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休不得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房中,曹氏自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道:「怎么?知道自己伤了脸,今后必定会被夫家厌弃,少不得还是要母家扶持,不敢再跟我顶嘴了?」 阮芷曦却没回答她,而是问了一句:「母亲这么春风得意的,想来是父亲搬回正院了?」 说完之后曹氏脸色一变,显然被戳到了痛处。 阮劭安别说搬回正院了,现在索性连家都不回了,这些日子也不知住在哪个小贱人的窟里,隔三差五就不见人影。 她昨晚听说阮芷曦受了伤也懒得叫人去通知他,今日得知帝后都关切了阮芷曦的伤势,颁下了很多赏赐,这才觉得事大,赶紧让人去寻他,想跟他一起来趟顾家,好歹摆出个关爱子女的样子。 可是找了一上午也没找着人,眼见着国公夫人这个做伯母的都来了又走了,她若再不来,京城指不定就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若是传到了宫里,怕是帝后也会不喜,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自己赶了过来。 阮芷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阮劭安肯定没回去,冷笑一声,道:「你有空来我这说些没用的,不如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吧。」 曹氏见她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嘲讽自己,眼角直抽。 「我跟你爹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一个女人伤了脸,你以为你夫君还会待你如从前吗?」 「到时候你被嫌弃了,还不是要母家给你撑腰?」 阮芷曦简直要气笑了,斜睨她一眼。 「母家?哪个母家?阮家吗?」 「母亲怕不是忘了?我是因为有国公府扶持,才得以嫁入顾家的。不然以阮家的身份,我根本连顾家的门槛都迈不进来。」 「阮家给我撑腰?怎么撑?撑得起来吗?」 她觉得曹氏大概是这些年给阮芷汐洗脑洗久了,连带着把她自己也给洗了,还真以为阮芷汐是因为他们阮家才会被国公府另眼相待,而忘了阮家是因为阮芷汐才得以傍上国公府这棵大树,不然现在他们就跟那些阮氏旁支一样,还不知窝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曹氏心里自然是清楚这些的,不过是这些年拿这种话唬阮氏唬惯了,唬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错觉,习惯性地就用这种方法给她施压,谁知这次非但不管用,还被讽刺了几句。 她气恼不已,恨声道:「你以为有国公府撑腰就可以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做爹娘的尚且都不能掺和顾家的事,你觉得国公府可以吗?」 「就算你这次是为了顾夫人才受的伤,你夫君如今感激你,一时不会纳妾。可你伤了脸,他天长日久地看着,能不厌烦吗?」 「有朝一日他若真在外面看上了谁,以此为由要收入房中做小,你当顾家那条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真能拦得住他?别做梦了!」 「族规这种东西,族里认它它才是族规,族里不认,随时抹去了又能如何?」 「我劝你还是趁早挑个拿捏的住的丫鬟送到他身边做个妾,总好过他以后自己挑人进来,你这个正房说不定还要看妾室的脸色!」 顾君昊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叫起来,匆忙赶来后就听到这么一句,脸色顿时一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我是否纳妾不牢岳母费心,岳母若不是来探望内子的,就请回吧。」 曹氏哪想到自己教训阮芷曦的话正好被顾君昊听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扯了扯嘴角瞥了外面一眼。 「女婿来了啊?这些下人都怎么回事?也不通禀一声!」 「我顾家的下人,不牢岳母指点。」 曹氏还是头一次直接被顾君昊顶撞,脸上有些下不来台,硬撑着笑意道:「芷汐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她呢?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为了你们夫妻俩啊!」 「她伤了脸,我们也不好拿着那条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再拦着你,将来你若真想……」 顾君昊并不是个无理之人,但听到这里也实在是不想听了,打断道:「听岳母的意思,是确定我是那不知廉耻之人,定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了?」 这话说完,曹氏后面那些话哪里还说得出口,脸色不禁越发难看了。 阮芷曦肩上的药效不再像刚刚涂抹上时那般明显,痛感一阵阵的折磨着她,让她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跟曹氏多说,直接道:「母亲既然只是来走个过场做做样子,那现在来也来过了,没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曹氏的确只是来做做样子,但当着顾君昊的面被她这样说,脸往哪搁? 她气冲冲地指着阮芷曦,张嘴就想骂她,又顾忌着顾君昊在这,只能咬牙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刚夸完你孝顺,你现在就这样跟我说话?我可是你娘!」 阮芷曦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娘早就死了。」 这话竟是不把曹氏这个继母当娘了! 第2章 曹氏大怒:「你这孽障!竟敢如此忤逆!你……你夫君可还在这听着呢!」 顾君昊是个读书人,性格又有些呆板,就算她刚才对阮芷曦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他定然也看不惯她这般忤逆的行径。 曹氏笃定这点,原以为顾君昊听了怎么也会训斥她几句,哪想到他只是看了阮芷曦一眼,动了动嘴角,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曹氏只当他是念在她为了救顾母才受的伤,不忍开口,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床上的人因为伤痛低吟了一声。 顾君昊忙走了过去:「你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阮芷曦喘息几声缓了口气,闭着眼喃喃道:「我不想看见她,让她滚。」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曹氏都听见了。 为人儿女,竟然直接让她滚? 她一时都不敢相信这真是阮氏敢说出来的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你说什么?你……让我滚?」 顾君昊也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在曹氏面前连做戏都懒得做,竟敢以阮氏的身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虽也不喜曹氏,但实在无法重复出那个「滚」字,就只张了张嘴,道:「你都听见了吧?她不想见你,你……你快走吧。」 女儿忤逆不孝,向来呆板的女婿不仅不以为忤,还帮着驱赶她? 曹氏气得浑身直哆嗦,颤声道:「你们……你们……」 「他们怎么了?」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氏从正院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过来。 严妈妈快走两步给她打起了帘子,她半点未曾停顿地走进内室,看着曹氏皮笑肉不笑地道:「亲家怎么每次来都直奔芷汐的院子,不去我那坐坐呢?莫不是我招待不周,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曹氏总在周氏手里吃亏,最不喜欢跟她打交道了,以前碍于情面,好歹还能维持着「平心静气」的笑脸跟她说几句话,此刻却是气冲脑门,尖声道:「别说你那了,以后我可是连你们顾家的大门都不敢进了!」 说着抬手指向阮芷曦:「我好心好意地来探望她,她倒好,竟然让我滚?」 周氏一怔,跟进来的听霜听雨亦是愣了一下,旋即道:「不可能!我们少夫人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是她说的难道还是我说的吗?你们大少爷可就在这站着呢!我还能当着他的面冤枉她不成?」 话音落,众人全都看向了顾君昊。 顾君昊哪想到曹氏会忽然扯到自己身上,心里清楚自己应该帮阮芷曦把这件事圆过去,但他不善于撒谎,尤其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周氏突然投来的目光让他本能的支吾了一下,这一支吾,就显得心虚,之后再说什么都像是假的。 他暗恼自己不够灵活变通,正想着怎么才能挽回一二,就听床上的女子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出言不逊,惹恼母亲。」 听这话的意思,竟是承认她对曹氏说了那样的话了。 顾君昊猛然回头,就见她面色苍白,眼睫轻颤,脸上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厌恶和不耐,眼中透着说不出的委屈,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无依飘萍,楚楚可怜。 「母亲说的没错,我伤了脸,必定是要遭人厌弃的。既然如此,我索性这就与夫君和离,跟你回家去,也不必让你费心安排什么妾室了。」 周氏一听和离两个字,差点炸了。 她上午本想把那和离书偷偷拿过来撕毁的,可国公夫人看着和善,心思却精明得很,临走前特地叮嘱听霜听雨把那和离书给她们主子收好,打的就是让阮芷曦将来想和离的时候随时都能走的主意。 她因此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那个傻儿子什么时候真把儿媳妇气跑了。 现在这刚过了几个时辰啊?她儿子还没干什么呢,曹氏就上门把芷汐欺负的说出这样的话了。 「什么妾室?」 她皱眉问道,面色沉沉。 一旁的曹氏亦是脸色一变,不明白她这个向来性格绵软没什么主意的继女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烈性了?随随便便就说出和离的话? 万一顾家当真了呢? 到时候国公府和阮劭安知道她是因为她才一气之下主动提出和离,让顾家找到机会顺势答应下来的,那还不扒了她的皮? 曹氏担心着这些,以至于都没注意阮芷曦最后半句。 阮芷曦闭了闭眼,神情痛苦地回答周氏:「母亲刚才说,没有哪个男人喜欢破了相的女人,夫君就算一时感激我,将来也必定会嫌弃。」 「与其到时候他以此为由纳妾,从外面找些不好拿捏的女子回来,不如现在……现在她从阮家挑个知根知底的人送过来,让我主动安排给夫君……」 第3章 周氏听到这里,气的双目圆瞪,呼吸都粗重几分,胸口跟着不断起伏。 她猛地转头看向曹氏,怒道:「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芷汐昨日才受了伤,你今日就要给君昊身边塞个妾?」 「这是打量着之前那个馨儿被发卖了没人给你做眼线了,想再安排一个吗?」 「我们顾家都还没说过什么纳妾不纳妾的话,吴太医也一再说只要精心将养,芷汐脸上不会留什么明显的疤。你倒好,她这伤还没好呢,就说的好像她以后都没法见人了一样!你这是巴不得她好不了是不是?」 「再说我儿子纳不纳妾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当我们顾家跟你们阮家一样,内宅热闹的像勾栏院似的,三五步就能碰见个小妾姨娘吗?」 周氏再也不留情面,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将曹氏说的插嘴的余地都没有,等她说完才急道:「她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个人过来做妾了?」 说着又去看顾君昊:「你刚刚可是听见了的!我根本就不是这样说的!」 顾君昊:「……你就是这么说的。」 曹氏:「???」 平日里经常撒谎的人,即便偶尔说了真话,也难以令人信服。 相反,一个平日从不撒谎,还性情古板不懂变通的人,如果偶尔说几句谎话,往往能轻易让人相信。 顾君昊的谎话说的其实并不高明,只是生硬地肯定了阮芷曦的说法而已,但这也正符合他那呆板的性子,众人听了丝毫没有怀疑。 周氏今日被自己蠢儿子写的那封和离书气的不轻,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只因顾忌着阮芷曦的伤,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惊扰了她,这才暂时忍着。 此时赶上曹氏这么个跑上门来没事找事的,哪还管她是谁,直接让严妈妈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来。 「把她给我赶出去!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再进顾家的大门!」 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寻常百姓家里有点什么丢脸面的事还藏着掖着不肯让外人知道呢,大户人家就更要面子了,像顾家这种的读书人家更不必说。 周氏往常就算再讨厌曹氏,也是关起门来才刺她几句,在外面就算不能违心地跟她摆出一副亲如一家的样子,但至少面子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可眼下若是就这么将曹氏赶出去,那就是摆明了告诉满京城的人,顾家跟阮家闹翻了。 两户互为姻亲的人家闹成这样,背地里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两个婆子迟疑了一下,但见自家夫人态度坚决,一旁的严妈妈也微微点头示意她们动手,便不再犹豫,上前架起曹氏的胳膊就往外走。 曹氏虽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但也不是乡野村妇,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她怒不可遏,高声喊道:「你们顾家枉为读书人家!就这么对待姻亲的吗?我可是阮芷汐她娘!你们以为把我赶出去了她脸上能有光吗?」 气急之下竟直接把阮氏的名字叫出来了。 周氏愈发恼怒,对那两个婆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带走!这样的人留在我顾家,真是脏了我顾家的门庭!」 两个婆子哪敢不应,连拖带拽地把曹氏拉走了。 曹氏带来的下人想上前帮忙,却被顾家人拦住,最后被一起推搡了出去,跌坐在顾家门前。 尽管这时候街上人不多,但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边指指点。 阮劭安从京城另一头急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脸色顿时一沉,快步上前,对顾家人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与曹氏虽然打了架尚未和好,但那都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 只要他一日未曾休妻,曹氏在外面就代表了他的脸面。 顾家人这般羞辱她,跟羞辱他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曹氏见他来了,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道:「老爷!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好心好意来看望你那宝贝女儿,他们倒好,却将我赶出来!」 「都说继母难当继母难当,我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阮劭安沉着脸瞪了一眼严妈妈,抬脚就要往顾家走,说是要找顾苍舟和周氏要个说法。 严妈妈却身子一挪,正挡在了门前,道:「亲家老爷不必去了,我们少夫人重伤在身,刚刚又被阮二夫人气的牵动了伤口,疼晕了过去,此刻老爷夫人都跟吴太医一起守在汀兰苑呢。您就是去了,他们也没空见您。」 「正好刚才夫人吩咐我们将二夫人赶出来的时候就叮嘱过了,派个人去阮家将前因后果跟您说清楚,免得您觉得我们顾家蛮不讲理,不懂的待客之道,怠慢了她。」 「既然现在您来了,那奴婢不妨就直接告诉您。」 第4章 她将曹氏要塞个人来给顾君昊做妾的事当众说了,之后又道:「少夫人是为了我们夫人才受伤,圣上和皇后娘娘念她孝心可嘉,不仅双双称赞,还送来了无数珍贵药材,更派了吴太医专门照看少夫人的伤。」 「二夫人倒好,身为少夫人的继母,昨晚就知道了她受伤,当时没来也就罢了,可她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更别说派个人来探望一下了,只当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要不是今日宫里颁下了赏赐,还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来呢。」 她说着又看向了曹氏:「说起来二夫人自己也是有亲生的女儿的,若今日换做您的女儿躺在那里,您会在她受伤不足一日的时候,就要往她丈夫身边塞个妾吗?」 「且不说我们大少爷根本没有纳妾的想法,就算真有,又怎么轮得到你们阮家塞人?这是拿我们顾家当什么了?阮家的后院吗?想让谁来就让谁来?」 「您口口声声说什么继母难当,我是没看出您这个继母有什么难当的,只看出我们少夫人可怜,生下来便没了亲娘,又摊上您这么个继母。」 阮劭安刚刚还站在曹氏那边,想找顾家算账,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言论,而且还是当着满大街人的面,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冲出来,直接扭头装作没来过不好吗? 他狠狠地瞪了曹氏一眼,要不是在街上,就要像上次在阮家一样掴她一掌了。 曹氏气的对严妈妈破口大骂,再顾不得什么风度,直呼他们顾家血口喷人,她根本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可顾家是什么人?书香门第清流人家,最是要脸面的。 这样的人家现在豁出脸面把她赶了出来,还能是冤枉了她不成? 别说旁人了,便是阮劭安都不信。 严妈妈不理会曹氏的怒骂,对阮劭安道:「二老爷,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烦请您回去以后肃清家风,好好的立立规矩,不然阮家其他人在外面丢了脸,不就是丢了您的脸吗?。」 「以后我们顾家跟阮家依然是亲家,但二夫人这个亲家母我们可不敢认了。您若要看少夫人,那就您自己来,别带着二夫人一起,不然我们顾家,不敢开门相迎。」 说着就让人关上了院门,不再理会他们了。 曹氏怒不可遏,还想上前拍门让他们出来理论清楚,被阮劭安一把拉了回来,压着嗓子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 曹氏哪肯就这么算了,如泼妇般挣扎着不肯离去,最终还是被阮劭安让人强行拉走了。 ☆☆☆ 「走了?」 严妈妈回来后,周氏问道。 「走了,亲家老爷拉走的。」 周氏冷笑一声:「以前念在芷汐和国公府的份上,对他们多有忍让,让来让去的还真以为我们顾家好欺负了?」 严妈妈垂眸:「有些人不就是这样吗?你待她越好,她就越觉得你软弱可欺。说起来……他们之所以敢对少夫人如此,不也是这个原因。」 阮芷汐明明有国公府撑腰,却因并非国公府的亲生女儿而自卑,对阮家这个母家也不敢真得罪了,一忍再忍,多年来未曾换得半分真心不说,还越发被他们欺辱。 周氏之前为这个替她着急了很久,可再急也没有用,她一个做婆婆的,总不好撺掇着儿媳跟母家直接翻脸吧? 而且阮氏不管怎么说都是阮家的亲生女儿,有孝道压着,她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跟阮家彻底断了来往,不然回头一个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她在京城就没法立足了。 「说起来倒是应该感谢馨儿,」周氏道,「要不是她,芷汐也不会心灰意冷对阮家越来越疏远,曹氏也不会急着要再安排个人到咱们顾家,那我今日也就找不到发作的机会了。」 严妈妈轻笑:「若是这么说的话,那阮家这次岂不完全是自作自受?当初馨儿可就是他们自己安排过来的。」 明明国公府已经给少夫人配足了丫鬟,他们偏要再塞一个到嫁妆里。 若非如此,又岂会有后面那些事? 周氏也笑了笑,神情不似刚才紧绷,轻松了不少。 「谢天谢地,从今往后我们芷汐可算是暂时摆脱阮家了。」 「还是夫人挑的时机好,」严妈妈笑道,「陛下今日刚当着满朝文武称赞少夫人孝顺,皇后娘娘也对她多有褒奖,这个时候咱们跟阮家翻脸,虽说面上不好看,但谁也不会说咱们顾家和少夫人的不是,只会说阮家门风不严,阮二夫人不明事理。」 有帝后二人的金口玉言,他们又当众把阮氏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谁还敢背后嚼顾家的舌根?要嚼也是嚼阮家的。 这是跟阮家翻脸最合适的时机,周氏当时就想到了。 所以即便刚才阮劭安不来,她也会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传出去。 第5章 反正他们顾家占理,最后丢脸的只会是阮家。 「少夫人怎么样?睡了吗?」 周氏放下阮家的事,又问起了阮芷曦。 「没有,」严妈妈回道,「疼得厉害,睡不着。」 可是刚才吴哲已经又去看过一回了,说疼也没办法,只能忍着,珠玉膏再好,也不能不到半天就换一次药。 周氏叹了口气:「我能替她赶走她那个继母,却不能替她受这份罪。」 「夫人可别这么说,少夫人当时把您推开就等于是替了您,您若再想替她,那这替来替去的,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您与其想这些,不如躺下来好好休息休息。您从昨晚就没怎么合眼,再这么下去身子是要撑不住的,到时若是病了,少夫人还要为您担心。」 周氏也知道自己想这些没用,点点头躺了下来,管他睡不睡得着,闭上眼歇会儿总是好的。 ☆☆☆ 汀兰苑,阮芷曦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口中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吟。 顾君昊听着这声音,看书也看不进去,可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干坐着,直到她说想喝水,才赶忙站起来给她倒了一点。 「还是不能多喝,你少抿一点。」 他低声道。 阮芷曦没说话,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就停了下来,这才道:「我刚才突然想起个事……」 「什么事?」 「你不是重生了吗?那上辈子,今年的中秋灯会没有彩棚倒塌伤人的事吗?」 周氏提出出门是个意外,按照往年的习惯,她跟顾苍舟应该会在家里过中秋,今年是因为阮芷曦跟顾君昊的关系不好,她想给他们制造机会多相处相处,这才会主动提出出门。 可阮芷曦的到来能够影响阮氏身边的这些人,总不能连彩棚倒塌这种事都影响了吧?她跟那搭彩棚的店家又不认识。 顾君昊沉默片刻,道:「发生了,但是我……没想起来。」 「哈?」 阮芷曦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你能想起什么来啊?告诉告诉我行吗?我以后出门注意点,你说外面有危险的时候我绝不出去。」 顾君昊:「……我不记得这些,而且现在很多事都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说了也不一定有用,事情不一定会按照我说的发展。」 阮芷曦差点翻了个白眼:「要么不记得,要么就是记得也不按照你印象里的发展,那你重生到底有什么用啊?」 说完又顺嘴喃喃一句:「气死我了……」 顾君昊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阮芷曦被这一句对不起说的莫名其妙,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站在床边真有几分自责的样子,顿时没脾气了。 「我不是气你,是气自己倒霉。」 说着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摆了摆:「行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这没事了,让听霜听雨进来照顾我就行。」 顾君昊点头,将听霜听雨换了进来,自己回了书房,陷入了无限的迷茫。 阮芷曦刚才那句话真把他问住了,他重生到底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 继一个多月前阮劭安跟曹氏打架之后,阮家再一次乱了起来,且比上次还要严重。 阮劭安一回去就甩了曹氏一巴掌,这巴掌打的比上次重得多,曹氏被打的跌倒在地,额头撞在椅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眼前一阵眩晕。 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口中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伸手一摸,不仅脸颊高耸,连嘴角都被打破了,似乎裂了个不小的口子。 她身边的下人吓了一跳,忙要将她扶起来,这一动作,到让阮劭安想起什么,上前一脚将其踹开,然后叫来其他人将这下人拉了下去。 「把这贱婢给我拖到院子里打五十大板!一板子都不能少!没气了也给我接着打!打够为止!」 虽说签了身契的奴仆对于家主来说跟物件没什么区别,赏罚都由家主做主,家主不喜欢了,就是卖了也是常事。 但大户人家都是要脸面的,轻易不会打杀下人,不然传了出去难免落个刻薄的名声,怎么说都不好听。 就拿顾家来说,别说打杀下人了,近十几年来甚至连板子都没动过,偶尔有下人犯了错,也就是训斥一番罚罚月例,再要么就是罚跪。 最严重的,也就是如馨儿那般被发卖了。 像打板子这样的刑罚,碰上那下手狠的,几板子就能让人皮开肉绽,十板子一条小命铁定就没了,更别说五十板子。 阮劭安平日里虽也罚过一些下人挨板子,但顾及着脸面,未曾真的闹出过什么人命,这回却不仅是要命了,还说没气了也要接着打,这跟鞭尸有什么区别? 第6章 那下人没想到自己陪主母去了趟大姑奶奶的夫家,回来后竟会被迁怒至此,被拖出去时不断挣扎,哭喊着求曹氏救救自己。 可曹氏跟阮劭安夫妻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狠厉的样子,一时间被吓住了,竟是讷讷不敢言。 下人被渐渐拖远,再没了声音,阮劭安的怒意却未消,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曹氏,咬牙道:「芷汐昨晚就受了伤,顾家当时就派人到国公府和咱们府上报了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曹氏捂着脸道:「我又不知道你在哪儿,你自己算算,你都多久没回过家了。」 「不知道不会派人去找吗?我常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又没有特地藏起来!你若真的派人找了,会找不到吗?」 「再说了,就算真的找不到,你自己就不能去看看芷汐吗?她若不是伤的那么重,大侄媳妇一个女眷,怎么会大晚上地跑到顾家?」 「人家做堂嫂的都去了,咱们是芷汐的娘家,真正的娘家,却一整宿都没任何动作,这让人怎么想?让宫里的陛下和娘娘怎么想!」 说来说去,他今日之所以这么生气,还是因为这件事惊动了宫里的两位主子。 自家女儿为了保护婆母受伤,还受到了陛下和皇后的褒奖,这是一件多么荣光的事。 可现在这件事不仅没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还可能因为曹氏的举动而成为他的污点! 曹氏委屈极了:「我怎么知道谢氏去了?当时都那么晚了,顾家的下人传完话就走了,我还以为……以为没什么大事呢,就睡下了。」 她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谢氏昨晚连夜赶了过去,当时就觉得阮芷曦伤的可能比她想的还严重,后来又听说皇帝皇后称赞并赏赐了她,赶紧就让人去找阮劭安了。 可是一时半会没找着人,她怕再拖下去不好,才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最后却又被赶了出来。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你都不知道!那这些暂且不说,芷汐今日受了宫里的赏赐你总知道吧?」 「挑在这个时候要给女婿纳妾,还是从咱们阮家塞个人过去,你疯了吗你?」 馨儿的事这才过了多久?阮劭东因为这个丫鬟跟阮劭安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他哪还敢再送个丫鬟到顾家? 这可倒好,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曹氏不仅想了,还提出来了! 「我没有!」 说起此事曹氏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开口争辩。 「我只是见她破了相,好心提醒她趁早挑个拿捏得住的丫鬟给女婿做妾,免得将来女婿自己从外面找人,于她反而不好。可她竟然当着顾家人的面污蔑我!」 「我呸!」 阮劭安一口啐了回去。 「芷汐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她能编出这种话来?分明就是你见馨儿被发卖了,没人帮你再盯着她,急着趁此机会再塞个人去!」 「我盯着她?我着急要再塞人?」 听到这话,曹氏冷笑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有我想盯着她吗?当初安排馨儿过去,你不是也同意了吗?馨儿被芷汐提到身边贴身伺候以后,你不也经常让我问她芷汐在顾家都做了些什么吗?」 「你分明跟我一样怕那丫头哪日翅膀硬了,仗着国公府的宠爱不将阮家放在眼里了,恨不能拿跟绳子拴着她,日日监视叮嘱,让她记得自己是阮家的女儿,你才是她的亲爹,可现在却掉过头来说是我要盯着她?」 「再说你女儿现在还跟以往一样吗?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她来咱们阮家的时候是怎么跟你我说话的了?连当面跟父母顶嘴她都敢,还能不敢编句瞎话吗?」 阮劭安被当面拆穿,又羞又恼:「就算是她胡说,那顾家难道也是胡说吗?」 「人家书香门第世代清流!若不是亲耳听到了,怎会气的不顾脸面把你赶出来?」 「那你去问你的好女婿啊!」曹氏怒道,「他明明听见我当时是怎么说的了,转头却帮着你女儿一起污蔑我!要不是他,我今日也不会……」 话没说完,又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了脸上。 「他污蔑你?」 阮劭安怒目圆瞪,比之前听到她说阮芷曦编瞎话时的反应还大。 「全天下的人会撒谎那个书呆子也不会!不然你以为当初国公府看中他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傻吗!」 顾君昊是先帝钦点的状元, 这些年在朝堂上不说是栋梁, 也当得起新贵二字。 若换做别人家,与他结亲或许会有攀附或结党之意,但镇国公府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阮劭东与先帝少年相识,彼此意气相投, 情同手足。 当年几位皇子夺嫡, 就是他一路扶持着先帝,让他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荣登大宝。 第7章 后来宣王余党谋逆,将先帝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文昭帝一起围困在了归云山上,也是他护得二人周全, 让他们最终有惊无险。 更别说国公府上下掌兵这些年, 立下军功无数,每一件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这些加在一起, 让镇国公府一路扶摇直上, 如今不说是大齐第一权贵, 也能排的上前几了。 相较之下, 顾家虽是书香门第, 近几十年却未曾出过什么朝中重臣, 隐隐有走下坡路的趋势,是到顾君昊这里才算是挽回了颓势,一举得了个状元, 入了先帝的眼。 但以国公府的门第, 又何须这样一个状元女婿来装点门面? 阮芷汐纵然不是国公夫妇亲生, 当年去阮家提亲的人可也不少,其中不乏跟顾家门户相当,甚至更好一些的,无不是看中了国公府的权势,想走阮家的路子直接定下来。 阮劭安夫妻俩十分动心,几次都想着就这么把女儿嫁了,可国公府早早就打了招呼,让他们若是要给阮芷汐定亲,记得提前告诉他们一声,他们帮着看看。 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阮劭安明白,这就是告诉他们不要擅自做主。 那些人家之所以肯娶阮芷汐,本就是冲着国公府去的,如果为了跟他们结亲就得罪了国公府,那无异于杀鸡取卵,阮劭安夫妇自然不会这么做。 所以眼看着那些提亲的人家一个接一个被国公府拒绝,他们心中虽然颇有微词,但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阮芷汐是在国公府长大的,婚姻之事又关系到她一辈子,若是被他们搅和了,国公府还不定会如何恼怒,阮家承受不起。 而且他们私心里一直觉得,国公府既然看不上这些人家,那应该会给阮芷汐找一户更好的,门第更高的才对。 谁知最后他们却选了顾家。 顾家除了有个才学出众却为人呆板不懂变通的傻儿子,还有什么好? 阮劭安当时为这个气闷好久,连嫁妆都没怎么出,觉得自己是做了笔赔钱的买卖。 现在曹氏却跟他说,这个当初国公府千挑万选的傻女婿帮着阮芷汐一起污蔑她! 这话说出来别说他不信了,就是阮振堂都不信。 「大姐夫那个性格,怎么做得出污蔑别人的事呢?而且还是对长辈。」 阮振堂原本在外面跟几个朋友小聚,听说家里出了事,赶紧回来了。 结果等他回来时,阮劭安已经被国公府派人叫去,曹氏则坐在房中以泪洗面,脸上还带着伤,显然是被打了,阮芷嫆坐在她身边,满脸茫然无措。 曹氏听了他的话,大怒:「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阮振堂皱眉,嘴角翕动还欲再说什么,正在气头上的曹氏却不想再听,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他走后曹氏红着眼睛问一旁的阮芷嫆:「你是不是也不信娘说的话?」 阮芷嫆怔了怔,回道:「我……我信也没用啊。」 阮劭安不看重女儿,她又不像阮芷汐那样有国公府撑腰,打从生下来就没入过父亲的眼。 她就算是相信,也没法到阮劭安面前替母亲说话。 曹氏擦着眼角哽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跟你爹成亲这么多年,到头来他却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还有你二哥也是,竟然……」 「二弟怎么了?」 一道男声穿传来,阮振裕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也是被下人叫回来的,但只听说母亲被顾家赶了出来,回府后跟父亲发生了争吵,其他的并不清楚。 曹氏此刻正满心委屈,见他回来,又将方才那些话说了一遍,最后问他:「你是信我还是信那姓顾的小子?」 「我自然是相信娘的,」阮振裕道:「姐夫为人虽然中正,但大姐是他的妻子,这次又是为了他娘才受伤,他袒护一二在所难免。」 车轱辘话说了一天,总算有个人明明白白说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说话了,曹氏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连哭带骂的继续痛斥起了阮芷汐以及顾家。 ☆☆☆ 国公府,本不在京城的阮劭东听闻阮芷曦受伤,急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先听说了曹氏要给顾君昊纳妾的事,气的当即让人去把阮劭安请来。 林氏跟他差不多同时知道了这件事,听说之后竟没生气,只是脸色有些古怪。 她遣退了下人,对阮劭东道:「你放心吧,顾家不会同意纳妾的。」 「我当然知道顾家不会同意!我是气那曹氏不是个东西!自己生的女儿是女儿,原配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芷汐当初刚来咱们府上时瘦成什么样?你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提起往事,林氏也叹了口气,但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先不说这些,你先听我说个要紧事。」 第8章 什么事能比曹氏想给顾君昊纳妾还要紧? 阮劭东眉眼一沉,神色肃重,却见林氏面色忸怩,即便房中只有他们两人,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仲桓他……他不行。」 阮劭东没听懂:「什么不行?」 林氏嗔他一眼:「还能什么不行?就是……不能纳妾的那个不行!」 不能纳妾的不行? 阮劭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顿时瞪圆了眼,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怎么可能?芷汐先前还怀过身孕呢!」 他回过神后说道。 「是最近才不行的。」 林氏将今日在顾家发生的事对他说了,说完之后阮劭东许久没有出声。 吴哲跟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 「难怪顾夫人这么生气,竟把曹氏直接赶出去了……」 阮劭东道。 自家儿子不。举,旁人还想让他纳妾,这不是正戳到她痛处吗? 林氏笑了笑,道:「虽说吴太医说芷汐脸上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但我之前还是有些担心仲桓因此嫌弃她。现在倒是松了口气,没那么担心了。」 顾君昊不。举芷汐都没嫌弃他,拿到了和离书都没离开,他又凭什么因为那些许疤痕就嫌弃芷汐呢? 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男人的脸面,她当时不敢表现出来,也怕立刻就出现在顾君昊面前会让他觉得难堪,所以都没再回屋跟他们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阮劭东的神情不似她那般轻松,甚至更沉了几分。 或许因为他也是个男人,所以更在意这件事。 虽然吴哲说顾君昊的症状并不严重,还能治,但是……万一治不好呢? 那他们芷汐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孩子了? 阮劭东一时哪还有心情再跟阮劭安说什么,忙又让下人去告诉他不用来了,自己则去了书房,提笔给边关的长子阮振平写了封信。 他之前听人说过,胡人那边好像有治这种病的良方,边关城镇不乏一些胡商来往于两地做生意,可以让他暗中打听打听。 这封信当日便送了出去,一路快马加鞭送至边关。 阮振平本已跟二弟阮振康商量好,由他负责带兵回京受封,自己则继续镇守边关。 结果收到信后放心不下妹妹,决定亲自回去一趟。 阮振康自然答应了,随后又给另外两个兄弟写了信,告知他们此事,让他们在别处也帮着打听打听。 于是不久之后,国公府年长的几位公子都知道了:妹夫不。举。 「不用去了?」 阮劭安走到半路,碰见国公府的下人,告诉他说不用过去了,心头顿时一沉。 下人回道:「是,国公爷有些急事要处理,让您不必赶去了。」 「什么急事?」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做下人的,哪好过问主子的事。」 别说他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啊。 阮劭安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又折回了阮家,回到正院又对曹氏发了一通脾气,觉得是她办的蠢事把阮劭东惹恼了,连见都不想见一面了。 曹氏争辩:「他若不想见你刚才又何必叫你去?这分明就是有别的事耽搁了,也能算到我头上?」 「不算你头上算谁头上?若不是你惹出的事,我能走到半路又被赶回来吗?用不了半天,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今日被顾家赶出来,我又半路被国公府赶出来的事!咱们阮家的脸这回算是丢尽了!」 两人再次吵了起来,吵到最后阮劭安竟当真要去写休书,不再是嘴上说说而已了。 几个闻讯赶来的孩子忙阻拦,阮芷嫆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爹爹,您若休了娘,我的婚事怎么办啊?」 谁会娶一个被休弃的主母的女儿啊。 阮劭安怒道:「你以为我不休她你的婚事就不受影响了吗?就冲你娘今日在顾家做的那些事,谁还敢娶你?谁还敢跟我们阮家结亲?」 「她这不仅仅是得罪了顾家和你大姐,更是得罪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恼怒。 阮芷嫆先前多少也想到了这些问题,可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眼下除了哭,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还是阮振堂开口道:「爹,您现在就是休了娘也于事无补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得想想怎么补救才是。」 「休了娘只会让人觉得您是急着撇清关系,并没有什么用,与其如此,您还不如去找一趟大伯,跟他认个错,说娘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 第9章 「她只是一时糊涂,受了下人的怂恿。」 阮振裕在旁打断,接过了他的话茬。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房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全都转头看向他。 阮振裕继续道:「娘到顾家发现大姐破了相,担心顾家今后嫌弃她,她的地位不稳。」 「含翠有几分姿色,听到她们母女二人说话,自觉有机可趁,就提议让娘给大姐安排个妾室,助她在内宅稳固地位,免得将来顾家自己纳了妾她拿捏不住。」 「娘关心则乱,听信了她的话,这才提出给姐夫纳妾之事,害的大姐伤心,还惹恼了顾家。」 含翆就是今日跟着曹氏一起去顾家的那个下人,现在已经被打死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自然也不可能站出来为自己解释。 可是…… 「这行吗?万一大姐站出来拆穿呢?」 阮芷嫆问道。 「拆穿什么?」 阮振裕笑了笑。 「娘之前说了,她跟大姐和姐夫说话的时候旁人根本不在场,只有他们几个而已。就连姐夫都是后来的,并非一开始就在,那他们怎么知道先前含翆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大姐今日跟娘置气还算占理,可她为人儿女,若是为了这点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母家,甚至亲自站出来揭露自己的继母,大家就算信了她的话,背地里又会怎么看待她?」 「她自己稍一想想就会明白其中道理,不会站出来说什么的。」 他说着又看向阮劭安:「所以这件事其实只是个误会。娘确实有错,但错在不该随随便便就听信了下人的谗言,不该在大姐刚刚受伤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提起此事。」 「可她这么做的本意也是为了大姐好,只是一时情急,用错了方法。」 阮劭安听了若有所思,也觉得这个办法好,一旁的阮振堂眉头却越皱越紧。 「可这不就让人觉得今日是大姐和顾家误会了娘,小题大做吗?」 说完就被阮劭安瞪了一眼。 「既然是误会,那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再说了,本来就是件小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是了。他们若实在气不过,等我回来了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教训你娘给他们一个交代。犯得着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把她赶出来,打我阮家的脸吗?」 最终几人都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法,只有阮振堂觉得不妥,等他们定下后转身就想去顾家,把这件事告阮芷曦,还没出门就被阮劭安派人拦了下来,关回了院子,说是在文劭帝犒赏三军前都不会放他出来。 阮振堂纵然在边关历练了一年,也敌不过几个下人同时过来拉扯,挣扎着喊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今日刚称赞了大姐孝顺,这个时候你们却说她误会了母家,这不是让他们难堪吗?」 阮劭安听了果然有一瞬间的犹豫,阮振裕却在旁说道:「二弟天真了,陛下和皇后关切大姐,也不过是为了表示对国公府的看重。」 「可这天下和后宫中有那么多事等着他们操心,他们哪有那个闲工夫真去管别人的家务事啊?」 「这件事若不是误会,他们少不得还得再关心一二。可若只是误会,那咱们阮家跟顾家自己解决就好了。」 「至于究竟谁对谁错,谁误会了谁,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伯父伯母就算再心疼大姐,难道还会用这些事去宫里打扰他们?」 「一句误会,几方的面子都得以保全,他们也不必再费心,这是为帝后分忧,他们何乐而不为?」 阮劭安虽然这么多年也未曾在官场上混出头,但对于其中的门道多少还是了解的,闻言点了点头。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见这些家宅之事是最让人头疼的。 陛下日理万机,皇后也有偌大个后宫要打理,哪还有心思管这些? 何况他若真的直接认了错,那不就是承认今日之事错全在曹氏,全在阮家? 到时候顾家的面子是保全了,帝后也简单训斥阮家几句就可以了,可他们阮家以后该怎么办? 阮劭安不再犹豫,让人将阮振堂关了起来。 当天下午,京城不少看热闹的人就听说阮家杖毙了一个下人,以及曹氏就是听了这个下人的蛊惑,才会在已经出嫁的继女受伤不到一日的时候就提出给女婿送个小妾。 听霜听雨知道了气得不行,进屋想将这件事说给阮芷曦听,掀开帘子还未靠近,就见顾君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赶忙放轻脚步,向床上看去,发现阮芷曦果然睡着了。 「疼了半天了,刚睡着,你们有什么事?」 听霜将外面的传言说了,末了补道:「二夫人刚来的时候我们都在,含翠根本没说过那些话。后来少夫人单独跟二夫人说话,她就跟我们一起出去了,更不可能说那些话了。」 第10章 顾君昊眉头微蹙,大概明白阮家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又看了看两个丫鬟,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等少夫人醒了我会告诉她的。」 听霜点头,又问:「那……要是外面有人问起怎么办啊?」 争辩显得他们少夫人得理不饶人,不饶的还是自己的娘家,又加了一条不敬长辈不护亲族。 不争辩又显得少夫人真的误会了曹氏,小题大做乱发脾气,还由着婆家把她赶了出去。 怎么做都不对。 顾君昊想了想,道:「有人问起,就告诉他们,阮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霜听雨一怔,旋即失笑,点点头应了下来,躬身退了出去。 阮芷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她有伤在身,又不是阮家真正的女儿,顾君昊就没拿这些事去烦她,等她有精神些了才告诉她。 「阮二老爷跟曹氏前两日又来了一趟,想要见你。我爹娘托吴太医告诉他们你伤重昏迷无法见客,将他们打发走了。」 「不过阮家怎么说也是你……是阮氏的娘家,他们现在碍于自己理亏,陛下又刚刚夸赞过你,这才忍下一时之气没说什么,只留下一些补养身子的药材就走了。」 「可以后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你不可能一直不见,那理亏的就是你了。」 「所以……你以后少不了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而且他们对你的敌意可能会很深,你心里得有个准备才是。」 阮劭安夫妇这回丢了这么大的脸,心里肯定记恨,眼下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强装出来的罢了,以后只要找着机会,肯定会为难阮芷曦。 阮芷曦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招惹我我就敢顶回去,反正他们又不是我亲爹娘,我对付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这对夫妇于她而言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存在,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看了眼顾君昊,笑道:「怎么?你现在相信我不是妖物了?」 顾君昊看了看她,好半晌才嗯了一声:「你……救了我娘,妖物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不吃人就不错了。」 「说不定我就是故意的,想用这种方法引你同情,让你相信我呢。」 阮芷曦道。 顾君昊又扫她一眼,嘴角微动,低声嘟囔:「妖物若还需要用这种苦肉计来收买人心,那也……也没多厉害。」 这话说的阮芷曦竟无法反驳,轻笑几声:「也是。」 其实顾君昊心里还有些话,但并没有说。 他娘周氏对于阮氏来说是婆母,但对眼前这个人而言,只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就算这段时间他娘一直待她不错,那也不过是把她当成阮氏而已,她跟她压根谈不上多熟悉多亲近,所以当时出手救人,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个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意识救人的人,他怎么也没办法把她想成什么妖物,或是什么坏人。 他自顾自的想着这些,没听见阮芷曦让他帮忙倒点水。 回过神就听这女人喊道:「顾君昊,顾君昊?」 他皱了皱眉,倒了杯水端过去,等她喝完后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的名字?」 之前他们之间有些误会,她心里赌气这么叫他也就罢了,现在都说开了,就不必如此了吧? 阮芷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按照现在的文化背景,直呼其名就是辱骂对方,她刚才说让顾君昊给自己倒杯水,听在他耳朵里大概就是「傻逼,给我倒杯水」。 偏偏他还真就忍气吞声地去倒了。 想到这阮芷曦又忍不住笑出声,差点牵动伤口。 「我不是……不是骂你。」 她摆手道。 「在我们那边,大家一般都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的,我习惯了,私下里就没太注意。」 现在想想,她这些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顾君昊的,也亏他能忍到现在才说。 顾君昊听了眉头一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们那……都直呼对方姓名?」 阮芷曦从他脸上神情看出了他的意思,在他眼中这大概就是满大街的人对着叫「傻逼」。 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忍着。 「我们那很多事情都跟你们现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现在的很多风俗习惯,在千百年后早已改变了。」 「不过入乡随俗,既然我现在是在你们这,那就按你们的习惯来好了,以后我称呼你的字吧,叫你仲桓可好?」 第11章 阮氏称呼他为夫君,但她毕竟不是阮氏,人前这么叫一叫还好,人后这么叫两个人都别扭。 顾君昊点头,又问:「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姓阮,跟阮氏的名字很像,也叫阮芷曦,不过我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不同。她是潮汐的汐,我是晨曦的曦。」 「你叫我小西好了,以前我伯父伯母大哥大嫂都是这么叫我的。」 「你也叫阮芷曦?」 顾君昊重复道。 阮芷曦正要点头,就听他又说道:「难怪那次在宝榕寺里你敢当着我娘的面对满天神佛发誓,说你若不是阮芷曦就天打雷劈!你……当时说的就不是阮氏,而是你自己!」 阮芷曦咧嘴一笑:「对呀,是我自己。」 顾君昊:「……」 他当时还觉得这个妖物这么这大胆,敢当着神佛的面发这样的毒誓! 原来她不是厉害的神佛不惧,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叫这个名字。 「你怎么……怎么这么会做戏呢?」 他皱眉问道。 不止是那次在佛寺里,还有之前污蔑他跟馨儿有染,以及前几日曹氏来的时候刻意歪曲她那番有关纳妾的话,甚至是平日里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反应很快,总能用最合适的方法应付过去。 顾君昊知道她这只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但心里难免还是觉得她不那么的……老实,或者说有些狡猾。 阮芷曦笑了笑,回道:「妖魔鬼怪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说着又颇有些羡慕地看向顾君昊:「你不会是因为你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了,不需要应付这样的人和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顾家书香门第,自有百年来积累的文化底蕴。 顾苍舟和周氏夫妻恩爱,膝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除了读书上对他要求严格一些,旁的事再没强求过。 他从小就刻苦勤勉,从没为读书以外的事情操过心,即便后来入了官场,有国公府这个岳家,也没有谁真敢为难他,最多是背地里说几句他为人迂腐不通情理这样的话,顾君昊也从不放在心上。 如今仔细想想,若没有前世的经历,那他至今为止确实没有碰上过什么需要特别费心应对的事。 阮芷曦刚才所说的话,竟似乎很有道理,让顾君昊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好似「何不食肉糜」一般。 他又想起她受伤后第二天得知自己脸上会留疤的时候,无意提起自己八岁时做饭的事情,顺嘴问道:「你以前……在你那边,过得很不好吗?」 可他明明记得她还说过自己有房有车有钱什么的……听上去过的很不错的样子啊。 「……也不算不好,」阮芷曦道,「确实有过一些不好的经历,但是都熬过去了。后来我搬去了伯父伯母家,一切就开始好转了。」 孩童时代应该是一个人最天真无邪,最开心快乐的时候,但她却用了「熬」这个字,可见那时候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顾君昊听出她不想多提,就没再多问,只随口道:「你也是住到伯父伯母家了啊?」 阮氏也是很小就住到伯父伯母家的。 他们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人,但却有不少共通之处,比如名字,比如相似的家庭和经历。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些,所以在阮氏的魂魄不知飞到哪之后才会是她来到了这具身体。 阮芷曦点头:「不过我比她晚很多,她三岁就搬到了国公府,我是十五岁才搬到大伯家的。」 也就是说她那段「不好的经历」至少持续了十五年。 难怪她会说「熬」过去,十五年,确实煎熬。 顾君昊更不敢再提这些事了,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二弟……不是,阮氏的二弟,就是振堂,他被阮二老爷下令关起来了,今日才找到机会让下人来给我传了个话,托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好好养伤,等他回头出来了就来看你。」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为好,免得回头碰面提起此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阮芷曦心说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又嗤一声:「阮家难得出个没怎么歪的好苗子,自己家人还看不上眼,今天打一顿明天关几日的。我要是振堂,迟早跟他们分家。」 顾君昊微微颔首:「我也觉得振堂不错,虽然才学着实一般,但最起码人品不坏。」 「振裕虽然学问做得比他好,可为人虚浮,我实在是看不上眼。」 「可惜阮氏不明白这些,一直跟振裕比较亲近,跟振堂反而疏远些。」 第12章 阮芷曦皱眉:「不会吧?这兄弟俩她明明更喜欢振堂啊。」 阮氏确实有些不可回避的缺点,比如优柔寡断,对很多事处理的不够果决,对阮家也过于忍让。 比如心智不够清醒坚定,被馨儿简单的几句彩虹屁就蛊惑的失去了判断,把她当做心腹。后来更是因宣平侯世子简单粗暴的几句表白就春心萌动,明知不该跟他往来还是忍不住想与他相见。 但是对于阮振裕阮振堂这兄弟俩,她心里一直是觉得弟弟阮振堂更亲近些的。 一方面是因为阮振堂跟她一样经常住在镇国公府,她下意识觉得他们两人的处境是相似的,都夹在阮家跟国公府之间为难。 另一方面是阮振堂虽然没有主动亲近过她,但对她一直很敬重,从没像阮家其他人那样欺负过她。 相比起来,阮振裕就讨厌很多了。 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实际上就是个伪君子。 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虽然跟当年的顾君昊比起来相差甚远,但放在寻常人里,已经是非常出众的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颇为自负,中举之后就开始洋洋自得,觉得进士之位好像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似的。 他甚至私下找过阮芷汐,想让她请国公府出面,去永昌侯苏家提亲,迎娶永昌侯府的苏大小姐苏梓妍。 永昌侯府虽只是侯爵,在朝中的地位不及镇国公府,但也是京城有名的显贵人家了。 何况苏大小姐本身才貌俱佳,更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这些年去苏家提亲的人络绎不举,几乎踏破了苏家的门槛。 阮氏虽不知为何苏大小姐的婚事一直迟迟没有定下,但她知道,以永昌侯府的地位和眼光,是绝不可能看上阮振裕的。 她当时就觉得阮振裕简直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她做姐姐的,又不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就只是委婉地拒绝了他,并提醒他永昌侯府眼光高,免得他回头不自量力地让阮家去提亲,被拒绝后丢了阮劭安的脸,被迁怒责罚。 阮振裕却道:「永昌侯府与镇国公府向来亲近,苏侯爷跟伯父更是多年好友,若是伯父去提,他们定会答应的。」 这是坚持要让阮氏去借国公府的面子来促成这门亲事了。 阮氏虽对阮家一直多有忍让,但这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尴尬,不敢得罪阮家罢了,其实她心底里还是更亲近镇国公府的。 阮振裕的无理要求让她皱了皱眉,回道:「就算是伯父去提,永昌侯府也不一定会答应的。」 「苏大小姐是永昌侯夫妇的掌上明珠,他们挑了这么久都没把女婿的人选定下来,可见是想给她找一门最合适的亲事,又怎么会碍于情面就草草定下她的终身呢?」 「明知不可为还让伯父仗着与苏侯爷的交情去提此事,这不是为难他吗?」 阮振裕的脸色当时就有些沉了下来,道:「提都没提怎么就知道一定不可为?苏家与国公府向来交好,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你怎知他们一定会拒绝?」 「我如今虽只是个举人,但不日便能得升进士,除了出身低了些,有哪点配不上苏大小姐?」 「而且大姐你别忘了,国公府待你虽好,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提过要将你过继过去,可见并不是真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你一心为了国公府考虑,为了伯父伯母考虑,他们又是否也拿这样的心意对待你呢?」 「但我不同,我是你的亲弟弟,阮家是你的娘家,我们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苏大小姐嫁给我,将来就是你的弟媳,那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啊!」 「倘若哪日国公府不喜欢你了,不给你撑腰做主了,就算看在永昌侯府的面子上,顾家也不敢怠慢你的!」 阮振裕这番话软硬兼施,看似说的很是合理,正能拿捏住阮氏才对。 但他当面提起国公府从没提过过继阮氏一事,却正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脑子里当时就嗡的一声,其它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这些年住在国公府里,看似荣光,背地里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被多少人指指点点暗中嘲讽。 这尴尬的身份是她最在意也最不愿提及的事,偏偏阮劭安跟曹氏总是在她耳边说起,以此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们二人是长辈,阮氏就算不爱听也只能忍着,不敢顶嘴。 可阮振裕是她的弟弟,又是有事相求私下里来找她,却也拿这种话来威胁她! 这让向来不爱生事能忍则忍的她也来了几分脾气,绷着脸道:「就算是亲上加亲,那苏家为何不把苏大小姐嫁给伯父伯母的亲生儿子,反而要嫁给你?」 「五弟和七弟可都还没成亲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吧?」 第13章 阮振裕从小跟在曹氏夫妻身边,见惯了她在阮家被训斥的抬不起头的样子,哪想到会被她这样直接顶回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镇国公府武将之家,除了权势地位还有什么?几位堂兄哪个像我一样年纪轻轻得中举人的?」 「我现在没有的,今后自会靠自己的本事挣出来,岂不比他们强?」 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对阮氏都宠爱有加,就算是阮劭安与曹氏,也忌惮着国公府的地位,从不当着她的面说他们的不是。 阮振裕这话将阮氏彻底惹恼了,怒道:「举人又如何?像你一样的举人又不是没有,若是每一个都以为中了举就能娶到永昌侯府的大小姐了,那永昌侯府有多少个大小姐也不够嫁的! 「再说去永昌侯府提亲的人里头还有进士呢,也不见他们答应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中了举就高人一等,一定能娶到她了?」 「你若真想去苏家提亲,那就自己去好了,或者让爹娘去提,反正我是没法跟伯父开这个口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一句都不想跟他多说了。 阮振裕一把抓住了她,咬牙道:「你别忘了,以你的身份,原本也是配不上顾家的,可你现在还不是嫁过去了?」 阮氏气的眼睛都红了,含着泪挣开了他。 「那你回去问问爹娘啊,问问他们当初为何把我送去了国公府,没把你送去呢?」 国公府想要个女儿,他们说送就送了,可若换做要个儿子呢?他们肯吗? 即便是阮振堂后来时常住在国公府,也是要经常回去的,晚几天他们都要来催好几回。 可这么多年,除了有事要找阮氏的时候,谁也没有提过让她回去的话。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阮振裕虽恼怒,回去后却也没将这件事告诉给阮劭安。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以阮家的地位和他现在的身份,确实配不上苏大小姐,阮劭安就算再怎么攀权附贵,也不会傻到为这种事向着他。 他之所以私下里来找阮氏,而没有让阮劭安直接给阮氏施压,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帮自己。 原以为阮氏是个好拿捏的,随便唬几句她就会帮自己去说一说,让国公府出面了。到时候他爹娘知道了也不会阻拦,反正无论成与不成都有国公府担着,不丢阮家的脸。 哪想到非但没糊弄住,还被她好一顿嘲讽。 从那之后他跟阮氏就一直不对付,表面上看着虽然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心里却都厌恶着对方。 阮芷曦有阮氏的这段记忆,所以十分不解顾君昊为什么会说她跟阮振裕更亲近,跟阮振堂反而疏远。 就算阮氏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以后将这件事揭过不放在心上了,阮振裕看着可不像是个会轻易放下的人。 阮氏这般嘲讽过他,他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跟她常来常往? 阮芷曦将这件往事告诉了顾君昊,顾君昊听了差点惊掉下巴。 不是因为阮氏跟阮振裕曾经发生过争吵,而是因为阮振裕竟想娶永昌侯府的苏大小姐? 自科举制度诞生以来,历朝历代的朝廷就都在说着要放下门户之见,广纳天下贤才。 可是数百年过去了,这「门户之见」却始终存在,所谓的放下也仅仅是在招贤纳士上而已,涉及到结亲之事,两姓之好,「门第」依旧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甚少真有豪门显贵会将自家的女儿嫁与寒门。 而那极少数被看上的寒门子弟,也一定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却有过人之处。 顾君昊并不是个会因门第而看轻别人的人,但门第之分也确实存在,这是不容回避的问题。 阮振裕少年中举,确实称得上才学出众,但要说他已经出众到了绝无仅有,能让永昌侯府另眼相待的地步,那也绝对算不上。 即便是当初十八岁便在殿试中夺魁,成为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的顾君昊,以他当时的身份和顾家的地位,他爹娘都不见得敢去永昌侯府提亲,何况是如今的阮振裕呢? 举人难得,贡士和进士岂不更难得? 阮振裕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中个举人就想娶谁娶谁了? 「最搞笑的是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日就能得中进士,结果在会试就被刷下来了,连贡士都没能考上。」 「我就纳闷他是以为自己才学有多好,还是觉得进士这么好考,只要中了举都能考中?」 阮芷曦不无讥讽地说道。 这个年代能考中进士的屈指可数,像顾君昊这样的少年天才凤毛麟角,大多数进士考了不知多少年才考中,有些年纪都一大把了。 顾君昊觉得阮芷曦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尖刻,却也不无道理。 「读书之人理当勤勉谦逊,他中举之后骄傲自负,不思如何应对会试,反而洋洋自得,将心思放在了亲事上,落选也是正常。」 第14章 阮芷曦点头:「所以你是不是记错了?阮氏怎么会跟阮振裕亲近,跟振堂反而疏远呢?」 「我没记错,」顾君昊回道,「她跟振堂疏远可能是因为后来那些年振堂一直都在边关,很少回来。但振裕一直都在京城,他们确实是常有来往的。」 若是一近一远,那跟近处的人来往比较紧密也是正常。 阮芷曦只觉得阮氏的心未免也太大了点,但这件事说起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没再多想,很快就抛到脑后了。 ☆☆☆ 九月中旬,阮芷曦在家休养了一个月之后,身上的伤虽然仍未痊愈,但也无甚大碍,可以出门走动了。 吴哲的建议是让她还是少出门,尽量在家多休息,等伤彻底好了再说。 但别的可以等,进宫谢恩却不能等。 当初阮芷曦烫伤之后,宫里的两位主子不仅颁下了赏赐,还特地让吴哲去照看她的伤势,她眼下既然能走动了,怎么也该去谢恩才是,不然传出去难免让人觉得她恃宠生娇。 吴哲说只要不做大动作,牵扯了伤口就好,她便提前递了帖子进宫,定在九月十三这日与周氏及镇国公夫人林氏一同入宫谢恩。 林氏一大早就来到了顾家,亲眼看了看她的伤,确定比之前好了很多,这才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向皇宫走去,一路都在叮嘱她待会要小心些,千万别再碰到伤口。 阮芷曦全都笑着应下,心思却早就已经飞到皇宫里里了。 阮氏因着国公府的缘故,进过几次宫,甚至陪林氏或谢氏一起参加过宫宴,对这里并不陌生,一应礼节也都了然于心。 但对阮芷曦来说,却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皇宫」,而不是后世被当做博物馆一般参观的宫殿。 更不用说这里还有真正的皇帝和后妃,于她而言就像看见活的兵马俑一般。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不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样,但表面上一直都是一副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样子,也从未对什么事情表现出过明显的兴趣。 可自打递了进宫的帖子,她就隐隐开始兴奋,这种小媳妇进城看什么都新鲜的反应让顾君昊觉得很是罕见,好奇问道:「你在你们那里,是不是从来没有进过宫,没见过你们的皇帝和皇后?」 阮芷曦扯了扯嘴角:「我们那早就取消封建帝制了,压根没有什么皇帝皇后,只有国家领导人。」 这话把顾君昊说的又是一愣,半懂半不懂地问:「那你是没见过他们吗?」 「怎么可能?」阮芷曦道,「我天天在新闻联播里见他们!」 顾君昊当然不知道新闻联播是什么,但他最近隔三差五就从阮芷曦口中听到一些完全不懂的词汇,已经习惯了。阮芷曦不解释的他也就只听听,不会刨根问底地非让她说清楚。眼下只是有些纳闷她既然经常见到,为何还会对于进宫面圣感到这么新鲜。 不等他再问,阮芷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照镜子一边说道:「因为我们那没有皇帝皇后,我以前只在史书上见过他们,所以才觉得新鲜。」 「就好比你天天在书上看那些孔孟之道,哪日若是真能见到孔子孟子了,反应没准比我还大呢。」 顾君昊只是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就激动的脸都红了。 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得见孔孟两位圣人,那可真是…… 他抿了抿唇,恨不能自己也能像阮芷曦一般,「穿越」到孔孟二人的时代,亲眼见见他们才好。 到时候若是能跟任何一位圣人说上几句话,论几句学问,那对他而言定然也是受益无穷的。 他自顾自地想入非非,许久才回过神来,抬头往阮芷曦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被拉回现实。 阮芷曦这么半天仍旧在照镜子,换着各种角度看额角那处的疤痕,还时不时地拨弄头发。 她肩上的伤还没好全,但脸上的伤没这么严重,已经愈合了,并且真如吴哲当初所言,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疤。 不过吴哲当时比划的是拇指的指甲,她最终留下的疤只有小指指甲那么大,下面间隔不远则有两个被飞溅的灯油烫伤的小点,也就芝麻粒大小,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结果比当初想象的要好些,阮芷曦也说自己并不在意,现在却对着镜子照了很久。 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呢?之前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她表现的轻松自如,如今即将进宫,她肯定还是在意的吧? 顾君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感谢的话当初已经说过,一味重复也没什么用。 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阮芷曦自己念叨:「古代的发型真是又麻烦又不实用,连这么大点的疤都遮不住。」 这话顾君昊听明白了,问道:「你以前……都是用头发来遮挡脸上疤痕的吗?」 第15章 「对啊,我们那可以剪短发,也可以把头发散着,我以前的发型刚好能把额头的疤挡上。」 她虽然并不是很在意那些疤痕,但也不喜欢别人盯着她脸上的疤看,所以一直都是用头发遮着的。 顾君昊听了又露出震惊之色,一忍再忍才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一个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彼此,还披头散发,甚至……甚至剪短发的地方,这不是……蛮夷之地吗? 阮芷曦对着镜子研究脸上的疤,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无意扫到房中屏风上画的仕女图,图中女子额头有一抹红色的花钿,他这才想起可以准备一些花钿给阮芷曦。既能遮挡疤痕,又能起到修饰的作用。 他想到了就立刻去办,但大齐并不流行花钿,虽然也有商铺在卖,但花色大多普通,而且都是要端端正正贴在额头才好看的,若是贴在额角,就会显得很奇怪。 他让下人寻遍了京城,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最后索性自己绘制了几幅图样,直接找人去做。 可他画的图都太精致了,要缩小成只有指甲大小,甚至米粒大小的花钿,就更需要费工夫,不知耗费多少材料才能做出最终的成品,故而下人接连找的几家店铺给的价格都不低。 顾君昊囊中羞涩,最后不得已找到了他的父亲。 「爹,您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顾苍舟当时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闻言差点把手里的棋子扔了。 「你别跟我说银子,提起银子我就头疼!心更疼!」 顾君昊不解:「怎么了?」 顾苍舟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先前说什么芷汐是妖物,你娘当时拿她那琉璃瓶打比方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结果你一走她就把我的私房钱全收回去了!而且从那以后再也不给我身上多留银两,都是每次出门现支的!」 「你现在来找我借银子?我还想找你借呢!」 顾君昊没想到连父亲都没银子了,一时间犯了难。 他爹抱怨过后却又反应过来什么,眉头一拧:「你自己的银子呢?」 顾家百年世家,即便比不得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富贵,但也绝对不穷。 顾苍舟与周氏虽不宠溺孩子,让他养成奢靡的习惯,但对顾君昊也从不苛刻,月例给的不算少,平日里一应嚼用也都是顶好的。 在顾君昊考中状元,步入官场之后,考虑到他的应酬可能会比以前多,偶尔还会有些临时的开支,周氏给他的银子就更多了。 但顾君昊并不是个乱花钱的人,按理说这么多年下来应该攒了不少钱才是,现在却来找他借银子? 顾苍舟顿时起了疑心,顾君昊却只是讪讪地解释了一句:「我……我用了。」 确定自己重生后,他就做出了一些相应的安排,其中有些是要花不少银两的。 他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全都拿出去了不说,连现在每个月省下的月例也定期让人送出去,兜里可谓干干净净,真是一点余钱都没有了。 顾苍舟疑心更重了:「这么多钱全都用了?你花哪儿去了?」 顾君昊不好解释,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就……就是平日里吃吃喝喝,买些东西什么的。」 「你骗鬼呢?」 顾苍舟瞪眼:「你这臭脾气,朝中至今没几个人真愿意跟你打交道,你几个月都不见得有一次应酬!买东西的话,那总要见到东西吧?你买了什么这么值钱?怎么不见拿回家呢?该不会送到馨儿家了吧?」 顾君昊:「……」 怎么又扯到馨儿了?这事还有完没完了? 顾君昊最终也没能从他爹那借来银子,他又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更不敢去跟他娘说,免得又被怀疑,最后选来选去,从自己的宝贝里挑了一块徽墨,打算让下人拿去当了。 他其实是想当块玉佩之类的,可这种东西容易被人认出来,回头让人知道他堂堂顾家大少爷穷到典当贴身物件,还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呢。 徽墨虽贵重,但不少人家都有,而且他这块墨也不是什么孤品,没什么特殊的标识,卖了也没人知道,对家里只说是用了或是送人了就好。 可他要卖墨锭这件事还是让观江吓了一跳,捧着那块平日里被他妥帖保管的墨锭问道:「大少爷,您……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吗?」 他本想说「您穷成这样了吗」,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临时改了改,但意思也差不多。 作为顾君昊最亲近的下人,他自然是知道顾君昊近来花出了很多银两的。 但他先前有几个月不在顾家,没想到他身上一点没留,把能用的银子全都挪出去了。 第16章 顾君昊一个文人,窘迫到要卖自己的宝贝墨锭,也觉得有些丢脸。 可阮芷曦是为他娘受的伤,他若是连一块墨锭都不舍得豁出去,那也太小气了些,便点了点头:「当了吧,总归我这还有两块,能用些时候呢。」 话是这么说,可堂堂一个大少爷,穷到要典当东西…… 观江看了看那墨锭,又看了看他:「要不……您先把我的银子拿去用?」 顾君昊:「……」 做主子的穷到管下人借钱,这也很丢人,没准还会让人觉得比典当东西更丢脸。 观江也想到了这点,赶忙道:「我是担心回头让人发现这墨锭是您典当的。」 「虽说这块徽墨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品,不容易让人认出来,但人家会认出我啊。」 「万一被有心人瞧见传出来了,您跟老爷夫人那没法交代啊。」 若不是对着顾君昊,这些话他是提都不会提的。 不过他自幼在顾君昊身边长大,两人关系亲密,知道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敢说 顾君昊沉默片刻,问道:「……你有多少,够吗?」 「够,我攒的娶媳妇的聘礼,您回头发了月例记得还我就行,不然我可就娶不着媳妇了。」 观江嘿嘿笑道,刻意说了些别的转移话题,不让他那么尴尬。 顾君昊知道他的好意,轻笑一声,随口问道:「怎么?有看上的姑娘了?」 这一问却让观江红了脸,摸了摸鼻子挪开视线。 「有倒是有,就是……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顾君昊蹙眉,问他那人究竟是谁,观江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道回头若是事成了就请他和喜酒,若是不成那就算了。 阮芷曦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全然不知的,到了九月十三,收拾停当后就跟林氏周氏一起进了宫,又在宫门口碰到了专程在这里等他们的宋含秋。 宋含秋中秋那日亲眼看见阮芷曦被压在了彩棚之下,惊出一身冷汗,后来去顾家看过阮芷曦好几回,还为她的伤掉过几次眼泪。 同是女人,她当然知道脸上留疤对女子而言是多么难过的事情,尤其是阮芷曦这样容颜出色的女子。 今日阮芷曦进宫谢恩,皇后陈氏问过太医吴哲,确定她能在外面停留一段时间,只要不牵动伤口就不会有大碍,便专程准备了一场简单的宫宴,邀请了京城几户勋贵世家的女眷。 说白了就是给阮芷曦做面子,让人今后不敢因她脸上的伤指指点点。 宋含秋与阮芷曦交好,陈皇后就将她一道请了过来,陪伴阮芷曦。 她早早地等在宫门口,待顾家的马车驶来之后赶忙迎了上去,先给林氏周氏见了礼,这才走过去拉住了阮芷曦的手,往她额角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果然比预想的好很多。」 阮芷曦笑了笑:「吴太医医术高明,又一直仔细照看着,近来还时常往我们府上跑呢,我又怎会留下太明显的疤。」 宋含秋嗔了一眼,低声道:「进了宫可不能这么说,要说多亏了陛下让吴太医照看,皇后娘娘又给了良药,这才好得快,没留什么疤。」 阮芷曦笑道:「这不是对你说嘛,进了宫我自然不会这么说的。」 「那就好!」 宋含秋放下心来,几人一起进了宫,等在了一处偏殿,待所有女眷都到齐后才能去皇后所在的凤禧宫。 因为担心阮芷曦的身体,陈皇后这次并没有宴请太多人,只是挑了几户在京城比较有影响的人家的女眷而已。 诸如宣平侯府,永昌侯府等。 宣平侯夫人是自己来的,永昌侯夫人则带了自己的女儿苏梓妍。 永昌侯府与镇国公府虽然交好,苏大小姐也为人和善,并不曾因阮氏的身份看低她。 但阮氏自卑,即便对方并不看轻她,她心底里也存有隔阂,认为对方不可能真的喜欢她。 其实以前她跟苏梓妍的关系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有一次苏梓妍到国公府做客,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阮芷嫆过来了。 说起年纪,明明是阮芷嫆跟苏梓妍更相近,应该更能说上话才是,但她几次想插话却都没能插上嘴。 后来苏梓妍离开,阮芷嫆便冷嘲热讽,对阮芷曦说让她趁着国公府如今还看重她,多跟苏大小姐打打交道,不然等到哪日国公府不要她了,苏大小姐肯定就不理她了,到时候她想跟她说句话怕是都不容易。 阮氏本就心思敏感,很容易受影响,被这么一说,再跟苏梓妍打交道时就难以交心了,之后更是日渐疏远。 若非宋含秋是沈枞的妻子,出身不像苏梓妍那么高,又跟国公府一样是武将之家,她跟她只怕也成不了朋友。 第17章 阮芷曦因着这段记忆,再加上阮振裕先前曾想求娶苏梓妍一事,对她就有几分好奇,跟几位夫人见过礼之后便暗中打量了她几眼,不料苏梓妍也正看着她。 殿中众人都避讳她脸上的伤,怕看多了会让她误会自己是在盯着她的疤痕,所以都在刻意回避着。 这位苏大小姐原本也只是在她刚进来时跟她打了个招呼,背地里却在打量她。 两人视线相撞,苏梓妍有些尴尬,忙收回了视线,但很快却又抬起头,再次看了过来,还勾起唇角对她腼腆地地笑了笑。 阮芷曦很确定,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并不是在盯着她脸上的疤看,只是在看她这个人而已。 或者是看阮氏。 即便阮氏疏远了她,但或许是因为两家关系的原因,她对阮氏依旧有几分亲近 阮芷曦便也回了个笑容,苏梓妍看见了似乎很开心,笑意更浓,脸颊上凹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她与阮氏年龄相差十岁,跟阮芷曦差距更大,阮芷曦完全把她当成小妹妹来看的,见状难得在心里认同了阮氏一回。 还好阮氏之前没糊涂到让国公府为阮振裕去提亲,求娶苏大小姐。 阮振裕那混小子哪儿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姑娘? 众人在殿中闲谈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皇后邀请的几位夫人就都到齐了。 宫女领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凤禧宫,阮芷曦虽然对「活的」皇后感到好奇,但还是恪守规矩,直到陈皇后单独与她说话时才稍稍抬起了头,扫了一眼这位才二十出头的皇后。 陈氏很年轻,但或许是出身世家,又已经嫁入宫中许久,从太子妃成为了皇后,所以颇有威仪。 但面对阮芷曦时,她还是露出了和善的神色,关切地询问了她的伤势。 阮芷曦按照宋含秋之前说的那样答了,陈氏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听吴太医说你的伤养的不错,可一直不曾亲眼瞧见,今日才算是放心了。」 说着又将周氏和宋含秋叫了出来,详问中秋那日的事情,无非就让他们将阮芷曦如何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婆母一事在当众说一遍,借机再夸奖她几句,并让众人都记得她是为何受伤的而已。 这场宫宴可谓给阮芷曦做足了面子,从宫里回去时周氏和林氏都在说,陛下和皇后这回真是有心了,往后京城里怕是没有谁敢拿阮芷曦破相的事情玩笑,背地里都不见得敢说什么。 阮芷曦笑着应是,心里则想着皇后跟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的果然不太一样,身边并没有一大堆宫女环绕着,衣饰以及宫殿里的一应陈设以及器具也是精致而不奢靡,并没有那种一眼看去就金碧辉煌的感觉。 这或许跟大齐皇室倡导勤俭有一定关系,总的说来反而是皇后自身的威仪更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这些阮氏虽然都已经见过了,阮芷曦却是头一回见。 阮氏连面对苏梓妍这样的人都会担心对方看不起自己,更不用说面对陈皇后这样自带威仪的人。 她私心里一直觉得陈皇后不喜欢她,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才对她有几分笑脸。 阮芷曦今日亲自进宫见了一回,真是一点没觉出她这种感觉。 陈皇后分明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她自己心思太敏感,胡思乱想而已。 ☆☆☆ 是夜,文劭帝在书房批完折子,便来到了皇后寝宫,却不想平日里这个时候并不会睡下的皇后今日却已经睡下了。 宫人赶忙解释:「娘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好些。奴婢等人劝她先不要接顾少夫人入宫的帖子,休养一阵将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可她说顾少夫人本就是个多思多虑之人,这次又受了伤破了相,若是拒了她第一次的帖子,只怕她会多想,便还是答应了下来,还专程举办了一场宴饮给她做面子。」 「结果今日几位夫人一走,娘娘就累得不行。」 「刚才她本想等您来了再睡的,是奴婢见她实在撑不住,让她先睡下了,说等您来了再叫她。」 没想到文劭帝没让人提前打招呼,直接就过来了。 好在文劭帝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与皇后陈氏的感情又向来要好,闻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不必叫她,让她睡吧。」 宫人应诺,服侍他沐浴更衣,等他躺下之后才退了下去。 文劭帝与皇后陈氏青梅竹马,当初是他自己主动请先帝赐婚,求娶的陈氏。 两人成婚后感情甚笃,这么多年也没红过脸,文劭帝一个月里更是有大半时间都宿在凤禧宫,只偶尔才会去其他妃嫔的寝宫。 可惜他们子嗣缘薄,除了三年前曾经生下一个早产的小公主,就再也没有过其他孩子了。 第18章 而这个自幼身子孱弱的小公主最终也没能在人间久留,于一年前夭折了。 一个成婚多年却膝下无子的皇后,在前朝难免会惹人非议,陈氏因此心中多少有些怜惜阮氏,觉得两人有些共同之处。 只不过阮氏当初那个孩子是在娘胎里就小产了,她的是生下来了,之后却没了。 文劭帝本就打算犒赏国公府,她今日便强打着精神举办了这场宫宴,忙了一天累得不行,刚才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但身边忽然躺下个人,她还是有感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文劭帝后喃喃唤了一声:「陛下……」 她这些年一直无子,为了能尽快再有个孩子,不仅一直在补养身子,还让太医算了日子,这几日正是容易受孕的时候。 一看到文劭帝,她还以为他是要来与她行房,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妾身今日实在没精神了,要不……您去淑妃那里吧?」 文劭帝看着这个平日里在人前总是颇具威仪的女子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笑着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吻,将她拢进怀里:「睡吧,不闹你。」 陈氏闻言果然合上了眼,往他怀中蹭了蹭,再度睡去了。 宣平侯夫人从宫中回去时,在院子里碰上了也才刚从跟外面回来的自己儿子,宣平侯世子赵坤。 赵坤给她见了礼,一边陪她往里走,一边低声问道:「娘,顾少夫人真的破了相?」 宣平侯夫人冷笑一声:「可不是,额角留了指甲那么大的疤,皇后娘娘给的珠玉膏都没能消掉,看样子是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要我说她也是活该,长了那么一张狐媚的脸,到处勾引男人!如今破相说不定就是遭了报应呢!」 赵坤两个月前被人堵在小巷打了一顿,鼻梁都差点打折了,被抬回家时吓得宣平侯夫人险些晕过去。 尽管他自己一口咬定被人套上了麻袋,不知道被谁打的,但宣平侯夫人将他身边的小厮严刑拷打了一番,最终还是撬开了小厮的嘴。 小厮其实也没看见打他们的是谁,但跟赵坤一样,心里清楚得很。 赵坤第一次与阮氏偶遇时他就在身边,后来赵坤买通馨儿,打探阮氏的行踪,也是让这个小厮去办的,故而这小厮知道他与阮氏有往来,私下还见过面的事。 但是面对自家主母,他自然不会说是世子看上了阮氏,一直找机会接近阮氏,而说是阮氏勾引了世子,对世子纠缠不休。 这话一说出来,当时就把宣平侯和宣平侯夫人都吓住了。 阮氏不仅仅是顾家的儿媳妇,朝廷新贵顾大人的妻子,更是镇国公府的亲侄女,被阮劭东和林氏从小当女儿般养大的掌上明珠。 他们心底里虽然都不太看得上这个寄养在国公府的假千金,但不可否认,国公夫妇确实很看重她。 事情牵扯到镇国公府,这小厮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个死字,当天就被杖毙了,对外则说是染了重病,怕过了病气给府上其他人,然后将尸体塞到一架马车里拉到了庄子上「养病」,过些日子自然而然的「不治身亡」了。 另一个曾帮赵坤处理过馨儿的也被暗中处置了,一点把柄没留下。 宣平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知道他有好色的毛病,为此事好生斥责了赵坤一番,怪他惹是生非,连阮氏都敢惹,也不看看她背后到底是谁! 宣平侯夫人虽也知道儿子这个毛病,但认为小厮说的才是真的,若非阮氏勾引了他儿子,他儿子也不会这么大胆,明知阮氏跟镇国公府的关系还与她来往。 赵坤就怕自己勾搭阮氏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会恼羞成怒,故而才不敢说,此刻既然已经是瞒不住了,自然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阮氏身上,说是阮氏勾引纠缠他。 但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宣平侯府跟镇国公府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只不过是涉及到各自的名声,谁都没说而已。 因此这次皇后为阮芷曦举办宫宴,才会将宣平侯夫人也邀请了过去。 此刻宣平侯夫人见自己的儿子还挂念着阮氏的那张脸,念叨了阮氏几句之后就瞪了他一眼。 「怎么?她若是不破相,你难道还想继续跟她往来不成?」 「我怎么敢!」 赵坤忙道:「这件事镇国公都知道了,我再跟她来往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就是……随口问问。她破相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看她以后还仗着自己那几份姿色去勾引谁!」 宣平侯夫人轻嗤一声,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不然哪日再让你爹发现你跟那狐媚子来往,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如今镇国公府是顾及着阮氏的脸面才没发作,可哪日这件事若真传出去了,换做旁的女子会被别人的唾沫淹死,可阮氏既有镇国公府撑腰,又因救了婆母而备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称赞。反观你……」 第19章 她说着颇为嫌弃地看了看赵坤:「才回京没几年,传出了多少风言风语,谁不知道咱们宣平侯府的世子是个风流多情的?」 「届时阮氏以死明志或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轻轻松松就将身上的污名洗掉了。你呢?只怕要被排挤出京城去,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赵坤讪讪地笑了笑:「您放心,我知道轻重,往后绝不会再跟那妖女来往了。」 宣平侯夫人这才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进院后就回屋更衣了。 赵坤则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心情很是不错。 他原本还为自己未能将阮氏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搞到手觉得可惜,如今她破了相,倒让他觉得没那么遗憾了。 他一路哼着不知从哪个青楼女子口中听来的小曲,一头扎进了几个美妾的温柔乡里。 阮氏以为的热情似火,以为的情深难以自制,都不过是他的伪装,以及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 阮芷曦进宫谢过恩之后就又歇在了家里,没彻底养好伤之前不打算出门了。 但是因为那日皇后特地为她举办了宫宴,她在宫宴上看着似乎也无甚大碍了,故而回来后不久就开始陆续有人登门拜访,她少不得要应付一二。 顾君昊还记得她对着镜子照脸上疤痕的事,想着花钿还没做好,她却时不时就要见客,怕她心里不舒服,就一直让下人催着接了生意的那家铺子赶快把花钿做出来。 这日观江又去催,那铺子的掌柜告诉他就快做好了,匠人说最迟两日一定能完工。 观江放下心来,说明日再来,临走前却又被那掌柜叫住,问他这东西他们可不可以放在铺子里卖。 掌柜问这话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陪着笑脸道:「昨日我去匠人那里看了一眼,虽还没有全部完成,但已可见其精美。」 「匠人怕有损耗,故而多做了一些。顾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摆在店里来卖,看有没有人喜欢。」 「当然,这图样是顾大人画的,我们既然摆出来卖,那就等于用了顾大人的画,理当把这几幅画买下来才是。至于价钱嘛,好商量,好商量!」 大齐并不流行花钿,掌柜明知如此还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成品真的非常好看,他有一定的信心觉得卖的出手才会这么问。 而顾君昊画的那几幅图样,即便拿回去也没什么用了,无非是烧掉销毁,或是留着下次再让这家铺子照着做新的。 他的书画虽然一向不错,甚至经常有人讨要过去收藏,但这种花钿图样,无论是对他自己而言,还是对于那些爱好收集书画的人,都是一文不值的。 若是能卖出去挣钱,那等于就是白来的一笔收入。 观江觉得这是件好事,可他又了解自家主子,估计他不会愿意。 但是想到顾君昊如今都穷的要管他借银子了,他也没一口回绝,只说自己不能做主,要回去问问才行。 掌柜连声应是,亲自将他送了出去,等着他的回信。 当晚,顾君昊一回来,观江就将这件事对他说了。 顾君昊是个文人,颇有些自己的清高,这种卖图跟商户合作的事,他怎么都觉得有些丢脸。 何况卖的还不是什么别的图,而是女子装饰用的花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轻浮,整日就沉迷这些闺房之乐。 观江闻言道:「旁人画这些让人觉得轻浮,可大少爷您画这些是因为少夫人容貌受损啊。」 「少夫人是为了救夫人才受的伤,您为她画花钿遮面,即便传出去了那也是一桩美谈!」 顾君昊仍旧眉头紧锁,很不情愿。 「只为她画是美谈,画出来卖与商户,那又算什么?」 观江想到了他可能不会答应,见状虽觉得可惜,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是见您最近实在缺钱才问问您,您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明日就去回绝了刘掌柜。」 「缺钱」两个字让顾君昊额角抽了抽,想到前几日刚从凉州寄来的书信,终是咬了咬牙:「罢了,你明日帮我问问他们……能给多少银两?」 最终顾君昊还是将图样卖了,但让观江叮嘱了商户,不要说这图是他画的。 观江按他的吩咐做了,第二日去拿花钿的时候,顺便就跟铺子的刘掌柜说了此事,谈妥价钱后把顾君昊绘制的原图拿走了,铺子则留下了匠人临摹的图样,以后照着做。 刘掌柜也没想到顾状元能放下读书人的清高,把图样卖给他们,因此给钱给的十分痛快,把观江送出去的时候还跟他说如果这次的花钿卖得好,他们愿意从中抽取一部分作为分红给顾大人,以后顾大人若是再画了什么新图样,还可以继续跟他们合作。 这是看准了阮芷曦容貌受损,等这次的花钿用完了用腻了,顾君昊一定还会再给她画些别的花样,所以想要提前定下。 第20章 观江笑了笑:「刘掌柜不愧是生意人,这就已经开始做长远打算了。」 刘掌柜跟着笑:「想把生意做得长远,那自然也要想的长远些。」 这花钿若是流行不起来,那他们这次给顾君昊的银子就当是结个缘,以顾家的门第,以后少不了要买些贵重的物件,若是在京城一众商铺中选中了他们家,那用不了几单生意也就把这次的钱挣回来了。 若能常来常往,将他们家作为首选,每次都先从他家挑东西,那就是拉到了一个长久的客人。 更不必说京城这些勋贵世家彼此都是多有联络的,顾家若在旁人面前说他们几句好,那无形中又会给他们带来别的客人。 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广告,口碑就是最好的广告,而口碑这个东西是需要顾客口口相传的。 阮芷曦是镇国公夫妇一手养大的亲侄女,自受伤以来又多次被宫里的两位主子称赞奖赏,皇后娘娘还特地为她举办了一场宫宴。 他们从顾君昊手里买这图样,一方面是因为他画的图确实好看,做出的成品也十分精致,应该不愁销路,但主要还是为了能在阮芷曦贴着花钿出门的时候,让旁人第一时间知道这花钿是他们家做的。 这样的话哪怕以后顾君昊不再从他家买东西,这花钿摆出来之后也卖不出,但他们铺子的名声也算打出去了。 所以只要顾君昊答应让他们卖这花钿,对他们而言就肯定是有好处的,花出去的那些银子怎么算都值了。 但这花钿若流行起来了,如今这几个图样肯定是不够用的。 一来同样的花钿即便再漂亮,用久了也会腻,没有谁会一天到晚都贴着一样的花钿出门。 二来这东西做起来虽然麻烦,但并不是不能模仿,只要肯花工夫肯花时间,用不了多久别人家就能仿制出一样的,届时满京城随处都可以买到,那也就卖不上价钱了。 想要让旁人一说到花钿就想起他们家,除了要做第一个卖出同款花钿的,还要经常推出新的花样,并保证这些花样精致漂亮,不能俗了。 阮芷曦作为带火了花钿的人,她以后用的花钿肯定都会引领京城的风向,成为京城女眷挑选花钿的重要参照。 而她是顾君昊的妻子,顾君昊绘制的图样不仅精美,还都是专门拿给她用的。 如果顾君昊以后画好了图样还找这家铺子做,并都同意他们拿来卖,那即便以后有别人家画出了更漂亮的花样,她偶尔会从别处买来用,但肯定还会有很多时候是用自己丈夫画的。 如此一来她贴的最新的花钿,就会有很多是最先从这家铺子卖出去,那么这家铺子也就经常能走在「花钿界」的前端。 刘掌柜可谓把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担心的就是顾君昊不愿意让他们卖。 好在他答应了,只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是他画的而已。 他把观江送到门口,目送着他离去,心情很好地回到店里,立刻让伙计把匠人多做的花钿摆了出来,并叮嘱他们只卖东西即可,不要说这东西原来是谁定制的,之后就回后院核对账本去了。 伙计应诺,继续看店,没一会就兴冲冲地掀开帘子也跑进了后院,对他说道:「掌柜,那些花钿卖出去了!」 掌柜闻言抬起头来,亦是满脸欢喜。 「当真?卖出了多少?」 「都卖出去了!一点没剩!」 尽管刨去顾君昊定做的,能摆出来卖的余货本来就不多,但因为他们定价高,所以也没想到能立刻都卖出去。 这一下子就把本想着要有些日子才能卖完的都卖光了,掌柜很是高兴,立刻就让匠人再做一批。 顾家,阮芷曦午觉睡醒后听说国公府来了人,一问才知道是她之前交给国公府的那匹马已经驯好了,国公府让人给她送来。 阮芷曦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快?」 「本就是良驹,聪明得很,加上国公爷专门让阿卓亲自给您驯的,所以格外快些。」 「阿卓?」 阮芷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问道:「是之前在华亭山上救过我的那个人吧?」 当时她的马受惊,要不是那个少年,她可能就要跌下来了,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样。 听霜点头:「就是他,他祖上马奴出身,对驯马很是有一套。后来他爹得了国公爷的赏识,脱了奴籍,自此留在国公府做事。」 「他是在国公府出生的,从小跟他爹学了一身驯马的好本事,再烈的马到了他手里,用不了多久也就乖顺了。」 阮芷曦很感激这个少年当初救了自己,亲自见了他,还看了看自己的马。 可惜她的伤还没好全,现在不敢骑,不然真想骑着马出去兜一圈。 少年恭谨地站在她面前,道:「这马的性子其实很温顺,只是因为从小养的太精心了,没怎么在外面跑过,所以有些胆小而已。」 第21章 「不过您放心,我已经驯好了,它以后不会再轻易受到惊吓了。」 阮芷曦点头:「多谢,辛苦你了。」 阿卓腼腆地笑了笑,因身份之故并没有多留,没一会就走了,走前留下了一个小木匣,让听雨转交给阮芷曦,说是他自己买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的,觉得大姑奶奶或许用得上,就买下来了。 但他毕竟是个外男,直接送东西给她不合适,就让听雨说是她送的,或者说是国公府的哪位主子送的,随便编个谁有个由头就行。 于是,晚上顾君昊回来,从观江那里拿着定做许久才做好的花钿回到汀兰苑时,就见阮芷曦额角已经贴着跟他匣子里放的一模一样的花钿,笑着问他:「好不好看?阿卓送给我的。」 说着又照了照镜子,笑着嘟囔:「这孩子真有心了,看见这花钿顺手就给我买下来了,估计不少钱呢。」 顾君昊:「……」 阮氏本就貌美,即便额角多出些许疤痕,在阮芷曦看来也无甚大碍。 如今有了这花钿,将那疤痕遮盖起来,不仅丝毫不影响这张脸本身的容貌,还另透出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美艳。 阮芷曦很是喜欢这花钿,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顾君昊见状将自己手里的那个木匣也递了过去,道:「真巧,我也买了一些。」 阮芷曦有些吃惊,回过头来将那木匣接了过去,发现果然跟今日阿卓送给她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顾君昊买来的这一匣明显更多些。 她笑了笑,抬头道:「谢谢你了,我刚才还想着下午时候忘了让听雨问问阿卓,这些花钿他是从哪买的,回头让人再去那家铺子买一些,免得用几天就没有了,没想到你已经帮我买了这么多。」 顾君昊见她眉眼弯弯,很是开心的样子,由衷回道:「你喜欢就好。」 他画这花钿的本意就是想帮阮芷曦遮住脸上的疤痕,如今虽然是别人赶在他之前送去了,但目的还是达到了,而且阮芷曦也确实很喜欢这花钿,那就够了。 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她这是他特地为她画的,只是想作为礼物送给她而已。那东西只要送出去了,是先是后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但观河并不知道此事,第二天送他去上朝时还笑着打趣:「少夫人收到花钿是不是特别开心?」 「那当然了,」观江也笑着在旁插话,「这可是大少爷亲自为少夫人画的,不说这花钿到底好不好看,单是大少爷这份心思也足以令人动容了啊。」 两个人兀自说的开心,不想顾君昊却回了一句:「我没跟她说是我画的。」 观江观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啊?」 分明是大少爷亲手画的,前前后后改了好几回才改出满意的图样,找商铺去做的时候也颇费了番周折,等了许久才拿到成品。 怎么现在东西送出去了,却不告诉少夫人是他画的呢? 顾君昊蹙眉:「为什么告诉她?我画这东西又不是为了邀功的。」 观江观河嗨了一声,拿他很是无语。 「大少爷,这不是邀不邀功的问题,这是……是您对少夫人的一番情意啊,你该让她知道才是!」 「情意」二字让顾君昊瞬间挺直了脊背,肩膀紧绷。 「你别胡说!我们……」 「我们之间清白着呢」这句话险些说出口,好歹在最后一刻顾君昊反应过来他虽然知道阮芷曦不是阮氏,但别人并不知道。 在旁人眼里,阮芷曦就是阮氏,是他的妻子。 夫妻之间「清清白白」,这话说出来让人怎么想? 于是他赶忙闭上了嘴,清咳两声,道:「她是为了我娘受伤,破了相都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我不过是画了几幅图样让人做了些花钿而已,有什么值得拿到她面前说道的?」 说完又怕两个下人自作主张,跑去告诉阮芷曦关于花钿的事,还特地叮嘱:「你们也不要到少夫人面前多嘴!些许小事而已,别特地跑到她跟前去说的我好像有多大功劳似的。」 他已经明白过来,观江观河之所以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阮芷曦,是想增进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但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哪来的什么夫妻感情? 回头若是他们跑去多事,让阮芷曦误会了怎么办? 顾君昊都这样说了,观江观河还能如何?只能低头应诺,到宫门口之后目送他离去了。 待他的背影消失,两个下人才凑到一起头挨着头小声嘀咕:「你说大少爷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想说什么?」 观江摇头:「不知道。」 若是搁在以前大少爷怀疑少夫人与宣平侯世子有染的时候,他觉得他刚才应该是想说「我们之间压根没有情意」! 第22章 但自打少夫人在中秋那晚救了夫人之后,大少爷就再没怀疑过她,眼见着是放下曾经的疑虑和芥蒂跟她重归于好了,那他刚才想说什么他就真是猜不到了。 不过总归还是有点不对劲。 可具体哪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两个人谁也猜不着,又想起了花钿的事,都觉得顾君昊太实诚了一些,这件事摆明了告诉阮芷曦会比较好,他却觉得不值一提,然后就真的不提了。 「那咱们……就也当不知道?」 观河皱眉道。 观江本想点头,可是想到顾君昊为了做这些花钿,不仅亲自绘了图样,还拉下面子向他这个下人借银子,甚至与商户合作,就替他觉得不甘。 若是旁的什么大事,他是万不敢违拗顾君昊的意思的,但这件事无关什么大局,也无关旁人,只是顾君昊与阮芷曦「夫妻」之间的事,他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问观河:「我昨日拿回来的那些图样你还收着呢吧?」 「收着呢啊,大少爷说没用了,我就跟他往日的一些废稿收到了一起,等着回头一起烧了呢。」 顾君昊平日的书稿字画,写废画废的都会集中收起来,三个月才销毁一次,免得他什么时候又忽然觉得原本丢弃的废稿不错,想找回来的时候却已经被下人销毁了。 三个月都没再回头找的,基本就是确定废弃了,再销毁也不必担心不小心烧掉什么有用的东西。 观江点头:「那就好。」 说完对他挑眉一笑:「大少爷只说不能多嘴,那只要不动嘴不就行了?」 于是,当天阮芷曦在顾家花园里散步时,观江「正巧」经过她附近,给她施礼时「不小心」将怀中抱着的几张纸掉了下来,散落在地。 他赶忙告罪,俯身去捡,阮芷曦在这空档已经看到了纸上画的东西,一眼认了出来:「等等。」 说着上前几步,自己捡起了一张,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少夫人额头贴的花钿吗?」 一旁的听雨也认出来了,下意识说道。 观江没吭声,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阮芷曦问他这是哪来的,他才回道:「是大少爷的画稿,他说没用了让我拿去烧了,我就整理了一下,想跟其它废弃的画稿放到一起去,没想到路过此处,惊扰了少夫人。」 阮芷曦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我知道了,下去吧。这画稿我挺喜欢的,就先留下了。」 观江应诺,躬身退了下去。 自从顾君昊频频住在书房,后来还在阮芷曦骑马时故意惊吓她之后,听霜听雨就对他颇有微词,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的,但也不过是碍于身份,保持着主仆间最基本的礼仪罢了。 后来无意中看到那张和离书,得知他「不举」一事,两个丫鬟就以为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不想耽误阮芷曦一辈子,故意如此好让她狠下心来跟他和离。 于是再面对他时她们就恭谨了不少,但也尴尬了不少,每每碰面都低垂着头,能不说话就绝不说话,能不看他就绝不看他,免得他心思敏感,以为他们因那隐疾瞧不起他。 可今日他回家,进入汀兰苑后她们却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还笑了几声,笑声中到没有嘲讽,而是无端多出了几分亲近。 国公府的这些丫鬟在顾君昊面前向来守规矩,只有在阮氏面前才会偶尔露出这样的真性情。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皱着眉头进了屋,跟阮芷曦打了个招呼,便自行去净房换了衣裳。 出来时见阮芷曦在低头看什么东西,他也没在意,像以往一般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先前以为阮芷曦是阮氏,甚至以为她是个妖物的时候,跟她共处一室都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一刻也待不下去。 但知道了她确实不是阮氏,也不是妖物,习惯一段时间之后他倒觉得没什么不自在了。 他喜欢看书,不爱多话,这女子虽不是他们这里的人,性格也跟他大相径庭,但其实很好相处,只要不招惹她,她就不会主动惹事。 起初顾君昊跟她独处时还觉得有些尴尬,担心她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就想主动找些话题缓解这种状况。 可一来他实在不擅长这样没话找话的与人聊天,二来他发现阮芷曦也真的完全不需要。 他记得她说过她不爱看书,前些日子见她伤好些不影响行走坐卧的时候就找了本书来看,还时不时记录些什么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为了不打扰他,硬逼着自己找些事做,又或者是根本没看进去,只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尴尬做做样子而已。 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她是真的看得很认真,认真到顾君昊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第23章 顾君昊当时有些好奇她到底在看些什么看的这么入迷,等她回神后就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她手里那本竟然是《九章算术》。 再看她做得那些笔记,密密麻麻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顾君昊别说看懂了,甚至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要不是已经相信她真的是个人,他都要怀疑她这是在画符咒他。 时人多注重做文章,研究算术的人很少,这本书顾君昊自己都已经许久没看了,也不知她从哪儿翻出来的。 见她很喜欢的样子,他就又找了几本类似的书给她,两人各做各的,谁也不打扰谁,相处分外和谐。 阮芷曦拿着顾君昊的画稿,见他经过自己身边却没反应,就知道他是没注意,等他坐下之后轻咳一声,道:「我今日得了几幅画,挺好看的,你要不要看看?」 顾君昊还是头一次听说她对什么书画感兴趣,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珍品,忙起身走了过去。 却见那画上竟是几幅花钿的图样,正是他亲手所作! 顾君昊大窘:「这……我不是已经让人拿去丢了吗?怎么在你这?」 说着便要拿回来。 阮芷曦坐在椅子上笑着往后一躲,顾君昊下意识伸手去够,身子前倾,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了她身上,如同把她抱在怀里一般。 这意外的亲密接触让顾君昊吓了一跳,顾不上那些图样还在阮芷曦手中,赶忙站稳,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在外人面前他虽与阮芷曦一直扮演着夫妻,但私下里很注意与她保持距离,生怕唐突了她。 除了阮芷曦伤势最为严重的那几日他曾给她喂过水,就再也没与她发生过任何肢体接触。 他甚至都不在她面前更衣,即便只是出门回来脱下外袍,换身家常衣裳,也自己去净房换。 晚上睡觉脱衣服也等熄了灯之后阮芷曦放下床幔才脱,脱完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翌日一早在她睡醒前又穿戴整齐了。 阮芷曦跟他说过不必如此,可他觉得不妥,坚持要避开她,她也就随他去了。 刚才的情况纯属意外,阮芷曦没放在心上,等他退开后笑着问他:「你这是承认这些图样是你画的,昨日那些花钿也是你专门找人做的了?」 顾君昊低垂着头,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其他了。 阮芷曦轻笑:「这明明是你的一番好意,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顾君昊道,「你本就是为我娘受的伤,我不过是画些图样让人做了些花钿,给你遮去脸上的疤痕罢了。这是我理当做的,不值得拿出来说道。」 说完又问:「是谁把这些图样给你的?我分明叮嘱他们不要到你面前多嘴的!」 阮芷曦没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了,这些花钿我真的很喜欢。」 「我昨日还在想这花钿怎么能做的如此别致,原来是图样就画的好。」 「其实你画的比实物更细致,但工匠能把这么细致的图样缩小成花钿这么大,还做到尽量还原,也是很不容易了。」 说着又低头去看手里的图:「你在这朵花上画了露水,下面还有滴落下来的两点,做成花钿后不仅将我额头最大的那块疤遮住了,两个小的也遮住了,想得很周到啊。」 「这一幅也是,莲花下面画了两个小浮萍,这样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其实也是为了遮住那两个小疤特地画的吧?」 「还有这幅画上掉落的花瓣,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就说怎么这些花钿都这么巧,能把我脸上的疤全都遮住,大小也正合适,原来都是你画的。」 「早就听说顾状元的书画好,今日才知心思也巧,」 图样直接被邀功般呈到阮芷曦面前,这本就已经让顾君昊很不好意思了,此刻听到她的称赞,愈发难为情。 「我就是……随手画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么一会功夫,说了两遍不值一提了。 阮芷曦抬头,才见他面色微红,站在那里神情尴尬,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从没见过顾君昊这样的。 说他傻吧他其实挺聪明,毕竟是个状元郎,智商肯定没问题。 说他聪明吧他又透着些傻气,比如不擅长撒谎不擅长伪装,甚至被夸几句就脸红。 想来想去,大概只能说他单纯了。 她看着这单纯的「傻子」,又把他那几幅画好好夸了一遍,一波花式彩虹屁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顾君昊不是没被人夸奖过,相反,从小到大夸奖他的人太多了。 第24章 但他一直专注于读书,考中状元之后又专注于朝堂,除了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他很少会跟其他女性打交道,偶有来往也多是长辈,逢年过节的或是平日的宴饮上见个面打个招呼这样的。 周氏在学业上对他要求严格,很少会直接夸奖他。 阮氏不喜读书,虽然知道他书画好,但也夸不出什么花样来。何况性格使然,即便是夸也不会夸的这般直白露骨。 顾君昊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子这般称赞,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可他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抬头看了阮芷曦一眼,果然见她正一边称赞他一边打趣地看着他,也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了。 他顿时明白过来,气道:「你又在戏弄我是不是?」 阮芷曦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直抖:「你太可爱了,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顾君昊又羞又恼,转身就走,不想再理她。 阮芷曦赶忙探身拉住了他,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觉得这些图样画得很好,就是看你脸红想逗逗你罢了。」 顾君昊被他拉住了袖子,觉得一个女子如此行径很是失礼。 可是面对着救了自己母亲的阮芷曦,他又说不出太严厉的话,就只是皱着眉头道:「男女有别,你这般……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阮芷曦理直气壮:「咱们不是夫妻吗?」 一句话说的顾君昊脸更红了,窘迫间见她笑趴在了桌上,知道自己又被捉弄,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忿忿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阮芷曦好半晌才直起身子,擦去眼角笑出的泪,道:「你这样不行啊,随便说几句话就脸红,拉一下袖子就成何体统,那以后出门怎么办?」 「外人眼里咱们可是真夫妻,少不得要接触一二的,你总是这般正经,旁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夫妻感情不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顾君昊气闷:「这不是私下里吗?等出门的时候,我自然会改过来的。」 阮芷曦心说照你这样子哪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的啊,但顾君昊脸皮薄,她怕再逗他就真把他惹恼了,便笑道:「好好好,那我不开玩笑了,跟你说些正经的。」 「你这些花钿是在哪家店做的啊?这既然是你自己专门画了图样让他们定制的,那怎么会被摆出来卖,还提前被阿卓买到给我送来了呢?你该不会被这家店糊弄了吧?」 客人特别定制的,而且还是自己绘制了图样东西,但凡有些良心的商家,都不会未经人家同意就拿出来卖。 即便这个年头没有什么所谓的专利一说,但「权势」二字却比现代社会更加深入人心。 顾家的门第虽不像镇国公府那样显贵,但对那些商户来说,也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可阿卓给她送来花钿的时候压根就没提起顾君昊,可见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顾君昊让人做的。 该不会是这家店觉得顾君昊是个书呆子好糊弄,就随便拿了他的图样当做是自己的,多做了一些拿出来赚钱吧? 顾君昊近来实在是缺钱,这才放下读书人的清高与商户合作。 这件事本就让他觉得有些丢脸,此刻被阮芷曦问起,瞬间忘了刚刚的气恼,只余尴尬,低声道:「他们问过我了,是我自己……答应卖的。他们付了钱,将图样买下了。」 「我估摸着他们是觉得不会这么快就卖出去,所以给我交了货之后就摆出来了,没想到却被旁人买了提前送给你。」 顾君昊的性格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有些迂腐,阮芷曦没想到以他的性子竟然会跟商户合作,闻言有些惊讶,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把你的图样据为己有了呢。」 顾君昊是个读书人,自己的图样被别人当做商品拿来卖肯定会不高兴,她担心他为这个生气,又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花钿是他画的而忍住不提,回头吃个哑巴亏。 既然是他卖出去的,那就无所谓了。 顾君昊却越发后悔当初不该将图样卖出去,他本是为了阮芷曦才特地找人做了那些花钿,现在倒好像是专门拿来卖钱的。 若她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偏偏观江观河还拿着这些图样到她面前邀功,也不知有什么可邀的,反而邀的他一脸尴尬。 阮芷曦却没想那么多,叹道:「可惜你是直接把图样卖了,不然让他们给你分红多好啊。这样的话以后我每天都贴着这些花钿到处跑,没准京城甚至大齐就流行起来了呢。」 「到时候给你做花钿的这家铺子肯定也打出名号了,能挣不少钱呢,那你这些图赚的肯定也比现在多。」 顾君昊没想到她跟那个掌柜想到一块去了,将刘掌柜想与他合作的事情对她说了。 第25章 阮芷曦眼中一亮:「真的?这个掌柜很聪明啊。」 她转瞬就把刘掌柜打的那些算盘想明白了,从匣子里拈出一片花钿道:「可惜我伤还没好全,不方便出门,不然明天就贴着这些花钿出去走一圈。」 说着又想起什么,道:「最近时常有人来看我,回头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就把这花钿贴上。」 这样她即便足不出户,也能将这些花钿展示给别人看。 顾君昊本有些担心她会因为他卖了图样一事看轻自己,见她不仅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神情,还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有些纳闷:「你也很缺钱吗?」 「不缺啊。」 阮芷曦道。 镇国公府给阮氏的嫁妆十分丰厚,多到她这辈子都花不完。 如今阮芷曦成了阮氏,自然是不缺钱的。 「……那你为何对此事如此积极?」 顾君昊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跟那家商户合作呢,阮芷曦倒是做好帮他拓展销路的打算了。 「能挣钱的事为什么不积极?谁还会嫌钱多啊?」 阮芷曦反问,说完又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问题有点奇怪:「你最近很缺钱吗?」 不然为什么要说「也」? 顾君昊一怔,神情越发尴尬:「我近来……手头确实有点紧。」 阮芷曦恍然:「难怪你会答应把图样卖出去。」 这恐怕不是有点紧,是非常紧吧? 不然以顾君昊的性格,岂会为了挣钱就与商户合作? 这个年代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各大世家虽都有自己的产业,也都派信得过的掌柜精心打理,但从没见哪家的家主自己出面跟人做生意的,这是很掉面子的事,对于自诩清流的读书人而言更是如此。 顾君昊头垂的更低,原以为她会像父亲那般问他把钱都花哪去了,但她什么都没问,只说让他回头跟那家铺子谈好价钱,别亏了,言语中也并未有轻视之意。 他点点头应了下来,不想再说此事,好在阮芷曦也没再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过了几日,又有女眷来探望阮芷曦的时候,她果然贴上了那花钿。 当晚顾君昊回府,路上就听观江说:「您画的花钿精美,几位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问少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少夫人告诉她们,是您画了图样专门找人定做的。」 顾君昊当初叮嘱那家铺子不要说是他画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此刻被阮芷曦说了出去,心下虽然一沉,但想到她也是为了自己好,想让那些花钿能多卖出去一些,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母亲知道后怕是会察觉他缺钱一事,他得想想该怎么解释才行。 谁知观江紧接着又道:「少夫人还说,受雇做花钿的那家铺子问她能不能摆出来卖,她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只自己用太可惜了,便答应了下来,还打趣说她这也是出于私心,想着若是京城人人都贴个花钿在脸上,那就没人想起她那花钿下面留了疤的事情了。」 这是将卖图样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把顾君昊完全撇清了。 这样就算将来人们说起这图样是他画的,也只会说他心疼妻子,给妻子专门画了花钿遮挡疤痕,而不会说他与商户合作,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顾君昊的情商跟智商虽然不成正比,但也不是分不清好赖的人,闻言半晌没有说话。 观江观河在旁挤眉弄眼,等他抬头看过去时又恢复了一脸正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主仆三人就这样回了顾家,顾君昊卖图样的事不仅没被他娘发觉,晚饭时还被她称赞了一番,说他难得体贴一回。 顾君昊闷头不语,只余光看了看阮芷曦,等回到汀兰苑后只有他们二人在房中时低声说了一句:「图样的事……多谢了。」 「谢什么,」阮芷曦道,「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挣的银子不也是我的?」 顾君昊笑了笑:「那等回头拿到分红,我分你一部分。」 「好啊,」阮芷曦并不客气,「不过我最近不缺钱,你手头紧的话就先用着,给我记账就行,回头什么时候宽裕了再一起给我好了,全当我存在你那的。」 顾君昊也不再跟她计较这些,点头应了下来。 存在于他单方面的那些生疏与隔阂也悄然消失,等阮芷曦在他休沐的时候提议让他再画些图样时立刻便让人去拿了笔墨。 阮芷曦比他更懂得女人喜欢什么,在他作画的时候就坐在一旁提些意见。 顾君昊按她说的画了,时不时再根据她的意见修改一番,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桌前画了一个时辰。 画画是一件专注而又耗时的事,他画的时候不觉得,直到过了许久没听到女子的声音,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趴在桌上露出半张侧脸。 第26章 那熟悉的面容让顾君昊本能的生出厌恶,但看到她额角贴着的花钿,这厌恶转瞬又消失,好像从没想起过一般。 顾君昊提笔的手微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这才继续低头作画。 房中一时安静无声,只余画笔游走间发出轻响。 十月初,寒意渐浓之时,一架马车停在了顾家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女子,一个年长些,二十二三的样子,一个年级稍小,但也有十七八了。 两人进门后先去给顾苍舟与周氏请了安,之后就回到了汀兰苑。 院中丫鬟早已等候她们多时,待他们来到之后纷纷围了过去。 「听风听雪,你们可算回来了!」 「听风是在家里带孩子,听雪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也这么久才回来?」 「听风姐姐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少夫人不是说准你等孩子过了周岁再回来吗?你现在就回来了,那朝哥儿怎么办?他断奶了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听雪只默默听着,眼睫低垂一言不发。 听风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之后便道:「有什么话回头慢慢说,我们先去给少夫人请个安。你们好好当值,不要乱了规矩,扰了少夫人的清净。」 她在汀兰苑甚至整个顾家都甚有威严,这些下人们在她面前甚至比在阮氏面前还听话,闻言立刻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听风扫了他们一眼,这才与听雪一同进了屋,来到阮芷曦面前,给她见了礼。 阮芷曦虽是第一次见他们,但听雪好歹先前曾与她有过几次书信来往,不算完全陌生,听风则是完全没有打过交道,只依据阮氏的记忆知道她是个周全而又妥帖的人,深得镇国公夫妇的信赖,所以才会被安排在阮氏身边做了她的大丫鬟,后来还跟着一起来到了顾家。 阮氏是个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的人,遇事容易慌乱。 很多时候听风就是她的主心骨,能帮她处理很多事情,让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 若非她先前怀了身孕不在顾家,馨儿也不会找到可趁之机,一步步爬到了阮氏身边的位置,成了她的贴身丫鬟。 她刚刚生了孩子不到一年,比之前丰腴了不少,眉眼间更显温和,若只看这副面相,阮芷曦会以为她是个跟阮氏一样温温柔柔,万事容忍的人。 但实际上听风却是个果决的性子,不然也没法让一众下人与她亲近的同时还对她服服帖帖。 等她行过礼之后,阮芷曦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跟你说了京城这边尽可放心,让你等朝哥儿大些再回来吗?」 听风浅笑,正欲开口,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听雪道:「近来府上多生事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放心,派人给奴婢传了信,让奴婢回京的时候接上听风一起回来。」 阮芷曦恍然,又问:「那听风的家人孩子……」 「少夫人放心,」听风道,「国公爷考虑周到,已将我一家老小都接到京城了,此刻想必已经安置妥当了。」 她只是个下人,主家为她开这样的先例其实并不合适。 何况认真说起来,国公府如今已经不是她的主家了,顾家才是。 但想必是近来发生的事太乱了,让国公爷他们很不放心,这才越过了少夫人,直接将她接回了京,甚至把她的家人也都接了过来,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阮芷曦闻言松了口气,又跟她随便聊了几句,问了问她的近况,家里孩子如何了。 听风一一答了,待她说完之后便问起了她的伤势。 阮芷曦中秋灯会受伤,至今未能痊愈,听风虽然听说了此事,但并不知道她的伤势究竟如何。 额角的伤她能看见,身上的伤等阮芷曦解开衣裳才看清。 丑陋狰狞的疤痕露在她面前时,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没事,已经快好了。」 阮芷曦笑道。 听风勉强扯了扯嘴角,给她将衣服重新系好,整理一番之后才转身看向鹌鹑般站在房中的听霜听雨。 「少夫人向来和善,想来并没有因为自己受伤一事罚过你们吧?」 听霜听雨低垂着头:「是。」 「那你们自己觉得,你们该罚吗?」 「既然如此,一人罚一年月例,你们可认?」 「好,你们二人各罚去一年月例,汀兰苑其他在中秋那日跟随少夫人一同出行的下人,各罚三个月月例。」 说完转头问阮芷曦:「少夫人觉得这样可好?」 阮芷曦:「……好。」 那天的事情在她看来完全是个意外,责任都在搭建了粗陋彩棚还违规用了灯油的那家商户。 第27章 若是放在现代社会,像这样走着走着被天上掉下的什么东西砸了,那只能怪掉下这个东西的人,肯定不能怪与她同行的人。 可是这里不是现代,而是封建社会,作为随行的下人,主子出了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逃脱不了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 听霜听雨作为当日跟在她身边的下人,便是第一个该罚的。 但以阮芷曦的伤势,若真要罚,绝不是罚些月例这么简单,少不得也是一顿毒打,或是发卖出去。 从听风开口说要罚月例的时候,阮芷曦就知道她只是小惩大诫,通过这种手段立威罢了。 她离开顾家许久,这期间汀兰苑生出各种是非,下人们也难免松懈,不然刚才她进来时就不会那般不管不顾的围上来说话,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了。 她找借口敲打一番,是让他们警醒警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听霜听雨跟她一样是从国公府出来的,算是自己人,她们两个被罚得最狠,这样的话其他被罚的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阮芷曦头一回跟听风打交道,便明白了国公府为何会把这个人安排在阮氏身边,再一次感受到了镇国公夫妇的良苦用心。 听风听雪刚回来,打过招呼之后便退下了,回自己的屋里洗漱更衣,将路上的行李拿出来收拾好。 阮芷曦知道听霜听雨跟她们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想说,就另叫了个丫头进屋伺候,让他们去叙话了。 一进屋,刚刚还老老实实的听雨就跳着跑到了听风身边,一把拉住了她。 「听风姐姐,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汀兰苑发生了好多事,我跟听霜都应付不来,差点儿被馨儿夺了权。」 「还好后来少夫人看明白了她是什么人,把她发卖了,不然你今日回来看见陪在少夫人身边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她了!」 听霜也很高兴听风听雪回来了,但她不似听雨那般活泼,便只是站在一旁浅笑,闻言眸光低垂,唇边的笑意也敛了下去。 「是我们做的不好,你走前明明叮嘱过我们一定要打理好汀兰苑,照顾好少夫人,可我们一样都没有做到。」 汀兰苑频生事端,少夫人重伤破相,认真说起来,她们真是什么都没做好。 听风点头:「你们的确做的不好。」 「馨儿虽是阮家安排过来的,但论身份,不还是跟你们一样,都是下人吗?而且还是远不及你们的下人。」 「她若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看在二老爷二夫人的面子上,赏她一口饭吃。」 「她若不老实,便是打杀了又如何?你们竟任由她一步步走到少夫人身边,还顶替了你们的位置?」 听霜垂眸,低声嗫嚅:「她是二老爷二夫人派来的,我们不敢……」 「有何不敢?」 听风打断。 「二老爷二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对少夫人的,你们都很清楚。他们为何要安排馨儿过来,你们也都知道。」 「馨儿若真是个老实的,就不会被他们挑中送到顾家,这也是为什么先前我一步都不让她靠近少夫人的原因。」 「我离开后她既然露出了不踏实的苗头,那你们当时就该立刻处置了她,随便给她罗织个罪名调到庄子上去,或是直接打杀发卖了。」 「不过是个并不受重用的下人而已,只要罪名合理,少夫人岂会阻拦?二老爷二夫人又怎敢因此为难你们,或是跟国公府闹脾气?」 「你们若担心他们迁怒少夫人,那大可去请国公府帮忙,国公爷他们自然会安排的妥妥帖帖,让馨儿合情合理的从少夫人身边消失,还不引起二老爷二夫人的任何怀疑。」 「可你们不仅自己没有处置好,也没有跟国公府言明。」 「国公爷他们不能每日陪在少夫人身边,又怎会知道馨儿是用了什么法子接近她。你们不说,他们只当是少夫人自己看中了馨儿,跟馨儿更合得来。」 「若只是这样简单的事,他们又怎会无故插手,强行将馨儿从少夫人身边赶走呢?」 「我看你们是往日跟在我身边太久了,习惯了什么都让我来拿主意,等我一走就瞻前顾后,顾虑良多,这才给了馨儿可趁之机。」 「所以刚才罚你们一年月例也不算多,合该让你们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时候该有决断。」 听雨点头:「不多不多,中秋那日出了事之后我跟听霜就说,等你回来肯定是要责罚我们的,所以我们这两个月都先没领月例,这样算起来,只要再罚十个月就好了。」 听风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机灵!」 说完又道:「不过你刚才守在少夫人身边没出来,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听说我跟听雪回来了,会是第一个冲出来的呢。」 第28章 「我都想好要怎么训斥你,借机给院子里其他人提个醒了,结果你却没来。」 听雨闻言咯咯地笑,扯了扯一旁听霜的袖子。 「是听霜提醒我注意规矩,别一高兴就失了分寸的。」 听风欣慰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她们:「很好,听霜知道约束你,你也能听得进她的话,总算还是比以前有些进步。」 两人被夸奖,脸上露出喜色,又跟她聊了许久。 听风详细询问了有关馨儿的事情,待她们说完之后皱了皱眉:「馨儿当真偷盗财物了吗?偷盗了什么?你们可看见了?」 听雨摇头:「没看见,那日只有少夫人与馨儿两人在房中,少夫人忽然就把我们叫了进去,让我们派人去叫牙行,说是馨儿偷盗财物,要发卖了她。」 「我跟听霜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总归是没冤枉馨儿,你看听雪后来从他家查出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了。」 「她就算没有偷盗财物,一直暗中与二老爷二夫人勾结,透露少夫人的消息也是证据确凿的事,就冲这个,发卖了她也是她活该!」 「是活该。」 听风点头。 但活该是一回事,少夫人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以少夫人的性子,就算得知阮家通过馨儿监视她,万分恼怒,也不会因此就将馨儿发卖了才是。 发卖了馨儿就是将这件事闹大了,跟阮家也撕破了脸,这是她以往最忌讳的事。 照她的脾气,忍下一时之气,然后将馨儿送还给阮家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听霜见她又是半晌不语,蹙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风笑了笑,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你们再跟我说说别的事吧。」 两人便又说起了别的,说着说着再次被听风打断:「怎么没见你们说观湖观海?」 虽然她们说的基本都只是顾君昊和阮芷曦的事,但观字辈的江河湖海四个小厮都是顾君昊身边亲近的人,说到顾君昊时就偶尔会提到一两句。 可刚才听霜听雨说了许久,提到的却只有观江观河,观湖观海一次都没出现。 听雨哦了一声,解释道:「豆#豆#网。他们给大少爷办事去了,已经许久没回来了,你不说我都快把他们两个忘了。」 听霜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转而又问起了别的。 「诶?听雪哪去了?」 几个人说着说着话,听雨发现听雪不见了,随口问道。 「她去找少夫人了,」听风笑道,「不用管她,我们说我们的。」 听雪性子冷清,寡言少语,平日里若非别人主动搭话,一整天也不见得会主动开口说几句话。 刚刚听霜听雨只顾着跟听风聊天,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只有听风眼角余光扫到她出门了,但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也就没有出声。 「这丫头,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听雨嘟囔。 「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先前她出去查账的时候接了少夫人的书信让她办事,如今回来了自是得去交差的。」 听霜听雨倒是知道此事,但说起时还是有些纳闷。 「少夫人到底让她做什么啊去了这么久?之前是要调查馨儿的家底,后来查清了也不见回来,直到前些日子才写信把她召回来了。」 「少夫人自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听风道,「至于究竟是做什么,她不说咱们也就不要多问,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听霜听雨本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闻言赶忙点头。 听风这话却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自己心里的疑问其实一点不比他们少,不过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主子没有交代的事,就不要过分干涉罢了。 但少夫人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万事都需要旁人帮她拿主意,如今却有自己的「用意」了。 这「用意」还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像往日那般摇摆不定说出来让大家帮她一起参详。 听风总觉得馨儿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不管这其中到底隐瞒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何况少夫人不说,那就定然是她不想说,做下人的就该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去多问。 ☆☆☆ 另一边,听雪已经来到了阮芷曦面前,将几本账册交给了她,并仔细汇报了这些庄子铺子的收益和亏损。 她神色冷清,语气平淡,说到盈利时并不会刻意用轻快的声调显得高兴,说到亏损时也不会唉声叹气地表示可惜,只是面无表情地复数着账册上的内容,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阮芷曦认真听着,竟莫名找到了一些前世工作时的感觉。 第29章 虽然她穿越来才不到半年,但因为环境的巨大改变,觉得仿佛已经时隔很久了似的。 那时她最喜欢像听雪这样的员工,汇报工作时一句废话都没有,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全都说在了点儿上,都是有用的东西,比那些看似认真,实际上满篇废话的假大空汇报强了不知多少。 听雪边说她边翻看了一下她递上来的账本,根据她的汇报大致看了一眼,虽然还未细看,但已经知道她做的十分认真,而且估摸着是以前的阮氏非常不喜欢听这些,所以她已经把账本上的内容极尽简单的总结概括了出来,精准而又简练。 阮芷曦听完之后有几个问题想问,可阮氏并不擅长算账,能耐着性子听完听雪的汇报已经不错了,她就暂时没有提,只说自己回头看看账本,有什么问题再找她。 听雪应诺,这才跟她说起另一件事。 「奴婢按您说的一直守在馨儿家附近,但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与他们有来往。」 「自她家被抄没之后,左邻右舍就再没有什么愿意与他们往来的了,先前想要跟他们结亲的也都没再登过门。」 「馨儿的爹娘和两个哥哥倒是还时常四处走动,想要借些钱粮度日,可他们去找的也无非就是些街坊邻居,都是常年居住在那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而且这些人知道他们得罪了国公府,什么都没借给过他们,他们的日子过的比以前还不如,前些日子逼不得已便卖了祖宅搬家了。」 馨儿因偷盗之罪被发卖,家中的一应财物又都是她给的,全都说不清来源,于是全都被官府查没了,问阮芷曦是不是顾家丢失的。 这些财物要么是阮氏赏的,要么是阮家给的,再要么就是宣平侯世子给的,阮芷曦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说是自己的,留了下来。 一方面这本就是馨儿出卖阮氏得来的东西,她拿着一点都不觉得亏心,还能顺便气气阮家和宣平侯世子。 另一方面也免得回头官府查验时发现有什么东西是赵坤或是宣平侯府的,顺藤摸瓜扯出些乱七八糟的事。 更重要的,就是她觉得这里面除了阮家和赵坤给的东西,说不定还有旁人给的。 馨儿虽然已经被发卖,但阮芷曦总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一个下人,就算是被阮家安排过来的,阮家为了让她盯着顾家内宅,还会暗中另给她一笔银子,但绝对不会很多,能跟顾家的月例差不多就很不错了。 而宣平侯世子赵坤为了了解阮氏的行程,接近阮氏,也会给她银子,这会比顾家阮家给的都多,但肯定都是在她传消息的时候才会给,还会根据消息的有用程度决定给多给少。 两边加起来,能让馨儿家的生活改善很多的确不假,但应该也不会有被查抄的那么多。 当初阮芷曦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觉得除非赵坤人傻钱多,不然绝不可能这么大手笔。 所以她怀疑除了赵坤,除了阮家,应该还有人给了馨儿银子。 可她猜不出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就没有让听雪回来,仍旧让她守在馨儿家附近,看馨儿的家人会不会跟什么可疑的人来往。 但直到馨儿的爹娘兄弟搬家,也没发现什么类似的人。 阮芷曦点头:「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说不定就是阮家多给了一些,赵坤多给了一些,所以加在一起看上去就多了? 听雪只管办事,不管这些,甚至连她为什么让她盯着馨儿家都没问过。 见她没有别的事,她便退到一旁候着了,没再多话。 ☆☆☆ 是夜,顾君昊回来时就见阮芷曦低头又在认真的看着什么。 他听说了听风听雪回来的事,知道听雪一定把她名下庄子铺子上的账册都整理好送回来了,换好衣裳出来之后便顺嘴问了一句:「是在看账本吗?」 阮芷曦点头,口中喃喃:「太好看了。」 她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晚上想抱着账本睡觉。 顾君昊失笑:「账本有什么好看的?是字写得好还是怎样?」 阮芷曦摇头:「这都是钱啊,我好有钱。」 她虽然有阮氏的记忆,知道阮氏嫁妆丰厚,名下很多庄子铺子,收益十分可观,但对具体的数字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很有钱就是了。 阮氏不爱算账,更不爱记账,每年的账册送过来只大概看一眼盈亏,心里有个数就放到一旁了,其它的全都交给听雪去打理。 阮芷曦这回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放不下,仿佛看到通过这些账册看见了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顾君昊自然也是知道阮氏嫁妆十分丰厚的,但他并未在意过。 嫁妆是女子的私产,夫家是不能擅自挪用的,他也压根没惦记过,听到阮芷曦的话只是笑着接过她顺手递来的一本,随便看了两眼,结果一看就愣住了。 第30章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钱?」 阮芷曦笑问。 顾君昊点头:「……嗯。」 阮氏当初嫁过来时是带了嫁妆单子的,顾家都一一核对过,但都是周氏料理的,顾君昊不在意也就没过问。 而且嫁妆单子上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很多娘家都会私下里再给出嫁的女儿准备些压箱底的私产,不过明路,也就是说阮氏实际上比看上去的还有钱。 阮芷曦刚才给他看的是听雪整理的总账中的一本,应该是包含了这些压箱底的,数目金额远超顾君昊的想象。 即便是顾君昊当初「富足」的时候,跟她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他全部的银两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这一本账册上记录的数字多,何况现在还穷的叮当响,每个月都靠着当月的月例活了。 阮芷曦又笑着把账册拿了回去,看了一会再次喃喃:「好羡慕啊。」 顾君昊闻言再次失笑:「羡慕什么?这不本来就是你的吗?」 她现在成了阮氏,那阮氏的东西自然也都成了她的,除非阮氏自己回来,不然谁还能跟她抢不成? 想到阮氏可能回来,顾君昊眉头立刻紧蹙,脊背一激灵,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在阮芷曦很快回了他的话,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我是羡慕国公夫妇真的对她好好啊,隔着一层血脉亲缘,给她准备这么丰厚的嫁妆,这是真把她当亲女儿来养的啊。」 「这倒是。」 顾君昊道,点了点头。 他以前也知道镇国公府对阮氏很好,但这些直观的收益,更能让人一眼看明白他们究竟为阮氏付出了多少。 「不过我伯父伯母对我也很好!」 正想着,又听阮芷曦说道。 「以前我上学时候,每周回家伯母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大哥总说她偏心,对我比对他还好。」 「伯父去世前还把他的房子留给我了,虽然面积不算大,但户型特别好,而且还是三环内寸土寸金的地方,紧挨着重点小学的学区房,卖出去少说上千万。」 「大哥是他的独生子,他都没留,留给我了……」 说起这些往事,她的声音渐低,语气里有浓浓的怀念。 顾君昊虽然对她刚才说的话中有些词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沉声道:「那他们的确待你很好,你也无须羡慕阮氏,她有的你也有。」 阮芷曦闻言果然高兴了些,笑着点头:「嗯,其实按照我们那里的法律来说,这份遗嘱并不是完全有效的,因为伯父的房子还有一半是属于伯母的财产,伯母虽然已经去世了,但大哥还是有权利继承她的财产的。」 「可是大哥大嫂压根就没跟我争,说他们已经知道这份遗嘱了,是他们答应了伯父才会写的,还说他们已经有房了,不需要这套,特别干脆就给我了。」 「我现在虽然不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也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但是特别庆幸自己当初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把遗嘱立好了。」 「就算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或者那边的我已经死了,但我亲爹继母也拿不到那套房。」 「我在遗嘱上写明把房还给大哥他们,车也给他们,存款大部分捐出去,只留了一小部分给我爸妈当赡养费,他们除了这些钱,什么也别想拿到。」 她说这些时没有丝毫不悦,语气里还带着些痛快,顾君昊听了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一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会在年华正好的时候连遗嘱都立好了? 他抿了抿唇,不想她再说这些,便故意转移了话题,跟她说宝盛斋的花钿卖的很好,刘掌柜给他的新图样涨了价。 宝盛斋就是当初顾君昊定做花钿的那家铺子,铺子的掌柜很是精明,见第一批花钿卖得好,立刻便又赶制了一批,还主动提出要给顾君昊的图样涨价,就盼着他以后能长期跟他们合作。 阮芷曦对于挣钱的事都很感兴趣,当即将账本放到一旁,把刚刚关于前世和遗嘱的事也忘了,专心聊起了花钿。 ☆☆☆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阮芷曦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在肩膀上留下一片掌心大的疤痕,并没有产生其它什么后遗症。 吴太医给了准话,说出门活动都没什么影响了,她便在晚饭时跟周氏说想出去走一走,骑骑马什么的。 阿卓把马送回来之后她还没骑过呢,早就心痒了。 还有顾君昊新画的花钿,宝盛斋已经做出来了,她想贴着出去溜一圈,让人看看。 但自从她受伤之后,周氏就对她格外上心,连她在府里逛逛园子都怕她磕着碰着牵扯了伤口,所以她出门最好还是跟她说一声,免得她记挂。 第31章 周氏也知道她在家里憋了很久了,既然吴太医也说不影响出门了,便没阻拦,但听说她想骑马,还是皱了皱眉。 「那匹马虽说已经驯好了,但究竟驯的如何也还不知道,你若要骑的话,不如等君昊休沐的时候再去,让他带你一起骑,免得马匹又受惊,你应付不过来。」 说着给顾君昊使了个眼色。 上次顾君昊带阮芷曦骑马,把她当做阮氏,故意惊吓她,周氏等人后来都觉得他是因为自身的「隐疾」,故意气她想跟她和离。 现在两个孩子既然已经说开了,阮芷曦没有和离的打算,顾君昊的「隐疾」也不是完全没法治,她还是希望他们能亲近一些,故而找到机会就想让顾君昊陪她去。 可是骑马难免有肢体接触,顾君昊听了手上一顿,把筷子捏紧了几分,垂眸不语。 这般模样看在旁人眼里还以为是不愿意,周氏当下便瞪了眼,有些怒意。 只有阮芷曦知道,他这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好意思。 这毕竟是个被她拉一下衣袖都「成何体统」的人,让他从身后抱着她骑马,于他而言估计跟同床共枕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忍着笑道:「不必了,夫君下次休沐还要些时候呢,我许久未曾出门了,想这几日就去。娘你放心吧,那马是伯父专门找擅长驯马的人给我驯的,肯定没问题。」 周氏知道她这是在帮着顾君昊说话,对自己这个儿子越发恼怒,不明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他明摆着不愿意,阮芷曦也已经帮他把这尴尬的场面圆了下来,她再勉强的话反而让她下不来台,便暂时忍了下来。 谁知两人都准备将这话题撇过的时候,顾君昊却低声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阮芷曦闻言有些吃惊,转头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微红,笑道:「不用了,你前日才休沐,下次休沐还要七八天呢,我等不及了。」 周氏让她等顾君昊休沐再去,顾君昊自己也说愿意陪她去,她还说等不及,这未免显得失礼, 但顾君昊知道,她这只是在帮他罢了。 就像之前他因为手头紧卖了花钿的图样,她却说是她要卖的。 「没关系,我告一天假,」他说道,「朝中近来没什么事,不影响。」 这话说完,顾苍舟呛咳一声,筷子没拿稳差点掉到地上。 周氏也十分吃惊,紧跟着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一起去。回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近来身子不适,帮我祈福去了!」 顾君昊是个十分自律的人,做官这么多年,从没主动告过假,即便身子偶尔不适,只要没大问题,也都忍过去了。 除了先前周氏算好了日子让他跟阮氏去求子,以及阮芷曦受伤后文劭帝主动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在家陪着阮芷曦,他就没有在非休沐的日子里休息过,不怪顾苍舟和周氏如此惊讶。 阮芷曦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小声道:「真的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顾君昊摇头:「我陪你去。」 阮芷曦之前跟他说过,在旁人眼里,他们两个如今就是真夫妻,少不得偶尔会有些接触,他不能一直那么扭捏。 那时他说过他会改,可事到临头却又退缩了。 不过是一同骑马而已,他这般不情不愿,爹娘会怎么想?他总不能以后每次都让她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帮自己圆过去吧? 自家人面前还好说,若是在外面呢?难道也让人以为她是个骄横无礼不明事理的吗?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何况……何况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她自己骑马。 以前以为她是阮氏,知道阮氏是会骑马的。 可她不是阮氏,也根本不会骑马,只能凭借阮氏的记忆去骑,生疏得很,万一真摔着怎么办? 他陪她去,可以教教她,等她熟悉了就能自己骑了。 顾君昊坚持,周氏和顾苍舟也觉得这样好,阮芷曦便答应了,但没让他告假,说还是等几天,待他休沐时再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晚饭后阮芷曦先回汀兰苑了,顾君昊被周氏留下,也不知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下人被遣退出去,周氏欣慰地看了看顾君昊,道:「开窍了。」 顾君昊尴尬地低下了头,拢在袖中的手捏紧了袖口。 他只是不想让旁人看出他与阮芷曦之间有什么不对,被母亲这么一说,倒好像自己心里对她怀了特别的心思似的,脸上愈发烫了。 周氏却很高兴,难得又夸奖了他几句,叮嘱他回头跟阮芷曦一起出去的时候多照顾她些,别让她伤着。 顾君昊一一应了,只盼着早些让他离开,他好去外面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周氏说完这些却又话锋一转,道:「如今已是十一月了。」 顾君昊愣了一下,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第32章 顾苍舟见他不解,接道:「宫里并未传出什么喜讯。」 顾君昊这才想起,他当初跟爹娘说过,十月末宫中会传出喜讯,皇后娘娘有孕。 但如今已是十一月,宫中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么说……皇后娘娘这次真的没有怀孕? 连这件事都跟前世不同了,而他竟然完全没有想起。 顾君昊呆愣许久,神情恍惚,猛然觉得前世仿佛真如梦一场,都是他的幻觉。 周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他回到了此时此地。 「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挺好? 顾君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 是挺好。 爹娘都还健在,阮氏也已不是阮氏,很多事都跟前世的轨迹完全不同了。 他只要阻止了晋王谋逆,那天下就不会大乱,爹娘也能安享终老,那他这一生就算圆满了。 他之前所求不也仅仅如此吗? ☆☆☆ 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顾君昊走出正院回到了汀兰苑,莫名觉得肩背都轻松了不少。 他进屋时阮芷曦已去沐浴,房中的炭盆烧的暖融融的,桌上放着几本书,书旁一炉浅香,烟雾袅袅。 熏香与旁的东西不同,一旦点燃气味四散,同处一室必然共享。 她怕他不喜欢,特地等他有空时与他一起挑选,捡了两人都喜欢的味道。 包括茶也是,凡是他们不好分开的东西,她都会顾虑他的感受,询问他的意见。 顾君昊起初是为了伪装成夫妻模样迫不得已才住在这屋里,如今也是真的住的自在,将原本放在书房的很多书都搬了过来,书房已是很少去了。 他笑着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等她出来下人将净房收拾好,便也去沐浴了。 再出来时房中已只余阮芷曦一人,听到净房这边的动静她转头看了过来,对他招手:「来。」 顾君昊以为她有什么事,走了过去:「怎么了?」 阮芷曦:「伸手。」 顾君昊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谁知女子忽然也伸出了手,与他握在一起。 顾君昊吓了一跳,忙把手抽了回来,倒退两步,面色涨红:「你……你做什么?」 先前拉袖子,现在又拉手……成何体统! 阮芷曦叹气:「等你带我去骑马的时候,不仅要拉着我的手扶我上马下马,还要从后面抱着我。你现在不习惯一下,等到那天难道要像现在一样一惊一乍的,还动不动就脸红吗?」 顾君昊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因为那个「抱」字脸更红了,却也知道她说得对。 他这般模样,当天若让人看到了,那…… 思忖间阮芷曦又伸出了手,他明白她的意思,试探着也伸手去握她的,每每即将碰到时却又缩了回来。 如此这般几次,阮芷曦终是不耐烦,再次主动握住。 「只是拉一下手而已,我的小哥哥,别闹的好像我调戏了你似的好吗?你之前可还亲过我呢!」 一句话说的顾君昊差点炸毛:「我没有!别胡说!」 「怎么没有啊?你亲完我就吐了,不记得了?」 阮芷曦挑眉。 顾君昊这才想起他说的那件事,红着脸解释:「我那时……那时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亲我了?」 阮芷曦故意说道。 顾君昊解释不清,又羞又恼,倒把手上的事忘了,过了一会才被她松开,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待会别睡地铺了,到床上睡吧。」 顾君昊又是一惊,正想说什么,就听她又道:「同床共枕也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中间还隔着些距离呢,骑马的时候你可得紧挨着我。」 「这就受不了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而且听风回来了,她可不像听霜听雨那么好糊弄,咱们平日里最好还是多注意些,别让她看出什么来。」 她说的每一句都对,顾君昊也都明白,但让他做到实在是不容易。 晚上熄了灯,阮芷曦都躺在床上半天了,他还犹犹豫豫地站在床边,半晌没动。 阮芷曦困得不行,对他道:「你自己慢慢做心理建设吧,我要睡了,晚安。」 顾君昊脸上滚烫,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又脸红了,还好熄了灯房中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他又站了许久,直到站的腿都酸了,这才实在受不了,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了下来,脱掉鞋子缓缓躺下了。 他紧张得不行,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口乱跳,满脑子都是他竟然跟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同床共枕了。 第33章 这样纠结紧张了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天不亮又醒了,冬夜里竟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 他皱眉起身,像往常那样准备去净房洗漱上朝,翻身下床时却是一怔,动作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腿间,只觉一片濡湿。 自重生之后,他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了,上次这样,还是吴太医给他服了药,今日怎么会…… 身边的人这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轻响。 顾君昊吓得蹭一下跳了起来,抱着被子就冲进了净房。 净房的门关上,顾君昊背靠着门喘息,觉得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外面的人醒了,问他怎么回事。 还好半晌也没听到什么声音,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放松,手臂也下意识送松了些,结果被子险些滑落,又赶忙捞了回来,暂时先放到一旁。 弄脏的裤子黏在身上,他低头看了看,尽管房中只有自己一人,还是觉得尴尬。 他昨晚难道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所以才会这样? 可是想来想去,他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这一宿他明明就没有睡好,不似做过梦的样子,怎么醒来却…… 顾君昊扶额,庆幸自从知道阮芷曦不是阮氏之后自己就养成了在净房更衣的习惯,随时都在这里备一套干净衣裳,不然他现在还得出去翻箱倒柜地找衣服,那肯定会惊动阮芷曦。 他先从净房的衣架上拿了条干净裤子换上,然后又把被子展开,仔细查看有没有沾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还好冬日穿的比以往厚,被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不然可就不止是换条裤子这么简单了。 但被子虽然干净,换下来的那条裤子却还是让他犯了愁。 下人来收拾屋子的时候肯定会把脏衣物收走,到时候若是看见了,那…… 他跟阮氏夫妻多年,床单被褥换洗衣裳都是下人收拾,原本并不在意这些。 可如今的阮氏已不是阮氏,而是阮芷曦。 而且他重生后因厌恶阮氏,连带着对男女之事也心生抵触,在身体上也确实产生了一些阻碍,吴太医还给过确切的诊断。 先前这么久一直没好,昨夜跟阮芷曦同床一宿,早起就弄脏了裤子,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顾君昊恨不能把这条裤子销毁或是带出去扔掉,但他的衣物下人都是有数的,干净衣裳被换上了,脏衣裳却不见踪影,这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说了……扔他也不知往哪扔啊,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到不是更糟糕。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就要耽搁上早朝的时间了,他仍旧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条裤子,最后索性将衣裳也换了下来,然后团成一团,用衣裳将裤子包了起来,权当自己晚上出了汗,把一身的衣物都换了。 下人收拾房间应该也只是把脏衣物收走,不会细看,直接交给负责浣衣的粗使仆妇。 那些仆妇又不知道他「不举」的事,看见也不会多想,那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他将衣裤仔仔细细地摆出一副「凌乱」样子,算着时间觉得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才硬着头皮走出了净房。 内室,阮芷曦依旧熟睡,似乎并未被他刚才的动静吵醒。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把被子在她身边重新放好,然后像往常一般离开上朝去了,可心里却不踏实,一整天都惦记这事。 晚上回家,他特地观察了一下府中下人的反应,见听霜听雨举止如常,并未用什么不一样的眼光打量他,悬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 谁知进屋后,阮芷曦却问了他一句:「你早起去净房跑得那么急干吗?吓我一跳。」 顾君昊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闪躲。 「我……我去方便。」 阮芷曦皱眉:「你这是憋成什么样了啊?晚上要是想方便就赶紧去,别到忍不住的时候才去,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冷不丁蹦起来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结果睁眼一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顾君昊去净房了,她就又倒头睡过去了,也没发现不仅是身边的人不见了,被子也不见了。 跟一个女子谈论这种事,顾君昊尴尬得很。 可这总好过谈论他弄脏了裤子,便只是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生怕阮芷曦继续讨论这个,赶忙去净房换衣服了。 之后几天他仍旧跟阮芷曦同床,夜里总担心自己再出现这种状况,连着几宿没睡好觉,眼底都隐隐有些发青。 好在那样的「意外」没再发生,阮芷曦也没有任何不同以往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对那日的事真的毫不知情。 第34章 整个顾家上下都一切如常,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周氏近来似乎很是高兴,很少再挑剔他的不是,见他这些日子脸色不大好,还特地让厨房做了些补养身子的饭菜,吃饭时时不时就给他夹菜。 但自从顾君昊主动提出告假陪阮芷曦去骑马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了,他也就没多想。 这日顾君昊照常去上朝,阮芷曦自己在家,早上在正院陪周氏和顾苍舟用过饭之后听说周氏要出门,便随口说了一句:「娘要去哪儿啊?今日天冷,您若出去的话记得多加件衣裳。」 周氏眉眼含笑:「六月份的时候不是算好了日子让你跟君昊去灵云山求子吗?结果君昊崴了脚没能去。」 「我今日跟永昌侯夫人约好了,再一起去算一卦。她算儿女亲事,我还算你们出行的日子,等算好了让君昊再带你去一回,这次去了指不定一回来就怀上了呢!」 说着又自顾自地念叨谁家的媳妇或是女儿去了灵云山,果然回来后就怀上了,可见先前传出的求子灵验的名声并不是作假。 阮芷曦听着有些发愣,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脸上表情没露出什么马脚,跟她聊了一会便回去了。 顾君昊今日有个应酬,回去的晚,到家时阮芷曦已经沐浴完毕,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拨弄琴弦。 这是她近来的新爱好,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事做,整天看书也总有看腻的时候,她便找些别的事打发时间,最终挑来挑去,从琴棋书画女红针黹里选了琴,权当陶冶情操了。 她自己从前是根本没碰过这种古琴的,只能按照阮氏的记忆来弹,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觉得弹得不错,好歹能把一首曲子完整的演奏下来。 但阮氏的那点水平放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还过得去,放在这个年代,不说是很差吧,但也实在称不上好。 顾君昊喜静,爱读书,她怕吵着他,所以一般只要他回来,她就把琴收了。 见他进门,她手指果然停了下来,抬起了头:「回来了?」 顾君昊今日喝了不少酒,身上酒气有些重,怕熏着她,匆忙应了一声便要去净房沐浴更衣,走了没两步却被他叫住。 「你等等,我问你个事。」 他站住脚,问道:「什么事?」 阮芷曦上下打量他几眼,这才开口:「你好了?」 顾君昊没听懂:「什么?」 阮芷曦又看了看他,视线从他腿间扫过,换了个问法:「你……举了?」 如果她只是简单地问这么一句话,顾君昊可能仍旧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和她的眼神加在一起,让他瞬间明白了是何意,浑身血液直冲头顶,下意识便伸手捂裆。 刚刚动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没有必要,而且姿势实在不雅,于是就这么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地,脸红的似要滴血。 「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 阮芷曦帮他把问不出口的话问了出来。 「娘今日跟永昌侯夫人一起出门了,说是去算日子,准备让咱们去灵云山求子。」 「若非你身子好了,她怎么会又生出这种想法?」 顾君昊对男女之事心有阻碍,吴太医还给他诊断过,说能治,但心病还须心药医,得他自己解开心结才行。 当时周氏也在场,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顾君昊没恢复,她要算也是算他什么时候才能好,怎么会算求子的日子? 明知顾君昊「不举」,还让他去求子,这不是刺激他吗? 所以阮芷曦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顾君昊已经好了,但是却没告诉她。 「我知道你脸皮薄,这种事不好意思跟我开口。我也不是非要干涉你,让你事无巨细什么都跟我说。」 「可我是你的枕边人,娘都知道你好了,我却不知道,这正常吗?」 顾君昊没说话,只是摇头,觉得脸皮烫的好像要烧着了。 阮芷曦也不想为难他,但也不希望今天这种没必要的突发状况再次发生,还是啰嗦了几句。 「娘今日提起求子之事的时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都不知该作何反应,还好她心情好没注意,我也没露出太大马脚,不然她肯定会觉得奇怪。」 「阮氏已经不在,你放下对前世的芥蒂,身体恢复正常是件好事,不必担心我因此误会你是个孟浪之人。」 「倘若今后再有这样你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跟我说,却又有必要让我知道的事,你就给我写个纸条,告诉我放在哪了,等你走了我再看,这样可好?」 顾君昊点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整张脸通红,连眼角都染上了红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哭。 阮芷曦本还有些别的话想说,见状还是决定稍后在提,让他先自己去净房冷静冷静,于是说道:「你先去沐浴吧,身上酒味好重,喝了多少酒啊今天。」 第35章 顾君昊只听了个开头,都没顾上回答就狼狈地转身去了净房。 他确实是喝了不少,回来时还觉得有些头晕,但现在完全清醒了。 原以为已经瞒天过海的事,谁知道过了好几天又忽然被人翻出来了? 他压根没跟他娘提过自己恢复正常的事,他娘是怎么知道的? 顾君昊脱掉衣裳踏入浴桶,沿着桶壁坐了下来,回想这几日汀兰苑下人的反应,觉得不似作假,他们那天应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若知道了,第一个告诉的也肯定是阮芷曦,而不是他娘。 如果消息不是从汀兰苑传出去的,那就只能是涣衣处了。 他娘担心他的身子,又怕在他还没好的时候频频问他会伤了他的自尊,所以让人盯着涣衣处…… 只怕这些日子汀兰苑送过去的衣物被褥,都有人暗中检查。 顾君昊垂首掩面,连指缝间漏出的呼吸都滚烫,恨不能一头扎进浴桶里。 他就这样坐了许久,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也没听见。 阮芷曦见他进去半天没动静,叫他也不理,敲门也不应,怕他是喝多了晕在里面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净房的门只是起到将两个房间隔开的作用,避免沐浴时房中热气流失,也避免马桶的异味传入内室,门上并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平日里她和顾君昊都在家的时候,只要知道对方在里面,就不会靠近,更不会踏入其中,有没有这道锁也就无所谓,并不担心会被对方瞧见什么。 可今日她一进去,就看见顾君昊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浴桶里,两条修长的手臂搭在浴桶的边缘。 她低呼一声忙转过了身,房中的男人也终于因为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女子而回过神来,猛然抱臂又往桶里缩了缩。 「你干什么?」 「你在干吗?」 两人同时开口。 顾君昊皱眉,很是莫名其妙。 「我在沐浴,你进来做什么?」 「沐浴?」 阮芷曦听了一脸不解,眉头皱的比他还紧,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干洗啊?」 顾君昊一怔,再一低头,见桶中果然一滴水也无,他刚才稀里糊涂地就直接坐进来了,连桶里没水都没注意。 他往常回来得早,一般都是只在净房更衣而已,换了家常衣裳去正院吃过晚饭之后才会回来沐浴,而且向来都是阮芷曦先洗他后洗,等她洗完下人自然会帮他换好水,无须另外吩咐。 今日回来得晚,阮芷曦已沐浴完毕,下人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备好热水怕凉了,也就没准备,只待他吩咐便立刻送水进来。 可刚才他进来半天都没叫水,阮芷曦便敲了敲门叫了他几声,哪知也没反应,这才情急之下直接推门而入。 顾君昊察觉自己的窘态,羞赧的无地自容,偏偏身上又空无一物,只能团在浴桶里,躲都没地方躲。 阮芷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怕外面的下人听见,指不定要笑得多大声。 「你……你出去!」 顾君昊羞愤道。 阮芷曦点头,笑着往外走,肩膀直颤:「我去给你……给你叫水。」 没一会,热水送了进来,顾君昊这才算是真正洗上了澡。 他泡在浴桶里,磨磨蹭蹭直到水要凉了才出去,又在净房烘了半天头发,只盼着阮芷曦困了已经睡着,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她了。 最起码今天不用。 走出净房之后,见房中果然已经熄了大半的灯,阮芷曦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松了口气,让下人把净房大概收拾一下就行,别惊动了她。 下人只当他们夫妻情深,未作他想,轻手轻脚的将净房收拾干净便退了出去。 顾君昊这才熄了其他的灯,在床上缓缓躺了下来。 谁知脑袋刚一沾着枕头,就听身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阮芷曦本想装睡,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免得顾君昊尴尬。 但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顾君昊又羞又恼,闷声道:「别笑了。」 阮芷曦点头:「嗯嗯嗯我不笑了。」 说着闭嘴抿唇,强行克制着不让自己再笑。 但想起顾君昊刚才坐在浴桶里「干洗」的样子,没忍住又从唇缝间漏出一阵短促的笑声,开了个口就停不下来,笑的被子都跟着轻颤。 顾君昊许是饮了酒,脑子虽然清醒,行事却比以往冲动,忽地转身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重复道:「别笑了!」 第36章 说话时嘴唇贴在她耳边,肩膀抵着她的后背,看上去就像从身后抱住了她一般。 若非中间隔了两层被子,只怕就真要与她紧贴在一起了。 他下手没轻没重,阮芷曦被捂住嘴的同时整个脑袋都往后仰了一下,唔的一声闷哼。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顾君昊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 「对……对不起……」 阮芷曦一边转身一边扭了扭脖子,皱眉道:「脖子差点儿被你撅折了。」 说完时正好转过身来,跟他并排仰躺着,道:「好了好了,这回真不笑了,跟你说正事。」 顾君昊见她并未因自己刚才的唐突生气,心头微松:「你说。」 阮芷曦道:「你这个年纪在你们这不算小了,爹娘想抱孙子也很正常,以前你身体有恙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好了,他们肯定是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 「而且你如今正值青壮,自身肯定也是有些需求的,总不好因为我就憋着。」 「回头你若看上了谁,只要身份合适,不是什么不能进门的,就纳回来做妾好了。」 「不过还是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哈,我好准备准备,免得……」 「我没有这个打算!」 顾君昊听到需求的时候一阵羞赧,心道她一个女子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跟他说这些。 谁知她紧接着就说起了纳妾,好像他是个多么轻浮浪荡的人,专程纳个妾回家做这种事似的。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阮芷曦道,「但以后总会有的,不然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吧?」 生理需求他可以自己解决,孩子总不能他自己生啊。 顾君昊重生后本打算抓住阮氏不守妇道的证据,然后休了她。 他虽没想过休了她之后要娶谁,但按照事情的发展,只要他能顺顺当当的活着,将来肯定就会另娶一门妻子,然后生儿育女相伴终老。 可原定的计划因阮芷曦的到来全部打乱,休妻是不可能了,那他若想要个孩子的话,除非是和阮芷曦做一对真夫妻,不然就只能纳妾。 「真夫妻」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瞬间便如点燃了洒在地上的烈酒般,腾起一簇灼热的火苗,烫的顾君昊心头一跳。 阮芷曦又不是阮氏,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旁人不了解内情,觉得她一切如常,但顾君昊知道,她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回去原来的世界,根本就不喜欢这里。 这里不是她的「故乡」,没有她的亲朋好友,她不仅要时刻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还要应付阮氏那一家子,被迫承担很多原本不该她承担的事。 换做是他,也不会愿意留下的。 何况……何况就算她留下了,也不能因为她成了阮氏,他就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与她行夫妻之事,让他给自己生养孩子啊。 但纳妾他也确实没有想过。 阮芷曦见他默不作声,只当他听进去了,道:「顾家家规森严,伯父伯母又很疼爱我,你自己去提纳妾他们怕是不会答应,这事还得我来说,所以我才让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再有就是你的妾室今后难免要跟我有些接触,在她进门前如果能让我见一见,大概了解一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最好了。」 「我并不想干涉你找个什么样的妾室,但若是那种成天没事找事的妖艳贱货,那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免得将来我跟她不对付,你夹在中间为难。」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不多事,但别人要是给我找事的话我也不会客气的。你的妾室是你喜欢的,不是我喜欢的,我可不会让着她。」 顾君昊:「……说得好像我已经要纳妾了似的。」 阮芷曦轻笑:「这世上绝大多数误会都是因为没有说清,我这些日子跟你相处的不错,不想跟你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那句相处的不错却让顾君昊莫名的觉得有些开心。 起初以为她是阮氏,他对她提防厌恶。 后来以为她是妖物,他对她戒备恐惧。 再后来确定她就是个普通人,他放下芥蒂与她相处的越来越融洽。如今听她亲口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就好像两人之间有了些默契般。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道:「我知道了。」 阮芷曦点头:「那睡吧,你今天喝了酒,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别起晚了。」 顾君昊嗯了一声,房中便再无其它声响,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 初十这日顾君昊休沐,按先前说好的带阮芷曦出门骑马了。 第37章 许是这几日的「练习」卓有成效,又或者他恢复正常的事被阮芷曦知道,以及那日沐浴时的窘态被她瞧见,当马儿被牵来,他扶着她上马并坐到她身后时,虽仍旧有些紧张,但并没有想象中慌乱,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手臂绕过女子的身子握住缰绳,将她圈在了怀里,顾君昊尽量让臂膀分开些免得碰到她,就这样带着她慢慢地走了几步。 马背微微颠簸,女子身子轻晃,后背碰到他的胸膛,她能感觉到她的脊背紧绷着,即便有他护着也不能放松下来。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学?」 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因为距离极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薰香味。 阮氏喜欢用桂花味的头油,但阮芷曦觉得味道太浓烈了,起初为了伪装成阮氏时用过一段时间,跟顾君昊坦诚身份之后便装做自己不再喜欢的样子,渐渐用得少了,到最后彻底不用了,如今身上只有下人用来熏染衣裳的薰香味道。 那熏香跟房中用的是一样的,清浅淡雅,即便离的很近,也不觉得刺鼻。 阮芷曦扶着马鞍,道:「害怕是因为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等我学会了就不会害怕了。」 「而且你们这里的出行方式有限,这也算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我既然已经来了,总得考个驾照吧?以备不时之需啊。」 「驾照?」 「就是驾车的执照,我们那里的车比你们这快多了,没有驾照是不允许开车上路的。」 顾君昊:「……」 他知道阮芷曦在自己的世界有段时间曾过得非常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一个女孩子,竟然要赶车为生?她的生父继母是狠心成什么样? 她又想起阮芷曦先前说过自己的遗嘱,遗嘱里将车留给了她的堂兄,就更觉得胸口堵得慌。 不过是一架用来营生的车而已,能有多好?竟也当宝贝般写在遗嘱里。也不知以前遭过什么罪,才会把这车也当成个宝贝。 顾君昊心头一阵酸楚,手臂都下意识收紧了几分,没再如刚刚那般悬着。 他不想阮芷曦想起那些伤心事,便开始认真教她骑马,确定她不像最初那么害怕了,才渐渐加快了速度。 阮氏原本就是会骑马的,阮芷曦有她的记忆,虽然一开始因为紧张害怕生疏了些,但只要有人慢慢教她,她其实适应的很快。 马儿奔跑起来,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和开车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次顾君昊没有故意惊吓她,还将她圈在怀里保护的很好,她不怕摔着,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兴奋起来,唇边溢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快点,再快一点!」 顾君昊轻点马腹,如她所愿再次加快了速度,但并没有跑太久,没一会就停下来了。 「怎么停了?我还没跑够呢。」 阮芷曦道。 顾君昊勒了勒缰绳,让马儿彻底停下。 「你许久未曾骑马了,一次骑太长时间的话会腿疼。」 「而且冬日天寒,骑太快了寒风扑面,你现在觉得没什么,等回去后脸上怕是就要不舒服了。」 说着顺手在她手上摸了摸:「瞧你这手凉的。」 周氏怕阮芷曦冻着,出门前一再叮嘱她多穿些,所以她今日穿的其实很厚。 但手脸被寒风吹着,肯定不会像身上这么暖和,冻久了说不定还会皴裂起冰口。 她搓了搓手背,往掌心呵了口热气,道:「那待会再骑吧。」 顾君昊点头,翻身下马,又将她扶了下来。 两人掌心接触的瞬间,他才想起他刚刚竟然主动摸了她的手。 不是练习,也不是为了扶她上下马的必要接触,而是自然而然地就摸了一下…… 原本已经不那么忐忑的心又慌乱了一阵,勉强才维持住了泰然自若的样子,把她扶下来之后便松开了手,本是想带她去烤烤火,不料眼角余光却看到几个人影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阮家二房阮振堂,旁边是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其中之一便是宣平侯世子赵坤。 这是赵坤数月来第一次见到阮芷曦,原以为破了相的人不仅没有因那疤痕而失去颜色,反倒因为额角花钿平添几分娇俏,让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眼神正被顾君昊瞧见,他眉头一簇,不等阮芷曦反应过来,就伸手给她戴上了兜帽,将她大半脸庞都遮盖了起来。 阮芷曦身边虽然看似只有几个听风听雨几个下人,但周围其实有不少国公府派来的护卫,在暗中保护着她。 如果赵坤是自己来的,不等他靠近就会被人拦下,绝不会给他接近阮芷曦的机会。 可今日他是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的,身边还有旁人,国公府的护卫若是上前阻拦,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第38章 更别说阮振裕也在这一行人中,他是阮氏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就算阮芷曦如今跟阮家不对付,他们也不能拦着他过来跟自己的姐姐打招呼,不然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阮芷曦不懂礼数。 赵坤自己倒是还记得之前被国公府的人套上麻袋揍了一顿,至今想想还觉得脸疼,看见阮芷曦的第一眼就想扭头离开。 可阮振裕也看见了阮芷曦,姐弟相见少不得要招呼一声。 几个同伴见顾君昊也在,并非阮芷曦一人,没什么不方便的,便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虽然跟顾君昊玩不到一块去,但顾君昊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侄女婿,朝中近几年最得势的新贵,哪怕是混个脸熟也好。 赵坤心里八百个不愿意来,可他此时若独自离开,到让人觉得心虚,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哪想到走近后未在女子脸上看到什么疤痕,而是看到了几个花钿。 那花钿是几尾小鱼,游弋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随着她的走动恍若活过来了一般。 他知道这花钿一定是用来遮挡疤痕的,但这般精致的容颜与那独特的花钿融合在一起,让人半点想不出这张脸留了疤的样子,满眼只有她此刻娇美艳丽的模样。 直到那面庞陡然被兜帽遮住,他才惊觉自己的目光太直白,忙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只顾着看阮芷曦,大部分人没看到阮芷曦脸上的花钿,只当顾君昊给她戴上兜帽是不想让人瞧见她脸上疤痕,并未多想。 阮芷曦却在看见那一行人的时候明白了他是何意,老老实实地戴着兜帽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阮氏跟赵坤虽有些纠葛,但她穿越过来之后还没跟他照过面,这是第一次。 赵坤和阮氏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高大俊朗,乍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即便放在现代也是很招人喜欢的阳光男孩的类型,但实际上却是个渣男,流连花丛不说,连有夫之妇都勾引。 阮芷曦当初一抓到把柄就立刻处置了馨儿,就是不想再跟这人有任何瓜葛,连累了自己,现在自然也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人说,碍于礼数与众人互相见了礼,之后便退到了顾君昊身后,不想再多言了。 可惜对面的人里面有阮振裕,她不想说话,阮振裕却上赶着跟她说话。 「许久未曾见大姐了,你的伤可好全了?」 阮芷曦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温婉一笑:「好了。」 只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多一个字都没有。 自从数月前曹氏从顾家被赶出去之后,京城就都在传阮芷曦与阮家不合,后来阮振裕想办法把此事解释成一桩误会,又被顾君昊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反驳了回去,致使京中口风至今未改,都觉得是曹氏这个继母的不是。 眼看着事情是无法转圜了,阮振裕无法,只得亲自背着藤条徒步去顾府请罪,说是子代母过,愿为母亲不妥的言论向顾家和阮芷曦道歉。 虽然最终也未能真的得到谁的原谅,但这出负荆请罪的戏做足了,好歹在外人眼里把他和阮家的其他人稍微摘干净了些,不然他再想借着镇国公府侄儿,阮芷曦弟弟的身份与人往来,怕是就不容易了。 此刻阮芷曦态度冷淡,他也不恼,笑道:「先前去顾家探望大姐,但下人说大姐的伤还没好,不便相见,我就只能又回去了。如今见大姐已经好全了,我就放心了。」 几句话又把自己说成了个体贴懂事的好弟弟,顾家的阻挠和阮芷曦的冷淡倒显得刻薄了。 阮芷曦浅笑,仍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我倒是听说了六弟来看我的事,只是赶得不巧,我那时刚受伤没多久,因伤口疼痛,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所以有时候白日睡着了,下人便不忍心叫醒我,想让我多歇歇。」 「你走后他们等我醒了跟我说过你来了,我知道了很是过意不去,特地叮嘱他们下次等你再来的时候一定叫我一声。」 「可六弟想来事忙,后来都没再去过,我也就没让人去打扰你。」 阮芷曦受伤至今已有三月之久,受伤之初确实很少见人,但自从两个月前去宫里谢过恩之后,就时常有人登门拜访,她也没再推拒过。 也就是说,阮振裕只在她刚受伤,也是刚刚跟曹氏发生矛盾不久的时候去探望过她,之后就再没去过了。 姐弟两人不动声色地打着机锋,看似和睦,一字一句里全是冷刀子。 众人心里不禁都有些犯嘀咕,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阮氏跟阮振裕先前虽然争吵过,但那是私下里见面,身边除了馨儿就再没有旁人了。 后来馨儿被发卖了,这件事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便是听霜听雨都不知晓。 阮芷曦穿越之后虽然频频与阮家发生争执,但也都是关起门来在自家人面前,唯一一次闹大还是周氏帮她出的头。 第39章 阮振裕没有直接跟她发生过什么冲突,因此还当她是当初那个阮氏,跟他爹一样要面子,便是心里对他再有什么不满,在外人面前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准还得强忍着脾气给他赔个不是。 哪想到她如今竟这般不肯吃亏,三言两语就把他堵了回来,现在下不来台的反而是他了。 下人见状忙给他打圆场,道:「夫人近来身子不大好,大少爷在家服侍她,未能再去探望大姑奶奶,还望大姑奶奶不要见怪。」 曹氏不管怎么被外人唾弃,都是阮振裕的生母,他并不会因为照顾她就被连累,反而还能得个孝顺的好名声。 但自从给顾君昊「纳妾」那件事之后,她就被阮劭安关了禁闭,已经几个月都没出门了,究竟是不是身子不好谁也不知道。 阮芷曦点了点头,神色冷淡,但该说的话还是说到了。 「娘身子不好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这还有不少当初陛下和娘娘赏赐的药材没有用完,他们若是需要的话我就让人给他们送去。」 说着又故作关切:「要不我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吴太医给她看看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 但吴太医是他们自己人,看过之后若是发现曹氏没病,那就有意思了。 下人赶忙又道:「不用不用,夫人已经快好了,要不我们大少爷怎么有空出来跟几位公子游玩呢?」 阮芷曦呵呵一笑:「那就好。」 阮振裕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大姐如今既然好了,有空也回家坐坐。爹一直记挂着你,又怕你因为娘的事情恼了他,也不敢去顾家。你若能回去看看他那是再好不过了,免得他总胡思乱想,觉得咱们生分了,不再是一家人了。」 分明是阮劭安自己要面子,不肯低头先去顾家,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好像是他自责内疚不好意思登门一样。 曹氏只是阮氏的继母,阮劭安却是阮氏的亲爹,阮芷曦答应了那就是当众表明自己并没有因曹氏迁怒阮家其他人,不答应就是迁怒,也是不孝。 顾君昊皱眉:「岳父从数月前那件事之后就再没登门,我们还以为他是恼了我们顾家,恼了你姐姐,怕你姐姐去了他反而要不高兴。」 「既然只是误会,那改日等我休沐时便陪你姐姐一同回去。」 他帮阮芷曦把话接了下来,阮振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他们说话时赵坤始终在一旁,顾君昊知道他虽未开口,但目光一直在暗暗地打量着阮芷曦。 阮芷曦不是阮氏,他不想她牵扯到不必要的是非里,当即便准备离开。 阮振裕这时却给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立刻说道:「大姑奶奶,您在华亭山上的那处庄子可否借大少爷一用?」 「冬日天寒,大少爷刚才还跟几位公子说要是能去您那庄子上泡泡温泉就好了,可惜出门前忘了管您借庄子的对牌,就这么去了下人怕是不肯放他们进去。」 「小的本说回城一趟帮大少爷去找您借,大少爷不想为这点小事打扰您养伤,就没让我去,不成想却在这里碰见您了。」 阮氏在华亭山上有一座庄子,是镇国公府给她的陪嫁。 华亭山上并无温泉,这「温泉」是镇国公当初让人在庄子上建的一个室内汤池,主子们若想泡温泉了,就让下人注满加了草药的热水,虽不比天然的温泉有意趣,却也十分舒爽。 以前阮家人经常带自己的朋友过去,每次只要跟阮氏打个招呼就行了,阮氏好面子,不好意思不给,只要开口,必然能拿到对牌。 若非这庄子是国公府专门给她准备的,庄子上的下人也都是国公府挑的,阮家八成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当自家庄子用了。 他们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借用这庄子,阮芷曦不好不答应,答应了却又有跟阮家冰释前嫌之意,最起码也是待他这个弟弟一如既往的。 顾君昊却知道,阮芷曦根本就没把他当弟弟,还很讨厌他,肯定不想把庄子借给他。 但她开口拒绝并不合适,他便先一步说道:「赶得不巧,我跟你大姐今日说好了要去泡温泉的。六弟下次若再想借庄子,还是提前打个招呼的好。」 阮振裕没想到会被拒绝,脸色更为难看,在几个同伴面前很是下不来台。 顾君昊却不管这么多,说完就带着阮芷曦离开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众所周知,顾君昊为人刻板,性格并不讨喜,但他也是个谨守规矩礼仪,鲜少会因自己的好恶而失礼怠慢别人的人。 哪怕是朝中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人,只要不是什么奸佞弄臣,只是单纯与他意见相左,他前脚在朝堂上跟人唇枪舌战三百回合,下了朝再见面也依然能维持着风度以礼相待。 第40章 阮振裕是他的妻弟,他但凡还顾念着一点姻亲间的情分,都不会当众让他难堪。 可刚刚那般明显的疏离,见面说了没几句话转身就走的态度,显然是很不喜他,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姻亲来看了。 阮振裕的脸色十分难看,站在他身边最显眼的位置,距离他最近的武昌伯世子林仪这时率先开口:「阮公子,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就不与你们同游了,改日有机会再聚,告辞。」 说着拱拱手,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匆忙离去了。 另一位华服公子见状也嗨呀一声,想起什么一般,对他说道:「我家中也有些事,之前给忘了,得赶紧回去了,告辞,告辞。」 说着便去追赶林仪,边跑边喊:「林世子,等等我,咱们一道回去。」 有人带头,其他人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不多时,阮振裕身边便只剩自己的小厮,再无旁人。 小厮在林仪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很气恼,但敢怒不敢言,一直到那些勋贵子弟都走远了,这才气的跺着脚道:「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势利,先前大少爷约他们出来的时候一个个答应的可痛快了,还说要去浮生楼痛饮三日。」 「这才半日不到,不过是见大姑爷和大姑奶奶待您不如往日亲近,就都急着跟您撇清关系!」 「尤其是那林世子!之前与您称兄道弟的最是殷勤,如今倒好,跑的比谁都快,上山路上还称您阮兄,方才就成阮公子了!」 武昌伯世子林仪今年不过十三岁,是武昌伯夫妇的独子,因为跟阮振裕他们差着几岁,玩不到一块去,所以本是不怎么来往的。 但数月前林大小姐林芸葭在宝榕寺失言,背后编排有关镇国公府的谣言,被阮芷曦听到并当面驳斥了回去。 这件事传进宫里,文劭帝虽然没有直接把武昌伯叫进宫里说什么,与人提起此事时却也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觉得武昌伯府教子无方,家教不严。 武昌伯府靠着祖上荫庇跻身京城勋贵之间,这些年表面上看去虽然仍旧风光,实际上却一年不如一年,始终未能在朝中掌握什么实权。 勋贵世家之间惯会拜高踩低,文劭帝这般态度,让他们府上数月来门庭冷落,往日走的近的几户人家都渐渐开始疏远,眼看着是被排挤了。 武昌伯林庆然虽也去镇国公府道过歉,但并非知晓宝榕寺发生的事后第一时间去的,而是等文劭帝有了明确的态度才去,显然之前还想观望一番。 文劭帝若是心里也觉得镇国公府功高震主,那就会对此事默不作声,或是待武昌伯府越来越好,给他们一些优待,那他女儿的一时失言就算是误打误撞,迎合了圣心,不是坏事。 可他没想到,文劭帝不仅没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把这事就这么放过去,还直接说他们府上教子无方。 林庆然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忙去镇国公府赔罪,却被镇国公府拒之门外,至今未能得到原谅。 这件事对镇国公府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文劭帝不当回事,那便是件小事,文劭帝若当回事,那便是阖族之灾。 林庆然心存侥幸想踩着国公府上位,国公府自然不会再与他来往,这致使京城勋贵更加排斥武昌伯府,恨不能都躲得远远的。 林庆然无法,只得另辟蹊径,试图从阮芷曦这里入手,先求得她的原谅,再让她去镇国公夫妇面前说几句好话。 可国公府都摆明了不愿再跟他家往来了,阮芷曦又怎会给他们添麻烦,自己先松了口? 林庆然这才想出让自己的儿子接近阮振裕,先跟阮振裕打好关系的办法。 阮振裕是阮芷曦的亲弟弟,之前看上去相处的又不错,如若他能帮忙说服阮芷曦,那也是好的。 可方才顾君昊和阮芷曦的态度分明跟他一点都不亲近,甚至还透着厌烦,那他对武昌伯府来说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他接近我本就是为了大姐,见大姐与我不亲近,自然也就离开了,很正常。」 阮振裕沉着脸说道,眼睛看向阮芷曦刚才离开的方向。 下人见状又开始埋怨阮芷曦,怪她不该当众驳了阮振裕的面子。 阮振裕没接话,半晌才喃喃说道:「大姐跟以前,果然大不一样了。」 之前听母亲提起,只当是母亲激怒了她,就如他之前想娶苏大小姐时那般,把她逼急了所以她才发脾气。 现在看来……她是一点亏都不肯再吃,跟以往全然不同了。 下人恨道:「可不是吗,大姑奶奶以往泥人儿一样,很好说话的,如今脾气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国公爷的亲生女儿,跟咱们二房才隔着房头呢!」 阮振裕双目微狭,目光沉冷:「所以……我早就说过,一定要拿捏住她才行。」 第41章 ☆☆☆ 顾君昊带阮芷曦离开后去一处僻静的地方歇了一会,免得再碰上阮振裕他们。 下人生了火,两人坐在火堆旁,吃着从家里带来的茶点,歇够了便又继续去骑马。 阮芷曦很快便熟练了,但还是不大敢自己骑,大多是由顾君昊带着。 眼看着快到晌午,该用膳了,他们原本定好就在山上随便吃一点,吃完歇歇再练一会马就回城了,没想到下人却没准备饭菜,而是套好了马车,说要带他们去庄子上。 顾君昊一惊,下意识要问怎么回事,被阮芷曦拉住,使了个眼色,硬着头皮上了车。 听风跟他们坐同一架车伺候他们,路上也不方便说话,等到了庄子上才终于找到独处的机会。 顾君昊生怕阮芷曦误会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赶忙解释:「我那只是为了应付你弟弟随口说的,没想到……他们当真了。」 「我知道,」阮芷曦道,「听风听雨她们也都知道。可你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也要来走一趟做做样子,不然外人会怎么说?」 顾君昊当时一时口快,没想那么多,此时明白过来,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待会,你先去泡,我……」 「我倒想自己去呢。」 阮芷曦无奈地看他一眼。 「在家里只一个浴桶,分开洗还正常,这边这么大的汤池,时间也不充裕,咱们夫妻俩还要分前后去,怎么跟下人解释?」 这也是刚才阮振裕借汤泉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的原因。 这个借口虽然最合适,可若这么说了,那少不得真要来泡一泡温泉,还要跟顾君昊一起洗。 她这么一犹豫便没开口,不成想顾君昊却说出来了。 「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故意这么说的?」 她挑眉道。 顾君昊面色瞬间涨红,本想解释说自己真的只是想帮她拒绝阮振裕,看见她那张脸的时候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一句:「你……你有什么美色可言?」 她现在是在阮氏的身体里,用的是阮氏的脸。 这张脸对于顾君昊而言是上辈子害死了他爹娘的仇人的脸,他看着厌恶还来不及,又何谈美色? 阮芷曦只是看他紧张想逗逗他让他稍微放松一点,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怔了一下,旋即嘴角一瘪:「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果然还是看重容貌的,我破了相你就不再爱我了!」 说着掩面哽咽,做哭泣状。 顾君昊吓了一跳,真以为她是在意脸上的疤痕,被他气哭了。 可那句爱不爱的,又让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我不是……」 他想说并不是因为她脸上有疤才说她没有美色可言,话还没说完,又听女子继续道:「说吧,你是不是在外面养狗了?」 顾君昊:「这……这跟狗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别的女人!你是不是养了别的女人?」 顾君昊头都快秃了:「哪有什么别的女人,你一个都够让我头疼了!再说了,我也得有钱养啊!」 他现在穷的叮当响,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阮芷曦听到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君昊一怔,将她的手拉开,脸上哪有一滴泪水,分明开心得很! 「你又捉弄我!」 阮芷曦笑得岔气,半天才缓过来,道:「你刚才那些回答,除了最后一个,全都是负分答案啊。」 「什么‘没有美色’,‘你一个都让我头疼’,这样的话哪个女人爱听?」 「将来你若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般与她说话,不把她气死才怪呢。」 顾君昊气闷:「我看你就没什么不爱听的,还听得很高兴呢。」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啊,我随便听听不往心里去。我男朋友要是这么跟我说话,我一脚给他踹太平洋去。」 「男朋友?」 顾君昊对这几个字的字面意思都很明白,但对阮芷曦话中的这几个字不大明白。 男朋友不就是男性朋友吗?照这个意思的话那他也算是她的男朋友,可她却说不是。 而且听她的语气,这个「男朋友」应该是指非常亲近的人。 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女儿家,为什么会跟男性朋友那么亲近? 阮芷曦笑着解释:「我们那不支持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恋爱中的男性一方才被称为男朋友。」 顾君昊皱眉:「那不是未婚夫吗?」 「订了婚才叫未婚夫,没订婚就只是男朋友,区别很大的。」 阮芷曦道。 第42章 「没订婚就谈……谈……」 顾君昊听出那两个字不同的含义,羞于启齿,跳过去道:「岂不是私相授受?」 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阮芷曦所在的世界了,继「直呼姓名」和「披头散发」之后如今又多了个「私相授受」,毫无礼义廉耻。 这真的不是什么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吗? 阮芷曦看着他不解中又带着嫌弃的表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时代背景不一样,在我们那里,男女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私相授受的说法了。你现在奉为圭臬的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封建糟粕,已经被历史淘汰掉了!」 顾君昊沉默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对于阮芷曦描述的这个世界,还是难以想象,或者说不敢想象。 他只要一想,满脑子就都是以前在御苑中看到过的一群猿猴。 把那猿猴的形象代入到阮芷曦身上…… 太可怕了,还不如是个妖物呢。 顾君昊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先想想待会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阮芷曦道,「只能咱们俩一起泡了。」 「还好你们顾家规矩严,不让婢女贴身伺候家里的少爷。到时候就像在往常一样让他们在外面守着,咱们自己进去泡就是了。」 高门大户中不乏有婢女爬床之事,收一两个通房固然是小,可若乱了府中少爷的心思,耽误了他们读书,那就是大了。 因此顾家的少爷身边只有小厮,婢女最多是打理些日常杂务,沐浴值夜这样的事是插不上手的。 便是顾君昊在书房歇息的那段日子,也没有婢女敢随意进出那个院子。 以前顾君昊跟阮氏也曾来过这个庄子,那时婢女们就是守在门外,并不进去,今日也还让他们在外面守着就是了。 阮芷曦说完又往顾君昊身上扫了一眼:「你穿着裤子就好,反正汤泉里冒着热气,下半身泡在水里不仔细瞧也瞧不见,我不会偷看你的。」 顾君昊面色涨红:「只穿裤子与什么都不穿有何区别?」 阮芷曦拉长声调哦了一声:「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穿?这不好吧……」 ☆☆☆ 顾君昊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被她故意歪曲,又羞又恼:「我是说……咱们做做样子即可!不一定真要泡温泉!只要……只要在汤泉边上稍坐片刻,再打湿头发换身衣裳出来就是了,下人又不知道咱们到底泡没泡……」 这意思是要坐在汤泉边上跟她聊天,聊半个时辰再装作洗完了出去。 阮芷曦本来是想着来都来了,顺便泡一下温泉也挺好的,没想到这大姑娘似的男人要跟她泡一个纯聊天的澡。 她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最后点头道:「好,咱们一起泡一个纯洁的澡,干洗的那种。」 提起干洗,顾君昊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窘事,知道她是故意拿这个调侃自己,气的又不说话了。 两人吃完饭歇了一会就去了汤泉,下人守在门外,只他们两个在房中。 氤氲的池水让气氛莫名就尴尬起来,当看到阮芷曦解开腰带准备脱衣服的时候,顾君昊更是吓了一跳,倒退两步转过头去,把视线挪到别处。 「你……你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不泡澡吗?」 阮芷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脱件外袍,坐这泡泡脚,不然咱俩真就这么站着纯聊天啊?」 「下人把干净衣裳都准备好了,咱们待会怎么也要换了衣裳再出去,还不是一样的脱?」 顾君昊见她果然只把外袍脱了就没再继续脱,这才松了口气,一步步挪了回来,却只是脱了鞋在池边盘腿坐着,连袜子都不肯脱,眼睛也不往她这边看,坚决做到非礼勿视。 阮芷曦光着脚把池水晃的哗哗响,扭头看着他,咯咯地笑:「至于吗?我虽然不是阮氏,但我有阮氏的记忆,你身上从上到下长什么样我全都知道。」 顾君昊本就因这氛围尴尬得很,听到这么一句更是羞恼,却又不知如何还嘴。 总不能说「你身上长什么样我也都知道」吧? 他索性闭目养神,不理会她,只等过一会就换身衣服装作洗完了澡出去。 房外,听雨守在门边随时等候顾君昊阮芷曦的传唤,若无传唤就等他们出来之后一起回起居室,休整一番便回京了。 谁知站了没一会,一个小丫鬟却跑了过来,告诉她说听风有事找她,让她过去一趟。 听雨皱眉:「什么事啊?直接让你传个话不行吗?」 小丫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姐姐去了就知道了,大少爷少夫人这里我先帮你守着,你快去快回。」 第43章 听雨只好先去了起居室,问听风找她何事。 房中没有别人,但听风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她拉到身边之后才对她耳语了几句。 听雨听了她的话双目陡然睁圆,一脸莫名,张嘴便要说什么,被听风拉着手低声提醒:「小声些!」 她这才赶忙将声音压了下去,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风回道:「我总觉得大少爷跟少夫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又不能确定。你也知道少夫人这个人,凡事隐忍,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愿说出来,阮家就是因为这个才得寸进尺,越发不拿她当回事。」 「我怕她与大少爷有了什么嫌隙,又自己忍着不说,咱们就是想帮她都不知该如何帮。」 「你帮我进去看一眼,确定一下,我也好知道是不是真像我想的那样。如果是的话……少不得要让国公爷他们出面,给少夫人做主了。」 听雨支支吾吾:「他们……他们有什么不对劲啊?你想多了吧?我觉得……大少爷跟少夫人近来挺好的啊,大少爷刚刚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维护少夫人呢!」 「看上去是挺好,但你不觉得他们只是面上亲近,实则疏离吗?不然大少爷教少夫人骑马的时候,为何刻意跟她保持些距离?」 「他们本是夫妻,只是教少夫人骑马而已,他至于这么紧张吗?」 「还有刚才我跟他们说庄子上已经准备好饭食和汤泉的时候,大少爷分明是不想来的。」 「再有……你没发现吗?大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称呼少夫人为夫人了,他甚至都很少叫她,能直接说话就直接走到她面前说,就好像……不想再称呼她似的。」 于顾君昊而言,阮芷曦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再称呼她「夫人」就不大合适了。 虽然她说过他可以叫她「小西」,但这是女儿家的小名,太过亲近,顾君昊也不大喊的出口,所以能不喊就不喊,有时轻咳一声便表示自己要说话了。 他全然没有注意这些小事,却被听风察觉了,越发觉得不对,这才让听雨帮她去看一看。 听雨仍旧不大情愿,想对她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嗫嚅道:「还是别这样了吧,要是大少爷跟少夫人生气了怎么办啊……」 听风温声安抚:「我也知道让你这么做不大妥当,可这事私密,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若是让旁人看出大少爷与少夫人不睦,那少夫人今后在顾家如何立足?」 「我若能自己去就自己去了,但咱们跟在少夫人身边这么些年,别说是她了,就是大少爷对咱们几个也都很是了解,知道以我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这么冒失的。」 「你闯进去他或许只当个意外,我若闯进去……他不需多想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见听雨还是犹豫,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咱们是国公府出来的下人,大少爷就算生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少夫人就更不必说了,你这些年冒冒失失闯了多少祸,她可曾责罚过你?」 听雨摇头:「不曾。」 阮氏待人和善,对她们几个贴身丫鬟更是宽厚,听雨即便偶尔受罚,也是听风为了一碗水端平,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但她也不是因为害怕被责罚才不愿去,只是觉得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她看来那些称呼什么的都是小事,代表不了什么,至于大少爷与少夫人为何不似往常亲近……她知晓其中缘由,却不便说与听风知道。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说服听风,见她坚持,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代她守在汤泉外的小丫鬟见她回来便又笑着走了,听雨在门口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按听风说的做了。 但她到底还是觉得直接闯进去不妥,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还未推门便喊道:「大少爷,少夫人。」 坐在池边的阮芷曦正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小腿,把池水晃出一层层水花,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听雨的喊声,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推门的声音。 她与顾君昊几乎同时转过头去,身上汗毛都要竖起来。 两人说是进来泡温泉,却穿着衣服坐在池边聊天,这若让人看到了,之前所有的隐瞒都白费,势必要被顾家和国公府两家的长辈轮番质问,而且还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圆过去。 好在顾君昊离阮芷曦不是很远,她反应极快,当即扑过去抱住了他,一翻身两人便同时坠入了池子里。 池水荡起一阵波纹,热气瞬间将他们包围,阮芷曦将顾君昊抵在池边,迅速扯开自己半边衣衫,露出一侧肩膀。 房门被推开,听雨一进来就看到两人相拥在池子里,顾君昊背对着她只露出一颗脑袋,阮芷曦则被抱在他怀中,像是被吓到一般,瑟缩着往水里躲了躲,露出水面的半边肩膀看上去就好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第44章 听风是想让听雨来看看他们沐浴时是不是各自一边,离得很远。顾君昊是不是因为阮芷曦受了伤落了疤,就疏远她了。 哪想到两人不仅离得不远,还这般亲密地抱在一起。 听雨顿时面色一红,忙低下头扭过身去,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 阮芷曦扶着顾君昊的肩,皱眉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听雨这才赶忙回道:「烧水的下人说……说用来进水的水道坏了,再要热水的话只能抬进来了,让我问问大少爷和少夫人,是否……还需要热水,他们好准备。」 这汤泉为了方便主人泡澡,当初建造的时候修建了水道,只要在隔壁烧好热水灌入水道,池子里就能源源不断的有热水流入,无须下人一趟一趟的抬。 但进水的水道若坏了,再要热水可不只能像在家中用浴桶时一般抬水了。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洗好了。」 阮芷曦道。 听雨点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阮芷曦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顾君昊却是整个人都蒙了,一开始是被听雨吓的,现在是被阮芷曦吓的。 女人就这样坐在他怀中,他一动不敢动,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觉得脑子滚烫,要炸开一般。 好在阮芷曦很快就从他身上离开了,坐到一旁靠着池壁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好我反应快。」 顾君昊方才抱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她起身,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抿了抿嘴唇,动作僵硬地将头扭到一边去,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虽然知道刚才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但……两人方才离得太近了,被水浸湿的衣衫根本就阻隔不了什么,他掌心此刻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以及…… 顾君昊赶忙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芷曦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一边揉着刚才匆忙拉顾君昊下水时不小心磕到池边的手腕,一边皱眉嘟囔:「都怪你!肯定是你平常总是扭扭捏捏的让听风看出什么了,不然听雨怎么会忽然闯进来?」 顾君昊闻言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她,只一眼又忙将视线收了回去,低声道:「你是说……她刚刚是故意闯进来的?」 「不然呢?进水的水道怎么会说坏就坏了?这庄子的下人都是国公府安排的,能这么不仔细吗?主子来之前都不知道检查一下?」 「而且坏了就坏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隔着门问一句不就行了。听雨就算毛躁,也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就冒冒失失闯进来啊?」 「八成是听风察觉咱们之间有问题,故意让她这么做的,想看看咱们是不是疏远了。」 顾君昊脑子里一团浆糊,已经转不过弯了,只是茫然地跟着点头:「是我不好。」 说完又忍不住往她那边看了看,不等看清就再次将头转了回来:「你……你先把衣裳穿好吧。」 阮芷曦方才情急扯开了半边衣裳,听雨退出去之后也忘了再整理回去,此刻仍旧露着半边肩膀,肩头一片疤痕触目惊心。 她皱了皱眉,非但没把衣服穿好,还索性直接脱了下来,只留了一件贴身的小衣。 「都湿成这样了还穿什么穿,反正已经下来了,我要泡一会,你不愿意泡就自己上去,别看我就是了。」 说着一蹬脚从池子这头游到了那头,又从那头游了回来。 这池子泡澡是足够了,但是当泳池还是局促了些,蹬一脚再划两下水就到头了。若是蹬的用力些,不用划水就能碰到另一头。 不过阮芷曦许久未曾下水了,这池水又温暖舒适,倒也自在得很。 她全身上下现在只剩一条裤子和一件小衣,顾君昊根本不敢看她,想上去又怕下人待会再忽然闯进来,就缩到角落里抱膝坐着,像个在学校里闯了祸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他原本就有些思绪不宁,阮芷曦游来游去水声不停,水波还一阵阵晃到他身上,脑子越发乱了起来,忍不住抬头想让她不要游了。 一抬头却看到两条纤细的臂膀,以及那鱼儿般自由自在的身姿,到嘴边的话莫名就卡住了,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到她肩头那片疤痕,视线停留片刻,呼吸竟莫名的有些急促。 他很快回神,喉头微微滚动。 「你……你就不怕被我看了去,赖上你吗?」 说这话时既有些羞赧,又有些被亲近被信任的欢喜,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阮芷曦却一哂:「这就算是被你看去了?那你要是到了我们那,去趟海边或者游泳馆,岂不是要把穿泳衣的全都赖上了?」 「而且你别忘了,你亲手写的和离书还在我手里呢,现在是我赖着不想走,等我想走了,你还真拦不住我。」 第45章 顾君昊眉头一拧,心里那点欢喜顿时没了,还有点堵得慌。 可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也没法跟阮芷曦说这些,就只顺嘴问了一句:「泳衣是什么?」 「就是专门用来游泳时候穿的衣服。」 阮芷曦解释道,说完又四下看了看,最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小衣。 「布料比这个还少呢。」 顾君昊倒吸一口凉气:「那……那还算是衣裳吗?」 阮芷曦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将刚才险些被听风听雨发现的那点烦闷也抛到了一边,站起来往池边走,准备上去更衣。 顾君昊见她准备上去,也跟着走了过去,边走边小声嘀咕:「坦胸露乳,成何体统!」 说话时却瞧见女人背对着自己,光洁的脊背上只坠着几根细绳。 他面色一红,忙又低下头去,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穿过吗?那个什么……泳衣?」 阮芷曦笑着回头:「我啊?我穿比基尼。」 「比基尼又是什么?」 「一种……把人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 她戏谑道。 顾君昊却没听出这是玩笑,反而深深地松了口气。 「这才对,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怎能那般……那般不成体统呢!」 阮芷曦憋着笑踩着池边的台阶走了上去,到衣架旁对他说道:「我要换衣服了,你转过去。」 顾君昊忙背过身,维持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 可是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由来的心猿意马,眼前不知为何总是浮现那带伤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女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换好了,你来吧。」 顾君昊转过身,见她果然已经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裳,只是头发还没有全部干透,仍旧湿漉漉的披散着,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与衣裳隔开。 他便也赶快换了衣裳,跟她一起去烘头发了。 ☆☆☆ 听雨撞见了汤池中尴尬的一幕,关上房门后便立刻叫来了一个小丫鬟替自己守着,自己则跑去找听风了。 她将自己刚才看到的都对听风说了,末了埋怨道:「我就说了不该去的!大少爷跟少夫人好着呢,什么问题都没有!」 除了……除了大少爷身子有些问题。 不过……若是如此,那刚刚少夫人为何跟他抱在一起呢?难道大少爷好了? 听雨有些不解,但并未跟听风说。 听风只知道汤池中的事,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除了平日里那些蛛丝马迹,她又实在找不到什么证据。 但不管怎么说…… 「大少爷没有嫌弃少夫人就好。」 她颔首道。 「怎么会嫌弃?」听雨立刻说道,「少夫人是为夫人受的伤,那是大少爷的娘!他感激少夫人还来不及呢!」 听风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顾君昊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她这才多心。 此刻听听雨这么说,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不该这么疑神疑鬼的才是。 「他们没事就好了,那你快回去守着吧,别让大少爷出来瞧着你不在,起了疑心。」 听雨点头,忙又回去了,赶在顾君昊阮芷曦出来之前回到了门边。 阮芷曦原本还想下午骑会马再回去,但怕顾君昊扭扭捏捏又被听风看出什么破绽,从汤泉出来之后就直接让下人套好马车准备回城了。 路上仍旧是听风与他们同乘一车,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顾君昊插不上话,默默地在旁看着。 山路略有些颠簸,女子的身子偶尔会随着马车一起轻晃,头上珠钗许是没簪好,慢慢地往下滑。 眼看着簪子要滑落,顾君昊忙伸手扶住,给她重新往发髻上簪了一下。 阮芷曦正与听风说话,因他突然的动作而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眼眸清亮,因两人距离很近,几乎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 顾君昊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举止未免太亲密了,慌忙想收回手,又想起听风就坐在一旁,他这个做「丈夫」的看见「妻子」的发簪要掉了,帮她扶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太过惊慌反而会露出马脚。 欲收回的手便慢了下来,笑道:「你的簪子没簪好,差点掉了。」 阮芷曦伸手摸了摸,点了点头:「多谢夫君。」 顾君昊这才将手收了回去,看见她额角那块小小的疤痕,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没贴花钿?」 「没贴吗?」 阮芷曦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道:「忘了,夫君帮我贴一下。」 第46章 说着就让听风将她的花钿取了出来。 顾君昊一怔,只觉得这样不妥。 贴花钿便如同描眉一般,那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可是想到刚才听雨忽然闯入汤泉,明白阮芷曦是故意让他在听风面前与她亲密一些,好打消她的疑虑,便还是拈起了一片花钿,一手捧住了她的面颊。 阮芷曦顺势往他这边靠了靠,眉眼含笑:「仔细些,可别贴歪了。」 声音俏皮,似是为了让他放松心情,故意逗他。 两人离得原本就很近,这一下更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心头莫名一跳,恍惚间脱口而出:「贴歪了也好看。」 女子眉梢微挑:「你说我好看还是花钿好看?」 顾君昊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捧着她面颊的手被她握住,女子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声音里带着无限蛊惑,又轻又慢地问他:「夫君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是我好看,还是花钿好看?」 顾君昊口干舌燥,微微撇头不敢看她,目光无意间却又扫到那留了疤的肩,一片狰狞的疤痕与光洁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对比。 寻常人看到这疤痕多会觉得丑陋,他却莫名的心跳加快,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下去,嘴唇贴上那片疤痕的同时,抬手拦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女子轻哼一声,喃喃唤他:「夫君……」 顾君昊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抬头,再度抚上她的面颊:「小西……」 「夫君……」 「小西……」 两人再度靠近,女子红艳的唇近在咫尺,他克制不住的想再近一些,更近一些,眼看便要吻住那柔软的唇瓣时,眼前女子忽然变成了一只猿猴,咧着嘴龇着一嘴的大黄牙笑看着他,嘴里还唤着:「夫君,夫君?」 顾君昊陡然惊醒,一睁眼却正看到一张脸几乎贴在自己眼前,正是梦中那猿猴妖,吓得惊呼一声用力一推。 从华亭山回京的路不算近,且要走一会儿呢,途中无聊,加上泡过温泉之后身子松泛,更容易犯困,所以上车后没多久顾君昊就睡着了。 阮芷曦路上跟听风聊天,倒也不是很困,见顾君昊睡着了也没在意。哪想到这臭小子也不知梦见了哪个小娘子,睡梦中竟起了些不该起的反应。 眼见听风的视线转了过来,怕是会看见,她便靠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他,顺便将他叫醒。 谁知他一睁眼,就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阮芷曦不察,身子往后一仰,咚的一声磕在了车壁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下磕的太狠了,别说听风了,就是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正想问怎么回事,却听车内传来听风的惊呼:「少夫人!」 紧跟着便是他们大少爷的声音:「小西!」 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车夫立刻勒停了马,其余人也都停了下来,听雨忙不迭从后面下人乘坐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掀开了车帘。 「少夫人怎么了?她怎么了?」 却从车窗内看到听风焦急地跪在阮芷曦身旁,而阮芷曦被顾君昊抱在怀里,正一声声的唤着。 顾君昊连喊了几声也没能将阮芷曦喊醒,怀中的人软软地靠在她身上,毫无反应。 他伸手往她脑后一摸,好大一个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回府!回府!去找吴太医来!」 听雨见状忙对车夫高喊:「赶车,快赶车!」 车夫马鞭一扬,马车便又行驶起来,比刚才快了许多。另有骑马的下人先行一步去跟周氏打招呼,好尽快把吴哲请来。 听雨也立刻回到了后面的马车,让人跟上。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城中赶去,再不复方才的悠闲。 ☆☆☆ 山路本就不似城中的石板路那般平整,速度一快,马车难免颠簸。 为了让阮芷曦能坐稳些,不再磕着碰着,顾君昊一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以减轻颠簸带来的影响。 他心慌意乱,脑中莫名想起阮芷曦当初正是因为阮氏乘车时被撞晕了过去才来到这里的,那这次再撞一次……她会不会就走了?会不会待会睁开眼,她就不再是她,而变成原来的阮氏,或者旁的什么人? 又或者……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顾君昊心口一抽,时不时就要确定一下她是否还有呼吸,生怕等到了顾家,怀中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好在他赶回去时阮芷曦的呼吸尚在,除了一直昏迷,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马车停稳后她立刻抱着她走了下去,直奔汀兰苑。 周氏早已等在这里,身边还有收到消息后便匆忙赶来的吴哲。 第47章 她见自家儿子抱着阮芷曦回来了,走过去恨不能拧他的耳朵。 「怎么每次让你带芷汐出去都要出事?你到底怎么照顾她的!」 可骂归骂,这时候也顾不上细究,边说边跟着他一起进了屋,等他将阮芷曦放在床榻上后立刻把他拉到一旁,让吴哲去给她看诊。 吴哲听说她是在车上磕到了,先去摸她的脑袋,竟真在头上摸到个包,还不小,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又赶忙去把脉,好在阮芷曦的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他松了口气,又去拿了自己的金针:「我先扎两针看她能不能醒来。」 阮芷曦迷迷糊糊就听见这么一句,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了,硬是在吴哲的针马上就要扎下去的时候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对周氏唤了一声:「娘……」 周氏大喜:「豆#豆#网。醒了,醒了!吴太医真是好医术啊!」 吴哲:「……」 「孩子,你哪儿不舒服?告诉吴太医,让他给你看看。」 周氏一迭声地说道。 阮芷曦有气无力地回道:「还好,就是头有点疼。」 顾君昊刚才推的那下本就用力,她又刚好磕到了车窗的窗框上,怎么可能不疼。 「少夫人脑袋上磕了个包,所以会疼,不过你既然醒来了,那暂且应该是没什么事,这几日在府里好好歇歇,观察观察。若是头疼之症一直不缓解,或是出现眩晕的症状,那就赶快让人去叫我。」 周氏在旁点头:「好,多谢吴太医了。」 吴哲摆摆手:「医者本分,不必言谢。」 说着便去开了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近来需要注意的事,这才走了。 等他离开,周氏才问顾君昊:「今日这是怎么回事,芷汐怎么会又在马车上磕着呢?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言下之意是怪他没照顾好阮芷曦。 顾君昊刚要回答,就听阮芷曦道:「娘,是我自己没坐稳摔着了,您别怪他。」 顾君昊微怔,转过头去看她,她却只是浅浅地笑着,明明头疼不舒服,明明是被他推倒的,却还在帮他开脱。 周氏嗔道:「那也是他没照顾好你!不然怎么会让你摔成这样!」 阮芷曦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顾君昊道:「是我推的。」 周氏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顾君昊重复:「是我推了她一把她才会磕着的,都是我不好。」 周氏这回彻底愣住了,回过神后大怒,正要发火,被阮芷曦抓住了袖子。 「娘,您别生气,夫君他是在车上梦魇了,我将他叫醒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这才会推我一下。」 她刚刚为了护着顾君昊隐瞒了实情,现在即便说了实话也让周氏半信半疑,又转头去看顾君昊,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顾君昊点了点头,她怒意稍减,但仍免不了责怪。 「那还不一样是你推的!这也就是芷汐没什么事,她若真有事,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撇清关系了?」 「以后出门不许在车里睡觉,免得跟你同乘一车的人遭殃!」 说着又对阮芷曦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惯的他一身臭毛病!若是受了委屈就该跟娘直说,别总护着他!小心他蹬鼻子上脸欺负你!」 阮芷曦轻笑:「好,以后夫君若是敢欺负我,我就找娘给我做主。」 周氏颔首,见她精神比刚才好多了,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身子不舒服,娘就不在这吵你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让厨房按吴太医说的给你做些药膳,调理调理。」 阮芷曦点头,她便站起身向外走去,经过顾君昊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给我好好照顾芷汐,听见没有!」 顾君昊应诺,她这才轻哼一声离开了汀兰苑,临走时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今日虽然出了这么一桩意外,但这小夫妻俩一个隐瞒实情护着对方,一个坦诚了事情的经过满脸自责,说明感情是比之前好了许多的。 她越发确定自家儿子的身体定然是好了,他们夫妻间的误会和隔阂都消除了,所以才会这般顾念着彼此。 既然他们的感情好了,那她岂不是能早日抱上孙儿了? 周氏满脸笑意地离开了,等她走后原本守在房中的听风听雨也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听雨就小声问道:「刚才在马车里,真的是大少爷推了少夫人啊?」 听风点头:「是。」 听雨皱眉,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大少爷也太不小心了,这若是真把少夫人推出个好歹怎么办啊。」 第48章 听风却没接话,心中诸多不解,如缠绕在一起的线团,捋不出个头绪。 他本就对顾君昊有些怀疑,觉得她待阮氏不如从前了。 刚才在车上顾君昊推了阮芷曦一把,她又惊又怒,可是见阮芷曦昏迷之后他比自己还着急,一路抱着她回来,那担忧急切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听风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言行不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原因。 听雨见她不说话,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 听风回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 房中,顾君昊走到阮芷曦身边,低着头道:「对不起。」 阮芷曦刚才虽然在周氏面前维护了他,但那只是因为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不想为了这么点事多生事端。 可平白无故被顾君昊推这么一下,脑袋上的包还在隐隐作痛,她多少还是有点火气。 本想跟他发发脾气,但开口时眼珠一转,想到什么,非但没发火,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没……没关系的,夫君。」 自从他们互相坦诚身份之后,她就再也没在私下里这么称呼过他了,陡然这么叫了一声,让顾君昊一愣。 他呆呆地抬起头来,见眼前女子眸光低垂,目光闪躲,跟平日的样子大不相同。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他颤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阮芷曦抿了抿唇:「夫君。」 顾君昊惊骇地倒退两步,直到撑住桌子方才站稳,呼吸骤然急促,脸色变得煞白。 「你……是谁?」 阮芷曦本想再逗他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他脸色奇差,这么短短一瞬额头竟渗出了一层冷汗,顿时不敢再开玩笑了。 「我逗你玩的,你别当真啊。」 顾君昊死死地盯着她,撑着桌沿的手几乎要抠进木头里,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阮芷曦没想到会把他吓成这样,翻身下床往他身边走去:「我不是阮氏,我……」 话没说完,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 顾君昊下意识便冲过去,一把将她接住抱在了怀里,阮芷曦这才没有头朝下摔个狗啃泥,只是下巴在他胸膛磕了一下,牙齿不小心碰到了嘴皮。 她嘶了一声,在他怀中抬起头来。 「我闹着玩的,我是阮芷曦,晨曦的曦,不是绿了你的那个阮氏。」 顾君昊却仍有疑虑的样子,神情戒备,肩膀僵硬,手臂紧绷着好像在犹豫着到底是该将她扔出去还是继续这么扶着。 阮芷曦微微撑起身,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才能让他相信她刚才真的是在开玩笑,而不是阮氏又回到这身体里了。 想来想去,最后咧嘴一笑:「要不我给你唱首歌?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让我们一路走来成为了一家人……」 熟悉的歌词和声情并茂的模样跟上次拿这首歌来调侃他时一模一样。 这动作和神态阮氏做不了假,即便她像阮芷曦一样回到这身体时有了她的记忆,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模仿的这么像。 顾君昊深深地松了口气,这才终于确定阮芷曦还是那个阮芷曦。 他本该立刻松开她,手臂却下意识收紧,想要把她重新圈回自己怀里。 好在刚一动作便反应过来这不妥,赶忙停住,掩饰般的轻咳一声,道:「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说着将她扶了起来,察觉她似乎没什么力气,眉头微皱:「怎么了?不舒服吗?」 阮芷曦摇头,被他搀扶着坐回了床上:「没有,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腿脚有点发软。」 她刚才从床上下来,脚一沾地就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去。明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身上却沉甸甸地像灌了铅似的使唤不动。 「要不让吴太医再来给你瞧瞧?」 顾君昊有些不放心。 「不用,」阮芷曦摇头,「我歇歇就好了,别老麻烦人家。」 顾君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也别忍着,告诉我,我去给你请别的大夫来。」 阮芷曦应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头枕到枕头上时正好碰到那个包,低呼一声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问顾君昊:「你刚才在马车上梦见哪个小娘子了?」 顾君昊正给她掖被角,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没……没有。」 阮芷曦才不信,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叫醒你吗?」 顾君昊摇头,却没等到她的回答,只见她朝自己努了努下巴,往他腿间瞄了一眼,然后给了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顾君昊大窘,刚刚还苍白的脸色泛上红晕。 第49章 阮芷曦低笑几声,又故意板着脸道:「你是不是正跟自己喜欢的小娘子谈情说爱呢,一睁眼看见我不是她就对我痛下毒手?太狠了你!」 「不是。」 顾君昊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要跟她说自己梦见的人是她吗? 他低着头眉头紧锁,却听阮芷曦继续说道:「如果真有喜欢的你就告诉我,别觉得不好意思。若是她也喜欢你,那就纳回来做妾好了,只要身份合适……」 「不合适。」 顾君昊打断。 阮芷曦怔了一下,心说那是真有了? 正想问问他是谁,男人却站了起来,沉声道:「你先好好歇一会,我去净房换身衣裳。」 说着便大步离开了内室,走入净房关上了房门。 他靠着房门默默地站着,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 不合适,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了。 阮芷曦原本是想回城之后在城中转一转,贴着花钿露露脸,但因为在马车上晕了过去,被直接送回了顾家,也就没能成行。 吴哲让她在家休养一段日子,她这几日也出不了门,颇感遗憾。 正思摸着什么时候再找机会出去一趟,下人给她送来一张帖子,是太常寺卿孙沛得了几株品相极好的兰花,邀请她和顾君昊夫妻俩一同去参加赏花宴,同时被邀请的还有不少其他高官权贵及其女眷。 这帖子本是送给顾君昊的,因顾君昊不在,就送到了她手上。 阮芷曦一看,正好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当时就想答应下来。 可帖子上邀请的是她跟顾君昊两人,顾君昊不见得有空,她还得问问他才是,便没有给准话。 晚上顾君昊回来,看到那帖子后皱了皱眉。 「十九这日我不休沐,怕是去不了。」 「那我自己去。」 阮芷曦道。 「当天肯定还有不少人跟你一样去不了,由女眷代为出面参加,咱们两个只去一个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问过孙家的下人了,他们说沈枞夫妇已经答应去了,到时候我跟宋姐姐一起,正好我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宋含秋的年纪比阮氏大,但其实比阮芷曦小。阮芷曦按着阮氏平日里对她的称呼叫她,已经习惯了。 顾君昊知道这种宴席只去一个也没什么,往常他没空的时候,阮氏也曾单独参加过。 可他就是不想让阮芷曦自己去,哪怕即便到了孙家,他也会和阮芷曦分开。 「还是算了吧,你身子不好,吴太医叮嘱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跑的。」 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把吴哲给搬了出来。 阮芷曦指着帖子上的日期:「十九号才去呢,又不是今天,我都跟家歇了好几天了,什么事都没有。」 她那天磕的虽然狠,但除了脑袋上鼓了个包,身上有些脱力,没什么其它的大毛病。 脱力的症状第二天就好了,脑袋上的包现在也已经散了,活蹦乱跳一顿能吃两碗饭。 顾君昊却仍不松口:「吴太医说让你最好休息半个月,到十九号的时候还不满十天,这次就不要去了吧,下次我有空的时候陪你一起去。」 阮芷曦气闷:「那你要是一直没空呢?」 顾君昊:「……」 阮芷曦见他一脸为难,以为他是跟孙家有什么过节,又不方便告诉她,所以才拦着她不让她去,便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无所谓,我就是想贴着花钿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让花钿卖的更好罢了。」 「你没空的话那就改日再说吧,反正早晚都能出门,也不是非要赶这一天。」 这般「体贴」反而让顾君昊觉得自己管得太宽,太约束她了。 她不是阮氏,也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对呢,何况她还是为了他的花钿才想去的。 于阮芷曦而言那花钿卖的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她根本就不差钱。 对顾君昊来说这笔收入才是重要的,能解他燃眉之急。 可是让她自己去…… 顾君昊终究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直到第二天回府才对她说道:「我已应下孙家的邀约了,十九那日咱们一起去赴宴。」 阮芷曦一怔:「你不是没空吗?」 「跟同僚换了个班,把休沐挪到那日了。原本也只差一两天而已,没什么区别。」 顾君昊道。 阮芷曦忍不住轻笑几声:「少见啊,你竟然会换班?上个月的银子是不是又花完了?为了卖花钿都学会倒休了。」 顾君昊也没解释,默认了她的说法,十九一大早便跟阮芷曦一起出了门,先去沈家找了沈枞夫妇,然后才与他们一起去了孙府。 第50章 宋含秋早就见过阮芷曦贴花钿,但从没见过她今日贴的样式,上车后好奇地问道:「这是顾大人给你新画的图样吗?真别致。」 这花钿其实就是阮芷曦那日去华亭山上时贴的,花钿的样式是几尾小鱼。 只是那日她一出门就直接去山上骑马了,下山后又因晕倒直接回了顾家,除了当时跟阮振裕一起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那几个人见过,就没什么人看到过了。 「是新画的,我特别喜欢,姐姐觉得好看吗?」 「好看,我往常见的花钿都是些画啊草的,要么就是蝴蝶什么的,还头一次看到有画鱼的呢,顾大人真是好心思。」 宋含秋性子直爽,与她又很熟悉,不会故意说些好听的来哄她,她觉得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阮芷曦之前还有些担心这个图样不容易被人接受,闻言松了口气,唇边笑意更浓。 一行人向孙府驶去,他们行至孙家门前的同时,另一人则骑马来到了顾家门前,下马后随手把缰绳丢给下人:「去告诉你家少夫人她四哥来了,让她收拾收拾来见我,我先去正院给你家老爷夫人请个安。」 来人正是镇国公府四子阮振晏,阮氏的四堂兄。 他方从边关归来,进城后都没回国公府,直接就来了顾家。 顾家下人全然不知他会来,吓了一跳,忙道:「四公子,大少爷和少夫人都不在,他们去孙家赴宴了,一早就走了。」 说完又怕阮振晏觉得他们这是在逐客,接着说道:「不过老爷和夫人在家,您在茶房稍等片刻,喝杯热茶,容我们通禀一声。」 阮振晏是有事才来的,并不单单是为了打个招呼,但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也不大合适,便还是点头走了进去,在正院见了顾苍舟和周氏。 他回来的太突然了,顾苍舟跟周氏都没有想到。 因为阮振宴虽也是戍守边关,却跟他大哥二哥守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方向甚至完全相反。 这次文劭帝犒赏三军要犒赏的也是他大哥二哥带领的队伍,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突然回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阮振晏笑了笑,回道:「听说这次是大哥亲自带兵回京受封,我跟他许久未见了,正好最近有空,就回来看看他,也看看爹娘。」 镇国公府的几个兄弟散落各方,很少能聚在一起,即便偶尔回京探望父母,也经常是今年这个回来了那个没回来,明年那个回来了这个没回来。 若是运气不好,彼此间可能好几年也见不着一面。 顾苍舟与周氏心下恍然,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就知道他还没回国公府,聊了一会待他提出告辞时便没有多留,让人将他送出去了。 阮振晏跟着顾家的下人往外走,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中一亮:「听风!」 今日跟着阮芷曦一起去孙家的是听霜,听风留在了府中。 她听闻阮振晏来了,知晓他一定是来看望阮芷曦的,而且来之前不知道她出了门,那就说明连国公府都没回就直接来顾家了。 她怕他是有什么急事,便等在了这里。 阮振晏果然是有事的样子,一见到她就快步走了过来,将她拉到一旁,不让其他人跟着,直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才摸摸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要交给少夫人吗?」 听风问道。 「给她干吗?这是给妹夫的!」 阮振晏说着将那布包打开,漏出个小药瓶。 「我大老远专程从边关带来的,对治疗不举之症有奇效,你让他试试,若是不管用大哥那边还找了些其他东西,等他回来时候就能送来了。」 听风僵在原地:「你说……这是治什么的?」 「不举之症啊,我妹夫不是不行吗?」 说完见向来淡然的听风一脸错愕,反应过来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你不知道啊?」 听风:「……」 阮振晏倒吸一口凉气,嗖的一下又将已经塞到她手里的药瓶拿了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之后转身便走了,来去如风。 顾君昊对顾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正心不在焉地跟一些官场上的人应酬着。 阮氏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他作为她的丈夫,也算得上是国公府的半个女婿。国公府本就权盛,近来阮振平兄弟二人又立下战功,受到文劭帝褒奖,过来跟他套近乎的人就更多了。 但他本就不是那喜欢应酬的人,此时牵挂着旁的事,就更是无心跟这些人虚情假意地客套,就差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枞原本正跟旁人说话,见状找个借口脱了身,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什么呢?这般魂不守舍的?」 第51章 顾君昊:「没什么,就是不耐烦应付他们。」 「不耐烦应付你还来什么啊?收到帖子的时候就该拒了啊。」 沈枞道。 「既然来了那好歹也做做样子,又没让你跟这些人交心,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是国公府立了功,你也跟着狂傲起来,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呢。」 顾君昊明白他的好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枞微微颔首,眼角余光瞄到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在远处说笑,下意识嘟囔一句:「宣平侯世子也来了……」 顾君昊因前世之事对赵坤甚是厌恶,沈枞与他交好,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不清楚其中原因,问他他也不说,他就只当是赵坤不知何时曾招惹过他。 见到赵坤也在这里,他顺嘴便说了这么一句。 顾君昊当即转头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赵坤的身影,他身边还跟着孙家庶出的三少爷,两人相谈甚欢,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老看他做什么?」 见顾君昊半晌没收回视线,沈枞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 「这是孙家的宴席,他们想邀请谁邀请谁,咱们也管不着。你要是不高兴就忍忍,可别在孙家生事。」 「那姓赵的小子好歹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宣平侯夫人宝贝的紧,你看他不顺眼就别看了,只当他是个屁,放了就完了。」 顾君昊并不是想把赵坤怎么样,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就想到那日在华亭山上他看阮芷曦的那个眼神。 尽管赵坤当时很快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但他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垂涎和觊觎。 按理说赵坤之前被镇国公派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再勾搭阮氏,也就是现在的阮芷曦才对。 但万一他就是死性不改,对阮芷曦存了什么非分之想呢? 顾君昊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更加厌恶。 若是往常,他定然就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眼不见为净了,但今日他却格外注意赵坤的动静,时不时就要往他那边看看,确定他是否还在这里。 宾客到齐之后,孙家的兰花被搬到了暖阁,众人纷纷说笑着往暖阁走去。 暖阁不小,但人多了难免还是显得拥挤。 顾君昊被身边几人挡住了视线,又总有人过来与他攀谈,他少不得要应付一二,待再抬头去看赵坤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他将整个暖阁仔仔细细都看了一遍,确定他不在这里,心中越发不安,便借口更衣退了出去。 孙家的下人领着他去了净房,他一路都在注意有没有赵坤的身影,却始终未曾看见。 这个净房是离暖房最近的,赵坤若是更衣,下人必然也是带他来这里。 这里没有,暖房也没有,那赵坤是去了何处呢? 今日他们都是受邀来参加孙家的赏花宴的,赵坤作为宾客,既没有跟大家一起赏花,也没有来净房,那他干什么去了? 顾君昊心头狂跳,从净房出去后便想问那下人,赵坤到底去哪儿了。 可他也知道,这里是孙家,赵坤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这对阮芷曦做什么。 就算那孙家的三少爷与他交好,也不会傻到让他在自己家对镇国公夫妇的侄女出手。 顾君昊一方面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一方面又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借口说自己有事要找阮芷曦,让下人带他过去一趟。 男宾与女眷是分开的,女眷此时都由孙夫人招待着在花园里赏花,只待这边暖阁里的人散了之后把那几盆兰花搬过去。 那边也有一处暖阁,到时女眷们就可以在那里赏花。 顾君昊一个大男人,直接过去肯定是不合适的,下人便说带他往花园那边走,等到了附近之后让他在原地等等,他们去将阮芷曦叫来,这样既不用阮芷曦往这边跑,也不会唐突了在场的其他女眷。 顾君昊点头,跟着下人一起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 阮芷曦额角贴的花钿果然引起许多人注意,不少女眷围在她身边问她这花钿是外面买来的还是顾君昊给她画的。 这其中有人是真心觉得好看,有人只是因为最近国公府受到封赏,阿谀奉承。 但不管哪种,阮芷曦的目的都达到了。 她在诸多女眷中谈笑风生往来应酬迎刃有余,丝毫没有因破相而自卑的样子,这让一些人想看笑话的念头也落了空。 女人都爱美,聚在一起除了家长里短之外聊的最多的就是衣裳首饰。 阮芷曦先前养伤时就贴了花钿,去探望过她的那些夫人们回去后已经有人跟着学了起来,虽还未成风气,却已有流行的趋势了。 第52章 众人正讨论还有什么图样也适合做成花钿的时候,一个下人走到听霜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听霜眉头微蹙,虽然不大乐意帮她传话,但在场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地将这丫鬟赶走,让人以为国公府出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只能把她刚才的话小声转述给了阮芷曦。 阮芷曦正与人交谈,闻言微微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低垂着头,眉眼恭顺,身上穿着武昌伯府下人的衣裳,正是武昌伯府那位大小姐林芸葭身边的人。 林芸葭因逞一时口舌之快,拖累了整个武昌伯府,事后虽被爹娘压着去给阮芷曦道歉,但一直被拒之门外。 今日孙家设宴,她便借着这个机会来找阮芷曦,想单独与她见一面。 但她当初在竹林里说的那番话却是可能置整个国公府于死地的谣言,他爹明知如此非但没有第一时间登门谢罪,还妄图借机踩着国公府上位。直到宫中传出明确的风声,知道自己在文劭帝口中落了个「家教不严」的名声,他这才诚惶诚恐地去给国公府及阮芷曦赔罪。 国公府那边没有理会,阮芷曦这里也一直不肯见他们,他们便趁着今日让林芸葭来了。 这是两家人的私事,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谈论,何况林芸葭是来道歉的,到底是掉面子的事,自然更不愿意让旁人看到,于是就让下人来传话,想约她去别处聊。 可在场的人即便不认得这丫鬟是谁,也认得她身上的衣裳,一看便知道这是武昌伯府想要示好,这也算是当着 所有人的面给国公府低头了。 但阮芷曦却并不高兴,冷冷地扫了那丫鬟一眼,心中把武昌伯全家又骂了一遍。 武昌伯心术不正,对国公府满怀恶意,如今道歉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若是在国公府,或是在顾家,她都可以直接不见他们,甚至羞辱几句然后将他们赶走。 可这是孙家,她不好在外人面前失礼,更不好为了自家的事在别人的宴席上闹出什么不愉快。 武昌伯正是料定这点,才选在这个时候让林芸葭来找她。 阮芷曦心中烦不胜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跟身旁的几个女眷打了声招呼,往林芸葭所在的地方去了。 林芸葭在花园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等着她,这里离女眷们聚集的地方不算远,又刚好把所有人的视线隔开了,不会被看到她道歉时丢人的样子。 今日刚来的时候阮芷曦就注意到林芸葭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但她没将这人放在心上,也就没细看。 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她不止是瘦了,整个人的精神都比之前差了很多,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脸上的憔悴之色。 女孩坐在一张石桌前,见她过来忙站起了身,神情尴尬,张嘴想要说什么,还未发声便被制止。 「林小姐若是为之前宝榕寺里的事来找我的话,那就免开尊口了,我不可能帮着你们去国公府求情。」 阮芷曦边说边走到石桌旁的一个秋千上坐了下来,慢慢悠悠地晃了几下。 林芸葭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然不会养成那样骄横跋扈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可这几个月来她却尝到了之前十几年都未曾尝过的苦,受过了以前从来没有受过的罪,一夕之间便从掌上明珠变成了家族罪人。 她娘被气的大病不起,她爹也越看她越不顺眼,见她一回骂一回。 今日的宴席孙家本没有邀请他们,是他爹豁出脸面带着她不请自来的。 人都已经到门前了,孙家也不好赶人,只得让他们进来了,这才有了她来找阮芷曦的事。 方才来的路上,她爹还跟她说若是不能求得阮芷曦的原谅那就别回去了,可她还未开口,就被阮芷曦堵了回来。 林芸葭往常最是看不起阮氏这个假千金,如今却不得不做小伏低,明明已经被拒绝了,但还是低声下气地说了一番求饶的话。 阮芷曦其实并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当初也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分,才站出来驳斥了几句。 这件事原本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但是从武昌伯林庆然知晓此事后没去国公府道歉,而是想借机踩上一脚的时候,这就已经不是小姑娘家不懂事随口乱说了几句话的事了。 「我是国公府的侄女,必然是要跟国公府站在一起的,你就是费再多口舌,我也不可能去为你们说情。」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回去劝劝你爹娘,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吧。」 「国公府不可能原谅你们,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你们,你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再招惹国公府就好。」 林芸葭硬逼着自己放下脸面来求和,嘴皮都说干了就换来她轻飘飘这么几句话,顿时哭出声来,压抑的怒气也忍不住爆发。 第53章 「我们倒是想当一切都过去了,可你们国公府揪着不放,始终不肯说句原谅,这件事怎么能过去?」 「陛下因为你们说我武昌伯府家教不严,整个京城都跟着拜高踩低!我原本明年三月就要成亲了,如今连婚事都被退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 阮芷曦被她气笑了,扯着嘴角道:「你武昌伯府当初想借着那些流言踩国公府上位,丝毫不管这会给国公府带来什么后果,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害的自家成了众矢之的,现在就来怪国公府不肯原谅你们?」 「那又是谁告诉你,这世上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的?」 跟在林芸葭身边的下人在她刚才说话时就想拉住她,无奈自家主子在气头上,拦都拦不住,只能赶忙代她道歉。 「顾少夫人,我家小姐近来过的实在是不好,故而才一时冲动顶撞了您,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她过的不好不是自找的吗?关我什么事?」 阮芷曦淡淡道,说完又看向林芸葭。 「你要搞清楚,当初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宝榕寺里多嘴多舌,被发现了还强词夺理,不肯认错,这才有了后面那些事。」 「后来也是你们武昌伯府自己在女儿闯了祸之后不仅没好生管教,还想顺水推舟,才会落下家教不严的名声。」 「说起来不管是你被退婚,还是武昌伯府落到今天这个境地,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林芸葭气得面色铁青,还欲再说什么,就见阮芷曦将指尖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林小姐若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还是小声些的好,我刚才来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等着想看热闹呢,若是让他们听见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只怕对武昌伯府的名声更不好了。」 林芸葭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流着泪跑开了。 她身边那丫鬟也只好跟阮芷曦告罪一声,忙追了上去。 阮芷曦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慢悠悠地继续晃秋千。 「好话好说听不进去,非要挨几句骂才听得懂人话。」 她从小生长在缺乏关爱的环境里,童年于她而言是最没用也最痛苦的经历,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关爱未成年人。 后来还是搬去了伯父伯母家,体会到家的温暖,才慢慢学会如何关心体贴别人。 尤其是大哥生了孩子之后,她把那小侄子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这才真正开始懂得了「尊老爱幼」中关于「爱幼」的那一部分,对未成年的小崽子们都愿意宽容几分。 可这不代表她就能无底线的包容,对那些不听话不懂事的熊孩子也一再忍让。 且不说林芸葭已经十五了,她就是只有四五岁,那也是个跟她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这陌生人自己招惹了她,还非要她原谅?凭什么? 阮芷曦翻个白眼,自顾自地荡起了秋千。 听霜问她要不要回去,她摇了摇头:「刚才在那边我就看到有秋千,想玩一会又不好意思,正好这没人,我玩会儿再回去。」 听霜笑着点了点头,站到她身后帮忙推她。 顾君昊过来时,就看到她正坐在秋千上,高高地荡起,唇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而距离这里不远的一条小径上,分明有个人影正打算从花墙后绕出来,见到他后又迅速地闪了回去。 顾君昊今日一直盯着赵坤,即便没有看清脸,也一眼认出那人身上穿的衣裳,正是赵坤无疑。 他若再晚来一步,赵坤就要走到阮芷曦面前去了! 带他来的下人不像他一直盯着附近的动静,并未注意到花墙后藏了人,看到阮芷曦后还笑了笑,道:「正好想让您在这里等等,小的去将少夫人叫来,不想却在这里碰见了。」 说着对他伸手做请:「您请便,小的在这里等您。」 前面不远就是女眷所在,他不敢将顾君昊自己一个人放在这,等他说完话还得带他回去。 顾君昊点头,大步朝阮芷曦走去。 阮芷曦玩得正高兴,忽然看见顾君昊走了过来,赶忙停下。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自己在这?」 两人同时开口。 「刚才林大小姐找我来这里说话,我看这有秋千,就想玩一会。」 阮芷曦回道,说完见他脸色不好,又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君昊俯身靠近一些,在她耳边低声道:「赵坤来了,就在那边的花墙后面。」 说完见阮芷曦下意识就想转头看一眼,忙伸手托住她的面颊,另一只手抬起来给她正了正头上的簪子,装作在给她整理发髻。 第54章 「这是孙家,他不敢做什么,我猜他是想装作无意中走错路跟你碰到了,趁此机会试探你对他的态度。」 「我刚才从下人口中打听到今日孙家摆出来的那几盆兰花正是他送给孙府三少爷的,想来今日这场宴会也是他处心积虑安排的,就是为了找机会跟你见面。」 「孙家人应该并不知情,孙三少爷估摸着也是被利用了,不然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知赵坤是为你而来还让他在自家府里见你。」 「你待会就赶快回到女眷那边,不要再在这待着了,若是喜欢秋千,等回府了我在院子里给你搭一个,咱们自己在家玩。」 阮芷曦没想到赵坤胆子竟然这么大,皱眉道:「我看是上次伯父让人揍他揍的还不够狠,应该再找人揍他一次!」 说完又想起刚才是林芸葭叫她来这里的,眉头拧得更紧:「武昌伯府不会也帮他算计我呢吧?」 「应该不会,他们如今一心想求得国公府的原谅,哪敢帮着赵坤算计你。赵坤给不了他们什么,若是东窗事发第一个就会把他们供出来,得不偿失。」 「而且若真要算计,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把你叫到这里来。我看倒是赵坤看准了他们今日一定会来找你,算计了他们还差不多。」 阮芷曦咬牙:「设宴的是孙家,叫我到这来的是武昌伯府,他自己倒是干干净净,只‘无意’跟我见了一面。有这脑子怎么不多读书呢?没准都能考上状元了!」 顾君昊:「……他跟我同年,有我在,他考不了状元。」 阮芷曦刚还在生气,听到这句没忍住笑了起来。 「很自信啊小伙子!」 顾君昊心中郁气也散去不少,跟着笑了笑,温声道:「好了,快回去吧,今日小心一些,不管谁叫你,都不要再离开大家的视线单独出来,等宴席散了咱们就回家,赵坤也就没办法了。」 阮芷曦点头,就听他又拔高了声音,故意让花墙后的人听到:「方才孙府的下人跟我说看到有只野狗跑到这边了,不知藏在了哪里,还未找到。夫人小心些,莫要让疯狗咬了。」 阮芷曦忍俊不禁,心道可以啊,都会指桑骂槐了,嘴上却是柔声应了下来:「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夫君也快回吧。」 说着便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赵坤觉得自己把今日的一切都安排的很好,理当很顺利才是,却没想到最终连个面都没能跟阮芷曦见到,更别说跟她说话了。 他那日在华亭山上见了阮芷曦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虽然一再告诫自己那是镇国公的侄女,镇国公已经知晓了他之前暗中跟她往来的事,他理当克制,不要再去招惹她。可是每每想到那张脸,却又总是心痒难耐。 他至今不觉得是阮芷曦把这件事告诉国公府的,毕竟当初阮氏曾收过他的礼,答应过赴他的约,即便两人还没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她显然是动了心的。 一个女人,跟丈夫以外的男人私会,不管是一次还是两次,不管有没有做什么,那都是有损清誉的事,怎么可能自己主动坦白。 所以即便被国公府揍了一顿,他也只认为这件事是馨儿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国公府发现了。若非如此,他或许早就找到机会一亲芳泽,与阮氏几度云雨。 赵坤贪恋美色,但也没到为了美色不要命的程度,自是不敢再像以往那般直接把阮氏堵在巷子里。 何况那时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买通了馨儿,如今没了馨儿,阮芷曦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都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再想故技重施就难了。 更别说如今阮芷曦只要出门,必定有国公府的人暗中保护,他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赵坤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借着别家的宴席跟她见面的法子。 在旁人府上虽然不方便做什么,但他本来也没想立刻就做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 而且也正是因为在旁人府上,国公府不好派那么多人跟进来,他才能有机会跟她见面。 若阮氏怕了,见到他立刻就走,不愿再跟他来往,那他自然也不敢强求。 若她还对他有意,那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他通过孙府的三少爷送了孙家几盆极品兰花,那太常寺卿孙沛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府上又有一双嫡出的儿女正是说亲的年纪,定会借这个机会举办一场赏花宴,遍邀京城权贵及其家眷。 果不其然,孙沛得到兰花后喜不自胜,生怕花期结束前不能让人看到,第二天就广发请帖。 赵坤确定阮芷曦会赴宴之后又让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武昌伯府,武昌伯林庆然一直想见镇国公,与国公府和解,数月来却始终被拒之门外。 而当初宝榕寺里那件事归根结底是他女儿率先惹怒了阮芷曦,若能从阮芷曦这里入手,让她先原谅林芸葭,再帮忙去国公府说情,那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第55章 赵坤跟孙家几位少爷关系都还不错,那个庶出的三少爷尤其喜欢巴结着他,常来常往间他跟孙家的下人也混熟悉了,想打听点什么很容易,只要不涉及孙家秘辛,那些下人嘴都碎的很,随便套几句话就出来了。 他自认算无遗策,今日至少也能跟阮氏见个面,只要见了面,说几句话,或是传递那么几个眼神,他就能分辨出阮氏是怎么想的。 可惜阮芷曦已经不是他想见的那个女人了,当初正是她发卖了馨儿,也是她把阮氏跟赵坤的事主动捅给国公府的。 而顾君昊也不再是以前的顾君昊,对他跟阮氏之间那点破事了如指掌。 赵坤算计半天,甚至还买通了孙府的一个下人,让她在林芸葭跟阮芷曦说话的时候找个由头把林芸葭叫走,结果林芸葭说着说着自己跑开了,这倒省了他的事。 哪成想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正准备出去,顾君昊却来了! 「世子,顾大人是不是发现咱们了啊?不然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到这边来呢?」 顾君昊走后,他身边的随侍小声道。 刚才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顾君昊被一群人拥簇着进了暖阁这才离开的,一转眼顾君昊却跟他们到了一样的地方,简直像是看穿了他们的计划,跟着来的似的。 赵坤心里其实也有这个疑问,因为顾君昊刚才最后那几句话太像是指桑骂槐了。 可他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他早该休妻了。」 这是孙家,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在这里与阮芷曦见面。 除非顾君昊一早就知道他跟阮氏的那档子事,不然他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他要做什么。 但他若真知道,又怎么可能忍到现在,还待阮氏如此温存? 都是男人,赵坤更是一个流连花丛久经情场的男人,不会分辨不出顾君昊刚才的样子是真心还是假意。 上次在华亭山上他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对阮氏宝贝的紧,处处护着,那模样绝不是做戏。 况且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介意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染,即便妻子是镇国公府的侄女。 别说侄女了,亲女儿也不行,顾家权势虽不及国公府,但也没到因此就忍气吞声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的程度。 而国公府也不可能主动把这件事告诉顾家,拖累了自己的名声。 赵坤摇了摇头,转身道:「今日是没机会了,改日再说吧,可惜了我那几盆兰花……」 说着就往回走去,边走边叮嘱自己的随侍:「眼睛给我擦亮一点,看看周围的花丛草丛里有没有野狗,别窜出来把我咬了。」 随侍应了一声,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环视四周,与他一同回到了暖阁。 ☆☆☆ 孙家的宴会散去,顾君昊与阮芷曦一起回了顾家,同行的听霜也跟着回了府。 她们听字辈的丫头虽有四人,但听雪很少负责阮芷曦的贴身事宜,基本都是听风听霜听雨三人负责,她则专职打理账目,以及管理汀兰苑的日常嚼用等等。 但今日听风却让她帮着守一下两位主子那边,自己则等听霜回来之后,把她和听雨一起叫走了,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进屋就关上了门窗。 听霜听雨一见,便知定是有什么大事,神色顿时肃重。 听风亲自关好房门,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这才坐了回去,抬眸看向她们。 「你们两个,都瞒了我些什么,自己说。」 听霜听雨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要问什么,直到听风说是关于姑爷的。 国公府出来的丫鬟都本分的很,万不会自己与顾君昊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那就只有关于顾君昊本人的了。 而她们随着阮氏来到顾家这么久,知晓的关于顾君昊的秘密也只有那么一件而已。 两个丫鬟顿时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对视一眼却谁都不敢先说。 万一是她们误会了呢?万一听风说的不是这件事呢? 但听风一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这事确凿无疑了,顿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非常。 「我就说大少爷与少夫人之间为何看着不对劲,为何那日我让你去汤泉试探一番,你却百般不愿,原来是已经知道了……」 她喃喃低语,后面那句是对听雨说的。 听雨抿了抿唇,想接话又不敢乱接,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听风闭了闭眼,一手捂着胸口,有些上不来气。 「今日四少爷来了,让我将一瓶……一瓶专治隐疾的药转交给大少爷,我这才知晓。」 顾家只有两房,各房都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四少爷,这个四少爷指的自然是国公府的四少爷。 第56章 这下听霜听雨确定,他们所说的事同一件事了。 「四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雨皱眉。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国公爷说的,」听霜道,「不然大少爷难道会自己写信给远在边关的大舅子说这种事吗?」 八成是国公爷听说了大少爷不举,担心少夫人一直不能怀上孩子,这才让几位分散在各地的少爷帮忙寻药。 听风点头:「应该是。」 说着又埋怨他们:「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若知道……也不会多此一举地让你去汤泉试探了。」 这般隐疾,没有谁愿意让外人知道,即便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听雨低头,有些委屈:「老爷和夫人不让说嘛,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吴太医说了,能治好的,我看大少爷最近……说不定就有起色呢。」 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不太好意思。 听霜不知道那日庄子上的事,正想问问她是怎么知道顾君昊有起色的,就听听风率先问道:「吴太医说能治?」 听雨用力点头,将当初吴哲的诊断对她说了。 吴哲跟镇国公府交情甚笃,绝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为了安慰他们就刻意隐瞒病情说些好听的。 他说能治,那应该是真的能治。 听风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以为很严重呢。」 那她就要为少夫人的今后考虑,看看顾家二房和旁支有没有合适的孩子,必要的时候过继一个,又或者……直接劝她跟大少爷和离。 但若能治好,生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事情既然已经被发觉,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听霜听雨将她们当初是如何发现顾君昊不举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听风。 听风听说顾君昊还写了和离书,现在就被阮芷曦收在自己的匣子里,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看来大少爷还是心疼少夫人的。」 「可不是,所以我说你之前是杞人忧天。大少爷有这样的病症少夫人都不嫌弃他,他又怎么会因为少夫人留了点疤就嫌弃她呢?何况这疤还是为夫人留的。」 听风嗔她一眼:「还不是你们没将这事告诉我我才会多想?我若早知道今日也不会被四少爷吓到了!」 几个丫鬟把事情说开了,纷纷笑了起来,心情都轻松许多,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做自己的事。 顾君昊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心里只是有些纳闷阮振晏为什么会回来。 之前阮振堂回来,已经与前世不符了,包括这次文劭帝决定犒赏三军,带兵回京受封的人从国公府二少爷阮振康换成了大少爷阮振平,都跟前世不一样。 但他们好歹都是镇守平楚关附近,在这次战事中立了功的,多少还能算是跟前世此时的近况有些牵连。 阮振晏跟他们镇守的地方相距十万八千里,近来没什么战事,与犒赏三军也毫无关系,怎么看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才对。 他心中不解,但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因为阮振晏第二天就邀请他和阮芷曦去国公府赴宴,晚饭回去时亲自送了他们一段。 途中他把顾君昊拉到一旁,将昨日从听风手里拿回来的那个小瓶子塞给了他,好一番挤眉弄眼,告诉他这是「神药」。 顾君昊听明白这药是用来干什么的,大窘,赶忙又塞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要,同时问了一句:「四哥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阮振晏怔了一下,旋即尴尬地清咳两声,道:「我们这也是着急,盼着你的身子能早点好,这才想办法四处搜罗药材。不过你放心,就自家人知道,绝对没往外乱传,这点轻重我们还是有的!」 几句话顾左右而言他,但并不妨碍顾君昊明白其中的意思。 「自家人」指的自然是国公府的人,「四处搜罗」说明帮他寻医问药的还不止阮振晏一个。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从京城传到了边关,国公府的几个少爷估计都知道了。 顾君昊十分无语,心中有些着恼,但也知道镇国公这是心疼自己侄女,怕阮芷曦一直怀不上身孕落人话柄,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坚持不肯收药。 阮振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一再劝他收下,两人推来推去,惹的不远处的阮芷曦频频投来疑惑的目光。 顾君昊无法,只得道:「我已经好了,用不着了!」 阮振晏又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之后喜上眉梢:「你举了?」 这家伙说话跟阮芷曦一个风格,顾君昊当即又红了脸,瞥了阮芷曦一眼,又忙收回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阮振晏高兴地一拍他肩膀:「太好了!那我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第57章 顾君昊:「???」 阮振晏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反应过来之后嗨了一声:「瞧我,平日跟边关那群小崽子开玩笑开惯了,一时都转不过弯来了。我是说外甥女,我很快就能抱上外甥女了!」 顾君昊听他说「外甥女」,下意识回道:「为何一定是外甥女?万一是男孩呢?」 两人说的不再是「不举」的话题,阮振晏觉得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了,就揽着顾君昊的肩往回走,边走边道:「儿子我自己有了,大二三哥也都有,不新鲜,你生个女儿多好啊!」 「我们国公府上下都是一群臭小子,闹的很,你生个外甥女时常带来串串门,或者就养在国公府也行!保证给你照顾的好好的!比公主也不差什么!」 「或者给她请封个郡主怎么样?我爹那张老脸还是有点用的!不行再加上我们这几个做舅舅的,大不了什么军功封赏都不要了,就给我们外甥女换个封号,朝廷肯定乐意!」 比起给他们这些有战功的武将封赏,给一个女人封赏要简单的多,毕竟女儿家不掌实权,朝廷里那些成天心惊胆战担心国公府功高震主独揽兵权的人肯定巴不得他们什么都不要,把封号及一应赏赐都给女人呢。 顾君昊见自己孩子还没生下来,已经有人抢着要养了,心里也不知道哪冒出的危机感,断然拒绝:「不必不必,我自己养就行,哪好劳烦国公府呢,再说也不定是生女儿呢。」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第一个是儿子说不定第二个就是女儿了呢?」 阮振晏并未放弃,继续撺掇他。 「你在京城,跟小妹朝夕相处,又不像我们常年在外地,和妻子异地而居一年见不着两面,想多生几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如今小妹身子养好了,你也没什么问题,努努力三年抱俩不是问题!肯定能比我们早生出女儿的!」 顾君昊连连摇头:「四哥别这么说,孩子没生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就算是女儿,他也不会放到国公府去养的! 他们说话时离阮芷曦越来越近,阮芷曦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见顾君昊眉头紧拧,并不是很想跟阮振晏继续聊下去的样子,便主动将话接了过来:「四哥在跟夫君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顾君昊一直被阮振晏拉着说话,都没注意已经离阮芷曦这么近了,陡然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哪敢让阮芷曦知道自己刚才在跟阮振晏说什么,赶忙就想把话题岔过去,却没来得及,就听阮振晏随口对阮芷曦道:「哦,没什么,我就是跟妹夫说我喜欢女孩,让他给生个外甥女。妹夫说他喜欢男孩,想要个儿子。」 顾君昊听完瞪圆了眼,一脑门子问号:「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你你……你别血口喷人!」 阮振晏纳闷地转过头,心说你刚才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而且就算他理解错了不是这个意思,也谈不上血口喷人吧? 顾君昊却生怕阮芷曦误会他是想跟她生孩子,还欲解释:「我根本就没说……」 「我也喜欢女孩。」 阮芷曦笑着打断,将他那句「我根本就没说要生孩子」堵了回去。 「女孩贴心,能跟当娘的说上话,只是可惜长大了终归是要嫁出去,那时做爹娘的难免心痛不舍。想来夫君也是因此才说喜欢男孩,是不是?」 她说着看向顾君昊,笑容温婉。 顾君昊却从里面读出了「敢说不是打死你」的意思,立刻点头:「是……是。」 阮芷曦含笑点头:「夫君书读多了,经常词不达意,四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阮振晏了然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顾君昊的肩膀,将他们送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怎么书读多了词不达意呢?不是应该读书少才词不达意吗?」 一旁的下人道:「大姑奶奶的意思可能是姑爷读书读傻了吧?」 阮振晏瞪他一眼:「怎么说姑爷呢?」 下人忙做样子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瞧小的这张嘴,也没个把门的,尽乱说话!」 阮振晏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去,走了两步又暗自喃喃:「确实是有点傻。」 ☆☆☆ 马车上有下人跟着,顾君昊想解释也不敢随便开口,怕让人听出什么。 这么憋了一路,回去又给顾苍舟和周氏请了安,直到回到汀兰苑,关起门来再没了旁人,他才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真的没说过什么生男生女的话,是……是四哥说起来的。」 阮芷曦当然知道不会是顾君昊说的,但还是很郁闷:「他提起就提起了呗,你随便应付几句就是了,至于反应那么大吗?生怕让人看不出咱们之间有问题啊?」 第58章 「之前听风回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让你自然一点,不要总是扭扭捏捏的。这都几个月了?你怎么……」 她说着说着见顾君昊脸色不好,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她手底下的员工要是一件事几个月都办不好,总犯同样的错误,是要被她骂死的。 她刚才一个不耐烦,就把曾经教训员工的习惯带出来了。 可顾君昊到底不是她的员工,她这么教训他不合适。 而且认真说起来,是她忽然变成了阮氏,才让他措手不及,必须面对现在的情况,不然他说不定已经按原计划休妻另娶了。 阮芷曦跟他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还是彼此被迫合作那种,各自心里不管有什么怨气,都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谁也怪不着谁,要怪就怪老天爷。 何况顾君昊本就是书呆子的呆板性子,他要真能说改就改了,那就不是他了。 阮芷曦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你以后尽量注意吧。」 说完就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后发现顾君昊还在原地站着,满脸自责沉重非常的样子。 她哭笑不得,有心让他放松些,故意逗他:「你这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外面真的有孩子了吧?」 「我可告诉你啊,我虽然不管你纳妾,但未婚先孕大着肚子或者带着孩子进来可不行。」 「清白人家的姑娘我还能帮你去爹娘和国公府说一说,这样的人我可没法帮你说,顾家和国公府都不会答应的,回头在闹出人命来。」 往常说出这样的话,顾君昊肯定会红着脸急着解释,可今天直到她说完,顾君昊也没接话,而且不知为何脸色越来越差了,刚刚还只是自责愧疚,现在莫名带着一股怒意。 阮芷曦:「你……」 才刚开口,顾君昊忽然大步离去,砰地一声甩上了净房房门。 顾君昊当然知道阮芷曦是在开玩笑,但心底还是不受控制地窜起了一股无名火,这把火让他失态,当面给阮芷曦甩了脸色,甩完就后悔了。 他凭什么跟她发脾气?又是在气什么呢? 气她刚才教训了自己,把话说重了? 若是如此,他一开始就该生气了。 可他没有,他是听到后面那几句玩笑才生气的。 顾君昊靠在门上站了许久,缓缓走到木架前,低头看着架子上的铜盆。 盆里有下人打的水,原本是热的,现在已经凉了,水面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以及阴沉的脸色。 他看着这样的自己,想起那日从华亭山上下来时的情形。 那时他从梦中惊醒推了阮芷曦一把,害她晕倒,回府的路上心慌意乱,脑子里生出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怕自己害死了她,怕她再醒来时就不是她,而变回以前的阮氏,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其实阮芷曦若就这么死了,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对阮氏恨之入骨,阮芷曦死了不再醒来,就证明阮氏确实是死的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了。 若是阮芷曦变成旁人…… 这个念头不过刚冒出来,就立刻被顾君昊打消了,同时他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不亚于担心阮芷曦就这么死去。 他不想她死,也不想她变成别的什么人。 他只想要她。 在车上的时候顾君昊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脑子里当时乱糟糟的,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的恐慌都是源自阮芷曦可能会死,直到回去之后阮芷曦醒来,休息几日后确定没什么大碍,他才慢慢地想起那时的感觉。 可他跟阮芷曦原本素不相识,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成了一对假夫妻。 对一个并非自己真正妻子的人产生这样的念头未免太孟浪了,顾君昊根本不敢细想,于是刻意忽略了自己心底的想法,仿佛只要不想就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原来那样简单的关系。 可那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当时只引起了一阵涟漪,很快就消散了,但终究还是固执的留在了湖底,不可能了无痕迹。 阮芷曦刚刚的玩笑如同一阵暗流,将那石子翻动起来,搅乱了平静的湖水,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最初明明只是盼着能与她「相安无事」,如今却希望「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因她「误会」了自己而感到愤怒,即便明知那只是句玩笑而已。 顾君昊捧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心中暗暗有了决断…… ☆☆☆ 阮芷曦莫名其妙被甩了脸色,很是不爽,但她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等顾君昊从净房出来给她道了歉之后也就翻篇了,没放在心上,只是思摸着这书呆子性子死板,有些玩笑怕是会往心里去,以后注意些少逗他就是了。 第59章 转眼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十二月初三,国公府长子阮振平终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到了京城,接受文劭帝的封赏。 这日天清气朗,多日未曾冒头的暖阳再次高悬于京城的天空,将冬日的寒意都驱散了些许。 百姓们汇聚于街头,兴高采烈地围观这场新帝登基以来的首次盛事,在军队进入京城后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阮芷曦提前在一家酒楼定了包间,此刻正在二楼最好的位置看着队伍渐渐走近。 窗外四处都是喧闹的人群,沿街酒楼的二三层几乎都被人包了,时不时能看到几支鲜花或是几块绣帕从窗口飘落。 要不是怕砸着人,五城兵马司特别交代过不许从楼上扔瓜果等重物,违者严惩,估计此时扔下去的就不止这些了。 听雨看着外面的情形直笑,不无得意地道:「朝廷上一次在京城犒赏三军还是先帝在的时候,当时领兵入城的是国公爷,这次是大公子!都是咱们国公府的人!」 犒赏三军并不稀奇,往年只要边关打了胜仗,朝廷也时常犒赏三军,但多是派个身份贵重的礼官去边关,很少会让戍边的武将直接带兵回来,在京城接受封赏。 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要么是朝廷想要收回兵权,借机将武将调回困在京城。要么是镇守边关的武将立下大功,当朝天子龙心大悦,赐下无上荣宠。 国公府重兵在握,且兵权遍布四方,文劭帝若是想收回权利,势必要徐徐图之,不可能用这种易激起矛盾的方法将阮振平单独困在京城,所以这次的封赏显然是后者。 听风脸上也带着笑意,但听到听雨的话还是嗔了她一眼:「慎言!」 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在风口浪尖上,行事越低调越好,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高兴高兴就好了,不适合说出来。 听雨鼓了鼓腮帮子,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只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满是欢喜。 阮芷曦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队伍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阮振平,当即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能融入到阮氏原本的生活中去,看到阮振平时真把他当做自己的大哥,探出身子挥了挥手。 阮振平也看见了她,抬起头对她粲然一笑,招手示意。 镇国公阮劭东年轻时丰神俊朗,即便如今年纪大了,风采也依旧不减当年,就算搁现代也能算个美大叔。 国公夫人林氏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上了年纪之后虽然丰腴了些,五官却仍旧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这样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难看,所以国公府上下几位少爷都相貌出众,随便拎出来一个搁在人堆里都很惹眼。 阮振平从军多年,一步步从底层军士做起成为现在镇守一方的名将,身上自有一股气度,这一笑一挥手,立刻引起一阵尖叫,阮芷曦甚至听到隔壁有人争论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她笑着又回过身去,让听雨拿了个苹果下楼,等阮振平走近后隔着五城兵马司的围挡扔了过去。 「少夫人恭祝龙骁军凯旋,恭祝大少爷平安归来。」 阮振平一把将那苹果稳稳接在了手里,明白了她的意思,将那寓意平安的苹果收进怀里,抬头对阮芷曦道:「丫头,回家等我,大哥给你带了好东西!」 阮芷曦笑着应「好」,可惜阮振平已经听不见了,因为满大街都开始跟着喊「恭祝龙骁军凯旋」,将其他声音尽数淹没。 队伍不能因为阮芷曦而停止前进,阮振平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向前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听风笑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欣慰之感。 阮氏从小被养在镇国公府,却因身份尴尬而顾虑良多,明明心里对国公府众人都很亲近,却又始终不敢太亲昵了,更不敢放肆任性,生怕自己随时会被送回阮家似的。 起初年幼不懂事时原本还好,随着年纪渐长,周围的人总是对着她指指点点明嘲暗讽,阮家那对糟心的父母也总是耳提面命的提醒她她不是国公府亲生的,这种忧虑就与日俱增,根深蒂固地种在了心里,难以拔除。 她不想读书写字时偶尔会偷懒,闯了祸时也会偶尔撒娇,但都是小心翼翼的觑着国公府众人的脸色,不敢真的放纵自己。 多年来她的情绪一直隐忍内敛,甚少有外露的时候,像这般探着身子与阮振平打招呼,让听雨去给他送苹果,以往的她是不会做的。 她只会默默地看着,见到阮振平进京,确定他真的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之后便去国公府,跟国公夫人他们一起等着阮振平从宫里回来,然后给他接风洗尘。 又或者根本不会来这里,而是直接去国公府等着。 听风先前因为生产离开了顾家一段时间,回来时曾听听雨他们说过,阮家欺人太甚,少夫人跟他们彻底撕破脸了,不再受他们的辖制,性子也开朗了很多。 第60章 这些日子听风虽有所感,但感触并不深,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确定,少夫人跟以往确实大不相同了。 她笑着上前一步,问道:「少夫人是在这里再坐一会,还是让人备车去国公府?」 阮芷曦起身:「去国公府,大哥说给我带了好东西呢,我去瞧瞧。」 听风应诺,给她披上斗篷,一行人下了楼,乘上马车,向国公府驶去。 宫中犒赏三军的仪式到下午才散,这次立功的诸位将领更是留到了傍晚,在文劭帝的安排下吃了一顿接风宴。 因为先帝与镇国公走得近,文劭帝幼时便与国公府几位年纪相仿的少爷走得也很近,宫宴散了之后还单独留了阮振平一会,与他说话。 阮振平是镇国公的长子,比文劭帝年长几岁,文劭帝小时候闯了祸不敢说,多半是阮振平帮他背的黑锅,他心里对阮振平也就比对别人多了几分亲近,私下里一直称他为大哥。 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再这样称呼就不合适了。 阮振平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文劭帝眸光却是一暗:「大哥也与我生分了吗?」 「这不是生不生分,是君臣之仪。便如父教子,子孝父,都是天地规矩,我等既生而为人,自当遵守才是。」 文劭帝哦了一声,淡淡道:「可我怎么记得大哥还叫过国公爷‘老东西’呢?」 阮振平嘴角一僵:「……那是年幼时不懂事,口出狂言胡言乱语。」 「我记得这就是五六年前的事啊,大哥那时应当跟我现在差不多大,算不得年幼吧?」 阮振平:「……」 「而且国公爷当初也拿这话骂过我父皇,这难道就是君臣之仪?」 阮振平越发不知说什么好了。 文劭帝摆摆手,无奈道:「好了,你若也要跟我讲究这些的话,那我可就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 说着就瘫在了桌上,单手托着腮,向来紧绷着维持帝王仪态的身子松懈下来,扭了个九转十八弯,哪还有半分刚才大宴群臣时的风姿。 他在阮振平面前挨个把自己看不顺眼又奈何不了的大臣们骂了一遍,骂完又说到了自己的后宫之事,语气中颇有几分酸楚。 「朕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朝中人议论纷纷,都说朕偏宠皇后,才致后宫至今没有子嗣。」 「可是嫡子尚未出生,我又怎敢让庶子占了长子之名?」 「前朝之乱便是始于立嫡立长,我朝泰安八年的大乱亦是因为嫡长之争,甚至到我父皇登基,宣王余孽还……」 文劭帝说到这停了下来,面色似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阮振平,见他神色如常,便将此事带过了,只道:「我也是为了前朝和后宫的安定才坚持要先有个嫡子,那些大臣们却天天催着我赶紧生一个,倒好像我是专门拿来配种的似的。」 阮振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忍住笑起来,好不容易才绷住了自己的脸色,安慰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孩子早晚都会有的,大可不必着急。」 「这种事讲究个缘分,眼下不过是缘分没到而已,等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也就来了。」 「您登基时臣虽不在京城,但也听说过那双虹祥瑞,说不定这就是个先兆,您回头能一次抱俩,儿女双全呢!」 双虹之事已经过去近一年了,如今已没什么人提起。文劭帝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解读那祥瑞之兆,闻言愣了愣,旋即大笑:「那朕就借大哥吉言了。」 ☆☆☆ 阮振平在宫里耽误了些时候,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见阮振堂还在宫外等着自己,忙走了过去。 「怎么不先回国公府去?等在这里多冷啊!」 阮振堂前些日子一直被阮劭安关在府中不准出来,直到今日犒赏三军,他好歹也算是三军中的一员,才在龙骁军入京前被放出城,加入到了队伍当中。 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也就是说他很早就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却一直等到现在。 「不冷,左右我回去也无事做,就在这里等等大哥。」 他笑道。 阮振平年少时缺筋少弦,很多事都不过脑子,过了脑子也不见得能明白其中那些弯弯绕绕,但现在在官场上混久了,也算是半个人精了。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阮振堂估摸着是出家门时得了阮劭安和曹氏的吩咐,让他跟大哥一起回去,所以才等在这里不敢先走。 他轻叹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揽了揽他的肩:「走吧。」 两人回到国公府时天已彻底黑了,但国公府内灯火通明,从下人到主子,都在等着他们回来。 「大哥!八弟!」 第61章 阮振晏早已等在门口,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了上去。 另有一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跟在他身后,见到阮振平后立刻窜了出来:「爹!」 阮振平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着抬手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 「都长这么高了?快超过你娘了吧?」 少年嗨呀一声侧头躲过,道:「您别老摸我头,我都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你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在我面前装什么大人?」 阮振平说着还要摸他的头,少年赶忙跑开了,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死活不让他摸。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阮振晏在旁说道,「等你们半天了,爹娘说你们不回来不准开席,我都快饿死了。」 阮振平便也收了手,揽着阮振堂一起往里走去,边走边道:「在宫里灌了一肚子的黄汤,菜都没吃几口,走,咱们去吃点好吃的去,你伯父伯母肯定让厨房做了咱们爱吃的菜。」 几人结伴来到正院,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他们,国公府的人都到齐了不说,阮劭安也带着曹氏和阮芷嫆露了面,顾府二老也在席间。 见他们进来,原本就热闹的房间更加闹腾起来。 阮振平已有近三年没回过京,一时间被众人围住,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询问边关近况,说什么的都有。 几个小辈更是围在他脚边,一迭声地询问他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阮振平应付完了长辈,一把将年纪最小的侄子阮渠抱了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 「你想要什么啊?告诉大伯,大伯看看准备了没有。」 四五岁的小男孩脆声道:「我想要一匹马,跟爹爹骑的一样大的马!不是小马驹那种!」 阮振晏一把将自家儿子从他手上接了过去,道:「人不大点还想要匹大马,给你了你能爬得上马背吗?」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直到阮振平让人把自己带回来的礼物以及宫中颁下的赏赐全都抬上来,这才停下,高高兴兴地看自己的礼物去了。 大马是没有的,但阮振平从边关带回来了许多其他好东西。 这些东西不见得贵重,但都是京城很少见的边关特产。 很快众人就都拿到了自己的礼物,长辈们称赞一句孝顺,晚辈们道一声谢,欢欢喜喜地说笑了一会便开了席。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顾家和阮家的人不便多留,便准备回去了。 曹氏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不好,自那次被顾家扫地出门,彻底惹恼了阮劭安之后,就被夺了管家之权,如今阮家内院是由阮劭安的宠妾柳姨娘管着。 阮劭安发了话,她一天不能求得顾家的原谅,就一天不准她出府,免得她又到处惹是生非,所以这几个月除了去顾家登门道歉,她哪儿都没能去过。 顾家跟她做了好几年亲家了,对她也很是了解,知道她就算道歉也绝不会是真心实意的,倘若这次若原谅了她,她以后定会仗着母亲的身份变本加厉的从阮芷曦身上讨回来。 所以这次顾家说什么也没松口,不让她进门就是不让她进门,大有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与此同时他们并没有拦着阮家其他人登门,好让京城众人都明白,他们针对的只是曹氏,并非阮家所有人,免得有人觉得阮芷曦嫁了人就不认自己的娘家了。 曹氏这么久连个跟顾家人或是阮芷曦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日阮振平回京,阮劭安就借着这个机会将她带了出来,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求得他们的原谅。 曹氏便是再怎么不愿在阮芷曦面前低头,这几个月的磋磨下来也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了。 她好歹要先把管家的权利拿回来,不再看那小妾的脸色才是。 至于阮芷曦……她大可今后慢慢跟她算账。 谁知她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准备去找阮芷曦的时候,却发现她和顾君昊没出来,一问才知是被阮振平留下说话了。 「娘,要不咱们去找顾老爷和顾夫人吧,他们就在前面。」 阮劭安嫌道歉的事太丢人,不肯陪曹氏一起,已经带着阮振裕阮振堂先一步离去了,现在陪在曹氏身边的只有阮芷嫆。 他们刚出来不久,顾家的马车也才走不远,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曹氏却冷哼一声,道:「那姓周的贱妇如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根本就说不通!那顾老爷又是个耳根子软,只知道听女人话的,找他也没用!」 「这事只能找你大姐,她怎么说也是阮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不好在大街上给我难堪。」 「只要她松了口,顾家又算什么?」 往常阮芷嫆觉得母亲说的都对,必定会跟着附和几句,今日却没吱声。 第62章 这小半年来发生的事太多了,桩桩件件都和以往不同。 阮劭安和曹氏是长辈,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占着父母的名分,能拿捏住阮芷曦,但阮芷嫆现在却有些怕这个大姐了。 她辈分本就比阮氏低,阮氏听话的时候还好,她也能跟着曹氏踩她两脚。 可阮氏若不听话了,阮劭安和曹氏好歹为人父母,只要不主动去招惹她,她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但她这个做妹妹的就不一样了。 大姐会不会把以前受过的气全都撒回来?会不会连同父母那边让她遭过的罪也都发泄到她这个妹妹身上? 阮家本就只有曹氏能给阮芷嫆做主,阮劭安是根本不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的。曹氏若不能再护着她,那她在阮氏那里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会再有人给她出头。 这些念头每天不知要在阮芷嫆脑子里过多少回,她整日心惊胆战,比阮劭安还盼着曹氏能早点得到顾家和阮芷曦的原谅。 她隐约觉得曹氏抱着这样的念头去道歉是没有用的,可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只能满心焦虑地等在一旁,盼着她那姐姐好歹还能像母亲说的,真顾忌着人伦孝道,多少给她娘一些面子。 ☆☆☆ 逗留在国公府的阮芷曦并不知道曹氏母女还等在门外,她正开开心心地跟阮振平说话,从阮振平手里接过了一个匣子。 匣子沉甸甸的,打开来之后满目生辉,里面满满当当装的竟然都是夜明珠,有大有小,不一而足。 阮芷曦饶是分辨不出古董玉器的好赖,却也知道这东西定是极贵重的,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夜明珠倒也不稀奇,咱们府上就有两颗,是先帝当年送给爹娘的成婚贺礼,」阮振平在旁说道,「但是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就都买下给你带回来了,想着镶在房里或者车上应该都挺好看的,权当看星星了。」 拿夜明珠当星星…… 阮芷曦要不是了解国公府一家的为人,几乎要以为他们平日奢靡成性,挥霍无度了。 但事实上国公府虽富贵,却绝没到穷奢极欲的地步,日常用度既不刻意朴素,也不会刻意彰显自己的财富。 阮振平忽然拿出这么一匣子夜明珠来,着实把阮芷曦吓了一跳。 白日里龙骁军入京,她听他说带了好东西给她,还以为刚才那些礼物就是了,现在才知道,这才是他口中真正的「好东西」。 想来是刚才人多,阮芷嫆也在,他不好当面厚此薄彼,所以才留下了她和顾君昊,偷偷给她。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大哥你还是留给伯父伯母吧。」 阮芷曦把匣子推了回去。 「他们又不喜欢这东西,」阮振平道,「当年先帝赏的那两颗夜明珠都被他们放在库房里积了灰,几十年没拿出来过,还是前些年你那几个小侄子贪玩把库房乱翻了一遍才找出来。」 「那就给侄儿们,他们……」 「给他们当弹珠啊?」 阮振平哈哈一笑。 「那两颗夜明珠被他们跟一把弹珠混在一块满地滚着玩,裹得全是泥,不到晚上都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暴殄天物。」 「那嫂嫂……」 「你嫂嫂也不喜欢,我已经问过了,她说都给你!」 阮振平说着将木匣又推回到她怀中。 「好了,你就收着吧!只回头被人瞧见的时候别说是我给的就行,不然你爹娘心里怕是要不痛快。」 同样都是阮家的女儿,阮芷曦得了满满一匣子夜明珠,阮芷嫆一颗都没有,他们知道了定然会不高兴。 阮振平原本其实是想多少分给阮芷嫆一些,意思意思的,但是回京前听说了阮家和顾家近来发生的事,知道阮家把他小妹欺负了,便一颗都不想给了。 凭什么人家欺负了他妹妹,他还要上赶着给人送礼? 阮芷曦推脱不过,最终还是带着那一匣子夜明珠离开了。 顾君昊跟在她身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阮振平也塞给他一些什么「神药」,直到离开国公府,阮振平都没提这事,想来是从阮振晏那里得知他已经「好了」,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坐上马车回家,路上阮芷曦特地让听风熄了灯,打开木匣,夜明珠的光辉莹莹散开,如月色般柔和。 阮芷曦也是个女人,对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也是喜欢的,拿起一颗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她正纳闷这一盒珠子多少钱,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手上木匣跟着一晃,几颗珠子掉了出来。 听风也跟着马车晃了一下,坐稳后正要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就听车夫的声音传来:「大少爷,少夫人,前面有架马车挡住了路,似乎是……阮家的车架。」 第63章 原来是曹氏母女在国公府门口等了一会见阮芷曦不出来,怕时间长了被下人告诉镇国公夫妇,她在这里堵着阮芷曦,便先假作离开,等在了这里。 听风皱眉,看了看阮芷曦,见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脸色并不好看。 「去看看是谁在车上,何故停在这里?」 听风吩咐道,说完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夜明珠捡了起来,一颗颗重新放回了木匣里。 她将最后一颗珠子放回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也来回话了。 「车上的是阮家二夫人和二小姐,二夫人说有些话想单独与少夫人说,叫少夫人……过去一趟。」 阮芷曦险些露出个冷笑来,嘴角都已经牵起来了,想起听风在这里,硬是忍了回去,只绷着脸道:「我跟她无话可说。」 下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又折返。 「少夫人,阮二夫人她……不肯离去,说是一定要见您一面。」 阮芷曦眉眼依旧沉沉,却不再说话了。 她懒得应付阮家那母女俩,但听风在这里,她不便表现的太强势。 而且即便她不出面,听风也会帮她妥善解决的。 果然,听风见她完全不想跟阮家人说话的样子,对车外道:「绕路。」 回顾家的路又不止这一条,其他路不过远些而已,既然少夫人不想见曹氏,那绕过他们就好了。 下人领命,立刻吩咐车夫绕路。 曹氏不曾想阮芷曦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竟然调转马头打算从别处回顾家。 她赶忙拎着裙摆从车里下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疾步冲到阮芷曦的马车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夫赶忙勒紧缰绳,马车再次一晃,停了下来。 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从车辕滑落,泛着莹润的光泽,骨碌碌滚到了曹氏脚边。 竟是刚刚有颗夜明珠滚到了车外,刚好被车夫的衣裳挡住了,故而没人看到。 曹氏这么一拦,车夫晃了一下,这珠子便掉了下来。 下人眼疾手快地将珠子捡了起来,在车窗外唤了一声少夫人,之后将擦干净的珠子递回了车中。 他嘴上虽没说那东西是什么,但曹氏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一颗夜明珠! 她再仔细去看车中光亮,明显与寻常烛火不同,八成是车里还有一样的珠子,瞧这光亮,只怕还不少! 曹氏顿时明白阮振平最后为何会留下阮芷曦和顾君昊了,心里一口气堵在胸口,后槽牙硌的直响。 可这珠子是阮振平的,他爱给谁给谁,曹氏便是再怎么心有不平,也不敢去国公府质问人家。 今日她又是被阮劭安硬逼着来道歉的,倘若不能把先前的事情了了,回去后怕是又要被训斥,管家的权利也拿不回来,便只能将这口气强咽了回去,道:「芷汐,娘有话跟你说,你先下来好不好。」 阮芷曦皱眉:「母亲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听得见。」 曹氏到底是长辈,哪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给阮芷曦这个继女道歉,便耐着性子道:「有些话不便让外人听见,你下来到娘的马车上,娘跟你慢慢说。」 阮芷曦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死活不肯下车,也不再接曹氏的话了。 曹氏愿意在这耽搁着那就耽搁着,反正她有的是时间,顾君昊明日也休沐不必上朝,无所谓。 听风在旁默默地看着,心里其实已经想好要怎么摆脱曹氏了,但不确定阮芷曦到底是什么态度,便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又过了半晌见阮芷曦真的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才开口道:「少夫人若是不想与二夫人说话,那我们这便回府吧?寒冬腊月的,纵然车上烧了炭盆,到底不如家里暖和。」 阮芷曦当然想走,但曹氏还堵在那里。 「那……让人将她拉走?」 她试探着说道。 听风笑了笑:「不必。」 说着对外面吩咐:「赶车,回府。」 车夫愣了一下:「可是……」 「赶车。」 听风再次重复,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车夫迟疑片刻,咬了咬牙,扬起马鞭,驾的一声甩在了马臀上。 马车不顾曹氏的阻拦,再次行驶起来。 曹氏没料到他们竟然真的敢撞向自己,惊呼一声连忙后退,险险躲了过去,张嘴便想破口大骂,难听的话都到嘴边了,硬是又忍了回去。 阮家是靠国公府在京城立足的,因为阮芷曦的缘故,国公府这次也恼了阮家,最近都没怎么给过他们好脸色。 若是她此时大喊大叫引来了旁人,让京城又传出什么不利于阮家的流言蜚语,那阮劭安只怕真会休了她。 第64章 她无法,最终只得带着阮芷嫆无功而返,回到了阮家。 ☆☆☆ 翌日,阮芷曦约了谢氏等人带着小侄子一起出去玩,阮振平几兄弟也都作陪。 她本想叫上顾君昊一起,顾君昊却说自己有事,没有一同前往。 阮芷曦以为他是约了别人,要出门,哪想到等自己回来时,却见他哪儿都没去,而是就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摆弄一架秋千。 顾君昊折腾了大半天,冬日里硬是出了一身汗。 汀兰苑没有适合绑秋千的大树,所以他是找人做了个秋千架子,自己在院子里搭起来的。 工匠们本说要帮他搭好,他看着觉得挺简单的,坚持要自己搭,哪想到真干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木料太沉了,他又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费了半天劲连个架子都没搭起来。 最后还是府上的下人帮着搭了把手,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阮芷曦一开始有些莫名,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院子里弄个秋千,但很快想起那日孙家的事,顿时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在孙家刚好看见了,一时兴起才玩一会,不是真的有多喜欢。」 她走过去道。 顾君昊一心只顾着秋千,连她回来了都没注意,吓了一跳。 「我……我之前答应了你的,总不好言而无信。」 他回道,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继续摆弄秋千,声音闷闷的。 「凉州那边有些事,我得过去一趟,已经跟朝中报备过了。陛下昨日准了,让我过完年就走。」 这一去不知多久,所以他想在自己离开之前亲手把秋千给她搭好。 阮芷曦原本正在打量那秋千,闻言眼中一亮,当即抬头:「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顾君昊想过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可能产生的诸多反应,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跟阮芷曦相处了也有半年了,很清楚她对他并无情意,而且一心想回到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喜欢这里,他就算表明了心意,她也一定不会答应。 有些话说出口,不仅不会有结果,还会让人为难。 所以顾君昊决定离开,这样他可以冷静冷静,免得朝夕相处让她察觉自己的心思。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对这份感情就淡了,就能理智的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他自然是不能带阮芷曦的,可拒绝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见阮芷曦凑了过来,道:「我保证不打扰你!你办你的事,我就跟着四处走走。」 「我到你们这边就只见过京城,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万一哪天我回去自己那边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并没有说什么撩人的话,只是想让顾君昊带她一起去而已。但因怕院子里的下人听见,声音很小,离得很近,细细软软的声音扫在顾君昊耳边,让他胸口登时又是一阵乱跳。 他知道自己不该答应,可那句「万一哪天我回去自己那边了」,却让他呼吸一瞬凝滞。 他先前只想着暂时分开,却没想过自己再回来时,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若是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了…… 若是连好好道个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顾君昊胸口一阵闷滞,刚刚还狂跳不止的心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越绞越紧。 阮芷曦见他眉头紧皱,只以为他是不想带她,低声哀求:「带我一起去吧,求你了。」 顾君昊耳边又是一阵酥酥麻麻的,之前建起的千百道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好。」 阮芷曦欢呼一声险些跳起来,又反应过来这动作未免失态,忙收敛,对着顾君昊一福:「多谢夫君。」 顾君昊耳根微红,怕让她看出什么,又低头去继续鼓捣秋千。 外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他们嘀嘀咕咕一阵,然后阮芷曦便喜笑颜开,很是高兴。 约莫一刻钟后,那秋千终于搭好,顾君昊先自己试了试,确定结实,这才对阮芷曦道:「可以玩了,你要试试吗?」 阮芷曦点头,坐了上去,听雨见状便要过去帮忙推她,被听风拉住,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可是……」 「有大少爷在呢。」 听风对着秋千那边努了努下巴,眼含笑意。 听雨明白过来,掩唇低笑,也不再跑去多事了。 院子里,笑靥如花的女子坐在秋千上,眉眼温润的男子在后面轻轻推她。 「太低了,你使点劲啊。」 「这就可以了,荡太高小心摔着。」 「你起来你起来,我自己来!」 第65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安静的汀兰苑热闹起来,将寒冬都衬得暖融融的。 ☆☆☆ 周氏得知顾君昊要去凉州的时候吓了一跳,脸色难看:「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凉州?那边的灾情不是已经缓解了吗?」 「我听说是你自己上折子主动提出要过去的,为什么?」 因为晋王几年后要造反,而凉州是从他的封地彤郡通往京城最便捷的一条路,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不是不可以绕路,但除了凉州,无论哪条路都太慢了。 如今大齐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并非那乱世灾年,他若想造反成功,必须一击即中,用最快的速度兵临城下,不能给朝廷反应的机会。 否则还不等他抵达京城,就会被朝廷调遣的兵马拦住,势必折戟沉沙。 前世晋王就是利用凉州之便,趁陛下和太子南巡时,将其围困,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然他便是再如何兵强马壮,也不可能和朝廷对抗。 去岁凉州大旱,朝廷拨下无数赈灾粮款,与凉州紧邻的彤郡也给予了他们诸多帮助,使得晋王在朝中和凉州都获得一片赞誉。 但他本人未曾踏入凉州半步,没有半点逾矩,就连帮忙赈灾,用的也是朝廷的名义,看上去仍旧跟以前一样恪守规矩,丝毫不惹人怀疑。 跟那些因为惧怕朝廷,担心自己多此一举而引来猜忌的皇室宗亲相比,他甚至有些风光霁月的坦然了。 如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顾君昊也不会对这件事多想,因为彤郡地界不大,又四面平原,没有什么深山老林,不具备藏匿私兵的条件,晋王封地上这些年有多少兵马,朝廷一清二楚。 凭这些兵马,他别说是打到京城了,想出凉州都难。 而且当年先帝陷入夺嫡之争时,晋王是唯一一个始终未曾参与其中的人,他甚至关在王府数月,未曾踏出过府门半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先帝登基,他才走了出来,恭祝先帝荣登大宝。 那时京城乱象四起,他都没有想过要争夺皇位。如今京城固若金汤,当今天子深得人心,而他年事已高,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怎么会忽然想要争夺皇位呢?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他有不臣之心,一是因为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有这种野心的人,二是因为他就是想谋逆,也没有那个条件。 可前世晋王确实是谋逆了,而且他带兵围困文劭帝和太子时,手中兵马分明远超朝廷所知,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害了文劭帝的性命。 有了这一遭经历,顾君昊再回想去年的赈灾之事,就觉得晋王别有用心了。 凉州与彤郡紧邻,彤郡四面平原,凉州却山多林密,很是适合藏匿兵马。 上一世文劭帝被围困的前两年,凉州还曾闹出过山贼,但很快就被镇压了。 如果……那些根本就不是山贼呢? 如果晋王的私兵根本就不在彤郡,而是在凉州呢? 那他的赈灾之举,就不是为了赈灾,而是为了豢养他的私兵。 凉州与彤郡离的虽近,但到底不是同一个地方,如若每年都有大批粮草从彤郡流入凉州,那很容易被朝廷发现。 所以晋王若真的在凉州养了私兵,那这些兵马的粮草应该大部分还是来自凉州本地或是其他地方。 凉州受了灾,他的私兵自然也会受影响。虽说朝廷派了人去赈灾,但他的私兵是见不得人的,如若忽然冒出这么多人来领赈灾粮,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朝廷事情不对吗?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怎样才能妥善解决,既安抚了因灾情惴惴不安的私兵,又不让人发现呢? 没有比帮忙赈灾更合适的办法了。 借着赈灾之名,运粮草入凉州,凉州当地定会大开方便之门,想在这时做点手脚也相对简单。 说不定凉州官场也有他安排的人,不然要在那里豢养私兵多年而不被发现也不大容易。 顾君昊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没错的,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晋王的兵马还能从哪来,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但他不确定晋王手中如今到底有多少私兵,这些兵马又囤积在凉州何处,于是重生之后便让观湖观海前往凉州,伪装成商户帮他暗中查访了。 他本是想等两人查探出明确的消息之后再禀明文劭帝,准他前往凉州与他们汇合,联络当地官员,调遣兵马,围剿这些私兵,并给晋王定罪。 但因为阮芷曦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心中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想提前离京,亲自去调查此事,也好离阮芷曦远些。 于是他对文劭帝表达了自己的隐忧,提出想去凉州确定晋王是否真有谋逆之心。 文劭帝起初听时觉得不可置信,毕竟晋王年事已高,而且这些年一直老实本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谋逆的样子。 第66章 但生在帝王家,又亲自经历过归云山之乱,对这种事他还是本能的保持着几分怀疑。 犹豫了几天,他最终还是答应了顾君昊的请求,让他年后前往凉州,暗中调查。 但无论是关于晋王谋逆,还是想要离开阮芷曦一段时间的想法,都不方便让周氏知道,顾君昊便按照之前跟文劭帝统一的口径,告诉周氏说是去凉州探访灾后民情,看看之前的赈灾工作是否到位,有没有谎报瞒报的情况。 周氏完全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探访民情为什么非要你去?你只要上了折子提一提,让陛下安排合适的人去不就是了?朝廷里这么多人,哪个不比你合适?」 「你是能说会道能跟当地人打成一片,从他们口中挖出别人都不知道的事。还是已经儿孙满堂,后继有人了?」 探访民情重要的是在「探访」,不然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那不是民情,只是假象。 顾君昊为人刻板,固然会将自己看到的如实上报,不会被当地贪官污吏收买,跟他们一起欺上瞒下。但他也更不容易融入到当地官场,反倒可能会被别人联合起来欺瞒。 周氏的前半句说的正是这个,后半句则是说他至今膝下无子,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耽误了她抱孙子! 「头一次我让你跟芷汐去灵云山求子,你脚崴了没去成!这次我找人重新算了日子,你却又要离京?」 她瞪着顾君昊愤愤说道。 一旁的阮芷曦明白了她在气什么,忙道:「娘,夫君年后才走呢,您算好的求子的日子不是这个月十六吗?来得及,而且他说好了带我一起去的!」 周氏闻言眼中一亮:「当真?」 阮芷曦点头,周氏脸上的郁色顿时一扫而空,慈眉善目地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就开始叮嘱她路途遥远,需要注意些什么,把能想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婆媳俩自顾自地聊了起来,顾君昊却在旁红了耳朵。 他只是怕阮芷曦在他离京的时候忽然就消失了,所以才想带上她一起。 可刚刚那话,怎么说的……说的好像带着她,是为了生孩子似的…… 阮振平带兵回京时已是十二月,眼看着再过不久就过年了,文劭帝便特准他们年后再离京。 顾君昊也是年后走,且正好跟他们顺路,便商量好了同行,如此一来路上还能有大军护送。 作为朝廷派去凉州探访民情的钦差,除了路上有人保护,在当地办差时身边自然也是要有兵马跟随的。 这趟行程真正的目的是查探晋王是否有谋逆之心,派别人跟随怕是多有不便,所以顾君昊希望带兵的人最好是沈枞。 沈枞是前世跟他一起拼死带着小太子回京的人,对朝廷忠心耿耿毋庸置疑。 而且他们两人是好友,说话做事都很方便,他不必担心他被人收买暗中反水,也不用担心他因怀疑自己的决定而阳奉阴违。 只是这件事多少有些危险,所以他并未直接向文劭帝举荐沈枞,而是私下先跟他商量了一番。 「没问题啊,我早就想出京历练历练了,但是你那几个大舅子都太厉害了,把边关把守的铁桶一般,根本无需从别处调兵过去,我一直也没有机会。」 「而且我家那位你也知道,向来是宁可我平庸一些,也不愿我去战场上搏命立功。」 「这种既能立功又没有危险的事,她肯定愿意我去!」 说着还揽住了顾君昊的肩:「你小子够意思!碰上这种好事还记得想着我!」 顾君昊看了看他,如实相告:「可能……会有些危险。」 「危险?」 沈枞怔了一下。 「能有什么危险?不就是护送你去凉州,然后再送你回来吗?」 「凉州便是当初灾情最重的时候都没闹出过什么乱子,如今灾情已过,朝廷赈灾及时,还给当地百姓免了一年的赋税,怎么会有人生乱?」 「就算有个别贪官污吏怕被你查出什么,他们肯定也是私下藏好了自己的罪证避免被你发现,见了你估计都恨不能躲着走,谁还真有那个胆子谋杀钦差不成?」 这世上真敢杀钦差的贪官还是少数,更何况顾君昊是国公府亲自挑选的侄女婿,他们若想动手的话就更得掂量掂量了。 顾君昊从跟沈枞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打算瞒着他,直言道:「探访民情其实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我是去……」 他声音极低,几乎是贴在沈枞耳边说的。 沈枞闻言面色一变:「怎么可……」 「嘘。」 顾君昊抬手,示意他小声。 沈枞忙将声音压了下去,道:「怎么可能?晋王他……」 第67章 「我也只是怀疑,」顾君昊打断,「这次去就是为了查证,若是假的,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危险,若是真的……就不一定了。」 但他心里已经知道,这件事必定是真的。 「所以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这是一桩好差事,而是因为咱们熟悉,由你领兵于我而言最方便,我不必担心你出卖我或者不信我,不用做每件事都要先解释一大堆。」 「除了你之外就只有我那几个大舅哥合适了,但他们如今在边关各司其职,只因探访民情就将他们调回来的话,未免有些奇怪,恐会引起凉州那边的怀疑。」 「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更合适一些,但这件事毕竟是有些危险的,我还得问过你才好向陛下举荐。毕竟你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你若是心有挂念,不想……」 「这话说的,好像你的父母妻儿就不在京城了似的!」 沈枞神情不悦,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之后又哦了一声:「不对,你只有父母妻,还没有儿。」 顾君昊:「……」 沈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愿意去,不必你向陛下举荐,回头我写个折子自荐!这样更有诚意一些,改日若真的立了功,那也是我自己的功劳,跟你没关系,省得人家说我沾了你的光!」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顾君昊明白,他其实是为了他好。 若是顾君昊举荐,那回头沈枞若出了事,沈家人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必不迁怒埋怨。 但若是他自荐,那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别人都怪不到顾君昊头上。 「你不必如此,我……」 「就这么说定了!」沈枞道,「武将升迁跟文官不同,要么靠祖上恩荫,要么靠战功积累。」 「我祖上的那点面子到现在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如今在朝中没什么人脉,想升迁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边关如今也一片太平,你大舅子把胡人打的屁滚尿流,退兵数百里,估摸着百十年内都不敢大举进犯我大齐边境。」 「若是错过了这次跟你去凉州立功的机会,我这辈子可能都别想立功了。」 顾君昊见他态度坚定,便也没再多说,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完年我们一起去。」 上辈子他跟沈枞一起带着太子回京,这辈子他们两个一起去揭发晋王的罪行。 沈枞点头:「同往!」 说完又想起什么,眉头一蹙:「不对啊,既然有危险,你为何还要带着弟妹一起去?」 顾君昊道:「我的确是觉得可能会有危险,但危险应该不大。一来我是打算暗中行事,并未打算硬拼。二来……凉州就算真有晋王的私兵,如今的人数应该也不会太多,不然朝廷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察觉。」 后面这句只是随口编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前世晋王谋逆是在六七年之后,而文劭帝当时已不是第一次南巡了,他手中若早已有这么多兵马,不会拖到那时才动手。 要知道光是养着这些兵马每年就要花费不知多少银两,且拖得时间越长,越容易发生意外。 如这次这般受旱灾影响还算好的,起码能想办法应对过去,但若还未举起反旗就被人发现了,那所有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所以按照时间来说,晋王如今应该还没有那时的实力。 「而且……我只是想带内子出去走一走,并未打算让她进入凉州境内,等我要去办差的时候,就把她留在凉州以外。」 「我跟国公府说了这次会带她同行,请他们多安排些护卫保护她,有国公府护着,她不会有事的。她是我的妻,我……自是不会让她涉险。」 顾君昊说到最后心口砰砰直跳,跳了没几下又开始自嘲。 那些不敢当着阮芷曦的面说的话,在沈枞面前他倒是有勇气说出来,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沈枞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可惜我家那几个孩子都还小,你嫂子走不开,不然我也把她带上了,正好跟弟妹做个伴。」 顾君昊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 「那你得抓紧了啊,」沈枞道,「不然等我家孩儿长大了,你家孩儿正小,岂不又要再等几年?」 说完哈哈大笑。 本是一句寻常话,顾君昊听了却目光微闪,耳根泛红,思绪一下飘到天边去了。 小西如今并不知道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她可能明天就消失了,也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如果……如果她可以一直留在这的话,那他们将来……是不是真的会有自己的孩子? 顾君昊心口再次狂跳,隐隐升起一些期待。 腊月十六,顾君昊与阮芷曦按周氏的安排去求子。 第68章 这次行程很顺利,再也没出什么这个崴了脚那个惊了马的乱子,平平安安抵达了灵云山。 山上雾气缭绕,景色优美,颇有些人间仙境之感。 两人拜完佛之后便随处走了走,顾君昊趁着下人离的较远的时候低声问阮芷曦:「你刚才在寺里……许了什么愿?」 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真夫妻,阮芷曦是不会许愿求子的,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阮芷曦回道:「还能许什么愿?自然是希望菩萨保佑我尽快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她不信佛,但阮氏及她身边很多人都是信的,比如周氏和宋含秋,所以她时常陪着她们一起去佛寺。 阮芷曦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到佛寺后也会规规矩矩跟着磕头上香捐香油钱。 至于许愿,她实在是没什么别的愿望,唯一一个也就是希望能回到自己那边了。 所以每每到许愿的环节,千篇一律都是这个。 顾君昊虽然已经想到了,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微微怔了一下,心头微堵。 阮芷曦并未察觉,又随口问他:「你呢?许的什么愿?」 这一问却让顾君昊心口忽悠一颤,好似心底的秘密被察觉了一般。 「我……我求菩萨保佑,凉州之行诸事顺利,好尽快办完差回京,与父母团聚。」 说完怕阮芷曦不信,又补了几句。 「爹娘年纪都大了,膝下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纵然他们眼下看着身体都还硬朗,但谁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 「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那么长时间,心里不大放心,所以……还是希望能早些回去。」 这并不是谎话,他刚才确实许了这个愿。 因为这趟行程他不知要去多久,也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上辈子便亲眼看着父母惨死,这辈子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安度晚年,让他有机会给他们养老送终。 但是除此之外,他脑子里还浮现出了另一个念头。 周氏是让他们来求子的,这寺庙传说中也是求子最为灵验,他跪在佛殿里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此事,前些日子曾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便再次涌了上来。 要是他跟小西有个孩子的话……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未敢细想。 可阮芷曦问他许了什么愿,他第一个便想到了这个,顿时觉得有些窘迫,忙用方才那番话掩饰过去了。 谁想阮芷曦听完之后却道:「那你应该抓紧要个孩子了。」 顾君昊闻言呼吸一滞,肩背瞬间紧绷,几乎以为阮芷曦猜到他的想法了,一时间紧张忐忑期待羞赧种种情绪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 这些情绪糅杂在一起还未分出孰多孰少,就听阮芷曦继续道:「这样的话就算你出门,家里也还有个孩子陪着他们。年纪小的时候可以承欢膝下,年纪大了可以帮你尽孝。等长大成人,还可以支应起顾家的门庭。」 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当然,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当爹的准备,不然管生不管养,那还不如不生。」 顾君昊:「……」 我自己怎么生。 他有些怨念地想。 ☆☆☆ 正月十五上元节后,龙骁军便要启程回边关了,顾君昊与阮芷曦一行人因顺路,便也同行。 国公府不放心阮芷曦出远门,派出五十余护卫跟随在侧,为首的便是当初救过阮芷曦,并给阮芷曦驯过马的阿卓。 除此之外另有朝廷派遣的三百余兵马,及顾家一众家丁等等。 众人定好了正月十六启程,上元节当日顾君昊阮振平沈枞便在宫宴时向文劭帝辞行了。 哪想到他们都已经出宫回府了,文劭帝又忽然派人将阮振平叫了回去。 那宫人催得很急,阮振平还以为是边关出了什么事,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当即便随着宫人回宫了。 文劭帝原本正坐在书房中等他,手里拿着一本半天也没翻过一页的书,听闻阮振平来了之后索性扔到一边,大步向门口走去。 阮振平一进门,见他竟亲自迎了出来,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是不是边关……」 「多谢大哥!承大哥吉言!」文劭帝一把拉住他的手道,「皇后有喜了!太医说很可能是双生子!」 阮振平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吉言了。 那些官场上溜须拍马糊弄人的话他张口就来,说完就忘,从不过脑子。 但当着文劭帝的面,自然不能说自己不记得了,便只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笑了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愿皇后娘娘平安生产,诞下麟儿。」 第69章 文劭帝点头,满脸喜色,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房中。 「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从我父皇那时起,宫中子嗣便不多。父皇除了我这个嫡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庶子,便是我的二弟。」 「偏我那二弟自幼身子不好,四五岁就去了,从此宫中就只剩我一个。」 「好不容易我平安长大了,却也跟他当年一样,多年无子。朝中甚至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暗地里再次提起了当年之事,说我父皇的皇位来路不正,故而才会遭天谴,导致我们这一脉都子嗣艰难。」 「所以仲桓说晋王或有谋逆之心的时候,我本是不信的,但也不得不多个心眼,让他……」 「陛下说什么?」 阮振平打断,眉头紧皱,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文劭帝一怔:「我……」 「仲桓此次去不是去凉州探访民情的吗?难道他是想去彤郡查访晋王?」 阮振平见他半晌不语,问道。 文劭帝见他真有些急了,忙将顾君昊先前说的那些告诉了他。 阮振平听了哪还坐得住,当即便告辞出宫,直奔顾家。 ☆☆☆ 顾君昊还不知道自己被文劭帝卖了,听说阮振平大晚上赶过来,当是有什么急事,忙披了件斗篷匆匆赶去见他。 进了会客的暖阁后阮振平却不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而是让他遣退了下人。 顾君昊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了出去,岂料房门方才关上,向来对他和颜悦色比亲大哥还亲的大舅子就变了脸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去凉州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带上我小妹一起?你是不是嫌弃她破了相,想趁机害死她好休妻另娶?」 顾君昊十脸懵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这么说,挣扎着道:「我爱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 说完见阮振平愣了一下,自己也愣了。 在感情方面,顾君昊一直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 他在朝堂上可以引经据典舌战群儒,但回了家面对自己的家人,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从不会将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说什么好听的话哄人开心。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惦记着对方,默默地为对方付出,但从不说自己做了什么。 上辈子他就是吃了这个亏,让赵坤几句话就将阮氏撩拨的怦然心动,以为赵坤才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殊不知顾君昊一直在默默地照顾她,阮家几次想找她要钱,都是他拦了下来,用自己的私房钱直接给了他们。 阮劭安这个人极好面子,管自己女儿要钱能理直气壮地开口,从女婿手里拿钱就不那么硬气了。 阮氏的钱都是国公府给的嫁妆,是她自己的私产,他这个当爹的要了,她也不敢说什么,甚至都不敢跟国公府告状。 便是听风他们几人看不过去告诉了国公府,以阮氏的性子定然也会坚持说是自己花了,或是她主动拿出来给阮家贴补家用的,并非阮家强要。 届时国公府既不舍得训斥她,也无法处置阮家,只能任由阮劭安等人一再向阮氏索取。 纵然阮劭安不敢太过分,真将那些嫁妆侵吞一空,使得国公府与他们翻脸,但阮氏的嫁妆势必也会被这一家子蛀虫啃掉不少。 可顾君昊的钱就不一样了。 他的钱是顾家的,跟阮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若是让国公府知道阮劭安伸手向顾家要钱,必然大怒,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钱财再重要,于阮家而言也比不过国公府这个倚仗。 他们几次找阮氏要钱,都被顾君昊拦住,还直接「好心」地给了他们所需的银两。 久而久之,阮家就再也不敢找阮氏要钱了,生怕让顾君昊知道,又上赶着要给她垫。 若非顾君昊这招以退为进,阮氏那丰厚的让人眼红的嫁妆,早不知被他们侵吞了多少。 可是这些他从来不说,包括平日里准备的那些刚好合阮氏心意的小礼物,也都像是随手买来放在那的,从不会说一句「我特地给你买的」。 他办事稳妥仔细,却从不会花言巧语,这也正是当初国公府选中他做侄女婿的原因之一。 阮振平认识他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一时间愣住了。 顾君昊回过神后面色涨红,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与阮芷曦如今在外人眼里本就是夫妻,他就是说了爱她又如何呢? 何况他本就……本就……爱慕她。 顾君昊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将自己这趟去凉州的打算,以及对凉州现状的估测都详细告诉了阮振平,临了又道:「大哥你想想,我若真想伤害小西,又怎会主动去国公府请你们派人保护她呢?」 第70章 他在答应带阮芷曦一起去凉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国公府登门拜访,请他们派些人手随行,保护阮芷曦。 国公府的下人与寻常人家的家丁护院不同,各个武艺高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有这些人跟在身边,顾君昊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阮芷曦是不可能的事。 阮振平刚刚也是关心则乱,没想起这茬,气冲冲便直奔顾家质问他了。 此时惊觉是误会一场,尴尬地笑了笑,伸手给他扥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刚刚失礼了,妹夫别见怪。」 顾君昊摇头:「大哥也是为了小西,我能理解。」 阮振平拍了拍他的肩,跟他一起坐了下来。 两人就凉州之事又聊了许久,阮振平从顾君昊口中判断出他胸有城府,并非一味凭着自己的一股冲劲儿莽撞行事,便放下心来,最后才道:「旁的事情你都已经安排的很好了,我也就不插手了,但小妹身边……我还是想再加些人。」 「你也知道,我们国公府上上下下就这一个女孩,小妹虽不是我亲妹妹,却比亲的也不差什么。」 「你固然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不会让她涉险,但出门在外万事难料,还是小心些为好。」 照他的想法,其实还是觉得阮芷曦不去最好。 但一来这件事已经定了,忽然不让阮芷曦去,她定会感到失望。 二来她毕竟已经出嫁,是顾家媳,这些年膝下又一直没有子嗣。顾君昊此去不知多久,顾夫人又一直想抱孙子,当然是希望小夫妻俩能在一起的。 他此时开口让阮芷曦留下,管的未免太宽,不招人待见不说,对阮芷曦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按说之前安排给阮芷曦的那些人已经足够了,但他现在既然知道顾君昊此行另有打算,哪怕危险性很小,也还是觉得应该再多添些人手,以防万一。 顾君昊自然不会反对,拱手道:「都听大哥安排。」 阮振平点头,因天色已晚就没再久留,临走前却又想起一事,对顾君昊道:「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皇后娘娘有孕了!」 「真的?」 顾君昊闻言一喜。 前世这个时候皇后早已怀孕了,但不知为何今生却迟迟没有消息。 他先前为此还担心了一阵,怕自己重生之事改变了太多人的命格,怕大齐江山无后继之人。 所以除了文劭帝和皇后自己,他怕是最盼着他们能早早诞下皇子的了。 阮振平笑着回道:「真的,而且太医还说可能是双生子呢,陛下高兴的不行!」 双生子? 顾君昊一怔,惊讶之余却也心生欢喜。 从先帝时起后宫便子嗣单薄,如今宫内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总有朝臣因此在朝会上与文劭帝争执,说他偏宠皇后,不顾国家社稷宗庙延续云云。 如果皇后这次能够平安生产,诞下两个孩子,那么这些朝臣也就可以暂时闭嘴,文劭帝也不用为此头疼了。 他正为此感到高兴,阮振平却拍了拍他的肩。 「你和小妹也得抓紧了啊,我们可都等着抱外甥女呢!」 顾君昊脸上一烫:「知……知道了。」 阮振平颔首,没让他再送,大步离开了顾家。 ☆☆☆ 翌日,顾君昊一行人启程,随龙骁军众将士一同离京。 阮芷曦身边的五十余国公府护卫增加到八十人,但这些人都是一早才从国公府出发,等在顾家门口的,所以阮芷曦并不知道人数增加了,只以为原来就是这么多人。 她被顾君昊扶着上了马车,出京后对路上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到了新的城镇,两只眼睛转个不停,看什么都新鲜。 他们抵达的第一个城镇是隗城,阮芷曦安顿好之后迫不及待地便出去逛了逛。 这城镇没有京城繁华,但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她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到不觉得无趣,随处走走也很开心。 顾君昊一直跟在她身边,不多话,只在她对什么东西感到好奇,询问他的时候,才低声回答。 两人走着走着路过一处卖花鸟鱼虫的集市,市场上除了普通的花鸟一类,还有些名贵的猫狗,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等着贵人青睐,将它们买回家去。 阮芷曦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偶尔看到好看的猫狗也会停留,尤其对鸟禽一类会多看几眼。 听风等人跟在一旁,还以为她喜欢,轻声道:「小姐若是有看上的可以买下来,只是咱们途中带着怕是多有不便,可以先送回京城去,让下人好生照料,等您回去了再慢慢赏玩。」 阮芷曦摇头:「不喜欢,我就是随便看看。」 第71章 她确实对养宠物没什么兴趣,在这里多看几眼也不过是因为前世大伯喜爱花鸟,她想起了他以前的那两只宝贝金丝雀罢了。 但大伯知道她不擅长也没有时间养这些小东西,所以临终前把两个小家伙送人了。 作为一个养什么死什么的人,她不得不承认大伯此举十分明智,挽救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听风见她这样说,便也没再劝,只默默跟着她继续逛。 顾君昊也没有多言,但他在一旁却边看的分明,阮芷曦对这些花啊鸟啊猫啊狗的确实是不敢兴趣,虽然偶尔会停下来看看,但眼中并未见多喜欢。 倒是看到几只兔子的时候,她眼中亮了一下,与看到别的东西时神情略有不同。 那些兔子圆滚滚的,每一只都通体雪白,短短的尾巴偶尔晃两下,十分可爱,是大多女子都喜欢的东西。 但她也只是看了一会,便离开了,并未开口说要买下。 顾君昊想直接给她买下来,又知道她是个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这些个小动物路上带着不方便,若要送回京城也需另安排人手,她定然会像方才那般说不喜欢,不让他买,然后拉着他离开。 于是顾君昊没吭声,直到第二日众人再度启程,傍晚时分在野地里安营扎寨时,他才拿着弓箭出去走了一圈,然后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来到了阮芷曦面前。 「龙骁军的将士们在山上打猎,我也跟着凑了个热闹,结果没能射到什么,倒是在临时挖的陷阱里抓到了一只兔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便把那兔子递了过去。 阮芷曦伸手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嘴角便咧了起来:「喜欢!」 顾君昊也跟着笑了笑,心道果然。 她自己不愿买来给别人添麻烦,但如果装作是无意得到的猎物送到她手上,她也是不舍得拒绝的。 顾君昊心中欢喜,道:「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打到别的。」 全然没提这是他昨日事先买好,专门送给她的。 ☆☆☆ 半个时辰后,龙骁军埋锅造饭,营地上燃起一簇簇篝火。 顾君昊把弓箭交给下人,来到阮芷曦身边,故作随意地将一把也是事先准备好的草拿给了她。 「我听说兔子都喜欢吃这个草,就拔了一点回来,你回头喂一下试试。」 阮芷曦正坐在一堆篝火旁,握着一根串了肉的树枝吃着刚刚烤好的肉,闻言一怔。 「那只兔子……你是想养起来的?」 顾君昊一脸莫名:「不然呢?」 阮芷曦:「……」 她颤颤地把手里新鲜出炉的烤兔子举了起来:「那个……对不起啊,要不……还给你?」 顾君昊:「……」 烤兔子虽然也是兔子,但肯定是没法「养」了,还给顾君昊也没什么用。 阮芷曦的本意是再买一只给他,一时着急又说错了话,赶忙解释:「我是说还你一只活的,你看……行吗?」 刚才顾君昊给她这只兔子的时候说是打猎打到的,她下意识就以为这是猎物,用来吃的,见这兔子很是肥嫩,当即让下人去处理干净,亲自动手烤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君昊竟是打算把这兔子当宠物养着。 顾君昊也没想到,阮芷曦看到兔子就两眼放光,并不是喜欢它想将它养起来,而是想吃兔肉。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摆摆手道:「没事,我……我以为……」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别人吃了他的兔子而不高兴的样子。 阮芷曦也不傻,见状明白过来,本想解释一下,话都到嘴边了,想起几个丫鬟还在身边,便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夫君说是打猎所得,我还以为就是要把这兔子当晚饭呢。」 顾君昊又怎会不知这只是托词,她若真是喜欢,想养起来,就算他想当晚饭,她也不舍得,定会想办法留下的。 她既然一拿到就立刻烤了,那说明本就是想烤来吃。 但他也没拆穿,只笑着坐到一旁:「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点。」 「有的,」听风也看明白了两人之间这场误会,憋着笑将另一串给了他,「少夫人专门留给您的。」 顾君昊点头,接过吃了起来,越吃越想笑,被阮芷曦悄悄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努力将嘴角的笑意憋了回去。 吃过饭又在周围走了走消消食,入夜时分回到营帐里,阮芷曦才小声说道:「我刚刚是不是装的太不像了?若是阮氏的话,会把那只兔子留着养起来的吧?」 她来的久了,不再像最初那般随时绷着一根弦,无时无刻小心翼翼地装作阮氏的样子,偶尔便会忘记在别人眼里她还是阮氏,下意识露出自己的本性。 第72章 比如刚才顾君昊给她兔子,她就一点都没犹豫直接让人拿去烤了。 现在想想,这举动似乎不大妥当。 顾君昊想到刚才的事又忍不住笑,亦是压着声音回道:「没事,阮氏虽然对这些小动物有几分喜爱,但也喜欢的有限,她以前也是吃过兔肉的,听风他们不会怀疑。」 阮芷曦倒也知道,但还是觉得自己近来太放松了,该稍微收敛一些。 不说一定要装的跟阮氏一模一样,但也不能差的太多了。 顾君昊见她一脸正色,把这事看的很严重的样子,便刻意转移了话题,不让她再想这些。 「你很喜欢吃兔肉吗?我看你……刚才好像吃的挺香的。」 他本想说「我看你昨日在集市上盯着兔子看了半天」,又察觉出这会让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偷偷看她,便临时改了口。 阮芷曦嗯了一声:「喜欢。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就学着大人去山上挖陷阱,隔天再去看看,有没有倒霉的东西掉进去。」 「我们那边山上野物不多,也就是些兔子野鸡什么的。野鸡会飞,不好抓,所以我抓住的基本都是兔子。」 「那时候对我来说兔子就是打牙祭的,只要抓到了,我就赶紧偷偷烤了吃了,吃完再回家。回家时候嘴上还不能沾油,身上不能有肉味儿,不然让我爸妈发现又是一顿毒打,怪我不把兔子带回去给我弟吃。」 「后来去了大伯他们家,能吃饱饭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吃兔子,见着兔子就觉得嘴馋,尤其是麻辣兔头,那叫一个香……」 她此时再说起当年那些事,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般情绪激动愤愤不平,甚至能体会出一点苦中作乐的滋味儿了。 可也正是这些经历,让她从小就对动物缺乏爱心。在她眼里,动物基本只分为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顾君昊听得揪心,怕她说多了想起那些往事也难过,便只挑着能让她高兴的话题接着聊:「麻辣兔头是什么?好吃吗?我从没在我们这见过专门吃兔头的。」 「好吃啊!特别香!」 阮芷曦一说起曾经那些美食就滔滔不绝,又跟顾君昊说了许多其他这边没有的吃食,直到听着外面渐渐没了什么动静,除了值夜的龙骁军以外大家都回营帐睡觉了,这才停了下来。 「改天再跟你说吧,这营帐不隔音,被外面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以往在汀兰苑,几道门一关,只要不大声说话,外面的下人就听不到什么。 可这营帐比不得顾家的宅院,刚才外面还有龙骁军走动聊天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安静了,声音稍微大一些都可能被听见。 顾君昊虽然还想再听,但也知道他们这些对话不能让别人听见,便点头应了,吹熄了房中最后一盏灯。 这是他们离京后第一次没赶到城镇也没能赶到驿站,顾君昊原本还担心阮芷曦会不习惯,在营帐里睡不着觉,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他还没睡着,身边就又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转头看去,就见女子闭目沉睡,丝毫没有被周围的环境影响。 顾君昊无声轻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看出了神。 营帐里的条件自是比不得家里,床榻也没有家里大,因此他与阮芷曦离得很近,几乎紧挨在一起,连她的睫毛都能看清。 他记得之前不知道她是阮芷曦,以为她还是阮氏的时候,他也曾在暗夜中这样看过她。 那时他想掐死她,让她再也不能祸害他的家人。 现在呢?现在……他想…… 顾君昊只觉得胸腹间又开始发热,忙将脑子里那些旖念甩开。 出门在外,这营帐里别说净房了,连扇屏风都没有,他要是在这里弄污了裤子,那可就麻烦了。 他不敢再多想,强迫自己在脑子里念了一遍道德经,静下心火,这才终于入眠。 可民间有句俗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君昊便像以往一样在上朝的时间醒来了。 他原想翻个身继续睡一会,刚一动弹便惊觉身下不对劲,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裤子黏腻的贴在身上,他无需掀开被子确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顾家的时候他还可以趁阮芷曦不注意偷偷去净房换衣裳,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看了一眼身旁的阮芷曦,连脖子都不敢动,生怕一点动静就惊醒了她。 确定她还在睡着,他才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翻找出一条干净的裤子。 无论如何,得趁她醒之前把裤子换掉才行,不然……不然等她醒了,岂不是要当着她的面…… 顾君昊想想就觉得满脸滚烫,背对着床榻脱下了身上脏污的裤子,换上干净的那条。 第73章 直到系好了腰带,他才松了口气,又转过身准备躺回床上。 哪想到回过头,却见那双本该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黑暗中格外的亮。 顾君昊倒吸一口凉气,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极力忍住才没有惊呼出声。 他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跳出来,却见床上的女子对他一笑,无声开口:「不错!」 「你……你看见什么了?」 顾君昊局促地站在床边,支支吾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阮芷曦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刚才说……说什么不错?」 「什么都挺不错。」 阮芷曦道,说完见顾君昊神情气恼,羞愤欲绝,没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太大声,只得拿被子蒙住了头。 顾君昊见她蒙着被子笑的直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阮芷曦笑了好一会才从被子里钻出来,不知是不是刚才笑出了眼泪,眼睛看着更亮了几分。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逗你的。」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躺下再睡一会吧,小心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听风她们虽是下人,但到底是女子,且自幼待在国公府里,没吃过什么苦,身子骨娇弱,比不得在战场上几经摔打的龙骁军。 让她们在这寒冬腊月的站在营帐外值夜,只怕一宿都熬不过就要病倒了,反而影响赶路,所以此时守在外面的是国公府派来的护卫阿卓。 阿卓耳聪目明,营帐里的动静稍微大点只怕就要惊动他。 可顾君昊刚被阮芷曦看见自己换裤子的样子,又羞又恼,哪还想再躺回去。 要不是出门在外,不方便让外人看出什么来,他现在已经冲出去避开阮芷曦了。 偏偏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他若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也未免太奇怪了,连个理由都不好编。 实在无法,他只得重新躺回她身边,背对着她,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阮芷曦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他刚才偷偷摸摸换裤子的场景,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顾君昊本就是强装无事,心里其实慌得不行,听见这声笑顿时炸了毛,猛地转过身去。 「不许笑!」 他低声道。 阮芷曦点头:「对不起对不起,不笑了不笑了。」 嘴上这么说着,看见他这般羞恼模样,却笑的更厉害了。 顾君昊面红耳赤,伸手去捂她的嘴,阮芷曦往后躲,两人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闹腾起来。 门口值夜的阿卓隐约听见营帐里似有动静,可此时天色尚早,按理说里面的人应该还没醒才对。 他怕是自己听错了,又侧耳细听了一会,确定真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而且还有说话声,这才隔着帘子低声问了一句:「大少爷,少夫人,你们起了?用不用我去把听风她们叫来?」 他们这些护卫可以在外面值夜,但贴身伺候的事还得丫鬟们来。 顾君昊刚捉住阮芷曦的手腕,闻言身子一僵,一动也不动了。 还是阮芷曦反应快,探着身子对外面道:「没呢,我们还要再睡会儿,不用叫听风。」 阿卓只管听命,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了,继续像根木桩般守在门口。 阮芷曦收回视线,挣开顾君昊的手,嗔他一眼。 「跟你说了别闹了,不听,让人听见了吧?」 顾君昊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见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睡觉!」 他也不想再被外面的人听到什么,便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再次转过身背对着阮芷曦,不理她了。 虽说这帐篷地方小,也没个遮挡,他们若要更衣少不得得当着对方的面。 可她刚才既然醒了,知道他在换衣裳,明明可以转过头去或者闭上眼不看的。 但她不仅看了,还说……说不错? 一个女儿家,怎么如此大胆? 顾君昊又想起之前阮芷曦跟他说过,他们那里的女子游泳时是穿泳衣,泳衣的布料……比她的小衣还少。 女子尚且如此,那男子……莫非什么都不穿? 所以她对于看他换衣服这件事才不以为意,甚至敢大胆品评? 顾君昊想到这更生气了,恨不能穿到那个世界去,给他们人手塞一套比基尼,把他们从头到脚都挡起来。 他越发难以理解阮芷曦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世界好,为什么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去,明明那里就像个未曾开化的不毛之地。 在顾君昊眼里,阮芷曦虽然偶尔行事跳脱,不按常理出牌,但她本质上是个内心良善的人,之所以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一定都是被那边的人带坏了! 第74章 所以在接下来一天的行程里,他没再跟阮芷曦置气,而是在她耳边不停的教导什么是仁义礼智信,满嘴之乎者也,听的阮芷曦想打人,偏偏又碍于在人前,只能装作一脸「夫君好厉害,妾身受教」的表情。 是夜,一行人终于抵达驿站,龙骁军们大部分还是在驿站周围搭起了营帐,顾君昊与阮芷曦则住进了后院。 进屋后一关上房门,阮芷曦便对顾君昊求饶。 「大哥,我昨天真的没看见什么!你当时背对着我呢!」 顾君昊:「……」 他本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但阮芷曦既然提起,那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说一说,便故作镇定地绷着脸道:「背对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吗?我当时……可是换裤子呢!你既然看到了,就该把眼睛闭上。」 阮芷曦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应该闭上眼。」 她鲜有这样在顾君昊面前直接认输服软的时候,换做往常顾君昊肯定见好就收了,偏他现在觉得阮芷曦被原来的世界荼毒了,一心想把她拉回正道,嘴上继续教训着:「知道为何还不闭上?」 倘若他们不是「夫妻」的身份,那她这就是登徒子的行为,今日的事就会坏了彼此的名声。 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阮芷曦顺嘴接道:「因为你身材好,我见色起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顾君昊:「……」 如此「诚实」,到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明明是想教训她,张着嘴却忘了词,脸上还漫上可疑的红晕。 「你……你既然知错了,那这次就算了,就……就罚你抄十遍道德经好了,抄完拿给我看,不许偷懒。」 他实在说不下去,草草惩罚一下就收了尾,自觉已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连完成期限都没给她规定,待她可谓非常温和了。 阮芷曦听了却是一怔,满脸不可置信:「抄书?」 自从中学毕业,她就再也没听谁说过要用「抄书」当惩罚了,就算以前听过,那也是罚别人的,与她无关。 顾君昊以为她是觉得十遍太多,皱眉道:「我以往念书时候犯了错,先生至少要罚三十遍的,只罚你十遍已经很少了。」 阮芷曦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几遍的问题。顾先生,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自己可以罚我抄书了?我是你的学生吗?」 顾君昊:「可……可你犯了错……」 阮芷曦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笑眯眯地打断:「我问你个事,你今早为什么偷偷摸摸地换裤子?」 一击必杀。 顾君昊面红耳赤,被钉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阮芷曦倒杯水走过去,塞到他手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真是太可爱了。」 竟然罚她抄书? 也亏他想得出来。 驿站里可以沐浴,阮芷曦洗完之后顾君昊才去。 他坐在浴桶里,想着阮芷曦刚才问过他的话,觉得身上的温度比桶里的热水还高,烫的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换裤子?因为弄脏了。 为什么弄脏了…… 顾君昊往下缩了缩,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热水顿时没过头顶。 他知道是为什么,但阮芷曦不知道,只当他这是年轻男人偶尔会产生的正常反应。 她会拿这个打趣他,会拿这个堵他的嘴,但从不会往自己身上想。 顾君昊以前生怕她知道,现在却心头发堵,暗恼她为何不知道。 他想告诉她,又不敢,因为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知道她的心不在这里,说了只会适得其反,让她对自己越发疏远。 可是那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好吗?就这么让她留恋? 明明待她最好的伯父伯母都已经去了,唯一的堂兄也已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顾不上她。 她身边除了那对生父继母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再也没什么真正的亲人了。 偏偏那父母一家又待她极苛刻,比陌生人还不如。 原本订了婚的那个未婚夫或许能算半个家人,却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两人已经分开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错就错,留在这里,陪在他身边呢? 这边有国公府护着她,有顾家护着她,还有他……他也能护着她。 只要他活着,就可以护她一生一世。 留在这不好吗?留在这…… 顾君昊猛地又从桶里露出了头,水痕顺着面颊和肩颈滑落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直视着净房那扇薄薄的门板,心中升起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想法。 许久后他才从桶里站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渍,走到衣架前换上干净的衣裳。 第75章 剪裁合身的亵衣套在身上,要系上衣带的时候,他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半敞的胸膛。 方才小西说……是因为他身材好,所以才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顾君昊并没有刻意保持过身材,只是顾家长房就他这么一个独子,他爹娘怕养的太娇气反而身子虚弱,所以在他启蒙读书的时候就给他请了一个武师,教他些简单的拳脚。不求练成什么高手,只为强身健体。 后来武师年纪大了,请辞离开顾家,顾君昊觉得自己又不是要当武将,没必要再请师傅,便拒绝了周氏和顾苍舟要给他再找个师傅的提议。 但他自幼自律,加上君子六艺中亦有骑射,所以即便没有师傅,这些年也未曾荒废,仍旧时常锻炼身体,骑射的本事与军中武将虽不能比,但在文官中也是十分出众的了,甚至曾被先帝夸赞过。 以往他没有太在意过自己的身材,今日阮芷曦提起,他穿衣时便下意识看了看,倒觉得……确实还不错。 顾君昊是个读书人,身上的肌肉不像武将那般明显,但胜在身量颀长,骨骼匀称,常年锻炼让他胸腹间也隐隐有几道线条,更显得身姿俊挺。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到阮芷曦刚才说他身材好,明明应该恼她看了自己,却莫名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昨日是换裤子,而且是背对着她,那她看到的就是…… 顾君昊登时不敢再想,忙红着脸穿好了衣裳。 ☆☆☆ 阮芷曦本以为顾君昊今晚不敢再跟自己说话了,谁知躺在床上之后他却翻了个身,声音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小西。」 「嗯?」 「你能跟我说说,你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阮芷曦眉头微挑:「怎么对我们那感兴趣了?」 她来自与顾君昊完全不同的世界,于他而言是个异类。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顾君昊对那边的事似乎有些排斥,很少会主动问起,偶尔提到也是因为阮芷曦说了什么,他感到好奇,才会询问几句。 像今日这般主动问她,还是头一回。 顾君昊道:「就是……有些好奇。听你说的好像那边很好,可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好,不然……」 「不然为什么会有我这样胆大妄为,不知羞耻的女人。一定是我们那边民风如此,我自幼生长其中,受到影响,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没想好后面该怎么说,停顿了一下,就被阮芷曦把话头接了过去。 顾君昊赶忙解释:「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她大部分都说对了,但……但前面那句话也太重了,他并没有那么想她。 「你就是这个意思,」阮芷曦道,「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敢看你换衣服,你肯定都会这么想。只是因为我救过你娘,在你心里有个好印象,你觉得我本性不坏,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觉得我是被环境影响了,才会如此。」 她说着转头去看顾君昊,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了个歉。 「这事怪我,确实是我不对,就算在我们那边,也一样是不对的,这样的行为能被骂一句流氓了。」 「欣赏好身材是可以的,但未经允许看别人换衣服是不对的。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你换衣服了,你就是脱光了站我面前我也不看!」 说完见顾君昊半天没有反应,以为他是不信,又抬手做了个指天发誓的手势:「不然就罚我永远回不到自己的世界!」 顾君昊:「……」 这样的誓言对阮芷曦来说很重了,她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真的在跟顾君昊道歉,并且会说到做到。 同时也说明……她是真的对他没有那个心思,就算觉得他身材好多看了几眼,也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顾君昊本该为她知错能改感到高兴,可想到她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又难免感到失落。 「不说这个了,」他低声道,「你跟我说说你那边的事吧,我真的想知道。」 他想知道那边到底有多好,为什么让她那么留恋。 如果他在这边也能为她做到,那她是不是就不那么想回去了?是不是会考虑留下来? 阮芷曦没想这么多,只当他一时好奇,回道:「跟你说说倒是可以,但我觉得你可能不会信的,我们那和你们这里的差别太大了。别说是隔着成百上千年了,就是倒退回几十年前,告诉当时的人社会会发展到那个程度,他们可能都不会信。」 「你说吧,我信。」 你说的我都信。 顾君昊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阮芷曦点头:「那……就从最简单的衣食住行开始说吧。」 第76章 「衣饰方面我之前大概跟你提过几句了,我们那不像你们这边一年四季都把身上包的严严实实的。冬天冷了就穿得厚,夏天热了就穿的薄,短袖短裤短裙什么都有,露胳膊露腿都属于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不在大街上裸奔,基本没人管。」 「另外饮食方面嘛,因为农作物种类比你们现在多,而且很多生产环节都机械化了,比你们更方便快捷,产量也就更高,所以菜式也越来越多,除了前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还有自己研发的,番邦传进来的,各种各样。」 「机械化是什么?」 顾君昊等她说完才问道。 「就是用机器代替人工。」 说到这阮芷曦难免发散开:「我们那机器很多的,各行各业都会有很多不同的机器,用到不同的科技。」 「刚才跟你说的只是关于农耕和饮食方面的,比如播种机收割机微波炉烤箱之类的。除了这些还有通讯啊,交通娱乐啊,等等等等。」 「就拿咱们这些日子走的这段路来说吧,在我们那里,做高铁或者飞机的话几个小时就到了。」 「两个小时是你们这里的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如果早上走,不到中午就到了。早上在家吃一顿热乎的早饭,然后路上睡一觉,睡醒了中午到了地方又能吃顿热乎的。哪像这边,几天都不一定能走多远的路,晚上还不一定能赶到驿站,赶不到就只能风餐露宿。」 「也就是我这次是跟着出来玩的,走快走慢都无所谓,路上权当看风景了。可要是像你们这样出去办差的,光路上就得耽误多少工夫啊?这要真有什么要紧事,哪来得及?」 方才她说到衣饰的时候,顾君昊虽然眉头紧蹙,但只是因为文化差异而难以认同。 后来说到饮食,他皱起的眉头里多了几分不解。 但是等她说到交通,说到这些日子走过的路在他们那里半日就可以抵达,这不解中就隐隐有了几分怀疑。 近千里路半日可达,那不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之术吗? 他侧头看了看阮芷曦,怀疑她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阮芷曦说得正起劲,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担心他理解不了还跟他解释:「高铁就是一种车,很长很长,在轨道上行驶的。飞机是一种可以在天上飞行的交通工具,有点像鸟,机翼就像鸟的翅膀,坐在上面能看到云层,有时还会从云层中穿过去。」 「哦对了,我们那还有电话,有手机,能跟自己想联系的人随时联系,隔着千山万水也没关系。比如我在京城给边关的大哥打一个电话,当时就能听见他的声音,跟他聊天,问问他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打仗。边关的消息也可以随时传回京城,方便朝廷随时了解边关动向。」 她滔滔不绝,说着说着却觉得身边好像太安静了,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看到顾君昊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顿时沉下了脸。 「你这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顾君昊:「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阮芷曦打断,「跟你这种原始人没法沟通!不说了,睡觉!」 顾君昊确实是不大相信,或者说无法相信,因为阮芷曦说的这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是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就算是他们这里最擅长写话本的人,都写不出这种东西。 他很努力地说服自己相信阮芷曦说的是真的,可是飞鸡,手鸡……这都是些什么?闻所未闻。 他轻轻戳了戳阮芷曦的肩,道:「小西,我不是不信,只是对我来说……这太匪夷所思了……」 阮芷曦当然知道对他而言匪夷所思,无奈道:「所以我平常压根不跟你提这些,因为知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要么把我当个妖物,要么把我当个白痴。」 「咱们现在关系不错,其实也没有必要聊这些。反正这是在你的世界,我们那里到底怎么样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以后咱们就尽量求同存异,好吗?」 求同存异,对于单纯的合作伙伴来说自然是好的。 可顾君昊现在想要的已经不止这些了。 他想了解阮芷曦,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而不是一找到机会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他想知道她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想在这边也为她做到一些同样的事,让她觉得这里也不差,从而不再对那里念念不忘。 可她刚才说的那些若是真的,那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顾君昊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但他再一想,连他自己都能重生,阮氏都能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那阮芷曦说的又为什么就一定是假的呢? 分明比那些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 「除了你刚才说的这些,还有别的吗?」 第77章 顾君昊忽视了阮芷曦关于「求同存异」的提议,又继续问她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 「你还要听啊?」 阮芷曦皱眉。 「嗯,想听。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很新奇。」 阮芷曦点头:「新奇啊……那还有更新奇的!」 「什么?」 「我们那有一种异兽,黄毛大眼,竖耳折尾,身量不过一尺余长,攻击别人时可放出雷电。其攻击极为强悍,又伴有雷光,故而这一招式被命名为十万伏特,也就是雷霆万钧之意。」 「另外我们那还有一些武林高手,这些人武艺高超不说,最厉害的是能挥舞四十米,也就是十余丈的大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她说完又去看顾君昊,见他睁着一双眼睛听得认真,竟比听刚才那些话时还一本正经,于是问了一句:「你信吗?」 顾君昊忙点头:「信!」 「骗你的。」 阮芷曦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直抖。 「你是不是傻啊?十几丈的刀别说挥起来了,带都没法带啊!」 顾君昊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认真听她说,哪想到又被她骗了,一时间很是无语。 「那你刚才说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前面的都是真的,后面的是假的啊!」 所以「异兽」和「武林高手」是假的,能穿过云层的「飞鸡」和千里传音的「手鸡」倒是真的了? 顾君昊:「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阮芷曦笑道:「不然咱俩打一架吧,打赢了你说哪句是真的就是真的。」 顾君昊皱眉,正想说我怎么可能打你,就听她又道:「我拔出自己十丈的大刀,让你先跑九丈。」 顾君昊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没忍住噗嗤一声,跟她笑作一团。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妻休不得》卷一 作者:无霜 02、《福妻休不得》卷二 作者:无霜 03、《福妻休不得》卷三 作者:无霜 04、《福妻休不得》卷四 作者:无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