,如今得了太傅的官衔也是应当。 今天,正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到国公府上课的日子,一般来说,应该是吴国公进宫为太子上课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是太子殿下到来国公府。 这也是皇帝跟吴国公商量许久才决定的,太子殿下的心病起因就在皇宫大内,吴国公让太子来他府上,就是想让太子脱离皇宫的环境,况且太子殿下隔两日来一天,一整天都待在国公府,对他也有好处,能够放松精神。 整个国公府都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而感到高兴,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吴欣蓝这阵子可是一直动脑筋在想着要怎么整太子殿下,谁让他害得他们一家得留在皇都,还兼之霸占了她跟爹相处的时间! 吴国公跟太子上课的地方也很特别,并不是在国公府的书房里,而是在国公府靠近后院的一簇竹林中,竹林位处偏僻,比上其他地方也安静许多,竹林中还有一栋竹屋,一楼通常不关门,除非下雨。敞开门,里头铺着竹板,还有竹桌、竹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颇有隐世的味道。 竹屋外,接邻的小径上种了一排葡萄藤架,外面还有一座小莲花池,让这片天地不见清冷,反倒多了一丝风雅与温暖。 吴国公为太子讲授的课程也不是什么死板的四书五经,反将游历天下时所写的散游手稿拿出来与之分享。 太子殿下面色依旧冷冷清清,嘴角噙着淡笑,专心地听取吴国公的每一句话,从民生到农耕,从农耕到经济,然后到政治。 这期间,吴国公其实一直偷偷在注意太子的神情,讲到国家利益等的关系,太子的眼神就会更加清冷,但说到民生、农耕、山川美景,太子的眼神却会闪烁,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掩饰的工夫还是不够火候。 “太子殿下,近午时了,稍歇再继续吧。” 曜玄靖自桌后站起来,对吴国公拱手,“谢老师教导。” 吴国公对他点个头后,收拾一下桌上散落的书页就离开了。离开之前,眼角余光扫过竹屋角落的一扇八角窗,他嘴角勾了勾,大步离去。 曜玄靖一个人坐回椅子上,也没有闲着,拿起游记专心地看着。此时角落八角窗上的绢纱映出了一颗小头,鬼鬼祟祟的晃动了下,接着八角窗缓慢地被推开。 吴欣蓝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探出一颗小头,躲在窗角偷觑着太子殿下,当那张熟悉的俊颜映入眼底时,她愣了一下。 谷风?原来他就是太子殿下!她抬手打了自己的头一下,笨啊!想也知道,在皇后寝宫的后花园,怎么可能会有男的工匠? 第三章 眼珠乌溜溜地转了一圈,红红的嘴抿成一道笑弧,一抹促狭的光芒闪过眼底,她抬起另一只拎着小木箱的手,将盖子打开,一条长长的翠绿小蛇正卷成一团缩在木盒里假寐,被主人打扰了之后,只是懒懒地抬头看她一眼,又趴回去继续睡。 “小绿,去、去!”一把将小蛇给抓出来,吴欣蓝指着曜玄靖的背影,无声地张嘴向它说着。 小绿再次懒懒地昂起头,看了看那个背对着它的白色身影,红红的舌信吐了下,居然很有灵性的摇了摇头。 吴欣蓝嘟起嘴,大眼漾着怒气,威胁似的挥动自己的小拳头,小绿不满地吐吐舌,这才扭着身子,慢吞吞地从她的手心滑落至竹屋的地面,然后朝着曜玄靖而去。 吴欣蓝捂着嘴偷笑,缩着身子,大眼眨啊贬的,紧盯着小绿跟谷风的方向,小绿慢悠悠地扭到曜玄靖的桌子旁,竹屋里所使用的不是一般高度的桌椅,反而是小矮桌跟竹席,这对小绿来讲,爬上去可省不少工夫。 小绿卷着小矮桌的圆桌脚,慢慢地、慢慢地爬到桌面,正想同每一次一样,突然冒出来吓人,怎知它的头才刚抬起来,蛇头七寸就被紧紧地抓住。 曜玄靖淡笑地看着这条小蛇,将它一把拽起来,手背上青筋微露,微微使劲,显然想要痛下杀手! “不要!”吴欣蓝看着他的笑,心跳少了一拍,慌乱地从窗外大叫着,“谷风!不要杀小绿!”话落,她立刻七手八脚地从窗户爬进竹屋,快速冲到他身边。 小绿感到有生命危险,头一软,软趴趴地躺倒在对方的手臂上,努力睁开它那双细小的凤眼看着对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怜兮兮?曜玄靖有些吃惊这条小蛇竟有灵性,原本想使劲的手也放松了力道,再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嘴角一勾。 吴欣蓝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谷风,这是我的小绿,你快点放开它。”她是真的吓到了,以前她恶作剧吓的那些人,看到小绿都抖着身子叫着,哪有人像他那样居然抓住小绿,还想让小绿一命呜呼。 “是你?”曜玄靖黑幽幽的眸子顿时流光转动,眸轻垂,那双抓着自己袖口的小手像白玉般晶润,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望着他,那神情,简直跟他手中的小蛇一样,禁不住地,心里有股笑意蔓延开来,手心一松。 小绿马上扭着身子扑向小主子,用着不同于方才懒散的速度迅速缠上吴欣蓝的手臂,眼一闭,装死。 这一幕,诡异得让两人都静了下来,吴欣蓝的小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是又尴尬又羞愧,曜玄靖倒是忍不住笑出声。 那笑声还有着少年稚龄的感觉,清清冷冷的面容,因为这一笑,变得就像太阳一样,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无法转移目光。 吴欣蓝看着都恍神了,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他的眼,两人四目相交,他的眼睛深幽幽的,在阳光的照映下,眼底就像有七彩流光,让她原本就羞红的双颊,现下更是鲜艳欲滴,连耳朵都红通通的,少女心,在这一瞬间有所萌动,只是年幼,懵懂无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曜玄靖的目光中回过种,羞赧地低下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浮上心头,略显尴尬的伸手将颊边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 “欣蓝见过太子殿下。”略略退后一步,揖身行礼。 曜玄靖嘴角勾了下,“你是老师的女儿吧?”身为大儒士的老师,教出来的姑娘却是如此古灵精怪。 “嗯,方才欣蓝多有失礼,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看着她退回大家闺秀般的言行举止,曜玄靖莫名有一丝不悦,“叫我谷风吧,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吴欣蓝讶异地抬头,“可以这样叫吗?”方才她虽然如此叫他,但那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现在都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怎可能还这样直呼太子的字。 “当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探手摸了摸那只小青蛇的头,“这是你养的吗?很有灵性。”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敢养蛇? 提到她的宝贝宠物,吴欣蓝便把礼教给丢开,兴匆匆地坐到曜玄靖身边,把小绿给抓到手心里,“嗯,这是我的小绿,很可爱吧?”她笑咪咪地道,颊边的酒窝深陷,甜美腻人。 “嗯。”触手的冰凉缓解了夏日的暑气,“你喜欢养蛇?”他有点好奇。 吴欣蓝赶忙摇头,“才没呢,我只喜欢小绿,小绿很乖的,你知道吗?小绿是自己跟上我的喔!”圆润的小脸蛋骄傲地抬起。 “喔?怎么说?”她天真不做作的模样,让他看了就想笑。 吴欣蓝瞄见桌上正放着自家老爹的游记,伸手翻开来,掀到其中一页,这一页其实是折叠起来的,打开来,正好是一幅地图,“你知道丹沛国吗?” “嗯。”曜玄靖点头,顺着她短短的小指头看着地图,掀开来的地图正好跟桌子差不多大小,上面很清楚地描绘若四国的地图还有一些注解事物。 “你看丹沛这里,这里有很多南蛮部落喔,我八岁的时候啊,跟着我爹去过,小绿是那里的大祭司送给我的。” “喔?南蛮?好玩吗?”看她兴匆匆地解说着,曜玄靖的心底不由得有些羡慕她。自小到大,他几乎都生长在宫里,就算有机会到别地去,最多也是在皇都附近的城镇,他也想像她一样,走遍天下。 吴欣蓝看他一眼,觉得这时候的他,眼神特别晶亮,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是个木偶了。精灵的脑袋快速地转了转,她明显地察觉到他喜欢她说的话,心底高兴,坐得离他更近了些。 “好玩啊,跟我们辰曦国完全不一样喔!南蛮那里很热,有好多、好多部落,大伙穿的都比辰曦国的人轻薄了许多。那时我跟爹娘去到南蛮的一个部落,遇见了一位大祭司,我们跟着大祭司回家,小绿那时候还在蛋里没生出来呢,这么小一个!”伸出两根小指头,比了一个小圈圈,跟她的眼睛差不多大。 小绿随着她的动作吐吐舌,懒散地趴回去桌面当教材。 曜玄靖越看越觉得这条蛇聪慧得很诡异,“为什么大祭司会把小绿给你?” “大祭司说,小绿是他们族里圣蛇所生下来的孩子,我算是误打误撞不小心走到大祭司放蛇蛋的地方,然后亲眼看着小绿破蛋而出。”说着,吴欣蓝忍不住爱怜地摸摸小绿,她跟小绿自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分开过。“大祭司说小绿跟我有缘,就让我带走了。” “它似乎很聪慧。”这样多智近乎妖的东西留在身边,好吗? 吴欣蓝就像猜中他的想法一样,一把将小绿给塞进怀里,嘟起嘴,有些不满地瞪着他,“你该不会在想小绿是什么妖精变的吧?”这样的举动,熟练得就像她已经做过千百遍似的。 曜玄靖先是一愣,然后才笑了笑,“很多人这么说过吗?” 吴欣蓝眯着眼打量他一会儿,确定他不像揣有恶意,才把小绿又提了出来,脸上表情有些不开心,“嗯,以前还小,不懂得小绿这样会带来麻烦,我总是把小绿拿出来献给别人看,因此给爹惹了不少麻烦。” 那些人怀抱着不同的想法,都想要偷取、霸占小绿。 “不说这个了,你呢?有去哪玩过吗?”她转了个话题,不想要再多说不愉快的过往。 “没有。”他也想离开皇宫出去走一走,看过天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关在那座冰冷的牢笼中,只不过身为太子,这样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吴欣蓝同情地看着他,“啊,好可惜喔!不过这样也好啦,其实啊,我从七岁开始跟着爹娘一起去游历,虽然有很多好玩的,可是也好累。” “累?为什么?”曜玄靖不解。在他看来,可以走遍天下,那该是多有趣的一件事。 吴欣蓝抛给他一记白眼,“你啊,跟八岁的我一样,想得太美好了,以为只是跟着爹娘出去玩,才不是呢!刚才我不是跟你说南蛮,你可知道南蛮瘴气严重,我那时候病得都快死了呢。”旅行自然是有好也有坏,哪有可能都是好事。 他吓一跳,“快死了?” 吴欣蓝嘻嘻一笑,“嗯,那时候我刚出去,水土不服,又受了瘴气,病得很严重,在南蛮医者不多,我爹实在找不到丈夫治病,只好去找部落的祭司了。” “祭司治好了你?”他也曾在书籍上看过,南蛮的巫者通常也是医者。 她低头想了下,一对漂亮的眉毛有些为难地皱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耶,我那时候病得迷迷糊糊的,听我爹说,那大祭司穿得像只孔雀似的,全身都是华丽的羽毛,然后在我身边又跳又唱又叫的一整晚,然后大祭司灌了我一碗药,隔天我就醒了。” 爹还私底下跟她说过,他觉得那些祭司在旁边又叫又跳的浪费时间,直接灌药不就得了? 想到这,吴欣蓝噗哧一笑,再把这句话补给曜玄靖听,两个人一起乐了。 吴欣蓝看他兴致不小,主动拉着他又开始讲起别的地方的风情习俗,曜玄靖也一直专心地听着,时不时打断她问几句。 直到下人送来午膳,两人都还在聊天。这一幕,可让太子殿下的暗卫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他们自小便陪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多么冷情他们是知道的,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对一个小姑娘这么、这么……亲切! 吴国公早早就听到下人们传来的消息,站在竹屋外,他看着小女儿眉开眼笑地跟太子殿下说话,看了半天,偏头想了下,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别去打扰他们。” 到了夜晚,太子殿下自然回宫,晚膳当然就是吴家三个人一起吃。 吴国公不时偷偷地用眼角打量女儿,伸手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妻子的碗里,然后装作不经心地问:“听说下午你都跟太子殿下在一起?” 吴欣蓝很自然地点头,“嗯啊.谷……太子殿下挺有趣的。”差点把私底下对他的叫唤给说出来。 “喔?你觉得太子殿下有趣?”吴国公这下可有兴致,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太子是个有趣的人。 吴欣蓝大口咬了枚红烧肉,点点头,“嗯,太子殿下看起来冷情,但其实挺好玩的。”她可没忘记上次在皇后娘娘后花园看到的十二生肖树,每一只都唯妙唯肖,再加上今天半天的相处,她觉得谷风就是人家讲的外冷内热的个性。 “你今天跟太子殿下都说了什么?”吴国公再丢出一个问题。 “没什么啊,就说些咱们家出去玩的事。”吴欣蓝听老爹问个不停,疑惑地停下筷子,抬眸看着他,“怎么了,爹,蓝儿不能跟太子殿下说话吗?” 吴国公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爹跟太子殿下相处时日短,不甚了解,见下午你跟太子殿下有说有笑的,好奇罢了。”心里暗暗叹气。果然如此,一上午的课讲完之后,他也发现了,太子殿下很明显地对游历四方很有兴趣,若他是个闲散王爷那还成……但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啊。 “喔。”吴欣蓝不是很在意,继续努力伸出筷子夹菜,好填饱肚子。 “太子殿下有说想去哪玩吗?”吴国公随口提问一句。 说到这,吴欣蓝高兴地点头,摸摸缠在自个儿手臂上的小绿,“太子殿下说想去南蛮看看呢,说小绿很有趣……” 这两父女的谈话,一下便引起了餐桌上另一个人的注意。 第四章 吴夫人听着父女俩说的,心里一沉,一双火眼金睛直盯着女儿的脸,看她眉开眼笑,丈夫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一个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鬓边跳啊跳的,她咬着唇,眸色幽暗许多。 直到用完晚膳,吴夫人跟丈夫回到房里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你跟女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语气又凶又急。 正脱下外衣的吴国公一愣,回头看到妻子忧心忡忡的脸庞,想了下,笑笑地上前拉住妻子的手。“你想到哪去了,真是的。” 吴夫人咬咬唇,一双与女儿非常相似的大眼直瞅着他,“是我想错了吗?你好像一点也不反对女儿跟太子殿下亲近,先说好,我绝不让女儿嫁到皇家去。”她怎能不多想?挚友这一生的悲剧,她已经看到了,她不想女儿也跟皇后一样,在宫中过得那么凄冷。 “不会的,我不会让女儿嫁给不爱她的人,你放心吧,皇宫是座深潭,女儿只是只小青娃,跳不进去的。”吴国公打趣地说着。 吴夫人忍不住也笑了,“嗯,我知道了。”丈夫虽说得有趣,但也是一个承诺。只是,女儿今天那张笑脸…… 算了,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家,许是觉得太子殿下有趣而已,以后拘着她一点应该就没事了。 安抚好夫人之后,吴国公走回屏风后换衣裳,在妻子没看到的角落,他的神色变得幽深,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久久之后,才无声地叹口气,摇摇头,不再多想。 “谷风!谷风!你走快点啊,跟个老人家似的。”走在野花漫开的山间小路上,吴欣蓝笑着回头望去。 十三岁的她,看起来跟十二岁的她差别并不大,五官仍是一样小巧明媚,脸上的酒窝时不时地闪现,让她多了份甜美,个子抽高了一点,上手臂一样缠着一个翠绿的青环,若是仔细一看,才会惊愕地发现,原来那不是翠环,而是一条小蛇。 不远处,离她没几步远的山路上,一位穿着白衣的翩翩公子笑看着她,脚步依旧不疾不徐,照着原本的速度走向她。 长了一岁的曜玄靖,跟一年前比起来差别就大多了,五官容貌一样英俊,但气质却变了很多,要说,一年前的曜玄靖是个完美的木偶,而现在的他,清冷的面容染上了一丝丝温润,眉宇间的威仪微微显露,举手投足之间,已有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势,华而不俗。 这些改变,都要多亏了吴国公,在这一年里,他尽心尽力地开导太子殿下封闭的情感,也让活泼开朗的女儿多接近太子殿下,一方面,也让太子殿下时不时离开深宫,这样三管齐下,太子殿下果然变了很多,不再像是没情绪的木偶了。 这一点,不光是皇帝感谢吴国公所做的一切,就连皇后在看到太子露出真心的一抹微笑之后,都忍不住激动地抓着吴夫人的手,泣不成声。 “你小心一点,看着路。”曜玄靖看着吴欣蓝跑跑跳跳、带着青春恣意和活力的身影,眼底不禁有着淡淡的笑意和宠溺。 “你快点啦!”吴欣蓝才不理他,吐吐舌,脚步快速地往山顶上走去。 今天是他们出游的第三天,爹花了好大的精力,才说服了皇上跟皇后,让太子殿下易服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邻接皇都跟玉衡城的大华山。 今天她和太子殿下两人独自出来走走逛逛,这大华山不但风景秀丽,还有十分奇特的三尿,山腰有座道士所建成的华云道观,是许多道教信奉者的圣地,而山顶处呢,却又有一座华云佛寺,跟华云道观一样,都负有盛名,两种不同宗教的圣地都建在同一座山上,让人十分玩味。 吴欣蓝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踩着了地上的小坑洞,身子一歪,嘴里的惊呼声都还来不及发出,手臂上一热,歪斜的身子轻轻地被扶稳了。 “小心点。”几步之遥的曜玄靖眨眼间就来到她身边,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 吴欣蓝大眼闪烁了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注意嘛。”语气里,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撒娇。 曜玄靖揉揉她的发顶,松开了手,这次不再离开她的身边,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时不时地聊天说笑。 “谷风,你说,大华山的道士跟和尚会不会每天打架?”吴欣蓝想了想,“以前我跟爹游历四方的时候,常看到和尚跟道士吵架,在这却是和尚跟道士住一起,这还不天天打架?”她越说越兴奋,就像那情景正在她面前发生一样。 曜玄靖伸手在她额际点了下,“你不用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纳闷地看着他。“为什么?” “大华山上的华云道观跟华云佛寺的开山祖,是同出一脉的兄弟,哥哥出生时,正好家中的佛莲花开,人人都说他有佛缘,弟弟出生的时候,却是隔壁家里的道君香炉显灵,两兄弟自小就一个修佛、一个修道,感情十分融洽,所以才会将道观还有佛寺建在同一座山上,两派弟子感情也都十分友好,你想看的情景是不可能会有的。 “再说,看和尚跟道士打架,有什么好玩的?”有时候,连他也有点招架不住她的古灵精怪。 颊边的酒窝深陷,吴欣蓝甩着方才随手摘起的野花,“看神仙打架啊!看是佛祖打赢吕道祖,还是吕道祖斗赢如来佛。” 曜玄靖顿觉哭笑不得,只能摇头,“什么话都敢说,幸好师娘没听见,说不定要罚你。”经过一年的相处,他也很了解国公府了,许是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老师跟师娘都十分疼爱欣蓝,师娘尚好,只是老师却疼女儿疼得没边了,也亏得如此,欣蓝的个性才这么活泼开朗,就像没有半丝乌云辽蔽的太阳,暖进人心。 “嘻嘻,正因为娘不在我才敢乱说。”挤眉弄眼的,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走吧。”曜玄靖无奈,两人并肩一起走向半山腰的道观。 原本有些阴暗的天色渐渐亮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多了,不时可以看见几个小姑娘搀着大娘一起去上香,人分两拨,有的上山、有的直接进道观,吴欣蓝在一旁看了看,觉得上山跟进道观的人数差不多,香火看起来是一样旺盛。 “这道观建得也漂亮。”道观前的一段路,两旁植满了翠竹,看起来绿意盎蛊,地上铺的是石板路,走起来又稳又踏实,道观的建筑也大气,每一梁、每一柱都有细细的雕刻,虽比不上皇宫大内,但在民间也算是不凡了。 曜玄靖点点头。两个人在道观里逛着,这道观人潮不少,外面还有不少摊贩,有吃的、喝的、用的,啥都有,吴欣蓝玩得乐不思蜀。 “好了,别再买了。”曜玄靖在她要买第三枝糖葫芦啃的时候,终于制止了她。 吴欣蓝鼓着双颊,哀求地看着他,曜玄靖不理,迳自拉过她的手,远离这些摊贩小吃,往另一旁邻接山脉的景色走过去。 “当心肚子撑破了。”一路细数,她吃的真的不算少,一串烤肉、一包小果子、一包糖果、一包糕点,再加上两枝糖葫芦,也不怕吃坏肚子。 吴欣蓝舔舔嘴角的糖汁,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擦嘴,“好吃嘛,娘平常都不让我吃这些的。”趁着父母亲不在,当然要尽情地吃喽! 她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包袱,里头塞了不少糕饼还有刚出炉的包子、馒头,全都是这丫头方才买了吃不下另外包起来的。 “师娘也是为你好。”知道她小孩心性,他也不多说,只是手心不放,揣紧她的手,拉着她往旁边的山径走去,消消食。 “要是可以把这些景色画下来就好了。”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后,吴欣蓝突然说道,“这一次出门,皇后娘娘好像也很想来看看,要是能画下来献给她看,娘娘一定很开心。” 曜玄靖闻言,目光一黯,抬起头,视线掠过山顶望着远方,远处山峦交叠,细长的绿水交错在其中,这一片景色,代表的是自由,却是他母后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吴欣蓝直到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讲错话,小心翼翼地一转头,果然看到曜玄靖的神色变得黯然,她心里发疼,捏捏他的掌心。“对不起……” 转头望着她,久久之后,那清俊的容貌才有一丝丝笑意,“我没事。” 他拉着她的手,在林间散步。 “父皇不爱母后,并不是他的错……错的,是帝王家。”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耳语般飘进她耳里。 她听得心酸,抿抿嘴,却不敢多言。爹曾经私底下找她说过话,谷风会变成一副冷清木头的模样,多半都是因为长期看着冷情的爹娘才会如此。 她发红的眼眶,让他心底暖暖的,紧握的掌心,传来她的温度。 “从小,我就看着父皇跟母后之间相敬如冰,虽然母后生下嫡子,但父皇看着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的冷淡,对着我,父皇也只会要求我做到太子该做的事情……呵呵,二弟出生后,父皇对待他的态度也同我如此。” “我以为,父皇是心怀天下,所以对后宫的女子、孩儿都一视同仁,可当蓉贵妃生了三皇弟之后,父皇对她却是越来越疼爱,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失踪的是我,父皇不知道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悲痛?” “蓉贵妃过世,三皇弟失踪,父皇悲痛之下,对母后更加冷漠,枉费母后对父皇一往情深,全都化作烟尘,随着蓉贵妃而消逝,母后心灰意冷,我……身处在世间最尊贵的地方,却如同街上的弃儿一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眼神茫然而痛苦,子慕父,是天经地义,子爱父,是血脉天性,那么,父疼子、父怜子,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只是为了让父皇平衡政权而已吗? “不要说了……”吴欣蓝扑进他的怀里,泪水止也止不住,心痛得快不能呼吸了。她从没想过,他的心被伤得那么深,这一刻,她痛恨皇上,也痛恨皇后,这些都是他们自私所造成的! 曜玄靖轻轻一笑,那神情仿佛他就要离地飞去一样,吴欣蓝看得害怕,环住他腰间的手抱得更紧,“谷风……我在你身边。” 她的泪水一颗颗的滚落,哽咽颤抖的声音破碎得让人听不清,但他却听到了。 垂放在两侧的手臂轻轻抬起,搂住胸前那温暖的怀抱,汲取她身上的力量,俊眸微微阖起,“蓝儿……”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一年来,多亏有了吴国公的开导,才使他不再如木偶般地活着。 最重要的是,她的陪伴。看着她笑,他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她天真活泼的模样,总是让他的心弦跟着颤动,目光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脸上,追着她走。 “谷风,以后我会让你开开心心的,也会关心你,所以你不要伤心。”她想要疼他,不想再看到他脸上有什么迷惘与痛苦了。 “你要怎么让我开心?”抛开抑郁的心结,曜玄靖笑笑地问她。 她顿了下,皱着眉苦思,“嗯,陪你吃好吃的、陪你说话、陪你聊天。”她只能想到这些。 曜玄靖眼底的光彩晃动了下,薄唇满意地抿起,“你说要陪我的,别忘了。” “当然!”吴欣蓝迫不及待地点头,一点都不知道已经把自己卖给了别人。 “唷!这是哪来的一对小情侣,怎在路上就亲热了起来?”路口走来了几个白净的公子哥儿,瞧见路上那对小男女抱在一块,怪声怪调地调侃着。 第五章 吴欣蓝慌乱地拿起帕子把自个脸上的泪珠子给抹干净,再顺手帮曜玄靖擦去眼角浅浅的泪印,退出他的怀抱。 曜玄靖有些不悦地拧起剑眉,一转头,那群人都已经快到他们眼前了,脸上明显挂着不怀好意的神情。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吴欣蓝拉到身后,上前一步挡住他们放肆的目光。 “害羞啦,小姑娘!哥哥们一起疼你,快出来啊。”一个长得白胖的公子走上前盯着吴欣蓝的面目,看着对方长得白里透红,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顿时心痒难耐,转头对身后几个同伙抛去个淫邪的眼神。 同伙的公子全都嘿嘿地诡笑着,五个人慢慢地散开来,朝曜玄靖他们包围过去。 曜玄靖眼角余光扫了下,在五个纨绔公子的注视下,举起手挥了挥,那些公子不禁面面相觑,不懂他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逗笑了吴欣蓝,捂着嘴角缩在曜玄靖身后,只有她知道,他这一挥手,是让暗地里的暗卫不要插手。 当朝太子出门游玩,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带?表面上的确是只有太子和吴家几个人出行,但暗地里的护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光是这一条小林径里,起码也有五十个人,这群笨蛋! 站在吴欣蓝旁边的一名纨袴公子,看到她笑起来甜甜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小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嘛。”话落,那长长的狗爪子就往她的手腕抓。 曜玄靖冷冷地拍开他的手,稳稳地站在吴欣蓝面前,姿态依旧傲然,清冷的双眸凝视着方才那名领头的公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卢业被他看久了,忍不住有些害怕,以往他们一群人只要围住对方,对方就会害怕,女的都会哭哭啼啼,男的就开始想反抗不然就是跑开,哪有人像这一对,这么的气定神闲! 蓦地,他心中一股倔劲也冒了出来,恼羞成怒一咬牙。老子就不信你真不怕! “兄弟,看样子这家伙不上道,给他点颜色瞧瞧!”话落,一群痞子还真的围上去,三个对付曜玄靖,后面两个抓人,看起来真是合作无间…… 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曜玄靖伸手拽住领头的手,轻轻一扭,“喀嚓”一声,一种鸡骨头被剁断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顿时都起鸡皮疙瘩。在对方还一脸傻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左脚一踢,顺势转身将吴欣蓝拉到怀里,同一时间,再用手肘把后面两个抓人的也打飞了。 “啊——”凄厉的惨叫声在林间响起,吓得一群栖在树上的麻雀鸟儿全飞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没想到这白净的公子出手这么狠,一下子就把人的手给扭断了,再定睛一看,哪来的白净公子?这小子根本就是个煞神啊!方才看起来英俊的眉目,现在都染上了煞气,嘴角高高地掀起,藏着让他们胆战心惊的狠戾,看得他们都不自觉手脚打颤了! 曜玄靖天生就是个王者,就算外表偏向儒雅,但那与生俱来的皇家霸气,让他在自我领域受到威胁时,立马就显现出来,装饰得再怎么文雅的外貌,仍是藏不住他骨子里的傲气与高贵,睥睨天下。 他的这一面,窝在他怀里的吴欣蓝都没看见,只觉得他的怀抱坚定温暖得让她安心,一点也不担心那几个纨绔公子哥会伤到他们。 蓦地,曜玄靖的眉头一拧,抱着吴欣蓝快速地转过身,一把飞箭正好险险地擦过他们的身边。 “啊!啊!”旁边几个纨绔公子哥没他那么好身手,没一会儿工夫,被纷纷到来的飞箭射倒在地上。 这时候隐藏在树林中的暗卫也出现了,一群人冲上去护着曜玄靖跟吴欣蓝两个主子快速退离。 跟暗卫同时出现的还有二十来个青衣人,脸上蒙着布巾,手上拿着长刀扑向曜玄靖他们一行人。 一下子,原本应该是清修安静的山林小径,眨眼间就变成了修罗战场,跟来的暗卫如同吴欣蓝所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数相差虽大,却招架不住对方那不要命似的疯狂打法,一时间,战况僵凝着。 曜玄靖早在暗卫的守护之下,跟着吴欣蓝退到了最后方。 “谷风,这是怎么回事?”吴欣蓝害怕的缩在他怀里,撇开头去,不敢看血沫喷飞的厮杀场景。 低首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环在她腰间的手缩得更紧,“没事,你先离开。”他不忍心让她看到这些。 吴欣蓝摇摇头,咬紧唇,不论他怎么劝说都不肯跟着暗卫先走。 这情况也没有维持多久,不一会儿,从山下的大路传来震天的脚步声。很快地冲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群穿着军服的士兵,一下子就将所有的青衣人制服,那些青衣人也没有多反抗,被抓住后都是同一个动作,咬破嘴里的毒囊,服毒自杀。 “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等到小路上的尸首都被清理干净之后,领头的小将才来到曜玄靖面前单膝跪地。 “起吧。”曜玄靖已经认出这个小将是谁了。“玄凰来了?”这位小将正是二皇子——珩王曜玄凰麾下的将军。 简升起身后,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启禀太子殿下,珩王殿下收到消息,有形迹可疑之人往大华山而来,珩王殿下担忧太子殿下安危,派遣末将先行,珩王殿下稍后就到。” “嗯。”曜玄靖淡淡地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简升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珩王?”吴欣蓝回到辰曦已经一年的时间了,但是她还没见过珩王殿下,不过小时候她跟珩王殿下很熟,因为吴氏的老家就在珩王治下的玉衡城,小时候她还常跟珩王一起玩,不过后来爹娘接走她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我们先下山吧。”这些青衣人他不用想也大概知道是哪些人派来的。果然如父皇和老师所料,只要单独出游,那些人就会把握机会,不管怎样都会搏一搏。 原来这一次出游,全都是皇帝跟吴国公的主意,义王叛乱之后,并未找到他的尸身,那时候国内动荡不安,义王一脉的将领、土族子弟等也不宜大动干戈,留下了后患,如今皇帝眼看着这些后患越来越强大,不禁越加操心。 尤其是当年跟随义王起兵的陈氏一族,表面上波澜不兴,这样深藏才让皇帝更加疑心,而吴国公则出了个方法,让太子殿下出游就可以测出来那些当年的钉子是不是真的安份了。 所以才有如今这一出太子殿下出游记,特意松懈了警备,果然,那些人明知道是饵,还是不放过这个机会,拚死也想搏一下,最好能搏得太子重伤,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能成功固然可喜,失败却也不可惜。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只有两子,便是太子殿下与珩王,那失踪的湳王是不是还活着仍是个谜,只要伤了太子殿下,就是重创辰曦国的根本,更别说皇帝自那年义王叛乱之后再也未曾举办选秀纳新妃,既然没有新妃,自然也就不会有新的皇家成员诞生。 曜玄靖跟吴欣蓝两人在军队的护送之下,安安稳稳地离开大华山,一行人也没有赘言,直接往玉衡城而去。 珩王今年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他也算自小就在玉衡城长大的,身为七星城主之一的珩王,自小就开始学习打理他的治州,不过十二岁之前,每五日便有一休,而那一休若是无事,通常都是回到皇宫去陪伴母妃。 想到弟弟,曜玄靖心神有些恍惚。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弟弟,一个生死不明,另一个跟他没多深厚的情感,两兄弟自小聚少离多,也是因为父皇的关系。 父皇与皇叔就是因为当年太上皇将两兄弟都养在膝下,导致义王起了歪心思,想要夺取不属于他的东西,才闹得辰曦水深火热,父皇为了怕上一代的事情又发生,所以自小就将他跟玄凰分开教养,他所受的,是完完全全的太子教育。 “谷风?你没事吧?”坐在马车上,吴欣蓝一下子就发现他的不对劲。 “没事。”曜玄靖微微垂眸,“你小时候……跟珩王相处,觉得他如何?” 吴欣蓝一愣,讶异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觉得他如何?问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的观感,通常都是有意为对方作媒。想到这,两道细致的柳眉也皱了起来,脸色有些不悦。 曜玄靖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他的意思了,想了想,才轻轻地叹气,开口道:“我与玄凰自幼并没有太多相处的时间……”说话的同时,脸色也有些忧伤,“你应知道义王叛乱一事,父皇为了怕骨肉再次相残,所以自小就将我和玄凰分开教养,我们……并不太熟。” 吴欣蓝这一刻真的很想、很想痛骂皇上一顿。这是什么鸟事?将谷风关在皇宫里,接受严格的太子教育,没有兄弟、没有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亲人,好好一个人,被这样教养了十几年,没疯算他厉害! 她脸上的愤恨太过明显,反让曜玄靖露出一抹笑。只有她会为他心疼、为他生气,在他面前,她从不掩饰她的真性子。 吴欣蓝深吸了好几口气以后,才能用不气得发抖的声音说道:“虽然我小时候跟珩王相处过一段时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也只到我八岁的时候,后来我就跟着爹娘离开了。珩王……印象中,他很漂克。”吴欣蓝想了又想,只有这个印象最深刻,其实还有另一个,不过她不敢说。 小时候跟珩王在一起玩,那些玉衡城的世家小姐个个都抢破头想往他面前挤,但珩王就只跟她玩,造成那些小姐都很讨厌她,还被那些人给孤立了起来。 要不是她生性开朗,肯定会心里生病,那些个小姑娘使坏的手段,跟大宅院里斗出来的夫人们相比,可是不违多让,再说了,那些世家小姐的背后,还不是有人撑腰,要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跟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杠上。 所以小时候,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曜玄凰,总觉得自己倒霉得罪的人,都是对曜玄凰有意思的人,偏生他又长得一张招蜂引蝶的漂亮脸蛋,所以在心里,她偷偷帮他取了个外号叫——花孔雀。 吴欣蓝讶异地看着站在她跟曜玄靖身前的少年,白里透红的肌肤、精致柔美的五官,一身紫衣,头上束着金色的玉冠,打扮得比她这个姑娘还要细腻。 曜玄凰先是对自家皇兄打声招呼,一转头看到吴欣蓝,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然后张嘴喊了一句—— “母老虎?” 吴欣蓝一听,脸色马上拉下来,非常不悦地瞪着他,“你叫谁?花孔雀!”语气凶巴巴的。 曜玄凰表情也拧了,“就叫你,母老虎,这么久没见,还是一副母老虎的样子。”撇撇嘴,早听人说过母老虎一家子都回来了,只不过全留在皇都,老爷子还成了太子太傅,没想到母老虎跟皇兄感情这样好。 这一趟出游的目的,曜玄凰也是一清二楚的,面色不显,但心里却多了个想法,目光情不自禁地在曜玄靖还有吴欣蓝身上晃了一圈。 “你这只惹人厌的花孔雀,这么久没见了,嘴巴还是这么讨人厌。”吴欣蓝不悦地撇撇嘴,旧仇顿时全涌上心头。 “你还不是一样!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曜玄凰不甘示弱地回嘴。 两个人像斗鸡似的互瞪着,谁也不让谁。 第六章 “蓝儿。”曜玄靖看着弟弟跟吴欣蓝熟稔的语气还有动作,心里有一丝异样,下意识地伸手将吴欣蓝拉回身后,当下对自己的举动微微一怔,转瞬间他若无其事般地对曜玄凰一笑。“二弟。” 曜玄凰有些尴尬,方才跟吴欣蓝吵得凶,都忘了皇兄还在一旁。“皇兄。” 吴欣蓝缩在曜玄靖背后对曜玄凰吐吐舌,曜玄靖正巧转过头抓个正着,她红着脸低下头,曜玄靖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伸手轻怜地在她发上揉了揉。 曜玄凰在一旁看了有些讶异。从小到大他见过皇兄的次数,虽然不到用十根手指头就可以数出来那么夸张,但也没多有交情。 他印象中的皇兄,总是扬着一张淡淡的完美笑脸,眼神清清冷冷的,不论是仪态举止,还是说话气度,都是他无法比拟的,但是,他总觉得这样的皇兄看起来太假了,而且很像随时都会随凰消逝一样。 可方才皇兄抚摸着吴欣蓝的头发时,那眼底的温柔,是他从没见过的,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 “我和二弟谈些事情,你跟着叶总管先去休息吧。”曜玄靖看到一旁暗卫的统领对他颔首后,轻声地对她说道。 吴欣蓝抬眸看他一眼,再瞄一眼几步远的曜玄凰,乖巧地点头,跟着一旁玉衡城的总管下去休息了。 等到她走了,曜玄靖跟曜玄凰也跟着走到书房去,而书房里,吴国公早已经在里头等候他们的到来。 “老师。”曜玄靖一如往常对吴国公施礼。 吴国公摆摆手,三个人也不多说废话,快速地进入正题。 “照微臣看来,这些死士并不是义王的属下……只怕是那些不安份的大族。”吴国公对这一趟出游引出来的人、事、物,感到有些忧心仲忡。 原本他以为皇权已稳,没想到只是让太子单独出去一趟,就引出这么多隐患。从太子一踏出皇都的那一刻,居然就有四批人马暗地里跟上,那座山上,珩王部署兵马时,还同时探查出已经有不少的钉子扎在山上了,这一次出游,虽然未曾保密太子殿下的去处,但也没有公布,可那些人却可以提前一步在山上部署,那代表什么? 代表宫内也出了问题,消息才会走漏,这些对皇上还有太子殿下都会有安危之忧,再这么放任下去,不用等到义王现身,随便一个杀手买通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有可能成功弑帝。 “皇宫内,早先皇叔留下的人不少,现下要一个个抓出来,得费不少工夫。”曜玄靖沉静的双眸在提到义王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主要还是在父皇。”曜玄凰想了想,叹口气。当年父皇痛失挚爱,又忙着稳定朝政,后宫一事,完全交给了皇后,皇后当年也才二十出头,哪斗得过那些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人?若不是皇后与母妃两人互相帮忙,后宫只怕也是陈家的天下了。 “朝堂上……陈家也是一个问题。”吴国公讲到陈家时,还特意看了太子一眼。 这陈家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世家,当年义王起兵作乱的时候,陈家一脉可是拚了命的力挺,最后失败,陈家主脉一支全落得抄家砍头的下场,原本当初要力诛九族,只是当年陈家的势力遍布太广,这九族一诛,只怕辰曦国内上下的行政就不能顺利进行,只好留下支脉一系。 没想到这支脉靠着仅存的势力,又开始不安份了起来,这些年要不是皇上打压,只怕陈家的势力又会回复到跟从前一样,况且,目前陈家家主的小女儿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 皇上想打压世家,却又不得不藉用世家的力量,陈家与辰曦几大世家都有姻亲关系,娶陈家的小女儿,也是为了稳定世家跟皇族的政权关系。 “太子殿下,对于陈家……你可有打算?”要吴国公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是皇上太过仁慈,又沉浸在悲伤里才留下这祸患,要是有机会,还是得除去才是。 曜玄靖静静地低头沉思,手指头在椅背上轻点着,一会儿才开口道:“除。” 他没父皇那么多心思,会给辰曦带来灾难的就除去,皇权不容得这些人放肆、轻蔑! 吴国公满意地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太子,皇上跟太子比起来,皇上只能是守成之君,而太子殿下才是真正建成之君、才能之人,他相信,只要太子即位,辰曦必定可以除去内忧外患,得到真正的统一。 “但是太子妃?”曜玄凰不由得提醒一声。虽然太子妃的人选没定下,但这名份是皇家跟陈家都心里有数的,看皇兄这模样,根本就不将未来的太子妃放在眼里。 “从来就没有太子妃。”曜玄靖淡淡地说道。 曜玄凰一愣,抬眼看向皇兄,见他神情冷漠,抿了抿嘴。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皇兄。 隔天,吴欣蓝跟着父亲一起回到以前的旧居。 吴家在玉衡内城的房子,占地不小,除了宅院之外,还有吴欣蓝最怀念的园子,那园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还挂着一个绿藤红花装饰的秋千椅,那是她幼时最喜欢的地方。 她一回到老家,拔腿就往园子里去,当她想也不想的往秋千上坐时,马上就被一旁陪伴他们父女回来的曜玄靖给拉住。 “这秋千这么久没人使用,也不知道还牢不牢靠,怎么一下子就坐上去。”他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吴欣蓝笑嘻嘻地回望他。既然秋千不能坐,她只好拉着他满园子地逛,时不时还向他介绍哪些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回忆。 曜玄靖一开始还好心情地听她讲,不过几次之后,他的心情突然变差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她童年的回忆中,有太多二弟的影子。 就连一株花,都有她跟曜玄凰的回忆。 “就为了这株花,你跟二弟大打出手?”曜玄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那株红色的小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嗯,还不是他太招摇,你不知道,他真的是一个讨厌鬼。”吴欣蓝拧眉嘟唇,一脸不开心。 “他自小就长得漂亮,又是我爹的学生,以前只要他来我家上课,那天我家就会多出一堆名门千金,这也就算了,那些千金看我跟他熟,就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我已经跟他讲过不要太靠近我,他就故意在众家小姐面前只跟我说话!”想起往事,她仍是气得咬牙切齿。 “你跟二弟……一点也不像你之前讲的不熟。”曜玄靖忍不住心里的酸涩,牙根直泛着一股苦味,话说得也尖锐了点,不过他自己没发现。 吴欣蓝从没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偏过头,就看见他脸上的别扭,红嫩嫩的嘴角微微弯起,眼中闪过一抹甜蜜。 十三岁的姑娘本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女孩子一般来讲又比男孩子更加敏感,而且以她的年纪,早都可以开始说亲了。 情之一事,虽然懵懂,但也不是全部不解,她知道谷风这样的表现,是在意她的意思,想到这,脸色绋红,羞赧地低着头,贝齿微露,轻咬着下唇。 “打来打去算熟吗?”她俏皮地对他眨眼。 她的笑就像春天里的飞花,软软的、柔柔的飞进他心里。曜玄靖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眷恋的神情,笑了笑。 “熟,只是透了。”难得的从他嘴里也迸出一个打趣似的话语。 “哈哈……”她的笑声跟着在风中昂 扬,久久不散。 曜玄靖看着她飞扬的笑脸,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多想将她抱在怀里一辈子,“蓝儿。” 猛然被他拥入怀里,吴欣蓝一下子脸红心跳,乖顺地待在他胸前,羞涩垃回应一声。“嗯?” “蓝儿,再过两年你就及笄了。” “嗯。”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曜玄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蓝儿,等你及笄之后,我就向父皇禀告,向你提亲,你可愿意?”缕缕的情丝缠进彼此的心底,他早就放不开怀中的人儿。 凝视着他柔水一般的眸子,她觉得自己也像浸到了蜜水里,从心里泛起甜意,羞赧地垂眸,然后在他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头。 曜玄靖一喜,兴奋的抱紧她,“蓝儿、蓝儿,我的蓝儿。”此后,他就不会孤独了,因为有人会陪着他笑、陪着他说话,也会陪着他心痛。 耳畔听到他不停地呼喊自己的名儿,吴欣蓝红到极点的脸蛋,深深地埋藏在他的怀里,垂放在他腰侧的双手,轻轻地揽上他的腰。她的心动,早在遇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 在玉衡城盘旋了几天之后,曜玄靖一行人才起程回到皇都,同行的人还有曜玄凰,回到皇都,一群人当然是先向皇帝请安。 御书房里,曜桀的笑声轻轻扬起,很是欣慰的看着大儿子跟二儿子的身影。虽然他这个皇帝跟父亲都做得不称职,但两个孩子都十分争气,想到孩子,他就想到那失踪的三儿子,眼神微微一黯,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太子辛苦你了。”曜桀笑笑的将目光放在曜玄靖身上。这一次的事情,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这是儿臣该做的。”曜玄靖恭敬地低首。 曜桀见到太子的反应,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叹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大儿子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们之间的裂痕……很难弥补了,目光一转,放到二儿子身上,面色柔软许多。 “玄凰此事安排得甚好。” 曜玄凰撇撇嘴,“儿臣该做的。”说句实在话,皇兄有什么感受,基本上他也是什么感受,不过他比皇兄好一点,母妃爱他入骨,所以不像皇兄这般凄凉。 曜桀看着二儿子那精致的面容,再看看吴国公,笑了笑。这一次出行,暗卫自然会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回报给他,想起暗卫的报告中,说明二儿子跟文渊的女儿打打闹闹、十分亲近的模样,心里的主意一定。 目光变得慈爱,他转头对着吴国公道:“文渊,你觉得朕的二皇子如何?” 吴国公微微一笑,拱手道:“乃是国之栋梁。”珩王虽然年少,但行事颇有大将之风,虽然比起太子还稍稍稚嫩了些,但比起同龄的少年,当然好上许多,性子虽然有些随意、张狂,却不失皇族的本色。 曜桀抚须笑着,“看来文渊对玄凰还是挺满意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皇帝话中有话,书房里其他三个人全都愣了下,齐齐不解地望着他。 “文渊,你家的小姑娘,朕甚是喜爱,她与玄凰年岁相近,可为良配。”皇帝金口一开,便是御旨。他的确很喜欢吴欣蓝这小丫头,想到她能成为二儿媳妇,心里也是十分高兴,更觉得自己这份指婚指对了,再加上暗卫给他的报告,她跟自己的二儿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然是最适合的一对。 吴国公脸色僵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太子。只见曜玄靖的脸色瞬间惨白,就连曜玄凰的脸色都不对劲。 曜桀没有发现众人的脸色,反而有些感慨地轻叹,“想当年……我与蓉妹也是青梅竹马,就像玄凰跟欣蓝一样。”这一对,也算补足了他年少时的遗憾。 曜玄凰整个人都傻住了,在他心里,已经将吴欣蓝视为未来皇嫂,没想到父皇居然要把她赐婚给他?! 曜桀越想越高兴,“文渊啊,过两日我就让钦天监算个时间,早点把欣蓝给订下来,你放心,有朕盯着,绝不会亏待你家丫头。” 第七章 吴国公神色闪烁了下,没有接口。他在等着,同时对皇上的心思暗自叹气,皇上还是不了解真正的太子,要是知道太子的心意,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在他看来,皇上只是想要藉着这件事,圆自己少年的一个梦。 “父皇,此事先暂时搁下,如今内忧外患未除,若是公开定下这门亲,只怕会给老师带来麻烦。”曜玄靖站前一步说道。 曜桀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听太子这么一说,也想起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的确不适合,况且文渊家就这么一个姑娘,要是定下这门亲事,惹红了别人的眼,那反而不美了。 “说的也是,这事就暂且按下,玄凰,你现在可要记住,虽然没有真的定亲,但你得把欣蓝给放进心底了,知道吗?” 这简直是在太子心日上再插把刀! 吴国公跟曜玄凰两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皇上还在对曜玄凰谆谆告诫,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伤了欣蓝的心。 一旁曜玄靖的脸色苍白过后是铁青,抿紧的嘴角微露一丝嘲讽,眼角余光扫过身边的曜玄凰。 那眼光,就像刀一样可以凌迟人了!曜玄凰感受到皇兄射来不善的目光,身子抖了下,他头上的金珠玉冠也跟着“刷刷刷”地轻响。 “玄凰,朕说的你可有听进去?”曜桀不满的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二儿子。 曜玄凰抖了下,哭笑不得的回应,“儿臣知道。” “不光要知道,还要做到,过些日子,让欣蓝陪你到玉衡城住段时日,你要好好招待欣蓝,知道吗?” “……儿臣遵旨。”曜玄凰心头苦得很,却不得不应下。 “父皇,儿臣有事先行退下。”曜玄靖面无波澜,心里却一阵阵地发寒。 曜桀到现在还是没发现大儿子的不对劲,笑着挥挥手,让他先退出去,自己则留在御书房里继续跟二儿子还有吴国公说话,还没完全放弃宣旨的想法。 吴国公心里也急得冒烟,但是现下有更重要的事,就是一定要将皇上宣旨的心思给打消了,这旨意要是一颁布,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曜玄靖出了宫门,哪儿也不去,直接到国公府上,吴夫人看到他,还没施礼就被他拦住了。 “师娘无须多礼,欣蓝在吗?”他直接问。 吴夫人一愣,她从没见过太子殿下这么失礼,还是从宫里出来之后……一到府上,开口就是问欣蓝?! 她心一紧,脸色跟着发白,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皇上说了什么?”语气微微颤抖着。 “师娘,没什么事。”曜玄靖看到师娘被他吓到,暗地自责。怎么自己会这么的沉不住气? 一想到欣蓝将会属于二弟,就让他心跳得飞快,仿佛快从他嘴里蹦出来一样,所以一路出了宫门,他什么也没办法想,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到欣蓝!没有见到她,他的心思混乱成一片,简直快要发狂。 这是第一次他的情绪这么激动,但他却不想要压抑,他已经压抑了太多的痛苦。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父皇有在意过他吗?若真的在意、关心过,为什么会连他的心思都看不透?就连老师跟师娘都若有所觉,他却可以硬生生地把刀子插进自己儿子的胸口,这是为什么?! 吴夫人慌乱过后,也稳下心思,眉头轻蹙,也察觉到他的心思浮动,心绪不稳。“太子殿下,欣蓝在后院,我带你过去吧。”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眼下众目睽睽,国公府也不完全是他们吴家的人,要让别人的探子抓到了点什么,事情只会更糟糕。 吴夫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他到女儿所住的院落,一路上顺便挥退了院落里的下人。 吴欣蓝正坐在绣架后头跟身边的丫鬟说笑着,看见曜玄靖跟娘亲一同进房,不禁讶异了下。“谷……” 她话都还没说完,曜玄靖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抱住她。 猛地陷入他的怀抱里,一时间,吴欣蓝也傻了,只能任由他抱着,一旁还待在房里的几个丫鬟全愣住了。 房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还是吴夫人反应快,眨眼间就挥手让那些丫鬉全退下,丫鬟们也很聪明,对眼前的情景半句话都不吭,低着头快步退出去。 “谷风,你怎么了?”吴欣蓝回过神来,本是害羞地一把就要推开他,怎知手才碰上他的胸口,耳边就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好像他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失礼的模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吴夫人心急如焚,太子殿下这么反常的抱着女儿,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曜玄靖紧紧抱着怀中娇小的身子,自悲、自怜又生气,胸口涌上了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眼眶微微发热,然后无力地闭上。 “皇上……给欣蓝指婚了……” “指给谁?”母女俩异口同声地追问。 吴欣蓝的心蹦蹦跳着,满怀期待。吴夫人到底年长,经历的事情也多,一看太子殿下这么失控的态度,心里就猜测出这指婚的对象绝不是她们所想的人。 “指给……珩王。”曜玄靖干涩地吐出这句。 吴欣蓝错愕的瞪大眼,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你说指给谁?你跟我说笑的吧?” 曜玄靖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吴欣蓝顿时面无血色,整个脑袋一片空白,这青天霹雳的消息,将她暗藏在心里的少女情怀给打碎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但是…… “你……你为什么没有……”泛着泪光的眸子,不解地看向他。 为什么他没有帮她说话?明明、明明他们之间……是她的错觉吗?难不成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那他刚刚又为什么要抱着她? “我不能。”他也很想大声地说出他的不愿,可是他不可以,因为,下旨的是皇帝,是他的父皇、是君父,先是君,才是父,帝王心术,若他一口反驳了父皇的旨意,对他而言,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可能替欣蓝惹来祸端! 吴欣蓝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同时摇落一串泪珠。她只知道她现在心好痛,珩王……她居然被皇上赐婚给珩王?他的亲弟弟!可悲的是,他居然只回她一句,他不能? “呜……”留给他一记失望又伤心的眼神,她掩着唇,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他,拎起裙摆泪奔而去。 “蓝儿!”曜玄靖立刻转身要追出去。 吴夫人一个箭步上前,“太子殿下,这是国公府,请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太子殿下今日行色匆匆地赶来,一定落入某些人的眼底,现下,绝不能让太子殿下追上女儿,万一要是再闹出什么事,女儿该怎么做人? 看着太子殿下痛心的模样,她心里同样也是沉甸甸的。两个小儿女的相处情形他们也是知道的,女儿把心思全挂在太子殿下身上,她不是没担忧过,只是她也不能强迫女儿改变心思。早知如此,她宁愿把女儿送回去玉衡城,也好过她对太子殿下动心,如今却得嫁给二皇子。 曜玄靖怔怔地看着敞开的门扉,缓缓地坐落在椅子上,神情木然。 吴夫人揉揉发疼的鬓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都只能化为一声声的长叹。 这以后该怎么办? 在吴国公的斡旋之下,皇上这道赐婚的旨意总算没公布天下,不过,还是小小地宴请了几个人庆祝一番。 庆祝的宴会上,只有几个老将军跟老大人,都是皇上跟吴国公的少年好友,身为主人翁之一的曜玄凰,脸上却是一点喜气也没有,心里更是沉重。 曜玄靖直接找了藉口没有出席,另一个主人翁吴欣蓝,则是坐落在女眷那一块,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意。 事实上,吴家的人,这一阵子都很不开心,这场小宴过后,吴欣蓝就要起程跟着珩王前去玉衡城了。 这让明知道女儿心思的吴国公跟吴夫人都十分难受,他们两夫妻琴瑟和鸣,自然也希望女儿找到一个好归宿,如今身份却被定为珩王妃,以后与太子殿下……除了兄嫂关系之外,是万万不能再有干系。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但吴国公心底有个隐忧,他觉得,皇上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甚至可以说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太子妃的位置是安定朝廷的一个筹码,皇上这一次只怕是故意将亲事定下,就是为了逼太子殿下死心。 心寒。这是吴国公领悟后的感受,他从不觉得自己居功甚伟,也力图求取国公府前几代的心思,低调不出头,若不是辰曦逢难,他万万不会跳出来周游各国说服学士学子们。 他太过安逸与相信跟皇上之间的感情,一开始,皇上让他当太子太傅,虽有一半因素是为了太子殿下,另一半,只怕是让皇上起了戒心……也是,他周游列国,名声过人,当皇上的又怎么能安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看来,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小宴后几天,吴欣蓝就收拾衣裳跟着曜玄凰一起离开,直到她离开之前,没再见到曜玄靖一面。 坐在马车上,身子跟着马车颤动着,在马车要出城门的那一刻,她禁不住地回头朝向皇宫处望了一眼,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下,闭了闭眼,回过头,不愿再见那伤心地一眼。 天元六年,四月,太子太傅上书荣休,皇上留中不发,太子太傅再次上书,文情并茂、诚言求退,次月,皇上批准。 同年八月,已满十六的太子已届年岁,太子大婚之期入宗府商议。 玉衡城。 “爹、娘,一定要走吗?”披着雪白狐裘,吴欣蓝娇美的脸庞透露着一丝丝不健康的苍白。 冬雪轻轻地飘降在她乌黑的发上,原本圆润的脸庞已被尖细的瓜子脸取代,脸上天真烂漫的神情,也让一丝轻愁给占据。 吴夫人疼惜地抚着女儿削瘦晦脸庞,微微轻叹,“娘跟爹离开之后,你一个人好好地待在老家,我让柳嬷嬷留下来陪你,你自己也要多休息,瞧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这段时日,她跟夫君想了又想,知道皇上是猜忌起他们吴家的势力了,心里苍凉,却又不得不为未来做打算。 为了女儿,他们决定再一次去游历天下,只是也不愿意离女儿太远,这一次不到他国,只在辰曦境内游玩,也是要让皇上心安。 “娘……”吴欣蓝难过的红了眼。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小姐,自然也明白爹跟娘的苦心,为此,心里更加难受。 “你好好照顾自己,爹娘就放心了。”吴国公站在一旁,难得展露出为父的温柔,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吴欣蓝抬眸看着爹娘疼惜的神色,心底一热,眼眶的泪珠快满溢滚落。这就是父母的爱,那么的无私,只求她平安,爹跟娘都可以为她牺牲了,她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蓝儿,娘知道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有时候,我们要学着放下。”吴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神伤的模样,心底是万般不舍。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就是因为知道,才跟着曜玄凰一起回到老家,都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她又岂会怀抱着美梦不肯醒? 第八章 再怎么不愿意,分离的时候还是到来,吴欣蓝站在家门口,目送着父母离去,孤伶伶的身影,让身后几个丫鬟看了心疼。 “小姐,雪越下越大,咱们该回去了。”柳嬷嬷上前一步搂住了小姐看起来单薄欲坠的身子,心中也是狠狠地发疼着。 吴欣蓝转头看着她,脸色有些黯然,轻轻地点个头,任由柳嬷嬷跟几个丫鬟搀扶着她回屋内。 她全然不知道,她寂寥削瘦的身影、黯然失落的表情,都已经落入了另一双眼睛里。 “殿下,请以身体为重。”站在曜玄靖身后的暗卫首领忍不住上前劝道。 曜玄靖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白雪覆盖住了他满头的青丝,唇色渐渐苍白发紫。 “殿下。” 曜玄靖动了动,“走吧。”原来不是不见面就会忘了那个人,不是不见面就不知道心痛的滋味,不是不见面……就不知道什么叫心碎…… 时间不因任何人的悲伤而停留,一点一滴,光阴依旧流逝…… “啪吱”一声,木制地板上碎裂了一地的雪白瓷片。 吴欣蓝愕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曜玄凰,指尖颤抖,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眸,死死地瞪着他。 “你、你说什么?” 曜玄凰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去,沉重忧心地看着她,“平州传来消息……老师跟师娘因为骤雨路滑,行经山路时,马车打滑,老师跟师娘……的座车摔落谷底……”他一得知这个消息,就赶来跟她说了。 没想到老师跟师娘会遇到这种意外……平州到衡州少说也要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接到出事的消息时……老师跟师娘的……的遗体应该也在运回来的路上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她对着他怒吼着,双眸发红,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欣蓝,你……不要这样。”曜玄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去找我爹娘!”她不愿意再说一句,转过头拉着身边还一脸震惊的柳嬷嬷。“柳嬷嬷!快去收拾东西,走,我们去找我爹跟我娘!” 大厅里的奴仆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哭泣声渐渐地在大厅里悲戚地传开来。 “小、小姐……”柳嬷嬷也乱了,想要安抚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见状,吴欣蓝甩开她的手。“我要去找我爹娘!我不信、我不信!”转过身,她拎起裙摆就往厅外冲,珥边传来的惊呼声全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着要去见爹娘。 “快拦住她!”曜玄凰慢了一步追出去,一边喊着。 吴欣蓝一路冲到大门口,然后脚步一顿,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马车上步下。 “蓝儿。”曜玄靖比曜玄凰早一天收到消息,一收到消息,他马上收拾东西就赶来玉衡城了。 “谷风、谷风!”吴欣蓝慌乱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才安稳些,几步上前,冲到他的胸前痛哭着。“我爹……我爹跟我娘……” “我知道、我知道。”曜玄靖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痛哭失声。老师跟师娘的死讯传来,对他也是莫大的打击,这世上,会真心关心他的人,又少了两个。 “皇兄,进来再说吧。”追上来的曜玄凰见状,心都提上来了。 曜玄靖抱着已经哭得无力的吴欣蓝进府,沉重悲伤的气氛盘绕在吴府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曜玄靖跟曜玄凰接手。 他们一个是吴国公最后的闭门弟子,一个是名义上的未来女婿,丧事由他们处理,于情于礼都说得过去,有几个本来看国公府剩一个姑娘,打算来拿点便宜的家伙,看到有两位皇子坐阵,鼻子一摸,灰溜溜地走了。 吴夫人的外家在皇都,本姓何,当家主事的也是朝中的正四品官员,丧事何家也帮忙不少。 吴欣蓝肝肠寸断,原本就纤瘦的身影,如今更是瘦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红肿的眼眶没有消下去的一刻,穿着白色孝服,孤孤单单地跪在灵堂前焚烧纸钱,这一幕,刺痛了不少人的心。 皇上本来因为太子擅自离开皇都有些动怒,后来知道了好友的死讯,也就沉默了。 看好了日子,等到父母都安葬在吴家组坟后,吴欣蓝跪在墓碑前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夜深人静时。 睁开眼,她什么也不能想,只是出神地望着刻着丝花的床顶板。 “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吧。”曜玄靖的声音从床旁传来。 吴欣蓝一怔,转头就看到他起身走到房里的小桌前,端起一碗粥又走回她旁边,不禁惊愕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曜玄靖没有回答,只是将碗先放刭一旁的小几上,伸手要将她扶坐起来,却让她挥手推开。 “你回去吧。”垂下长长的睫羽遮住眸中的泪光,她不得不想,爹跟娘是不是她害死的,要不是为了她,爹跟娘也不会出门。 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一僵,随后翻转,硬是插到她的后背,将她给架起来。 “你干什么?”吴欣蓝用力挣扎,却斗不过他的力气,硬是被他架坐起来,一股气猛地从胸口窜起来,害她眼前一阵发黑。 “吃东西。”曜玄靖端着碗亲自喂她。 她却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偏偏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瞧向他,只见他的手端着汤匙,一直停在半空中,等着她。一股悲凉的感觉突地袭上眼眶,忍不住又想落泪,放在膝上的小手颤了下。 “……你走吧,玄凰会照顾我。”她拚了命地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可一看见他,就软弱得无法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是谁?她的身份又是谁?她只能是他的弟媳,两人之间这样若有似无的亲昵,万一传入了皇上的耳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曾经的心动,注定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永远无法和合圆满,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再相见,这样才不会再心痛。 “吃。”曜玄靖心一痛,得花费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会因为她那句话而发狂,才能让自己只是专注地想要她好起来,不想看到她像朵枯萎的花,逐渐凋零。 咬着唇,她缓缓转回头,泪眼蒙胧地瞅着他。“谷风,我们该怎么办?” 曜玄靖把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一切有我。” 他不会放开手,父皇想的是什么,他知道,但是他绝不会照着父皇铺好的路走! “但是……” 曜玄靖偏过头,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幽幽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我不会重蹈我父皇的过错,给我时间……相信我。” 他不会像父皇一样,将朝堂上的安危放在女人身上,更不会像父皇那样,伤透了他爱的人,也伤透了爱他的人。 明知道是不对的,可是她却无法推开他温暖的怀抱,爹跟娘都走了,她只剩下谷风了。 “谷风、谷风……”抱紧他,脆弱地靠在他怀中哭泣着。她这阵子所落的泪水,比这十四年来都还要多。 曜玄靖紧紧抱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幽黑深邃,有些不解的流光在眼底漫流着。 吴欣蓝哭泣了好一阵子,才在他的劝慰下慢慢止住泪。他主动卷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放到铜盆里,将帕子浸湿后扭干,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涕泪纵横的痕迹。 像只茫然的小狗,她只能用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心里空空的,短短的时间里,她失去了太多、太多。 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别想太多,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好。” 抬眸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别想太多?教她如何不想?如何不愁? 玉衡内城里,书房中,曜玄靖跟曜玄凰两兄弟相对而坐。 “帮我照顾她。” 曜玄凰抬头看他一眼,“皇兄,你打算怎么解决?”他看得清,皇兄与欣蓝是拆不开的,以他自己而言,他对欣蓝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只不过父皇那边…… “我要你帮我。” 房里一阵沉默,曜玄凰抿了抿嘴,“怎么帮?”他还能怎么做?这世上他就剩这么一个兄长了,他对那个位置又没兴趣,要是不帮,以后等这位皇兄上了座,还会放过他吗? “除恶务尽,父皇当年留下了什么烂摊子,就将他们收得干净,没了那些人,我的皇后是谁,由我自己作主!” “嗯。”曜玄凰点头。跟他所猜想的差不多,皇兄这是要下狠手收拾陈家了。 “联络其余下一代的七星城主,我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要想摆脱父皇的安排,就要先有自己的人手。 “我知道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你就早点回皇都吧,你已经在玉衡停留太久了。”曜玄凰提醒他。 曜玄靖顿了顿,才点头,“日后,你每三个月带她回去国公府一趟,她的外家还在皇都,每三个月回去探望一次就好,别让他们带走。”何家人多,枝叶茂盛,难保其他人不会有小心思,吴家就剩下欣蓝违一条血脉,她一个孤弱女子,只怕会引得众人蠢蠢欲动。 “嗯,你放心吧,我会护她周全。” 曜玄靖在玉衡城停留直到吴国公跟吴夫人的七七法事过后才离开。 曜桀对太子这一举动非常不满,等太子回到皇宫,还特别把太子叫到御书房谈话,那一天过后还下旨,让陈相的幼女入宫陪驾,入住皇宫陪伴皇后。 这一举动代表的意义重大,未来的太子妃是谁,众臣已心中有数,只不过太子尚且年幼,所以大家都还在观望着。 曜玄靖自东宫出来,正要往六部的衙门走去,才刚踏出东宫大门,就看到回廊那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女子搦搦地往他而来,然后就像是无意间发现他似的,讶异的睁圆了眸子,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红云,羞涩的低着头行礼。 “欣雅见过殿下。”陈欣雅微微低下头,让脑后的发丝垂落,露出她优美的颈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心跳得飞快。 曜玄靖淡淡扫了她一眼,“起身。”没多看她一眼,抬脚就要离去。 眼看太子殿下就要走了,她一咬牙,也不管是不是失礼,张口就喊,“太子殿下,请您等等!” 曜玄靖还没开口,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先一步掐着嗓怒斥,“大胆!东宫之内岂敢喧哗,放肆!” 陈欣雅暗恨地咬牙,跪落在地请罪,“太子殿下恕罪!欣雅并非故意大声喧嚷,只是方才自坤宁宫出来,皇后娘娘让欣雅同太子殿下说一声,明儿晚上,皇后娘娘在后花园设宴,请太子殿下出席。”表面上装得一副无辜可怜,可心里却忍不住暗骂:死太监!等我当上了太子妃,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安子顿了下,语气放松了些,“陈姑娘,皇宫大内可不比民间百姓家,同是出身世族名门,还请陈姑娘多惦念着些。礼不可废。”她话说的真好听,摆明是拿皇后娘娘来压人。 曜玄靖低低一笑,陈欣雅听见他的笑声,脸色绋红。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会是眼前这人的妻子,只是从没见过他,方才惊鸿一瞥,让她看清了曜玄靖英俊的五官,再加上他贤名在外和高贵的身份,这样的男子,怎能令人不心动? 第九章 跪在地上,她看着一双雪白的靴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然后一个黑影笼罩住自己,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颊边,害她脸红心跳,缩在袖子内的手微微发抖着。 “你不要拿母后来压我,哼!” 冷嗤声犹如冰刀般,狠狠地戳伤她的心! 陈欣雅的脸色倏地刷白,肩膀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方才暗放在心中的情意,这一刻仿佛在嘲讽她似的叫嚣着,就像有猛兽在她胸口窜逃着,撕碎她的心。 曜玄靖话落,转过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小安子对两旁的侍卫使个眼色,然后笑咪咪地对一脸失神跪在地上的陈欣雅道:“陈姑娘,太子殿下尚有政务在身,还请你别介意,皇后娘娘设宴,太子殿下定会出席,还请陈姑娘转达一声。” 陈欣雅依旧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小安子嘲讽地撇撇嘴,“陈姑娘?” 她身后几个宫女忍不住伸手轻点了下她的身子,她这才浑身一震,脸色苍白的抬眼看着眼前的公公。 “陈姑娘?”小安子装作关心地看着她。 陈欣雅没错过他眼底的嘲讽,气得眼前发黑,但她硬生生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忍下这口气。“是。” 小安子这才得意地笑了笑,对她弯腰施个礼后,转身追上自家主子的脚步。 等到所有的宫人都走远了,陈欣雅才在宫女的服侍之下爬起来,她怨恨地瞪着曜玄靖离去的方向。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连一个小太监都任意地取笑她! 曜玄靖,你给我记住! “小姐,我们先回去吧。”金花好意上前提醒。她是小姐在陈府的丫鬟,这一次跟着小姐一起进宫来服侍她。 陈欣雅一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要你多嘴!走!”这一巴掌稍稍宣泄了她的怒气,五指紧扭,转过身,带着其他宫女一起离开。 金花委屈的捂着脸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天元七年,这是个多事之年,这一年,曜桀渐渐将国政交由太子,曜玄靖接手后,与往常不同,行事雷厉风行,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尤其是针对左相一系,不少官员上上下下的调动官职,一开始还只是九品、八品、六品等小官的调动,几次之后,众人才看出端倪,原本朝堂上左相一系隐隐坐大,如今因为太子的调动,则变成了左右两相的势力慢慢趋于平衡。 这引起朝堂不小的动荡。照理说,陈家是太子未来的姻亲,应该是他的助力,没想到太子却全力压住陈家的发展,这让众人看了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虽说压制外戚的势力是对的,但那通常都是登上大位后才做的事情,坐上那张龙椅前,谁不是希望外戚越显赫越好,哪有人像他那样反其道而行? 这些纷纷扰扰乱得朝堂有些不得安宁,两派人马也如火如茶地对掐起来,从前因为皇上偏向左相而导致右相一派吃瘪,如今太子扶起右相,当然趁这时候把左相一派的气势压下去。 天元七年六一月 素雅的青罗短衫,一条素白的长带系紧了乌黑的长发,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搭在另一双白皙的小手上,吴欣蓝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步出马车。 身上穿的仍是孝服,脸色却比之前好上许多,转头看着萧索的国公府门口,三年前归来时,国公府是多么的热闹,如今却变得如此。 “小姐,快进去吧。”柳嬷嬷看着小姐一脸黯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搀着她的手臂说道。 吴欣蓝点点头,领着一群奴仆进府。柳嬷嬷忙着交代下人将府里收拾干净,等到一切都安置妥当了,也已经过了午时。 不到正午时分,就听到太子殿下到来的消息,服丧期间,她也不用打扮了,直接出去接见。 唇畔隐带着一抹笑意,秀眸里,闪过一缕相思之情,不知不觉中,脚步轻快许多,来到前厅之后,唇边的笑倏地凝结。 曜玄靖硕长的身影伫立在厅中,可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十分艳丽。 陈欣雅低垂着头,不着痕迹地打量方从厅后走出来的女子,与自己是完全不同型的人,鹅蛋脸、秀气眉、一双灵动的眸子.虽然年岁小了点,但也是一个小美人儿。眉间微微蹙了起来,这是已故吴国公的女儿? 太子殿下一听闻她回到皇都,马上就从东宫直奔国公府。原本太子殿下并不打算带她一起来的,是她硬要跟来,她听过父亲说太子殿下与吴国公女感情甚好,如今看起来,这好还不是一点半点而已! “欣蓝见过太子殿下。” 吴欣蓝弯腰福身,膝盖才蹲下而已,曜玄靖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拉起她的手。 “蓝儿不必多礼。”俊容上浅笑的表情仍是那么的斯文,但他的眼神却是贪恋地不停打量她,为她的身子渐渐丰腴感到欣慰。自上次一别,也有好一段时日,总算等到她归来。 “这位便是欣蓝妹妹吧?听说与殿下情同兄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陈欣雅看得眼红,上前一步,抢过吴欣蓝的手握着。 手背上突地传来刺痛,吴欣蓝缩回手,嫩白的手背上有一抹刺眼的红,她直觉地立刻用另一只手盖住伤痕,秀眸一眯,冷笑了下,退开几步。 陈欣雅嘴角一抹笑意马上敛去,不着痕迹地抹去指甲上的血迹,抬眸状似无事地看着对方。 “太子殿下,这位是?”其实不用曜玄靖介绍,她也知道对方是谁。 曜玄靖淡淡地瞥了陈欣雅一眼,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左相的女儿,陈家的么女。” 这语气,就像介绍隔壁邻居一样的漠然。陈欣雅顿感到一股羞辱狠狠地袭上心头,脸上表情一僵,指尖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心里。 果然是她。吴欣蓝眼底闪过一抹了然,随即脸上挂起淡笑,盈盈地回礼,“陈小姐真是说笑了,太子殿下虽是先父的学生,与欣蓝自有师兄妹情谊,但太子殿下是皇族贵胄,欣蓝万万担不起兄妹之情这四个大字。”不慌不忙地回了她一记漂亮的回马枪。 陈欣雅脸色青了又白,暗自咬着牙,强拉起一抹笑,“原来如此,是欣雅失言了。”这贱人!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脸! “小姐,用膳的时间到了,是否要……”柳嬷嬷见厅上气氛有些怪异,上前一步打乱了众人的思绪。 吴欣蓝笑着点头,回眸望着曜玄靖,“太子殿下,师妹是否有幸邀您吃一顿饭?” “当然。”曜玄靖怎么可能会反驳她。 两个人都没提到一旁伫立的陈欣雅,也是,要是有眼界的人,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要主动求去才是,但她大小姐装作听不懂,跟着太子殿下坐到桌前,不肯离开。 曜玄靖跟吴欣蓝也没有多理会她,两个人在厅上说说笑笑的,直到用完了饭后,陈欣雅才跟着曜玄靖一起离开。 夜晚,银白色的月光轻轻洒落,窗棂上,两抹相偎的人影笼罩在一袭月纱下。 跟着陈欣雅一起离开之后,曜玄靖自己又从皇宫里偷偷地潜出来,从暗巷里回到吴国公府来。 他实在难忍相思之苦,可白天陈欣雅跟在身旁,他没办法开口留下,只好等到夜晚,再独自溜来国公府。 “我告诉过自己,绝不要像父皇那样……当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看着月光,曜玄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道。 从小在宫里生长,他看得太多了,父皇的心太冷,纵使付出一切换得的,不是天下,而是寂寞。 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和讽刺,吴欣蓝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整颗脑袋都倚在他的肩膀上,很久之后,才开始说:“你……是否曾经想过……”放弃?!这太子之位,他背负得如此痛苦,又为什么…… 侧首凝视着她,他轻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别人可以接手了,玄凰你不也见过了?他的性子放荡不羁,我不忍心把王位留给他,如果三弟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说到这,他想起了以往在宫里念书的情形。“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兄弟俩在宫里念书,玄凰很聪明,凡事都能举一反三,就连当时的太傅都对他的聪明大为赞赏,只是,玄凰同时也十分调皮,时不时地出些鬼主意,折腾那些太傅,气得太傅把胡子都给扯掉了一把。” 吴欣蓝颇有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不过也注意到他说的,曜玄凰是不适合,而不是不能当皇帝。 突然间,她觉得有股很沉重的压力落在她的心尖上,她似乎一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身边这个男人,不只是太子殿下,还是未来的君王…… 依靠在身上的娇软身子变得僵硬,曜玄靖也不是没有感觉,眸中一黯。今夜,他是故意点醒她,他是真心的喜爱她,他也感觉得出来她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她从没有细想过两人的未来。 吴欣蓝的确是被他点醒了很多事,应该说,她早就知道,却不愿意放在心里承认的事情。身为未来的皇帝,他有他的责任,不可能跟爹娘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也会像皇上那样吗?”不!她没办法忍受!她曾亲眼看到皇后娘娘承受了怎样的痛,娘亲也亲口游说着皇后的悲痛,她不要!她不要接受这样的人生,更别说她根本无法忍受看到谷风抱着别的女人!她不要… 当断则断!如果做不到唯一,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恍惚到失神,然后又转成淡淡的忧伤,最后则是展现出坚定的光芒,一瞬间,他知道此时是关乎两人未来最重要的时刻。 “欣蓝,我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站在我身边的,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老师曾同我说过,你自幼天资聪颖,但身为皇后,却不只要聪明而已,这条路会很苦,你愿意陪着我继续走下去吗?” 他要的,也是弱水三千一瓢饮,只是他的身份,却让他这瓢水注定痛苦,要站在他身边,要做好心理准备,皇后之位,没有那么简单。 吴欣蓝心神一颤,抬起弥漫着水光的秀眸望着他,“谷风,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有很多不足,可是我会努力站在你身边,我想要站在你身边。” “蓝儿,只要你决定好,此生我必不离不弃……陈氏之女,我会解决她,她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没有言明爱语,但却有此生不变的承诺。 吴欣蓝眼角落下一滴泪,“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她会永远陪着他走下去,不离不弃! 曜玄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绽放着璀璨的喜悦,伸手紧紧抱着她,“谢谢你,蓝儿。”将来的路必定不好走,但有她相伴,那就足够。 靠在他的怀里,吴欣蓝能够感觉到他的激动,放在他腰侧的纤纤细指,缓缓紧扣成拳,眼底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既然决定要站在他身边,那她就会尽一切的努力做到,她是大儒士之女,身为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一间雅致的院子里,哗啦啦、劈哩磅啷的瓷器破裂声倏地响起,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掩耳,院子门口已经跪了一群丫鬟,每个都是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第十章 陈相接到下人的通报后,立刻赶到,看着满院子的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对着一旁的管家使个眼色,管家会意,挥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全部退下。 “欣雅,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快住手!”陈相进了屋子,满目疮痍让他忍不住高声斥喝。 陈欣雅双手正撑在桌上,赤红着眼睛喘气,听到父亲的怒吼声之后,回过头望着他,眼底是愤恨和伤心。 “爹……爹!你要替我作主啊!爹!呜呜……”扑进父亲的怀中,她倍觉委屈的大哭。 陈相抱着女儿,既心痛也生气,女儿在皇宫里受的是什么气,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就连今日女儿去到国公府的事情,他也知道。 “欣雅,此刻是最重要的一刻,你要有容人之心啊。”女儿从不明白,就算太子妃是她,也不能阻止太子再纳其他的妃子。 陈欣雅咬着气,哭红着眼抬头,“爹!我不是不能容人,可是太子殿下他……他根本就不想要我!今天还故意在我面前和那个吴欣蓝卿卿我我,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那种羞辱,她怎么能接受? “欣雅,你要忍,现在……真的不是时候。”陈相心底也很沉重。这阵子太子渐渐接替国务,表面上没有大动作,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可是将他们陈家的暗钉子拔了不少,更别说皇宫里洗出了一批人。 历经三代为相,陈相当然看得出来太子在打什么主意,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太子的动作皇上都看在眼底,却没多加阻挠,这代表什么? 现在的七星城主跟前一任都不一样了,许多埋下去的人也早被洗得一干二净,皇权大涨、世家微弱,现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皇上想废了这门亲事,他们陈家也得咬牙吞下。 陈家现在只要一有动作,不光是太子,辰曦的七星城主只怕会立刻灭了他们陈家! 陈欣雅心底一阵失落,失望又难过地推开父亲,咬着牙转过头,“爹……我知道了,您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陈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听到父亲的脚步声走远,陈欣雅含在眼底不甘心的泪水随即落下,看到梳妆镜前放置的雕花木盒,用力地挥手将它扫落地面。 吴欣蓝!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走在金亮灿烂的宫殿回廊里,吴欣蓝的心绪有一丝忐忑。 一个时辰前,她正在国公府与母亲那边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舅说话,宫中突然来了懿旨,说是皇后娘娘宣她进宫。 心里有一点沉闷,以前娘还在的时候,皇后娘娘都是让内侍递话后,母亲递牌进宫,这一次却是用懿旨宣召,如此正式,不好的预感划过她心头,让她的脸色也不由得沉重严肃起来。 随着内侍的脚步来到坤宁宫,眼角余光看见凤座上的人影,恭敬地平举双手,弯腰下跪。“臣女吴氏欣蓝,参见皇后娘娘干岁。”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见凤座上的人影动也不动,沉默在大殿中蔓延着,直到她跪得脚酸了,才听到一声—— “起来吧。” 敏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殿中的那抹纤影,才十五岁,素净的装扮,却将她衬托得十分高雅,浑身散发通透的灵气,与初见面时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已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沉静、娴雅。 这样一个好姑娘,是她挚友留下的遗孤,是拯救她濒临崩溃的儿子的贵人,如今,为了她的儿子,又要牺牲她吗? “赐座。”不由得有一丝心酸,敏皇后不忍地撇开眼,挥挥手。 一旁服侍的宫女上前一步,将小巧的绣椅放到吴欣蓝身后。吴欣蓝雍容自若地坐下,垂眸敛首,纤细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其韵不宣而扬。 “欣蓝妹妹,你比上次见面后变得更为出色了。”陈欣雅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冒了出来。 吴欣蓝心里喀噎了一下,缓缓抬眸,看见了坐在敏皇后身旁的陈欣雅,指尖缩了下,唇边抿出一抹轻笑。“陈小姐客气了,欣蓝不过尔尔,哪比得上陈小姐的不凡。” “你俩都一样出色,别自夸了。”敏皇后出声打断陈欣雅还想接口的意图。 陈欣雅跟吴欣蓝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弯起嘴角轻笑着。 “这些日子不见,欣蓝过得可好?玄凰那小子,有没有听话好好照顾你?”敏皇后笑笑地问道。 吴欣蓝起身施礼,“禀皇后娘娘,珩王待欣蓝如亲妹般,自是十分照顾,吴国公旧府尚在,欣蓝多半都住在旧府里。” 敏皇后清亮的眼眸闪过抹疾光,脸上的表情却是十足关怀后辈的模样,“什么亲妹,你这丫头,等你出了孝期,本宫自是会将你跟玄凰的好事办妥,本宫还等着抱孙子呢,呵呵。” 吴欣蓝心里一紧,笑着不语。皇后娘娘是特意跟她说这些话的,要她知道,她是曜玄凰内定的妻子。 陈欣雅垂眸轻笑,眸波晃动了下,“皇后娘娘,欣蓝妹妹是珩王爷的未婚妻子啊?” 敏皇后抬手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当然,欣蓝这丫头,皇上喜爱得很,早在去年就将她定给了玄凰那小子,这事还上了宗谱纪事,哪能作假啊?要不是欣蓝正巧碰上了孝期在身,这婚事早该办了。” 陈欣雅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欣蓝妹妹是未来的珩王妃呢!” 看着两人在她面前作戏,吴欣蓝心底不是没有气,但她只能笑,还要假装羞怯的低下头。 敏皇后看她的动作,就知道方才说的话到了火候,想起太子的面容,心里有一丝犹豫,但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随即又把它掐灭掉,笑笑地开口,“说到这,欣蓝,本宫也有好事将到喽。” 吴欣蓝不解地抬眸看她,只见敏皇后拉着陈欣雅的手不放,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皇上今日说了几句,太子殿下也十七了,过些日子,皇上就会下旨赐婚,欣雅就要成为你的师嫂了。” 敏皇后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吴欣蓝的胸口,她的脸色蓦地发白,唇瓣颤了颤,一瞬间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什么也没办法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欣雅羞红了脸,对着敏皇后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知道是如何撑过去的,浑浑噩噩地回答敏皇后的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出了宫,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秋风一吹,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回首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宫门,心如坠入冰窖,突地她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软地摔向地面,耳边最后传来的,是停留在宫外等候她的柳嬷嬷的惊叫声。 曜玄靖阴冷着一张俊脸,脚步快速地往坤宁宫门走去,一路上的内侍、宫女全让他的脸色吓退三步。 敏皇后正让宫女拆掉头上的发髻,才刚取下头上的金凤钗,就听到外面传来吵杂声,柳眉一蹙,正要挥手让身后的大宫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人影就已经窜进了寝宫里。 “靖儿?”敏皇后讶异地看着闯进来的曜玄靖,很快地就发现到他难看的脸色,心里微微一叹。 “下去!”曜玄靖直接喝道。 宫女们被他吼得皆颤了一下,但都忍着不敢妄动,直到敏皇后使了个眼色,她们才快步地低头退下。 寝宫内现在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敏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忘了本宫还是你的母后吗?” 曜玄靖冷漠地看着她,“您是吗?” 敏皇后一口气梗在胸口,气怒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象牙梳子往地上一摔,“靖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 曜玄靖的黑眸幽暗冰冷地盯着她的眼。母子俩对视着,谁也不让谁,最后还是敏皇后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鬓间,坐回椅子上。 “靖儿,身为太子,你该知道你的责任。” “什么责任?放弃我所爱的人,过着跟您一样的生活?还是跟父皇一样,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离开,难道这些就是您所谓的太子的责任?”有些话,他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不是不能说出口,是不想说出口,因为说出口太伤人,所以他不愿,却没想到他一再的忍让,换得的竟是他人的得寸进尺。 他方才已经去国公府看过蓝儿了,柳嬷嬷哭诉着蓝儿自宫中出来后,就病倒了,蓝儿在睡梦中还一直哭着,是要有多伤心才会这样?他想要呵护的人,却被他的母亲伤得最深! “你混说什么?”敏皇后被他扯开了伤口,面红耳赤地怒喝。 “我没有说错什么,母后,您当年的苦,为什么还要儿臣承担?没有蓝儿,就没今天的曜玄靖,您不懂吗?”有时候,他真为自己感到悲哀,父皇跟母后的态度,只让他觉得,他是一个生下来就该成为君王的木偶,就连二弟玄凰都比他还幸福。 “住口!谁让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敏皇后一时气愤加羞愤,便将随手抓来的东西用力扔了出去。 一个精致的小杯子敲上了曜玄靖光洁的额,鲜红的血瞬间迸出,他并没有抹去,任由那抹炽热滑落。 “要说责任,父皇和母后就有做到吗?父皇有做到他为人父应该做的?母后又有做到为人母应该做的吗?父皇和母后都办不到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来为难儿臣?” 敏皇后听他这么一讲,整张脸都白了,急忙忙地左右张望,“住口!连皇上你也敢评论,你当真以为你父皇不会对你怎样吗?” 曜玄靖倔强地冷眼视着她,“我不会娶陈欣雅,姓陈的,永远别想当我的妻子!”那令人厌恶的女人,居然敢在母后面前挑拨离间。 敏皇后是又气又无奈,心口一阵阵的发疼,捂着胸口,禁不住地摇头,“靖儿,母后是为你好,母后会害你吗?陈家必定会让一个女儿嫁进皇家,那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不是吗?再说,身为太子,你就算不娶欣雅,将来必定也会有别的妃子,你不可能独独只有欣蓝一个妃子,你不懂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曜玄靖很果断地回答。 敏皇后闻言一愣,已经红了的眼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那是不可能的,靖儿!”那怎么可能?要是那么简单,当年皇上就不会立她为后。只有一个妃子,那要如何平衡朝堂上的权势? “母后,您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儿臣所说的话,儿臣说,儿臣要的是妻子,而不是妃,更不是后。”他要的是妻子,一辈子相依偎的妻子。 敏皇后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张了嘴又闭上,对上儿子那双坚定的眼眸,咬了咬牙,“做不到的……”傻孩子,现在抱的希望越高,将来就伤得越重啊! 曜玄靖抿起唇,“世上没有做不到,只有要不要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母后,不要再为难蓝儿了。” 不负如来不负卿?敏皇后实在说不出话了。儿子的执拗,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成全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又要怎么开口允诺他? 母子俩谁也没说话,曜玄靖心系着吴欣蓝的病,看了看时辰,虽然没有得到母后的承诺,但母后至少没有再反驳了。 第十一章 “儿臣先告退了,儿臣的话,还望母后好好想想,别让儿臣……步上您的后路,在漆黑的道路上……找不到指引回家的灯。”最后一句话,语重心长,是曜玄靖对敏皇后的怜惜跟不舍,也是对她的不满。 敏皇后心神乱得很,软软地坐回椅子上,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父皇打算下个月就帮你举办成人礼。” 所谓的成人礼,是指皇子在大婚前,会选四名宫婢宠幸,算是教导皇子情事,这也代表成人礼后,皇子大婚的日期就会定下来。 曜玄靖的脚步一顿,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即加快脚步离去。 吴欣蓝才刚醒来,马上就接到太子要举办成人礼的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一桩又一桩的事儿,压得她心口喘不过气,要不是与曜玄靖有约,她早就倒下去了。这一场病,她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转。 自那一天她从皇宫出来后,柳嬷嬷告诉她,太子曾出来见她一面,然后就气冲冲地跑回皇宫,也不知道太子说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就没有太子的消息。 曜玄凰从领地匆匆赶来,正好看到国公府前一堆奴仆正在收拾东西。 “参见珩王爷。”一群奴才看到他,恭恭敬敬地下跪请安。 “都起。小姐呢?”该死的!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曜玄凰是接到皇兄传来的消息,才日夜的赶回来。 看样子,父皇跟陈家都想除掉欣蓝。 雕花的大马车门开了一扇,吴欣蓝的贴身丫头绿衣探出头来,“小姐在车上,请珩王爷移驾。” 曜玄凰急忙上了马车,一上去,就看到满脸苍白的吴欣蓝,吓了一跳,“欣蓝,你没事吧?你们现在收拾东西,是打算要去哪?皇兄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马车上的吴欣蓝跟柳嬷嬷、绿衣一时不知从何回答起。 吴欣蓝揉了揉发晕的脑子,“我们打算回玉衡城,你怎么来了?” “皇兄派人给我消息,让我快点赶来皇都。皇兄呢?”曜玄凰不懂,欣蓝不是才回来不到两个月,怎么又要走了? 柳嬷嬷看小姐脸色难看得紧,主动上前插嘴,把这两三天发生的事跟他说,“日前太子殿下回宫之后,就没消息了。”她也很担心太子殿下,那一天是主子没瞧见,太子殿下那张脸色阴沉沉的,挺吓人的。 “你为什么要走?”曜玄凰不解地问道。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等会儿他要进宫探一下情况,皇兄该不会被软禁在宫里了吧? 吴欣蓝脸色沉了下来,“我不走,谷风又怎么能出来?你还看不透吗?”她醒来之后,马上就接到太子要举办成人礼的消息,但是又完全联系不到他的人,那表示什么?有人在阻挠他,而整个辰曦能够阻挠太子殿下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曜玄凰心里一紧,“是父皇……”她一点,他马上就想通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发寒,同时也感到讶异。 什么时候欣蓝这么懂事了?他定眼打量她,这才发现一件事,不知不觉中,欣蓝身上那天真烂漫的气质全没了,转而一种优雅大气,与过世的师娘隐隐有七分相似。 “你等会儿要进宫吗?”吴欣蓝没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她心心念念的只是曜玄靖的安危,她知道,皇上这一步棋,就是在逼她走。 “嗯,你先不要走,等我进宫探了消息再说。” “我会等你的消息。”吴欣蓝颔首,想了又想,眼眶不禁一红,抬眸望着他,“你……见到他,若是情况好,就什么也别说,情况若是不成,你就告诉他……办了成人礼吧。” 曜玄凰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口气。“我知道了。”话落,他不忍再看到她脸上的失落,转过身下了马车,急急地往皇宫而去。 “小姐,先进去休息吧。”柳嬷嬷劝道。 吴欣蓝黯然垂眸,想了想,摇头,“柳嬷嬷,吩咐起行吧。” 柳嬷嬷愕然地看着她,“小姐,方才你不是才同珩王爷说等他消息的吗?” “就算有消息,我也要离开。”她想清楚了,现在她留在皇都,只会让情况更糟,不如避去玉衡城后再做打算。 柳嬷嬷想了想,点点头,“好,老奴这就去交代几个人留守,待珩王爷回来后通报一声,才不至于让珩王爷白跑一趟。” “嗯。” 既然主子还是决定要走,搬抬物品的奴仆立刻加快动作,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还是没等到曜玄凰回来,吴欣蓝想了想,决定起程。 待出了皇都大门,一路上马车都没有停滞,快速地前往玉衡城。在他们离开之后,缩在皇都门口角落的两个乞丐,互使了眼色,一个飞快地跑向城里的某个地方,另一个则脚步轻快地往城外而去。 皇都行往玉衡城需要一、两日时间,由于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所以来不及在驿站休息,只能在半路野营了。 简简单单地吃了干粮跟热汤,吴欣蓝就回到马车上休息,他们这一行人约莫三十人,其中二十名是国公府的护卫,另外就是随行的管事跟丫鬟、嬷嬷。 吴欣蓝忍受着不适在马车上睡着,突然问,马车晃动了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想转头问绿衣发生什么事,一枝飞箭就穿透了车厢的木板,从她的眼前划过,“嘟”地一声,嵌在另一面的木板上! “啊!”车厢外传来惨叫声,听得她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接着马车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吴欣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车内的柳嬷嬷跟绿衣早乱成一团。 柳嬷嬷拉开车厢的木栓子,门一开,车内三个人就清楚地看到车厢外的情景——四周的树林里冒出了一批批的黑衣人,手上的刀子,藉着月色的反射特别刺眼。 “快走!”侍卫们快速地分成两拨,一拨人马挡着那些冲上来的黑衣人,另一拨人马则护着马车开始狂奔。 “小姐!现在离皇都不远,只要五里距离就能赶到皇都驻军附近,到时候就能求救了!”刘侍卫边骑在马上边吼着,后边不时有零散的飞箭射发,他挥剑一一击落。 “我懂,快走,别多说了。”吴欣蓝应了声,拉着绿衣跟柳嬷嬷缩在马车厢的一角,马车颠簸得越来越剧烈,晃得人心惶惶。 柳嬷嬷想了想,咬咬牙,“绿衣,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小姐,你也是。” 吴欣蓝愣了一下,抓住柳嬷嬷伸过来的手,“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嬷嬷挥开她的手,“小姐,老奴是从那脏地方出来的,你别说依你的聪慧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这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换了衣裳,还能挡一挡,不换,老奴怕你的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一边说还一边飞快地褪下她的外衣。 绿衣也不迟疑,柳嬷嬷的话一说完,她就立刻将衣服给褪下。 吴欣蓝摇着头,扯着衣裳不肯放手,“嬷嬷,不行!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绿衣替我去送死?”她当然心里有数,只不过她怎么可能看着从小到大陪着她的丫鬟代替她冒险。 “小姐,绿衣有幸能陪在你身边,是绿衣三辈子烧来的好香,要不是小姐,绿衣早不知被人贩子卖去什么脏地方,如今能替小姐免去一难,也是应当的。”绿衣跪了下来哭诉。 吴欣蓝一人架不住两人,硬是被柳嬷嬷跟绿衣给换了衣裳,就连头上的珠花都拔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阵子她病了,脸色反不及绿衣的红润,衣服一换,虽说那骨子里的气质换不了,但猛一看,还是没办法马上分出来到底谁是小姐。绿衣从小也是在国公府里长大,通身的气派不输给小门子出来的大家千金,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迷惑敌人。 “小姐,你听老奴讲,若是赶得及,咱们是用不上这些手段,若是赶不及教那些贼人给追上了,小姐你要记得,跟老奴还有绿衣分开来跑,你就装作忠心的丫发要引开敌人,单独地跑另一边,嘴里要记得喊小姐快逃。”柳嬷嬷泪流满面,心疼不舍地抱着吴欣蓝的身子道。 “嬷嬷……”吴欣蓝缩在她怀中,双手紧紧拉着她的衣领。 马车外的吵杂声越来越大,刀剑交击声、箭羽飞射的声响、打杀中的惨叫、马儿的嘶鸣,一阵又一阵地传进她们三人的耳朵里。 突然间,马车一个剧烈的晃动,整个偏斜地扬起,吴欣蓝三人也忍不住放声尖叫,然后整个马车翻覆了! 在马车里被抛来抛去的,吴欣蓝撞上了车厢的木板、柜子,最后撞上马车厢的木门,整个门被撞开来,她也被抛出车厢外。 “小姐!”刘侍卫跟王侍卫冲了过来。 吴欣蓝忍着全身的剧痛,踉跄地在他们的搀扶之下爬起来,一睁眼,她就看见柳嬷嬷正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双眼大睁,脖子呈诡异的角度弯折。 “嬷嬷——”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袭来,她痛哭着奔上去。 “快走!人越来越多了!” 刘侍卫拉着她,不让她过去,王侍卫则拉起同样摔得头破血流的绿衣。 绿衣看了小姐一眼,含泪咬牙,拎着裙摆,对着小姐的方向喊一句,“绿衣!快点走!”然后转过身顺着王侍卫的力气往另一边的林地里奔走。 二十名侍卫早死得剩下七、八个人,还有四、五个黑衣人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刘侍卫随即意会到这是声东击西之法,马上拉着吴欣蓝往另一边跑去。 “小姐!快点大喊!快啊!”刘侍卫把吴欣蓝挟在腋下在草丛中奔跑着。 吴欣蓝哭得抽不过气来,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红嫩的唇早被咬破,狠狠地烙上牙印,嘴巴张了又张,终于哭着大喊,“小姐,你快逃!”喊完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果然!她这一喊,把人引向绿衣那个方向,原本追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又去了两个。刘侍卫拉着她在林中乱窜,他们背后追来的黑衣人,掏出怀里的暗器,射向他们。 “唔!”刘侍卫听到了不寻常的破空声,连忙以身挡住了射向吴欣蓝的暗器,他整个身躯颤动了下,脚步一顿,摔倒在地上。 挟在他怀里的吴欣蓝也被抛了出去,正巧他们摔倒的地方是一个小落坡,落坡下是一条小河,两个人快速地滚落。 吴欣蓝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撞到了河边的一块凸石上,剧痛袭来,刹那间就昏了过去,落入小河中,无声无息。 那黑衣人上前补了刘侍卫一刀,本来想再上去补她一刀,可是看到她面朝水里,想来她必死无疑,便转身追向另一方向。 曜玄凰急急忙忙地入宫,第一时间就赶去跟皇上请安,皇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晾着他在御书房的角落站着。 他急着要见到皇兄,但见皇上的态度如此,也只能按下浮动的心思,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吭声。 这一站,可就从天亮站到了天黑,直到快用晚膳了,才听到皇上开口说了一句,让他去找皇兄一起用膳。 两条腿已经站得发麻了,曜玄凰痛苦地移动蹒跚的脚步,慢吞吞地要离开御书房,此时皇上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凰儿,父皇希望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曜玄凰抿了抿唇,回过身恭敬地朝皇上行礼,“是,儿臣知晓。”话落,这才走出御书房,缓了口气后,他急急忙忙地往东宫走去。 第十二章 还没踏进东宫,就发现宫内外戒备森严,不经意地瞥见角落一隅,蓦地看见了禁军统领的身影,吓了一跳,不迟疑的快步走进宫内。 东宫里,曜玄靖正坐在偏殿的书房中,奋笔疾书,神色十分专注。 曜玄凰心里是急到不行,一进门,看见他这副模样,差点气得冲上前去打他一顿,“皇兄!”没好气地叫了一声。 曜玄靖一抬头,曜玄凰这才看到他脸色有些憔悴,脸上的青须都跑了出来,眼睛泛着血丝,更重要的是,他额头上还有一个指甲大小的伤口。 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皇兄,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那么狼狈? 昵玄靖看到他来,原本有些狂乱的神情,渐渐地定了下来,苦笑了下,“父皇把我拘在东宫内。你见到蓝儿了吗?她没事吧?”昨晚他原本要出宫的,临出宫门之际,却被禁卫军给挡了下来,父皇跟母后的面也没有见到,就被关在东宫里。 “她没事,你的问题才大。”曜玄凰摇着头,两兄弟沉默地对看。“成人礼之事,你怎么看?” “上一次我交代你的事呢?” “吏部侍郎的事过两天就会捅出来,还有户部侍郎的罪证也已经收全了,这两个钉子一拔掉,陈相的势力大减,到时候陈家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 曜玄凰这阵子都在处理这些事情,皇兄身为太子,一举一动都太过明显了,没办法私下调查,只好交给他,他忙了几个月,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那些个陈家人,也真是不怕死,陈明身为吏部侍郎,倒是不吝于提拔他家的人,大的、小的都插了进来,更别说户部侍郎陈凯,去年云河溃堤,朝堂拨下一百万两银子赈灾,五十万两就进了他的口袋,剩下的一层层剥削下去,到了地方上,居然只剩下二十万两银,这些个蚂璜吸超人血,一点也没有顾已!。” 一想起这几个月查到的消息,曜玄凰就一阵火气,要是让他们再折腾下去,那辰曦也离乱世不久了。 “哼,陈家对父皇是口服心不服,想有拥龙之功,当心水满覆舟。”曜玄靖想了想,“事情掀出来了你就别多管,小心父皇查到你头上去。” 曜玄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成人礼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他知道皇兄跟欣蓝的感情深厚,成人礼其实对于皇子而言,前面的仪式固然重要,后面的宫婢侍寝却是不一定要行的礼。 自己好歹也是跟欣蓝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相处这几个月,他知道欣蓝的性子,皇兄要是真办了成人礼,与他人有肌肤之亲,虽是无可奈何,只怕也会在欣蓝心里扎下一根针。 曜玄靖还没有开口说话,小安子就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一边喊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两兄弟齐站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像火烧屁股一样?”曜玄凰纳闷地看着他。 小安子脸色发白地看着主子,“太子殿下,出事了……欣蓝小姐的车驾,在皇都外五里处遇袭……只有一个侍卫侥俸逃回来报消息……剩下的都还不知道情况……” 曜玄靖的脸色瞬间也白了,下一刻,整个人从桌后冲了出去。 曜玄凰怔愣了下,也随即跟着追上去。两兄弟要冲出去东宫的那一刻,禁卫军统领赶了过来,拦住两人。 “太子殿下,皇上有令,您不得外出!” “你要生还是要死?” 曜玄靖冰冷的语气铺天盖地的袭来,话中隐含的浓浓杀气,让禁卫军统领不禁打个冷颤。 思量再三,他还是退开来了。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帝王,要是现在得罪他,只怕以后不会有好下场。 两兄弟匆匆忙忙地从宫里骑马离开,一路上曜玄靖的脸色是越来越白,映得他脸上那小伤口更加血红。 两人一路无语,快马加鞭赶路,一个时辰之后,曜玄靖才看到大批的护卫军人马,他加快速度冲过去,然后从马背上跳下。 “太子殿下!”护卫军的小将跪下行礼,一下子所有人都跪地恭迎。 “起来,欣蓝呢?”曜玄靖心急如焚,打量四周,满地都是打斗过后的痕迹。 “禀太子殿下,属下等正派人查探中。”简将军说道。他们一群人不过也快太子殿下两刻钟到,什么事都还来不及处理。 曜玄靖听了,又回到马上等候,四周并没有看到马车,那就是欣蓝他们逃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名护卫兵来报,说是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马车轮的痕迹,曜玄靖立刻调转马头,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想当然耳,曜玄凰紧跟在他后面。 一小拨的人跟着他们追来,曜玄靖专心地跟着地上混乱的车轮痕迹走,走了一小段,就看到翻覆的马车,他急急地赶过去,眼睛一瞠。 柳嬷嬷!他看到已经断气的柳嬷嬷,握着缰绳的手发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慌乱地在四下寻找着。 “欣、欣蓝!欣蓝——”跳下马,他踉舱的脚步在四周寻找着,神情有些癫狂、有些迷乱。 “皇兄,你冷静一点!还不快点仔细找!”曜玄凰不忍心见他这样,转过头对着其他人怒喝。 “禀殿下,这里发现两道逃逸的踪迹!”一群护卫兵散开来,很快地就发现了分成了左右两边的脚印。 他慌乱地往右边跑去,曜玄凰顿一下,选择另一边。曜玄靖在草地里盲目地找寻,眼睛赤红如血,地上的脚印凌乱不堪,而且渐渐染上了血迹。 “欣蓝……欣蓝!”他感受到胸口传来火焚似的痛楚,欲狂欲癫,脸上悲痛的神情就连一旁的卫兵都不忍再看下去。 “找到了!”前面不远处,传来护卫兵的惊呼声。 曜玄靖快速地冲上去,就发现前面是个小斜坡,坡道上,他曾见过几次的刘侍卫背对着天趴着,想来已经死了。 曜玄靖再往下看,便看到浮在水面上那随着水波晃动的身子,眼前一黑,悲痛欲绝,他慌乱得想要靠近,怎知脚下一绊,整个人直接从坡上滚下去。 “殿下!太子殿下!”一旁的护卫兵吓得急冲上去,急忙抱住滚落的人。 曜玄靖奋力推开挡在他面前的那些人,眼眶发红,心口疼得他几乎没办法呼吸,可是眼泪却掉不下来。 “蓝儿……”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碰触那个漂浮在水面上的人,虽然她穿着婢女的衣裳,但她的背影,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将她翻过来,要是看到她已经苍白死灰的脸,要他怎么承受?他怎么能接受…… 一旁一名年纪比较大的护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事情总要面对,上前把在水中漂浮的人翻了过来。 曜玄靖一见,果然是吴欣蓝,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那紧闭着双眸的人儿。护卫见小河中的人虽然脸色苍白,却不像以往见到溺死之人开始肿胀,所以胆大地伸出食指在她鼻下探了探。 “太子殿下,还有呼吸!还活着呢!”护卫兵一个弯身,把吴欣蓝从水中抱了起来,他同时注意到水中还有一个石头,这才顿悟,一定是那块石头正巧挡在吴小姐的头顶上,让她跟水面隔开来,这才保住性命。 本来已经心死的曜玄靖听到这惊喜的吼叫声,眼底的光彩又渐渐地回来了,瘫软的身体瞬间也有了力气,从草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接过护卫兵手中的吴欣蓝。 “还活着……蓝儿……蓝儿……”他从没有比这一刻还要感谢上天,战战兢兢地伸手靠在她鼻下,感受她微弱的呼吸,泪水瞬间落下。 “皇兄,快点送欣蓝回去看大夫!”去采查另一边的曜玄凰这时候也回来了,正好听见护卫兵的叫声,加快脚步地赶过来。 看着已经痴茫的曜玄靖还傻乎乎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吴欣蓝,他气急地扯着皇兄的手臂往来时的路疾走。 曜玄靖这才醒了过来,抱着吴欣蓝,脚步加快,一旁有几个护卫兵比较有眼色的,早早赶回去牵了两匹马过来。 两兄弟二话不说上马赶回皇都。骑在马上,曜玄靖颊边的泪水渐渐地被风给吹干了,心中的火却越烧越旺! 看着怀里苍白脆弱的吴欣蓝,眼底散发着愤恨的光芒,嗜血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不论是谁这样伤害她,他曜玄靖都要对方——血债血偿! 天元八年一月 吏部侍郎陈明滥用职权,插手国政,将私派人马插 入朝堂之内,结党成派,意图不明,其心可诛,圣上听闻,震怒不已,下旨午门立斩,年满十六之男儿一律流放塞北苦寒之地,女子、幼儿发卖官奴,终身不赦! 天元八年四月 户部侍郎陈凯被爆贪污饷粮、云河溃堤赈灾之银五十万两白银,云河百姓集血书成册上皇都击皇鼓鸣冤,皇鼓一响天下知,皇上闻之,怒不可遏,下旨严查,太子查缉属实,户部大小官员受累,户部尚书任人不明,抄家流放,户部侍郎午门立斩,成男流放,剩余幼女弱子发卖,终身不赦! 天元八年六月 陈左相之女——陈氏欣雅,被爆在府中与人私通苟且,被皇都御史一状告知天听,陈氏之女不庄不重,实不为太子妃之选,帝闻之,震怒,太子妃之定亲仪式全部暂缓,陈氏欣雅奉旨入皇寺剃发修行,长伴青灯,陈相教女无方,帝斥之,连罚一年俸禄,削其实权降半职,掌管兵部职责转移右相掌权。 天元八年十月 皇上于朝堂之上昏厥,就此龙体虚弱,无法上朝,由太子监国,时至十一月,帝病危,逝世于乾清宫,新皇即位。 新皇追封旧帝诠号——文武弘明大圣司云帝,沿用天元年号,即守二十四月大孝,孝复方可成婚。 瑞泽初年,新君大婚。 穿上一件件密密织缝而成的锦罗绸缎,抹上一层层艳丽无双的胭脂敷粉,发上簪上一对对翱翔天际般的飞凤金钗,背上的衣物绣着一只展翅的五彩凤凰,脚踝上的明珠随着步履走动而摇晃着,双臂上的金环镶嵌着一颗颗耀眼的红宝石,纤细优美的颈子上,挂着一串串的圆润珠玉。 穿着代表母仪天下的皇后正装,头戴金凤冠、披红丝纱,新君皇后缓缓地在六十六对的太监、宫女陪衬下,缓缓踏入属于她的宫殿——坤宁宫。 天上绽放着喜炮,皇宫内的宴会如火如茶地展开着,热闹非凡,庆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免一年之粮税,普天同庆。 烛光摇曳,映出那张金黄铜床上的浅浅人影,坤宁宫里,两排穿着粉色衣裳的宫女端着各色的吉祥物垂手低眸。 “皇上驾到——”天子团扇仪仗先行一步,施礼着在殿门外尖着嗓子喊道。 “参见皇上。”宫女们齐下跪施礼,唯有床上之人仍旧端坐着。 依照大礼,皇帝右脚先踏入后宫,照着礼官的唱和,与皇后行礼,当然,天子入洞房,也没人敢进来闹,所以最后也就天子摆摆手,所有的宫女、仪仗等等,鱼贯般快速地退出门去。 穿着五爪金龙袍的曜玄靖,一向清冷的面容,难得变得春日融融般地温煦,眸底唇边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举起一旁的喜秤,轻轻地掀开了覆盖在金凤冠上的红纱,看着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底,笑得如春风般得意。 第十三章 金凤冠下,是一张秀丽的面容,秀眸盈盈含水,鹅蛋般的脸颊上,镶嵌着一个迷人的小窝,以往年幼时那股淘气天真,已经被几分小女人的味道所取代,只有偶尔才能看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调皮风采,就像现在一样。 曜玄靖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激动与愉悦,上前紧紧抱着她不放开。“蓝儿。” 吴欣蓝反手抱住他,泪眼迷蒙。她没想过两人真能走到今天,而她也在今日真正地嫁给了他。 曜玄靖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合卺酒,回到床边,与她一起举杯共饮,烛光下,她的面容更加妍丽,眸光更加潋澄,每多看一眼,他的心就更加炽热一分。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她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尴尬,本以为要经过一场惊涛骇浪才有办法与他厮守,没想到却是认个义父之后,就乖乖等着嫁进宫。 事情自然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曜玄靖摸摸她的脸,她闪亮亮的眼底,仿佛在说着“快点告诉我”这几个大字,他笑了笑,将事情的始末同她说明白。 为了今天这一场婚礼,他是动用了皇家的关系,让一名老将军收了欣蓝为义女,更名为吴蓝儿,其实可以将她的身份完全掩盖去,但他并不想,他知道她一直以吴国公之女为傲,只是无法用吴国公之女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而他能够给她的,就是保留吴姓,那是她唯一的凭藉与想念,他要史书上记载着,他的皇后姓吴,是吴皇后,就算以后后人从史书上找出了点蛛丝马迹又如何?只要他为天子的一天,就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指着皇后的鼻子质问。 幸而当初她与玄凰定亲之事,除了几个老臣子知道外,剩下的人都不清楚,当事人玄凰不追究,那些个知晓内情的也不敢插嘴。 曜玄靖想到那一天在御书房里跟那些个老油条斗嘴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还想笑,那些老臣每个都仗着身份,左一句与礼不合、右一句违背耝宗宫法,在他跟玄凰的强力镇压下,最后那几个老头子也不敢再摆脸子多嘴了。 为此,他还让史官将吴国公之女的名字给划去,只在史记上留下吴国公之女吴氏几个字而已。 “你让史官把我的名字划去了?史官肯?”讶异地睁大眼,她不敢置信。 要知道,史官绝对是各国最特殊的存在,而辰曦的史官更是如此,不属于六部之内、不辖于七书之中,就连皇帝都管不到,他们怎么可能会做出违反史记之事? “别以为史官有多清风,朕不过拿了他家族之命说了两句,他就改了,况且,只是划去名字,也不算是窜改史实,而且史官一脉,还有个把柄在皇室手中。” “什么?那怎么可能!我爹曾说过,史官绝不会受人胁迫而改变史实的。”不得不说,这让她幻想中刚正不阿的史官印象有点幻灭,怎么被人威胁两句就算了? 曜玄靖取下酒杯放到一旁,握着她的手轻笑,“那你可错了,史官说穿了,跟玄凰的性子有点像,率性而为,况且前朝时本来有一个人可以另外跟开国祖同夺天下,但那个人却得罪了史官,从此在史记上成了大奸大恶之人。” “……”吴欣蓝皱着精致描绘的柳眉,纳闷地抬头看着他,“你讲的这个人好耳熟……该不会是越王吧?” 史书记载,越王本来是跟辰曦太祖一起争夺天下,但越王无德,凶暴残虐,所以世人不喜,纷纷投入辰曦太祖帐下,太祖恩怜越王也是战场上的英雄,所以将他收入麾下,越王自天下平定后仍洗不去自身污名,所以挂冠求去,从此江湖无踪。 “对。”他很干脆地点头。 吴欣蓝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原来史书……还可以照着个人喜好写的? “好了,今日是我们的大好日子,你该专心陪着我了。”曜玄靖伸手勾起她的下颔,不再浪费一句话,直接吻上她的唇。 瞠圆了眼,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一具灼热的身躯就覆上了她,再接下来…… 红烛良宵,被翻浪滚,地上映出的两具身影,缓缓地融成一体,直至天明。 当皇帝跟皇后成婚一年,朝堂上下渐渐地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皇上似乎不打算要选纳其他的妃子。 吓!这怎么得了!要知道,后宫便是朝廷另一个争权的地方,中宫已经被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给占走,其他的连渣都没有,这怎么可以? 适巧,皇后有孕,这一下所有的御史大夫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御史上奏,请皇上为国着想,多妻、多子、多福气,广纳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一上奏就引起了连锁反应,朝堂全像炸开锅似的,呼啦啦地沸腾着,人人都有私心,每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的女儿给塞进后宫。 皇帝先后在朝会时挡了几次,议题总是不知不觉地从选妃上换成了别的。 这些风风雨雨,没有让帝后的感情变得不和谐,相反的,帝后感情更加深刻,不过同时很多人都盯着皇后的肚子,每个人心里都有打算,就等着皇后这胎生出来是男还是女。 怀胎十月,终于等到了皇后生产的日子,但众人都失望了,皇后生下了嫡皇长子!这消息一瞬间传遍了十六州、七大城,那一阵子,皇都卖瓷器的生意特好,好几个府邸里都端起了一笼又一笼的碎瓷器残骸,其中以杯子跟花瓶居多。 在此同时,皇都城郊外的皇寺中,清晨时分,发现一名小尼姑寻短,上吊死了,不过这消息就像大海里的一个小水花,让皇帝听了,只是略略挑起一边眉头,挥挥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御花园里头,皇后抱着十一个月大的皇长子——曜卿染,满脸如花笑意,跟着皇帝一起清闲地散步着。 “手酸了吧?给我吧。”曜玄靖偏头看着娇妻额上渗出的点点汗水,心疼地抬袖抹去她额际的汗水,伸手想抱过她怀里的小不点。 吴欣蓝手中的曜卿染,快一岁的小家伙长得十分壮实,大大的眼珠子,跟吴欣蓝恍若一个模样印出来的,其余五官酷肖其父,长得是晶莹可爱,水汪汪的眼珠子一溜,盯着人瞧都能把世上最冷硬的心肠给瞧软了。 曜玄靖夫妇对这样的儿子,当然是疼到骨子里,小家伙也争气,虽然淘气但性子不坏,也是有曜玄靖小时候几分脾气。 “父皇。”曜卿染嘴一开,声音奶声奶气可爱极了,眨着大眼睛,一脸甜笑地扑进父亲的怀里。 曜玄靖当然是把儿子抱满怀,顺道给他一个甜甜的吻。曜卿染很给他面子,也回了他一个响亮又布满口水的吻。 瞧这对父子情深的模样,吴欣蓝喉间的笑声忍不住逸出双唇,满眼都是幸福。 已经荣升为安公公的小安子,远远地跟在这对夫妻身后,眼看皇上跟皇后两人鹧鳔情深,他也跟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谁能想到,清冷的皇上能够变成像春风一般的人物,自先皇大行之后,皇后不离不弃地陪伴在皇上身边,少年情深,辗转至今,又结为夫妻,两人的感情在他看来,是谁都插不进去的。 刚成亲的时候,太后心里颇有不满,对皇后没有少刁难过,但是皇后总是做到她的本份,对太后永远都是那么恭敬,渐渐地在太妃还有皇上及珩王爷的劝说之下,太后对皇后的态度也稍稍好了点,等到皇后生了嫡长子之后,太后也就没有话说了。 他自幼陪在皇上身边,自是知道皇上心里压了多少事,如今一切都算是过去了,有了皇后的陪伴,皇上的心似乎也渐渐地暖了起来,与前些年那模样,简直就是两个人,脸上不时有着温柔的笑,那是过得幸福的人才会有的,希望以后都能够看到皇上这样地笑下去。 夫妇两人一起步入御花园一座九曲小桥上的石亭里,四周是小桥流水的秀雅景致,心是满满的温润,心有灵犀的抬眸互望,看见彼此眼中的爱恋,一笑。 曜玄靖挥挥手,让四周的人都退下,一手勾住妻子纤细如旧的腰身,噙着笑意,轻轻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大白天呢。”脸上一红,吴欣蓝笑咭咭地推他一下,把他怀里的曜卿染抱回,到道上去走走,接着嘴角翘翘地问道:“皇上,听闻近日多罗国的使臣就要进京献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多罗国是邻近辰曦跟丹沛交界的一个小国家,算得上是臣服辰曦的属国,国情风俗颇有南蛮之风。 曜玄靖学着她,嘴角翘翘的,清湛的眸光如水雾般化开,笑得温柔似水,“不是听闻,下个月多国使者便会进京。怎了?” 吴欣蓝回头睨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在他腰间扭了下,“怎了?那多罗国使者不是还带了他们多罗国的第一美人一起献供吗?你说说,这是打什么主意啊?”语气甜腻,眼神却隐隐不怀好意。 曜玄靖见妻子那吃醋的眼神,眉眼一挑,心里因为她的在意而高兴着,“朕不清楚,蓝儿同朕说说,让朕晓得一下对方的心思。”打趣地逗着她。 没好气地再捏一把,听到他闷哼一声,她笑得脸上的酒窝更深,“少装傻,那第一美人摆明了进贡来给你享受美人恩的,你心动啦?” “朕可不敢!家有猛虎啊。”摇摇头,他假装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猛虎啊……唉……”一旁的曜卿染跟着学了一声。 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加上那张可爱的脸庞挤成一团的模样,逗得两个大人放声大笑,直把儿子抱在怀里亲着。 “蓝儿,最近这些日子,你要当心,三弟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跟玄凰两人苦心布局多年,总算是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若是顺利,自然可以将三弟给带回来,到时候……他也算是对得起父皇了。 “有他的消息了?那义皇叔……”她是知道皇上登基以来一直在寻找湳王和义皇叔的下落。她以为失踪的湳王是绝难找到了,没想到居然有消息了。 曜玄靖脸色有些凝重,点点头,“几个当年叛逃的人都有了下落,如今,就是等候了,朕是怕……”偏着头看向她,智者千虑仍有一失,他独宠皇后的事情,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那也代表着皇后就是他的弱点。 她握住他的手,抬眸笑着回视他忧心的眸子,另一手抬起轻轻划过他俊朗的脸庞,“谷风,身为你的妻子,总有一天,我们是该面对这样的事情,嫁给你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几年前的那一夜,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当年义王叛乱之事,历经两代,总是要结束的。 “朕……”曜玄靖的话梗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出口。他们并不知道事情会到什么地步,但隐隐已经推算到,只怕当年起兵叛乱一事又要经历一次,这一次,他只有一个皇后,她的处境十分危险。 吴欣蓝捂住他的唇,轻轻地偎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传来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闭上眼,“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等你来的。”她是不可能会死的,她顶多就是被囚禁而已,她的身份太重要了,是对付他唯一的弱点。 第十四章 曜玄靖也知道这一点.更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没办法提前将她送走,只要她一动,等于告诉对方,他们已经有了防范,到时候牵连两代的祸事,不知道又要拖多久才能解决,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将她放在险境里。 他亲手放进去的险境,还无法亲手解开的局……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反手紧紧地抱住她。 瑞泽三年,先是斥后案一事迅速烧过十六州城,大批的御史与官员同时进书请求废后,怒斥皇后不贤无德,私心重欲,不纳宫妃;后有珩王领命至代州扫匪,同时引发了初州、山州、从州三州之叛乱祸起,叛军围攻开阳、瑶光两城,同时有谣言在民间流窜,天子为稳定民心,决定御驾亲征。 天子领兵快速地到达三州,在瑶光及开阳城主的同行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荡三州乱兵,镇压叛乱,然后凯旋回京。 同年,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三皇子——湳王曜玄翰也找到了,经过了一连串的对质,终于确定了湳王是谁。 曜玄靖与吴欣蓝在偏殿里接见了失踪的湳王,看到湳王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很复杂,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吴欣蓝仔细打量着站在殿中的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长得跟曜玄靖兄弟完全不一样,黝黑的脸庞、高壮的身子,都与他们兄弟俩温润的模样相去甚远。 曜玄靖曾在皇宫的画室看过太上太皇的画像,湳王那炯然有神的眸子,还有刚毅英挺的五官,倒颇有几分太上太皇的味道。 吴欣蓝看这两兄弟沉默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指尖戳戳曜玄靖的手臂,对他使个眼色。这么安静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曜玄靖对她点点头,吴欣蓝起身对他俩欠了欠身子,先一步退出偏殿。那沉默的气氛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还是先走为妙吧。 眼前这个站在殿中的男子,已经改了名、换了姓,叫做墨夜。他曾经看过墨夜的卷子,其实他离皇家一直都不远,只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他失踪之后,日子也没过得多好,先是被卖到人牙行里,再被卖到小倌馆里,学着服侍男人的本领……最后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小倌馆里那些可怕的人,又回到了牙行,之后,被卖到矿区,做那最粗、最累的工作。 颠沛流离、受尽折磨,最后总算是过上了一个好入家,被上一任瑶光城主夫人买回去,自此才稳定下来。 “这些年……辛苦你了。”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从一开始的生涩转成一种淡淡的怜惜,他们总归是血缘兄弟。 墨夜头不举、眸不抬,恭敬地拱着手道:“回皇上,草民不苦。”是的,他不苦,虽然没有在皇家中长大,虽然经历过一段可怕的岁月,但他却遇见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人,就足以弥补一切。 生疏的两兄弟,彼此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曜玄靖脸色变了变,最后是一种释然,“朕总算找到你了,等钦天监找个好时日,举办祭天仪式,让你认祖归宗,朕也算对得起先皇了。”日后换他大行,可有脸去面对祖宗了。 听他这么一说,墨夜的神情有些奇怪,动了动嘴,最后单膝跪地,“敌禀皇上,草民……并不想要回到皇室。”回到了皇室,要承担太多责任,在民间多年的他,不想要背负这些,他想要寄情山水,与他所爱之人任遨游。 曜玄靖皱起眉,“胡闹!你是皇家血脉,本就该回到皇室里,朕的兄弟,只有你与玄凰,不管你想或不想,你都只能接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底怒气微扬。难道他不知道为了找到他,众人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皇上,请恕草民直言,草民自小在民间长大,只是一介莽夫,不受理法拘束,草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要与所爱之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带着她去看遍江山美景。”墨夜讲到所爱之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温柔。 那样的神情,让曜玄靖看了……一肚子火! 好啊!你想要过平淡的生活、想要跟所爱的人去游玩天下,那朕呢?谁给朕选择的机会?这江山都扛在朕的身上,朕是欠谁的? “胡说什么——身为湳王,你自是有你的事儿,天璇城早就订下为湳王管理,那是你的封地,你的子民已经等你二十年了,你还要让他们等多久?”他答应过皇后有机会会陪她去看遍天下的美景,他这位皇帝都没做到,他先做到怎么可以? 曜玄靖一想到少年时受到的苦,再回头看着这位前苦后乐的三皇弟,心里就开始酸得冒泡了。 墨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还真的愣了好一会儿,“管理天璇城?”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王爷,入宫时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但从没想过要回到皇家的管辖中。 “这是当然!你有你的责任,这天下是曜家的天下,你身为皇子龙孙,自然要承担起你的责任。” 墨夜心急地抬头,“可是皇上……”他不想要啊!要是他的母妃如果还活着,他还会考虑一下,如今他也算得上是父母双亡,他还回到这牢笼里做什么? 曜玄靖不悦地瞪着他,“不用多言,朕让钦天监选好时间,这段时间你就留在皇宫里等着,到时候朕自会派两人与你协管天璇城事务。” “皇上,草民……”墨夜还想说些什么,就让对方给打断了。 “退下!”曜玄靖才不想跟他废话。 墨夜挣扎地动了动身子,最后还是在曜玄靖严厉的目光中退出偏殿,几乎在他一走的同时,吴欣蓝就从弯角处冒了出来。 她看了看皇帝难看的脸色,笑了下,快步上前揉着他的胸口,“好好跟三弟说不就好了?怎么发火了?”照她看来,这叫墨夜的三弟很不错,并没有迷失在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里,还懂得想要平淡安逸的日子,是难得的明白人。 曜玄靖抓住她的手,“朕都还没同你过上游历天下的生活,怎么可以让别人抢先一步?”笑笑捏捏她的手。 吴欣蓝噗哧一笑,“你就是在计较这个?真是的。”其实,她知道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简单,有一半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弟弟相处吧? 毕竟分隔了二十年的时光,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有话说? 曜玄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明了,心底一暖,伸手抱住她,“朕……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多给朕一点时间吧。”先皇心心念念的皇子,因此忽略了玄凰与他,他对三弟的感觉……很矛盾。 “我知道,时间久了,就知道该怎么相处了。”她的谷风,怎么这么傻。 低头轻吻她的发际,他轻轻一笑,“朕说的是实话,总有一天,朕要带着你去走遍天下,蓝儿可愿意陪着朕?” 吴欣蓝眼眶微微一热,抱紧他,“当然喽,你不跟我去,想跟哪个美人去?”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可感动着他还记得没成亲前答应过她的事。 “只有你。”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逝去,瑞泽三年珩王大婚,夏去秋来,皇家也举办了一次秋狩,算是与皇都里的朝臣联络一下感情。 皇都内,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将领都奉命出狩,随驾在皇上身边,而举办秋狩的地点也不远,就在城郊十里外的山林里,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林间,架帐子的、安置的,忙得风风火火. 新婚的珩王带着新晋的珩王妃也跟着来了,不过今早被太医诊出珩王妃有孕,所以又被送回皇宫里安置,而换取小奶娃皇长子曜卿染跟着出来凑热闹。 吴欣蓝领着一大群的宫婢走过回廊一隅,皇上出狩,顺道带着太后一起去散散心,而她也因为身体不适跟珩王妃一起留在宫里,没人在,清闲许多,只要后宫的一些例行小事处理好,她这皇后也就可以安心去休息了。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微微的不安,今天早上谷风出发前,还特意跟她说了一些事情,现在皇宫里又那么安静,她总觉得,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感觉。 心里暗忖了下,她其实有点推算到了,只不过谷风没有言明,一定是有他的打算,她只要相信他就足够了。 走进珩王犹是皇子时的宫殿,看见珩王妃吴茉儿正安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抚着肚子,脸上挂着温柔腼覥的笑意,一旁珩王的生母——文太妃满脸笑意地拍抚着她的手背。 “皇后来啦,来,坐、坐。”文太妃瞧见了她的身影,招了招手。 吴茉儿起身正要屈膝行礼,她赶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茉儿也真是的,肚子里有了个宝,还这么多礼,把姊姊当外人了。”她是真的很喜欢珩王妃,茉儿跟她也颇有渊源,先前因为斥后案一事,她还去玉衡城住了段时日,跟茉儿处得也很好。 “没有,只是礼不可废。”吴茉儿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皇后,你自个儿的身子怎样?早上不也是有些不快?”文太妃关心地看着她。 吴欣蓝笑着摇头,“没事的,小毛病。”一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只是又有了身孕而已,不过这个消息,她想先告诉谷风,其他人就先等等吧。 “小毛病也要注意点,你去歇息吧,切莫太劳累,知晓?”支太妃温柔地嘱咐。皇上跟皇后这一对走来,她也是看在眼底的,如今也算是家顺天下安了。 “是。”吴欣蓝笑笑地应了一声,跟她们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起身离开。 走出宫殿的时候,眼角不经意地扫过宫廊下那两排垂首低眸的宫女,然后便转开,走了几步,脚步一顿,不禁又回头扫过那些宫女。 “娘娘?”一旁的大宫女不解地靠过去。 吴欣蓝仔细地又瞧了一下,疑惑地皱眉,然后又解开,“没事,回坤宁宫吧。”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想想算了,应该没有什么事才对。 等到皇后走远,那些宫女才又动了起来,扫地、擦窗、倒水,该做事的都去做事了,其中一名拿起角落的水桶,慢慢地往另一边角落有水井的地方走去,将水桶放在水井口上,她的双手颤抖不已,偏过头,看着远去的皇后仪仗,轻轻地吐口气。 狩猎场上,满满的都是拿着弓箭的男人,营帐上的布旗随风飘扬着,狩猎的号角声响起,马蹄踢踏,群犬叫嚷着,往山里头奔去。 锦黄袍、五爪龙,一身俐落武装的曜玄靖驾驭着胯下的坐骑,快速地穿过绿地,身后紧紧跟着一群侍卫。 穿着一身紫袍的曜玄凰也跟在他身后,两兄弟奔驰一段路,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同时勒马停下,早就在那儿等候的侍卫一下子围上来,快速地将一旁捧着的镗甲为两个主子穿上。 “皇兄,皇宫里会没事吧?”曜玄凰绑着细绳,心里有些不安。要知道,现在皇宫里可不只欣蓝一个,他娘跟娘子都在里头。 曜玄靖低着头套上脚甲,“没事,皇宫内藏了三千精兵,茉儿跟太妃不会有事,欣蓝才是他们的目标。”他的心里也很沉重,却得装作若无其事样。 二十年前的叛乱将在今天划下最后句点。依照探子回报,这一场秋狩,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时机。 微微讽刺地勾起唇角,曜玄靖冷冷一笑。他这天子是不是当得有些窝囊?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这些个官员每个都在私下动手脚,他已经摆明了厌恶陈家,还是有不少人黏了上去,从龙之功,是谁都能办到的吗? 第十五章 今天,他就要将辰曦里所有的恶瘤一次拔干净! 换好了一身戎装,曜玄靖跟曜玄凰两人坐在马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墼个山林间突然吵杂了起来,风中挟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接着一阵阵厚重的脚步声还有杂沓的马蹄声,轰隆隆地响起。 “救命啊!”山林里,开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一旁的侍卫拿起马上的号角,用力地吹响。 “呜——呜——”沉重的号角声在山林里一声又一声地传开。 整个山林都像地震似的晃动着,一群又一群穿着镗甲的士兵从山林中冒了出来,另外一边也冒出一大批穿着青衫镗甲的士兵。 “皇上,禁军三营全部到齐!”禁军统领卫将军骑着马快速地来到曜玄靖身边。 “那些人呢?”他问道。 “启禀皇上,五品以上文官已退至战线外,五品以上武官换了武装,蓄势待发,皇太子已送至安全的地方。”卫将军回道。 “玄凰,你点齐一千兵马,即刻赶回皇都,将陈相家围起来,敢有违抗者,格杀无论!”曜玄靖转头吩咐。 曜玄凰也不多话,领了旁边几名小将策马快速离开;曜玄靖慢慢地在侍卫的护卫之下,退到带来的兵马中央,看向远方,这座山林就像分开的堡垒一样,左右两边各排列着士兵与骑兵们,长矛、拒马,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排成了列阵。 对方的阵营中也出现了几名眼熟的人物,曜玄靖眼一眯,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那几个人正是以陈相为首的几名陈家人,都是军中的好手。 “奉义王之命,诛杀不法得皇位之逆贼!曜桀一脉擅夺王位!杀!”陈相坐在军队的后方,扬声高喊着,军中有专门负责喊话的士兵,一层又一层地把他的话传出来。 “放兵器投降者,既往不咎,违抗者,斩立决!”曜玄靖抽出腰间的长剑,横指向天。 一阵沉默后,两军中的号角声同时响起,马蹄奔沓。 “杀——” 另一边的皇宫内—— 换掉沉重后袍的吴欣蓝,正想躺到软榻上去眯一下,整个皇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骚动了起来。 她心神一震,立即从软榻上起身,“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起身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薄披覆在身上,心里惴惴不安着。 大宫女快速地走出坤宁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见大宫女行色匆匆地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小队的禁军。 “皇后娘娘,出事了!有逆贼作乱,已经开始攻打皇宫的大门了!” 禁军队长率先来到吴欣蓝身边,“皇后娘娘恕罪!皇上吩咐末将,如宫内有乱,请皇后娘娘立即退避!” “珩王妃还有文太妃呢?”吴欣蓝着急地问道。 “太妃与王妃都退避到冷宫,正等娘娘过去。”禁军队长很快地解答她的问题。 “其他的人呢?”吴欣蓝挥挥手,跟着禁军队长一边快速地离开坤宁宫,一边问着。皇宫里不只是太妃她们,还有一堆太监、宫婢,这些也都是人命哪。 “请皇后娘娘安心,皇上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禁军队长领着她还有身后一长串的人一起走向皇宫最偏僻的冷宫。 吴欣蓝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秋狩,驻守皇都的兵力虽然被带走了一大半,但至少还有一半的兵力部署在皇都四周,那些逆贼是怎么闯进皇宫大门的? 等等!如果那些叛贼闯进了皇宫大门,那皇都里不早就血流成河? “等一下!皇都里的子民呢?禁军三营没挡住那些闯进皇都的逆贼吗?”她一想到这,整颗心都凉了。要知道,如果逆贼闯进皇都烧杀掳掠,那对辰曦会造成多大伤害?更别说皇都内有不少使臣馆所,万一别国的使臣受到伤害,那对辰曦的国威会造成莫大的损伤。 “启禀皇后娘娘,那些逆贼多半都是陈相府中的家兵,皇上已有安排五千兵马驻在内城,已先上高台敲锣示警,让皇都子民避至屋内躲难,使臣馆也有驻兵保护,请皇后娘娘放心。”禁军队长快速地解释目前的情况。 陈相?吴欣蓝咬着下唇,深吸口气。他果然还是反了,皇上早就查出他跟二十年前起兵作乱的义王一直有联系,迟迟没有处置,没想到他还是自寻死路,敢再一次帮着义王起兵造反。 “那些逆贼会闯进宫里吗?”吴欣蓝不怕自己有事,她就怕刚怀孕的茉儿出事,到时候她要怎么跟玄凰交代? “请娘娘放心,宫外早已安排妥当,如今移向冷宫也是以防万一。” 他这样一讲,吴欣蓝吊在半空中的心才稳定了点,没有再废话,一群人匆匆地赶到冷宫。 冷宫一向是拿来关犯错的妃子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多舒服,更别说先皇也没关过半个妃子,这冷宫空置了起码有四、五十年了,当然整个宫殿都破破烂烂的。 文太妃跟吴茉儿都坐在冷宫的一个角落,四周都围满了禁军,吴欣蓝快速地过去向文太妃屈膝请安。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文太妃有些害怕。她是这里头唯一经过二十年前叛乱的人,今天皇宫这样的情景,让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太妃别担心,那些逆贼都还在皇宫外,宫外皇上业已安排好人马了,如今只是小心为上,让咱们躲到安全的地方而已。”吴欣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文太妃了解地点点头,但还是免不了一脸忧心仲忡,不过时刻都不忘把自家的媳妇儿给藏在身后,且紧拉着皇后的手,不让她走远。 三个女人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皇宫内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她们在最偏远的冷宫里,都还能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喊杀声。 吴欣蓝现在开始担心起曜玄靖的安危了,她们在皇宫里都那么危险了,在秋狩的他,是不是更加危险? 一有这个想法,她就无法控制紊乱的心,按捺不住地起身走向守在冷宫殿门口的禁军队长。“皇上那边不会有事吧?”她压低嗓子,怕让文太妃听见。 “末将只受命严守皇宫。”禁军队长抱歉地看着她。 吴欣蓝想了想,心里着急得很,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又没办法出去打探消息,只好按下混乱的心思,朝冷宫里走回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旁边站着的一名宫女,这些宫女都是随着文太妃还有珩王妃一起退避的。 那宫女似无所觉地直挺挺站着,吴欣蓝眉头一皱,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银光一闪,下一秒,脖子上就贴上一个冰冷冷的事物! 这突变状况,吓坏了冷宫里所有人,忍不住惊叫着,禁军队长马上冲了过去。 那宫女将手中的匕首贴在吴欣蓝的脖子上,白着脸尖叫着,“不准过来!”手中的巴首抖啊抖的,在吴欣蓝的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 “放肆!还不快点放开皇后娘娘!”禁军队长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个最简单的任务,竟然也会出事? “你是哪一宫的?胆敢对皇后娘娘犯上,不怕罪诛九族吗?”文太妃按住吴茉儿的身子,站起来厉声斥喝。 那个宫女白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慌张。 吴欣蓝忍着脖子上的痛楚,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想清楚,伤了本宫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若是你现在放了本宫,本宫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闭嘴!闭嘴!”那宫女像受了什么刺激,抓着她的领子摇晃,手上的刀又在她脖子上划了几口子。 吴欣蓝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可是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宫女拉着她踉舱地走到冷宫左边墙面附近,一只手拿着刀紧架在她的脖子上,另一手却在墙壁上敲打着。 “小、小姐……小姐……”她颤抖的叫着。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好好的宫女突然发疯绑架皇后,又敲着墙叫小姐,这是着魔了还是怎么着?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宫女唤了没两声,原本平整的墙面突然冒出一道缝隙。一阵声响,墙面上打开了一道门,门里人的面容,也清楚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陈欣雅!”吴欣蓝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不是死了?” 突地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总觉得哪不对劲的地方是身后挟持她的宫女,她曾经在陈欣雅的身后见过她,是陈欣雅的侍女金花! 陈欣雅冷冷地看着她,扯着她的衣角往密道里拖。眼看着皇后被架走,禁军队长忍不住想追上去,陈欣雅却是一笑,反手把金花给推出密道。 “小姐!”金花被摔倒在地上,眼里全是不敢置信,傻愣愣地看着密道门在她面前关了起来。 “抓住她!”文太妃怕她寻死,赶紧出声吩咐着。 金花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瘫坐在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密道门,脑海中一片空白。 从郊外杀回皇都,曜玄靖领着大批军队回归时,以为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妻子,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妻子失踪的消息。 冷宫里,曜玄靖环视着被推开的密道门,一座清冷的冷宫中,至少有五个密道门,其中一扇就是吴欣蓝被挟持离开的那一扇。 曜玄凰在一边听取伤亡名单,陈相还有那几个陈家的武将都被诛杀在城郊了,而他先一步回来皇都,也比皇兄快一步收到皇后被抓走的消息,现在整个皇宫可说是拆了一半,那些密道层层叠叠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里,光是现在找到的就有十个出口,每个出口都在不同的地方。 而且让他们最担心的是,不论是城郊的战场还是皇都的内乱,都没有看到义王的身影,义王并没有领兵出现…… 金花被带下去严刑拷问,几个火辣辣的鞭子之下,她什么都说了。原来陈欣雅被罚降到皇寺没多久,就有人偷偷找上她,要她静心等待时机,不久之后,皇后产子,她也找到机会离开皇寺,后来就被人秘密接到一个地方,再后来就是潜进皇宫里等待机会带走皇后。 当初建造皇宫的建造师正是陈家的先人,里面有几个密道就是太祖创建的,只不过太砠也没将这事放心上,久而久之就忘了,至于二十年前义王叛乱的时候为什么密道没帮上一把?很简单,当初密道的创建也只是为了好玩,所以密道的空间并不大,只足够两人出入而已,不够兵马潜藏,再说密道所挖掘的地方,都是一些十分奇特的地方,像是御膳房之类等等。 而陈欣雅,身为陈家人,她又曾经住过皇宫一段日子,那些密道只怕也只有她真正走过,所以自然就被利用来挟持皇后了。 “现在该怎么办?”什么消息也都没收到,密道出口四个城门都有,四通八达的,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方向,曜玄凰头疼得很。 “等。”曜玄靖轻轻地吐出个字。他有个预感,那位造成一切混乱始源的义皇叔就要出现了。 等?曜玄凰纳闷地看着他。“你不怕欣蓝……”出事? 他想了想,缓缓地摇头,“不会的。”毕竟欣蓝的存在对那些人而言很有用。 陈相叛乱一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莫大的风波,许多世家名门也都因此受到牵连,下狱的下狱、死的死、逃的逃,这一场仅在皇都的叛乱,所造成的伤害并不亚于二十年前那场大叛乱。 第十六章 义王往年所遗留的残存兵力,也借由这次机会一次被铲除干净。 但皇后却迟迟没有消息,曜玄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还要阴沉,话说得一次比一次少,就连面对皇太子曜卿染也没有半点笑意,像是又恢复成几年前的他一样。 整个辰曦国都动员起来,所有的人都在找皇后,而皇后却像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直到半个月后,终于有了点眉目。 有人在天璇城界看见了疑似义王乱兵的人马,里面好像挟带着两个女人,那只是一个贩马的马商在进天璇城时不经意看见的。 他描述的对象很像皇后还有陈欣雅,曜玄靖当下领着一队人马就往天璇城而去。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一行人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来到天璇内城,对于义王有可能藏在天璇城这一带还是很有信心,毕竟上一任城主就是义王,后来才被皇家收了回来,现在又交给了湳王管理。 派出所有的人手,仔仔细细地以天璇城为中心,地毯式地向四周搜索,就这样又过了十天之后,终于又有了消息! 这些人藏匿的地方并不远,其实就在天璇城附近的一座山谷中。 也是众人身在局中看不清,所有人都以为义王他们会逃出辰曦,就连曜玄靖三兄弟也是如此认定,所以搜查一直是以通往他国的方向而去,没想到人家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吴欣蓝无聊地坐在房间里,她被抓来十几天中,除了前几天昏迷不醒外,剩下的时间都被关在这里。 她是很想自力救济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开,但是门外站着八个大门神,每个都是一脸凶神恶煞样,腰上的刀亮晃晃的,看过之后,她就主动放弃逃走的念头。 这十来天里,饭有人送、水有人烧,比皇宫里还要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不过没有自由,也没人跟她说话。 抚着肚子,她努力安抚自己已经开始烦躁的心情,为了孩子,她怎么样都要努力活下去,她相信,她的丈夫会来救她的。 “啪答”一声,吴欣蓝懒懒地抬眸看向对面,她对面的木床上,绑着一个衣衫凌乱、狼狈肮脏的女人。 这人正是把她从皇宫中里劫走的陈欣雅。这傻女人,被利用得非常彻底,不过被利用完,还不是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陈欣雅愤恨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吴欣蓝跟她对看了一会儿,然后眨眨眼,将目光移开。 唉……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回到丈夫的身边?还有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把她绑来这里? 脑海里正在转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一直紧闭的门突然打开来,吴欣蓝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明亮的日光,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啊。她将眼睛又移回门口,这么一看,整个人不禁从小木床上站起来。 敞开的木门外,有一张奇怪的椅子,椅子下还有两个木轮子,一名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有人在椅后推动着,缓缓地将男子推进屋里。 吴欣蓝一颗心跳得飞快,来人的面容实在很熟悉,很像一个人——已经逝世的司云帝!两人五官奇特的相似,不同的是,对方的气势不像司云帝那样霸气十足,反倒更多的是阴沉冰冷。 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猜出他是谁,已经失踪二十年的义王——曜义!目光不由得移向他的双腿,看样子,他应该是不良于行。 刹那间,她脑海里有很多的疑惑都得到回应。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义王现身,原来不是他不出现,而是他根本没办法出现! “呵呵……看够了吗?吴皇后。”干涩的嗓音像会刮人一样,极刺耳,令人听了不舒服。 吴欣蓝一点也不退缩,就算心里头已经开始害怕,但她的目光依旧清亮,“义皇叔,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出现?不知道义皇叔请侄媳儿来此,所为何事?” 曜义阴恻恻地一笑,“你等会就知道了。”放在膝上的手轻拍,敞开的木门又突然走进了两名男子,接着他示意身后之人将他推出房,又命人将陈欣雅架出房,然后木门一关。 吴欣蓝心一跳,蓦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脚步不自觉地退缩了下,“曜义,你想做什么?”她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男人,对着门外大叫着。 “皇后娘娘,你乖乖地怀上个孩子,让他继承大统吧。”义王的声音冷冷地从木门外响起。 吴欣蓝现在整个人就像跌落冰窖子一样,从头凉到脚,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是笨人,立刻想通义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是要让她怀上眼前这两人的孩子,等她产子之后,留子去母,再找机会除掉卿染……以她皇后的身份,生下来的若是男儿,那皇位就会是这孩子的…… “你发疯了!曜义,你真的疯了——”她慌乱地想要在房间里找个能闪避的地方,却无处可躲。 眼见那两个少年慢慢地靠近她,眼里都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她定睛一看,毛骨悚然地发现,这两个人的容貌都跟曜玄靖有些神似! “哈哈哈哈……”木门外,骨碌碌的木轮滚动声伴随着猖狂的笑声慢慢地走远。 两名少年如狼似虎地向她扑了过来。 “不要!”吴欣蓝慌乱地在房中逃窜着,没两下就被抓住了手臂,她心一慌,眼睛睁得大大的,拚命的反抗。 “谷风!谷风——”木门里,传出了凄厉的叫声。 被捆在木板床上,吴欣蓝惊恐的放声尖叫,两手被其中一名男子压着,另一名则一翻身上床压住她,伸手采向她的衣襟。 她只是一名弱女子怎么挣得过他们,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舍不得死,可是要她眼睁睁看自己被眼前这两人污辱,她不能接受!除了谷风,谁也不能碰她! 眼角滑落一滴泪,心一狠,她准备咬舌自尽,就在此时,山谷间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接踵而来的是天崩地裂般的摇晃、巨石的落地声。 “啊!”比方才吴欣蓝还要凄厉十倍的叫声传进木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两个本来想奸淫吴欣蓝的男子动作一顿,其中一个站起来正想往外面走,外面又是“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山谷又是一次震荡。 “攻进来了!杀啊!” “杀!” 外面乱成一团,另一个压着吴欣蓝的男子也放开手,她趁机起身,快速地躲到一旁去,脸上依旧是惊惧交加。 紧闭的木门被用力地推开,方才走远的曜义又被推了回来,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恨恨地瞪着吴欣蓝,“抓住她!带走!” 跟在他背后的几名侍卫快速地上前拉人,吴欣蓝从木床上硬被拽倒在地,一旋身,整个人被顶在某人的肩膀上,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扛起来了。 “放我下来!放开我!”被顶着腹部,她感到一阵恐惧,孩子,她的孩子啊! “走!” 山谷外,曜玄靖站在山谷的入口处,手一扬,一座座漆黑的大炮齐响。轰的一声,火炮飞射,将山谷入口旁那些天然的巨石屏障给炸飞。 这座山谷正好落在群山之中,若不是很注意,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别有天地,而且这山谷位居险要,后面是险峻的山壁,前面有天然的巨石为障,只有一条小路能够当出入口,想要领兵攻打是不可能的! 曜玄靖三兄弟想了一天,紧急从城门上拆下十门火炮,移到这里来轰炸巨石,只要把路打开,就能够进去了。 砰的一声,花啦啦的巨石不停地滚落,狭小的山谷入口终于被炸开了一个缝,一门火炮再击,再一声巨响,那坚硬的大石被炸碎飞散一地。 曜玄靖见到山谷口被打开了,翻身上马,领着五千士兵趁势冲进山谷。 “传下去,莫要伤了皇后!”骑在马背上,他焦急地吩咐紧跟在身边的卫将军。 “是!”卫将军扬扬手中的军旗,将指令传出去。 山谷里的逆贼从没想到会有人冲进来,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混乱了下,立即也剽悍地还击,两队人马在山谷里打得如火如茶。 一边是完全不留退路,另一边是完全没有退路,所以两边都只能生死相搏,付出一切来打这场战役! “启禀皇上,发现皇后娘娘的踪迹!”齐小将领着一群小兵冲到曜玄靖身边。 “在哪?”他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齐小将指着东北边的一隅,那边正好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参天巨树,那巨树四周围绕最多的敌军,远远地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抹锦黄色的身影。 曜玄靖想也不想,策马冲了过去。 “快!保护皇上!”齐小将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冲过去,愣了一下,才领着人追上去。 曜玄靖从远处就可以看见那层层叠叠中的锦黄身影,慢慢地在他眼中成形,直到逼近距离巨树五百尺的时候,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吴欣蓝脸上惧怕的神色,心一痛,差点无法呼吸。 骑着马跟着大队人马又逼近了一百尺,对方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刹那间飞箭纷至,禁军举高了手中的盾牌,将飞箭挡下来。 “曜玄靖,你不要你的皇后了吗?”喧闹的战场里,一声沉重饱含着内力的声音压过了众人,清楚地在山谷中响起。 曜玄靖手一扬,在他周围的禁军停下攻击的动作,快速地排列队形,盾牌手跟弓箭手排在最前方,一群步兵跟在身后,然后又是一层骑兵,将他围绕在安全范围里。 “护!”整齐的军呼,快速的动作,比起敌军来不知道有多俐落。 对方仍是有一小阵混乱,然后围绕的敌军突然像流水一样,从中间分开,让曜玄靖一眼就能看见巨树中心里的人。 他看见被人用剑顶着喉咙的吴欣蓝,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目皆龇裂,恨不得能立刻冲上去把那些人都杀光! 吴欣蓝也看见了曜玄靖的身影,这十几天强自压抑的恐惧、害怕,还有刚才的伤害,都让她快要受不了了,现在看到他,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溃决。 曜玄靖同时还看到了那个熟悉也陌生的人,眼睛一片血红。 曜义! 事已至此,曜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看着曜玄靖的脸,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快点把朕的皇后还来!”曜玄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发狂地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曜义拍抚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笑声一敛。“皇位……应该是我的!”他不甘心!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曜桀?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位置会是他的?为什么那个人也是他的! “曜义,你身为皇室宗亲,本应享尽荣华富贵,已为一城之主犹不满足,逆谋犯上,罪当诛!再者,当年太上太皇传位时,你也在灵前听取遗诏,有何不平?”曜玄靖大声指出他的罪状。 曜义发狂地猛挥手,“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从小我就要让他,凭什么要让?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我让?情痴……哈哈哈哈!笑死人了!曜桀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放肆!”齐小将上前一步怒喝。 “放屁!”曜义对他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又是自顾自地低笑,抬起眼眸,复杂地看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君王,眼神却出奇的空洞。 “他负了她……不珍惜她,却又要娶她……凭什么?”喃喃地低语,只有靠在他身边的吴欣蓝听到了。 终章 她惊愕的瞠大眼,她是指谁?敏太后?死去的蓉贵妃?还是文太妃?这三个女人都很符合他口中的负心。 一个想法窜过脑海!众人都以为义王是贪恋皇权所以才起兵叛乱,莫非这一切的起源都在于先皇所负心的三个女人之一? “众逆听着!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齐小将起头喊着口令,士兵中的传令兵开始跟着喊。 声音越来越响亮,渐渐地敌军中的人也受到了影响。本来就是,现在的情况一看就知道不是死就是降,如今看来,他们也失了先机,更别说唯一的入口被堵住了,连逃都没办法逃! 曜义也发现了众人异样的神情,吃吃一笑,伸手抓住吴欣蓝,把她往身边一拖。 “想要我死,可以,但我也要拖一个陪葬!”说着,另一手举高长剑挥向吴欣蓝纤细的脖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曜玄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挥向吴欣蓝,然后鲜血飞溅。 “欣蓝——” 山谷间,曜玄靖悲戚的痛呼声响起,久久不散。 黑夜里,金黄的龙床上,硕长的人影倏地弹坐起来,额际间布满冷汗,薄唇微张,拚命地喘着气。 一股暗香袭来,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胳膊,甜腻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谷风,怎么了?” 乾清宫内职夜的宫女听见寝宫内传出声响,训练有素的立即将宫灯点亮,让寝内不再是一片黑暗。 原本依在曜玄靖身边熟睡的吴欣蓝慢吞吞地起身,她的肚子鼓鼓的,怀着八个月身孕的身子,做什么都有些笨重。 曜玄靖心疼地赶忙搀扶着她的腰身,“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点躺下休息。” 摸摸肚子,她很是享受丈夫的关怀,软软地依在他的肩膀上,挥手让一旁伺候的宫女退出去。“我没事,孩子又不闹腾,倒是你,怎么又梦魇了?” 曜玄靖玄色的眼珠子瑟缩了下,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忍不住又回想起半年前那一些事。 当初曜义铁了心要拖着吴欣蓝一起死的时候,幸好曜玄凰及时冒了出来,那棵巨树后面正是光溜溜的山壁,他们三兄弟本来就讲好了,他跟曜玄翰一起从正面攻入,而曜玄凰则领着人绕路到山谷的另一边,从光滑的山壁爬上去。 幸好他及时赶到,带着一群人从曜义身后冒出来,那些叛军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的曜玄靖身上,怎么可能察觉到背后山壁会有人爬上来,所以在曜义举剑的时候,曜玄凰抽出随身的长剑射出去,射中了曜义的手臂,鲜血喷洒一地,染得吴欣蓝身上也都是血。 曜玄凰领着人从后面突击,趁着敌军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冲上去将皇后抢救回来,曜玄靖当机立断,手一挥,让大军跟着冲上去。 救到皇后之后,曜玄凰也不恋战,领着皇后又从山壁滑下去,一切都以她为重!后面自然就是一连串诛杀叛党的事了。 等到战事完毕,曜玄靖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激动不已,吴欣蓝紧绷的神经在偎进他怀中之后就完全松懈了,眼一闭,昏了过去。 幸好随着大军而来的还有太医,太医诊脉后,说出皇后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让曜玄靖知道后一阵害怕,由于吴欣蓝动了胎气,所以一行人只好留在天璇城养胎,直到满四个月胎稳之后,才起程回到皇都。 至此,一切都已经落幕了,义王自然是在山谷战乱中就被诛杀了,其他的人也全不成气候,只是陈氏一族被连根拔起后,造成辰曦全国不小的震荡,若不是有新皇培植出的新一代文臣支撑着,辰曦的内政早就乱了。 吴欣蓝抬眸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心疼地抚过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暗自叹气。他这梦魇的情况,是自从她被救回来之后才有的,她知道他是被吓坏了,尤其在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之后,他更是自责不已,要不是他粗心大意,也不会让陈欣雅找到空子把她给绑走。 说到陈欣雅,她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山谷里打起仗时,她在混乱之中逃了,只不过逃不对方向,失足落崖,从山壁那一边摔了下去,当场毙命。 “蓝儿,朕真是对不住你……”曜玄靖心中满是愧疚。欣蓝这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胎时受难的关系,她现在身子变得很虚弱,尤其前一阵子妊娠的反应严重,甚至差点流产,这些都是他大意所造成的。 “不是你的问题,你别老是这样。”她真的不希望他把这事挂在心上,但又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劝解他。她曾私底下问过太医,太医说这是心病,时间久了,皇上心里定了,慢慢自然就会好。 “嗯。”曜玄靖靠着她,嗅着她发问淡淡的香味,有些乱了的心跳,慢慢地又落回原本的地方。 其实他每次梦魇,都是梦见玄凰来不及救她,而她身首异处的模样,那一幕太过真实,让他就连在梦里也可以感受到痛彻心扉的苦,每每在梦中惊醒,都要看一看她是不是真的还在身边。 两夫妻紧紧相偎着,吴欣蓝一只手轻拍着曜玄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下又一下,慢慢的曜玄靖又有了睡意,就这么抱着她,半躺半坐地睡着了。 朝堂的震荡刚过半年,朝野上自然还是有不小的混乱,身为帝王,曜玄靖当然有很多事要处理。 除了上朝之外,他待得最多地方的就是御书房了,而那些下朝之后被留下来的臣子,也都很有幸地在御书房继续接受皇帝的磨练。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新任的户部尚书——邱致远领着户部左右侍郎还有几名下属,一起留在御书房里,正在跟皇帝报告有关云河堤防加盖一事,几个大人讨论得很认真,皇帝也听得很认真。 只不过,皇帝听得很认真的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小块苹果,腿上坐着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手里的苹果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小娃娃曜卿染吃一口。 曜卿染十分嚣张地把父皇批奏摺的桌子,拿来画他的鬼画符,而他用的鬼画符符纸,则是六部递上来的一些奏摺…… “皇上,这云河加盖堤防初步估计所需耗的银两为八十万两,云河至霄州口也要加盖水库……”邱致远一边说,一脸心痛地看着皇太子拿着一枝粗毛笔,在他的奏摺上画了一个大圈圈,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那份奏摺他写了三天啊——呜呜…… 在曜玄靖的书桌旁边,另外还有一张美人椅,椅子上正半躺卧着一个美人儿,美人儿腿上盖着薄毯,抿着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看邱尚书那欲哭无泪的神色,吴欣蓝实在是有些心虚。 原本谈论政事的地方,是不该有他们这对母子档出现的,只是皇帝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再加上皇后快要临盆了,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时时刻刻把他们母子俩绑在身边看着才安心。 一岁多的祸首太子殿下,还回头对他娘笑得十分开心,挥着手上的大圈加小圈的奏摺。“母后!圈圈!嘿嘿。” 御书房里凡属于臣子的全转头看着大腹便便的皇后。吴欣蓝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她无颜面对这些大臣啊! “小染,过来母后这里。”她招招手,不忍心让儿子再去迫害那些奏摺了。 曜卿染呵呵一笑,拿着大毛笔挥来挥去,顺道又将旁边工部尚书、吏部侍郎的奏摺添上几笔,然后晃动两只小脚丫,从父亲的怀里跳到地上,拿着户部尚书那本“漂亮”的奏摺冲到母亲身边。 “母后!漂漂!”曜卿染献宝似的递给吴欣蓝。 眼看着邱尚书整张脸都白了,她尴尬地一笑,快速地把那毁了一半的奏招抢过来。“小染,不可以喔,待会儿母后让人找些宣纸给你,别用这些画了。” 曜卿染漂亮的大眼一瞠,红嘴儿不高兴地嘟了起来。“不要!这漂漂!”他很固执地只画奏摺本。 邱尚书强迫自己当作没听见,快速地跟皇帝报告完他手头上的资料,然后领着一群下属快步地泪奔离开。 在他要走之前,曜玄靖还不忘补一句—— “邱尚书,方才所言写成奏摺呈上来。” 邱尚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皇帝。曜玄靖笑笑地回视着他。 然后就见一名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拎着衣摆一脸悲愤地奔出御书房,嘴里还说着,“微臣遵旨。” 等到那些臣子都走了,吴欣蓝才娇媚地睨了皇帝一眼,“你也真是的,不满意他写的章程说一声不就得了,何苦这样刁难人家。”儿子顽皮是真,他老子放任他也是帮凶。 曜玄靖起身走到爱妻身边,揽着她的腰身靠在她耳边轻笑。“呵呵……朕要不这么刁难一下,他如何得知朕不满意。”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当然知道,很多事都能睁一眼闭一眼,尤其是户部这个掌管国库的位置,大批的银钱不动心的实在太少,只不过吃也要吃得漂亮,太过份,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父皇,走走!”曜卿染很不满地看着占领他位置的父亲。 曜玄靖瞧儿子那张不满的脸,哈哈一笑,伸手拧了下他的脸颊,“母后是朕的,她身边的位置,只有朕可以坐。” 曜卿染这小不点当然听不懂父皇说的是啥意思,不过他却懂得父皇霸着母后不给他抱,嘟起嘴挺起他的小胸膛.用着他棉薄的力气跟他父皇推来推去。 “哎呀、哎呀!”曜玄靖心情很好,跟着儿子一起玩闹着,另一手还不忘抱着妻子晃来晃去。 “别闹了!”吴欣蓝看着他们父子玩闹的模样,掩着嘴儿笑着。 眼前那一对如模子般刻出来的脸庞,让她心底有种莫大的满足,年少记忆中,拥有一张清冷脸庞的英俊少年,渐渐地完全被另一张成熟、温润英俊的脸庞给取代。 一路走来,她很幸福。 情生意动,她水灿至柔的眸光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曜玄靖与儿子玩闹中似有所觉,抬起眸,两人深情对望,薄薄的唇高高地扬起,脸上也满是幸福的笑。 “母后,不要忘记染染啦!”曜卿染看父母亲对望着又忘了他的存在,不高兴地跺脚大叫。 两夫妻相视一眼,一同放声大笑,曜玄靖将儿子抱在怀里,宠溺地揉着他圆润白嫩的小脸。 吴欣蓝笑着笑着,肚子突然抽痛了下,眼睛瞬间瞪圆了。 “蓝儿?”曜玄靖立刻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感受到腹中猛烈的震动,然后肚子往下一坠,脸色开始发白,抬头看向他。“谷风,我好像要生了。” 曜玄靖一愣,一阵慌乱,站起来也不是、伸手想去抱她也不是,“那、那那、那……” 听他在那边“那”了个老半天,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吴欣蓝就算肚子抽痛着,还是忍不住笑了,“快点叫医女啊。” 曜玄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带把趴在他腿上的曜卿染给带倒在地上,曜卿染摔了一下,小屁屁痛着,张嘴就开始嚎了。 “痛……” “来人啊!快叫太医、医女!皇后要生了!”曜玄靖是手忙脚乱地拉起坐在地上的儿子,把儿子挟在腋下,又把妻子给打横抱起来,像个大力神一样,往已经准备好的产殿奔去。 这一嚷嚷,整个皇宫也闹腾起来了,一下子每个人都忙了起来,去通知太后的、烧水的、剪布的,忙得不了了。 经过了三个时辰的阵痛之后,产殿里传出了了亮的婴儿啼哭声。 紧张的在产殿外磨鞋子的皇帝曜玄靖,在听到孩子出世的声音之后,立即笑了,也不管那些嬷嬷拦阻,一眨眼就往殿里头冲去。 产房里,浓厚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去,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吴欣蓝,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握住她的手。 “蓝儿……”他心疼地抚开她颊边的乱发,她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额上汗津津的。 一旁接生的医女快速地将孩子剪断脐带、洗干净了以后,抱到皇上身边。“恭贺皇上、恭贺皇后娘娘,喜得贵子。” 吴欣蓝虚弱地张开眼,强打起精神地看着曜玄靖接过医女手中的小儿子,微微一笑,“谷风……” 曜玄靖高兴地抱着孩子靠到床边,眼睛有些微红,“蓝儿,你看,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又是一个小顽皮。” 吴欣蓝睨他一眼,“哪有人这么说孩子的。” “父皇……母后……”奶声奶气的声音正巧从远而近地传过来。 两夫妻一笑,同时转眸看向产房的门口,曜卿染双颊红通通兴奋极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往他们奔过来。 “弟弟!”他高兴地大叫着。 吴欣蓝看着眼前这三个她最爱的男人,含着满足的笑容,轻轻地闭上眼睛,安稳地沉入梦乡。 梦中,她仿佛又看见了初见面时的清冷少年背对着她,一转身,变成了英俊成熟的男儿模样,笑着对她说—— “蓝儿,谢谢你……” 她笑得甜美如花,曜玄靖爱怜至极地摸着她的脸,这一辈子,他不再有缺憾了,有妻、有子,人生莫过如此而已。 番外篇 曜卿染的皇帝日记 我叫曜卿染,今年十七岁,我的父亲是辰曦国的皇帝,上一任的,我的母亲当然就是吴皇后,不对,现在是太后了。 现在我、不对!是朕,是朕的心情非常的恶劣! 为什么?因为我的父皇跟母后……呃,朕那对无良的父母,居然趁着朕还在睡觉的时候,留下了一封退位诏旨就走了! 天杀的!虽然从小朕就知道朕会是未来的皇帝,但……父皇也太过份了吧?朕知道父皇一直想带着母后去游山玩水,但是,也不能摆朕一道呵! 父皇那个卑鄙的小人,居然趁着朕十七岁生辰庆贺喝醉酒的隔天,就留下退位诏旨跑了,太过份了! 更过份的是,父皇居然一声不响的就把母后给带走了,这真是过份至极! 让朕最最最光火的是,在朕醉酒头痛的时候(该死的!怪不得昨夜父皇一直向朕劝酒),从小看着朕长大的安公公,居然拿着龙袍就来乾清宫找朕,把朕挖起来,不顾朕阴沉的脸色,硬是把龙袍给朕穿上,趁着朕措手不及时,就把朕给带到朝堂上,混蛋! 眼前这群吵吵闹闹的大臣,就是父皇留给朕的人手吗? 左边一群吵着要把父皇追回来说清楚、右一群吵着要快点举办登基大典,吵得朕头痛死了! “通通给朕闭嘴!”一群猪脑袋!不知道朕醉酒吗?还在朕面前吵闹,成何体统! “请皇上恕罪!”皇帝的一吼,让众臣子的小心肝都跳了一下,这才发现那坐在龙椅上未来的大老板脸色奇难看。 恕罪个屁!这句话朕只敢骂在心底,要是在朝堂上骂出来,只怕御史的奏摺会多到淹没朕。 “都别争了,让齐将军领着一批人马去找太上皇与太后,钦天监择日准备登基大典,六部尚书齐议,右相为首、左相为辅,交出个章程来,退朝!”朕头痛得要死,才不跟这些鸭子待在同一个地方。 “微臣遵旨!”众臣同声应和。 朕甩着大步子,快速地往乾清宫走,“安公公,你给朕老实说,你知不知道父皇要拐母后出门?”父皇真是可恶,从小他们五兄弟姊妹都得跟父皇抢人,父皇老爱霸着母后不放,现在可好,把母后拐走了,以后他们兄弟几个要怎么找人? 大内总管安公公流着冷汗,嗫嚅地跟在新任皇帝身后,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 得!朕一瞧安公公那模样,就知道他一定知情,恨恨地一咬牙。“安公公,你真是太过份了!”父皇才当几年的皇帝,还不到四十岁,居然抛下皇位就走了! 朕不甘心!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皇兄!皇兄!”走进宫殿的一个回廊,朕听到让朕感觉更头痛的声音,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三个弟弟追着过来。“干什么?皇宫之内大声嚷嚷成何体统!”对!朕就是不爽!朕迁怒,怎样?老二曜卿弦还有双胞胎老三曜卿寒、老四曜卿元三人同时不爽地回瞪着他。“皇兄,父皇跟母后是真的禅让皇位走了?”曜卿弦不管他家大哥的臭脸色。 朕最不爽这个,还挖朕疮疤!朕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对!想当皇帝吗?朕可以让给你。”朕立马收拾找母后去! 曜卿弦才不管他,“才不要!你知道父皇跟母后往哪儿走吗?”贼贼的目光跟旁边的三弟、四弟交换一眼。 当朕瞎子没看见吗? 朕板起一张脸,露出有点狰狞的笑,“别想了,朕摆脱不了这皇位,你们三个也别想走!通通给朕留下来!”哼!他没得逃,他的兄弟也不准走!要苦大家一起苦! “你太贼了!我要去找母后啦!”老四曜卿元不满地抗议着。 朕懒懒地看他一眼,对身后的禁军招招手,“传朕口谕,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不得出京,禁军各领十人看守。” “哇,你卑鄙!”三兄弟同时气急败坏的大叫。 朕得意的一笑,哈哈哈!至少还有人跟他一起同甘共苦,郁闷了一整个早上的心情,总算好多了。 安公公跟在皇帝身后,眼看着皇帝把另外三位皇子给气跑了,擦擦冷汗,看起来皇帝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该再点上一把火了。 “皇上,这是太上皇出宫时让奴才转交给您的。”安公公抽出了袖子里的东西,双手递交出去。 曜卿染看他一眼,没好气地抽出他手中的锦缎,打开来一看,上面是他最爱的母后熟悉的字迹,简简单单地写着—— 儿子耶,娘跟你爹出去玩了,会记得帮你带些特产回来,还有,你妹太水了,娘只好把她也带出去了,勿念! 朕怒了。母后太过份了!自己和父皇出去玩就算了,还把唯一长得像她的妹妹也拐跑!不行,等朕登基之后,就来个南巡,看父皇跟母后怎么甩掉朕! 这是朕当皇帝的第一天,总的来说,就是—— 不爽!哼! *欲知狱宁儿被天权城主掳走,如何迸出爱的火花,请看花园系列唯恐天下不乱之一《狐狸城主》 *欲知狱魔儿在失忆的情况下,如何变成珩王曜玄凰的未婚妻,还爱上了他,请看花园系列唯恐天下不乱之二《桃花王爷》 *欲知狱澄儿和失踪二十年的湳王的姻缘始末,请看花园系列唯恐天下不乱之三《乞儿皇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