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宠谋妃》 第1章 鹤染新生 东秦,天和二十八年,早春。 这一年的冬季很长,已经过了立春节气,却还是在两日前下了一场大雪。 雪积两尺,地冻天寒。 白鹤染是被人用针扎醒的,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只觉四周寒风凛冽,割面如刀。 她很诧异,明明都被人一枪打死了,这怎么又活了过来?明明死时是盛夏,这拍脸的冰霜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两只胳膊被人反制在身后,双膝跪在厚重的雪层里,耳边传来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妄想回府分去大小姐嫡女的尊荣,白鹤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哼,八年都没能把你给病死,也是命大。” “但是命再大今日也到了头,二小姐,别怪奴婢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文国公府,要怪就怪你死了亲娘还占着嫡女的位置。” 背后的针扎感又来了几下,她想回头看看,身子却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就只有意识是清醒的。那两个人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又不明白。还不及多想,身后又传来一句—— “你去死吧!从今往后,文国公府只有一个嫡女!” 她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前方竟是万丈深渊,该天杀的她在坠落一半的时候全身能动,彻底清醒过来。 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伴着巨大的刺痛,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东秦王朝,文国公白兴言十四年前八抬大轿迎娶番国郡主淳于蓝,次年淳于蓝生嫡女白鹤染,后其兄长夺嫡失败,沦为监下囚。淳于蓝自此郁郁寡欢,原本看中淳于蓝番国郡主地位的文国公府也如临大敌火速休妻,连带着对将将两岁多的小女儿也不愿继续抚养。 一妻一女流落街头,数月后,淳于蓝将不到年幼的女儿送回文国公府门口,求文国公白兴言将其养大,然后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那小女儿自此受了大刺激,身子一直不好,成了文国公府的耻辱。 三年前,府上几位小姐相继染了风寒,有话传出,说白鹤染病气冲天,继续留在府中恐过了病气给旁人。于是府上连夜将人送出京城,扔到一个生活在北边小县城的旁枝族人家里,名曰养病。 大量信息灌入进来,她惊异之余就只剩一个念头:这是……穿越了吗? 灌耳风声突然终止,山崖见了底,她没摔成肉饼,落入了水潭之中。 白鹤染徒然心惊,却不是惊于山崖下面是一眼温泉,而是惊于她居然落进一个人的怀里。 可惜那人没能接得住她,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像个铁球似的,从那人怀里滑过一下,然后就咕咚咕咚地往下沉了去。 她辩得出扎在背上的针带了毒,也可以很精准的判断出是什么毒,甚至还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因为这种毒而死。只是如今灵魂换成她,千年承袭的奇异血脉也随之而来,这种毒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到是背后的针扎得浑身难受。 关键不只针扎得难受,她不善水性,挣扎间还很不巧地碰到了一个不该碰的东西…… 第2章 毒脉白家 君慕凛惊了! 好好的泡个温泉,突然就被砸了! 光砸还不够,居然还……咚咚咚咚,君慕凛被人拽着一路往下,沉了。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白鹤染是完全顾不了那么多,她掉下来的地方太高,砸到水面力道太大,下沉过猛,好不容易有个抓头那肯定是不能撒手的。 于是当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以此来稳住自己继续下沉的趋势。 说来也奇了怪了,救命的稻草居然没有止住她下沉的趋势,反而跟着她一起往下沉了去。 她睁眼抬头,半透明的温泉水里,隐约能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愤怒的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手里的救命稻草到底是什么,不由得阵阵心虚,惊慌之余一口水呛进肺里。 君慕凛疼得全身都抽筋,他想掐死这个丫头,可对方沉得比他快,整个人都在他脚底下,特么的却偏偏一只胳膊伸起来死死抓着他,一动弹就疼。 要自救就得先救她,这简直是君慕凛活到二十岁岁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他忍着满腔怒火将人往上拉了一把,白鹤染正觉一口气就要换不上来,突然得救,张口就想说谢谢,却又忘了自己是在水里,于是,四十多度的温度水就又喝了两口。 她本来水性就不好,这一连三口温泉水进肚,差点儿没被呛死。 终于得救,一露头就开始吐水,还不停地咳嗽。 君慕凛有一肚子火想发,但还是先往后退了退,调整姿势,当务之急,把兄弟藏好才是正经事。 他盯着面前这个死丫头,手臂扬了又扬,真想一巴掌把人拍死。 她到是动作快,赶紧就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后背:“拍!赶紧拍!快点儿,咳死我了!咳咳——” 君慕凛也不含糊,反正憋着火呢,正好发泄出来。 于是就听“砰”地一声,白鹤染呛的水终于全吐出来,可是紧跟着就是两声大叫。 一个叫的是:“疼!” 一个叫的是:“什么东西?” 君慕凛盯着自己沾血的手,瞳孔缩了又缩,“你背上什么东西扎人?” 白鹤染欲哭无泪,针被拍进肉里,疼得她直冒汗。 “不是说要拍死我么?那就该多使几分力气我才能死得掉。” 这特么没法活了! 想她毒脉白家,那是二十一世纪五大古老家族之一,怎奈传承到这一代就只剩下她白鹤染一个人。守着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家业,只觉岁月漫长,无趣得快要长毛,她经常坐在白家大宅里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她很想把自己给毒死,因为活得腻歪,然而她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试了无数次都未遂。以至于这么些年她就没干别的,就自己跟自己做斗争,每天都在做毒品试验,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给毒死。 不过好在白家仇人够多,她才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被人一枪打中心脏。 白鹤染很享受死亡,因为那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死了,偏偏又活过来,这叫什么事儿? 白鹤染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能感觉到这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也能听出来推自己下来的那两个人说的话跟毒脉白家没有任何关系,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恩恩怨怨竟跟前世的白家如出一辙,这就让她起了兴致。 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十八九岁模样,剑眉英挺,明眸锐利如鹰,因愤怒而紧抿的唇显得有几分薄寒,可配上棱角分明的轮廓和周身散发的逼人盛气,展现出来的,竟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和浑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 最要命的是,这男人的一对眼珠子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紫光,邪魅混合着神秘感扑面而来,让她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扑腾扑腾疾跳了两下,本想收回的目光就没收成功,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只是…… 第3章 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只是白鹤染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也中了毒,且比她所中的毒厉害很多。 她血脉禀异,自身之血能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毒且无解的毒药,甚至她摸谁一下谁都会有过敏反应,这导致她在前世没有朋友,所以孤单。 之前她与这男人的身体有过接触,但现在看来却并没有让对方感到不适,要不是针上之毒能自动化解,她几乎要怀疑血脉没有随着她的灵魂一起穿越而来。 她往前凑了凑,这男人可真好看。 君慕凛让她整得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往前,他就往后,她再往前,他只能伸出胳膊将人拦住,“站住。” 她瞪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说话,这温泉水里的硫磺酸是能够压制甚至抵消你体内毒性,但你一说话可就破了功,再多说几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君慕凛都无语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该发火杀人,还是该找个角落先躲躲,毕竟他眼下是什么都没穿的,对方却一身衣袍立立整整,这不公平。 他十分纠结。 白鹤染这时已经抬头向上看去,因有温泉,视线上方起了层薄雾,但还是能见万丈高崖直垂耸立。自己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下方是水,但若不是在坠崖之前这身体里就已经装着她的灵魂,只怕即便先前不死,这一摔也得没了命。 她收回目光,“刚才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话间,还又低头往水下瞅了去。 君慕凛胸闷气短,“你不用说到什么就去看什么。” “哦。”她抬起头,吸吸鼻子,一冷一热之下好像还有点感冒。“总之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那样的行为只是人在危难时的自然反应,我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真怒了,“稻草?你敢再说一遍?”这丫头居然拿稻草来侮辱他! “呃……不是。”她在心中选择用词,应该叫什么?“木棍?树桩?树桩也是小树桩。”她放弃这个话题,面上有些烦躁,手臂往后面背过去,试图拔掉背上的针,可惜试了几次都够不着,于是干脆转过身,“不是问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就是这些针,你能不能帮我把它们拔出来?” “绝对不能!” 他只不过到边关去打了一年的仗,如今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君慕凛面色沉了下来,“说,你究竟是何人?” 她却不耐烦了,“至于么?咱们萍水相逢,虽说有了那么点点肌肤之亲,但也是情非得已无心之过,没必要因为这个就要打听我的老底要我为你负责吧?”她说着话转过身,长发带着水花飞溅起来,甩了他一脸水珠。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给句痛快话,能不能帮我把背后的针拔下来?做为报答,我可以帮你解毒。” “帮我解毒?” 君慕凛双眉紧皱,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警惕心升至极点…… 第4章 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这小姑娘能看出他泡在温泉里是为了化解毒性,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了,这会儿却又说能解了他的毒,若非真是疯子,那便是有些来头的人。 再看看他自己,从掌心到手臂再至前心,皮肤除了因温泉水而泛起的红润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这更让他诧异。 他有怪癖,从小就害怕女人碰触,除了将他养大的皇后娘娘,和皇后的女儿君灵犀之外,其它异性只要站他三步之内他就会打喷嚏,一经碰触身上还会起疹子。 可是很奇怪,这个小姑娘与他之间何止接近和碰触,人家说得没错,都已经肌肤之亲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当然,除了救命稻草之外。 也就是说,他居然对这个小姑娘没有产生排斥! 这没有道理! “喂!到底成不成交?”白鹤染有些急了,温泉水里本来就热,背上十几根缝衣针扎进肉里,一动就疼。再者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理顺想清,纵是这男人容貌绝世,她眼下也没心思再多欣赏。“行就行,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给句痛快话。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忒磨叽!” 君慕凛自认一向是个干脆利落杀伐果断之人,活到十八岁还从来没人说过他婆婆妈妈,今日真是邪了门,他到底是遇了个什么怪胎? 不由得仔细打量起面前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穿了身灰扑扑的旧袍子,有些大,款式和颜色都不像她这个年龄该选的,到像是哪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旧了不要扔给她的。这会儿落入水中,袍子尽湿,连散下来的头发都紧紧贴在脑皮上,面上无妆,许是冻得久了,惨白惨白,十分狼狈。 可纵是这样,那眼角眉梢透出的灵机劲儿依然藏不住,就像这谷间冻雪,即便新雪覆盖,寒芒精锐还是会迸射而出。她这张小脸,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珠嵌在上面,睫毛忽闪,顽皮灵动。 小姑娘这会儿与他斗着气,鼻子皱巴着,小下巴也向上微扬,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惨白的脸色被她这模样一衬,竟也显得容光照人。 第一次有人这样同他说话,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女子,这一听一打量,似乎……还不是太讨厌。 “转过身去,我为你拔了就是。”他干脆亲自动手将人转了个圈,目光一扫,十数枚半掌长的缝衣针便落在眼底。心里忽就有些不大高兴,精怪剔透的一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狠毒到对她做这样的事? 手臂挥落间,十三根针拔了下来,根根没了一半入肉,拔出来时都带着血。 她长出一口气,动动身子,疼是还疼,总归是比针还在肉里的感觉好上许多。 于是转过身,冲着君慕凛嘿嘿一笑,“谢谢啊!”伸手将那十三根针接了过来。 “你说替我解毒……” “跟你说了不要多说话,没记性。”一句呛白把他给堵了回去,他正待发火,却见面前的小姑娘捏着十三根带着血的缝衣针突然下沉入水,紧跟着就觉小肚子一阵刺痛,那十三根针竟然围着他的小肚子扎了一个半圈儿! 第5章 本姑娘不是始乱终弃之人 君慕凛震惊了! 三观都毁了! 该死的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她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最紧要的是别在什么地方? 恍神间,针已被拔出,白鹤染重新探出水面,“真是麻烦,幸好有这温泉里的硫磺酸一直压制着,否则你这毒已入了丹田,人一出水可就要游走全身了。”她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我是给你治病驱毒呢,你兄弟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乐意!”他今日真是被这死丫头气得火窜窜的,那种想拍死她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然此时在那十三根缝医针的作用下,他竟已能清楚的感觉到下腹温热流通全身,毒性正在快速消除,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行了。”她瞅了一会儿开口道:“半个时辰内不要用内力,之后便没事了。这就算是我今日轻薄了你做的补偿,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也不问你什么你也别问我什么,咱们后会无期两不相欠。” 她说着就要走,君慕凛正惊于她神奇的针法,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就想把人留住。却不及他开口,四周林间隐有脚步踏雪的咯吱声传来,极小,却还是入了他的耳。 白鹤染也停了下来,眉心微皱,身子半转了回来。“冲着你来的吧?”她声音压得极低,“来人至少二十个,能摸寻到这处想必也是猜到了你会借用这眼温泉来抑制毒性。” 君慕凛冷哼,“怎的就不是冲着你来的?十三枚缝银针都能扎进肉里,想来结的也不是小仇。”他抬头看看上方山崖,面上现了嘲讽,“被人扔下来的吧?” “那又如何?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恩恩怨怨罢了。扎我推我的是两个丫鬟,可没眼下这般阵仗。”她撇撇嘴,继续往岸边游,“能取四十九只红尾壁虎的尾巴制成奇毒加害于你,这仇家来头可不小,你的来头更不小。我与你萍水相逢,可不能跟着趟这浑水,你善自珍重,我先撤了!” 她游得磕磕绊绊,标准的狗刨,因为着急,几次都差点儿把自己给游沉了。 君慕凛看着想笑,习惯性地就欲开口讥讽,怎奈勾起的唇角却泛了苦涩,开口说出的话就变成了:“躲了也好,此事本就不该牵连于你,多谢你替我解毒,咱们后会无期。” 狗刨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白鹤染从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这会儿也不怎么了,就是迈不动步子,划水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她十分挫败,“毕竟我刚刚摸了你的肉,总不好转眼就弃你于不顾,本姑娘到底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她开始往回游。 君慕凛急了,“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她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岸边拽,“你半个时辰不能使用内力,这一口气来了二十个,一人一巴掌拍就把你给拍死了,还跟我逞什么能。” “你别拉我,我不上去。” “不上去在水里等死吗?还是你以为藏到温泉底就能躲得过追杀?别天真了,使毒的人谁不明白温泉于毒有助,人家就是冲着这地方来的。赶紧的别磨叽!” “我不上去!”他态度坚决,“快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至少我能把围过来这二十个收拾了你信吗?赶紧上来,这眼温泉我还有用,你待在里面不合适。” “我上去了才不合适?” “为啥?” “我……没穿衣裳。” 第6章 不带讹人的 这就尴尬了! “你衣裳呢?” 他指指岸的另一边,“你游反了,衣裳在那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白鹤染同他商量:“要不你就忍着点儿冷,先上来,咱们跑了再说?反正我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你也不必再跟我避讳什么。” 君慕凛真搞不明白她这个逻辑,“事发突然和事出有因,跟故意裸~奔能是一回事吗?” “这不也是事出有因吗?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面子?”她苦口婆心地劝,“再者,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就是想说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那也不行。”他考虑都不考虑,“你方才不是说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吗?你先收拾着,我去那边拿衣裳。”不等她答话,转身沉入水里。 “靠!”白鹤染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无赖,凭什么管他啊?一个打二十个,说得轻松,可她现在小胳膊小腿,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婀娜身段好吧?就这细胳膊,让人打一下还不得骨折了? 说大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怎么办呢?实在不行跑吧?左右不过是个陌生人,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拼命,那也太二逼了。 可心里这样打算,身体却选择背叛,终于她认了命,行吧!陌生人也是个好看的陌生人,就冲这颜值,该帮还是得帮的。 扭头看看边上的温泉水,白鹤染勾起唇角,挂了个狡黠的笑在脸。 本来是打算滴血入那温泉,借由四十度的温泉水蒸出毒雾来制敌,可眼下那二傻子还在水里,这法子肯定是不成了。 不过好在办法也不是只有一个,温泉水不得用,上头已经腾起来的雾气到也可以凑合凑合,只是少不得她多扎自己几下,多放点血。 白鹤染手指翻转,缝衣针刺过五个指尖儿,毒脉白家传承下来的特殊血液涌淌而出,手臂挥动间,一串串血珠洒向半空热雾。 那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也是天底下最好的解药。如何运用,随她心意。 一个天下唯一的毒阵眨眼间就布了下来,眼瞅着二十个黑衣杀手冲入血雾之中瞬间毙命,白鹤染得意地冲着身后甩甩头,“这本事保护你,如何?” 话刚说完她就愣住了,温泉中的男子已经换上一身月白锦袍,在渐渐暗去的天幕下,与漫山遍野的积雪混成一色,本就夺目,这会儿更加耀眼。 “多谢。”他长发带水,披散在脑后,渐渐结了冰茬儿。 君慕凛心头疑惑更甚,方才白鹤染露的那一手他都看在眼里,血染雾气,杀手遇之毙命。 这个小姑娘让他愈发好奇了…… 比起他的一头冰茬儿,此时的白鹤染则更惨,整个人带着衣裳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这会儿薄棉花冻得生硬,哪里还能叫衣裳,简直就像是锋利的刀片。 “穿上衣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她一开口,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他却没心思计较,二话不说,闷头脱掉刚穿好的外袍,然后又动手去解她的衣裳。 白鹤染一脸懵逼,“你这是……要摸回来啊?不是你等会儿,你脱我衣裳干什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我摸你一下还非得摸回来呗?我都给你解毒了,也帮把杀手解决了,还想怎么着?不带这么讹人的!” 他无奈,“除了这个事情,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想些别的?我是见你衣裳都冻成冰,就这么一直穿着人会受不住,所以想把自己的袍子给你换上。冬袍里面都有厚布底衣,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她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有厚布底衣的是你们,我可没有,这冬袍里面是空心儿的,不用换了。” 君慕凛大惊,“你说什么?空心儿的?这种天气你为何……”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一个能被人从山崖上扔下来,后背又扎了十几枚缝衣针的姑娘,这样的问题还用问么。“我转过身去,你将我的外袍换上,总归干爽的衣裳穿着舒坦些。” 俏皮的小姑娘面上有些动容,再看向他的眼神里,便也少了几分先前那种戏虐。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她扯扯硬梆梆的袖子,难得的现了几分娇羞,却又似不习惯自己这小女儿般的模样,于是挥挥手,神态如初。“行了行了,大男人磨磨叽叽。该解决的我都已经帮你解决了,毒也给你解了,快走吧,晚了怕是又要来下一波,我可没那么多血给他们下毒。” 君慕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袍子还在胳膊上搭着,却送不出去。面前的小姑娘已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跟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东秦的京城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第7章 嫡女归来 东秦京城,名曰上都,地处偏北,地势较高,是当年太祖皇帝开国时,请了七位风水先生择出的建都宝地。 这日黎明前,十皇子君慕凛边疆之战大捷的消息传回上都,同时带来的,还有君慕凛在回京途中遭遇敌军伏袭,不幸身亡的哀报。 东秦,举国大丧。 天和帝为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准备了最隆重的丧礼,白幡从四方城门而起,只用了一个早上就挑满上都城,纸钱遍地,所有出行百姓全着素衣。 与此同时,京中的文国公府白家也在办丧事,重病缠身被送到外县远亲处静养三载的嫡小姐白鹤染本该近日回京,却不想到行至半路马疯了,连人带车一起摔下山崖。 惊闻十皇子遇害,所有在京朝臣都进了宫,文国公白兴言也去了。 眼瞅着天和帝悲痛欲绝,他眼珠一转,给老皇帝出了个主意。他说文国公府是世袭的一等爵,死去的女儿又是嫡女,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他的女儿白鹤染跟十殿下君慕凛是挺配的。不如两家结个冥婚,省得十皇子在那边孤单寂寞。 天和帝因为这个小儿子的死已经万念俱灰,冷不丁的听白兴言这么一讲,也觉得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没成个家就客死异乡实在憋屈。于是大手一挥,为十皇子殿下君慕凛和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赐了个冥婚。 白鹤染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回到上都城的,当她穿着一身冻得硬梆梆的破袍子,站在上都城街墙上贴着的皇榜前时,简直有一种毙了狗的心情。 冥婚?冥婚是个什么玩意?人都死了还能被赐婚?这何止是没有人权,简直是连鬼权都被剥夺了。封建制度果然霸道,人活着不能自己作自己的主,就连死了也逃不过被皇权摆布。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提了这么一出,不过既然我没死,这冥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她伸出手,一把将面前的皇榜给撕了下来。 这一下可惹了大事了,大丧期间,满街都是扎着白带子的官差,这边皇榜一撕,立即就有两队官差围了过来,伴着一声接一声的厉喝:“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撕皇榜?” 喝斥完,官差们也愣了。 怎么是个小姑娘?一身狼狈,宽大的袍子逛逛荡荡,几乎能装下她三个。 这小姑娘手握皇榜,一双眼就像冰川上的白狼,凛冽得让他们只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冰冷。 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官差,竟然在面对白鹤染时,纷纷起了俱意。 白鹤染看向四周,目光愈发冰寒。 从今往后,就要在这样的制度下过此一生吗?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枪火弹药,有的只是卑躬屈膝,墨守成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抓着的皇榜,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竟闪过那个温泉水里泡着的男子,和他那双闪着淡淡绛紫色的眼珠儿,心里便不太好受。 白鹤染没说什么,脑子里搜索一番原主的记忆,抬步就朝着文国公府的方向走了去。 有官差想将人拦住,可边上同伴拉了他一把,小声说:“算了,这小姑娘可能精神不大好,指不定受了什么刺激。今日京中本就事多,别再添这一笔了。” 文国公府坐落在上都城正西方,四方四正的上都城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在遍地皆贵的城西,文国公府是除了一众皇子王府之外最气派的府邸。 她到时,远远就看见府门大开,无数扎着白孝带的人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人正抬着纸扎的祭祀品往府里进。有个人站在府门口大声地喊着:“都小心着点儿,这些可都是二小姐的嫁妆,万万磕损不得,哪一个敢含糊,就算我们文国公府不要你的命,尊王府那头也定饶不了你!” 白鹤染微皱了皱眉,尊王府她有印象,皇榜上写着,那十皇子的称号就是尊王。 她继续往前走,在府门外头站了下来。 门里站着不少人,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正一脸哀伤地说:“这些嫁妆还不够,白福,你一会儿再叫人去多备一些,不能让人看不起咱们文国公府,更不能让二姑娘到了那头再受欺负。二姑娘命苦,活着不能享福,现在没了,咱们总不能屈着她。” 说完,一咬牙,又从腕上褪了只玉镯子下去,放到了一个纸扎的小人身上…… 第8章 白莲惊鸿 妇人一身素衣,因府上办着丧事,故而脸上未施任何粉黛,未免显出几分憔悴。但因近年发福,到是撑开了眼角细纹,看上去较之同龄人年轻许多。 白鹤染认得出,那是白家的主母,姓叶,是原主母亲去世之后她爹白兴言续弦进来的二夫人,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在原主记忆中,对这位二夫人的印象很深,因为这二夫人在嫁给她爹之前还嫁过人,入府时带着跟前夫所生的一双儿女,虽然大不了她几岁,但小小年纪已经是能看出一个样貌英朗,一个美艳倾城。 二夫人当时拉着原主的手,一脸慈爱地对她说:“阿染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待你如亲生。”话是这么说,握在一起的手却下了工夫,长长的指甲嵌进原主的肉里,原主想哭又不敢哭。 白鹤染看着那叶氏,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这位二夫人诚府极深,行事也向来小心谨慎,人人都说文国公府娶了位贤妻,却甚少有人知,自她入府之后,白家一众姨娘小妾便甚少能有所出,好不容易最年轻的一个姨娘给白兴言生了个小儿子,却也是活得步步惊心,隔三差五就出个意外。 站在叶氏旁边的便是她带过来的那个女儿,也是如今白家的大小姐,白惊鸿。 三年未见,这白惊鸿人如其名,越长越是出挑。素淡衣裙衬得肌肤胜雪,双瞳剪水,眉目流传间,顾盼生辉。她身形高挑窈窕,身段婀娜玲珑有致,才十五岁的年龄已是姿容绝丽,娇美无匹。 最难得的是,她周身上下还散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清雅高华,如明月独悬,能让人一眼看去就自惭形秽,再看一眼,便被摄入那份冷傲灵动之中,情不自禁,魂牵梦绕。 此时她正轻抬脚步,走到一个纸人跟前,细心地抚去那纸人身上的几处褶皱,轻轻叹息。 唯一的一名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拉了白惊鸿一把,焦虑地道:“惊鸿别摆弄这些,不吉利。” 这人是文国公府的主人,原主的亲爹白兴言。 亲爹入眼,白鹤染只觉心底有一股子极其强烈的仇恨伴着恶心一同涌起,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这是源自原主身体的自然反应,惯性的,哪怕原主灵魂已逝,这种情绪依然能够通过血脉散发出来,传递给她。 白兴言四十出头,身型修长,面容白皙,纵已过中年,依然气度不凡,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隐约可辨。他是一个十分在意外在形象的人,哪怕家里正办着丧事,他的领口袖口依然绣着金边儿,连银线都没用,完全没有刚死了女儿的觉悟。 白鹤染的记忆中突然冒出一个片段来,是原主跟着娘亲被赶出府的那几个月,原主年幼无知,时常会念叨想念爹爹。淳于氏就跟她说:“你想他干什么?恐怕他现在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你爹从来都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我都不指望他顾惜我,可如今他连你都不要,你说你还想他干什么?” 白兴言将白惊鸿从纸人边上拉回来,面上尽是对这个继女的呵护与怜惜,丝毫没有正为亲生女儿办丧事的悲恸。她看在眼里,只为淳于氏当年那一头撞死而不值。 边上有个少女凑到白惊鸿身边,手里还抓着把瓜子,瓜子皮往地上吐了一口,一脸不屑地跟白惊鸿说:“大姐姐,父亲说得对,你别沾那些东西,看着就晦气。那白鹤染到是会捡便宜,人都死了还占个好坑。十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啊!若是还在世,那就只有大姐姐这样学识样貌的女子才能般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白鹤染!” 第9章 谁在作死? “五妹,别乱说话!”白惊鸿轻轻皱起眉,带着满面悲色,“十殿下是皇子,岂是可随意编排之人?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被叫五妹的是文国公府的五小姐白花颜,是个庶女,府中姨娘小叶氏所生。这小叶氏是主母叶氏的庶出妹妹,跟着叶氏一起陪嫁过来,后又由她姐姐做主被白兴言给收了房,生下白家第五个女儿白花颜,并养在了大叶氏的名下。 白家基因好,有白兴言的底子在,儿女样貌都不错。白花颜也是个美人胚子,圆脸配着小酒窝,娇憨可爱。 可这种娇憨却不过表象而已,她借着自幼在主母身边长大,又有一层娘家亲戚在,跟白惊鸿很是亲近。于是好的没学着,到是养得小小年纪就盛气凌人,才不过十岁便最是擅长的阿谀奉承狐假虎威,挑拨离间也是一把好手。 这会儿她被白惊鸿训斥,纵是心里再不乐意,面上也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挽着白惊鸿的胳膊讨好地说:“多谢大姐姐教诲,花颜都记下了,以后再不敢妄议皇子。” 白惊鸿点点头,面上凄哀更甚,“二妹妹可怜,小小年纪竟遭此大劫,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里难受。她在世时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不在了,多添些福份也是应该的。” 白花颜赶紧捧着唠:“大姐姐就是菩萨心肠,要不怎么人人都说咱们文公国府的大小姐不但是东秦一等一的美人,还是一等一的善人呢!” “二小姐,你的命好苦啊!呜——”猛地一阵哭天呛地传了来,同时,一把纸钱飞天扬起,扬了白花颜一脸。 “谁啊?作死啊?”白花颜尖叫起来,“哭什么哭?哭丧呢?” 扬纸钱的下人们一哆嗦,赶紧闭了嘴,可还是忍不住反问到:“咱们府上不就是在发丧么?奴才们是按规矩哭丧啊!”死了人不哭,那可是大忌,会冲了活人的气运。他们是府中杂役,哭丧是他们今日的任务。 可白花颜却“切”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原本是丧,但现在已经成了喜。有冥婚赐下,丧事也变成了喜事。” “混账东西!冥婚如何做得喜?”突然一声怒喝,白家老太太周氏在一众下人的搀扶陪伴下走了出来。周氏快六十了,平日里保养得当,腿脚也还算灵便,可这回兴许是白鹤染出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人显得苍老了许多,走路也不太利索。她指着白花颜大声喝斥:“让你跟着惊鸿一起听学,你的学都听到哪去了?” 主母叶氏一看老太太动了气了,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花颜,你祖母说得对,这冥婚虽是婚,但绝不能以喜待之。你虽为庶女,但既养在我跟前,就不能丢了我的脸面,免得坏了规矩凭白的让人看笑话。”她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问白花颜:“你可听清楚了?” 白花颜立即屈膝行礼:“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叶氏点点头,“记得就好。”然后又转向那几个杂役,面色肃厉起来,“冥婚虽算不得喜,但也绝不能哭,哭就是不给皇家颜面,咱们文国公府担不起这个罪名。”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盯着门口又新抬进来的一波纸人说了句:“现如今这纸人都是按着死人样貌扎的吗?你们快瞧瞧,正进来的那个是不是跟二小姐有几分像的?” 第10章 谁先死谁先花 一句话,引得白家人皆往门口看了去。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哪里是有几分像二小姐,这分明就是二小姐! “她回来了?” “二小姐还活着?” 这灵幡儿纸钱和祭品还都摆着呢,灵堂也没撤,被赐冥婚的女儿突然又活着回来了。这让白家人一时间很难接受,更是觉出几分惊悚,一时间,场面气氛诡异又尴尬。 可白鹤染却一点儿都不尴尬,她在府门口站了老半天,热闹也看够了,这帮子原主的亲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起初不太想活的心情,也因为这帮子人有了些许转变。 前世的白家逐年凋零,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整座大宅里空落落的,别说做伴,就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但今世的白家就不同了,一宅子妖魔鬼怪,个个心怀鬼胎,戏一个比一个足。看来她前世憋了一肚子的孤单寂寞,这回可有地方消解了。 她跟着送祭品的人一起走了进来,不合身的宽大袍子再配上那张因为寒冷而愈发惨白的脸,吓人的程度跟扎的纸人也差不了多少。院子里摆放祭品的地方放着一个火盆,有个丫鬟正有一张没一张地应服着往里头扔纸钱,她走过去,将大把的纸钱拿起来扔入火盆,同时口中低低地念叨开来—— “既然这些东西是为你准备的,我就给你烧了,但愿你比我命好,不管是重生还是托生,都能到个好人家。至于你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放心,既然我接手了,便与他们周旋周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全当给自己解闷。白鹤染,你安心去吧!” 没人听得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这烧纸的行为却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白兴言紧皱着眉头,冰冷又嫌弃的目光投向火盆边上的女儿,厉喝道:“你在干什么?” 白鹤染动作未停,人到是回过头来,忽然冲着白兴言展了一个天真无害的笑脸,“父亲没看出来么?我在烧纸。” 白兴言一愣,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这个孩子跟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可再细想想,好像这个孩子从前是什么样的,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别说送出去三年,就是没送出去的时候他也甚少能见到她。并不全是因为白鹤染总生病,而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就厌恶这个孩子,如同厌恶她那个一头撞死在文国公府门口的母亲。 一想到这,他面色愈发阴沉下来,“你在给谁烧纸?” 白鹤染将手里剩下的纸钱都扔入火盆,然后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女儿从来都不是吝啬小气之人,这些纸钱自然也不会想着一人独占,反正都是白家的纸,谁先死谁先花吧!” 一句话,听得白家人集体风中凌乱。 这……嫡小姐怎么是这样说话的? 白花颜年龄最小,性子再刁蛮此时也免不了被吓得打了哆嗦,口不中停地说:“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口向白花颜问道:“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 白花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听话回答:“说是你掉到了山崖下面。” “哦。”她点点头,“那兴许是我命大,山崖下头刚好有一眼温泉,我掉进温泉水里,捡回一条命。哦对了——”她说着,摊开手掌,“摔下去时还捡了几根针,我看着质地样式都不错,便拿了回来。你们瞧瞧,是不是跟街边儿卖的不太一样?” 白惊鸿的神色微变,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眼底泛起了掩不去的慌张…… 第11章 多谢父亲苦心谋划 二夫人叶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上前把话接了过来:“快别拿着这种东西,扎着自己可怎么办?阿染,你是咱们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不能这样子不爱惜自己,知道吗?”一边说一边跟身后下人使眼色,“还不快把这些针拿走,远远扔了。” 白鹤染作势后退了半步,“扔了多可惜,还能用呢,我瞅着针上好像还有字,好像是,白……” “二小姐快把针给奴婢,扎着手了可怎么才好,快给奴婢吧!”两个大丫鬟冲上来,几乎是用抢的将那十三枚缝衣针从白鹤染手中夺了过来,然后转身就跑。看起来像是怕那东西伤到二小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分明就是二夫人想要掩饰什么。 白鹤染也不点破,更无意在那些缝衣针上多做文章,她只笑笑说:“行,你说扔,那就扔了吧。” 老夫人这时候缓过惊讶来,却又因一时激动说不出话,只看着失而复得的孙女默默垂泪。 边上有下人察言观色,见状赶紧开口说了句:“欢迎二小姐回家。” 白花颜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见鬼,而是她这二姐姐根本就没死。于是松了口气,尖酸又摆上脸来——“欢迎什么啊?这还没嫁呢男人就死了,真是个扫把星。” 她年纪小,猜不透刚刚白鹤染的话和那些针代表着什么,但白惊鸿的不痛快她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极尽所能地挤兑白鹤染,以示跟大小姐的亲近。“以后就要守活寡了,白占着个嫡小姐的位置,却不能为家族带来荣耀,真是白养了。” “花颜,不可以这样子说话,二妹妹她……也是个命苦之人。”白惊鸿轻声斥着白花颜,一双眼却带着探究地朝白鹤染看去,越看越是心神不定。 “大姐姐说得是,可是花颜心里还有一事想不明白。”她又看向白鹤染,咄咄逼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二姐姐已经有夫家了,那她以后就断不应该再住在文国公府里。” 白惊鸿面露一丝为难,“可是不住在家里,二妹妹又能去哪呢?”拧成结的眉心让人看了心疼。 白鹤染到并不介意白花颜的话,她只是挑挑唇角,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是啊,断不能再住在这文国公府里。你们也不必为我操心,既然已经许了夫家,那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应该随着他。”她抖开手里握着的皇榜,“十皇子,尊王殿下,既然我是尊王妃,今后自然是要住到尊王府去。” 她转过身,向白兴言行了个生硬别扭的礼,“在路上听闻是父亲跟皇上提议的这桩亲事,父亲的心意阿染明白,多谢父亲为阿染谋划。” 白兴言听愣了,“本国公何曾为你谋划什么?” “父亲虽未明说,但阿染岂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十殿下已死,尊王府不会再有小妾,从今往后,我就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顶着个尊王妃的名头,虽没了夫君陪伴,但皇上与十殿下父子情深,如今痛失爱子,定然会将未尽完的父子之情转嫁到我的身上,以后宫里宫外大事小情都会算上我一份,女儿岂不是享福了么。我知道父亲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所以绝不会将我弃之不理,这不,父亲果然为女儿谋划了一个大好前程。父亲大恩,阿染没齿难忘。” 她直起身抬了头,唇角勾出一抹讥讽。 第12章 欺君之罪 白兴言被这个女儿气得大怒,“你莫要巧舌诡辩,本国公何曾有半点惦记过淳于蓝那个贱妇?” 白鹤染面上尽是同情之色,“女儿明白,父亲如此说话是顾及着二夫人,但世人皆知咱们府上的二夫人最是大度贤良,更何况我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二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而生父亲的气,父亲大可不必如此畏惧。” 一番话,说成了白兴言怕大叶氏,顿时令白兴言十分难堪,再看向叶氏的眼神里也带了些许不满。 叶氏自然察觉到气氛变化,于是赶紧表态:“老爷是这一家之主,妾身虽管着后宅,但必然事事以老爷为重,在老爷面前,妾身不敢妄自尊大。” 白兴言心事儿不顺,甩袖冷哼,没搭理她。 叶氏闹了个没脸,也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到是大小姐白惊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看着白鹤染手里握着的皇榜,眼底起了淡淡的哀伤。 她是白家嫡女,虽不是亲生的,但当朝太后是她的姑姥姥,白家自是不敢轻看她半分,早就为她的将来做好了打算。宫里头那些个皇子她从小就见过的,天子所出各有千秋,十殿下那张盛世英颜更是任哪一个女子见了都会终身难忘。 她打从心里爱慕着十殿下,且也始终记着母亲说过,当今圣上最中意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冷静内敛深藏不露的九殿下君慕楚,一个就是乖张任性玩世不恭的十殿下君慕凛。这两位皇子虽说没了生母,但却是从小养在皇后膝下,身份尊贵更甚于他人,前途不可估量。 十殿下突然身亡她心里本就不好受,眼下听白鹤染说了这么一番尊王府从今往后只有她一个女主人的话,就更是不痛快。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是上都城内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是第一贤良淑德的善心女子,人前人后她必要时刻保持着端庄得体良善亲和,她得为白家大局着想。所以纵是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也不能够直接表现,而是要想个好办法、寻个好理由,将这种不快给发泄出去。 白惊鸿看了看白鹤染,再瞅了瞅这满院子的白布灵幡,心思一转,计上心来。 “怎么办呢?”原本哀伤的面上泛起了一层担忧,“父亲,女儿实在担忧,咱们白家会不会因此背上欺君的罪名?” 此言一出,白家众人皆是一怔,白兴言首先问起,“惊鸿何出此言?” 老太太也上了心,急着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白惊鸿赶紧冲着老太太俯了俯身,端着她那一张忧国忧民的脸说:“如今人人皆知咱们府上的嫡次女不幸遇难,被皇上赐下冥婚与十殿下结为阴婚之好。可现在二妹妹活着回来了,这件事情我们文国公府该如何跟皇上交待啊?惊鸿只是个小女子,不懂得太多国规律法,所以才会有此一问。父亲,惊鸿实在是担心。” 她说话间,双眼隐隐泛了红,一泓泪含在眼眶里,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而她的话更是奏了奇效,白家人被她说得忧心纷起,一个个看着白鹤染,就如同看到送她们上断头台的仇人,眼底愤怒丝毫不加掩藏。 二夫人叶氏暗暗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白调教,女儿轻则不说话,一说便说到重中之重。一句欺君,这下就是连老太太都再保这白鹤染不得了。 “这可怎么办呢?”她也开了口,面上十分为难。有些话纵是她心里想着,但也绝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于是,她向自己的庶妹小叶氏递了个眼色。 那小叶氏是个没主意的人,一向都听她姐姐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会儿见姐姐给她递眼色,心下一思量,立即明白这眼色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道:“大小姐说得没错,这二小姐活着回来,咱们家的确是……欺君呀!” 她刻意强调了“活着”,和“欺君”,句句说进白家人的心坎里。 第13章 大姐姐是白家血脉 白兴言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给他白家带来欺君之祸的女儿,“才回家就惹下这等祸事,我白家留你何用?” 白惊鸿立即上前一步,挡在白鹤染身前,“父亲不要这样,二妹妹怎么说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虽然酿成大祸,可惊鸿还是想求求父亲,就留她一命吧!” 小叶氏也再次接到大夫人的眼色,于是跟着道:“二小姐的确可怜,可事到如今,除了老爷说的法子,咱们白家真的无路可走啊!” 白兴言一怔,他说的法子?他说什么法子了? 边上,管家白福提醒他:“方才老爷说留着二小姐没用,怕是被大小姐和叶姨娘误以为您是要除掉她了。” 白兴言皱了眉,除掉白鹤染? 耳边,小叶氏的声音又传了来:“大小姐,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妾身也心疼二小姐。可眼下是要保全白家全族人的性命啊!如果二小姐不去给十殿下陪葬,那你的祖母、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兄长弟妹,所有人都得死!” 白惊鸿大哭,“可她是我的妹妹呀!” 白兴言眼睛一亮,是了,陪葬!只要这个女儿死了,白家的欺君之罪自然也就解了。 他面色缓合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叶秦说得对,只有让阿染为十殿下陪葬,白家才能避过这一场劫难。”他转向老太太,“母亲,儿子也是为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着想,此事需借咱们白家的密酒一用。” 白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白兴言,再看看白鹤染,她知道,这个孙女她保不住了。 “你搬出全族人性命,我拦不住你,只是兴言,我劝你在做决定之前,再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杀了亲生女儿。” “儿子的心始终是向着咱们文国公府的,向着白家全族的。”白兴言说得十分坚定,也很是大义凛然,颇有几分为了全家人牺牲我一个的自豪感。 白鹤染心头暗笑,面上也换了一副同那白兴言一般无二的大义之态,她开口附和道:“同父亲一样,我的心也是向着文国公府和白家全族的,所以用我一命换全家平安,我愿意。” 众人好一阵惊讶,却见白鹤染又走了几步,竟走到了二夫人叶氏和还红着眼圈含着泪的白惊鸿跟前,“阿染要去给十殿下陪葬了,以后只能请母亲多多照顾父亲和祖母,大姐姐也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子,毕竟从今往后咱们白家就只剩下你一个嫡女了。还有今儿个没能赶回来的大哥哥,他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文国公爵位的,他才是白家今后的希望和指望,母亲一定为他选个好姑娘娶进门,开枝散叶,延续咱们白家的血脉,让咱们白家的血脉能够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一番话出口,重点强调着继承爵位和绵延白家的血脉,听起来没什么毛病,是个懂事的女儿该说的话。可人们听着这话心里就是很不舒服,甚至叶氏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什么开枝散叶延续血脉,那大小姐和大少爷根本就不是白家血脉呀!如果爵位交到大少爷手上,那白家成了什么?世袭的爵位这样子传下去,到最后还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可眼下的白家就是照着这个方向去发展的,也是照着这个方向去培养的那两个孩子。让大少爷白浩宸继承爵位的话,白兴言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虽然人们心里也不乐意,但白兴言总能用他是为了白家好的理由将她们心里的不满压制下去。 可眼下当这件事情由白鹤染的口中再次被提起,味道就全变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宣判白家的死刑,一字一句都在提醒在白家人,根本就没有血脉的延续,而是在不久的将来,血脉尽断。 人们很郁闷,老夫人更是觉得这是白家的耻辱,看向叶氏与白惊鸿的目光里就带了掩不去的仇恨。 叶氏心惊,冷冷地看了白鹤染一眼,就想说点什么扳回这一局。 却在这时,街巷上有喧哗声传了来——“好消息!大好消息!十皇子没死!十皇子又回来了!” 人们皆是惊了…… 第14章 掐死这个女儿 白兴言不信,立即派了下人出去打听,可心里却明白,根本不会有人敢拿十殿下的事情开玩笑。说是没死,那肯定就是没死了。 打听消息的下人很快就回来了,只一句:“十殿下安然无恙,即刻进京。” 白兴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投向白鹤染,就多了一层复杂之色。 老太太周氏赶紧提醒他:“既然十殿下也还活着,那这件事归根到底也就是个误会,解释清楚也就罢了,你没有理由再处死阿染。” 老太太的话听得白惊鸿皱起了眉,十殿下还活着的消息让她兴奋得心都快要跳出来,可她也不能让白鹤染继续活着,这座文国公府里,不可以有任何人分享她嫡女的荣耀。 于是轻轻开口问白兴言道:“可是父亲亲口同皇上提起的要结冥婚?” 白兴言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点了头:“的确是为父亲口提起的。” 白惊鸿的面上就蒙了一层忧色,“明明还活着的女儿父亲却说已经死了,皇上会不会认为父亲别有用心?父亲可要提前备好说词,以免皇上对罪下来说咱们文国公府蓄意攀附皇亲。” 大叶氏眼珠一转,也配合着道:“惊鸿说得没错,皇子活着是皇家的喜事,但我们白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老太太的心又沉了下去,她看看白鹤染,微微叹息摇头。这个孙女,她终究是保不住的。 京城里气氛大变,丧事变喜事,城内白幡迅速撤掉,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就连原本不敢言笑的百姓都重新开怀起来,并纷纷赶往城门,等着迎接十皇子回京。 白家人听着府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着白兴言已经步步向白鹤染走去,他们听到白兴言说:“阿染,你是为了保全白家而死的,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将你母女二人的牌位全都供奉在白家祠堂,认你是我白家嫡女,她是我白家正室。” 说话间,手握成拳,继而成爪。 人们知道,国公爷这是要将亲生女儿给掐死了。 可白鹤染却并没有将死的觉悟,她甚至还在笑着,只是那看似天真纯净的笑容里,却渗透着死亡般凛冽的气息。正走向她的白兴言不知道为什么,竟在这样的笑容下心生俱意,连脚下都绊了一步。 他心一横,胳膊已然抬了起来,就准备先把人掐死再说。可就在这时,府门外一个尖锐独特的嗓音传了来——“圣旨到!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接旨!” 她一愣,“接旨?” 很快地就有个小太监带着几个大太监走进府门,白兴言“呀”了一声赶紧上前,“这不是江公公吗?皇上这是下了什么旨,竟劳江公公亲自来了。” 江越今年不大,十六岁,是天和帝的贴身太监。这会儿看着笑脸相迎的白兴言,再扫了眼一府的白帐幡,不由得冷哼道:“家里办丧事,国公爷笑得到是挺灿烂啊!” 白兴言心里头咯噔一声,再次想到那所谓的欺君之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江越到也不为难他,不等回答就继续说道:“殿下消息灵通,人还未回京就已经听说了这边的事。适才派人送来消息,说这门婚事既然已经定了,那就作数,死了都得娶的姑娘,活着就更跑不了了。”他说到这儿清咳了两下,扬起声道:“传皇上口谕,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贤良淑德,温婉端仪,与朕第十子先结冥婚之缘,又承死而复生之份,姻缘天定,可为佳偶。今朕赐婚于二人,待女子及笄,是为尊王府正妃。愿你二人琴瑟和鸣,进退同当。钦此!” 第15章 这就开始护短了? 一声钦此,拐了十八道弯,调子跟唱歌似的。 白鹤染平地打了个哆嗦,多看了江越几眼。毕竟前世今生头一回见着太监,还是挺新鲜的。 江越瞅瞅四周众人的打扮,再瞅瞅对面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便知十有八九就是白鹤染本人了,可对方只顾着看自己也没个应话,于是赶紧出言提醒:“二小姐,还愣着干什么?接旨谢恩啊!” 白鹤染摇头,“接不了。我就快要死了,受不起皇上和十殿下的美意,还请公公跟殿下说一声,让他另择佳人吧!” “恩?”江越没明白,“这是怎么个话?” 白鹤染为他解惑:“本来以为我死了,于是我父亲就跟皇上提了场冥婚,可没想到我还活着,这可就是欺君大罪了。为免白氏一族受牵连,我父亲正准备处死我。” 说完,还往白兴言的手爪子上瞄了一眼,咧咧嘴,做了个很是害怕的表情。 江越当场就急了,嗷地一嗓子喊了开——“你说什么?”然后伸手指着白鹤染,却是问白兴言道:“文国公,你要处死她?” 白兴言这会儿却又改主意了,既然下了这么一道圣谕,那就说明皇上并没有打算追究白家欺君之罪。非但没有追究,反而还要促成这桩亲事,这样一来这白鹤染就有了利用价值。能跟皇上最宠爱的十皇子结亲,对他们文国公府来说是件大好事。 于是矢口否认,“怎么会有那样荒谬之事,是阿染误会了。” 白鹤染扭头问他,“不杀我了?” 白兴言皱皱眉,心下起了厌烦,没接这话,只催促她:“还不快快接旨谢恩!” “哦,你说不杀就不杀啊?”白鹤染不乐意了,刚刚还要掐死她的,这会儿说不杀就不杀了?哪那么容易。 “你什么意思?”白兴言恼怒。 她却耸耸肩,轻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自己是死是活说了不算,这成亲嫁人还说了不算,心里挺不舒服的,所以就想说了算一回。”她看看对面的江越,撇嘴道:“多谢十殿下厚爱,但我不认识他,不嫁!” “大胆!”白兴言惊得差点儿没一巴掌拍死这个女儿,“没规则的东西,这是圣旨,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白家众人也听得阵阵心惊,一个个看傻子一样地看着白鹤染,心里合计着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几年把这位二小姐给养傻了? 白鹤染是打定了主意语不惊人死不休,人们这一轮震惊还没过去呢,就听她又道:“谁爱嫁谁嫁,我要是真死了那我管不了,但只要还活着,就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婚事。” 说话间,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向白兴言,只一眼就惊得白兴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种这个女儿跟从前不一样了的感受又袭上心来。这一刻白鹤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陌生,竟还有那么一丝难掩的惧意。 再回过神时,刚还站在身边的白鹤染竟然已经走了,就一个人穿着带冰碴儿的大袍子往宅园里晃悠,就像个幽魂。 他心下惧意更甚。 为了打消那种莫名奇妙的恐惧,他索性指着白鹤染越走越远的背影破口大骂——“没教养的东西,不识好歹的小畜生!” 白花颜也跟着来了句:“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人!” 谁知这一骂到把那江越骂急眼了,嗷地一嗓子就尖叫起来:“大胆!竟敢辱骂尊王妃?你们白家人是疯了不成?” 白兴言赶紧吓一哆嗦,赶紧解释:“公公,她抗旨……” “那也是殿下跟王妃两个人的事,你们跟着咋唬什么?” 白家人都听糊涂了,这人还没娶回去呢,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成王妃了?就开始护短了? 白兴言掏心挖肺地劝:“这样的女子十殿下不能娶啊!” 江越脸色更不好看了,“国公爷,什么时候十殿下的婚事轮到您做主了?皇家的事那是皇上说了算,能娶谁不能娶谁这话也只有皇上才能说,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国公府还要做了皇上的主?” 第16章 父亲最大,皇上算老几 白兴言这会儿简直里外不是人,一边紧着道歉一边抬手擦汗,同时又给叶氏递眼色,示意她赶紧出面解围。 这叶氏是当朝太后的亲外甥女,自幼就常常被召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对宫里的人和事要比白兴言明白得多。就比如这江越,虽是个太监,但却是皇上的近侍太监,整日里端茶倒水全程陪着,指不定什么时候不经意的溜出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所以这种人是万万不好得罪的。 于是她走上前,堆起笑脸对江越道:“公公言重了,今日家里先是遭逢突变,后又情况反转,这弄得悲喜交加的,老爷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若话里有偏差,还望公公多多海涵。”说完,又觉得力度不太够,于是多补了句:“不知太后娘娘近日身子可好?最近家里事情多,有些日子没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了。” 江越看了眼叶氏,心里冷哼一声,也没多给好脸色。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份量也没有多重。 但还是给了几分颜面不再追究文国公做皇上主这个事儿,只是道:“国公爷知道这个理就好,那今儿这个事,您看奴才回宫以后是跟不跟皇上说呀?” 白兴言立即明白过来,一边说着:“请公公口下留情。”一边示意叶氏赶紧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江越也不避讳,看了看那张银票,面色依然不好。叶氏于是又给加了一张,他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告了辞转身走了。只是临出府门时又回过头来说:“既然二小姐不接圣旨,那咱家就明日再来。明日要还是不接还有后日、大后日,总之这口谕会传到二小姐接了为止。国公爷也不用远送了,反正以后天天见,见多了咱们自然就熟了。” 话说完,带着人就走。 白家人隐隐觉得,府中怕是要不安宁了。 白鹤染此时正走在文国公府内宅的一条小路上,身边没有下人跟着,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搜索原主对这座府邸的记忆,却还是迷了路。 因身染重疾,偌大文国公府里,有太多地方是原主的禁地了。名为嫡小姐,可这里,根本算不上是她的家。 白鹤染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前院的人正各自满怀心事的准备散去,一回头,就看到白鹤染在宽大的袍子里晃晃悠悠的又回了来,一时间不明白她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她于人前站定,双臂往身前一环,开口问白兴言:“我住哪儿啊?” 白兴言气得脸都青了,“孽障,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回府之后非但不请安不行礼,还揭皇榜拒圣旨,你到是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白鹤染摆出一脸的茫然,“我见皇榜上写着我的名字,就以为该是我收着的,所以才揭了下来,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导过我这方面的规矩。”你当爹的对女儿不管不顾,什么规矩都不教,出了事就指望女儿自己领悟? 白兴言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白鹤染的话却还没说完,“至于那什么赐婚的圣旨,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所以我就想啊,我嫁谁那得听父亲和母亲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皇上来管。” 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有父亲您在,皇上算老几?” 第17章 遭罪的还在后头 “混帐话!”白兴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从小到大都病恹恹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父母再大,也大不过天子。天子在上,你怎么就不知道该听谁的?” 白鹤染摊手耸肩,“刚刚就说过了,没有人教过我。” “你……” “兴言!”眼瞅着场面越来越僵,老夫人不得不站出来平息事端,她对白兴言说:“你也别都怪阿染,可怜了这孩子,自幼体弱,在家里时也没人想着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后来又送到外头去养病,这许多规矩她不知晓也是有情可愿的。” 说罢,目光朝着二夫人叶氏投了去,话里话外是在指责叶氏,身为主母,没有照顾好非亲生的嫡女。 叶氏一向看重名声,又如何能甘心背这么个罪名,正想开口解释,白鹤染却把话接了过来:“这都怪我自己身子不好,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在榻上躺着的,教养嬷嬷请了也是没用。母亲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才只让大姐姐其它几位妹妹听先生讲学的吧!” 叶氏压了压心头怒火,强颜欢笑,“是,是。” 老夫人看看叶氏,轻哼一声,随即对着白鹤染连连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一句“懂事”,听得在场众人纷纷翻起白眼。就这还叫懂事?今儿这一大早白鹤染整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哪个是跟懂事沾边儿的? 但老夫人是铁了心的维护这个孙女,她看着白鹤染,长叹一声,“回来就好。祖母瞧着你这脸色是白了些,但精神到是比从前好了许多,想来在洛城三年养得很是不错。阿染,你也是我们白家的嫡女,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府上给嫡女的规制和份例,也是不能少的。”说罢,又向二夫人看去。 叶氏赶紧表态:“母亲说得对,这些儿媳也都为二姑娘打算过。新院子早就备好了,不比惊鸿的差,虽然距离主院儿远了一些,但胜在清静,最适合二姑娘养身子。至于礼教方面,不如就跟着惊鸿她们一起读书吧!” 老太太点头,总算给了个笑容,“你有这个心,是孩子们的福气。” 白惊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与讥讽,母亲这个主意出得好,她们的课业已经学了数年,又岂是白鹤染说能一起读就能一起读的。自不量力的结果,就是颜面尽失,老夫人怕是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吧? 白鹤染亦是满面感激,她甚至走到叶氏面前,紧紧握住叶氏的双手,两眼含泪地道:“阿染谢谢母亲,有您在,阿染就是最幸福的孩子。母亲放心,阿染一定好好学,绝不给国公府丢脸。” 这话听着一点毛病没有,可有了之前的经验,人们实在很难相信白鹤染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叶氏。 而此时的叶氏却早已顾不得白鹤染说了什么,她的双手被对方紧紧握着,白鹤染瘦瘦巴巴的一个小人儿,手劲儿却大得惊人,骨头都快要被捏断了。她几次想把手抽出来都没有成功,不由得惊了心神。 可白鹤染要的可不是这一疼一惊心,她的唇角微微挑起,目光落在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笑得愈发灿烂。 叶氏,受不住了吗?哼,这才哪到哪,等着,遭罪的还在后头! 第18章 提醒父亲,莫忘过往 白兴言心里烦躁,这个女儿的回归让他感到不安,更让他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的淳于蓝。 他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行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待着去,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我即刻进宫面圣,这件事情总归是得跟皇上有个交待。”他瞪着白鹤染,丝毫不掩饰目中的厌烦之色,“你抗指一事若圣上怪罪下来,白家也保不住你。哼!” 一家之主甩袖而去,白鹤染也终于松开了叶氏的手,叶氏长长的松了口气。再多被握一会儿,她这双手就要废了。 她脸色铁青,尽可能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再沉思片刻,慈母相便又摆了上来。 “二姑娘才回府,身边没个人是不行的。从前的下人虽也还留着,但时日久不侍候主子,怕是都懈怠了。”说着话,一把将身后的丫鬟含香给扯上前来,“这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就分过去侍候二姑娘吧!” 白鹤染挑眉,这是开始往她院子里安插眼线了? 生活在大宅门里女人,都明白这些个弯弯绕绕,老夫人见状也不阻拦,只跟着道:“是该分些得力的人去侍候我们白家的嫡女。”说罢,偏头对身后二十二岁的大丫鬟说:“迎春,你跟着二小姐过去吧,你年数大些,做事稳重,老身很放心。” 迎春立即上前,屈膝行礼,“奴婢领命。” 叶氏的面色又沉了沉了,老不死的东西,处处与她作对,早晚有一天弄死那老货,这文国公府的后院儿就再没人能压到她头上。 乱了一早上的文国公府终于安静下来,白鹤染跟着两个丫鬟往自己的院子走。路程的确有点远,她走起来却也没多累。都说原主一病多年,但她知道,那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如今她来了,毒性自解,这身子便也大好了。只是这身衣裳还挂着冰茬儿,实在扎人。 新院子不算大,却也称得上精致,白鹤染明白,叶氏既然铁了心要扮贤妻良母,就不至于在这种表面文章上故意为难落人口舌。 含香讨好地说:“这院子还没取名字,二夫人说了,名字就由二小姐自己来取,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老夫人派来的迎春听着这话就皱了眉,二小姐从小就病着,没读过一天书,二夫人如此安排,不是故意要看小姐的笑话么。 “不如请老夫人给赐个名字?”迎春替她出主意。 白鹤染却摇了头,“不必,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她脚步未停,一边走一边说:“就叫念昔,念念不忘的念,抚今追昔的昔。借此提醒我那位父亲,莫忘曾经过往,多想想多年以前的生死两茫茫。” 含香心头一紧,低下头再不说话。 迎春却惊讶于眼前这位二小姐的惊人变化,除了病愈的身体和犀利的气场,似乎在学识上也当仁不让。这似乎……跟印象中的不一样啊! 三人一路进了主屋,迎春暂时收起疑惑,快步走向衣箱,“小姐还是快把衣裳给换了,当心伤寒。” 说着将衣箱打开,下一刻,却是面色大变…… 第19章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箱子里的那些衣裳白鹤染也看到了,真丝锦锻五彩绫罗,随便抖开一件上头都嵌着各色宝石。 前世的白家数千年来一直守护着毒王传承,整个家族都沿袭古制,她从小到大学习的不是数理化政语,而是春秋论语周礼左传,以及华夏上下五千年的礼仪和文明。 这些衣裳她一眼就看出不俗,在她的知识范畴里,唯有宫廷中人才有资格穿戴。眼下二夫人把这些华贵得有失体统的东西弄到她房里来,很显然是要摆她一道。 这是个双保险,白惊鸿没能在半路上把她弄死,叶氏就要让她在这座文国公府里永世不得翻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含香挂了一脸的笑,献媚般地跟白鹤染说:“二小姐可喜欢这些衣裳?这些可全都是二夫人的心意,二夫人说了,只有最好的衣裳,才配得起咱们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小姐您先歇歇,奴婢这就去备水给您沐浴,待沐浴过后把这些衣裳换起来,一定美若天仙。” 含香得意的走了,迎春在衣箱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套底衣来,却是将两道秀眉拧巴得更紧了。 白鹤染瞧着她,问道:“怎么了?” 迎春端着手里的底衣说:“这种料子奴婢曾经见过,有一年二夫人给宫里的太后娘娘贺寿,亲手用这样的料子做了一套贴身的里衣。因为二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所以这种贴身的衣物别人做不了,她却可以。” 白鹤染笑了起来,“能送进宫里的料子一定是贡料,就算不是,太后一穿也是了。把太后穿的料子送到我这里来,我若是穿了,那就是大罪。” 迎春着了急,又开了几个箱子,全是一样的华贵衣物。“这可怎么办?现在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衣裳,小姐这一身实在不能继续穿了,会冻坏人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先穿着?左右是二夫人送来的,错不在小姐。” 白鹤染摇摇头,“错误面前,原因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们既然想让我栽在这上面,那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的,就没那么重要了。这个锅,终究是得我来背。” 她拍拍迎春的手背,“没事,兵来将挡,总会有办法的。” 此时的迎春并没有因为她的触碰而起反应,白鹤染松了口气。她生来身怀异禀,血能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毒且无解的毒药。 前世,她曾经用了十年的时间去尝试控制自己的特殊体质,后来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伤人,可惜却没有人相信她的改变,恐惧根深蒂固,没有人愿跟她做朋友,除了阿珩她们四个。 “二小姐,你怎么了?”迎春见她愣神儿,开口问了一声。 白鹤染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掺了些苦涩。前世,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还没给阿珩报仇,国安局的那个畜生她还没弄死,如何甘心? 房门被推开,沐浴用的水被含香一桶桶提进来倒进大木桶里,待水倒了七成满,房门外又来了一人。 白鹤染转头看去,双眼微眯,有愤怒缓缓升起。 是她…… 第20章 用毒?我才是祖宗! 来人是个老婆子,五十多岁,体态肥胖,一脸横肉。 迎春开口问了句:“王嬷嬷怎么来了?” 被叫王嬷嬷的婆子手里提着个竹篮,脸上的肉颤微微的,笑起来就像个癞蛤蟆,嘴都能咧到耳根子。 “老奴听说二小姐回府了,这不,赶着就来给二小姐问安了。”她走上前朝白鹤染恭敬地行礼,热络地道:“二小姐这些年在洛城过得可还好?哎哟,可真是想死老奴了。” 白鹤染看着她,冷笑止不住地溢了起来,“原来是王嬷嬷,多年不见,还活着呢?” 这老婆子她太熟了,原主记忆里对这人的恨几乎不比叶氏少。 这人以前是侍候原主生母淳于蓝的,后来淳于蓝撞死,她还侍候过原主一年多。只是那一年多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起初厨下还会按着嫡小姐的份例送饭菜来,结果却悉数落入这老婆子的口中,原主只能吃对方吃剩的。如果不幸什么都没剩,就只能饿着。 后来二夫人入府,这老婆子迅速巴结了过去,原主也从那时起开始常年累月的生病。 如今想想,就是这老婆子总将原主按在床榻上躺着,不停地向原主灌输她生了重病的概念,然后一碗一碗的汤药端给原主喝,渐渐地,原主就真的病了。 王嬷嬷冷不丁儿地被白鹤染怼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小姐说什么?” 白鹤染冷哼,“活着是活着,人却是没有从前聪慧了。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念从前王嬷嬷端给我的那些汤药,若有机会再来一碗,到是想让王嬷嬷你也一起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可都是好药材呢!” 王嬷嬷一哆嗦,难以置信地向白鹤染看去,只觉这个被她拿捏在手的柔弱小姐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身板挺得直溜溜的,小下巴向上微扬着,一双眼睛如古井般深邃难测,此刻盯向她,竟似能透过她的身体,看穿她心中所想的一切。 这也太邪门了。 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不去看白鹤染的眼睛,也不再假意寒暄,直奔自己来这处的主题——“二小姐说笑了,老奴今日过来是给二小姐送花瓣的。”她将手里提着的竹蓝捧到身前,“府上的小姐们沐浴都是兑着花瓣的,这不,二夫人差遣老奴赶紧把这些花瓣给送过来,特地挑了珍奇的品类,绝不会委屈了二小姐。” 白鹤染看向这些花瓣,眉稍轻挑。 七色堇、合欢、首颜花、马樱丹、海金沙。 植物本身没有问题,还都是稀罕之物,但放到一起再一遇热却能起到奇效。人泡过之后,不红不肿,不伤不痛,可就是奇痒,痒到钻入心,蚀进骨。 含香在边上帮腔:“夫人待二小姐可真是好。” 白鹤染笑了,是啊,可真是好,一出接着一出,这架式是不把她弄死,绝不罢休啊! 目光又投到王嬷嬷身上,叛主的奴才还能活到现在,命也是够长的。 “劳母亲费心了。”她示意含香,“将花瓣兑到水里吧,可别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 王嬷嬷眼看着含香将那些花瓣都兑进水里,这才放了心,紧跟着又道:“那让老奴亲自侍候二小姐沐浴吧!二夫人说了,小姐刚回来,怕身边的丫鬟太年轻,毛手毛脚的侍候不好。” 迎春听着这话忍不住反驳道:“我连老夫人的沐浴都能侍候,会毛手毛脚?” 王嬷嬷将那张挂满横肉的脸沉了下来,“迎春姑娘这是在质疑二夫人的决定?” “你……” “好了。”白鹤染沉声开口,“就按王嬷嬷说的,让她来侍候,你们两个到门外守着。” “小姐。”迎春不放心,“让奴婢跟王嬷嬷一起服侍吧!” “不用,出去。”白鹤染抬步走了开,绕过屏风走到浴桶边,利落地褪去宽袍,毫不犹豫地浸入水里。 用毒? 我才是祖宗!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7864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7864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