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满堂飞》 楔子 【楔子】 “师父,我非得下山不可吗?” “那是当然,你已年满十八,当初为师与你父皇及母后的约定就只到你十八岁生辰,时日一到,你自该回京城去。” 宁静的竹林里,苍衣少年微蹙起浓如墨的双眉,瞧着自己的师父,他有着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蛋,却面无表情,不显任何情绪,气质缥缈,有种让人无法紧紧抓住的感觉。 就好像他随时会如仙人般飘然远去,难以追寻。 白发的灰衣老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玄羲,我知道你想一直留在山上,跟着为师继续修行,但你还年轻,不该浪费大好的青春在这儿。” 少年闻人玄羲,是当今大庆王朝天子的第五皇子,生母为穆皇后,他生来便体弱多病,从小是个药罐子,好几次都病得只剩下一口气,让穆皇后担心不已。 而白发老者叫祝如山,四处寻找能承他衣钵的徒弟,在十年前的一场机缘下,见到八岁的闻人玄羲,便相中他,要他成为自己的徒弟。 祝如山向皇帝及皇后进言,只要让五皇子拜他为师,跟着他离京修行,五皇子的身子骨就会由衰转强,等到五皇子满十八岁时,他就会让五皇子回归皇室。 当时宫中的御医都说五皇子恐怕活不过十岁,穆皇后干脆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让祝如山带走他,一晃眼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而他在跟着师父修行后,身子果然日渐好转,越来越健康,每年过年他都会回宫一趟,穆皇后见儿子的身体状况一年比一年好,当然是欣喜不已,更加放心让他跟着师父修行。 “我不觉得跟着师父继续修行是什么浪费青春之事。”闻人玄羲坦然回答,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情感淡薄、沉默寡言,没有强烈的喜怒好恶之情,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也不甚在意,唯一能引出他兴趣的,大概就是跟着师父修行这件事了。 他果然生来就是要传承祝如山衣钵的,不但天资聪颖、悟性极佳,学习能力也强,才十年就已有小成,再继续修炼下去,将来的成就肯定非凡。 “傻小子,人事间有许多美好之事你都尚未经历过,何苦过得像和尚一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这些事情都在等着你,你要是不亲自走过一遍,尝过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这人生岂不可惜?” “……我不想成家。”闻人玄羲的眉又蹙紧了点。 “为什么?”祝如山挑了挑眉。 “没兴趣。”言简意赅的回答。他只喜欢修行,对情爱没什么兴趣,更不用说要生儿育女了。 “噗呵呵呵……”朗笑出声,“那是因为你尚未遇到命中注定的另外一半才会这么想,等到姻缘上门来,我就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被师父大大的调侃一番,闻人玄羲终于有了些许窘困的表情,“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淡薄寡情,就连与家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深,所以他很难想像自己会倾尽情感爱上哪一个女人,甚至愿意娶她为妻、生儿育女。 “傻小子,话别说得太早。”祝如山摇摇头,“为师算过你的命盘,你命中是有姻缘的,那一个人终究会出现在你面前。” 而且徒弟将来还有一个大劫,能不能过得了,那一个命定的姻缘之女是关键,所以他非得赶徒儿下山不可。 “说不定就算真的出现了我也不知道,甚至是视若无睹。”闻人玄羲此刻倒是有些故意唱反调。 “你会知道的,也不会视若无睹。”祝如山扬起和蔼笑意,继续开导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姻缘天注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的她时,你就会明白,何为魂牵梦萦、何为茶饭不思,那思念若狂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无法控制,想挡都挡不了……” 看着徒弟一脸无法理解、甚至是不苟同的表情,他还是笑,知道徒弟的人生历练还太浅,依旧有着不成熟的反骨情绪,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日,就会明白的。 而那一日到底什么时候到来,只有天知道…… 第一章 七年后.大庆王朝.郦水城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茶楼二楼的雅座,神色淡然的瞧着下方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桌上的茶早已放到凉了,茶点连动都没动一口,纯粹摆着好看。 他五官端正、俊雅非凡,但那缺乏情感的面容总给人一种疏离感,让人望而生畏,只会远观,不会主动靠近他。 他身穿浅灰色的衣裳,带有淡淡的暗色竹叶提花,腰间挂着一条圆形白玉腰佩,吊穗也是白色,一身淡雅的色泽表现出他的低调个性,再加上沉默的性子与内敛的气息,虽然长得好看,却不引人注意。 他正是现年二十五岁的五皇子闻人玄羲,受封为“静王”,正因故离京来郦水城办事。 回京七年,年纪渐长,他还是觉得人世间没什么能吸引他的事情,尤其身处宫廷这复杂的地方,心机算计种种丑陋事情见过不少,他始终像一个旁观者淡淡的看着身旁所发生的风风雨雨,内心波澜不兴,虽不主动介入,但若是要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 像这一回,他正是因父皇所托,才会出远门,要不然他宁愿留在自己的王府内研究新阵法,那还比较有趣一些。 身为皇子,他却对权力看得极淡,认为那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毫不恋栈,或许也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父皇才会将事情交办给他,相信他不会因为个人的私欲而从中搞鬼。 “田老爷,请自重!” 原本宁静的二楼却在这时出现一声女子的怒斥,吓了众人一跳,闻人玄羲也将视线由窗外移回来,转向左边斜对角那一桌的客人。 二楼的雅座都有屏风互相隔开,所以从闻人玄羲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面对着他的一名中年肥胖男子,正站着抓住一名姑娘的手,表情恼怒,而姑娘的身影则完全被屏风给掩盖住。 “女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的身家,能当本爷的妾是你天大的荣幸,还想拿什么乔?” “就算不嫁人,我也能自食其力活得好好的,何必委屈当妾?” “呵,女人不嫁人,算什么女人?你都已经二十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你以为能找到多好的人家嫁过去当正妻?早点认清现实吧。”中年男子话中是满满的轻蔑。 “那也是我的问题,不劳你费心!我要离开了,请你快点放手!”女子也不甘示弱,语气强悍。 闻人玄羲了然于心。又是个恃强凌弱的事情,他听多看多了,通常姑娘家只有委屈吃亏的份,像这位姑娘如此强悍的保护自己,倒是少见。 “我偏不放,你—— ” 挑起小盘上的一颗剥壳花生,闻人玄羲一弹指,精准无误的打中男子手腕,男子吃痛的叫出声来,勃然大怒,“是谁暗算我?” 男子的手一松,女子即刻挣脱箝制,飞也似的抱着一把长琴从屏风后方走出来,快步离去,不愿再多待在这儿半刻。 她的脚步匆促,不慎在经过闻人玄羲桌旁时撞了桌角一下,杯中的茶水都溅出来了,他不为所动,倒是女子有些惊慌的低头道歉,“真是对不住!” 她根本没心思瞧他,只想赶紧离开茶楼,在道完歉后又匆匆的行走,不再停下脚步。 但闻人玄羲却抬眸瞥了她一眼,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瞧见一颗微小晶亮的泪珠挂在她的眼角,待她一眨眼,那颗泪珠就消失不见,被她重新压回眼眶内。 他原本平静的心莫名一跳,不期然被那一幕勾动心魂。那是坚强与脆弱交织在一起的独特神韵,他忍不住想,她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才会造就出这样的她? 此时田大寿怒气冲冲的来到他的桌旁,“刚才是你暗算我的吗?” 闻人玄羲只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便懒得再理会他,直接将眼神转往窗外,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她抱着琴的纤细背影很好认,脚步快速的穿梭在人群当中,渐行渐远,他的眼神也追逐着她的身影越放越远,迟迟都没有收回。 田大寿没想到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顿时恼羞成怒,伸手要抓他,“你—— ” “这位大爷,有话就用嘴巴好好的说吧,动什么手呢?” 一袭青衫男子突然出现在桌旁,牢牢扣住他的手腕,没让他碰到闻人玄羲一衣一角,而闻人玄羲直到此刻依旧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还真是无视得彻底。 秦知权扬起非常热情的笑容,对着田大寿说:“瞧这位大爷的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吧,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自贬身价呢?这真是太太太难看了。” “你……你快放手!”他表情有些扭曲,只因对方掐着他的手劲之强大,他都快痛出一身冷汗了。 “要放手当然行,但我得先搞清楚不可,到底是发生什么事,需要大爷亲自过来动手动脚呢?” “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这人不能惹,至少不能正面杠上。田大寿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要先保下自己的手要紧。 “原来是误会。”秦知权终于放手,脸上的笑意依旧灿烂,“刚才若有冒犯,请大爷见谅。” “没事、没事!” 田大寿不敢再多留,带着两名贴身仆人赶紧离开茶楼,就当自己今日倒霉,诸事不顺,还是回家窝着避祸得好。 直到闹事者下楼后,秦知权才在闻人玄羲对面坐下,忍不住叹气,“爷,你真得如此……‘遗世而独立’不可吗?” 若是他没有恰巧回来,难道主子就任由那个男子无礼的掌招呼到自己身上?那可是多么大的冒犯! 他是知道主子的个性就是这样,在任何状况下都能淡然处之,身旁就算有再大混乱也干扰不了他,那自成一方沉静淡漠小天地的气场之强大,还真是无人能敌,也算是另一种奇葩了,但刚才人家都主动上门来找麻烦,主子还是懒得理会,会不会也太淡然过头了点? 闻人玄羲没回答他的问题,将桌上的茶壶往他的方向推,“不渴吗?” “渴,怎么不渴!”秦知权知道主子在暗指他多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毫不客气的倒茶牛饮,但就只静这么一会儿,还是嘴贱的忍不住又问:“爷,你到底在看什么?” 从他刚才回来,就见主子的眼神没移开窗外过,他完全想不透,外头的风景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闻人玄羲终于轻闭了下眼,嘴唇微抿,收回视线。秦知权一回来就破坏了他的宁静,聒噪不休,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无奈,“没事。” 他喜静,身旁却跟着一个有些多话的左右手,而这个左右手还是父皇亲自指派给他的,推不掉,真不知父皇是不是故意要他不得安宁? 秦知权微微挑眉,才不信主子说的话,但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开始提起正事,“咱们派出去的手下已经尽速回报完消息,郦水城内没有‘他’的行踪。” 主子的大皇兄,也是现今太子闻人玄卿,在前一阵子外出时突遇意外,失去行踪、生死未卜,无论皇室派多少人马寻找都没有半点消息,这件事也早已在京城内传遍开来。 太子消失的这段日子,朝堂内有一派系人马开始有所动作,以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为由,恳请皇帝改立周贵妃所生的三皇子闻人玄绪为太子,与太子派的人不断在朝堂上起冲突。 皇帝不相信太子已死,所以将寻找太子之事交付给五皇子,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主子的“本事”上头。 主子当年所拜的师父祝如山是神秘的“阵术师”,善于运用阵法做出平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类似法师、道士,但又不完全一样。 主子在接下任务后,拿走太子失踪时所遗留下来的贴身玉佩,用玉佩设下寻人阵,寻人阵给了指示,要他们到南方的郦水城来。 当初主子设阵时,他也在一旁观看,真是大开眼界。就见主子先在一张大桌子上用朱砂画出圆形阵法,上头写满他看不懂的文字,再将大庆王朝全版地图放在阵法上头,地图中央放着太子遗留的玉佩,当阵法一启动,玉佩就自己在地图上动了起来,绕一圈之后,最后停留在郦水城上。 这表示,他们可以在郦水城找到太子的下落,但不保证是生是死。 他们一到郦水城,他就将随行的手下全派出去,在郦水城内寻找太子的行踪,只可惜一无所获。 “等。”闻人玄羲一点都不着急,保持一贯的气定神闲吩咐,“线索迟早会出现。” “那表示咱们得暂时在郦水城住下了。”秦知权点头,再请示问:“那是要知会官府安排居处,还是咱们自己找?” “低调些,别惊动官府。”他微微蹙眉,不想面对身分曝光后紧接而来的各种拜访、麻烦。 “了解。”其实早就知道主子的答案是什么,但好歹人家是主子,还是得得到主子的允诺才合规矩。秦知权眼一瞥,不意发现靠近走道的桌角下有个不明东西,“那是什么?谁掉的?” 闻人玄羲瞧向身旁的地板,伸手捡起。这是一个粉色的锦缎小香囊,香囊上头绣着一枝兰花,简单却雅致,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 是刚才那位姑娘不小心遗落的?一想起刚才的姑娘,他始终平静的心湖倒是荡漾起一波轻浅涟漪,不由自己。 等到姻缘上门来,我就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姻缘天注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的她时,你就会明白,何为魂牵梦萦、何为茶饭不思,那思念若狂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无法控制,想挡都挡不了……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多年前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他始终对这件事不以为意,甚至在今日以前,他都认为自己会无情无爱的孤独一生。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动摇了…… 秦知权见闻人玄羲居然瞧着香囊出神,很不对劲,忍不住问:“爷,您在想什么?” 他终于回过神来,表面上还是波澜不兴,“没事。” 真的没事?秦知权微蹙眉头,摆明了不信。他跟在主子身边也有几年了,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主子表现出有些恍惚失神的模样,可稀奇了。 没想到接下来,主子居然做出更稀奇的动作,竟将捡来的香囊收入衣内,安放在胸怀,破天荒的据为己有。 秦知权双眼一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简直是不得了呀,他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 “闭嘴。”这一回,闻人玄羲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直接断了他好奇询问的念头。 “……”秦知权马上一脸哀怨。有问题却不能问,好闷呀,闷太久可是会得内伤的。 闻人玄羲再度将眼神调转至窗外,心思早已飘远,任由秦知权那亟欲探知八卦的眼神一直贼溜溜的在他身上转,不知什么叫放弃。 她最终还是哭了吗?那个既脆弱……又坚强的女人…… 夕阳西下,一个抱着琴的姑娘走在安静的小巷道内,缓缓的往深处走去。 她五官清秀,浑身散发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高雅气质,要不是衣裳的布料粗糙,发髻上没有任何珠翠装饰,还会以为她不知是哪个有钱人家的闺女。 她的眼眶始终是红的,这一路上有好几次都想哭出来,但她都极力忍住,绝不让软弱的泪水掉出来。 第二章 她早已下定决心,无论遇到多难堪、多痛苦的事情,都不会再哭了,她要坚强的活下去,绝不被残酷的外在环境打倒,就此认输! 一名小男孩原本坐在有些老旧的屋门前等着,一见到她出现,马上开心的跳起来,“姑姑,你回来啦!” 方才再如何的难过委屈,在看到小侄子后,她立刻振作了起来,漾起笑容道:“初兴,怎么一个人坐在门前,不怕着凉吗?” “我才没这么弱,姑姑你少看不起我了。”他没好气的微噘起嘴。 二十岁的季清音独自一人带着十岁的侄子居住在郦水城内,她有一手好琴艺,以琴师的身分在大户人家教姑娘弹琴,所收的学费可以供姑侄俩温饱,再加上她原本就从家中带出不少银两,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她本来住在京城,是由大哥一手养大的,大哥经商卖药材,家境小康,却在四年前被恶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 只因某个恶少仗着自己后台强硬,在京内横行霸道、做尽坏事,偶然间看上她大嫂的美貌,便想强抢大嫂做妾,大哥愤怒的与恶少打了一架,因此招来祸端。 恶少诬陷他们家卖的药材混有假货,害人误服假药而死,大哥因此入狱,大嫂知道大祸临门,将唯一的独子交给她,要她连夜逃离京城避祸,免得被连累。 之后大哥冤死在狱中,大嫂也跟着自尽,追随大哥而去,季家只剩她与侄子相依为命,在郦水城落脚过活。 季清音笑着蹲下身,与侄子平视,“好好好,咱们初兴最强壮了,强得与一头牛一样。” 瞧着与大哥有着神似样貌的侄子,她很感伤也很欣慰。初兴很贴心懂事,从不替她惹麻烦,她无论如何都会努力将他扶养长大,替大哥保住季家最后一条血脉。 “那是当然。”季初兴得意一笑,即刻发现姑姑的眼眶红红的,像是曾经哭过一样,“姑姑,谁欺负你了?告诉我,等我再高再壮一些,就去帮姑姑讨公道!” 姑姑不曾在他面前掉过泪,但他知道姑姑带着他受了很多委屈,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反过来保护姑姑,不让姑姑再被欺负。 “没事,你别胡思乱想,也不能总是想用拳头解决问题。”季清音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他就是这一点让她有些担心,怕他终究会跟大哥一样,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惹来祸端。 “可是……” “你不听姑姑的话了吗?”她故意板起脸。 “……好嘛。”他颇不甘心的噘嘴低喃,不想惹姑姑生气。 “这样才乖,才是姑姑的好初兴。”季清音起身牵起侄子的手,“咱们进屋里去吧。” “嗯。” 她漾着柔雅的笑容,与侄子一同进到有些老旧的屋里,其实心里有些苦恼。她今日拒绝田大寿的求亲,在茶楼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接下来肯定麻烦不少。 田大寿仗着自己是郦水城的富商,就连官府也得看他几分面子,在城里作威作福,想将她纳为第三房小妾。 没想到她都已经离开京城了,还是遇到如此龌龊的事情,到处都有这种仗势欺人的败类在,避不胜避。 她和侄子好不容易才在郦水城安顿下来,难道要为了田大寿一个人,改去其他地方重新落脚过活? 还是先看接下来情况到底如何再说吧,重新寻找落脚处是件辛苦的事情,非到必要,她真的不想再带着侄子到处奔波,无所依归。 季清音知道田大寿肯定会报复,所以当挫折出现时,她倒是一点都不讶异。 “季师傅,真是对不住。”某一大户人家的总管在门前对她道:“老爷已经说了,不再请你来教咱们二小姐弹琴,只能请你另寻新主了。” 她只顿了一会儿,便漾起淡雅的笑容,抱着琴弯腰行礼,做足礼数,“我知道了,多谢贵府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她没有缠着总管问原因,爽快转身离去,因为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田大寿在背后施压,要不然不会这么凑巧,她的五份教职,都在这几天内陆续出问题,每一家都各有理由,终止她继续教琴。 走到一半,丝丝雨滴落下,她抬头瞧着渐大的雨势,担心琴会被雨淋湿,她只能赶紧躲到某家店铺前的遮棚下,等雨停了再回家。 她连忙用衣袖擦拭琴上的雨滴,这把琴是她当初离开京城时唯一带走的珍爱之物,现在更是她的吃饭家伙,当然得细心照顾。 这是一把上好的桐木琴,价值不菲,她将它取名为“绿绮”,是她刚学琴时大哥送给她的礼物,本来弹琴只是纯粹有兴趣,没想到后来竟能靠琴艺讨生活,要不然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在外头挣钱。 但是被田大寿这样一搅和,接下来,她恐怕很难在郦水城内寻到有人愿意聘她教琴了。 将琴身都擦乾后,季清音才沮丧一叹,轻抚着琴身喃喃自语,“绿绮,咱们真的该走了吗?” 离开郦水城,又该往哪儿去比较好?就算到了另一个城镇,是否又会再遇到像田大寿一样的恶霸,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欺负? 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就是如此无奈,总会引来各种骚扰,忍着忍着,别人就以为好欺负,会更加过分、更是无礼。 她虽然也忍,但也学会不能无止境的忍下去,该要反抗的时候就要反抗,绝不能吃闷亏到底。 沉思之际,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浅灰色的身影,男人将一把打开的油纸伞递给她,自己却站在棚外,不在意雨丝接连落到身上。 “呃?”季清音回过神来,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心弦不期然一动,几乎要看傻了眼。 这是哪里来的俊秀公子?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现身,他那一身缥缈出尘的气质,再加上此刻细雨纷纷的景象,更是衬得他虽处热闹市集,却依旧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氛围。 闻人玄羲见她只是呆呆的一直瞧着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干脆把握着伞的手又往她的方向靠过去一些,示意她接过伞。 季清音终于意识他的举动,有些慌乱无措的接过伞,脸蛋也微红起来。 “多……多谢。” 他怎会注意到她,还给她伞?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卜通卜通的大跳着,原本的沉稳气质也被少女的娇羞所取代。 她本以为自己这几年在外头走动讨生活,也算见过世面,各种场面都能镇定面对,怎么这一会儿只是遇到一位俊公子好心给她伞,她就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呃?”季清音有些讶异的瞧着他。他为何会突然这么说?难道他知道她此刻的处境? 闻人玄羲不再多言,送完伞之后就转身离去,在细雨中渐行渐远,不再回头。 她傻傻的瞧着他远离,直到他的身影都已经看不见后,才猛然惊醒,“糟糕,忘了问公子住在哪儿,之后我该如何还伞?” 她忍不住懊恼的皱起柳眉,感到有些可惜。没有任何寻他的线索,但现在再追上去也不一定追得到,她只好作罢,赶紧振作起精神,撑着他给的伞回家去。 回到家,雨也差不多快停了,她将伞在屋内晾乾后,才仔细的收起,心想既然两人能够在城内相遇,他应该也是城里人,或许之后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再将伞还给他。 “姑姑!”季初兴此刻快步冲入她的房内,“有人在敲咱们家的大门。” “真的?”季清音即刻起身出房,忍不住纳闷,“不知会是谁来?” 该不会是邻居来借油盐的吧?但该煮饭的时刻又还没到,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来敲他们的屋门。 她走过小跨院,来到大门前,一打开门,就见一位陌生的青衣男子站在外头。 秦知权见她出现,即刻扬起粲笑,躬身行礼,“想必你就是季姑娘了。” “请问有何事?”季清音微蹙眉头,没印象自己曾见过这个人。 “是这样的,敝姓秦,听闻季姑娘是琴师,而咱们家主子正好要替小姐寻一位教琴师父,所以特来拜访。” 他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好奇了,所以主动揽下差事亲自走这一遭,主子似乎很在意这位季姑娘,不但亲自送伞,还要请她来教琴,简直是不可思议。 主子几乎不管闲事的,要嘛也是偶尔插一下手,不会深入,但这一回不但主动管起闲事来,还非常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在暗处给予帮助,他都怀疑天是不是要下起红雨来了。 季清音讶异的睁大眼。她的工作才全丢光,就马上有人主动上门来找琴师,这会不会太幸运了些?“可是……不瞒你说,我最近得罪了一位在城内有影响力的人物,贵府要是真的请我去教琴,恐怕会因此招惹麻烦。” 她不得不先提醒,不希望害到他们,这样她会非常愧疚的。 “喔,这事咱们听说了,不碍事,我可以向季姑娘保证,你可以在咱们这儿安安稳稳的教琴,不必担心会丢了工作。” “真的?”难道他们也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才不怕田大寿的威胁? “当然是真的,如果真怕麻烦,咱们就不会来这一趟了。” 季清音终于漾起笑,开心不已。这下子她倒是暂时不必考虑离开郦水城的事,既然都有人不怕田大寿的势力请她教琴了,她就不信自己不能继续找到其他新的教职餬口。 于是,她将对方请入屋坐下,两人商谈教琴事宜。 约两刻钟后,秦知权就离开季家,回去覆命。 将来访者送出自家大门后,季清音开心的松了口气,有种雨过天青之感,原本积压在胸中的苦闷也随之散去,感到一身舒爽。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那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此刻重新响起,而他俊雅的样貌也再次浮现在她脑海,她忍不住想,或许他真是仙人也不一定,专门替她送来了幸运。 季清音摸着自己强烈跳动的心口,期待的低声喃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若是能顺利再见他,她定要好好的向他道谢,还要问他的姓名,不会再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他离去。 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到他?虽然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她却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了…… 几日之后,季清音依着与秦知权的约定,带着琴正式开始了她的新教职。 她来到郦水城一处住宅区域,附近都是高门大户,每一户占地都不小,没有一点身家底子是住不起的,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新的主子肯定有什么背景,所以才不担心会被田大寿找麻烦。 她来到一间大门上头挂着“闻府”的宅第前,轻拉门环敲门,没过多久门内就传来应声,“来了!” 门打开后,是秦知权亲自来迎接,他笑眯眯的对她说道:“季师傅,接下来可要麻烦你了。” “不敢当。”季清音也回以一笑,“我才要说以后要麻烦贵府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哦对了,季师傅你最好心里先有个底,咱们十小姐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气嘛……你应该懂的,要请你多多体谅了。”他此刻的笑意倒是多了些不好意思。 “我懂的,请秦管事不必担心。”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有什么娇气,她早已领教过不少,所以知道该如何应付。 “这样就好,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小姐的闺房吧。” “有劳秦管事。” 第三章 季清音跟着秦知权走在大宅内,一边观察景物。大宅的布置典雅,没有太多摆饰,看起来很低调,通常一间宅子散发出何种格调与主人很有关系,看来这一个姓“闻”的主人是个作风低调之人。 没多久,他们进到一个雅致的小别院里,秦知权带领她进房,在与小姐介绍完她的身份后,就退出房间,让她独自面对小姐。 小姐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嫩白嫩的,五官非常精致美丽,但此刻的她却绷着一张脸,明显的非常不开心,一张小嘴还噘得半天高。 季清音漾起笑意,把琴搁在一旁,打算先与闹脾气的小姐打好关系,“十小姐为何不开心?咱们先不谈琴,来交个朋友,你把你不开心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把我的一个秘密告诉你,咱们交换可好?” 十小姐闻人白萦,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十公主,她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非常受宠,封号“雪珍公主”,而她同样是穆皇后所生的,与闻人玄羲同父同母。 她本来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五皇兄派人十万火急地抓到这个什么郦水城来学琴,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赶路,坐马车坐得屁股都颠痛了,然而她都还没机会好好休息,就被逼着马上面对教琴师傅,这教她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自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劳累,瞬间大感委屈的爆哭出声,什么形象都不顾了,“呜哇——我要回家……” 她真要学琴,宫中的琴师随招随来,琴艺更好,为什么要她跑这么远来学个什么鬼琴,况且她根本就不想学琴! 五皇兄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季清音被狠吓了一跳,她倒是还没遇过直接哭给她瞧的学生,“十小姐……” “呜呜呜……我不管啦,我要回家……马上回家……” 闻人白萦一哭,马上惊动宅内其它人,众人赶到公主的闺房,便见公主在耍性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秦知权只好连连向季清音道歉,“……对不住,今日就暂时不教琴了。” 因此,她在闻府待不到两刻钟,又离开回家,让秦管事他们去苦恼该如何安抚十小姐。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不时分神瞧着身旁走过的人,希望能遇到那日给她伞的灰衣公子,只不过一连晃到好几个灰衣男子,却都不是他,让她好生失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他……”她低声喃喃,脑中尽是那一日他在雨中的身影,不曾淡去过。 “唷,这不是骨气不比男人低的季大姑娘吗?”此时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坐在里头的田大寿透过窗子冷笑,字字讽刺,“又开始教琴了?真是恭喜。” “托您的福。”季清音一见是他,即刻面无表情的淡淡回答,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 这一回主动找上门来的闻家,给的酬劳丰厚,是一般人家的两倍不只,还对她非常尊敬客气,她是真该感谢田大寿,要不是他的暗中使坏,她怎有机会得到这么好的工作? 田大寿脸色一变,非常的不甘心。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闻家,居然不理会他在郦水城的势力,请她教琴,真是大胆! 他本打算先拔了季清音所有工作,让她无以维生,等她被逼到活不下去后,他再重提纳她为妾的事,结果闻家一出现,就坏了他的好事,而他至今却还查不出那个闻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样的背景? 再加上季清音此刻的冷漠态度,他越想越气恼,怎能被一个娘们儿看不起,今日他非得给她一点好看不可! 田大寿瞥了跟在车旁的随从一眼,随从即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与另一名随从一同靠向季清音,不由分说挡住她的去路,还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想将她硬拉上马车。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惊慌的叫道,“光天化日之下掳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季姑娘,你言重了,咱们老爷只是想请你上车谈谈话,哪里算是掳人了?”其中一名随从大言不惭的回答。 “不顾我的意愿就想强拉我上车,这不是掳人是什么?” “别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动作快一些!”田大寿没好气的念道。 随从们只好施力硬拉,季清音紧抱着琴拼命挣扎,和两名随从拉拉扯扯,打死就是不上马车。 “救命——有人罔顾王法强抢民女,救命呀——” 她死命的大声呼救,企图得到帮助,但路过的人们虽然瞧见了田大寿仗势欺人的劣行,却没有人敢上来帮她一把,就怕惹祸上身。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 季清音一边挣扎,一边见众人都漠然以对,根本没人敢帮忙,顿时心寒不已,忍不住感到绝望。 要是真被他们给抓入马车内,她怎么有可能全身而退?不,她拼死也要挣扎到底,绝不白白让田大寿欺负去! 她发狠咬住其中一只抓住她的手臂,那名随从顿时惨叫出声,赶紧放手,面目狰狞的瞪着她,“啊——居然敢咬我,你这个该死的娘儿们!” 随从扬起手,就要朝季清音的脸蛋甩过去,她马上闭起眼,知道躲不开,也只能硬生生挨这一巴掌了。 “啊——” 惨叫声再度响起,却依然是男人的声音,她的脸并未出现预期中的疼痛感,正觉讶异,就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另一股力量拉入怀中,脱离了随从的掌控。 她赶紧睁开眼,就见雨中赠伞的男子出现了,他将她从随从的手中抢过来,护在自己的怀里,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似有微火,瞪着欺负她的随从。 那名本来想甩她巴掌的随从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连声哀号,其它随从们见同伴被打,当然是齐拥而上,非得打回来不可。 “别看。” 闻人玄羲将她的脸蛋往自己的怀里压,毫不留情的出手与六名随从打了起来,招招快狠准,直攻对方要害。 季清音照他所说的闭起眼,紧紧偎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揽着她的腰左右移动,身旁掌风阵阵刮过,惨叫声接二连三、惊心动魄。 没多久,六名随从全倒在他们四周,痛苦的呻 吟着,田大寿见来碍事的人很眼熟,是那日在茶楼暗算他的人,顿时大感不妙,再见到自己的手下全都躺平,无一幸免,只能摸摸鼻子赶紧离开,怕了他了。 “快走!” 倒在地上的随从们只好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赶紧护送主子离开。 直到马车声远离后,季清音才再度睁开眼,一抬起头,就恰恰与闻人玄羲四目相对,心怦然一跳,难掩悸动。 他又出现了,还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手帮助她、保护她,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真的是仙人吗?要不然,怎么能总在她需要帮肋时适时出现,仿佛对她的状况无所不知? 闻人玄羲松开扣住她腰的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就怕她误会他趁机轻薄她,“还好吧?” 他一退开,一股淡淡的失落就袭上她的心头。不知怎地,自己竟不想太快与他分开?接着陡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她更是脸蛋一红。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季清音即刻收起悸动的心绪,向他行礼致谢,“多谢公子相救。”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呃?”她突然感到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 “我送你。”闻人玄羲语气清淡却坚定。 他在茶楼与她短暂接触过后,就马上派人找到她的居处,也得知了她的名字。他不曾对人有过好感,不晓得该如何表示,而且他们俩也算不上认识,他只好暗中帮她的忙,免得让她误会他刻意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他本来只想在暗处守护她,但刚才见她被人欺负,众人还冷眼旁观,他忍不住就冲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这到底是好或不好?他不知道,但他能够肯定的是,他不会再让她落单,让坏人又有机可乘。 看他如此坚持,季清音只好不再推辞,略带娇羞的漾起笑意,“那就麻烦公子了。” 她率先往前走,闻人玄羲就跟在她身旁,始终与她保持一个人的距离,不想让她不自在,两人就这么似有意又无意的并肩行止,暧昧氛围隐隐约约。 刚才的一幕幕全都落在躲在暗处观看的秦知权眼里,他忍不住啧啧称奇,“爷居然主动英雄救美,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说出去恐怕没半个人会信。” 自从来到郦水城后,主子似乎“开窍”了,终于对女人产生兴趣,要不然他本来以为依主子那无欲无求的个性,非常有可能会一辈子打光棍。 而且他也挺讶异的,主子不动则已,一动就惊人,就像沉睡已久的狮子终于苏醒,男人的保护本能也即刻显现,真是不简单! “不是说要低调吗?结果爷居然高调的在大家面前英雄救美,破坏了自己的规矩,那咱们还低调个什么鬼?” 嘴巴念归念,但秦知权还是扬起了看好戏的笑意,继续等待进一步的发展。 她一直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吗? 如果不是她被田大寿欺负,这位公子会发现她,进而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吗?是不是两人就在人群中擦身而过,无缘发现彼此的存在? 在回家的路上,季清音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还不时偷偷的瞥眼瞧他,想主动与他攀谈,却总是找不到好话题,只好有些懊恼的作罢。 直到已经来到家门前了,她才终于有机会开口,“多谢公子搭救,我……我叫季清音,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闻人玄羲顿了一下,才回答,“玄羲。” 闻人一姓太过招摇,很容易让人猜出他的皇家身份,所以他这一次是以“闻”这个姓在外走动,但又不想让她联想请她去教琴的“闻家”与他有关系,只好改姓“玄”了。 “原来是玄公子。”季清音漾起笑意,难掩开心。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不知玄公子住郦水城何处?今日受到玄公子的帮助,我暂且想不到该如何回报,等想到时,肯定亲自登门拜访答谢。”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上。”见她安然回家,他就放心了,转过身不再多留,“快进屋,好好休息。” 没能问到他的居处,不免有些惋惜,紧接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唤住他,“啊,请再等等!” “还有事?”闻人玄羲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 “请你等一会儿,我进屋拿一样东西。” 季清音抱着琴推门进去,脚步快速,没多久就从里头拿出一把已经收妥的油纸伞,双手奉上,交还给他。 “这是上一回你借给我的伞,终于有机会还你了。” 这下子他倒是瞧着油纸伞微蹙眉头,一点都没有收下的打算,“你留着吧,不必还我。” “为什么?” “……谐音不好。” “呃?”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什么谐音? 闻人玄羲没有多加解释,再度转身,潇洒离去,“后会有期。” 季清音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那衣摆略微飘动的浅灰色身形,给她的感觉像是一阵雾,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令人捉摸不定。 第四章 她一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一边瞧一边想,她只是还他伞而己,到底有什么谐音不好了? “还伞……‘还散’?是这个意思吗?”她突然间灵光一闪。 所以他不收伞,是不想两人之间的缘分就这么散了,她该这样解释吗? 一抹红霞瞬间染上她的双颊,心儿又不受控制的开始悸动起来。所以他的后会有期,是表示两人之后真的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而不只是单纯的说说客套话? 季初兴从大门后探出头来,瞧着依旧站在门前发愣的姑姑。 他从刚才就一直偷偷躲在后头看姑姑与那名陌生男子讲话,发现姑姑的态度很奇怪,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姑姑!” “呃?”季清音吓了一跳,马上转回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初兴,没事做什么故意吓姑姑?” “我哪有吓姑姑,是姑姑自己心不在焉的。”季初兴人小鬼大的扬起一抹贼贼笑意,“姑姑,你喜欢刚才那一位大哥哥,是吗?” 姑姑在脸红害羞呢,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姑姑如此娇滴滴的模样,像是个手足无措的羞涩小姑娘。 但他一方面觉得姑姑害羞的模样很有趣,却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喜欢姑姑将心思放在其它人身上,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与姑姑相依为命四年,密不可分,互相依靠与依赖,早已不能没有彼此,所以不想姑姑忽略他,故意说着调侃的话,努力要引回姑姑的注意力。 “你……你别乱说话!”她这下子更是连耳根都泛红了,“再乱说话,当心姑姑拿根针缝住你的嘴。” 闻言,他即刻捂住自己的嘴,装出一副很惊恐的模样,但其实一点都不怕她的威胁,“姑姑害羞了、害羞了!” “你——”季清音作势要拿油纸伞打他的小屁股,假装生气以掩饰她的羞窘。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才十岁的小娃儿调侃。 “啊——救命呀——”他赶紧往屋里头跑,夸张的嚷道,像是怕左邻右舍听不到一样。 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将大门关上后,才追入屋内,“季初兴,别想跑——” 被侄子这样一搅和,她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不再多想,快快乐乐的与侄子打打闹闹,一日就这么过去。 后会有期,又是何期?真希望能快一些到来…… 然而季清音真的没想到,他们俩之间的“后会有期”居然快到让她反应不及。 “玄公子,你……你怎么又出现了?” 隔天午时过后,她抱着琴一出门,就见到他出现在家门前,像是正等着她,害她吓了一大跳,接着又是一阵手足无措。 “恰巧顺路,你要去哪儿,我送你。”闻人玄羲面不改色的说谎。 他知道她今日要去闻府教琴,所以算准时间出现,为的就是不让她再落单一人走这段路。 至于接连两次找她麻烦的田大寿,他已经派人去查过底细,一有结果他就会做出处置,绝不让她再遭受对方的威胁。 真的只是恰巧?季清音早已不是不解世事的大小姐了,当然不会笨到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分明是特地来等她的,就为了护送她出门。 到底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她与他并不熟,若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他人情,似乎不太好…… 闻人玄羲见她犹豫不决,干脆“挟持”了她怀里的桐木琴。 季清音一惊,“啊,我的琴……” “不走吗?”他微蹙了下眉头。将琴抱在怀里,他才发现这琴挺沉的,她一个柔弱姑娘家抱着琴来来去去的,不累吗? 这男人……也太强势了吧!她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平时就习惯命令其它人,或擅自决定事情,别人都没反对的余地,所以也不自觉的这么对她了? 虽然他一身普通灰衣,但他所散发出的气质除了缥缈出尘之外,还微带一种高贵之气,那是一般老百姓所展现不出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身家背景?究竟又是何种来历? 闻人玄羲发现她瞧着他的眼神有种不解的复杂,他也同样不解,“怎么?” “没事。”她收回视线,知道自己与他没有熟到能问他私事的地步,也就没有冒昧的询问他的身家。 为免真的耽搁到去闻家的时间,让闻家对她落了不好印象,她只好不再推辞,由着他陪她走这一趟路。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一路上她一直想这个问题,虽然隐隐约约有个答案成形,但她又不敢肯定,就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到了闻府,闻人玄羲将琴还给季清音之后,没多说什么,又潇洒的转身离去,但她就是有一种预感,他肯定还会再出现。 收回心神,她终于踏入闻府大门,准备去应付那位性子有些大的小小姐。 季清音本以为今日还是会见到小小姐摆脸色给她瞧,却没想到她一进到房里,那位小小姐倒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断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她虽然感到有些纳闷,还是漾着柔雅微笑,将心思放在认真教琴上头,“十小姐,咱们先来认识琴吧,也先帮你自己的琴取个名字,往后好——” “季师傅,先把教琴的事情搁在一旁,我想先认识你。”闻人白萦打断她的话,精致的小脸蛋也跟着漾起一笑。 “呃?认识我?” “是呀,比起琴来,我对你更有兴趣。” 闻人白萦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日她是因为太过疲累,累积一路的脾气瞬间大爆发,才会失态,脾气发泄完后也就没事了,她甚至开始对季清音大大的好奇起来。 搞了老半天,五皇兄之所以十万火急的把她从京城抓来郦水城,全是为了讨好这位季师傅,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若不是季师傅,她还不知道五皇兄也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大家都以为他的个性淡然,什么都不在乎,原来当他一认真起来,整个态度也跟着不一样了,像是猎鹰一样,锁定目标后就开始行动,一点都不温吞迟疑。 闻人白萦也不管人家到底想不想回答,迳自一古脑的问道:“季师傅,你家中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谁在?怎会一个人抛头露面的出来讨生活?还有……” 季清音面对她连珠炮似的询问,顿时哑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原来,这位小小姐比她所想的还要活泼许多。 “对了对了,你订亲了吗?有没有意中人?如果有个沉默寡言、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的人想要追求你,你会不会……”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窗外疾射而入,正中闻人白萦的小脑袋。 “哎呀!”她大叫一声,马上捂着自己疼痛的侧脑,转头瞪向窗户,“是谁暗算我?” 窗外虫声唧唧,就是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不必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凭她公主的身份,这座宅子内敢教训她的人也只有一个了。 五皇兄肯定躲在外头偷听!他到底是怕季师傅琴教不好,还是担心她欺负他的心上人呢? 抓到别人的罩门真是一件太愉悦的事情了,闻人白萦扬起一抹淘气笑意,故意娇嚷,“某人要是再欺负我,我就捣蛋搞破坏。” 啪的一声,第二颗石子再度打上她的脑袋,而且还是同一个位置,她再度痛叫出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呜哇……好疼呀……”她赶紧躲到季师傅身边,就不相信这样子五皇兄还敢暗算她,“季师傅,你要保护我。” 季清音直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怎会有小石子接二连三的从外头弹进来?“别怕,我马上去窗户那儿看看。” 她正要从椅上起身,闻人白萦就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不必了,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 “真的?” “当然。”她非常笃定的点头,紧接着压低嗓音贼笑,“季师傅,你还没回答我,你有意中人了没?” 季清音心一跳,脸蛋也跟着微微泛红。她开始觉得这个小小姐挺难缠的,尽问一些让人尴尬的问题。 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玄公子的面容,他那总是淡漠的表情,虽然看不出喜怒哀乐,还是吸引着她,真想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不知是否也同样吸引人……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现在可是在授课呢!季清音赶紧抓回自己的心神,不再乱了思绪。 幸好秦管事在这时进到房内来,才免去她继续被小小姐逼问的尴尬状况,终于能够好好的帮小小姐上第一堂课。 上完课后,季清音倒又开始心神不宁了,来到闻府大门前,看着尚未开启的门扉,她忍不住猜想,他……会不会出现? 他还会再陪她走这一条回家之路吗?虽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但只要有他陪伴在身旁,她就感到无比的安心,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心头,让人忍不住眷恋…… 咿—— 门一开,那熟悉的灰色背影从渐开的门缝中慢慢显现,看到那一抹身影,她的心房也跟着快速跳动,难以压抑悸动的情绪。 他果然还是出现了! 闻人玄羲转过头,朝着还停伫在门槛内的季清音伸出手,“走吧。” 明明她该问他,他怎么又出现了?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要离开?他没有其它的事情要忙吗?但当真的见到他出现后,她所有的问题都想不起来了,脑袋也空白一片,只剩下他对她说的那一句话。 抬起脚,她不自觉的跨过门槛,朝他走去,就算两人只见过儿次面,她对他却产生了毫不犹豫的信任感。 走吧,一起走吧,她很乐意,打从心底喜悦着…… 七月初七,郦水城的夜晚很热闹,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夜,城里有放水灯的活动,每年总是吸引不少人参与。 郦水城的城名由来就是因为郦水在城中横亘而过,七夕这一晚不但城内灯火通明,百姓们也会来到郦水河道边放水灯。 水灯是荷花花朵形状,中央花 心放置一个小蜡烛,而人们通常会对着花灯许下愿望,再将包含自己愿望的水灯放入河中,祈祷愿望能够实现。 既然是七夕,当然最多人许下的是与姻缘有关的愿望,但也有不少人放水灯以祈求家人平安康泰,因此郦水城的七夕夜是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出门来游玩。 “姑姑,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咱们快出门去放灯吧!” 季初兴手中提着姑姑帮他做的荷花灯,兴奋不已,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冲出大门,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放水灯活动。 季清音手中也提着一盏荷花灯,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等待什么,连侄子的话都没回应。 “姑姑。”他干脆来到她身旁,轻扯她衣袖,困惑的问:“怎么了?” “呃?”这时才回过神来,漾起笑意,“没事,咱们等天色再暗一些再出门,好吗?” “为什么?”季初兴一脸不解。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事情起因于昨日下午,她教完琴从闻府离开时,玄公子又如过往般出现送她回家,她不知他到底如何得知她在闻府教琴的时间,可以将时间抓得刚刚好,每一次都来回接送她,她很受宠若惊,但也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已经被他这简单却诚意十足的举动给打动了。 第五章 她知道他话少,所以她总是主动提起话题,只要她问出口的,他就会回答,并不会让她一个人唱独脚戏—— “原来,玄公子是这一个月才刚到郦水城的?”她不问不知道,一问倒有些讶异,“有长住的打算吗?还是暂时居留而已?” “看情况,还不一定。”他轻描淡写的带过。 不确定他是否会久留,让她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开,乐于提醒他,“那么明日七夕的夜晚有放水灯活动,城里会很热闹,玄公子千万不要错过。” “放水灯?”他微蹙眉头,“一个人放水灯,有趣吗?” “要不然,你跟咱们一起去吧。”她一时冲动的脱口而出,“我与侄儿会去放水灯,你……要不要一同来看看?” 但话才一说完,她就有种想咬了自己舌头的羞窘。这样说好像是她主动邀他出游一样,而且还是七夕这个特别敏感的节目。 他眸中一抹微光闪过,没给她反悔的时间,即刻回答,“好,入了夜,我过去找你。” 所以今日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等他出现,一直心浮气躁的,又紧张、又期待。 他说会来就是会来,但她困扰的是,自己到底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她明白他对她是有意思的,但他不曾确实表态,所以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拿捏与他相处的分寸。 叩叩! 此时传来的敲门声,瞬间抓回季清音的思绪,她内心的紧张更是明显。应该是他来了。 季初兴率先离开前厅,往大门的方向跑,“我去开门。” 他开开心心的打开门,不知道是谁来,但当他见到站在门外的人后,原本的笑意即刻淡了下来,内心顿时警戒高涨。 居然是他!他来做什么? 闻人玄羲敏锐的感觉到季初兴对他的敌意,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打声招呼,“你好。” “玄公子。”季清音紧接着也来到门前,对他漾起有些羞涩的笑意,然后轻声对侄子念道:“初兴,见了人,怎么不打招呼?” 他不想打招呼,他讨厌这个人!季初兴一脸的不情愿。他有种必觉,这个人是来抢他姑姑的,所以他一点都不乐见这个人出现。 “不要紧,不是要去放水灯,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闻人玄羲即刻回道。 虽然觉得有些困惑,侄子平时并非不懂礼貌,但既然玄公子都说不要紧了,她也就没继续责念,“好吧。” 季初兴讶异的瞪大眼,“什么?他要跟着咱们?” “是呀,玄公子初来乍到,还没见识过放水灯的热闹,咱们就当东道主,带着玄公子一同去瞧瞧吧。”季清音笑意盎然的解释。 他才不要!但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他拒绝的机会,他只能默默闷着气,好好的游玩心情全都被打坏了。 季清音关起门,带着侄子与玄公子一同走上热闹的大街。这其间季初兴都故意站在两位大人中间,不想让对方有更靠近姑姑的机会。 “玄公子不放水灯吗?”瞧他两手空空的,她干脆将自己手中的荷花灯给他,“我这个灯给你吧。” 闻人玄羲根本对放水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之所以会来,图的完全就是与她相处的机会而已。“还是你放吧。” 他将荷花灯轻轻推回,指尖不经意碰触到她的,一股酥麻之意即刻在两人交叠的指上传递开来,害她心一跳,羞涩悸动,只好赶紧收回手,娇羞一笑,“真的不要?一年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已。” 闻人玄羲轻勾起浅笑。荷花灯哪里会比她吸引人呢?今晚的灯火再如何的灿烂夺目,也比不过她的一颦一笑。 他以前不懂为何人们只要一有了心上人,就想无时无刻都与对方在一起,想尽各种理由都要与对方见面,他甚至还对这种态度不以为然,没想到他现在却正做着自己曾经不以为然的事情。 因为只要能与她见面,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时半刻,那美好的相处气氛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舍不得太早分开。 季清音没有漏看他那微微显现的笑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果然,跟她曾经偷偷想象过的那般吸引人,而且带着笑意的他,比起平日更添了几分温柔暖意。 季初兴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不时散发出暧昧气息,感到又急又恼,非常的不安。 自从这位玄公子出现之后,他就被忽略了,姑姑的眼神始终都是放在玄公子身上,就算他在一旁紧紧抓着她的手,也没有任何用处,他还是得不到任何关注。 姑姑是他的、是他的,谁都不能把姑姑从他身边抢走! 除了季初兴心急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很心急,他们偷偷的跟在不远的人潮后头,时时注意眼前状况。 “就只是放个水灯而已,有很稀奇吗?”早已看惯繁华帝京各式各样稀奇表演的闻人白萦忍不住抱怨。跟着一大堆人挤来挤去的,肩膀不断被人撞来撞去,真的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公……小姐,既然您不喜欢这种人挤人的情况,那何必非得跟出来不可,由小的看完之后,再回去向您报告最新进展不就好了?”秦知权也感到很无奈。他一方面要盯着主子与季姑娘的最新进展,一方面又要顾着背后这一个娇贵的拖油瓶,很忙耶。 “那不一样,透过你转述的,与我亲眼瞧见的,那感觉差得可多了。”她没好气的回答。 反正她都被抓来郦水城“跑龙套”了,暂时回不了京城,当然要替自己找些乐子。而现在最有趣的乐子,当然就是五皇兄终于“动了凡心”,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可以错过! 她还打算回京就去母后跟前大大宣扬一番,没亲眼所见,那有什么意思? 反正闻人白萦就是嘴上不断的嫌,但还是打死不退,硬要凑热闹凑到底,秦知权也只能继续两头忙了。 季清音三人终于来到郦水河边,河道两旁早已聚集不少放水灯的民众,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空档靠过去,终于见到河面的壮观画面。 一盏又一盏的荷花灯漂浮在水面上,散发着点点烛光,照亮河面,就像是天上的银河倒映在河上一样,灿烂夺目。 河道旁不断有人蹲下身放灯入河,谈话嘻笑声不绝于耳,热闹无比。 “初兴,可以放水灯了。”季清音帮侄子点亮手上的荷花灯,笑问:“今年你想许什么愿?” 季初兴微抿着嘴,没有回答姑姑的话,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连最期待的许愿也不想许,只想赶紧放完水灯了事。 “初兴,怎么了?”她终于发现到他非常不寻常的反应。 “没什么。”他闭上眼,决定祈求上苍快点让这玄公子消失,这样就没有人来抢他的姑姑,姑姑还是他一个人的。 在许完愿后,他就蹲下身,将荷花灯放在水面上,慢慢混入其它荷花灯之间,闪闪烁烁,很是美丽。 虽然觉得侄子的反应很奇怪,但他们现在正在外头,玄公子也在,她实在不好多问,打算回到家再好好弄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紧接着,季清音点起自己的荷花灯,有些羞涩的瞧向心怡对象,“玄公子,那要不要……咱们一起放这一盏灯?” 闻人玄羲微微一顿,心一暖,表情也跟着转柔,“好。” 季初兴见他的手就要伸过去了,心一堵,胸中一口闷气过不了,不知哪里突然冒出的冲动,一心只想将他给推入河里,不让他与姑姑一起放水灯。 而他即刻发现小家伙的动作,但他若是往旁一闪,掉下河的就会是这个冲动的小家伙了,所以他不闪不避,就由着这个小家伙暗算他。 使出全身所有蛮力用力一推,季初兴硬是将他给推出去,季清音错愕的看着他即将倒入河中,赶紧伸手想要将他拉回,“玄公子!” 然而他的身子太沉,她根本拉不回,反倒跟着他一同栽入河内,两人接连溅起好大一阵水花,吓坏了一旁的其它百姓们。 “姑姑?”季初兴错愕的睁大眼,又急又慌。他可没打算害姑姑一同坠河呀。 在后头的秦知权与闻人白萦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哧一声,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凭主子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家伙暗算,还狼狈的落入河里?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季清音一坠入河中,身子就迅速往下沉,还不小心喝了好几口河水,完全无法呼吸,只能凭着本能在水里挣扎,手脚乱踢乱抓的,难受得很。 下一刻,闻人玄羲拦腰将她从水中抱起,刷的一声,两人同时浮出水面,又引起河岸旁的百姓们一阵骚动。 “要不要紧呀?” “需不需要来人帮忙将他们俩给拉上来?” 幸好河水不深,闻人玄羲一站起,水位恰恰好就淹在胸膛处,暂时没有淹死的顾虑,大家也就不再那么着急惊慌。 “噗咳咳咳……咳咳咳……”季清音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呛咳不停,全身湿淋淋的,再狼狈不过了,此刻的她脑袋一片空白,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只能下意识的紧紧挨着他。 “季姑娘!还好吗?”闻人玄羲没想到她会跟着落水,听她呛咳不停,他的心也跟着难受,连忙轻拍着她的背脊,好让她顺顺气。 “咳咳咳……我没……咳,没事……”她好不容易终于顺利喘了几口气,止住呛咳,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河中与他紧紧相抱,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 她羞窘的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蛋靠得好近好近,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河水虽凉,他们紧贴的身子却是温暖无比,她不觉得冷,反倒是因害羞而发热,要不是在夜里,她脸上的红潮肯定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间的暧昧迅速浓烈起来,就连岸边凑热闹的百姓们也嗅出了那不寻常的暧昧气息,倒是不急着将他们俩从河中捞起,还有人偷偷笑着。 季初兴在确定姑姑没有危险后,本来松了口气,但看到那玄公子将她搂在怀中后,又气得七窍生烟,完全没想到他刚才冲动的举止,反倒将他们两个给推在一起了。 快把姑姑还给他!姑姑是他的! 季清音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该有什么反应才好,倒是闻人玄羲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主动转移话题,“这么看水灯,倒是有另一种身历其境的美。” “什么?” 随着他的视线,她才意识到,两人此刻居然被无数的荷花灯所包围住,水波荡漾,灯也跟着荡漾,点点烛光在他们四周散发耀眼光彩,别有一番浪漫气氛。 从前她都是在河岸旁看着下头的荷花灯,被荷花灯给包围住倒是头一次,原本的尴尬羞涩的确被这个新发现给驱散,还忍不住轻笑起来,“的确,真的非常美,非常不一样。” 她的心卜通卜通狂跳着,能与他这么赏水灯,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她想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今晚,也忘不了此刻既害羞又悸动的心绪。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秦知权与闻人白萦对望一眼,会心一笑。看来主子没有白落水,还因此“抱得美人”了。 结果到了最后,窃喜的窃喜,看热闹的看热闹,最呕的还是季初兴。 放完水灯,落水的两人是一身湿淋淋的回家去。 第六章 一回到家,换下湿透的衣裳后,季清音本已打算要好好质问侄子,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害人的事情。 但一方面时间已经很晚了,一方面季初兴也知道自己肯定会被骂,早就躲回自己的房里熄灯假睡,害她扑了个空,只好明日再来处理这件事。 两人就同住一个屋檐下,想避也避不了,所以隔日一早,小家伙只好硬着头皮接受姑姑的质问—— “初兴,你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做出推人下河的举动,姑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用完早膳后,季消青就来到侄子的房间,神色非常凝重,而季初兴则扁着嘴,没有回话,脸色臭得很,气氛非常僵硬。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答复,她只好再次问道:“你不喜欢玄公子?为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 她真的不懂,侄子一向都非常乖巧懂事,不会给她添乱,怎会突然间耍起别扭来? 幸好河水不深,要不然,真有可能会闹出人命,所以她实在无法置之不理,非得问出个结果不可。 季初兴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讨厌他来找姑姑。” “为什么?”季清音讶异的眨了眨眼。 “反正我就是讨厌。”他撇开头,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初兴,跟姑姑说实话,为什么会讨厌他?”她轻蹙起柳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曾经欺负过你?” “他没有欺负过我。” 他不希望姑姑被那个男的抢走,他想要永远霸占着姑姑,但他却别扭得无法将这个任性理由说出口,只能继续闷在心里。 “既然他没有欺负你,你为什么要讨厌他?” 她对玄公子很有好感,所以不希望侄子讨厌他,若是能知道问题的症结处,或许就能改变侄子对他的印象。 “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就是不想见到他!”季初兴被问得烦了,干脆头一转,冲出房去,“姑姑是大笨蛋!” “初兴?”她讶异的追出房间,发现他居然打开大门跑出去了,逃避这个问题逃避得彻底,还没大没小的骂她笨蛋。“这个小家伙,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季清音一直问不到答案,心情也非常不好,一时负气转过身,回到前厅内,暂时不打算出门去追他。 她想孩子在外头发泄完脾气之后,就会回来了,而她现在也需要冷静冷静,思考侄子为什么会讨厌玄公子,既然侄子不肯回答,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找答案。 而季初兴在离开家门后,跑没多久就停在附近的小巷子里,微微喘气,一脸的沮丧失落。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好怕姑姑真的被抢走,到那个时候,不就变成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不要一个人,他只剩下姑姑,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将那人赶走,这样姑姑就不会再忽略他了! “没错,我一定要将那个人赶走!”季初兴重新振作的自言自语,斗志高昂。 “唷,小家伙怎么一个人落单了,都没有大人陪伴?” 此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两名陌生男子,他们俩不怀好意的笑着,一双贼眼紧盯着他不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想干什么?”他警戒的往后退一步。 “你不必知道,只要乖乖跟着咱们走就对了。” “我才不——唔——” 季初兴才刚转身想跑,其中一名男子就从后面紧紧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任凭他如何使力挣扎,就是挣脱不开箝制。 为什么要抓他?救命!谁来救救他? 姑姑!姑姑—— “那个小家伙,当真打算闹别扭闹到底了?” 时近正午,季清音己做好午饭,就等着季初兴回来吃饭,但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侄子回来,不免开始有些担心,打算出门去找他。 他会跑到哪儿去呢?他在城内有一些同年龄的玩伴,就住在附近…… 她思考了片刻后,打算先到他玩伴那里去寻找他的行踪,或许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她才走到前门的跨院,就有个不明东西从墙外丢了进来,恰恰好砸在她脚边,害她吓了一跳,“啊——” 这什么东西?是谁在恶作剧?季清音惊慌的捂着胸口,不一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脚边的东西很奇怪,是一颗大石外包了一封信,而信与石头是用一条细麻绳绑在一起。 她困惑的蹲下身,将麻绳拆开,拿起信封,发现里头有封信,将信纸从内抽出一看,忍不住错愕的睁大眼—— 你侄子咱们暂时带走,不准报官,不准告诉他人,当心他因此缺手断脚,若要侄子安然回归,明日夕阳下时,备妥五百两赎金,城西土地庙前见。 她拿信的双手开始颤抖,越颤越厉害,不敢相信侄子居然被不明人士绑架了。 他们到底招惹了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 季清音的心瞬间乱成一团,慌得手足无措,几欲崩溃,“初兴——” “老爷,咱们已经将季初兴给抓到手了。” “很好,干得非常好!” 田府内,田大寿听着属下报告目前进展,得意扬扬的冷笑着。 他就不信,这一回季清音还能从他的掌心内溜走。 他与郦水县县令是表兄弟,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在郦水城内作威作福,谁知道前一阵子县令却突然训斥他一顿,要他安分过日子,别再去找那季清音的麻烦。 他不懂,之前县令都是袒护他的,怎会态度突然一变,因此连番追问县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县令才吞吞吐吐的回答,现在有个“贵人”在季清音背后替她撑腰,不敢得罪那位贵人,就怕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只能赶紧要他收敛态度。 无论他如何追问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县令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很不甘心,表面上是答应县令不再找她麻烦,私底下却还是收买地痞流氓,一直找机会行动,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将她最更视的侄子绑走,果然是天助他也! 他打算以高额的赎金逼季清音低头,只要她交不出赎金,他就能出面“帮助”她,代价就是要她做他的小妾!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已的侄子,他就不信出这一记狠招,她还不乖乖就范。 只要她是心甘情愿点头做妾,这下子谁都没话可说,就算她背后有贵人撑腰那又如何,他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手,就算那贵人再贵,他也不看在眼里! “季清音,这一次看你还能怎么拒绝我,咱们就走着瞧吧。” 田大寿得意的继续笑着,早已迫不及待想得到她的人了。 午时过后没多久,闻人玄羲算准时间来到季家门前,因为今日下午季清音又要到闻府去教琴。 一想起昨晚两人的狼狈,他不禁微微一笑,而她在他怀里娇羞的模样,更是让他回味再三,心中充满着舒畅之意。 原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后,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总是会被那人的一举一动给影响心绪,身不由己。 他不太习惯不受控制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但若这是喜欢一个人的必经过程,那么他会努办去适应、习惯。 只不过……一想到季初兴对他的莫名敌意,他倒是有些困扰,不知该如何应付那个小冢伙。 闻人玄羲尚未回过神来,原本紧闭的大门却突然由内打开,季清音抱着琴慌乱的冲出门,却没想到门外居然会有人,也压根忘了他会来等她,一时之间来不及停下脚步,眼看着就要撞上—— “啊——” “小心!”闻人玄羲猛然回神,赶紧张臂稳稳地抱住她,察觉她的神色有异,“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的。” “呃?”季清音抬起头来,才看清了来人样貌,“玄公子!” 看到他出现,她像是瞧见救星一样,激动的想要开口向他求救,但随即又猛然想起信中的威胁,只能硬生生又住了嘴,半点消息都不敢透嚣。 怎么办?她好害怕、好惊慌,却不能寻求任何援助,只能自己一个人苦苦的煎熬,不知能不能顺利将侄子给换回来。 “到底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他很担心,因为她的表情明显有着惊慌失措,完全没了平时的宁静娴雅。 “我……我没事,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季清音努力保持镇定,“我今日不去闻府了,玄公子也不必送我,请回吧。”她只想着要快点筹到赎金,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自己临时不去上课、也没找人代为传话很失礼。 “你既然不去闻府,又为何要带着琴出门?”他一听就觉得奇怪。 “我还有急事得办,真的无法与玄公子多谈,后会有期。”季清音没有等待他的回应,离开他的臂弯,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关好门后,深深一鞠躬便马上转身,离去的脚步又急又快。 “季姑娘?”闻人玄羲讶异的瞧着她渐行渐远,真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决定暗中跟在她后头,想知道她隐瞒了些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于是,他跟着她穿过繁华的街道,与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让她发现他在跟踪她。 直到季清音进到一间屋子后,闻人玄羲才讶异的停下脚步,只因为她去的地方居然是——当铺! 她怎会到当铺去?他蹙眉深思。难道是当铺的人请她去教琴? 过了好一会儿,闻人玄羲才等到季清音从当铺内走出来,但她再度出来时,怀里已经没有那一把她非常珍惜的桐木琴,似乎她将琴给当了。 他看着她又是脚步急促的往回走,内心的困惑也越来越深。 她不是靠着那把琴教琴维生,怎舍得将自己吃饭的家伙给典当出去? 季清音因为太过紧张慌乱,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有人暗中跟着她,她怀里放着典当琴后换回来的银票,急急回到住处,进到房里,将藏在床板下暗格的一个小木箱拿出来。 小木箱的箱盖一打开,里头放的全是她当初与季初兴一同逃离京城时所带出的银票,非到逼不得已,她是不会将这一箱银票拿出来使用的。 她算了算箱中银票,共有四百两,再加上她将琴典当出去所换得的一百两,刚好凑满五百两,可以将侄子给换回来了。 要一个姑娘家一日之内凑出五百两赎金,那分明就是刁难,将自己卖了都不一定筹得到,幸好她本来就有四百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不够的部分她立即想到可以典当自己的琴,那琴当初买来时可是有两百两的身价。 她现下已经管不了没了琴之后她该拿什么维生,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换回侄子,只要侄子一切安好,其它问题都可以之后再来想办法解决。 将装着五百两银票的小箱子紧紧抱在怀中,季清音紧咬着下唇,努力振作的低喃,“初兴,你再等一会儿,姑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侄子是她生活中不能缺少的支柱,她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侄子,她又该如何活下去,又怎么有脸下去面对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你们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初兴能够平安归来,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一场危难……”她紧闭起眼开始祈祷,语带哽咽。 房门外,闻人玄羲无声靠在墙边,听到了季清音的自言自语,他轻蹙起眉头。 她的小侄子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章 她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内心有些酸涩,也挺不是滋味的。难道在她心里,他并不值得信任,所以刚才才会害怕让他知道,躲得飞快? 但除了酸涩之外,他对她更多的是心疼,她一个姑娘家,肩膀又瘦又小,如何能够一个人扛起强大的压力,还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辛酸? 突然间,他多么希望她能够脆弱一些,能够主动向外寻找帮助,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埋头面对危难,所有痛苦都往肚里吞。 这个傻姑娘,让人又心疼又不舍的傻姑娘…… 季清音一整晚都不曾阖过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新的一日到来,她却得继续捱到夕阳西下的时刻,才能到城西外的土地庙将侄子换回来。 今日从一早就开始下起雨,气温也降低了不少,季清音却像是感觉不到凉意,单薄的身子没有多添衣裳,就这样撑着伞走出家门,到闻府去退了教职。 “季师傅,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教了?” 偏厅内,秦知权讶异不已,虽然他已经先从主子那里知道季清音将琴给卖掉的事,却没想到她连琴都不教了,推掉目前唯一能够挣钱的工作。 而且她的神色明显憔悴,看起来状况很不好,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真让人不得不担心。 “因为最近家里有些事情,恐怕无法顾及到教琴之事,我不想耽误小姐学琴的时间,只好辞去教职。”季清音非常慎重的向秦知权行礼,“很抱歉辜负贵府的托付,请秦管事再去寻找其它琴师吧,感谢贵府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短时间内,她大概连一张最普通的琴都买不了了,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当琴师?就算他们不介意,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再占着这个位置不放。 秦知权想办法再三劝留,季清音还是坚持辞去教职。离开闻府,她回到家将五百两银票安放在怀中后,就提早出发,到城西外的土地庙等待。 城西的土地庙因为地点有些偏僻,已经荒废多时,很久没有人来祭拜,所以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屋梁上也结了不少蜘蛛网。 季清音一个人在废弃的庙内等待,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脑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将侄子平平安安的带回家。 外头的雨依旧下着,似是永远不会停止,她的衣裳早已沾了不少湿气,越站身子越寒,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她才终于见到两名陌生男子接近土地庙,那两个男的面貌有些凶恶,看起来就是地痞流氓一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家伙。 男子进到庙里,即刻对季清音扬起冷笑,“季姑娘,咱们要的五百两赎金你带来了吗?” “我侄子呢?”她努力保持冷静,不显畏惧,与他们周旋起来。 “咱们怎知你会不会耍什么花招,或是筹不出赎金来,当然得先确定能够顺利得到赎金,咱们才会将他带过来还给你。” “真的?”季清音紧蹙起眉头。口说无凭,她怎知他们到底有没有骗她?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想让你可爱的侄子继续受惊,咱们也不痛不痒。”男子痞痞的耸肩。 季清音愤怒的紧咬下唇,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屈服,将怀中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这里总共五百两,拿去吧。” 其中一人前来拿走她手中的银票,回到另一个男人身旁,两人看了看,还真的是五百两银票,不多也不少。 他们本以为她一个姑娘家,能凑出一百两赎金就已经很不得了了,没想到她居然真凑得出五百两,而且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两人对望一眼,眸中闪过邪恶的笑意,其中一人将银票收入怀中,毫不客气的说:“谢啦,这银票咱们就收下了。” “既然你们已经收下赎金,是否可以将我的侄子还回来了?” “很抱歉,咱们只被交代要来收钱,可没被吩咐要将侄子还给你,所以……” 男子毫不惭愧的笑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季清音神色一变,“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为只要能顺利交出赎金,就能见到你的侄子?事情没那么容易,你再慢慢等吧。” 话一说完,两名男子即刻冲出土地庙,带着赎金跑了,季清音惊慌的赶紧追出去,没想到他们居然收了钱却不肯放人。 “站住!还给我,把我的侄子还给我!” 她在雨中不停的奔跑,却追不上他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惊恐的不断喊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几欲崩溃。 “还给我——快还给我——啊——” 她一脚踩入路中央积水的小坑洞内,整个人扑倒在泥水中,跌得一身狼狈,不只全身疼痛,还头晕目眩的,几乎快昏了过去。 “季姑娘!” 闻人玄羲带着六名属下赶至,其中三名往前追赶那两名男子的行踪,另外三人与他则停在季清音身旁。 他赶紧蹲下身扶起她,担心地问道:“季姑娘,你还好吗?” 他从昨日发现她的异样就派人暗中守着她,在知道她来到城西的土地庙后也暗中跟来,就是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给我……为什么不还给我……”她紧抓住他的衣袖,终于承受不住的崩溃痛哭,不断的追问:“咱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将我的侄子抓走……为什么……” 所有积累的压力与惊恐瞬间爆发,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痛哭咆哮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的侄子……她仅存的支柱……还给她,快还给她! 闻人玄羲的心跟着紧紧抽痛着,将她紧抱在怀,试图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追他们的行踪,一定会替你将侄子找叫来的。” “那是我大哥大嫂留下来的唯一孩子,要是失去他,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要活了!”她在他怀里失控的挣扎,雨水夹杂着泪水,早已湿透一身。 他只能继续紧抱着她,免得她挣扎得太过用力反倒伤了自己,“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害怕,只要相信我!” 她这瘦弱的身子到底承受了多重的痛苦?若是可以,他宁愿痛的人是他,他愿意承担她的痛苦,只要能让她好过一些,别再如此崩溃激动。 他能让她依靠的,只要她愿意的话,他会成为她最坚固的堡垒,谁都无法再伤害她! “呜……初兴……初兴……”季清音继续在他怀里挣扎,又哭又叫,直到筋疲力尽,才受不了晕厥过去,脸色惨白得可怕。 “季姑娘?”闻人玄羲惊慌的赶紧将她打横抱起,飞快的将她带回去,就怕她有任何万一。 他急如星火的将她带回闻府,见到仆人经过就喊—— “快去请大夫过来!” 仆人先是吓了一跳,因为从来没见过主子如此的激动,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答复,“是。” 闻人玄羲将一身湿的季清音送入客房内,要丫鬟赶紧帮她换下湿衣裳,自己也回房去将湿衣换下,随即又回到客房,关心她的状况。 闻人白萦在听到消息后也来到客房,关切的问:“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现在根本无心向十妹解释情况,看着躺在床上的季清音似乎很难受,双眉始终紧蹙,他也忍不住跟着蹙起眉。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被仆人急急请入客房内,“大夫来了!” 闻人玄羲马上退到一旁去,让大夫替季清音诊治,他心里焦急,嘴唇抿得死紧,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 瞧着五皇兄的反应,闻人白萦不得不开始佩服起季清音来。从前的五皇兄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态度,这些年来也只有季清音能勾动他的心绪,甚至让他慌了手脚,终乎比较像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 等到大夫诊治完,闻人亥羲即刻询问:“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这位姑娘是因为承受过大压力,心力交瘁才会晕过去,我开一些安神的药方子,只要她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就不会有大碍。另外,她有一些受寒的迹象,不过只要赶紧服下祛寒的药,很快就能够痊愈。” 知道季清音没什么性命危险后,他终于能够暂时松一口气,“多谢大夫。” 大夫离去,闻人玄羲就坐在床边,亲自照看着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多么希望她能够赶紧苏醒过来,而闻人白萦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干脆就先离开客房,不想碍人的眼。 季清音就算在昏迷当中,眼角还是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闻人玄羲伸手轻抹掉那令人心疼的泪水,心中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答案。 他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刻刻的保护着,不再让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承受痛苦,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他会努力让她快乐,不再有愁苦的机会,他会用自己的羽翼好好保护她,成为她最强而有力的依靠! 此时秦知权轻推房门进入,脸上没有平时嬉笑的表情,非常正经,“爷,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探到消息回来了。” 闻人玄羲的眸光一锐,难得显现肃杀之气,“很好,咱们走吧。” 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不在意的事情气恼,但只要他的脾气一被勾起,那就不是轻而易举便能了事的。 他不但要平安的将季初兴给带回,那些让她痛苦的人们,他也不会放过,绝对要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季初兴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哪里,但他很冷静的坐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他双手和身子被用麻绳捆绑在一起,就连双脚也是,根本无法随意动弹,屋外偶尔有男人交谈的声音,只有三餐时间会有人拿饭进来喂他。 与姑姑一同从京城逃亡到郦水城的那一路上,他又哭又闹的,使尽脾气,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会这么做了,因为他知道,那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自己与姑姑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绑他,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想办法平安回去,要不然姑姑会很伤心的。 姑姑只剩下他了,他不能让姑姑孤单一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姑姑的身边!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出现了奇怪的骚动,好像有个不少人在打架,叫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着实让季初兴吓了好大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他很想靠到门边一探究竟,但他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能起身,想走也走不过去,只好继续坐在角落静待发展。 没过多久,一个拿着长刀的男子冲入屋内,一脸狰狞的朝他扑过来,“我就不信拿你当人质,他们还敢有什么动作!” 季初兴惊愕的瞪大眼,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不准碰他一根寒毛!” 另一道灰色身影如闪电般迅速进到屋内,在男人即将抓住他的那刻挥臂一扫,狠狠将男人往旁打飞出去,撞上墙壁,惨叫出声。 季初兴眼睛张得大大的,连眨都没眨一下,脑中满是灰色身影刚才那气势磅礴的一击,衣袖翩飞,又强又飘逸,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武仙一样。 第八章 紧接着有另一名男子进到屋内,制住原本想要拿他当挡箭牌的那个恶汉。 见恶汉已经被制伏,闻人玄羲才蹲下身,审视季初兴的情况,“小家伙,你还好吗?” 大略的看了一下,发现他大致上没受什么伤,就放心下来了,赶紧替他解开身上的束缚。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会是玄公子来救他。 “你……为什么……” 顿时之间,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意从心底浮现。他明明对玄公子很不友善,甚至恶意的推他入河,他这么可恶,为什么玄公子还愿意来救他? 他是个坏孩子,再可恶不过了,根本不值得被关心与原谅…… 闻人玄羲见季初兴异常冷静,显露出超龄的镇定气度,忍不住赞赏,轻拍他的头,“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去与姑姑团聚。”他抱起季初兴,回头指挥手下,“将人全都带走,暂押县衙大牢,务必问出幕后的主使者及意图。” “是!” 吩咐完,闻人玄羲再回过头来瞧着小家伙,“好了,咱们回家吧。” 季初兴有些傻愣的继续盯着他,内心是百感交集,又羞愧又懊悔,却又迅速涌起了一阵强烈崇拜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有强大的力量,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姑姑。 而闻人玄羲抱着他的动作,也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高大如山,能带给他小小心灵安全感的父亲。 他本来非常排斥玄公子的存在,但此时此刻,完全折服在他的强大之下,对他心服口服。 如果他能够在姑姑的身边保护姑姑,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欺负姑姑的话,那不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小小的心灵继续震撼,另一种保护姑姑的念头也冒出小芽,开始期待着…… “……初兴……初兴!” 季清音从沉睡中突然惊醒过来,瞬间坐起身,拼命喘气,满脸满身的冷汗,像是才刚作完一场恶梦一样。 她抚着头,让人虚弱无力的头晕目眩也跟着袭来,差一点又要往后倒回床上。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再命人唤大夫过来帮你瞧瞧?” “呃?” 她偏头一瞧,才发现闻府的十小姐正靠在床边,一脸兴味十足的瞧着她,还有一名丫鬟随侍在侧。她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内。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十小姐……你怎么也在?” “这里是闻府的客房,我当然在,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是我五哥亲自将昏迷的你给抱回来的唷。”闻人白萦刻意高扬的尾音透露出浓浓的暧昧之意。 “你五哥?我认识你五哥吗?” “怎么不认识?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反正她想五皇兄都已将人带回宅里,再瞒又能瞒多久?倒不如爽快承认自己就是闻府的主人。 季清音的脑袋还是一团混乱,根本不知道她所指的五哥到底是谁,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混乱的脑袋终于回想起一些事,顿感惊慌,挣扎着想下床,“初兴!” “等等,冷静下来!”闻人白萦以及身旁的丫鬟赶紧制止她,不让还虚弱的她下床,“你不必担心,我五哥已经带人去救你的娃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她暂时停止挣扎,想相信,却又不太敢相信,“你……你是说真的?”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敢说谎骗你?” 瞧十小姐信誓旦旦的表情,季清音原本慌乱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但还是无法完全放松,依旧紧张不安。 只要没见到侄子安然归来,她心上那块大石就无法卸下,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转回去,那一日她要是不与侄子起争执,他就不会被人绑架,能够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边。 他被绑去之后,不知有没有受到虐待?一想到此,她更是自责不已,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几乎快逼死自已。 闻人白萦见她依旧无法安心,干脆主动找话题聊,想转移她的注意。 “季师傅,难道你都不好奇这座闻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知道跟闻府有关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秦知权出面打理,所以季清音就算受雇于闻家,也只知道秦管事,根本不知道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季清音一心挂记着侄子的状况,所以对她提出的问题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可是一个笨到不行的痴情种呀。” 也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听,闻人白萦一古脑的说着,“他呀,本来像个无欲无求的仙人一样,二十多年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们本也以为他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谁知道会在郦水城遇上能勾动自己心魂的姑娘,瞬间坠人情网,终于开窍了,动了凡心。” 无欲无求的仙人?季清音的心一顿,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他也是给她这种感觉…… “只不过呀,没想到他这个窍只开了一半,姑娘被人欺负,失去教琴的工作,他就把自己的十妹抓来充场面,请姑娘来教琴,却没让姑娘知道,就怕姑娘发现他是特地帮助姑娘的,反倒不领情。” 教琴?季清音讶异的愣了愣。这郦水城内教琴的人不多,再加上十妹这一点,难道十小姐所说的姑娘就是她? “他怕姑娘在路上不知何时又会被人为难,每回都亲自护送姑娘来来去去的,却什么话也没讲,完全不曾表明过自己的心迹,与那姑娘似有情又无情,咱们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帮他们急了。” 五皇兄这个“皇帝”不急,倒是快急死她这个在一旁看热闹的“太监”了,干脆就让她推他们一把,希望他们别再慢吞吞的磨蹭了,动作快一点吧。 这下子季清音想否认都否认不了了。十小姐的确是在说她,所以玄公子……就是这座闻府的主人,是十小姐的五哥? “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守在那姑娘身旁,护着那位姑娘,在背后默默为姑娘做了许多事,那姑娘却始终都不知道,而他也没想过要向姑娘表白一切,获得姑娘的情意与承诺,你说这不是笨到开窍只开一半,又是什么呢?” “或许……他只是觉得那姑娘可怜,才顺手帮她一把的,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季清音胸口一热、鼻头一酸,微颤着嗓音回答。 原来他一直在她身旁守护着她,用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守护,原来她这一阵子以来的幸运,也都是他赋予她的。 她已经有多久都是一个人独自撑过来,没有其它人帮助? 自从家破人亡后,她就不曾感受过被人守护的温暖,她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有问题都得自己去面对,再苦也得硬撑过去。 而他,却默默的为她付出一切,不曾要求回报,甚至连说都不说。 “哈,他那个性子,哪是那么爱管闲事的?”闻人白萦轻哼,“说穿了,他就是个孤僻鬼,连自家人的事情都懒得管,像个局外人似的,也只有那位姑娘能够激出他的情绪,为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原则,主动干预事情,甚至不惜赴汤蹈火,替那姑娘玄解救被绑走的小侄子。” 为什么不告诉她?季清音此刻的心绪激动难平,感动不已,多想马上见到他,多想向他倾诉,其实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就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上就有了他的身影,再也抹灭不掉。 他对她的恩情她无以回报,只要他愿意开口,无论是什么报偿她都会想办法达到的,就算得用一辈子来偿还也不要紧。 此时客房的门被人由外轻轻推开,一个小身影有些迟疑的探头,在见到坐在床上的人后,即刻漾起笑,开心的冲入屋内,“姑姑!” 季清音一愣,转头瞧向冲过来的小身影,泪水瞬间从眼眶内奔流而出,欣喜若狂,“初兴!” 她马上挣扎下床,蹲下身将季初兴紧紧抱入怀中,痛哭出声。 “初兴,太好了……你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谢天谢地,她终究没有失去他,他们季家仅存的血脉还好端端的,她终于可以将心中沉重的大石重重放下,再也不必胆战心惊。 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被人给抓走,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紧紧的守着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欺负他们。 “姑姑……”坚强的小家伙这时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姑侄俩抱在一块拼命掉眼泪,让看见的人也跟着鼻酸,“对不起……姑姑对不起……” 就在门边,闻人玄羲静静瞧着季清音又哭又笑的替侄子擦眼泪,终于又恢复过往生气,他嘴角一抹淡笑轻轻勾起,不开口打扰他们姑侄团聚。 他们俩的相依为命,他都看在眼里,从前没有人成为他们的依靠,就算有难也求助无门,但接下来不会了,他会成为他们的依靠,只要她愿意让他守护。 这是个包袱,他却心甘情愿承受,只求换得她永远柔雅的笑朗…… 季初兴在与姑姑团聚后没多久,就一个人跑出房,经由仆人的指引,在书房内找到闻人玄羲的身影。 他对他行礼之后,非常认真诚恳的说:“对不起,我不该将你推入河里,要怎么惩罚我都不要紧,我都会接受的。” 闻人玄羲颇讶异的瞧着他,发现他的态度明显改变,不再对他有敌意,是诚心诚意地在道歉。 对于这小家伙的恶作剧,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惩罚他,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小家伙对他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问个明白。 “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就当作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什么问题?” “你之前是讨厌我的吧?为什么?” 季初兴尴尬的脸色微红,个知道到底该不该老实回答。 “这里只有咱们俩,我答应你,除了我以外,其它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决定坦白,“因为我怕……怕姑姑会被你抢走。” 闻人玄羲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姑侄俩相依为命,而且季初兴还小,对姑姑的依赖当然不低,也难怪会如此紧张,怕自己唯一的依靠就这么没了。 淡淡一笑,他轻拍小家伙的脑袋安抚,“你放心,姑姑永远是你的姑姑,没有人抢得走的。” “真的?你……不抢吗?” “我为何要抢?她所重视的人,我也会爱屋及乌的一样重视,把她和你分开,只会害她痛苦难过,而我是绝不愿意如此伤害她。” 他当然是将他们俩一同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她的责任也就是他的责任,他扛得心甘情愿,没有任何怨言。 有了他的承诺,季初兴心中的不安终于能够放下,大大松了口气,扬起有些羞涩的笑意,对他的好感也如泉水一样不断的狂涌而出,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现在可是对他崇拜得很,好想快点长大,变成同样厉害的男人,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既然闻人白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了季清音,闻人玄羲不想承认自己是闻府的主子都不行,因此在她的心中,他便由“玄公子”变成了“闻公子”。 第九章 虽然他的手下已经将那帮绑架季初兴的地痞流氓抓住,但还不知道他们幕后的真正主使者到底是谁,季清音若是带侄子回到原本的小屋,恐怕还是有危险,所以他顺势要他们姑侄俩暂时在闻府住下,这样安全些。 季清音知道他又在拐个弯对她好了,面对他的好意,再加上十小姐以及秦管事也在一旁推波助澜,盛情难却之下,她只好点头答应。 幸好侄子对闻公子的反感已经消失了,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一大一小到底在书房内说了些什么,但能有这样的好结果,她是很开心的。 她想,闻公子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必须主动有所回报才是,虽然她所能做的并不多,与他对她的恩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她还是要做。 “闻公子。” 季清音鼓起勇气,终于在穿廊上拦住他行走的脚步,有些紧张、有些羞涩,态度却很坚定。 闻人玄羲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原本淡然的眸子一亮,期待着不知她想与他说些什么,“有事?” “我想做些家常小菜感谢闻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不过这几日看你似乎很忙?” “不会。”闻人玄羲马上回答,就算他这几日的确常出门处理事情,且还没完全解决,他也要说自己不忙。 被抓住的那些地痞流氓已经供出幕后主使者是田大寿,原来他在被郦水县县令警告后,表面上是收敛了,私底下却非常不甘心,才会转由暗地里对付季清音。 现在田大寿已经被抓住,以教唆绑架之名被关在县衙大牢,为免郦水县县令徇私护短,他这几日都亲自去县衙“坐镇”,要县令好好的定下田大寿的罪。 “那么我想在明日煮一桌小宴席,能请闻公子赏光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问着,“只是一些搬不上台面的简单菜肴,代表我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意,还请闻公子别……” “好。”他已经等不及她把话说完,赶紧答应下来,就像是怕她会反悔一样。 “呃?”季清音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给她答案,紧接着,她倒是开心的漾起笑意,“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的晚膳由我来准备。” “嗯。”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明显的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希望明晚能够快快到来。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闻人白萦的耳里,当天晚上她火速带着季初兴杀入闻人玄羲的房内,就怕这个窍只开了一半的五皇兄会白白浪费大好机会。 “五皇兄,人家季师傅都主动向你示好了,你一定也要有所回应才是!” 闻人玄羲正有此意,打算趁机送个礼给季清音,但还拿不定主意,既然十妹来了,他正好问问她是否有好意见,“不知她喜欢什么,你们姑娘家大概都喜欢些什么东西?” 送礼又不是随便送送就行的,要是选得不好,可是会出现反效果,不得不谨慎行事。 “我喜欢的季师傅又不一定会喜欢,问我不准。”闻人白萦将一旁的季初兴拉过来,得意的抬起下巴,“问他吧,他现在可是咱们这一国的。” 季清音一答应住下来,年纪相仿的两个小家伙很自然便玩在一块,两个孩子都想帮自己的亲人牵姻缘线,自然是一起动脑筋想办法在一旁推波助澜。 在经过绑架事件之后,季初兴已经成长不少,明白不能等他长大之后再来保护姑姑。姑姑真正需要的是能立即保护她、呵护她的丈夫,而闻大哥当然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姑丈人选! 这下子闻人玄羲及闻人白萦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希望他真的清楚自家姑姑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好给他们一些建议。 季初兴偏头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想到一样东西,“啊,就是那个——” 隔日一早,季清音就兴高采烈的出门采买去。 她事先向秦知权探问过闻人玄羲的口味,心中有些底之后才去买食材,秦知权还特地拨了两名侍卫陪她出门,不但能帮她提东西,还能确保她的安全。 等买完食材后,她便开始在厨房内忙碌,她的手艺都是在这四年内练出来的,虽然称不上有多好,至少还算上得了台面,不会太没面子。 她一边煮菜,脸上的笑意也不曾消失过,全心全意准备出一桌的菜,里头满载着她最真挚的情意。 就见圆桌上摆满了六菜一汤,六道菜里有一道是鸡肉、一道是鱼肉,其它就是新鲜时蔬,闻人玄羲不爱重口味的食物,因此她的调理手法就以清淡为主,尽可能保留蔬菜最新鲜的滋味。 晚膳时间一到,闻人玄羲兄妹与季清音姑侄便齐聚在偏厅内,闻人白萦及季初兴见总共有四个位子,马上抢坐在紧邻的两个位子上,就是要闻人玄羲他们俩也相邻的坐着。 季清音轻蹙眉头,低斥道:“初兴,你怎能如此没规……” “不碍事,咱们坐下吧。”闻人玄羲毫不在意他们那没大没小的态度,在剩下的两个位子中,挑靠近十妹的那一边坐下。 只剩最后一个位子,季清音当然没得挑,一边紧靠着她的侄子,另一边就是闻人玄羲。 大家开始动筷之后,她忙着帮侄子布菜,倒是忽略了自己,闻人玄羲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而帮她夹菜,还将一只大鸡腿放进她的碗里。既然她忙着照顾别人,那就由他来照顾她吧。 等季清音回头终于要开始用饭时,才赫然惊见自己的碗里已经被菜肴堆成一座小山了,错愕的一愣,“咦?” 是谁帮她夹的菜?她瞧向身旁,闻人玄羲非常镇定的淡淡解释。 “你最近瘦了,多吃一些。” “啊?喔……”她脸一热,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开始吃着他对她的好意,胸中满是甜甜的滋味。 他都帮她夹菜了,她要是没一些回应,似乎不太对,所以换她夹了一大块的鱼肉放入他的碗里,“这鱼很新鲜,所以我用清蒸的,你……可以试一试。” 闻人玄羲一顿,没料到她也会帮他夹菜,耳根出现可疑的红迹,却还是淡淡的应道:“嗯。” “真是好,怎么就没人帮我夹菜呢?”闻人白萦刻意带笑揶揄着。 “等你没手没脚再来抱怨。”他睨了她一眼,警告她别来乱。 她笑得可乐了,难得能够见到五皇兄害臊,她怎能放过,当然是要趁机好好调侃一番呀。 然而才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季初兴就狼吞虎咽的将他的饭菜全都吃完,放下碗筷就冲出偏厅,“我吃饱了!” “呃?”季清音瞧着侄子冲出去的背影。他非得吃这么急不可吗? 紧接着闻人白萦也放下碗筷,对她甜甜一笑,“感谢招待,季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哦。” 话说完后,她也溜出偏厅了,顿时偏厅内就只剩一对孤男寡女,场面反倒有些尴尬起来。 没想到闻人玄羲也跟着放下碗筷,害得季清音忍不住脱口而出,“连你也要说吃饱了?” 她的手艺真有这么差吗?大家跑的跑、闪的闪,桌上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吃,留她一个人是要如何善后? “不是。”瞧她那大受打击的表情,他微抿着唇,忍住笑意,“我有一样东西要拿过来,你等我一会儿。” 闻人玄羲起身后,偏厅内就只剩季清音一个人了,她放下碗筷,看着满桌子没动多少的菜,忍不住一叹,感到颇没成就感的。 “不知他想拿什么东西来……”她独自一人喃喃自语,也早已没了胃口。 没过多久,闻人玄羲去而复返,一听到他进偏厅的声音,季清音即刻回过头,好奇他会带来什么东西。 “你回……呃?” 看到他怀里所抱的东西,她讶异的睁大眼,不敢相信,只因他所带来的东西居然是……她典当掉的那一把桐木琴! 她绝不会认错的,那木质的纹理、颜色,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世上绝不可能有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琴。 闻人玄羲将琴递到季清音面前,“如此好的琴,若是没有赏识珍惜它的人,放着蒙尘,未免可惜。” 初兴说她自从没了琴之后,偶尔会落寞的叹气,因为那把琴跟了她许多年,是她非常珍惜的东西,非到不得已绝不会脱手。 小家伙不清楚琴为什么会不见,所以本来只是建议他可以另寻一把好琴送她,然而他知道她把琴拿去典当了,干脆去当铺将原本的琴买回,直接送原琴给她。 季清音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拥有这把琴,讶异的瞧着他,“你怎么……” 他怎会知道她的琴到哪里去了,甚至还费心赎回来,给了她如此大的惊喜? “琴不该随便送的,但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送琴’给你,只送你一个人。”他还是拉不下脸说肉麻的情话,所以只能拐个弯表白了。 送琴,其实就是“送情”呀,他愿意将自己的情意全都交付给她,只要她肯收下、肯珍惜,就像她爱惜这把琴一样,认真对待,将他放入心里。 闻人玄羲等她将琴收下,却迟迟没等到她有所动作,反倒见她迅速红了眼眶,泪水紧接着一滴滴的滑落,吓得他心慌意乱。 他赶紧将琴搁在一旁的椅子上,紧张的问:“你不喜欢?不开心?” “不……不是……”她想笑,却还是不断的落泪,想控制都控制不了,“我已经……有许久没收过如此贵重的礼物……有些感慨……” 他对她太好了,却好到让她害怕,在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坚强面对生活后,突然出现一个他,强力介入她的生活,用他的方式保护她、照顾她,这只会让她原本坚强的心开始动摇,会忍不住想要依赖他,又开始变得软弱。 如果将来哪一日她失去了他对她的好,她又会变得孤独一人,又得重新面对由软弱变坚强的辛苦日子,所以他对她越好,她就越害怕,怕这样的幸福不会长久,她终究会被打回原形,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她的心很矛盾,不知该不该回应他的情意,左右都为难…… “别哭了……别哭……” 闻人玄羲心疼的替她抹去泪水,却怎么抹都抹不完,她掉越多泪,他的心也越拧,真恼自己不懂得如何安抚女人,才会面临此刻手足无措的窘境。 他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俯下身吻上她水润的红唇,既是渴望她,也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的心里不再有任何感伤,用他自己来安慰她。 季清音睁大眼,泪水的确是停了,人却陷入极大的震惊中,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趁机……轻薄她? 她慌得赶紧往后一退,却重心不稳的从椅子上往后倒,眼看就要跌得四脚朝天了,“啊——” “小心!”闻人玄羲眼捷手快的马上将她捞入自己怀里,没让她真的摔下去。 她满脸通红的惊魂未定,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挣扎站起,已经羞得不敢再直视他了,“我……我告辞了!” “季姑娘?” 季清音马上冲出偏厅,完全没给闻人玄羲挽留的机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逃命般的快速离去,心一沉,顿觉非常不妙。 完蛋,他肯定搞砸了! “我的天……五皇兄你的顺序错了错了错了啦,难怪季师傅会被你给吓跑!” 第十章 书房内,闻人白萦受不了的拼命跺脚,简直比正主儿还气闷。哪有人告白都还没成功就先轻簿人家的,难怪季清音会慌得直接逃走! 闻人玄羲已经很烦闷了,被十妹这样一吵,他更是心浮气躁,“别在这个节骨眼烦我。” 他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但那时的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只想亲近她、安慰她,将自己的情意倾付给她,像是着了魔似的吻住她的唇,贪求着她的美好,满足了自己渴求她的欲 望。 结果就这么一冲动,马上搞砸一切,她慌得直接躲回房里,连琴都没拿,最后还是他命知权将琴送到她房里,还警告知权,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看到那把琴被退回来。 最后琴果然没被退回,但季清音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完全问不出口…… 正苦恼之际,他放在桌上的一个深褐色小木盒突然震动起来,由弱渐强,他眸光一凝,即刻将眼神转移到木盒上。 “咦?是什么东西在动?”闻人白萦听到了声响,好奇的也往桌上一探究竟。 闻人玄羲赶紧将盒盖打开,放在里头的是太子遗留下来的那块透绿玉佩,玉佩前后都被他用朱砂写下咒文,此刻咒文正散发着亮红色光芒,明灭不定,玉佩也不断的震动着。 可终于有动静了! 他拿起玉佩,即刻冲出书房,看起来十分紧急,“知权!” “爷,怎么啦?”在房外待命的秦知权纳闷的问。 “动作快!” 秦知权神色一凛,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即刻转身召集人手,“知道了。” 闻人白萦不明所以的追出房,大声嚷道:“五皇兄,发生什么事?” “大皇兄有消息了,而且正面临危险!”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去见闻公子了。 季清音看着桌上的琴,又苦恼、又叹气、又害羞,重复不断,想到秦知权送琴来时所说的话,她更是羞得都想找个地洞躲起来了—— “季师傅,咱们爷的‘琴’,你要是真的退了,咱们爷可就要伤心了。” 她当然明白秦管事在暗示些什么,她不想伤闻公子的情意,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这一份感情。 他对她太好,她真的会怕,就怕这样的幸福很快就会消逝,既然如此,那她宁愿一开始就没有尝过幸福甜蜜的滋味,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了。 想要,却又不敢要,这正是她此刻矛盾纠结之处,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姑姑、姑姑,不好了,不好了!” 季初兴突然在此时闯入她的房里,还连声说着不好,季清音从独自凝思中回过神来,轻蹙眉头的瞪着侄子,“姑姑哪里不好?把话说清楚些。” “是闻大哥、闻大哥啦!”季初兴一脸的担忧,“闻大哥身上沾了好多血,好可怕!” 她心一惊,抓住侄子的肩膀,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快说清楚一些!”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瞧见闻大哥一身是血的从外头回来。” 他刚才经过前院,就见不少人神色凝重的簇拥着闻大哥从外头回来,而闻大哥身上都是鲜血,红得吓人,他看到后就赶紧跑来报讯了。 季清音担心不已,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已经管不了自己在闻府只是个客人,不该干预太多事,舍下侄子即刻冲出房,往闻人玄羲所住的院落冲过去。 他满身是血?他受伤了吗?为什么会受伤?有没有性命危险? 她冲进闻人玄羲的院落,恰好见到丫鬟将一盆染血的水盆端出,触目惊心,一看到那深红的血色,她不禁一阵晕眩,几乎要昏过去。 他千万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闻公子!” 季清音仿佛失去理智,焦急的直接闯入他的房内,将所有规矩礼数全都抛到一旁去,只想赶紧确认他是否安好。 就见他脸色苍白的坐在桌旁,意识还很清楚,整个左袖染了不少鲜血,正有一名大夫在帮他包扎左臂上的伤口,看起来虽然有些可怕,却没有侄子所说的那么糟糕。 闻人玄羲讶异的瞧向她,“季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我……” 她脚一软,整个人瞬间跪坐在地,有种差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心惊胆跳,甚至全身发冷,就怕他真有个万一。 “季姑娘?”顾不得自己才包扎到一半的伤口,他赶紧来到她面前,蹲下身,面露担忧,“你怎么了?” “你的伤……”她马上拉住他臂上才缠到一半的布条,就怕松掉,双手还微微颤抖着,“别动、别动……” “是呀,我伤口才处理到一半,你就这样跑掉,是想找我麻烦吗?”大夫没好气的跟着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布条,继续未完的包扎。 季清音将他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确认他只有手臂受伤,其它地力都没事,才敢松下一口气,语气有些哽咽,“你……怎么会受伤了?” “只是出去办个事,出了点小意外,血看似流了不少,但其实只是皮肉小伤,你别紧张也别担心。” 他带着手下去解救陷入危险中的太子,不慎手臂受了伤,幸好太子顺利救回,现在已经由知权安置在府内的另一个院落,暂时休息。 太子还活着,却迟迟没有回到京里,原来是太子出了意外之后便失去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刚才他带人出现相救,太子受到刺激,才终于恢复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你不是在哄我?” “姑娘别担心,的确就如他所说的,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按时换药就能慢慢痊愈的。”大夫此时也帮他包扎好伤口,颇识相的收拾东西就离开,留给他们俩独处的空间。 闻人玄羲见她脸色苍白,好像因他的伤受到很大惊吓,想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却又怕再度搞砸,只能忍下,“你……不恼我了?” 她肯定不知道,见她担心他,他内心有多么欣喜,甚至有种非常幼稚的想法,想在自己身上再多弄几道伤出来,只为了继续得到她的关注。 她会担心他,就表示她多多少少还是在意他的吧?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惊慌的闯入他房里。看她方才那六神无主的模样,明显被吓得不轻。 “我……我不曾恼过你……”季清音摇摇头,心有余悸的抓住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衣袖,下定决心坦白,“我只是怕……怕与你之间只有短暂的缘分,这样当两人分开之后,我会很难过,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你的好……” 虽然他这一回只是轻伤,没有性命安危,却已经吓到她,也让她猛然惊醒,终于愿意正视自己对他的情感。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与他分开,就算两人之间只有短暂的缘分,她还是舍不得放弃与他相处的每一个机会。 她想紧紧抓住彼此的缘分,不想再挣扎了,谁知道将来会变成怎样,与其害怕不知是否会出现的分离,她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现在,与他一同多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傻姑娘。”闻人玄羲又开心又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给她安心的承诺,“你放心,咱们俩之间的缘分绝不短,我一旦认定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改变的。 他知道自己不易动情,但只要一动情,那就是生生世世的事,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够办到的。 “一辈子……真的吗?”季清音轻轻依偎在他怀里,感动的红了眼眶,真的没想到他会对她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当然是真的,清音,嫁给我。”闻人玄羲抓住她心防最脆弱的这一刻趁机表示心意,而且誓在必得,“让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保护你、照顾你,成为你的依靠,往后你再遇到任何困难,不必一个人苦苦承担,我会一肩挑起你的所有重担,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愿意依赖我,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且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他想宠她,极尽所能的宠她,只要她能给他机会,让他完全进驻她的心房,他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 季清音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虽然感动,却还是有最后一丝迟疑,“我……条件并不好,还带着一个侄子……” 她早已有所觉悟,带着一个孩子的女人想要找到好归宿,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世上能包容自己妻子一过门就带个拖油瓶的男人并不多,这就是现实,所以她很早就告诉自己要看开,甚至下嫁人也不要紧。 她必须确认,他不会排斥她的侄子,因为她是绝不会抛下侄子不管的。 “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与你有什么身家背景完全无关,不管你身旁有一个侄子,还是无数个侄子,只要是你重视的人,自我就同样重视。” 有了他这一句承诺,她最后的心防彻底崩解,再也没有顾忌,喜悦感动的泪水也跟着滑落,泪中带笑,完全敞开心胸接受他的情意。 她伸手回抱住他,与他紧紧相依,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欣喜若狂,更是缩紧环住她的臂膀,脸上难得出现明显的笑意,想克制都克制不了。 终于能将日思夜想的人儿留在怀里了,这真的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他的心雀跃得激烈跳动,涌出源源不绝的暖意,在这之前,他从未感受过像现在这般的狂喜,几乎要乐昏头了。 原来他的情感并不是真的淡薄,只是不曾遇到能完全勾出他情绪的人而已,一旦身边的人对了,深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意就会狂涌而出,彻底展现。 能遇到她,是命中注定,也是上天赐给他的幸运…… 房内终于确定情意的两人紧紧相拥着,久久都舍不得放开彼此,沉浸在无边的喜悦当中,而房外两个偷看的小家伙也忍不住开心的笑着,终于可以跟着松下一口气。 其实他是故意夸大闻大哥的伤势,就是要让姑姑因此心慌意乱,赶紧过来关心闻大哥的状况,本以为两人的感情能有进展已是很好的结果,没想到闻大哥会趁机求亲,进展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大。季初兴感到好欣慰。 闻人白萦这下子终于也满意了。难得五皇兄这一次动作如此之快,直接将人拐来当妻子,要是能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 她小大人的拍拍季初兴的肩膀,“做得不错。” 他得意的翘起嘴道:“那是当然。”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太子,闻人玄羲等人应该尽快回京,但是一来太子有牵挂暂时放不下,需要些时间处理,五皇子身上也有伤,所以他们并没有马上启程,只先派人带消息回去,一行人决定在郦水城再待一段日子,再正式启程回京。 而闻人玄羲与季清音在确定彼此的心意、也有了口头的婚约之后,感情顿时进展神速,无论何时何地,两人只要靠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出现甜蜜的互动,旁人只好纷纷走避,免得被狠狠刺激到,也想赶紧去找自己的伴。 两人正热恋着,一见到面就只顾着甜蜜,而回京的事情没有急迫性,闻人玄羲也就暂时没有告诉她要她跟着他回京的事情,就连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没提。 第十一章 不是他不想提,而是他觉得她喜爱的是他的人,与他的身份无关,所以早提晚提没有任何差别,这一点并不重要。 等要准备动身回京时再来说也不迟,反正现在他一心都放在与她培养更多的情感上头,其它的问题都是其次。 每日季清音都会去闻人玄羲的房里替他换药,这一日也是一样,当她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完、开始收拾东西时,他就趁机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里,一抱住就舍不得放手了。 “啊?”她脚步不稳的跌坐在他的腿上,又羞又恼的瞪了他一眼,“我东西还没收完,别在这个时候闹我。” “东西可以放着让其它人收拾。”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贪恋着她身上淡雅舒服的气息,怎么闻都闻不腻。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会沉迷的,他就沉迷在两人相处时的幸福甜蜜氛围内,多想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寸步不离。 她含羞带怯的娇斥,在他怀里半推半就的欲擒故纵,更是勾得他心魂荡漾,恨不得能够马上彻底的拥有她,身与心都是。 但她是正经姑娘,他若是尊重她,就不该在尚未迎娶她过门前冲动要了她的清白,所以就算他是多么的想要她,也努力克制住,希望两人的第一次是在洞房花烛夜发生。 “好痒……”季清音笑着一直缩起肩头,却还是阻挡不了他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不断偷香,“伤口已经换完药,我该走了。” 他不再搔扰她敏感的脖子,改将下巴轻靠在她的肩上,但双手还是紧搂着她不放,甚至更是缩紧自己的臂膀,“再陪我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儿……” 季清音也只好依了他,与他无声的相依相偎,同样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他肩上,甜蜜的漾着笑意,喜欢在他怀中的安心与温暖。 浓情蜜意不断弥漫,此刻的他们,心里只有彼此,再无其它…… 因为闻人玄羲说上一回搞砸了她亲自下厨的好意,有些懊恼,没能好好的品尝她的厨艺,还想要慎重的再尝一次,季清音当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好,开始兴匆匆的再度准备起来。 她列好这一次准备煮的菜肴清单后,就打算出门亲自采买食材。偶经花园,见到另一名英俊贵气的男子正站在小池子边发愣,眉心有着淡淡愁绪,她也跟着顿下脚步,不知该不该绕道而行,免得打扰到他。 她见过他几次,认得他的面容,却与他不太熟,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是玄羲的大哥,听说今年才二十七,只大玄羲两岁,就是玄羲受伤回来那一日跟着回闻府的。 他的好看与玄羲是截然不同的,玄羲像遗世而独立的仙人,他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之气,好像自己随意靠近就会玷污他的高贵一样,所以她对他始终有些敬畏。 原本独自发愣的闻人玄卿察觉一旁多出了一个人,即刻回过神来,双眉微蹙,“有事?” “呃?不是……我只是恰巧经过。”季清音赶紧行礼,“你好,我似乎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见是五弟心仪的姑娘,他即刻放缓神色,“五弟这几日有劳你照顾了。” 见到五弟能选择自己所爱的女人成为妻子,其实他是很羡慕的,毕竟他的婚姻身不由己,无关情爱,完全是朝堂派系势力下的牺牲品。 “这是应该的,没什么。”她漾着淡笑回应,“今日我打算亲自下厨,虽然手艺只能算普通,还是希望你也能一同来品尝。” “那是当然,我会拭目以待。”闻人玄卿也有礼的回以淡笑。 与他简单谈完话后,季清音继续行走,这回同样有两名护卫跟着她一同出门,以确保她的安全。 然而她才刚走出闻俯大门,一名中年妇人就突然冲向她,她还没来得及回神,身旁的护卫即刻挡在她面前,不让那妇人有机会靠近她。 “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让开!”护卫怒声斥喝。 “季姑娘,求您高抬贵手,饶过咱们吧!”中年妇人努力想挣脱护卫的箝制,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好边挣扎边大声哀求,“咱们已经知错了,不会再犯,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咱们家老爷这次吧!” 季清音吓得不知所措,完全不认识这位中年妇人,也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位夫人,你搞错人了吧?” “我没有搞错人,您就是季清音不是吗?” “我的确是季清音,但我不认识你。” “季姑娘,咱们真的知错了!”妇人干脆直接双膝跪地,开始痛哭起来,“咱们家老爷直到现在还被关在大牢内,过得好苦,快要撑不住了……” 妇人的举措引来一旁的路人观看,护卫干脆向季清音建议,“季姑娘,您先回屋里,由咱们来处理……” “我不要紧。”她困惑的皱眉,“这位夫人,你家老爷是谁?又为何会被关在大牢内?” “咱们家老爷……就是田大寿呀……” “田大寿?”季清音讶异的睁大眼。田大寿被关在牢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妇人边哭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出,她才知道原来这位妇人就是田大寿的原配妻子,而他之所以会被关入牢里,是因为绑架初兴的真正幕后主使者就是他。 她既震惊又愤怒,没想到田大寿这么卑鄙,因为得不到她,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真的,他因此入狱受罪,她一点都不同情,甚至认为他是罪有应得。 “季姑娘,咱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行行好,请王爷网开一面,放过咱们家老爷,他已经受到足够的教训,真的不会再犯了。”妇人不断的哀求,泪水始终没有断过。 “王爷?你指的王爷是谁?我并不认识什么王爷。”季清音再度纳闷。 “就是‘静王’呀,县令亲口告诉我的,为季姑娘出头的人就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被封为静王的闻人玄羲。” “五……五皇子?”她稃度错愕的瞪大眼,脑袋甚至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完全无法思考。 玄羲……闻人玄羲,原来他是姓‘闻人’,根本不是姓‘闻’,她一直以为他的身家背景顶多就是有钱的商家,才住得起这样的大宅子,从来不曾想过,他的身分之高,高到她无法想象。 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提及皇子的名讳,甚至完全不知道,若她早些明白他姓“闻人”,或许还会有些警觉,怀疑他与皇室的关系……难怪他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姓氏,让她以为他和她同样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真没想到,到了最后,他的真正身份,居然是她最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最深恶痛绝的—— 皇亲国戚! 在知道闻人玄羲的真实身份后,季清音连市集也不去了,直接回闻府收拾简单的行囊,收完她自己的,她又赶紧去侄子的房里帮他整理,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闻府,回到原本姑侄俩所住的老旧小屋,片刻都不愿再多待。 不是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舍得干净,就连闻人玄羲帮她赎回来的桐木琴她也不要了,因为那已经不算是她的东西了。 “姑姑,为什么咱们要这么着急的离开呢?”季初兴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困惑的问。 “初兴,先跟姑姑走,姑姑以后再告诉你原因,好吗?”季清音勉强地漾起笑来柔哄道。 她的心现在一团混乱,真的不知该如何向侄子解释,将他们季家逼到绝境,甚至害死她大哥大嫂的那个恶少,就是当今国舅爷的儿子,当年那恶少仗着自家有人是宫中嫔妃,做尽坏事都没人敢办他,而因他受害的百姓不知凡几,她对那个人简直痛恶到了极点。 所以她一知道闻人玄羲的皇子身份后,真的开心不起来,只要想到那恶少就是仗着皇亲国戚的势力在作威作福,她就无法接受他的真实身份,甚至四年前的痛苦回忆也跟着狂涌而出,几乎快逼疯她。 为什么?她都已经逃到遥远的郦水城来了,还是让她碰上自己最痛恶的皇亲国戚,甚至还阴错阳差的爱上他! “喔。”季初兴虽然不懂姑姑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她离开闻府。 处理完公事的闻人玄羲一回到府内,护卫连忙向他禀报,说季清音在知道他的五皇子身份后,脸色就变得莫名震愕惨白,之后就带着侄子匆匆离开,完全不让他们有挽留的机会。 他难掩震惊错愕,马上追到季清音原本的居处,非要搞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他的五皇子身份?他想不透,这身份哪里碍着她了,她需要做出这般避他如蛇蝎的反应吗? “清音,开门!”闻人玄羲用力拍打门扇,语气难得的又急又恼,“有什么话咱们好好的谈,别避不见面。” 她怎能这样一声不响的就走?难道她这么快就忘了,他们已经互许终身,接下来都要相守在一起的呀! 就在他已经开始不耐烦,打算直接翻墙进去逮人时,季清音终于打开大门,表情非常凝重,瞧着他的眸光已经没有任何甜美眷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强烈疏离。 闻人玄羲忍住满肚子的气,力持冷静的问:“为什么一声不响就带着初兴回到这里?” “我想了想,我与你并无任何关系,再住在那儿只会引人非议,所以不敢再多加打扰。”她语气冷淡的回应。 “你与我并无任何关系?”听到这一句,他胸中一把火瞬间冒起,几乎要将理智全都焚烧殆尽。“你将咱们俩的约定当成什么?你已是我的未婚妻,难道这对你来说不是关系?” “您的尊贵身份,小女子高攀不起。”她的心很痛,但还是强忍住痛苦情绪,故意说着狠心伤人的话,语气也开始激动,“静王爷,您这样耍着我很好玩吗?故意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诱骗我与你许下可笑的相守诺言,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经由别人的口中才知道你是个王爷,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根本不是我这等平民老百姓所能够靠近的人。” “我并没有耍你,也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只因为我觉得这并不重要,无论我的身份是高是低,我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一生的决定都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你认为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却是再严重不过的事情,要是早知道你是皇亲国戚,我绝对闪你闪得远远的,压根不会靠近你一步。” 闻人玄羲大受震撼。别人要是知道他皇子的身份,是无所不用其极,巴不得与他攀上关系,为什么她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高攀不起。”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疼痛,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反正咱们俩之间只有口头的婚约约定,口说无凭,你就把那约定给忘了吧,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人再无瓜葛,以后也不要见面了。” 轰的一声,闻人玄羲的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一片空白。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舍弃了两人的约定,不打算与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她怎有办法说舍就舍、说断就断,狠心绝情到这种程度? 季清音看着他明显大受打击的苍白脸孔,知道自己重重的伤害了他。但她没得选择,只能以此逼迫他放弃她,别再对她有所留恋。 第十二章 他会痛那是一定的,但长痛不如短痛,总会熬过去的,她不能心软,非得坚决的断了这段关系。 她不再说话,伸手就要关门,闻人玄羲却在这时醒了过来,手一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给捞入自己怀里,不让她走。 “啊——” 季清音吓得尖叫出声,感觉他似乎抱着她飞了起来,心惊胆跳,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等到所有混乱都平息下来,她才发现闻人玄羲抱着她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吓得她惊慌失措,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就怕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没把话说清楚之前,咱们都别下去,就坐在这儿吹风吧。”他是真的恼了,就算是神也会有发火的时候,更何况只是区区普通人的他。 季清音真没想到,闻人玄羲也会有赌气霸道的一面,与他平时的个性简直是天壤之别,“你……土匪、强盗!” “随你怎么说,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已经说了,我高攀不上……” “这只是你的借口,我不想听借口,我要你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不信就只是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会让她选择离开他,肯定还有其它原因,她才会如此狠心的想要快刀斩乱麻,结束两人的关系。 他所认识的季清音是个温婉又坚强的女人,绝不会无理取闹,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信自己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只要她愿意说出来,他就可以想办法帮她解决,他们可以一同面对问题,他不要她再像从前一样,一个人面对,所有辛酸都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 “好,若是这样你才肯放弃,我就告诉你。”季清音也豁出去了,不再隐瞒,“我痛恨皇亲因戚,就是皇亲国戚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侄子从小就没了爹娘,必须跟着我在外头无根飘泊!” 闻人玄羲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第一个念头就是或许她搞错了,“父皇后宫嫔妃不少,或许害了你家的那个恶少,并非是我母……” “那个恶少姓穆,他的姑姑就是穆皇后,而你……不就是穆皇后亲生的?” 他顿时哑口无言,他与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有着确确实实的姻亲关系,这下子他连想替自己辩驳都没办法。 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但……那分明就不关他的事!“他是他,我是我,他做的错事,你不应迁怒到我……” “但是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你是皇亲国戚,就会想到那个人,想到他就是仗着你母后的势力,欺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害得我们痛苦不已。”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该迁怒于他,但她的情感就是没办法,失去大哥大嫂的痛苦打击对她来说太深了,所以她的反应才会这么大,完全压抑不了。 那不是单单像失去钱财如此简单,而是人命关天的血海深仇,没有几个人遇到这种问题还有办法冷静下来的。 “所以,我真的无法再与你在一起,只要想到那人是你的姻亲,与你有着些许关联,我就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清音,别这么对我!”闻人玄羲将她紧紧的抱着,多么害怕她真的会离他远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但我可以弥补你,我会代替他努力的弥补你,只要你给我机会。” 原来她内心所受的伤害如此深,只不过她都用坚强当面具伪装,不让人轻易碰触,四年过去,她的心还是伤痕累累,伤口不曾痊愈过,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将她抱得死紧,不肯松手,让她气恼不已,“你要如何弥补我?你可以把大哥大嫂还给我吗?除了这个以外,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希罕!” “我无法将你的大哥大嫂还给你,但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家,让你与初兴不再被任何人欺负;我甚至可以代替你的大哥大嫂,将初兴拉拔长大,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放开我,快放开我……”她不想听,她只想赶紧离开他。 “你也不希望初兴再跟着你辛苦的过日子吧,那就让我当你们俩的靠山。”闻人玄羲知道她对侄子的重视,只能转而拿她侄子当筹码,“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初兴着想,由你自己一个人带他过活,与跟着我一起过活,哪种对他有利,哪条路才是最好的?” “别说了……” “你可以利用我,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利用我,我无所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他心痛的苦笑着,“我不知道你得花多久的时间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但我可以等,再久我都会等。” 他就是死心眼,认定了她就不肯放手,就算将她强留在身边,会让她怨恨他,他也甘愿,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不想失去她。 季清音已经累得不想再挣扎。 他明明就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不必为了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只求能够将她挽回。 她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根本就不值得他这么做,凭他的身份,他要多好的姑娘就有多好的姑娘,何必执着于她?他真的很傻! 她好痛苦、好挣扎,舍不下他的痴心,但内心的疙瘩也同时在折磨着她,几乎快将她的心给活生生撕裂成两半。 “只要你不走,我就不苦。”他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带着初兴跟我回京,我会用性命护着你们,绝不食言。” 她紧咬着上唇,泪水依旧滚滚而落,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哑着嗓音回应,“我愿意带着初兴跟你回京,但我还是无法当你的妻子……” 闻人玄羲的身子一僵,心也跟着紧紧缩起,有种快换不过气的感觉。 “我本来就没资格当你的正妻,但我也不会白白让你付出却没半点报偿,所以你还是可以得到我,让我在你的府里当个小小的妾就够了。” 就把这当成是一场单纯的交易吧,他要她的人,而她要的则是他这一个靠山,不牵扯情爱,只为了能让侄子过更好的日子,或许她就不会在到底要不要爱他之间痛苦的挣扎了。 若她真的无法跨过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关卡,以小妾的身份也比较容易离开,王妃的身份对她来说真的太过沉重,她承受不起。 闻人玄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居然宁愿作践自己,也不肯当他的妻子,难道他对她的情意,真的平抚不了她内心所受到的伤痛? 她这么做不但伤了她自己,也狠狠的伤了他,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她真的不懂吗? 可恶的女人!她怎有办法做到如此狠心,一点都不顾他的感受? “罢了,随你怎么想!”他还是不愿意放手,更是紧缩双臂,死抱着她不放,内心跟着纠结痛苦,“小妾就小妾,反正结果都一样。” 无论是妻或妾,他都只会有她一个女人,她现在无法打开心中的结接受他,那么他就慢慢等,总有一日能等到她将所有恩怨放下的。 他不相信他对她的好,疗愈不了她的伤痛,或许她所受的伤太深,不是短时间就有办法治愈的,但他一定会再继续等待下去。 要比耐心,他可不会输人,接下来就走着瞧吧! 闻人玄羲一行人终于要从郦水城动身回京了。 而季清音也依着与他的承诺,收拾简单行李,带着侄子随他回京城去。 离开前,闻人玄羲应了她的要求,下令县令放了田大寿。 虽然她还是无法原谅田大寿的所作所为,但她很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而且他的家人并没有错,那何必再折磨他的家人? 至于那五百两赎金,就全数给穷人,不过田大寿也得捐出半数家产造福乡里,玄羲也表明,若是再听到田大寿仗势欺人的传闻,下次可不会再这么轻易放过他! 回程的马车总共有四辆,闻人玄卿、闻人玄羲、闻人白萦各乘一辆,季清音与侄子共乘一辆。 大家都明显感觉到他们这对有情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不过大家都颇识相的没有多管,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情况发展。 “姑姑,你不开心吗?”季初兴见她坐入马车后就一脸的恍惚失神,不禁感到担心,“如果不开心,那咱们就不要回京去了。” 她与闻人大哥在屋顶上的争执,其实他都听到了,而他的感受也挺复杂的,所以他一直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姑。 父母亲出事的那一年,他只有六岁,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不甚了解,恨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太高深了,他顶多就是难过,根本不懂该如何恨人。 而这四年来姑姑对他很好,虽然他没了父母,偶尔想起来会难过,但基本上还是快乐的时候比较多,所以在知道闻人大哥和害死他父母的人有姻亲关系时,他的反感并不深,也无法理解姑姑此刻的矛盾感受。 但他不想见姑姑难过,要是回京会让姑姑痛苦,那他宁愿留在郦水城,姑侄俩继续相依为命。 季清音回过神来,有些憔悴的面容赶紧漾起一抹笑意,“回到京城,你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顾,姑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感受,有点像是“近乡情怯”吧,在离开四年之后,终于要再次回到自己生长之处,她内心只有浓浓的怅然。 虽说是家乡,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回去的事物存在,那还不如不要回去,但她已经与玄羲约定好了,由不得她再反悔。 所以她只能努力调适心情,看开一些,这样才会好过。 当马车进到帝都“明曜城”时,窗外车水马龙、处处皆繁荣的景象,马上吸引季初兴的注意力,他靠在窗边连连赞叹出声,感到非常兴奋,但季清音还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全非,这真的很可悲,她现在倒庆幸侄子还小,不懂这些复杂沉重的心境转折,可以很单纯、很开心的重新回到京城,没有任何感慨,继续快快乐乐的过活。 四辆马车在进到京城后没多久就分头行走,回到各个主子的居处,而季清音当然是跟着闻人玄羲的马车,回到他在京里的“静王府”。 而他回京的消息早已事先传回京城,所以马车一停在府门前,魏总管早就等候多时,即刻躬身行礼,“恭迎王爷回府。” 闻人玄羲先下马车,季清音与侄子也紧接而下,看着眼前恢宏大气的王府大门时,小家伙忍不住“哇”的轻呼出声,她倒是非常镇定,没有太大的反应。 “该整理的地方都整理好了?”他淡淡的问着魏总管。 “是,芙蓉院已经整理妥当,随时都可以入住。” “清音。”闻人玄羲朝她伸出手,眸光也跟着出现一抹柔情,“咱们去看看你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稍后下马的秦知权反应极快的来到季初兴身边,“小公子,咱们王爷也帮你准备了一个院落,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呀、好呀!”他期待的笑着,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被秦知权给拐走,不再紧挨在姑姑身边当拖油瓶。 季清音瞧着侄子开心离去的背影,似乎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个姑姑在,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再瞧向玄羲,他依旧有耐心的等着她主动朝他走过去,掌心也一直都停在半空中,直到她愿意伸手搭上。 心一抽,有些酸涩,她对他既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第十三章 他只有那一日在屋顶上愤怒、失控过一回,之后就恢复向来的冷静,对她的好一如过往,像是两人不曾争吵过一样。 他明知她现在只是为了侄子在利用他,不想交付她的情感,他也无所谓,还是不断的对她倾注情意,像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他真傻,明知不会得到回报,还是不肯放弃,面对痴情不悔的他,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只能暂时走一步算一步了。 季清音终于迈开步伐,来到闻人玄羲身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内,他即刻握得牢牢的,脸上也多了一记微笑,“走吧。” “嗯。” 闻人玄羲身为主子,当然是住在王府的主院落,而芙蓉院不但紧邻主院落,还是王府其它院落最大的一处,可见他对她有多么重视。 他本希望她直接住在他的主院里,她却坚持她只是个妾,不该住主院,要他把主院留给未来的王妃,她只需要一个小偏院栖身就够。 对于这一点,他也不打算与她争,她要住偏院就让她住,她不就他,那换他去就她,他不介意与她一同挤偏院,而她住久了就会明白,他的王府内绝对不会出现另一位王妃,除非那个王妃就是她。 对他来说,王妃的称呼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她叫妾或叫王妃都一样,只要她是季清音,就是他唯一所爱的女人。 闻人玄羲带着她进到芙蓉院里,院内的庭园造景精致典雅,花草树木的位置都是精心摆设过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望过去,都有不同的景致,非常耐人寻味。 再进到房内,同样是典雅的风格,而且屋内已经事先放置好许多绫罗绸缎、珠钗发饰,全都是为她而准备的。 “你看房里还缺什么,告诉丫鬟,让她们帮你张啰。” “好。”她淡淡的应着,其实完全没将眼前的珠宝锦缎看入眼里,纯粹就是敷衍罢了。 闻人玄羲当然听得出她的敷衍,还有那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心一闷,突然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低头就吻住她的唇。 “唔?” 季清音猝不及防,很快就被他强势火热的吻给搅得神魂颠倒、浑然忘我,且全身发热、虚软无力,要不是被他给紧抱在怀里,或许她早就站不住脚了。 直到她已经快要换不过气来,他才放过她,额头轻抵着她的,低声喘息,就连嗓音也因情欲难平而低哑着,“不准你心不在焉的。” 他早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这一阵子的她,太过柔顺了,与他在一起时总是故意将自己的心放空,反应平淡,魂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也只有在他吻她时,她的三魂七魄才会重新回归,暂时恢复正常。 季清音的脸蛋是一片通红,气息同样很不稳,“我……才没有。” 他最近真的很爱用这一招扰乱她的心魂,甚至可以说是“食髓知味”了,偏偏她又阻止不了,只能被他一再得逞,还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不再同她辩解这个问题,满意的看着她动情的神色,眼里终于有他的身影,转而轻啄她的唇,边说道:“七日之后是好日子,虽然只是纳妾,我还是希望能有个简单的仪式,就在王府内治办,不会有外人来,仪式的事情你都无须操心,自有人会准备,你只要安心的等待好日子到便行。” “……嗯。”她被他的吻扰得心神不宁,随便他说什么,反正她应下就是了。 他此刻的轻吻不似方才的热吻霸道强势,却不断撩拨着她的心,整个人酥酥麻麻的,脑袋也越来越混乱,她已经不晓得自己到底期不期待成为他的妾,只知道心儿卜通卜通跳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像是快从喉头跳出来一样。 只要他开心就好,她顺着他就是了,这是她目前仅能回报给他的东西,再贵重的……她给不起。 什么简单仪式?这些东西分明都不简单呀! “哇……姑姑你今日真漂亮……” 七日后的一大清早,季清音被众多丫鬟簇拥醒来,盥洗花办澡好生保养肌肤后,便移到妆台前开始打扮,忙碌不已,化妆的化妆、盘发的盘发、更衣的更衣、布置新房的布置,总而言之,她屋里简直热闹得不像样,就连侄子都跑来凑热闹。 而她只能像个娃娃似的坐在妆台前,任由诸多丫鬟摆弄,自己完全没得抵抗。 原本她的房间就只是个普通的闺房,结果转眼之间,大红喜字贴上窗,红烛、红被、红床幔全都出现了,有了浓浓的新房气息。 季清音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这一套大红嫁衣。这哪是小妾能穿的?顿时感动与感慨交织在心房,完全不知该拿闻人玄羲的执着怎么办才好。 反正不对外公开,在府里,他想举行什么样的仪式都行,别人没资格管,一切他说了算。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已经无缘穿上这红嫁衣,结果还是穿上了,而且还是为了心爱的男人而穿,这样她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姑姑,姑丈对咱们俩真好,他不但给了我一座院子,还请了不少师傅来,专门教我学习呢。”季初兴已改口对闻人玄羲的称呼,对他的崇拜已经快比山还高,一提到他,双眸都是闪亮亮的。 “你怎能如此无礼?”季清音颇不认同的轻蹙起眉,“要唤他王爷。” 他偏着头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是姑丈允许我这么唤他。” 她讶异的睁大眼。这个小家伙,有了玄羲当靠山,就开始大胆不听她的话了? “季初兴……” “我要出去玩了!”不想再听姑姑碎碎念,他干脆转身溜走,动作可快得很。 这个家伙!季清音忍不住气恼的微鼓起嘴。要不是她现在走不开,她肯定追出去好好打他一顿屁股。 “夫人,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要开开心心的,别和孩子计较了。”其中一名丫鬟笑着缓颊。 “是呀,夫人要笑才是。”其它丫鬟附和着。 她们都知道王爷对她的重视,她虽然没有王妃的身份,但王爷待她的好与王妃没什么两样,所以她们当然是努力的讨好,一点都不敢看轻她。 好不容易打扮好,折腾了大半日,吉时也差不多到了,季清音头顶盖上了红盖头,手牵大红绸,被丫鬟牵引出房,慢慢走到正厅去。 “新娘子来了……” “来了来了,可以拜堂了……” 厅内人不多,都是府内的仆从,大家倒也开开心心的努力炒热气氛,而季初兴也已经在厅内等着看拜堂,脸上的笑容万分灿烂。 同样一身大红衣的闻人玄羲早已在正厅内等候,见到季清音终于被丫鬟牵入厅里,眸光一柔,满蕴着无边情意。 就算她不要名分,他也想给她一个婚礼,一生唯一一次的婚礼,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放弃,在心里徒留一个永远的遗憾? 他不要她有遗憾,所以这婚礼无论如何都要办,不合规矩他也照办不误。 闻人玄羲连忙迎上前,牵住大红绸的另一头,与季清音一同走入正厅。 秦知权即刻朗声道:“吉时已到,开始拜堂吧。一拜天地——” 在红盖头下的季清音轻抿着唇,眼眶微红,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落下泪来。 他再继续对她好下去,她又得花多久才能偿还完他的情意? 恐怕她只会越欠越多,怎么样都还不完…… “送入洞房——” 拜堂仪式就在季清音心思杂乱之中完成了,接着闻人玄羲便牵着她回到房里,就没有再出房去,直接遣退所有丫鬟,反正也没宴客,而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只想赶紧一偿宿愿。 这是回府以来他第二次踏入她的房里,就为了等成亲的这一刻,这七日对他来说,像是七十日那么久一般的难熬,好不容易熬到了,当然更是喜不自胜。 季清音端正的坐在床边,他手一掀就揭开了她的红盖头,红盖头下精心妆点的娇颜是前所未有的艳丽,那一双微带湿意的眼眸闪着红烛火的光芒,看起来水润晶亮,勾魂摄魄。 闻人玄羲很开心,脸上的笑意久久不绝,“清音,今日的你真美……” 他终于要拥有她了,他从来不曾如此渴望得到什么东西过,只有她能够引出他的欲望,让他魂牵梦萦,思之念之,满心满脑都是她,再也装不下其它。 她轻漾着笑,继续忍住泪意,感动与感慨持续交织,充塞在心口,几乎要满了出来。 还剩最后一个重要的仪式,当然不能漏掉,闻人玄羲到桌边倒了交杯酒,回到床边,一人一杯,他们俩互相勾着手喝下杯中的酒,终于完成所有仪式,紧接而来的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他轻抚着她柔嫩的脸蛋,紧接着低头覆上她的唇,开始了与她的甜蜜纠缠,先是温柔的浅尝,之后才慢慢深入,越吻越缠绵火热,刚才喝下的酒在此时化成了火苗,迅速引燃了两人体内的欲望之火,原本的理智也逐渐被火焰吞噬,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他们,互相渴求,想进一步要得更多。 衣衫一件件的落地,两人间再也没有任何隔阂,火热的肌肤紧紧相贴,暧昧的低喘持续不断,声声令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与心爱之人合而为一更喜悦满足了,这是人间最极致的美好,震撼着彼此的心魂,忘我且沉醉…… 自从初夜过后,闻人玄羲就再也没回自己的主院睡过,每晚都大大方方的留宿在季清音的房里,将心爱的女人拥在怀中,同床共枕。 他留在她房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根本就是变相把她的芙蓉院当成主院,他虽然没有说,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迷恋、喜爱,但这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再困窘不过的事情,或许还不习惯吧,每回见到丫鬟偷笑的表情,她就好想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怪难为情的。 然而闻人玄羲纳妾之事当然不可能瞒得过众人,没过多久,季清音就被穆皇后给召入宫去了。 一知道穆皇后要召见的消息,她可是忐忑不安,慌乱得要丫鬟赶紧帮她打扮得较正式一些,免得失了礼数。 不知道皇后召见她为的是什么?她琢磨不了皇后的心思,干脆就不想了,硬着头皮面对就是。 她盛装打扮好后,就坐上马车,进到皇宫内,一到宫里,就有皇后的贴身宫女前来迎接,将她引领到皇后所住的宫殿去。 季清音战战兢兢的进到宫殿里,就见一名身穿金色华丽长袍的中年美妇坐在宽椅上,雍容华贵、气质高雅。 她即刻跪地行礼,“妾身季清音,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穆皇后从椅上起身,来到她面前,笑得和蔼可亲,“你初次入宫,就不必顾虑太多规矩,可以自在一些,本宫就直接唤你清音吧。” “是。” “一直待在殿里挺烦闷的,咱们还是一道去花园走走。” “好。” 季清音跟着穆皇后往殿外走,诸多宫女们就在后头跟着,与穆皇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方便她们可以私下说话。 花园内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景色非常美丽,但季清音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自然也就无心赏景。 第十四章 “你的事情,玄羲在刚回京的头几日就已经告诉本宫了,就连你们季家的事情也是。”穆皇后轻叹一声,“我大哥那名孽子的事迹,其实本宫也有耳闻一些,本宫也曾经要大哥好好管教那名孽子,只可惜成效不彰,这点本宫也有些许责任在,该向你道个歉。” 玄羲要纳季清音为妾的事情,也已经知会过她与皇上了,对于这件事情,他们并不干涉,由皇儿自己作主,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 因为这个孩子的“拗脾气”他们早已领教过,他愿意纳个妾,已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要不然,他们原本还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孤身终老。 “皇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季清音简直是受宠若惊,“别人是好是坏,并非娘娘有办法掌控的,娘娘不必因此纡尊降贵的向妾身道歉。” 穆皇后的端庄高雅、成熟明理,一点都不像是会纵容外戚的人,只能说她再如何谨守皇后本分,还是难以阻止有心人利用她的势力作威作福,想要完全约束避免真的很难。 而那名仗着有强硬后台为非作歹的恶少,他的父亲已经在半年前将他送出京,要他到边境当个小官吃苦去,而且已经特地知会过那里的将军,不必顾虑他们穆家的面子,可以尽力的“调教”那个孽子,希望他在吃过苦头后,能够彻底成长,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好吧,咱们暂时不谈那个孽子的事,就来谈谈本宫那个令人头疼的皇儿,你的夫君吧。”穆皇后此刻倒是莞尔一笑。 季清音不解的微蹙眉头。皇后娘娘刻意召她入宫,不是要说她什么,而是要谈玄羲的事情? “玄羲这一回从郦水城回来后,变得可真多,让本宫挺讶异的。”穆皇后继续说道:“之前的他呀,连我这个亲生的娘亲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性子孤僻不说,行事缥缈难测,咱们都戏称他是在天庭犯了错才来投胎的仙人,也已经认命他与咱们的亲情缘分淡薄,难以再改,结果现在……倒是终于有些人味了。” 穆皇后瞧着她又笑道:“本宫还真不知该感谢你还是嫉妒你!孩子是从本宫肚子里蹦出来的,照理来说,他该跟本宫最亲才是,结果他愿意敞开心房、愿意付出情意的人,却是你。”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她真的搞不懂,只好微红着脸蛋低下头,不敢随意回话。 “其实身为皇子,早该在二十岁左右就成亲了,其它几位皇子皆是如此,但独独他一人直到现在才纳了你一个妾,你知道为什么吗?” “妾身不知道。”季清音摇头。要不是皇后娘娘提出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的确,他身为皇子,怎会到了二十五都还是孤身一人?照理说,他身旁的王妃位置应该很抢手才是,王公大臣都会争着帮自己女儿要的。 “不瞒你说,本宫与皇上的确在他二十岁时帮他订了一门亲事,对象还是京内名门的绝色才女,他在知道这门亲事后,一如过往般的没任何反应,咱们本以为他是默默接受安排了,毕竟人大了终究是要成亲,结果呀……” 季清音不知不觉便聚精会神起来。结果如何?他是怎么退掉这门亲事的? “结果那个浑小子,一声不响就从京城消失了。”讲到这件事,穆皇后就是一脸的好气又无奈,“他也不争辩,直接用行动告诉咱们他的答案,一消失就没有半点消息,他自个儿走得潇洒,却气得本宫与皇上脸上都多了好几条皱纹。” 她听闻,忍不住轻笑出声来,接着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似乎太过失礼,赶紧抿住唇,但她的心眼还是难掩浓浓笑意,毕竟这的确挺像玄羲会做的事情。 季清音在止住笑意后,才问:“那么……他又怎么回来的?” “咱们派人寻了他整整两个月,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只好退了这门亲事,并且放话出去,不会再干预他的终身大事,他要结不结都随他,他这才回到京里。” 穆皇后欣慰一笑,“本以为他真的会孤家寡人一辈子,现在看到你出现,本宫倒是宽心不少。” 所以不管她是妻或妾,他们都没有意见,只要皇儿愿意成亲就好,再多的他们也不想要求了,免得皇儿又来“神隐”那一招。 季清音的笑意却在这一刻微微黯淡下来,不知该如何面对穆皇后对她的期待。 她会当玄羲的妾,只能算是报恩,因为直到现在,她还放不下心中那一个结,为了不想让自己陷得更深,她一直挣扎固守着,不敢释放自己的感情。 她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他对她越好,她反倒越想离开,就怕自己承受不了他的情意,会兵败如山倒,彻底失守…… 穆皇后知道季清音只愿意当妾的心结所在,而她之所以会召季清音入宫来,真正的目的也是在此,想帮自己的皇儿使些力,将人给稳稳的留下来。 “那孩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平时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意,但只要一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他的决定,就算头破血流也要闯。”她轻轻一叹,“本宫知道家破人亡这种伤痛不可能说舍就能舍下的,但我还是想求你,试着放下恩怨,给你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也给那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幸福吧。” 先拥有了再失去,比不曾拥有过要更加残酷,她不希望见到自己的皇儿在将来因为失去所爱而痛苦,既然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那就只能想办法帮忙挽留。 穆皇后轻握住她的手,“这人世间能够怪罪、怨恨的东西太多了,若是一直执着在过去的错误,只会将自己困在原地,再也往前不了,唯有看开一些,抛下沉重的情绪枷锁,才能顺顺利利的过下去,自己也才能舒心畅意.这是过来人之言,希望能对你有些帮助。” 季清音心一酸,微哽着嗓音回答,“妾身……会好好想想的。” 试着放下恩怨,说得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要不然这世上就不会有如此多难解的恩怨了。 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吗?她真的还重生得了吗?她的心还是很混乱,尚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也只能暂时应下,往后再说。 “那就好。”穆皇后淡淡一笑,希望自己的一番苦心真能有所帮助,替她在迷雾中拨开一条正确的道路,别再走偏了。 季清音向她道别后,再由宫女领着出宫,一边走在宫廊上,脑中一直回响着刚才穆皇后所说的话,有些魂不守舍,连身旁有人经过也浑然无所觉。 “礼王爷。”原本领着她行走的宫女突然停下脚步,对一位年轻的男子行礼,季清音才猛然回过神,发现眼前多了一名贵气男子。听宫女唤他礼王爷,她顿时意会到眼前的男子就是三皇子闻人玄绪,连忙跟着躬身行礼。 她事后才知道,玄羲之所以会到郦水城,是要寻找消失的太子,而在太子消失期间,闹得风风雨雨的改立储君大事,也因为太子顺利归来而不息,这位三皇子就是朝中大臣原本想要推举上去的另一位储君人选。 听说太子与三皇子有些恩怨,不过详情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这种复杂又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事,所以不曾仔细问过,她只知道在太子与三皇子的恩怨中,玄羲是处于中立状态,不靠向任何一边。 闻人玄绪本要入宫去见母妃周贵妃,瞧见季清音穿着不俗,身份肯定不寻常,又是穆皇后的贴身宫女在帮忙引路,顿时好奇的问:“这位是……” “是静王爷的妾侍。”宫女代为回答。 他眸光顿时一亮,“喔,原来就是那一位……” 季清音微蹙眉头,总觉得他的话里有种奇怪意味,让她听得有种莫名的不舒服感,好像正被人盘算些什么。 她微抬起头,就见闻人玄绪笑意盎然的直瞧着她,“幸会。” “妾身季清音,见过礼王爷。”她再度行礼。 “五弟眼光不错。”他没有多言,又迈开步伐前行,“后会有期。” 直到闻人玄绪走远后,宫女才又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季清音也将心中奇怪的感受甩开,不去多想,只想赶紧回静王府休息。 两方人渐行渐远,闻人玄绪却在这一刻回过头睨了她一眼,嗓音转冷,“心爱的女人吗?真是好……” 他的心爱女人如今又何在?可怨,也可恨…… 闻人玄羲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期待拥有孩子。若是在遇到清音之前,有人说他将来会想要孩子,他肯定嗤之以鼻,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话别说得太满”。 自从与清音有了夫妻之实后,他就一直期待她能快点怀上两人的孩子,只要一有孩子,他们之间的联系一定可以更紧密。 清音的身子虽然给了他,但心却似乎飘远了,这让他一直感到不踏实,所以总会出现想要将她抓得更牢的念头。 他承认,自己其实有想拿孩子绑住她的打算,总觉得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离他远去,若有孩子这个羁绊,她就无法轻易的想走就走。 只不过他的期望,在意外发现某件事情后,就被打得粉碎—— “这碗药是什么?” 闻人玄羲本来一早出门要与太子见面,后来想到有东西忘在府里,又掉头回来取之,恰巧见到一名丫鬟端着刚煎好的药往芙蓉院的方向走,便拦下丫鬟,纳闷的询问。 “禀王爷,这是避子的藏红花汤。” 他讶异的睁大眼,“避子?” 丫鬟见他神色有异,赶紧补充,“夫人说,王爷刚新婚没多久,还不想太快有孩子,所以要奴婢按时准备这汤药,这……不对吗?” 她暂时不想要孩子?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震撼,完全没想到她会背着他在私底下喝避子汤药。 如果不是偶然撞见,他不知何时才会发现这件事,而她又打算瞒他多久? “王爷?”丫鬟见他始终不发一语,又再唤了一声。 闻人玄羲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装冷静,“没事,你快端飞过去吧,不必跟夫人说我问过你。” “是。”丫鬟继续前行,明知情况怪怪的,也不敢多问。 直到丫鬟离开后,闻人玄羲还是驻足在穿廊上,内心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伴随着无边的心痛折磨着他。 清音不想要与他有更多的牵绊,是这样吗?还是说这只是暂时的,只因为她尚未调适好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这么做?还是她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绝不会为他怀上一子半女? 若她真的不想这么早怀有身孕,她可以告诉他,他绝对不会勉强她,又为何非得瞒着他不可? “王爷,您不是出门去了吗?”此时秦知权恰巧经过,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刚好,王爷要的东西小的已经……呃,王爷,您怎么了?” 他一靠近,才发现主子的脸色异常苍白,不知哪里不舒服了? “王爷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小的马上命人去请大……” “不必,我没事。”闻人玄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伤痛,力持冷静,“你刚才说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是呀,已经到手了。”秦知权虽然知道其中肯定有古怪,倒也识相的没有追问,连忙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请王爷过目。” 第十五章 “不必,先拿去我的书房放着就好,我还得赶着出去。” “是。”就在他转身要离去到书房时,眼角余光瞥见异样,急忙顿住脚步,错愕的开口:“王爷,您的手、您的手呀!” 手?闻人玄羲顺着秦知权的指尖低头,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狠狠的掐着腰间的玉佩,上好的白玉早已在他的掌中碎裂,碎玉上头还沾着点点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秦知权忍不住傻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逼得主子压抑到这种程度,连自己已经将玉佩给捏碎了都浑然无所觉?“这下子不唤大夫也不行了,来人哪——” “王爷,你的手是怎么了?” 直到用晚膳的时刻,季清音才惊见闻人玄羲的右手被包扎起来,连拿筷子都不方便。 在座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季初兴也在场,季清音一脸担忧的赶紧握住他受伤的右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怎会受伤的?伤得严不严重?怎么没告诉我?” 闻人玄羲默默的瞧着她。他多么想问她,她此刻的担忧,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有将他放在心上吗? 她锁住自己的心,不让他明白,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突然觉得好无力,不知该如何再继续。 他将情爱想得太过简单了,原来单方面的付出是这么的苦,得不到同等的情感回应,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就算他对她的爱再深,也会有感到疲累的时候。 季清音是知道闻人玄羲平时就不多话,但他今日真的是安静得反常,让她感到莫明的不安,“王爷?” “姑姑,既然姑丈手受伤了,不好拿筷子,那姑姑就喂姑丈吃饭呀。”季初兴笑嘻嘻的提议。 “吃饭就吃饭,出什么鬼主意?” 她羞赧的瞪他一眼。 “难道要叫其它丫鬟姐姐喂?还是直接让姑丈饿肚子?”他一脸无辜的反问。 “你这个小鬼头……”季清音真是对他的装无辜感到好气又好笑。 也是,她不来,又有谁能来?况且……她也不想让其它丫鬟做这种事情。 季清音捧起碗,脸颊微红,略带羞意的询问:“你想吃什么菜?” 闻人玄羲心一酸,不顾小家伙也在场,突然将她紧紧的抱入怀里,害她吓了一大跳。 “王爷,怎么了?” 他说不出话来,内心的激动久久难平,就算她此刻对他的好只是表面功夫,他也心甘情愿的被她哄骗,为她折服。 不管了,反正他已经回不了头,注定要栽在她的手里,虽然心痛难以抑制,但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现在她还愿意哄他,而不是直接对他视若无睹。 只要还有一丁点可能,他就绝不放弃,就算这一条路再难走,他也会咬牙走下去,只希望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季清音将碗搁下,轻轻回抱住他,真的很担心他今日的反常,“王爷,到底怎么了?” 闻人玄羲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明日一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瞧瞧吧。” “什么地方?” “等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了。” 他不愿说,她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蹙着眉头,柔顺的应道:“嗯。” 当晚季清音根本就睡不好,心里一直有牵挂,然而她牵挂的并不是闻人玄羲想带她去的地方,而是他今日明显反常的态度。 他似乎有心事,如果她能够知道就好了,两人明明同睡一床,她还枕在他的臂弯内,却觉得今晚的他距离她好远,好不习惯。 结果,不只她睡不着,闻人玄羲同样也睡不着,都熬到很晚才勉强睡去。 隔日一早起身,季清音明显的倦意犹浓,精神不是很好。 用完早膳后,闻人玄羲带着她一同坐马车出门去,身旁只带了少数几名随从,并不张扬。 季清音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打发时间,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她的心一跳,似乎明白了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真的是她所想的那个地方吗?那一个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马车停在一座大宅前,她记忆中的大宅原本有些陈旧,但现在似乎已经先有人修整过,看起来比起过往新颖不少。 马车停妥后,闻人玄羲才带着季清音走下车,一来到大宅门前,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心绪难掩激动。 是她曾住过十六年的家,在大哥入狱冤死、大嫂也跟着走后,这栋大宅子就被那恶少侵占、变卖,早已不是季家的了。 他牵着她的手,跨过大门门槛,进到前院,她泪眼婆娑的瞧着没什么改变的宅内景象,从前还住在这里时的种种回忆狂涌而出,更是让她感到酸涩。 景物依旧,人事却面目全非,真的是不胜欷吁…… 闻人玄羲从怀中拿出这座宅子的地契,递给她道:“地契已经改成你的名字,从现在开始,它又重新回归到你们季家了。” 他将买回这间宅子、车新整理屋况、过继到她名下等等的事情交给知权办理,昨日知权交给他的东西就是这张已经改成她名字的地契,他本想早点给她这一份礼,最好是在两人成亲之前,只可惜光整理屋子就耗去不少时间,才会拖延到现在才带她过来。 季清音微颤着手,拿过地契,上头的字迹她根本都看不清,因为她的双眼早已被泪水给遮得一片模糊。 “要如何布置这间宅子,就依你的心意尽情去办吧,这里是你的娘家、是你的根,将来初兴要是不跟着咱们住王府,他也可以搬回这里,毕竟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也许他现在还小不懂,但并不表示他往后不介意。” 他替她设想到的,只要他有能力办到,他就会去办,一个女人没有娘家可回、可靠,就等于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将所有辛酸全都忍下,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他不会让她有任何委屈,但还是希望能给她一个娘家,让她有归属感,将来初兴大了,是该要独立出去,这座宅子正好可以给初兴住,并且由初兴当她娘家的靠山。 季清音紧咬着下唇,内心的感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有可能奔流而下。 他为她所做的已经太多了,多到她根本无以回报,就算是对他们季家的弥补,也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她不是铁石心肠,对于他种种的付出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就算是心肠再硬的人,也总有被软化的一日,更何况是她呢? 她本就对他不舍,只是碍于心中有个结难以解开,所以迟迟无法给予回应,但此时此刻,她终于顿悟了,解不开就算了,她直接拿把剑将那个死结一刀两断,下定决心的利落除去,不就结束了? 什么恩恩怨怨,她都不想再管了,她舍不得再辜负他的情意,她要好好的珍惜他,同样交付出自己的心,不再保留。 试着放下恩怨,给你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也给那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幸福吧。 皇后说的很对,她却直到现在才真的领悟,虽然迟了些,但她相信还来得及,只要她从现在就开始改变。 她不要再被过去所牵绊住了,她要好好的与玄羲一起往前走,极尽所能的让他快乐,以此回应他的情意。 “王爷……”她主动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终于泪流而下,“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他肯定等得很苦,她的确该说对不起,要是她早一些醒悟,他就不必受这么久的折磨。 身体上的痛苦好熬,心上的痛苦却难捱呀,她明明知道,却还如此折磨他的心,她真的太惭愧、太不应该了。 这是两人成亲之后,季清音第一次主动表达情意,闻人玄羲开心不已,同样回抱住她,“我多么希望,你并不是唤我王爷。” 王爷这个身份是有隔阂、有距离的,任谁都可以唤他王爷,唯独她,他不希望她也如此唤他,那种感觉像是她只把他当主子,根本没当他是亲密的所爱。 他一点都不想当她的王爷,他是她的夫君呀! “玄羲,玄羲……”季清音不再犹豫的改口,唤得深情,想要让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有多么爱她,她亦复如是。 他为她所付出的感情、包容及耐心,她其实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管得花上一辈子、两辈子的时间,她都绝不再后悔与他白首偕老。 听到这久违的亲密呼唤,闻人玄羲笑得开怀,原本郁愁难解的心也松下了,重新感受到与她心灵靠近的舒畅感,“清音……” 她终于回来了,他等这一刻等得真久,幸好终究还是让他等到了! 只要她能够跨过她心中的那道坎,他相信就再也没任何事情可以阻碍他们俩的情感继续发展,想要长长久久甜蜜相伴也将不再是问题。 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非常美好的…… 礼王府—— “五弟终于表态,决定要站在太子那一边了?” “看情况,快了。” 书房里,闻人玄绪轻蹙双眉,非常不乐见情况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与太子之间本来是没什么好坏关系存在,他也没打算抢太子之位,但自从他的王妃因意外而逝,太子也牵连其中后,他与太子之间就变得水火不容,对于太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失去心爱之人的痛太痛了,他必须有一个仇恨的对象,好将满腔的怨怒全都发泄出去,要不然他恐怕早就发疯了。 也因为如此,他开始抢太子的位置,太子会意外失踪,全与他有关,真可惜没能在外头顺利解决太子,还让太子安然无恙回到京城来,他的易储大计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与闻人玄绪同样在书房内的是另一名年轻男子,他正是替闻人玄绪出主意且执行计划的重要左右手,叫做“封无涯”。 “太子已经私底下与静王爷见过多次面,希望静王爷能帮助他,成为他的左右手,静王爷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态度却有软化的迹象,我想再过不久,静王爷就会应允了。” 太子对于陷害他的人,是有一些头绪,知道很有可能就是三皇子,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将这个暗亏给吃下,短时间内还没有任何动作。 只不过太子已经察觉到想要害他的人,身旁定有会使咒术的人才,这对他极为不利,所以才希望拉拢同样会类似术法的五皇子静王爷在身边,好互相抗衡。 而三皇子身旁会使咒的人,正是他封无涯。 “绝不能让五弟与太子在同一阵线。”闻人玄绪的眉又蹙得更紧了,“想办法牵制五弟,让他退出这场战局。” 他恨的人只有太子,他想对付的人也只有太子,并不希望牵连到其它不相关的人,他与五弟并无恩怨,但若五弟真的想插手,他就必须连五弟一并对付。 之前五弟是受父皇的命令才会出京寻找太子,并非出于己愿,这件事他就不论了,但接下来他不想再见到五弟牵扯其中,试图破坏他们的计划,要不然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王爷希望属下怎么做?” “拿他的弱点牵制他,要他许下承诺别蹚这淌浑水,继续做个哪边都不靠的局外人。” 封无涯顿时明白了闻人玄绪所指的“弱点”是什么,“王爷的意思是……静王爷的那一位小妾?” 第十六章 闻人玄羲疼宠季清音的事,在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而原本无欲无求的人却会破天荒的为一个女人倾心。说她是他的弱点,没有人会不相信。 “就是她。”闻人玄绪冷冷一笑,“让五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惊恐吧,这样我就不信他还想蹚浑水。” “但想要抓住那位小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封无涯对闻人玄羲那一边的状况非常了解,“除去静王府原本的戒备不说,静王爷本身的武功就不弱,而那小妾又深居简出的,说实话,咱们真的没什么机会下手。” “用‘武’的不行,那就用‘术’的来,这不是你最会的?”闻人玄绪笑睨了他一眼。 “那也得看对象是谁。”封无涯无奈一笑,“静王爷同样是此道中人,咱们俩虽说师承不同、流派不同,但大部分的术法原理是相通的,想要用术来成事,恐怕机会只有一半。” 况且,闻人玄羲的王府建置是经过特别安排,每一座宅院、花园规划在何处,都有特殊用意在,整座静王府就是一个大阵法,不懂阵术的人随意乱闯,会马上陷入陷阱当中,而想在已经是大阵法的静王府中用术法,更是不智之举,不但事倍功半,还有可能与原本的阵法互相抵触,导致不好的结果。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看到我想看的结果,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闻人玄绪有些不太高兴。平时要封无涯办事都爽快利落,可这一回他却顾忌再三,失了平常的立即承担。 封无涯知道这任务是推不掉了,只好转而询问:“只要属下能让静王爷退出战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就算手段可能会较为极端些?” “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没多加思索的回答。 “那么……属下明白了。”他躬身行礼,“请王爷静候好消息。” 低下头的封无涯脸上此刻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意。他就等着闻人玄绪说出那一句话,只要不闹出人命,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到最后事情要是超出预期,闻人玄绪也没有足够的立场责怪他。 他一切都是依命行事的,真的。 季清音的芙蓉院内有一间专门为她布置的琴室,刚进王府的那段日子,她因为心绪烦闷,根本无心弹琴,直到这阵子心结解开了,人也跟着轻松起来,才有心情到琴室弹琴。 “夫人。”此时丫鬟端了藏红花汤进到琴室内,“该喝药了。” 她瞧着那药汁,没有考虑太久,便吩咐道:“拿出去倒了吧,我不喝了。” “呃?夫人,这药是不能停顿的,一停顿下来,效果就会降低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只今口不喝,你往后也不必再端药来了。” 这话已经很明显,就是不打算再继续避孕。 丫鬟好奇的问:“是王爷已经开始想要孩子了?” 季清音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只好顺着丫鬟的话,脸蛋微红,轻声的应道:“……嗯。” 她想长长久久的陪伴在玄羲身边,也想要两人的孩子,之前有所顾忌,才不得不这么做,现在已经没了顾忌,当然不必再避孕。 她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曾经私下避孕的事,但她希望他不要知道,就当作这件事情不曾发生过。 “恭喜夫人!”丫鬟开心的笑着,“照王爷疼宠夫人的程度,夫人肯定很快就能有孕的,咱们王府就要多添个小王爷或小郡主了。” “还没个影儿的事情,瞧你说得像已成定局似的。”她又羞又笑的,“好了,快拿出去吧,记住以后不必再送来了。” “是。”丫鬟即刻转身离开。 季清音摸着自己的肚子,漾起一抹柔美笑意。真希望能赶紧替玄羲怀上一个孩子,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然而她不再服药的事情,闻人玄羲很快就知道了,明白她的转变代表了什么,他当然是欣喜若狂,内心不再有任何不安。 她已经愿意为了他永远留下来,原本的顾虑都已经消失,所以也不怕有孩子的羁绊了。 当晚回到房里,闻人玄羲将季清音拥在怀里,心情明显的太好,她当然感觉得出来他比平时还要更加快乐,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只要有你在,就是好事。” “原来咱们有不食人间烟火之称的仙人王爷也懂得说这些甜言蜜语?”她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调侃他。 “那已经都过去了,为了你,要我永远不回天庭都行。”他难得打趣的回道。 “噗……”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想与他初识的情景,再对比现在的他,真的改变很大。 就像穆皇后所说的,他变得比较有人味了,喜怒哀乐慢慢多了起来,不再是过往那个不苟言笑的清冷王爷。 “十妹向我提了几次,想来咱们王府串门子,找你聊聊天,你想吗?” 他之前之所以没提,是因为刚来王府的她是打着消极接受的心态,只想默默在府内当个不起眼的小妾,不想与外界有太多接触,唯一例外就是母后召见她的那一次,她是不得不去。 但其实他不希望她将自己藏起来,像是见不得人的小媳妇,她是这座静王府实实在在的当家主母,只看她愿不愿意而已。 季清音倒是爽快的答应,“好呀,看她什么时候要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事先做准备,才不会怠慢了客人。” 知道她并不勉强,已经坦然面对一切,闻人玄羲感到很欣慰,乐见其成,“那好,我派人再去问问十妹,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嗯。”季清音轻靠在他的肩头,笑容甜蜜。 季清音本以为只有十公主闻人白萦会来,心想两人早已熟识,她只要以平常心面对就可以,谁知道—— 二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一并出现,再加上与诸位公主交情好的一些官家夫人们,总共来了十个女人,那阵仗之大,真的让她看傻了眼。 待厅堂内坐满了各式各样华贵的女子,除了闻人白萦还小之外,其它公主都已经嫁为人妇,十个女人聚在一起,一聊起共通的话题来,那还真不是普通的“热闹”。 “五皇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季清音还没来得及进到厅内,闻人白萦就先冲到她面前,将她拉到一旁,一脸为难的道歉,“皇姐们一知道我要来你这儿,说什么都要跟,其它那些跟着皇姐来的夫人,我也不好阻止,削了皇姐的脸面,所以就……这样了。” 虽然以季清音小妾的身份,根本不配让她唤五皇嫂,但她心知肚明,五皇兄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妻子看待,终究会扶正的,便很顺口的直接唤皇嫂,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而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阵仗,只能说五皇嫂之前太过神秘,鲜少露脸,大家都好奇得要死,不知道能够让闻人玄羲“动了凡心”的女人到底是生得什么三头六臂,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来一探究竟! 要不是碍于男女有别,八皇兄及九皇兄也想跟来凑热闹,那样子阵仗就更大了。 人都有已经来了,当然不可能赶她们出去,季清音在错愕过后。 倒是很快的冷静下来,“不要紧,终究是要见面的,大家一并过来,刚好一次解决,你先进厅里,我等一会儿再进去。”说完,她转身离去,赶紧往后头走,“魏总管。” 魏总管来到她面前,有礼的躬身,“夫人,有何吩咐?” “快派人出门去多买些糕点,挑京内口碑最好的店家,动作越快越好,另外挑几个较伶俐的丫鬟进厅堂伺候,有见过大场面的最好。” 她本以为只有十公主要来,所以只准备了自己亲手做的小巧包子,而且为数不多,可现在这么多人,势必得赶紧另外张啰出更多的糕点,才不会失了颜面,上好的茶府内不少,倒是不必担心。 玄羲这一阵子和秦知权为了太子的事情忙碌,总是早出晚归,现在当然也不在府里,所以她得自己想办法应付这突发场面,妥善处理一切。 既然已经决心与他相伴一生,她就该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能总是想要依附在他的羽翼下,没有跨出去的勇气。 “小的马上去办。”魏总管即刻领命离去。 等魏总管替她挑来四个较伶俐的丫鬟后,季清音才领着丫鬟们进到厅堂内,朝众位公主夫人们行礼。 一见到季清音出现,原本闹烘烘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终于看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结果发现她的样貌顶多就是清雅而已,比在座的许多人都逊色不少,原本的期待顿时变得有些失望,看不出这样寻常的她到底有什么特殊魅力,能抓住那如仙人般飘忽不定的闻人玄羲,甚至为她而定了下来。 “妾身季清音,见过众位公主夫人们。”她漾着柔美的笑颜,镇定十足的面对所有目光,“初次与众位公主夫人见面,也不知该拿出什么见面礼才好,只好厚颜献丑,拿出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请诸位尝尝鲜。” 她说完后,丫鬟们便开始替大家送上点心及茶,一个小圆盘上都放着两个小巧的包子,一个包子约两口就能吃完,不像外头卖的包子那样大。 公主及夫人们有些迟疑的瞧着小包子,她们吃惯了精致糕点,对这朴实无华的包子实在没什么兴趣,都不知该不该动手。 倒是闻人白萦第一个赏脸,拿起小包子一咬,“唔,好清爽的包子,而且小巧好入口,吃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吃过多。”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下这种简单清淡的小点心,反倒是另一种新鲜,也挺有趣的。 有了十公主帮腔,其它人也陆陆续续拿起小包子试试口味,厅堂内的气氛又热络起来。 “哎,真的不错……” “那我也来尝尝……” “手艺挺好的呀……” 季清音对十公主投以一记感激眼光,感谢她适时的帮忙,闻人白萦回以一笑。 祸是她惹出来的,她总得要帮忙善后才是呀。 众人吃了小包子后,开始问季清音是怎么做的、去哪里学来这个手艺的、里头总共享了哪些材料等等,讨论之热烈,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流逝,接着从外头买回的糕点也适时送上,就这么解决了有可能会出现的尴尬场面。 “清音,过来我这儿,我好想知道你和五弟到底是如何认识……” “清音,我也带了个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 “清音,听说你会弹琴是吧?可以弹一曲让咱们大饱耳福吗……” 没过多久,她就成为厅堂内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就见她一下子应付这一位公主,一下子又应付那一位夫人,忙得不得了,亏她有耐性,一一与她们周旋着,始终都保持温雅笑意,尽可能的顾及到所有客人。 直到众人都满意了,才终于准备打道回府,季清音做足礼数,亲自送她们到前院后,才留下魏总管镇场子,直到所有客人全都离开王府,她便先一步回房休息。 “呼,终于结束了……” 季清音一回到房里坐下,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松了一大口气。 丫鬟赶紧帮她倒了杯茶,顺势称赞,“夫人,您刚才真的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式呢,临危不乱,镇定十足,奴婢实在佩服极了。” 第十七章 她放松一笑,“只要想着不能丢了王爷的脸,再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幸好今日来的那些公主夫人们没什么刁难,都算客气了。” “那是当然,夫人可是有咱们王爷撑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欺负的,她们也明白不能太——” 叩叩! 此时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丫鬟的话,季清音没有多想,直接开口,“进来吧。”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本来已经要跟着其它公主及夫人一同离开的闻人白萦,“五皇嫂。” “呃?十公主,你怎么又掉头回来了?” 她一脸的无奈,“其实我一直有悄悄话要对五皇嫂说,其它皇姐们一来搅和,害我都没机会说。” 季清音忍不住失笑,让丫鬟退出房去,就只留她们俩,“好了,现在没别人打扰,你可以慢慢说了。” 没想到闻人白萦倒是犹豫了一下,才有些吞吐的开口,“你知不知道……五皇兄其实在府外另有一处小宅院,而且听说……现在那里还安置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是吗?”季清音心一跳,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我想,若这件事情是真的,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在。” 玄羲对她的情意之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她相信他没有背叛她的意思,就算那宅里真有女人,也无关情爱,她不必担心。 “五皇嫂,你还真是有信心。”闻人白萦忍不住啧啧称奇,“若是我,听到我的驸马有‘金屋藏娇’的传言出现,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要亲眼去看看。” 但要是去看了,不就表示自己对他其实是有疑惑的?有疑惑才会想要去证实,若是打从心底相信他,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种谣言,只觉得是别人刻意造的谣,没必要因此动摇心志。 闻人白萦见她还是没有一探究竟的打算,干脆抓住她的手,“我好想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好不好?咱们俩偷偷去,别让五皇兄知道。” “可是……” “好啦好啦,我真的好奇死了,要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我会睡不着的……” 拗不过闻人白萦再三的要求,季清音最终还是答应陪着她走一趟,搞清楚闻人玄羲安置在外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十公主还再三叮咛,绝不能让五皇兄知道这件事情,她也只好什么都不说,反正她也不知该如何提及。 但想一想,倒是忍不住失笑。她都不紧张了,十公主倒是替她紧张得很,难道十公主还会不知道自己的五皇兄到底是什么性子,有没有可能做出金屋藏娇之事? 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反正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她不必多想。 十公主与她约了隔日出门,中午时她正和侄子在房里用膳,魏总管就进到房里报告,“夫人,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说是十公主派人来接夫人。” “姑姑,你和十公主约了要出去?什么时候约的呀?”季初兴好奇的问。他自从来到王府后,每日从早到晚都有不同的课业得学习,忙得很,连昨日有许多客人到府他也不清楚,都关在自己的院落努力。 “昨日约的。”她想自己没有说要出门去办什么事,这样回答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你和十公主要去哪儿?我可以跟吗?”他与十公主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而且每日都读书习武的,好忙好累,他也想稍微喘一口气,一起去凑热闹。 “别忘了下午你得学骑马,怎有时间跟着咱们出门?”季清音笑着柔哄,“只是出门一会儿,很快就回来的,你还是留在王府内认真学习吧。” “喔。”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打消念头。一怕闻人白萦等太久,季清音搁下只吃了一半的饭,打理完自己的装扮后,就一个人来到王府大门前。 门外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四周有四名随行的人员,为了低调行事,轻车简从是很基本的,就像她也不打算带丫鬟跟随一样。 其中一名随从对她行礼,“夫人,请上车。” “好。” 随从打开车门,季清音往内一瞧,才讶异里头空空如也,闻人白萦根本不在里头,“十公主呢?” “公主已经先到目的地探情况去,就等着夫人过去与她会合。”随从非常顺口的回答。 “是这样啊……”她没有多想,便上了马车,由着他们带她去与十公主会合。 一坐进马车,季清音就闻到一股特殊香味,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随着马车越走越远,车内的香味久久不散,她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很不舒服。 是晕车吗?她一路从郦水县坐马车回京,路上颠簸得很,也没晕车的状况,怎么可能定这平坦的路却会越来越不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香,怎会放在马车内?不对,情况有些不对劲! “停……停车……” 季清音挣扎着想要离开,但她发现得太晚,已经吸入过多的异香,全身虚软无力,只能无奈的趴倒住车厢内,意识迅速模糊,直至坠入黑暗深渊中,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而马车依旧往不知名的方向前行,渐行渐远,然后消失无踪…… 直到夕阳西下,闻人玄羲回到王府,才知道季清音出门了,而且直到现在都尚未归来。 “她到底去哪里了,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前厅内,他恼火的质问魏总管,“你这个总管到底是怎么当的,连个人都顾不好!” 只要她不离开静王府,就没有安全上的疑虑,但她现在不但离开了王府,身旁还连半个人都没带,这种情况非常反常,他不得不担心,就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心慌意乱,难以压抑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他虽然很不愿这么想,但直觉一直告诉他,清音有危险了,她的消失绝对不简单! “王爷,请冷静下来。”一旁的秦知权赶紧帮忙缓颊,“现在并不是发怒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先弄清楚来龙去脉,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的该死!”魏总管惭愧的认错,盯小的听是十公主邀夫人出门的,就失了戒心,而且夫人也说她昨日已与十公主约好,所以小的便没有多加询问,这一切都是小的一时大意而疏忽了,请王爷降罪。” “十公主邀清音出门?”闻人玄羲讶异的蹙眉,“你有瞧见十公主出现吗?” “没有,是跟着马车出现的随从说十公主派他们来接夫人。”魏总管顿了顿,更是心惊的汗流浃背,“这样想来,十公主到底有没有在马车内,小的……小的完全不敢肯定。” 所以这事可能与十妹有关?闻人玄羲即刻冲出王府,想要确认十妹的行踪,好找到季清音的去向。 “王爷,等等属下呀!”秦知权担心的赶紧追上,就怕主子在这心乱的当下,会做出什么冲动不理智的事情。 就算即将入夜,闻人玄羲还是硬闯入皇宫,直奔十公主所住的宫殿,秦知权则紧紧跟在后头,完全不敢松懈。 他们很快就找到十公主的行踪,她听到五皇兄来的消息后,就从房内走出来,讶异的询问:“五皇兄,发生什么事了,瞧你焦急成这样?” “清音呢?清音在哪儿?” “五皇嫂?她不是在你的王府内,怎会找到我这儿来?” “你今日午后不是带着清音出门了一趟?她直到现在都尚未回到王府。” “我带着五皇嫂出门?”闻人白萦真是一头雾水,“五皇兄,我今日都不曾踏出皇宫半步,更不可能带着五皇嫂出去。” 闻人玄羲的心紧紧一缩,“你真的没出皇宫半步?” “那是当然,我殿里的宫女都能帮我作证,要不然你就去问宫门守卫,我有没有出门,肯定一清二楚。” “那为什么有人说你来接她出门,她会毫无戒心的跟着出去?况且魏总管说,你昨日曾约她出门。” “我约她出门?”闻人白萦傻眼,只觉得莫名其妙,“昨日我根本没做这种事情,你们魏总管怎能胡乱给我扣帽子呢?” 这个十妹虽然平日古灵精怪,鬼点子特别多,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更何况事关她也很喜欢的清音,她不可能会做出什么让清音身陷危险之事。 他不由得紧蹙起眉。既然十妹没有理由说谎,那到底问题是出在谁身上? 闻人玄羲转头瞧向身后,“知权,去把魏总管带来,与十公主当面好好把话说个清楚。” “是。”他即刻领命离去。 秦知权十万火急的将魏总管带进宫里,当面与十公主对质,她便将昨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简单述说一遍。她与其它皇姐及官家夫人在静王府作客,之后她就与其它人一同离开王府,根本没有与五皇嫂约什么见面的事。 “等等。”魏总管听完她的话后,即刻说道:“十公主,您后来明明又单独见了咱们夫人一面,这件事您怎么没说呢?” “什么我后来又见了五皇嫂一面?”闻人白萦一脸的莫名其妙。 “的确是这样啊,您本来是和其它公主夫人们一同离去,但是就在您坐上马车后没多久,您又从马车上下来,说还有事情要与咱们夫人讲,就到夫人的芙蓉院去了。”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日他可是亲自迎送各位公主夫人离去,绝不会有错。 “这怎么可能!”她讶异的回道,“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爷,门仆及丫鬟都能作证,有不少人都瞧见十公主后来又折回王府找夫人的。”魏总管赶紧向主子表示。 闻人玄羲瞧他们俩都不像是在说谎,也是满腔的困惑与不解,“十妹,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没找过清音吗?” “我真的没……” “公……公主。”她身旁的贴身宫女突然在此刻插话,表情还有些奇怪,“您昨日……的确曾经重回过静王府。” “什么?”闻人白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我真的做过这种事?” 宫女点点头,“就如魏总管所说的,公主本来都已经上马车了,却又突然下车来,重回到静王府内。” 宫女昨日有跟着,所以同样清楚十公主做了什么,就连车夫及随行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结果现在是大家都对十公主去而复返之事有印象,唯独她自己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说……不愿意承认? 这下子,闻人白萦反倒慌了,“五皇兄,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众人的信誓旦旦,让她突然觉得很可怕,这不就表示她曾经失去过一段记忆,而她连自己怎么失去的都不知道。 他相信十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表示事有蹊跷,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诡异的存在。 闻人玄羲努力冷静下来思考。这不会是纯粹的失去记忆,比较有可能像是十妹受人控制却不自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控制法…… 他猛然一震,此刻才惊觉十妹的寝殿内有某种术法残余的气息,因为那气息太过微弱,他刚才一心只想早些得知清音的下落,才会完全忽略这一股不寻常之气。 “十妹,能否让我进你的寝房内找一样东西?” 闻人白萦不懂五皇兄想做什么,但她相信他,所以没有多加考虑便点头答应,“好呀。” 第十八章 闻人玄羲即刻进入寝房内,闻人白萦也跟着走进去,想要一探究竟。他只扫视了寝室一眼,即刻往角落的红木金漆纹柜子走过去,打开其中一扇柜门,取出一只鲜红色的漂亮香囊。 他将香囊移至十妹面前,“你昨日是否曾经佩带过这香囊?”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闻人白萦既讶异又惊奇。这个挂在腰间的小香囊,是其中一位专门负责衣饰的宫女帮她配上的。 “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个香囊上。” 闻人玄羲将香囊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块折叠起来的小纸片,将纸片一摊开,就是一个呈现大字形的人形纸,而且纸的一面还写着闻人白萦的生辰八字。 她倒抽一口气,不必五皇兄解释,她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 “有人用这个纸人咒控制你,所以昨日你才会做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他的眸光跟着锐利起来。 要能得到十妹的生辰八字,并且不着痕迹的将纸人咒放到她身边,那人肯定与宫中有些渊源。 也才能透过宫女偷偷行事,让十妹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利用。 闻人玄羲的心一沉,已经猜出对方为什么会拐走季清音。这一切都是冲着他而来的! 善于使术法,并且使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不就是想谋害大皇兄的那一帮人马? 对方大概是已经得到消息,他很有可能答应成为大皇兄的左右手,才会先一步下手为强,想拿清音来威胁他。 他们要对付的真正对象是他,所以拐走清音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肯定还会有其它动作! 就在这时,闻人玄羲手中的纸人咒突然冒出小火苗,紧接着火势瞬间高扬,轰的一声就将纸人咒烧得一干二净,半点渣都不留,吓得闻人白萦忍不住惊叫出声,“啊——” 闻人玄羲静定的瞧着突然窜出的大火,眼睛连眨都没眨。只有他看见,在刚才一瞬而逝的大火中,出现一排文字,那是专门给他的消息—— 法通寺内,恭候大驾。 “法通寺……” 在知道对方的目的之后,他倒是不再心慌意乱,因为此时清音肯定还安然无恙,他必须冷静应对,不能一开始就自乱阵脚,才有办法顺利将清音给救回来。 他们直接对付他,他并不在意,但他们居然将脑筋动到清音的身上,这口气他万万忍不下来,非得要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可! 他紧紧咬住牙关,压抑着满腔的愤怒,第一次有种嗜血的冲动,恨不得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想后悔也莫及! 季清音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暗空间内,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什么都看不到。 她虽然暂时安然无恙,但她很担心,她的消失无踪定会引起一阵混乱,尤其玄羲肯定会心急的到处找她,她可不希望他因此又受到什么伤害。 可是她最不懂的是十公主为什么要骗她,甚至还绑架她? 她是那样的信任十公主,没想到现在却…… 咿的一声,似乎有人打开了门,从外头走进一名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光,所以她还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觉得眼睛突然被光照到,让她感到一阵刺痛。 “幸会了,季姑娘。”封无涯轻声道。 “你是十公主的爪牙?为什么要将我绑来这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纠正她的误会,免得自露身份,“你放心,你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咱们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呵,哪有请人帮忙是这种‘请’法的?”季清音虽然紧张,还是强装镇定,冷笑着嘲讽。 “因为要你乖乖配合,那挺难的,咱们只好冒犯了。” 话一说完,封无涯突然伸指点穴,让季清音动弹不得,她讶异的睁大眼,试着挣扎,即刻发现自己没法动,“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就说了,你绝对不会配合,我只好冒犯了。” 他拉直她的双臂,并将她的衣袖高高卷起,露出雪白的臂膀。 季清音又惊又羞,真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无礼的事,却碍于抗拒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对她动手动脚。 封无涯拿出一枝笔,在她的双臂上写下不明咒文,边写嘴里同样念着她听不懂的咒语,直到咒文全都写完。 “大功告成。”他冷冷一笑,相信闻人玄羲肯定会为了救她而中计。 等她手臂上的咒文干了之后,他才将她的袖子放下,但还是没解开她的穴位,免得她会想办法破坏抹去咒文。 “这到底是什么?”季清音怒瞪着他。 “你不必知道。”封无涯起身,准备转身离去,“你再忍耐一会儿吧,过不久静王爷就会来救你,你也能离开了。” 他已经感应到,闻人玄羲找到他留下的线索,肯定今晚就会赶到法通寺救人。 结果到底会如何?他还真是期待呀…… 法通寺位于城北的山内,虽然不是数一数二香火鼎盛之处,但始终都是有人烟的,也有驻寺的住持与僧人们。 只不过今夜的法通寺却特别宁静,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半点灯光也无,整座寺庙与山林一同融入夜色里,诡异至极。 闻人玄羲一得到线索后,即刻带着手下闯山,留秦知权在王府内,免得王府那儿又有什么突发状况。一行人骑马在山路上狂奔,手上都拿着火把照路,好不容易才来到法通寺门前。 众人拉紧缰绳,停下马,一见法通寺这阴森诡异的模样,就不自觉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 闻人玄羲对众人吩咐,“进去之后,最主要是找出夫人的下落,咱们此行的笫一要务就是安然将人救出,不必恋战。” “是!”大家齐声应答。 他们一同下马,闯入法通寺内,他们才刚踏入大跨院,就有许多暗黑影子从四面八方飞驰而出,朝他们攻了过来。 “小心,敌人出现了!” 手下们即刻拔剑与暗黑影子对打起来,场面混乱,然而那些暗黑影子的身手特别飘忽诡谲,快得不似常人,因此他们应付得有些吃力,总以为自己就快砍到对方了,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又被闪过,恼人得很。 闻人玄羲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这些暗黑影子并非真人,一点人气都没有,恐怕只是对方放出来的咒饵。 “别想逃!” 一名属下终于在此刻顺利砍中其中一道黑影,结果黑影子不但连个惨叫声都没有,身形也瞬间消失不见,变成一张破成两半的人形纸片,缓慢飘坠于地,证实了闻人玄羲的猜想。 这些黑影不是真人,就算打了也是浪费时间,但不打又无法前行,真是两难。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有人埋伏在寺庙最上头的飞檐,而且是真人,他的眼神一往寺檐上头瞧,对方就转身跳走,身手利落得很。 “等等!” 闻人玄羲即刻运气一跳,上了寺檐,见到那个人往寺后快速奔走,他马上追随而去,无暇细想有没有可能是陷阱。 他追到后院的一间独立仓库前,就追丢了那个人的行踪,他正懊恼着不知该往哪继续寻找那个身影,就发现仓库内出现不寻常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轻微撞击声。 谁在里头?他慢慢的走向前,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开门一探究竟。 咿的一声,门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里头与外头同样黑暗一片,紧接着有个女人的声音在仓库内响起,“又是谁?” “清音?”他即刻认出这个声音,又惊又喜,“清音!” “玄羲?”季清音同样讶异,“真的是你吗?玄羲!” 闻人玄羲马上朝声音的来源处走过去,才透过射入屋内的月光,隐约见到她坐在墙角,他赶紧蹲下身摸上她的肩膀、脸蛋,想确认她的安好,“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见到她的喜悦,根本无心去想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容易且快速的找到她,快到非常不寻常。 “你放心,我没受到伤害,只是全身上下都动不了,被人点了穴。”季清音原本的紧张不安在这一刻也全都放下,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闻人玄羲立即点开她的穴道,并解开她手与脚的绳子,“你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回去。” “嗯。”绳子正解到一半,仓库外头却传来低沉的念咒声,季清音的手臂也同时出现一种奇怪的灼热感,痛得她忍不住低呼出声,“我的手……” 他讶异的拉开她的衣袖,才发现她双臂上被写了咒文,并且正散发红色光芒,在黑暗之中特别显眼。 闻人玄羲心一惊,想要抹去她手上的咒文,却一点用也没有,随着咒文启动,季清音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快速的涣散开来,头好昏好沉,好像快要晕过去。 “玄……玄羲……” 见她全身虚软得快倒下,他赶紧伸手一揽,让她靠入自己怀里,“清音?”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却还是越来越疲累,眼皮变得好沉重,像是有千斤压在上头,脑袋也越来越空洞,“我……这是……怎么了……” 她中了“恶梦咒”,中咒之人,会陷入深深的沉睡当中,无法苏醒,与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日。 这种咒虽然不伤人命,却是一种非常残酷的折磨,尤其是对中咒之人身旁的亲友,因为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活死人,却无法救她,看着她虽然没死,却日渐消瘦、憔悴,每日每日不断承受煎熬,却没有一个折磨的期限,除非狠下心来提早结束她的性命,否则彼此都会陷在这痛苦的泥沼之中,无法解脱。 闻人玄羲心惊胆战,无法阻止她身上的咒文开始产生效力,将她抓入黑暗的深渊内,只能紧紧抱着她,痛心的看着她的眼脸越降越低,即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睡当中。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真要看着她从此以后过着活死人的日子,再也没有喜怒哀乐,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不,他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非得想办法扭转这一切不可! “玄羲……” 李清音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的抬起手,闻人玄羲即刻握住,微哑着嗓音在她耳旁低喃,心绪沉痛自责,“清音,别害怕,先睡上一觉,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若不是他,她不会被人下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咒,都是他害了她,她不该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一切的问题全都该由他一肩承担。 一滴温热的液 体落到季清音的脸上,她的心也跟着猛烈跳动一下。他在哭吗? 为什么哭?是什么事情让他难过了? 她想开口问玄羲怎么了,但她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也在此刻消散开来,双眼完全闭起,全身无力的躺倒在他的胸怀,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季清音闭上眼的同一时刻,外头的咒语声也跟着停止,四周顿时变得异常安静,静得令人心寒、绝望。 施咒的那人已经走远了,但闻人玄羲根本无心去追,因为就算追到那人,也无法收回已经植在季清音身上的咒,于事无补。 第十九章 不要紧,他不必去追那个人,他会以自己的办法替她解咒,还给她本该属于她的正常生活。 就算必须牺牲他自已,才能换回她的苏醒,他也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秦叔叔,姑姑与姑丈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都这么晚了,他们俩都还没回来呢?” 季初兴很敏感,知道府内的气氛很不对劲,所以就算现在都已经大半夜了,他还是不肯休息,紧跟在秦知权身边。 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多么害怕会失去她,要是没见到姑姑安然回来,他是绝对无法安心休息的。 秦知权真的一个头两个大。连他都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又该如何回答小公子的问题? 孩子还太小,就算知道情况也只会让他跟着一起担心而已,但无论其它人怎么哄,他就是不愿意回去休息,执拗得很,哄到最后,众人也没辙了。 此时,一名仆人激动的冲入厅里,大嗓门的喊道:“回来了,王爷带着夫人回来了!” “真的?”秦知权赶紧冲了出去,季初兴也跟着跑出门。 他们往大门的方向疾走,就在长廊上见到闻人玄羲抱着季清音迎面走来,表情非常的凝重。 “王爷!” “姑姑!” 闻人玄羲没有停下脚步,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秦知权及季初兴紧跟在后头,急着想要知道情况。 “姑姑怎么了?她怎么昏倒了?” “初兴,别担心,你姑姑不会有事,等一下就会醒过来的。”闻人玄羲停在书房门前,“知权,将初兴带回他的院里休息,然后过来找我。” “是。”秦知权即刻哄着季初兴,“小公子,王爷说了别担心,你就可以安心的睡下了,咱们王爷是不会骗人的。” 虽然他还是很担心姑姑的情况,但姑丈都这么说了,况且他也知道自己年纪还太小,什么都不会,乖乖听话是他此刻唯一能帮得上的忙,于是他不再坚持,跟着秦叔叔回到自己的院落去。 秦知权带着季初兴离开后,闻人玄羲抱着季清音进到书房内,他先将她放在长榻上躺平,之后便开始了设阵准备。 他拿把刀在自己的腕上划了一刀,让自己的血滴在朱砂内,开始在书房的地板上画圆形阵法,动作快速且精确。 当秦知权去而复返,闻人玄羲的阵法也已经快完成,他不解的询问:“王爷,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夫人又怎么了?” “她中了‘恶梦咒’,陷入沉睡当中,我打算将她身上的咒转移到我身上,由我来承受咒力。” 他现在所画的,就是能够转移咒术的“转术阵”,朱砂中加入他的血,是要加强阵法的效力,确保清音身上的咒能够全数转移到他身上。 知道主子想做的事情后,秦知权不得不担心,“但这么做,不是换王爷您沉睡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一定得牺牲一个人不可?” “至少将咒转移到我身上我能醒过来的机会比较大。”闻人玄羲知道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但还是决定要以身涉险,“清音不懂咒术,只会被困在梦境当中永远出不来,但我不一样,只要我能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咒术的梦里,我就能找到机会苏醒,破了这个咒。” 要破恶梦咒的唯一方式就是这样,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困难无比,因为鲜少人有办法意识到自己不在作梦,只会在梦里越陷越深,到最后就无法从梦境中脱身了。 但秦知权还是担心不已。有机会醒来,并不代表一定能够醒来,这太危险了! “可是王爷——” “我心意已决,你什么都不必说。”闻人玄羲直接打断他的话,“在我沉睡的这段日子,清音就是你们的主子,倘若发生什么事,你与魏总管都要尽可能的帮助她,将她当成我一样的尊重与服从。” 知道主子已做下了决定就难以再更改,秦知权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是,属下明白。” “还有,替我告诉清音一句……等我。”他苦苦一笑。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亲自告诉她这句话,只能请知权代为转达了。 “请王爷放心。”秦知权表情凝重的点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后,闻人玄羲毫不犹豫的来到长榻边,将季清音抱起,两人一同进到阵法里头,坐在阵法的中央,而秦知权则在一旁静静的观看。 他盘腿坐着,让清音以背靠在他胸膛的方式坐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颈侧,他的两手分别与她的左右手十指交扣住,好让咒文能够顺利过渡到他的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闻人玄羲低念起阵语,地上的阵法就开始发出红色光芒,而且越来越强烈,没过多久,季清音的身子就开始不寻常的发热,脸蛋甚至还冒出细小的汗珠。 紧接着,原本依附在她手臂上的咒文居然像是有生命般,开始在她的肌肤上移动,从手臂到手背,透过两人交握的手慢慢移转到闻人玄羲的手上,而她身上的那一股热流也跟着咒文转移进到他的体内,让他很不好受。 他开始头晕目眩,感觉越来越强烈,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拉扯他的意识,沉重的睡意猛烈袭来,眼皮像是千斤重般的渐渐降下,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随着咒文的转移,原本沉睡的季清音也开始转醒,眼睫毛不停的颤呀颤,终于睁开双眼,意识恢复清明。 她好像作了一场梦,一场很美好的梦,一从梦中苏醒,她甚至有一种很遗憾的感觉,多想继续待在那美好的梦境内,永远都不要苏醒。 她发现自己正靠坐在夫君的怀里,而且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苍白难受,她即刻坐直身子,转过身来瞧他,“玄羲,你怎么了?” 闻人玄羲见到她顺利苏醒,心防一松动,反倒让恶梦咒的效力更快启动,他只来得及对她扬起一笑,紧接着就被强大的睡意吞噬,整个人往后倒下,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玄羲?”季清音吓得赶紧抱住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完全慌了手脚,“你怎么了?别这样吓我,快醒过来呀!”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晕过去?对了,大夫,快叫大夫过来看! 她慌乱的喊道:“来人哪——” “夫人,王爷是代替您承受了咒力,陷入沉睡当中了。”一旁的秦知权表情凝重的解释。 季清音则是一脸的惊慌茫然,“什么咒力?” “就是夫人身上原本的恶梦咒……” 经由秦知权的解释,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中咒陷入沉睡,现在则是玄羲代替她承受咒力,换他昏迷不醒。 她即刻拉开他的衣袖,果然见到原本写在她手上的咒文全数转移到他手上,她的手臂已无任何咒文痕迹。 他怎会这么傻?她醒不过来受到影响的人少,但他不一样,他比她重要太多太多,他才该要继续保持清醒,不应该为她冒这种险的。 如果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皇上皇后该怎么办?静王府的所有人该怎么办? 还有她和季兴……又该怎么办?她不懂咒,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沉睡当中,不知能不能再苏醒过来。 她好自责,心好沉痛,这全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中了咒,他就不会为了救她做出如此牺牲。 “玄羲……”她痛心懊悔的泪流而下,紧紧抱着他,哽着嗓音低喃,“别抛下我,你一定要回来,多久我都等你……” 她不知道他到底还会不会苏醒,但只要他还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放弃,会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直到自己断气的那一刻为止。 无论他变得怎么样,她都不在乎,就算接下来的等待是一种痛苦难捱的煎熬,她也不会逃避,会为了他勇敢面对。 她相信他会回来的,为了她,他肯定会回来! 闻人玄羲陷入沉睡后,季清音便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床畔,只为了等待他苏醒。 她吃不下、睡不着,像是着魔般的只专注在闻人玄羲的状况上,这让其它人非常担心,就怕她再如此折磨自己下去,很快就会累坏自己的身子。 果然才过了短短三日,季清音就明显消瘦下来,气色也变得很不好,众人劝她要适时的休息、按时用膳,成效却不彰。她明白他们说的话都是对的,也知道要养好身子才能等到玄羲醒过来的那一刻,但她的身子就是排斥这些事情,她真的无法控制。 太子与十公主在知道消息后,一同赶到静王府探视闻人玄羲的情况,瞧着他躺在床上沉睡不起的模样,心情莫不沉重、难过。 闻人玄卿在听完秦知权述说大致经过后,心中已经有个底。 五弟是因为他而受到牵连的,只可惜他虽然知道可疑之人是谁,却没有半点有利的线索可以证明那人就是罪魁祸首,只能让对方继续在暗地里使坏作乱,无法受到制裁。 而闻人白萦非常自责,觉得要不是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利用,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发生,演变成现在这无法收拾的局面。 他们都不懂咒,也不知该如何帮忙,如果五弟的师父祝如山在,或许还有其它办法可想,只可惜祝如山的行踪没人知道,就算他们想派人去找,也不知该从何找起,无奈的一愁莫展。 闻人玄卿看着神色明显变得憔悴的季清音,只能打起精神安慰她,“五弟妹,别担心,玄羲一定会苏醒过来的,咱们要相信他的能力。” “是呀五皇嫂,你要振作一些,不能连你也病倒了,这样静王府就没个主事的人,你得在这段时间帮五皇兄撑着这座王府呀。”闻人白萦接着鼓励道。 “多谢太子殿下与十公主的关心,我会努力振作的。”季清音语气虚弱,知道自己也让他们担心了。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振作,但只要一想到玄羲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苏醒,她的心就慌得厉害,只有紧紧守在他身旁时才能稍微平复下来,才会觉得比较不那么痛苦。 她这是在自我折磨,她也很清楚,但如果不这么做,她的自责感会更重,更无法原谅自己害他陷入沉睡当中,替他招来了这场磨难。 日子就这么继续过下去,转眼间已过去半个月,闻人玄羲却始终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脸颊慢慢凹陷,气色苍白,季清音也越发憔悴虚弱,看起来比她夫君还要糟糕。 大家都担心她再如此折磨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果然,她终于不支晕倒,引起一阵惊慌混乱,魏总管赶紧派人去请御医过来,就怕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到时候该如何向王爷交代。 季清音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当她万分疲惫的幽幽转醒时,就看到守在床旁的侄子正低声啜泣,听得她也忍不住鼻酸。 他是害怕会失去她吧,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要是再有个什么万一,他还这么小,哪里有办法承受亲人全失的痛苦! “初兴……” 季初兴惊讶的抬起头,终于破涕为笑,激动不已,“姑姑!太好了姑姑,你终于醒来了……” 守在房内的丫鬟也发现季清音苏醒,赶紧去唤人过来。 秦知权第一时间赶到她的房内,一脸谢天谢地、松了口气的模样。 第二十章 “夫人,您可别再吓坏咱们了,算我求求您好不好,您现在的身子不同以往,不能再受折腾了,一定要努力逼自己好吃好睡不可呀。” 季清音的身子还十分虚弱,根本无力起身,只能继续躺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姑肚子里已经有个小娃娃了。”季初兴抢着回答。 “什么?”她讶异的睁大眼,“我……真的有孕了?” 秦知权点点头,“御医已来看过,确定夫人已有身孕一个多月,但夫人的身子太过虚弱,要是不赶紧将身子调养好,孩子很有可能不保。” 季清音激动的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真的没想到里头已经孕育了一个新生命,而自己差点就要害死他了…… 她眼眶泛泪,既欣慰却又心酸。若是玄羲知道,肯定会和她一样开心,但他现在却什么都听不到,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父亲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瞬间给了她无比强大的力量,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孩子,她不能再继续折磨自己,就算食不下咽,她也一定要咽;就算睡不好,她也要逼自己睡下不可! 对于玄羲身上的咒,她无能为力,但她至少有能力保下他们的孩子,若是连这件事情她都办不到,她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 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就从这一刻开始! “我……肚子饿了。”季清音挣扎着想起身,“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吃的,拿一些过来吧。” 秦知权忍不住欣喜。他可终于等到她真的振作起来了!“我马上派人去厨房拿吃食。” 季初兴也开心的笑着,“姑姑,你的身子一定要快一点健康起来。” “会的,姑姑会努力的。”季清音好不容易才坐起身,将侄子轻拥入怀,柔声承诺着,“初兴,对不起,姑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不只为了侄子,她要为了整座王府的人努力,不能再倒下去,一定要坚强的面对一切。 她不会被现实打倒,也不会认输的,绝对不会! “封无涯,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礼王府内,闻人玄绪恼火的质问。真想不到他会自作主张对五弟使计下咒,害五弟沉睡不醒。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要五弟退出战场,并没有伤害他的打算,结果现在却搞成这个样子,此刻昏迷不醒的五弟,与半个死人又有什么差别? 面对闻人玄绪的怒火,封无涯理直气壮的回答,“王爷答应过属下,只要不闹出人命,属下可以用任何手段让静王爷退出战场的。” 现在闻人玄羲只是醒不过来,并不是死了,他的确没“闹出人命”,完全没有违背主子的意思。 “你这是在挑本王的语病?”闻人玄绪冷声哼笑,“好,很好,看来是本王之前太过信任你,才养出你的滔天大胆,任意曲解本王的命令。” 封无涯还是无所畏惧的规劝,“王爷,既然要做大事,就得不择手段,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绝对不能心软。” “够了!”闻人玄绪转过身,气得已经不想再与他争辩什么,“本王现在不想见到你,出去!” 他双眉一拧,也只能忍下气,“属下告退。” 封无涯在退出书房后,表情立变,冷冷扬起一抹笑意。反正木已成舟,闻人玄绪再不满意他的做法,也改变不了结果,只有接受一途。 解决了一个阻碍,接下来的夺位之路就更顺畅了,别人想阻挡他们都难…… 自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季清音很努力的让自己吃睡正常,原本消瘦的身子慢慢养回些许肉,憔悴的气色也逐渐转好,让担心的众人都忍不住松下一口气。 她不再坚持一定要时时刻刻都守在闻人玄羲的床旁,并将照顾之事分给丫鬟们帮忙,不再让自己因为太过劳累而再次倒下。 就这样,日子又过去半个月,闻人玄羲已经昏睡整整一个月,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沉睡的面容也更加消瘦了。 季清音坐在床边,轻抚着他憔悴的脸蛋,柔声对他喃道:“玄羲,你什么时候要醒来?赶得及咱们第一个孩子出生吗?” 看着他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憔悴下去,她的心真的好痛,但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哀里,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所以她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难过,她也会告诉自己不能难过太久,很快就要振作起来。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们不放弃他,他终有一日肯定会苏醒的…… 叩叩!就在此时,秦知权敲了房门后,就一脸开心的冲进来,“夫人,王爷的师父来到咱们王府了!” 他们也曾经想过要找主子的师父祝如山帮忙,但碍于不知道他的行踪,只能作罢,没想到这会儿他却自己出现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呀。 “什么?”季清音马上站起身,同样忍不住欣喜,“师父现在人在哪儿?” “我这不就来了。”白发苍苍的祝如山紧接着进到房内。 他一算到徒儿大劫已至,就即刻赶来京城了,只不过路途遥远,赶了一个月的路才终于到达目的地,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季清音来到他面前,激动的跪身行礼,祝如山赶紧扶住她双肩,不让她跪下。 “夫人,你现在怀有身孕,万万别跪,免得动到胎气。” 她忍不住眼眶泛泪,“师父,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玄羲,他已经昏睡整整一个月了。” “你先冷静下来,不必激动,先让我看看他的状况吧。” 祝如山先安抚下她的情绪后,才来到床边,探看闻人玄羲此刻状况。 季清音及秦知权也随候在一旁,静待结果。 他刚才进府时,已经先从秦知权那里了解大概情况,知道闻人玄羲所中的咒是恶梦咒,只看了一会儿,就轻叹一声,真不知该拿这个徒儿怎么办才好! 她心一惊,就怕连他也无能为力,“师父,您叹气的意思是……” “喔,别担心。”祝如山赶紧解释,“我只是一时感慨,没想到这个徒儿一傻起来,连自身都不顾了。” 玄羲明知想要从恶梦咒中苏醒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以身犯险,幸好他来了,没有他帮忙,光凭玄羲一人之力要破这个咒实在是太过勉强,恐怕只能一直沉睡下去。 他问向季清音,“在你中咒时,你都作些什么梦?” “我?”她回想了一下,“我梦到……我大哥大嫂都还在的时候,咱们一家四个人聚在一起,很快乐……” 因为太过快乐美好了,所以她苏醒过来时一度感到很遗憾,多想一直留在梦境里,守着那美好的时光。 祝如山点了点头,“这就是恶梦咒的厉害之处,它会抓住你回忆中一段美好的记忆,然后不断的重复,让你一直处于美好的过往,毫无自觉的持续沉沦深陷,不想从中醒来。” 想而玄羲现在也处于这种状况,无法从美梦中觉醒,所以一直处于沉睡当中,难以抵挡美梦的诱惑。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摆脱美梦,顺利苏醒过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现实世界中有强力诱因能够将他引回,那一个诱因必须比他所作的美梦还要强烈,才有办法与恶梦咒相抗衡,进而让他觉醒。” 这方法原本对性子淡薄的人是没什么效用的,但幸好玄羲遇到了她,她正是能引他回来的唯一诱因,只要玄羲对她投入的情感越多,他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祝如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季清音的呼唤传入闻人玄羲的脑海中,闯入恶梦咒所制造出来的梦境里,唤醒他的情感。 只要他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作梦,现实世界还有他更重视的人在等他,他就有机会突破梦境,摆脱回梦咒的纠缠,重新苏醒过来! 清风扬起,竹林内的沙沙声响接连不断,竹叶飘荡,偶坠落叶,铺满一地黄褐翠绿。 苍衣少年独自一人在林中盘腿打坐,闭眸静心,林中的沉静总让他身心舒畅,一待就是一整日,完全不会觉得厌烦。 他喜爱宁静,喜爱遗世独立,红尘的纷纷扰扰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所以他宁愿一直跟着师父在山上修行,不想当什么皇子。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种日子非常的枯燥乏味,但他不一样,他大概生来就与红尘缘浅,隐居山林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处。 “玄羲……” 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幽幽响起,扰乱了苍衣少年的清静,他睁开眼,纳闷的左右梭巡一眼,却什么都没发现,竹林内还是只有他一人。 难道刚才的声音是他听错了?也是,在这山林里,除了他与师父之外,又怎么会有其它人存在,而且还是个女的? 他不再胡思乱想,继续闭目打坐,让心沉静下来。 “玄羲,快点醒来,别再被梦境所困了……” 女人的嗓音再度响起,而且距离似乎靠近了一些,少年只好又睁开眼,纳闷的瞧着四周景况。 还是只有他一人,那道女人的嗓音到底是从何而来?而且,为什么……似曾相识? 他好像听过这个嗓音,柔柔的,很温婉,但是到底在哪里听过,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忘了我还在等你苏醒吗?我是清音,你所爱的季清音,你忍心放我一个人继续孤孤单单的等待,盼不到你的归来吗?” “季清音?”少年纳闷的轻声喃喃。这个名字……好熟悉,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眷恋。 他所爱的季清音?他忍不住失笑。凭他这种淡漠的性子,怎么会喜欢上人呢? 肯定是搞错了。 但为什么他的理智否定了这个念头,却好像又有一股力量想从内心深处挣扎出来,扯痛了他的心房。 “玄羲,你怎么分神了?”祝如山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少年面前,“修行最忌心绪混乱,这一点难道你还不清楚?” “师父,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出现,甚至在唤我的名。”少年即刻解释。 “哪里来的女人声音?为师可没听到。”他有些不悦的轻蹙眉头,“认真点,把心定下来,那一切都只是你的幻觉,别再继续被幻觉所惑。” “是。”少年只好不再理会,赶紧闭眼定心。 “玄羲,难道你已忘了对我做过的承诺?你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不是吗?” 他的眉心紧蹙,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扰得他定不下心来,思绪也跟着混乱不已。 什么承诺?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对什么人许下什么承诺,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幻觉出现? 你放心,咱们俩之间的缘分绝不短,我一旦认定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改变的。 突然间,另一个男人的嗓音从他的脑海里猛然冒出,吓了他一跳,也让他越来越困惑。 “玄羲,冷静下来,别被幻觉所惑!”祝如山再度沉声叮嘱。 幻觉?到底什么才是幻觉?他捂住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狂涌而出,胀得他的头好不舒服。 我无法将你的大哥大嫂还给你,但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家,让你与初兴不再被任何人欺负,我甚至可以代替你的大哥大嫂将初兴拉拔长大,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这是他所做出的承诺?他对谁做出的承诺?到底是谁值得他舍弃原本的遁世之念,甘心在红尘中打滚,染了一身尘埃也不见后悔? 尾声 【尾声】 “玄羲,快冷静下心神——” 让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保护你、照顾你,成为你的依靠,往后你再遇到任何困难,不必一个人苦苦承担,我会一肩挑起你的所有重担,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愿意依赖我,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且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到底是谁?他想给予幸福的人,到底……是谁? 清音……我的清音…… “对了,清音!” 原本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冲破迷障,重新回归脑海,苍衣少年的身形也立即出现改变,回复成二十五岁的成熟男子样貌。 他终于抓回了自我,意识到现在是在梦境里,并非真实,在现实世界还有人正等着他回去,他一定得离开这里! 闻人玄羲眼前的祝如山影像接着扭曲、淡化、消失,竹林内开始刮起大风,无数的竹叶在空中飞舞,随着盘旋在他幽周的风势,将他团团包围,让他哪里也去不得。 “玄羲……” “清音!”闻人玄羲对着天空呐喊,“再等等我,清音!” 他想要闯出旋风,但他只要一靠近风墙,就会被风墙内的竹叶刮痛身子,只能又退回原地。 “何必出去?永远待在美梦里不是很好?这不是你原本最期待向往的生活?”一道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奇怪嗓音回响在半空中,纳闷的问。 “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有重要的东西必须守护,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他对清音承诺过的,他要保护她、照顾她,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有了这样的信念,过去的种种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是有她陪伴的日子。 之前的他之所以甘于遗世独立,那是因为他找不到可以倾注自己心意的目标,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找到自己留在红尘俗世中打滚的原因,不再有任何迟疑。 那就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想共度一生的,他的季清音! “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美梦了,结束吧,全部都消失!” 狂风骤乱,吹得闻人玄羲几乎要睁不开眼,四方的翠绿竹林开始灰暗下来,直至完全消失,成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感觉到双手传来难受的灼热感,拉起衣袖,发现双臂上泛着红光的咒文正一个字一个字的掉落,一脱离手臂,红光就即刻黯淡,隐没在黑暗当中。 黑暗内的狂风继续奔腾,当他双手的咒文全都脱离后,整个人突然间往下猛力一坠,猝不及防,像是坠入无止境的黑洞。 他不知自己到底坠落了多久,最后终于感觉到身子像是撞到地面,停了下来,原本的虚浮感尽数消失,全身变得好沉、好重,想动却没有任何力气。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梦境中苏醒,床旁的清音与师父一直紧握着他的手,师父始终闭眸念念有词,而清音是即刻发现他苏醒,眼眶瞬间泛红,开心的落下泪来。 “玄羲!”她一边落泪,一边笑着轻抚他消瘦的脸颊,“太好了,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她刚才的声声呼唤,他都听到了吗?她盼了一个月,几乎盼得心力交瘁,终于见到他睁开双眼,不再是毫无反应的一直沉睡下去。 所有的心酸苦痛全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激动喜悦,彻底松下一口气。 听到闻人玄羲已经苏醒,祝如山便停止念咒,睁开眼,脸上已经有些许薄汗,淡淡一笑,“你这个小子,可让不少人替你担心,终于甘心醒过来了?” “清音……师父……”他同样扬起一抹淡笑,虚弱的回答,“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苏醒过来的感觉真好,他又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不再只是孤独的待在竹林内,心房没有一个依归之处。 他为她回来了,要与她相守、相伴、相爱一生,再也不会离去…… 闻人玄羲苏醒的事情,很快就传遍开来,众人莫不替他们开心,也庆幸他福大命大,能够顺利度过这场劫难。 只不过他昏睡太久,消瘦下来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因此这段日子他都在府内静养,也鲜少见客,除了—— 闻人白萦一得知五皇兄清醒,连忙赶来静王府,一看到他,也不管他身体还未恢复,就扑上来抱着他大哭,边哭还边自责,惹得众人又好笑又心疼。 至于太子闻人玄卿对于害他和季清音身陷危险也颇为愧疚,下定决心必会找到证据,严厉处置伤害他们的人。不过他也知道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五弟对于朝廷之事想必更懒得多管,一心只想和妻儿安稳的过日子,既然如此,这些令人烦忧的国事,就无须让五弟知晓太多,他一人烦心即可。 而祝如山难得来京城一趟,再加上徒儿的身子尚未痊愈,干脆就暂时在静王府内住下来,不急着离开。 “你瞧,我不就早告诉过你了,等你哪一日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哪里还能继续心如止水下去,肯定春心一动,沉浸在情爱当中,乐不思蜀,恐怕连我这个师父都要给忘了。” 他坐在桌边悠闲喝茶,还不时调佩徒儿几句,见到徒儿觅得好姻缘,还即将当父亲了,他这个师父当然高兴,也不枉费他当年好说歹说的将徒儿赶下山,才没错过这段姻缘。 闻人玄羲坐在床上休养,听到师父的调侃,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加以反驳。 的确,他很感激师父当年这他下山,要不然他不会遇到清音,不会明白爱一个人的酸甜苦辣,虽然过程有苦有甜,并非全然美好,但要是让他能有重来一次的选择机会,他还是会踏上这一条感情路,与清音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 此时季清音领着丫鬟进到房内,见祝如山也在里头,即刻漾起笑意,尊敬的打招呼,“师父,这几日在府里住得还习惯吗?” “太舒服了,就怕在这儿再多待久一点,我就懒得离开,直接赖在这儿了。” 他朗笑出声,起身准备离房,“既然你来了,我就到其它地方散步去,不打扰你们夫妻相处了。” 祝如山离开后,丫鬟在将补汤放到桌上后也识相的退出房。 季清音舀了一小碗汤,坐到床边,亲自喂他,“玄羲,来吧。” “我可以自己来。”他接过她手中的碗,不忍心她为了他而劳累,“你别总是只顾着我,也得好好照顾你自己。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在苏醒之后,知道她怀有身孕,他同样开心不已,更是庆幸自己能够从恶梦咒中解脱,能陪伴她经历这一段怀孕的路程,不致缺席。 季清音轻笑出声。“你放心,我现在的身子,有其它人帮忙顾着,大家都比我还要紧张。” 因为是头一胎,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有任何闪失,她什么都不必做,所有事情自有身旁的人帮她打点好,盯着她吃食,没有一顿漏掉的。 闻人玄羲轻握住她的手,温柔浅笑,眼神一直落在她的娇颜上头,百看不腻,“母后派人传话过来,说头一个孩子都快出生了,我这座府里还连一个当家主母都没有,慢吞吞到她快看不下去了,你说,我该如何回答母后?” 就算她不在意妻或妾的虚名,他还是希望能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在皇室的女眷中也不会矮人一截。 季清音当然明白他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没有多想便回道:“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吧,我全都依你。” 她不会离开他了,当然他想怎样都好,若是将她扶正能够除去他心中始终介意的事情,也能安抚他的不安,她为什么要拒绝? 闻人玄羲欣喜一笑,即刻将她轻拥入怀,喜不自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绝不能反悔。” “当然,绝不反悔。”她柔顺的依偎在他怀里,漾着甜美的笑意,感到无比的幸福美满。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须在意,最重要的是当下以及将来,而她相信,她能够与玄羲一同编织出美好的将来,不离不弃,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他们不需要虚幻的美梦,因为现在的他们就是最幸福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快乐……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宝贝二夫人之一《小妾满堂飞》; 02、宝贝二夫人之二《三聘糟糠妻》; 03、宝贝二夫人之三《二娘煮饭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