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夫人且留步》 楔子 【楔子】 百花争艳,蝶儿漫舞,耀眼的阳光将天空衬得更蓝。 白凤仙优雅地端起眼前的瓷碗,红唇轻啜几口甘醇的茶汤,甘甜的滋味顺着她的喉头滑下。 “夫人,刘婆将孩子们都领来了。”与主子几乎情同姊妹的王妈,望着远方那一串的人,忙不迭地回报道。 “是吗?”精致的眉毛微微挑动,炎家夫人白凤仙抬眼望向不远处,正由仆佣们伺候着玩耍的孩子。 在她的眸光里,并没有太多身为娘亲的喜悦与骄傲,也似乎太过冷漠。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那些孩子并非她的亲生子,全是些在亲族中挑选出来、准备继承炎家大统的孩子。 他们过继成了她的孩子,可在她眼中,这些孩子不过都是棋子,可以让没能生育的她稳坐炎家夫人的宝座,更能让炎家这个古老的家族继续在京城中屹立不摇。 这种事在他们豪门大户中其实是屡见不鲜,可真正让人啧啧称奇的是,白凤仙的想法似乎和一般人不一样。 她方才让刘婆带回来的这些孩子,并非什么名门贵胄的子孙,有的甚至还是在外流浪、没人要的野孩子。 白凤仙犀利的眼神从自家那群玩耍中的孩子身上移开,然后眺向刘婆领回来的那三个孩子,瞧着他们身上那粗旧的衣裳,她眉心微皱,显然没预料到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会这样的破烂。 这些孩子原该是天之骄子,偏偏有尊贵的血脉,却过着极为困顿的生活。 她摇了摇头,从初时的不敢置信到接受了这情况,再稍一转念,唇瓣已然微微往上勾起,一朵隐约的笑花蓦地浮现。 这样也好,恶劣的环境通常可以磨练坚忍的心志,这些孩子如今所受的苦,都会是他们将来雄霸一方的基础锻炼。 “夫人,孩子我都带来了。”刘婆说完后,随即识相地退下。 “嗯。”白凤仙微颔首,双眼不着痕迹地将三张埋藏在脏污底下的脸庞瞧上一遍。 这些孩子倒是个个眉清目秀呢! “孩子们,知道我今儿个为何找你们来吗?” 这些娃儿不到十岁,理应还是懵懂之龄,她不以为自己能得到什么有意义的答案,问话不过是随意的开口。 “你要我们卖身给你。”为首的男孩子年纪半大不小,却有着成熟的口吻和姿态,简单的一句话已教白凤仙刮目相看。 显然没有意料会听到这话,她那风韵犹存的凤眼一挑,望向出声的他。 瞧了好一会,她满意地颔首,这孩子眸中坚毅的眼神令她更加坚信自己的计划,对炎家绝对是有利而无害。 “对,就是要你们卖身,你们卖吗?” “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缪成载点了点头,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退路。 小小年纪的他心中已是无止境的愤恨,只要能够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就算要他出卖一切都愿意。 因为天资聪颖,在旁人以为他仍不解世事之际,他早已对许多事有了看法,他忘不了无辜的亲娘是怎样让人害死的,更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像个垃圾似的被人扔了出来。 恨意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也让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重返自己的家园——以主人之姿。 所以,仅是卖身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他得偿所愿,卖命都可以! “那你们呢?”白凤仙跟着望向立于缪成载之后,另外两个一样出落得标致抢眼的女娃儿。 只见她们的目光先是怯生生地望了望缪成载,然后再看向炎夫人,最后也点了点头。 “好,既然都愿意,那么往后你们就是炎家人了,无论是生命与忠诚都只能属于炎家,可以吗?” “我们卖了生命与忠诚,那炎家可以给我们什么?”缪成载问。 “锦衣玉食。” “不希罕。”他毫无畏惧的望着她,冷嗤一声。 “金银华夏。”似是在探试他的底线为何,白凤仙故意继续说着他不在意的东西。 这一回,缪成载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脚跟蓦地一旋,一手牵起一个女娃儿,脚步毫不犹豫地朝来时路走去。 望着他那背影,白凤仙的眸中流露出一抹激赏,眼见三个孩子已经要走出视线范围,她终于开口说道:“炎家可以提供任何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包括助你报仇。” 她向来洞悉人心的锐利美眸早就瞧出他要什么,方才故意不说,只是试探。 她得知道这孩子心里的恨意有多深,因为他恨得有多深,就代表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白凤仙的话幽幽传进了缪成载耳里,他原本坚定离去的步伐倏地顿住。 “只要我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我可以要求任何事?” “是的。”对于谈条件,白凤仙一向是大方的,能在这么一个大家族里生存,丈夫走了还能以一介女流之姿独揽大权,凭的正是她操弄人心的本事。 她总能轻易猜出对方要的是什么,然后适时的给些甜头,便能驱使旁人为她卖命。 “好,那我留下!”缪成载很快改变了决定。 一个原本仅得衣食温饱的孩子想要一跃成龙凤,这是何其困难的事,既然有人要搭阶儿让他踩,他没有理由不踏上去。 “留下来,就是卖身了。” 听见他的答案,白凤仙眸中的激赏又多了几分,这个孩子不但深知自己要的是什么,更识时务,她相信往后只要稍加调教,他会是自己掌理白家的一大助力。 “我知道。”卖就卖了吧,反正他是个连亲爹都不要的人,就算卖身又怎样?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并且达成他的目的,他一丁点也不在乎。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凤仙满意地微微颔首,接着将目光扫向另外两个小女娃儿,朝着她们问道:“那你们呢?” “哥哥留下,咱们就留下。” 年纪小小的童靖安和解慕真望着缪成载,这个哥哥是打她们来到世上,第一个对她们好的人,她们当然要紧紧跟随。 “那好,就统统进屋吧。”白凤仙的眸光缓缓自两个女娃细致的脸蛋兜了一圈,打她们那一眼,她就瞧出她们在柔怯的表象下有着聪明x黠的心思。 这三个娃儿,她都很满意,她相信有了他们,她在白家的地位便可以更加稳固了。 第一章 红绣幛随风轻飘,龙凤喜烛两两对望,门外热闹的乐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炮竹和众人恭喜的喝声。 “田娃,替我将凤冠卸下吧。” 细柔的嗓音穿透一片嘈杂清晰地响起,但这不疾不徐的交代却惹来丫鬟的大惊小怪。 “小姐,那怎么行!新郎官还没进门揭盖头你就把凤冠卸下,这样可是大不吉利的。” “无妨。”相较于丫鬟的大惊小怪,炎雨阳的语气更显平淡,只是态度坚定得让人无法拂逆。 “真的不行。等会儿要是姑爷进来,见你没了盖头可揭,那可怎么办?”田娃向来对自家小姐言听计从,这是头一回她没有主子一个口令就一个动作。 这可是攸关小姐一辈子的幸福,不能由着小姐胡来。 “他不会在意的。”炎雨阳轻声说。 就因为知道他不在意,所以她才这么我行我素,缪成载那个男人心中重视的从来就不是这些世俗之事。 他既然不在意,那她也不用委屈了自己。 “就算姑爷不在意,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也一样不好啊。” 田娃咕哝着。即使知道主子是铁了心,但她还是不依,紧张的盯着主子,戒慎地想要阻止主子做出任何不吉利的举动。 “田娃,你若再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来了。”炎雨阳又道。 成亲不过是一种必经的过程,对她来说意义始终不大,因为她很清楚,这场夫妻情缘打一开始就是一桩交易,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不会爱她。 而她爱他吗?这点如今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初初相见时,她的确是很喜欢他的存在,他的关怀爱护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大宅子里,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可现在……她不但不喜欢他,甚至极度想要逃避,偏偏在家大业大的炎家,她娘的话就等同于圣旨,她无法违逆娘亲的命令,所以只好认命的拜了堂。 “小姐,你可千万别动手。”眼见主子固执地伸了手,田娃连忙上前想阻止,就在这你来我往之间,原本闭阖的房门蓦地被人推开来。 “啊!”惊呼声来自跟在新郎官身后,准备替这对璧人说些吉祥话的媒婆口中,然而随着惊呼而来的,就是长串不认同的叨念。“乱来……真是乱来……你们这些年轻娃儿就是这么不懂事,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招来不吉利吗?” 眼见盖在新娘凤冠上那张绣了吉祥图样的红盖头就要飘落地面,媒婆嘴上不停,一边也冲上去,眼明手快地将险险滑落的盖头给拉好。 “我说大小姐啊,你怎能不等姑爷就自个儿掀了盖头呢?”做了那么多年的媒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猴急的新嫁娘。 不等夫婿进门揭帕就自顾自地伸手要掀,这可是大大不吉利的事啊。 “王媒婆,没关系。” 缪成载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句话就阻止了王媒婆长串的叨念。“我想应是雨阳自己待在这儿闷坏了,所以才会想要掀开盖头透透气。”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任性了吧?”王媒婆还是忍不住地嘀咕。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宠妻子,本来以为他成亲不过是为了炎家的财富,如今瞧来他对炎家大小姐倒是真心真意。 只不过她心中虽对这桩婚事另眼相看,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于是嘴一张,又是让人烦躁的唠叨,“要知道成亲有一定的礼仪,这样擅自拿下红盖头,不但是晦气的事儿,而且……” 瞧见炎雨阳纤细的颈项似乎要被沉重的凤冠给折了,缪成载神色一冷,沉声朝着王媒婆说道:“我想这里轮不你对她这么叨叨念念、说三道四的吧?”他护妻的举动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展现。 “呃……”缪成载一句话让王媒婆的一颗心蓦地跳到喉头,抹上了厚重胭脂的脸庞依然瞧得出一片青白。“我、我、我只是……”她开口想试着解释,可一看见他那犀利的眼神,即使自己算得上是见过世面、舌粲莲花,眼下却也只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天地良心啊!她会这么叨念也是为了他们好,若能讨上个好采头,将来姻缘也才能顺顺当当的,不是吗? 她明明就是一片好心,可缪成载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啰唆的婆子般嫌恶,只因她念了几句新嫁娘不合宜的举止 看来外头传言倒真没错,这个缪成载是对炎雨阳呵护有加,爱惨了这位炎家的大小姐。 也算他有良心,虽然藉着炎家大小姐攀上枝头,至少还懂得饮水思源,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姑爷看来对小姐疼宠有加,那媒婆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来掀盖头吧。”深吸了口气,王媒婆不再蘑菇,将绑着红彩的喜秤递给了他。 她开口正要说些吉祥话,偏偏缪成载没耐性等她念完,手腕劲力微使,杆儿没啥晃动,但红帕已经倏地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缓缓飘落地面。 少了那一片红盖头,炎雨阳抬起眼,冷不防撞进了缪成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 望着他坚定却又波澜不兴的表情,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早已习惯他在外人面前显露表面功夫,但每每亲眼瞧见、听见,亲身的感受还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累了。”她回避他炯然的眼神,淡淡的说道。 眸光一兜开,她见王媒婆热心地端着被放满红枣、桂圆、莲子等干货的圆盘过来,这发现让她的眉心蓦地一皱。 她与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象征吉祥圆满的食物,她更讨厌眼前这种任人摆弄的情况。 “累了就歇下吧。”听到她的话,缪成载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只是轻声说。 王媒婆见状,急得头都疼了,连忙出言想要阻止,“姑爷,可是这合卺酒还没饮,吉祥干果也都还没吃呢。这干果有象征早生贵子的含意,不可不吃啊。” 虽然缪成载塞进她手中的赏银沉甸甸,但生怕将来被怪罪,王媒婆可没了以往拿到赏银时的喜悦,反而还犹豫万分,不知如何是好……职责未尽,这赏银她能收吗? “下去吧。”缪成载再次耐着性子,对着一脸惶然的王媒婆说道:“我与雨阳不需要这些虚俗。” “这……好吧。”终究拗不过这对离经叛道的新婚夫妻,王媒婆点点头,收下银两便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吧。”驱离了媒婆,他的目光望向田娃,也朝她命令道。 他的话立刻引来炎雨阳一阵惊慌,原本静默的她连忙开口说道:“不,田娃得留下替我脱去这一身累赘。” 这是个借口,任何人都应该听得懂,尤其是他,更该识相地离去,偏偏他却只是扬着眉,朝着紧张万分的她说。 “这种事我来即可。”他竟还这么说。 “不,不用了,我让田娃服侍惯了,怎么敢劳烦你呢?”炎雨阳简直被他的话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自己的举措是否失当,急急地说道。 “娘子,接下来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留下田娃像话吗?” 她的话显然逗乐了他,缪成载原本紧抿的薄唇竟往上微勾,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听出他话语里头的调侃,炎雨阳白晰胜雪的脸庞蓦地染上一抹嫣红,她又羞又恼地瞪了眼也掩唇而笑的田娃,嘴硬地说道:“是谁跟你说咱们会有洞房花烛夜的?”一改平日的温婉有礼、进退得宜,她语气里有着怒意,扬声质问。 不就是作戏吗? 有必要演得那么十足十? 他们之间原就无情,早已注定要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平淡地度过此生,她并不想付出比名分更多的东西。 “这种事不必人说,很自然的不是吗?”缪成载脸上依然带笑,但森冷的目光蓦地朝还杵在一旁看戏的田娃一扫。 原本瞧得入迷的田娃面色一整,连忙二话不说地弃主逃离。 “田娃……”瞧着贴身丫鬟在眨眼间便没入门后的身影,炎雨阳的心情更呕了,一双水眸瞪得圆又亮,目光凶狠似是要将缪成载身上瞪出两个洞。 有时她真的搞不清楚,到底他与她,谁才是这个家的正主儿。 明明她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他不过是个必须仰她鼻息过日的无名小卒,现实中发生的情况却总是颠倒,他的威严和权势之大,她远远不及。 而他这明显鸠占鹊巢的态势,更总教她烦躁的心情益发不平静,完全无法平心静气地与他相处。 以他们如此的情况,能成夫妻吗? 龙凤双烛的烛光依然在飘曳生姿,炎雨阳瞪着缪成载,眼都瞪累了,可是他却仍然不痛不痒,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他的眸光似是要看透她的心思般犀利,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挪了挪僵直的身子,到底还是受不了这样磨人的静默,她率先开口道:“咱们就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吧。” 在炎家,她娘的话就宛如圣旨,不能有丝毫的违逆,所以,打小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是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夫婿。 初时,她其实不讨厌他,甚至还会亲匿的喊他一声“缪哥”,只可惜随着年纪渐长,她与他却逐渐疏远了起来。 因为她不喜欢旁人总是在她面前数落他是多么的工于心计,又是费尽多少心思才成为炎家的姑爷。人人口中的他,太阴险狡诈了。 她甚至还记得,那时她不过十来岁,在外听了那些气人的话,便急忙地奔回府中,想要问清楚为什么人人都要这样诋毁他。 至今她耳边仿佛还能清晰地响起他们当年的对话,那么真实却也残忍—— “缪哥,他们都是胡说的吧?人人都说你是为了攀住炎家的富贵,才会对我呵宠备至的?”扯着他的手,她睁着天真的大眼这样问他,在那还似懂非懂的年纪,她已期望他能否认。 只要他否认,她就会相信他之所以对她好,并不是因为炎家富可敌国的家业。 可是,他却只是深深地望了她好久好久,然后一声幽幽长叹,用着最肯定的语气对她说:“是的,我之所以在这里,的确是因为炎家的财富。” “你……”他简单的两句话就像一大盆冷水,硬生生将她满心的期盼给浇熄了。“所以,你真的只是为了炎家的财富才对我好?”大受打击的她一度以为方才是自己听错了,因此强自镇定再次瞪着他问道。 “是。”这回缪成载也没迟疑,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完全没有同龄人该有的青涩稚嫩,事实上,这几年在白凤仙的特意调教下,他在商场上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 “那么,若是没了这些财富,你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深吸了一口气,她睁着水灵的大眼瞧着他。 “是。” 他不讳言自己就是为了炎家的财富和权势而来,看来既然卖身炎家,他大概认为这些财富和权势便能为他所用。 “嗯,我知道了。”眸中的泪珠忍着没有滑落,她目光蒙眬,心不知为何疼得发慌,可是炎家多年的教养让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乱,只好强忍着心痛颤巍巍地扬起一抹笑容,转身离去。 就在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她眸中的泪才忍不住成串落下,在泪水没入土中消失不见的同时,她的心也跟着成了一片死寂…… “你可以离开了。” 第二章 从过往她冷冷地下逐客令,双眸瞧也不瞧他一眼。被人当成人偶似的摆弄了一天,现在的她很累了,只想好好躺下来睡个好觉,一点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她悄然转动着被沉重凤冠压疼的颈项,见他没有丝毫的动静,不禁再次抬头觑向他。 突然间,一抹独属于他的香味窜入她鼻端,她这才发现就在这一眨眼,他颀长的身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她端坐着的榻前。 “你想干么?”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令她的心跳蓦地失速,原本平静的面容也跟着浮现几许慌乱。 “我得替你先摘了凤冠。”凤冠看似华丽,其实挺沉的,她就这么从大清早戴到了现在,也难怪会难受。 “喝!”闻言,她冷不防倒抽一口凉气,心慌意乱的急忙起身,“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你了。”她这着急闪避的模样,好像就连他靠近都觉得无法忍受。 但是她忘了,他一向是个固执的男人,有着骡子般的死硬脾性,一旦想做的事便从来不容他人拒绝。 于是她才堪堪逃开,他就又如鬼魅般靠近她,甚至伸臂将她整个人圈锁在榻旁,像只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怎么会是劳烦呢?”他扬笑,仿佛挺欣赏她这种少了自持的慌乱模样,长手再伸,那压得她肩颈疼痛不已的凤冠已然离开了她的头顶。 少了几乎将她压坏的重量,她顿时吐了一口气,但还来不及放松,旋即又想到他还伫立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连忙再次扬声说:“我说……咱们堂也拜了,你凤冠也帮我摘了,书房里应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其他琐事我等会儿让田娃来帮我就行了。”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他语气无奈含笑,看着她那张不及他巴掌大的脸庞缓缓地问道,仿佛她的举动带给他莫大的委屈似的。 炎雨阳一怔,知道自己闪避得很明显,但她却不认为这会让他受伤。在她的印象里,他可是有着金刚不坏之身,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 于是为了终止眼前莫名其妙的景况,她干脆更加直白地承认,“对,其实我并不乐意与你在这里。”她原以为这几年她表现得够清楚了,既然他非得要她摆明了说,那么她也不介意直言。 “为何?”他恣意地伸手挑勾起她的下颔,凝视着她喃问,颀长的身子好似又朝她靠近了些。 这么一靠近,他浑身的气息倏地又将她整个人笼罩,意识到他似乎真的想做些什么,她的背脊蓦然窜过一阵寒凉。 难不成,他是真想与她做夫妻? “咱们是夫妻,要相守一生一世,偏偏你这般讨厌我,这可怎生是好?”他望着她呢喃,声音轻柔,却像夹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袭向她的心房。 一生一世 就因为炎家的财富,心高气傲的他宁愿与不爱的她相守一辈子? 她该因为这点而感激涕零吗? 满腹的怒气翻腾着,为了他的呢喃,也因为被他的呢喃给掐紧的心房,她少了平日的冷静,柔荑一挥,重重地拍开他的手。 “别碰我!”她冷喝。 可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毫不放弃的靠近又靠近。“咱们是夫妻,我怎能不碰你呢?”面对她激动的拒绝,他依旧从容,丝毫没有被触怒。 “我们不是夫妻,这一辈子都不会是。”就算名义上是又如何?对于他这个一开始就别有企图的男人,她无法倾心丝毫。 “咱们已经成亲了,就是夫妻。” 他如此强硬的说法惹来她更大的怒火,只见她反身一扬手,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脸颊上。 可下一瞬间他一伸手,轻巧地将她雪白的柔荑握入自己掌中,没有任她挣扎的机会将她整个人也拉入了怀中。 “你是我的妻!”他字字清晰地在她耳旁说道。 “我不——”她还要否认,他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薄唇蓦地贴上她的红唇,恣意轻狂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蜜津。 她吓坏了,愣了半晌后就发狂似的挣扎,只是他同样铁了心不让她挣脱,一手牢牢地钳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不让她有半点逃离的可能。 这个女人会是他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你……”她被他难得强势的举动吓坏了,从没想到一向待她温和的他会做出这样放肆的事。 “你是我的妻子,一辈子都会是!” 就在她几乎惊骇到不能喘息之际,他却又突然放开她,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眸,再一次说道。 可这一回,她像吓坏了似的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试图逃离,只是睁着充满恐惧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再度伸手,她立刻有如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退开。他继续默默抽去了她的衣带,替她卸下沉重的嫁衣。 看着她身子僵直如石,他的眉心皱了下,终于收敛强硬的态度,平静朝着她说道:“放心吧,我从不强人所难。” 听到他的话,她还来不及放心,整个人又已被卷进了他厚实的怀抱中。 耳中蓦地传来他沉稳的心跳声,让她的身躯再次紧绷。 这回,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将她放倒在床榻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和衣躺上床,将她身子拢在自个儿的身侧。 “睡吧。” 话落,就在她满警戒的注视中,他阖上眼,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他平缓的呼息。 他睡着了 这是什么状况? 她瞪着他好一会,想要悄悄挪开自己的身子,无奈却发现很难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将自己抽离。 在努力了一阵仍是不得动弹后,她叹口气,终于认命地阖上自己疲乏且沉重的眼眸。 以为躺在他的身侧,自己绝不可能安然入睡,可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的腄着了…… 洁白无瑕的纤纤素手灵巧地在琴弦上舞动,一挑一勾间所流泄出的旋律着实令人神往。 炎雨阳闭着眼,身子斜靠在软榻上,脸上不见一丝倦容,而是欣喜地聆听着动人的乐音。 就在她沉迷不已之际,乐音蓦地止住,她有些不满地睁开眼,望向自己的好友,眼神中是浓浓的指控。 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能从大宅中脱身过来,只想好好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有人不让她如意,自然让她不开心。 “我说,你今儿个怎能得空过来?”冯水燕问。 不是才新婚燕尔第三天吗?正是应该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有时间过来叨扰她? 她勾着媚人的丹凤眼等着答案,娇媚的眸光一瞥,要是炎雨阳是个男人,只怕魂都要飞掉一半了。 能够三年稳坐聚春院的红牌之位,证实她的“魅功”可是不假。 “来这自然是因为想你啊。”炎雨阳大剌剌的说道,一点也没有炎家大小姐该有的稳重,反而显得有些轻佻。 “想我?”听到她的话,冯水燕冷哼一声,没被甜言蜜语给迷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我看你躲到我这儿来,其实是贪这里清静吧。” 谁不知道这丫头最近心乱得很,在大宅子里总是待不住,只要逮着了空便往她这儿钻,要说想她,倒不如说是躲人。 “唉。”她就知道瞒不过好友。敛去了笑颜,炎雨阳幽幽叹了一声。 “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我闷啊。” “闷什么?”冯水燕眨着水灵的美眸,有些没好气的问道。 眼前这个女人出生时有长眼,生在有钱有势的炎家,还幸运地从一堆族人之子中被选中,成为现在炎家当家主母白凤仙的养女,最近更嫁了一个让城中所有未出阁姑娘都会羡慕到流口水的夫婿,她就不懂,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事可闷的? “你也知道,我这个亲结得是不甘、情不愿。”要不是碍于娘亲的威严,她不敢说个“不”字,谁想嫁给一个只爱她身分的男人? “那又如何?”挑了挑眉,冯水燕漫不经心地扬声反问。“我当初就劝过你,如果真的不想嫁给缪成载,就得想法子逃离,是你自己没胆子不敢,现在又来我这里咳声叹气。”说着,她不以为然地睨了炎雨阳一眼,对于好友一脸的哀怨视而不见。 明知是一辈子的大事,偏偏要屈从,现在生米都已煮成熟饭了,还想讨谁同情啊?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我知道就算逃,也逃不出她的如来佛掌。”炎雨阳为自己辩驳。 她娘可是人人口中的铁娘子,这十几年来在炎家,几乎没人敢违拂逆她娘的意思。 就是因为有了这份觉悟,所以她才没逃跑,任由她娘和那个心机很重的缪成载掌握她的一生幸婶。 她知道既然不敢逃就该认命,也早就做好了认命的心理准备,以为自己做得到对缪成载视而不见,可谁晓得想是一回事,真要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啧!你娘是吃人的怪兽吗?”明知炎雨阳的苦衷为何,冯水燕还是忍不住地啐了一声。 富家千金有什么好?有时想一想,她还真庆幸自己是个花魁。虽然有人看不起她,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可她早已学会不在乎他人眼光,日子不愁吃穿,又自由自在得很。 “她不是怪兽,翻脸却比翻书还快。” “宁死不屈也不行?”虽不是亲生儿女,但若是好友敢以死相逼,她就不信炎夫人真会心肠硬到底。 “那……她会眼睁睁的瞧着你断气。”听到好友的话,炎雨阳露出一抹苦笑,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道。 “是吗?那可就难解了。” “就是因为难解,所以我才烦得只好往你这里躲起来。”她老实坦白。 成亲已经三日了,一切都该回归常轨,她过她的日子而他过他的,照样顶着夫妻名分,过有名无实的生活。 事情就该这么办的,不是吗? 可偏偏有人不这么想,以前明明每日都忙得不见人影,现在早膳却硬是要同她一起进食,就连晚膳都会坐到她身边来用餐。 她越想躲,他就越逼得她躲不成。 “来我这儿有啥用?缪成载是你夫君这件事并不会改变,除非……”冯水燕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炎雨阳虽然满心烦乱,却也没漏看好友眸中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你有什么法子?快说!”她心急地催促。好友一向心眼儿多,兴许有法子能让她脱离眼前的困境。 “很简单,让他自动休了你。” “休……”乍听这话,她只觉得太过离经判道,可再一细想,一朵笑花蓦地在她宛若红菱的唇畔绽开。 这真是个好主意,既然她开不了口,那就由他来开口吧。 事情就这么办! 她相信,凭他今时今日的能力,只要他想,应该能和她娘抗衡,但是,她该怎么做才会让他甘愿休妻呢? “妇有七出:一为无子,二为淫佚,三为不事舅姑,四为口舌,五为盗窃,六为妒忌,七为恶疾。” 瞪着眼前的女诫内容,炎雨阳兜来想去该怎么让自己被休,这头一项需要时间证明,第二项亦不成,毕竟淫秽这档子事有关门风,她可不想触怒她娘,所以她这么看一看,就剩下妒忌和口舌挺适合她求发挥了。 第三章 “田娃!”拟定好作战的方针,她懒洋洋的开口轻呼因为无聊而在一旁打起盹来的田娃。 “小姐,有啥吩咐吗?” “姑爷现在人在何处?” 初初听到主子的问题,田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愕然抬头,却见主子真的是一脸认真在等她回答。 “不……不知道。”她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她知道姑爷的行踪,因为他正往这儿来,关于这个消息,她本应该立刻同自家主子说才是,偏偏这几天姑爷已倦了这样的你追我跑,因此稍早特地遣了人来,警告她不得再对他的行踪多言。 碍于恶势力,她只好心虚地三缄其口,低头不语。 炎雨阳正满心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缪成载主动休妻,自然没发现田娃的异样。她心里猜测着他可能的去处,心知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待的地方,应该只有书房了。 这几年因为缪成载表现优秀,娘早已将一部分的实权下放给他,尤其是近两年他不知怎的一头栽进酿造美酒,竟也让他研发出一种名为“醉美人”的佳酿,在京城中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这种酒就连酿酒世家都赞誉有佳。有监于此,她相信重事业的他一定还在书房处理事情。 若是他在书房,那到也好办。 原本慵懒躺在软榻上的身子蓦地跳起,她起身,毫不犹豫地往门外走去,她要炎家所有的管事都瞧清楚她是怎样的一个妒妇,更要让他们知道,从今而后她不会再默不作声,让缪成载独揽所有的大权。 “小姐,你打算继续躲着姑爷吗?”田娃快步跟在疾行的主子身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见到主子的举动,她还以为主子又要开始玩起躲猫猫的游戏,看他们这样成天你追我跑的,她都觉得头昏脑胀了。 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好好讲清楚吗? “不,我现在是要去书房找他,我有事要跟他说。”昨夜的她几乎彻夜未眠,整个脑袋瓜里想着的都是要怎么触怒他,好让他主动休妻。 她记得约莫是在两年前,他不知去哪招惹了一株烂桃花,一个富家千金自从见了他一而后便惊为天人,镇日便啥事都不做的缠在他身边,不但日日嘘寒问暖,甚至就连他回了炎家,对方也能厚颜到如入无人之境的追随而来。 就那么一回,她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缪成载勃然大怒,不仅让人将那位千金毫不留情地轰出去,后来还不断地收购人家家里的铺子,最后那位千金流离失所不说,听说还为了生活卖了身…… 想到这里,当下炎雨阳就决定自己要使出“缠”字诀,非要缠得他受不了,主动写下休书去对抗她娘不可。 “咦?”乍闻主子的话,田娃脸上顿时布满浓浓的不解,对于主子态度的转变完全摸不着头绪。“小姐,前几日你不是躲姑爷躲得紧?他一往东,你绝对往西,甚至就连夜里都要躲到我屋子里头睡觉,也不愿与他同床的吗?” 小姐和姑爷已经成亲了三日,真正睡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洞房那一夜,其余时候小姐都是蹑手蹑脚地躲到她那间小小的下人房。 “不都说咱们是夫妻了吗?我只不过是认命了。”炎雨阳言不由衷的说道。 田娃向来心思就不细腻,自然不懂炎雨阳心中那番转折,听了这话只有满心高兴。 虽然她不懂为何小姐会那么讨厌姑爷,可她希望小姐能幸福,在她的心里,小姐和姑爷是最契合的一对。 “这样真是太好了!”田娃开心地漾起一抹笑,她相信小姐的主动一定能给姑爷一个大大的惊喜,她不再多言,默默地跟着主子行色匆匆地走着。 一片安静! 一股让人感到压迫的沉静在这充满书香的屋子里蔓延开来,缪成载面无表情地端坐首位,冷眼环视下头坐着的几位管事。 被他那冷然的眼神一扫,所有人莫不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惹来他的不悦。 “这是怎么一回事?”缪成载出声问。 醉美人前两个月的销量明明如苍鹰般直窜天际,眼看就要将以擅长制酒闻名的缪家打个落花流水,这个月销售却莫名整个停顿下来,甚至有被缪家“虞姬酒”急起直追的态势。碰到这种状况,他心情自然不会好。 久等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他的一张脸更加冷凝,怒气正要扬起,书房紧阖的门扉忽然让人擅自推开来。 倏地,他眸中冷芒直射向门口,若是眼神真能杀人,只怕来人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众人心一跳,忍不住为鲁莽之人捏上一把冷汗时,炎雨阳婀娜的身姿已经映入大伙的眼帘。 接着,就像一阵春风拂过,任何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原本怒气勃发的缪成载,竟在一瞬间褪去了冷然之色,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浅却暖意十足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原本冷凝的嗓音不自觉放柔,缪成载望着妻子的眸光,温柔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似的,这转变着实让众管事们看傻了眼。 “我来瞧瞧你在做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炎雨阳丝毫没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只是突然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她显得有些不习惯。 “来,这儿坐。”无视于众人的惊讶,缪成载伸手拍了拍自个身旁的位置,朝着她招呼道,显然一点也没有被打扰的感觉。 “我……”倒是炎雨阳好似终于发现自己的莽撞,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坐下。 “坐吧。”意识到她不习惯众人的目光,他伸手朝着坐在下头的管事们挥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 原本早吓出一身冷汗的管事们随即依言而行,鱼贯走出了门口。 今儿个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以往听说他们主子其实不若外界传言仅为炎家钱财而来,而是真爱大小姐时,他们总还半信半疑的,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众人再不敢对缪成载这炎家女婿存有半丝疑惑。 眼看管事们一个个退出书房,炎雨阳更显不安,当房门被合上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她更是惊惶。 若非极力的隐忍,只怕她早逃之夭夭了。 “坐吧。”再次拍了拍自个儿身侧的椅子,缪成载催促着她坐下,一双锐利黑眸上下地打量着她。 “我……不坐了。”在他的眼神凝视下,她方才有的勇气早已悉数消失,慌乱不已地转身想走,完全忘了先前心里兜着的算计。 但因为没站稳又转得太急,她脚跟一旋眼看就要摔倒,幸好始终看着她的缪成载眼捷手快将她接个正着,理所当然享受软玉温香在怀的滋味。 “你还好吗?”他扶好她,将她小心翼翼安置在椅子上,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长手一伸就要握住她那几乎丰盈一握的纤足。 “你干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倒抽一口气,扬声质问道。 他这样的举指委实太过亲密了,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 “你扭了脚,我来替你揉揉。” “我……没事,不……不用麻烦了。”她努力将自己的腿缩了又缩,想要从他手中缩回脚掌,无奈不敌他的力气,最后只能任由他对她的莲足又捏又揉的。 虽然来此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一旦真实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的心还是难以自持地既慌且乱。 “咱们是夫妻,怎能说是麻烦呢?”发现她徒劳无功的挣扎,缪成载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些。 这丫头还真是别扭得很,外表看起来明明是个端庄秀丽的炎家大小姐,在他面前却总任性得像个叛逆的娃儿。 但他也已经由着她任性好几天了,如今既然她自个儿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与她有互动的机会。 “就算我的脚真伤着了,那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炎雨阳没好气地说,一心只想脱离现在的窘境,完全忘了自己想要缠死他的大计。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一双手没停歇地继续揉着,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反而挺享受。 “我不是你的妻子。”一桩用钱和权买来的姻缘,她不希罕。 她的连番否认,显然对他来说也无关痛痒,一如方才所见,这几年炎家的势力他早已握有不少,现在的他压根不需要费心讨好她来得到什么好处。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妻子。” 说来说去他都是这一句,仿佛这句话就能解释他所有强人所难的作为。 听到他的话,炎雨阳原要发怒,可她勉强压抑下,深吸了一口气。挥去心头的不自在与怒火后,她一双水眸直勾勾地锁着他,瞧进了他那深幽而不见底的黑眸。 “你真当我是你的妻子?”她再问一次。 “是。”瞧见她眼中的狐疑,缪成载怎会不知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打从三年前那番对话后,他与她之间就有如被筑了一道鸿沟,而那道鸿沟还是他自个儿亲手挖凿的。 如果要说这辈子他真的曾经后悔做过什么事,那么他唯一后悔的,就是那一日直白的告诉了她,他进炎家的目的。 幼时几年的街头生活,看尽人心险恶和人情冷暖,早已让他习惯掩藏自己的真心实感,所以当她突然开口问他那个问题时,因为对她不设防,也因为不想欺瞒她,他于是选择诚实以告。 但如果他早知自己那番实话会造成两人今日的疏离,其实他一点也不介意拐点小弯说话,别太早让她明白一开始时,他的确怀有利用的心思来到炎家。 由于她后来的排拒,他并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些年她口口声声的“缪哥”,还有那不带丝毫算计的真心示好和软言软语,早就宛若一抹朝阳拂去了他心头的冰雪,让他将她放上了心。 而自三年前那日谈完后,她的心便像是上了锁,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她的眸中对他都再无半点信任好感,让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待她才好。 “既然你说咱们是夫妻,那我可以插手商行的事儿吗?” “可以。”虽然不明白向来对数字毫无概念,对生意买卖也没半点兴趣的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能不留情地驱离你身旁的莺莺燕燕喽?” “当然。”这次他的回答更简单,两个字就打发了。 怀疑的眼神没遮掩地落在他那张坚毅俊挺的脸庞上,炎雨阳看左看右,却瞧不出他有一丝心虚。 就像那时他承认自己进炎家是有目的一样,都是这样的光明磊落,一点也不觉得有任何的羞愧。 “你当真这么确定?”尽管他的眼神坚定,她却还是克制不住地质疑。 “你不该怀疑我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他很没好气地说道。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几年来头一回用正眼瞧他了,用的却是这么不信任的眼光? 看来,他在丫头心里的评价可真低。 “那……”炎雨阳原本想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缪成载经过这几年的历练非昔日的吴下阿蒙,若真要来场口舌之争,那么输的一定是她。 第四章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恼起来,如果他真答应得这么大方,那么她心中的诡计不就失策了? 不行,她还得试试他。 “那好,我听说水凝阁的当家花魁向来心仪于你,不如你带我上那儿走走,我要教那些花娘们知道谁才是你的女人。” 事实上她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千金小姐,倒也不是真想去宣誓主权,会这么说,不过是想试探看看缪成载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愿意让她行使身为妻子的权力。 “这个没问题。”随着两人你来我往,缪成载黑眸中缓缓浮出一抹兴味,这丫头的脑袋里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与他之间的应对进退竟已与前几日的避之唯恐不及有天壤之别。 不过这情形倒比你追我跑的行径来得让他放心,至少他有机会探探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蓦地,他大手一伸,将她由椅上拉了起来,她软嫩的小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你……想要干么?” “你的脚既然没事了,自然是带你去水凝阁。”他的心隐隐出现一丝期待,还真想瞧瞧这个表面凶他,实则本性温柔如水又善良到无可救药的女人,要怎么宣誓独属于她这妻子的权利。 “呃?”听到他的话,炎雨阳一愣,这几年的疏离,真让她越来越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想法了。 “走吧。”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俊朗的脸上竟还漾起了一抹温煦的笑容。 “等……等一下!”这下换她急了。 看起来,他似乎是真的打算带她去水凝阁,他的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还等什么?” 此刻的缪成载神情有些迫不及待,他那不如往常深沉的模样,倒让炎雨阳更感诧异与不解。 “你是真的打算带我去水凝阁?”她再一次扬声确认,看见他依然毫不犹豫的颔首。“你不怕我丢了你的面子?” 他虽不是炎家的招赘婿,可是她很清楚外头的人看他比招赘婿还不如,那些批评他有如“金屋养婿”的闲言闲语,也从来都没有少过。 如果今儿个她再上水凝阁一闹,那么传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难听? “不怕。”他朗朗一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还以为在她心里他的喜悲早已无足轻重,她也不会在意他的感受了。 只不过她真的多虑了,因为如果旁人的闲话能够撼动他分毫,那么那些既尖酸又刻薄的话语,早令他夹着尾巴逃出炎家,而不是明知她拒他于千里,也要定了她。 炎雨阳眯起眼,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缪成载,她想男人一向最爱面子,所以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怕。 既然如此,那她就给他来个下马威,好让他瞧瞧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咱们就走吧,对于那些垂涎你的女人,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她这佯装出来的气势有十足十,但他瞧见她这模样却只觉得莞尔。这丫头从小就被炎府的人捧在手心里,难得还没有一丝娇气,想成为能将人拆吃入腹的河东狮,她还差得远。 雕粱画栋,气派恢弘,不只家具摆设都是一等一木材精离的绝品,就连每根梁柱都被绘上栩栩如生的图案,每一件物品都显示了缪家傲人的财富与尊贵。 此刻偌大的主厅里,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寂静,炎雨阳跪在地上低着头,忍不住惊惧的咽了口唾沫,纤细的身子不停颤抖,几乎像是要抖散了骨头一般。 从小她就怕娘,每回只要一见着娘那张严肃的面容,她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连开口多说一句都不敢。 而主厅里头的人,不只有白凤仙,还有她身后随侍着的童靖安,两人皆是冷着一双眸子,居高临下地瞪着炎雨阳。 “娘……”炎雨阳怯生生地低唤,头都不敢抬。 白凤仙不是什么慈母,在炎家,她的形象就跟皇太后没两样,只要是她的话,说一即是一,容不得旁人多有赘言。 “你知错吗?”睨着跪在厅里的女儿,白凤仙冷冷朝她问道。 虽然声不扬、语不怒,可紧绷的语调已多少泄露出自己的怒气。 “孩儿……”错在哪?炎雨阳其实很想开口问,但嗫嚅了会,终究什么都没问。 她对娘的惧怕是根深蒂固的,因为从小就被旁人不断的提醒,她能过着这么养尊处优的生活,全都要感谢娘,所以两人虽然名义上为母女,但她心里其实觉得更像主仆。 她戒慎恐惧的在炎家过日子,生怕触怒了娘自己会被送走,因此即使心中再不愿与缪成载成亲,却也只能咬牙拜堂。 “你倒真不知错在哪儿了?”一见她的欲言又止,白凤仙有如知道她想说什么,开口冷冷的问道。 炎雨阳深吸了一口气好壮胆,终于勇敢地说道:“孩儿的确不知。” 昨日在水凝阁闹了一场后,一回府她便疲惫万分的睡下了,人还没睡醒,就又让田娃慌忙地给叫来大厅,她压根就不晓得发生了何事,遑论自己错在哪? “你真的不知?”白凤仙眸中厉芒更甚,显然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 “还请娘亲将女儿的错误明白指出。”她跪得膝盖都疼了,只好满腹委屈地强抑下心头恐惧,直言说道。 “好,你身为炎家大小姐,在外行为却如此不检,竟然还不知错?”白凤仙扬声怒斥。 她急忙说:“我没有行为不检。” 打从被挑选进炎家,她向来颤颤兢兢,娘亲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敢拂逆分毫,就连让她嫁给她最不愿嫁之人,她也嫁了,何时行为不检来着? “那你说说,昨儿个你去哪儿了?”既然她不肯认错,白凤仙索性直接问开。 “我……”原来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娘耳中?炎雨阳心下虽惊,却依然不知自个儿错在何处。 昨天的一切其实是意外,一则本来她笃定缪成载不会真的带她去,谁知他竟果真依言而行,害得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妙舞轻歌的水凝阁。 初时状况都算平静,可谁知那个花魁沈倾心是个悍姑娘,几曲乐音奏罢便露出原形地对她不礼貌,甚至还当着她这妻子的面,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缪成载伟岸的胸前。 她好歹也是炎家千金,何时曾受过这样的污辱,当下气极,反手一个巴掌便挥上沈倾心美艳无双的脸庞。 紧跟着而来的,是一团紊乱,她只记得自己被缪成载牢牢护在怀中,没受到一丁点委屈…… “你一个女人跟男人上什么妓院?不到一日的时间,市井中就对你的荒唐之举议论纷纷,都说我白凤仙着实会教女儿,教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妒妇,这样,你还敢说你没错吗?” “娘……”炎雨阳张口想为自己据理力争,但一触及白凤仙那夹杂着浓浓失望的目光,她又不禁瑟缩了下。 “别喊我,炎家白养了你这个女儿。” “我……”炎雨阳刚出声,还来不及将心底的话说出来,随伺在白凤仙身侧的童靖安已经先一步地开口。 “嫂子平时待在家里啥也不做,才成亲就将夫君和炎家的脸皮给扔在地上任人踩踏,这等本领还真是教人望尘莫及啊。” 听到这些火上添油的话,炎雨阳愕然抬头,见到缪成载视若亲妹的童靖安正噙着冷笑凝望着自己。 对于与缪成载一起入府的两位姑娘,炎雨阳向来和她们井水不犯河水,此时更完全不懂对方这番充满敌意的话所为何来。 瞧着童靖安百般护卫的模样,炎雨阳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发起了酸。 缪成载有那么好吗? 为什么偏偏就有那么多女人,肯为了他如此奋不顾身? 意识到这点,她加倍气闷了,脑中甚至浮现出昨儿个沈倾心那副张狂献媚又目中无人的模样。 大家都没把她炎雨阳当一回事,也许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沾了炎家的光,所以才能得到像缪成载这样出色的男子吧。 想到这里,她脸色蓦地一沉,其实她压根一点也不希罕好吗? 一个怀有贰心娶自己的男人,谁会想要? “娘,既然缪哥已是我的夫婿,那么他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又有何不对?”气上心头,她说起话来总算不再畏畏缩缩,理直气壮了些。 “就算他要带你去见世面,你也不能把他的脸面扔到地上胡乱踩一通!”她这一回嘴,让向来唯我独尊的白凤仙气坏了,一转头便朝着立在身后的童靖安说道:“去给我取家法来。” “是。”看得出来童靖安仿佛极乐意瞧见这样的结果,离去的脚步甚是轻快,脸上甚至还有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娘……”一听“取家法”这几个字,炎雨阳的心都凉了,她不敢开口讨饶,也不懂娘为何总是偏袒缪成载。 她不相信以娘见过那么多世面,会不知道他留在炎家是别有居心。 “我今日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你倒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白凤仙霍地起身,拾级而下,宛若神只般地站在女儿的眼前。 “娘,孩儿只是表达身为人妻的权利,不解您究竟为何生气?”她是真的不懂,自己的行为平心而论并不过分,值得向来胸有成竹、行止优雅的娘亲气成这样吗? “成载是你的夫君,你这般放肆的行事作为早已让他在外头颜面尽失了,我怎么还能不生气?” “他……他本来就是怀着目的进我炎家,这些年要不是靠着炎家的财富和权势,他能有今时今日吗?再说,我是他的凄子,又怎能眼睁睁瞧他在外招蜂引蝶?”她就是要做妒妇! 如果这是她唯一能从这团紊乱中脱身的方法,她会坚持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起了头,就算等会得要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也绝不求饶。 “你……”听到她这番对缪成载极尽贬低的话语,白凤仙更是气白了一张脸,一手抄起童靖安取来的家法,二话不说便朝着炎雨阳身上招呼去。 啪! 一声巨响破空而起,当热辣辣的疼痛在柔嫩的肌肤上蔓延开来,炎雨阳忍不住地皱起脸,缩了缩身子。 痛! 生性本就不强悍,又长年习惯了生活在娘亲的控制下,受了疼的炎雨阳本想求饶算了,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她随即又咬牙隐忍。 这只是开始而已! 总有一天,她会挣脱这一切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枷锁,去过属于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说错,缪成载进来炎家本就怀着目的,这样的男人她不希罕,也不想要。 一下、两下、三下……炎雨阳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所承受的痛楚,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坚定自己的心志不动摇。 在炎家,她从来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头娃娃,人家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她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可这一回,她真的不想再被绑在这桩半点真心都没有的婚姻中。 “你知错了吗?”白凤仙暂时收了手问。 “孩儿不知错在哪里。”咬着牙、忍着疼,她固执地不愿认错。 以前对于任何加诸在她身上的事,无论公平或不公平,她都概括承受,可如今她累了,不想再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赔上,只想脱离这一切。 “你这个逆女……真是气死我了!”紧握着手中的家法木棍白凤仙将手扬高,她是炎家最大的主人,不容任何人违逆。 第五章 她对于收养的这些儿女一向不亲近,也不会特别心疼他们,虽然不至于讨厌或虐待,但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丢了她的脸面,更不能违抗她的意思。 偏偏这两点,炎雨阳这个向来乖巧温驯的女儿此回都做足了,也难怪她会冒那么大的火。 “娘,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他成亲。”这话其实已经在炎雨阳的心里呐喊过千万遍了,却是头一回有这个胆子当着娘亲的面说出来。 “这件事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就算你再不想,也得成为成载的妻子。”白凤仙不容妥协的表示。缪成载是她的得力左右手,这几年她能陆续摆平炎家人对她掌权的诸多异声,他功不可没,因此拉拢他是绝对必要的手段。 “可是……”虽然早就料到这会是娘唯一的答案,炎雨阳还是无法接受。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喊了了几年“娘”的人,为什么就是不肯为她这个女儿的终生幸福多想一想?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有养育相处的感情在啊! 她一点也不愿意在有生之年,都要日日夜夜怀疑身旁的男人对自己这妻子是不是真心的。 “没有什么可是!”白凤仙低喝一声,瞪着她说道:“你要知道,你身上流的是炎家的血,是炎家你才有今时今日,所以你的人生也是炎家的。” 闻言,晶亮的泪珠蓦地自炎雨阳的颊畔坠下,一股绝望随着白凤仙那串冷言冷语朝她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脸色雪白,眼神茫然,已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除非是成载不要你,否则你就得好好当他的妻子,至死方休。”白凤仙冷冷地说道,对于她凄楚的神情视而不见。 “至死方休……”炎雨阳芳唇轻颤地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的恐惧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我不要……不要……”她摇头又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瞧不见希望与尽头的安排。 “不要也得要!”见女儿顽性不改,自己已经费尽唇舌她却依然不肯乖乖听话,白凤仙气上心头,使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挥下。 见状,厅里所有的丫鬟仆佣包括田娃,全都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不忍再瞧眼前这一幕。 这一棍若是真打上大小姐那纤细柔弱的身子,只怕真要伤筋动骨了。 无奈众人虽然心急如焚、同情万分,却也没人有胆敢上前拦阻夫人。 砰! 好大一道声响在宽广的大厅中回荡,可接着竟没听到属于炎雨阳的呼痛声,大伙因为忧心,连忙把紧闭的眸子偷偷睁开,担心她该不会是被打得昏了过去? 大小姐平日没什么小姐架子,待下人也不错,如今被夫人如此对待,丫鬟仆佣们是个个不忍。 所幸这一瞧,众人一颗高悬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成载,你这是干什么?”白凤仙不悦质问,气怒地瞪着方才快速飞奔进来、扑在炎雨阳身上替她挨下一棍的缪成载。 “成载才想请问您又是在做什么?”仿佛刚刚那一棍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缪成载利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怔然望着他的炎雨阳。 “我这是在替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白凤仙说话间怒气未消,显然这次炎雨阳的行为真的惹火了她。 “她是我的娘子。”缪成载用一句话表态,坚定地将浑身还有些轻颤的炎雨阳给护在身侧。 “大哥,这回大小姐因为醋劲大发和水凝阁花魁大打出手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对你的名声有损啊!” 原本好整以暇站在白凤仙身后冷眼看戏的童靖安,一见缪成载闯进来还结结实实地替炎雨阳挨了一棍,不禁气愤不平地说道。 大哥对于炎家大小姐的好,她向来瞧在眼底,所以自然就更气这位千金的不识好歹。 她知道对炎家而言,他们这三个本在街上流浪的野孩子能和炎家人结亲,的确是高攀了,可炎雨阳又怎能将大哥对她的好视而不见呢? 正因为替大哥抱不平,所以童靖安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炎雨阳,今日炎夫人出手教训炎雨阳,她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她是我的妻子,本来就有权那么做。”缪成载冷眼环视着白凤仙与童靖安,语气森冷地说道。 昨儿个他在场,自然对于事情的转变一清二楚,以炎雨阳的性子,并不会主动招惹旁人,若非沈倾心在言语和行为上欺人太甚,甚至还暗地使了些小手段,这丫头哪可能气得打人一巴掌。 “大哥……”见缪成绒执迷不悔,童靖安气急败坏,忍不住说道:“她3刚亲口说了,她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妻子,你又何必护卫她?” “既然我与她成了亲、拜了堂,一日是夫妻,那就一世是夫妻。” “如果她一心求去呢?”童靖安不服气的问。在她想来,两心若不相依,那么拜堂成亲不过就是完成一个仪式,根本算不上什么夫妻。 “就算她一心求去,我也会努力留下她,她依然会是我的妻子。” “大哥,这样真的值得吗?”尽管他已经这么说,但仍然无法说服童靖安将炎雨阳真心当成大嫂看待。 在她的心中,像他大哥这般的人中之龙,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接受一个不识好歹的千金妻子。 “值不值得……这也是我的事了。”头一回,缨成绒冷硬拒绝了义妹的关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怀中的人儿就要支撑不住。他没有浪费时间再去回答问题,迳自在弯腰伸出手,利落地将妻子打横抱起来。 他低头审视苍白着一张脸的炎雨阳,本以为她会挣扎,可她却只是抿着唇,静默地垂着头,像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别怕,我带你回房去。”扬起一抹笑,他温柔地低声安慰她。 曾经,是她带着阳光拂去盘踞在他心头的阴暗,让忘了怎么笑的他,为了她重展笑颜。从那时起,他就发了誓,要用一辈子的岁月守护着她、呵疼着她。 对于她一心求去,他没有丝毫的责怪与不满,因为他很清楚她的心结在哪儿,而那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那么就算花上一生的时间,他也愿意等候她的谅解。 他双手蓦地收紧,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大厅。 “成载……你当真这样决定了吗?”白凤仙望着他的背影,稍稍平息些许怒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忧心地朝他问道。 “娘,成载并没有入赘炎家。雨阳既是我的妻子,便是出嫁从夫,她已不再是您可以轻易教训的女儿了。”他头也不回,沉声朝着她答非所问地说。 这话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是一种警告,白凤仙心知肚明。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对于她今日出手教训雨阳显然非常不满,即使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们好,他依然不领情。 白凤仙不是个会轻易屈服的人,但是望着缪成载,她破天荒地退了一步。“我知道了。”她低声应允,算是默许今后不再插手管他们的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千古不变,缪成载既能助炎家壮大到今时今日的景况,那么如果他哪天心一横想反咬一口,就算不能弄垮炎家,也足以让炎家元气大伤、再难振作了。 况且没人知道,她外表虽冷然,可对于那些喊她娘的孩子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之所以这么坚持这桩婚事,也是因为她深信缪成载会待女儿一辈子好。 即使外头的人都说他是个攀龙附凤、心机算尽的男人,但她却早已瞧透了他的心——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无情,却唯独不会对心爱的女人有丝毫亏待。 正因如此,她才会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他,让他在守护雨阳的同时,也守护着炎家的未来。 炎雨阳眼神迷茫、神色无助,如今的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像是个在大雾中迷了路的孩子那般茫然无措。 她毫无反抗的让缪成载将她抱上了榻,也任由他将她摆弄来、摆弄去地捡查着身上的伤势。 当白皙手臂上的一道红肿瘀伤映入眸中,一抹遮掩下去的心疼顿时在缪成载幽深的黑眸中闪现。 “疼吗?”他轻声低问,想伸手探向她的颊畔抚摸却又不敢,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望着他的举动、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她却只是静默着,看他的眼神陌生又不解,仿佛像是头一回见着他似的。 她没忘了方才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只是她不懂,这桩婚姻不过是做戏,他何必这样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棍? 刚刚娘正在盛怒,他挨的那一棍,娘势必是使尽了全力,然而他却哼也不哼一声,一个劲的只关心她…… 为什么? 她满心的疑惑,知道自己至少该对他说声谢谢,偏偏话就这么在她的舌尖吞吐着硬是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她终于开口问道:“你的背……疼吗?” “不疼。”见她肯开口了,缪成载的心总算安了些,他摇了摇头,一边往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朝田娃交代,“田娃,把上回李管事送来的珍玉凝膏拿来。” “咦……”听到他的话,田娃难掩讶异,但仍转身在柜子里翻找着,口里兀自叨念,“姑爷可真神了,难不成你掐指算算就能知道李管事送了珍玉凝膏来?” 听到田娃的自言自语,缪成载神色未变,这句话却上了炎雨阳的心头。 是啊,他怎会知道李管事送来了珍玉凝膏给她?那药不是她娘交代送来的吗? “姑爷,药在这。”田娃翻出了药,将药罐放上他的手心。 他忙不迭旋开药盖,膏药的清香立刻在室内弥漫开来。跟着他又开口道:“上回李管事还送来了城里金丝坊造作、质料轻软的的大丝羽衣,快去拿出来理一理好穿。你家主子向来不爱厚重的衣物,背上和手臂的伤也禁不得压,明儿个开始就让她穿着天丝羽衣吧。” 田娃惊叹地问道:“姑爷,怎么李管事送来了什么,你都了若指掌?” 就算珍玉凝膏是瞎蒙的好了,天丝羽衣总不可能又是蒙到的吧? 但缪成载却没回答,只是迳自撩起炎雨阳的衣袖,然后仔细地将膏药朝着她手臂抹去。 虽然他已经放柔了动作,她却仍疼得频频蹙眉,再加上两人身后的田娃不时替自个儿的主子喊疼抽气,他被弄得不耐烦了,终于忍不住转头瞪着田娃。 “你可以下去了。” 闻言,田娃一愣,一双眸子一会儿望着他,一会儿又扫向自家主子,进退两难。 她知道姑爷既已开了口,自己就该识相地离去,可一想到小姐向来不愿与姑爷独处,因此这下她十分不知所措。 “田娃,去吧。” 瞧出了丫鬟的为难,一直静默的炎雨阳开了口,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胆小的田娃一溜烟窜出门外去。 “还疼吗?”缪成载小心翼翼地先替她手臂抹上药膏,药香清淡,触感冰凉,半点也没有寻常膏药难闻的药味。 炎雨阳记得这药总是备在她的房里,她一直以为是田娃去向李管事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才知道原来药是缪成载给的。 第六章 这药对于外伤非常有效,每回她要是不小心伤到啦,只要擦了它不多久便会痊愈,连个疤痕都瞧不着。 此刻,她望着他的眸光少了些冷漠,多了一点点探究。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怀着目的而来炎家的,何必对她这么好? 眼见自己的衣袖被越撩越高,他仍旧心无旁骜的细细涂抹着,那种专心三思照顾她的模样让她不自在极了。 “我……剩下的我唤田娃来抹就行了。”她有些心慌意乱,急忙地抽回了手,想要阻止他这益发亲密的行为。 她与他虽然有着夫妻的名分,可却从没有夫妻之实,因此尽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她还是坐立难安。 “别任性,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娘这回气极所以失了分寸,这几棍你要是真不当一回事,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他伸手想要拉来她缩回去的手臂。 她倔强地不肯伸手,反而冲着他问道:“你方才不也替我挨了一棍,怎么你就不用擦药?” “我的伤在背上。”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硬逞强,好似自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缪成载只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他不是长臂猿,后面也没长眼,身后的伤他自己当然顾不到。 这倒是……炎雨阳一听,愣了下。 按常理,他是为了救她而受伤,她自然要为他做些什么,但若要为他上药,就得让他先宽衣,想到那光景,她的眉头就忍不住为难地往中间蹙拢。 “别皱眉,我可没有要你替我上药的意思,我只是想快些替你擦好药,回头我自己再让福伯替我上药就行了。”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的脑袋里转着什么思绪,打以前到现在,她的单纯从来没变过,想法简单地让人一眼可看穿。 三年过去了,很多事,他希望她能自己去体会,可惜左等右盼的,就是盼不着她想通的那一天。 所以,当炎夫人提议让他俩择自拜堂成亲时,他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因为再这么默默地等下去,只怕他头发都白了,她还没有想通的那天。 要说他对她有爱吗?他其实不知道,他只确定无论如何,自己都想保她无忧、想让她幸福快乐。 如果爱是愿意为另一个人付出一切也无悔,那他想,他是爱她的。 “我又没说不为你上药,你的伤是为了我才受的,我不替你上药,谁替你上?”见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炎雨阳还来不及深思就急忙说道。 但话一出口,不只缪成载惊讶,连她自己都恨不得将自个的舌给咬了。明明不想面对那样的窘境,偏偏话就是莫名其妙的冲口而出。 “好,我先替你上好药,等会再轮你替我上药。”故意当作没瞧见她懊恼的脸色,他眸中含笑,点头应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自己跳到洞里面,这下她简直进退不得。 “怎么了?你不愿意?”他问着,大手却趁她绞尽脑汁想借口时,悄悄又拉起她另一边的衣袖,当大片的红肿映入眼帘,他眸中立即出现满满的心疼。 “我没有不愿,只是……只是……”她支吾着说不出话,不懂为何他总是能待她这样温柔,那种感觉就像……她真的是他所珍爱的人儿一般? 她愣愣地望着他轻柔为自己抹药,神情专注又有耐性,仿佛在这时天塌下来都没有她身上的伤重要…… 突然间,身上一阵凉意袭来,兀自出神好久的她这才猛然回过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她的腰带,神色自若地褪下她的外衣。 她一惊,慌张失措地伸手阻挡,喝问道:“你想干什么?”她瞪着他,眸底写满浓浓的防备。 若是平常时候,为了不想惹她生气,他通常由着她去,但这回不行。一来是她身上伤势需处理,二来是刚刚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切的错误导正回来,所以将不再由着她对自己任性了。 “嘘……”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抵上了她丰润却苍白的唇儿。 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噤声啊? 她没好气地又瞪他一眼,正想再次开口说话,谁知他却冷不防伸手点中她的穴道,顿时她就像被贴了符咒的僵尸,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张大眼不安的看着他。 “别怕,我只是要替你抹药,不帮你处理好伤势,我无法安心。”他轻声说道,不顾她惊羞的眼神蓦地褪下她的外衣和里衣,直到脱得剩下艳红的兜儿,他才让她俯趴下来。 哼!她的伤关他什么事啊? 炎雨阳浑身上下因为羞赧而红得像虾子,一点也不想承他的情。想要这么告诉他,无奈有口不能言。 “下回,别再和娘这么硬碰硬了。”瞧着她背后红紫交错的棍痕,他心怜万分地说道。“你是我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缪成载一边说,一边努力专心地继续抹着药。 他向来以有着绝佳的自制力为傲,就算不比柳下惠坐怀不乱,至少这世间能引得他失控的女人倒还没出现过。 只是如今单单瞧见眼前她滑腻诱人的美背,他就感到热血沸腾,唯有极力克制才能不听凭体内欲望的驱使,冲动地占有她。 他知道于情于理,身为丈夫的他能随时拥有她,让她名副其实成为他的妻子,可是一旦他勉强她做了不愿的事,她会恨他的,而他……不愿意如此。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她的爱恨,反正尘世间的事转眼就成过眼云烟,所以当三年前她仰着头质问他时,他才坦白得没有一丝犹豫。 眼看她气得拂袖离去,他也认为她不过是在闹别扭,几日就会好,届时又会像往常一样,只要得空就会缠在他的身边。 可谁知,她这一气就是好几年,甚至还种下心结,从此一心一意想要脱离他。 问他后悔吗? 的确是悔不当初啊! 终于将最后一道伤痕仔细地上完药,他没有替她拉上衣裳,而是直接将上好的软绸锦被往她身上盖去,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药膏弄脏了那件需要几十两才买得到的锦被。 “好好休息吧。明儿个一早再让田娃为你穿上天丝羽衣,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蹲下身子与她目光平视,望着她脸上的尬尴羞窘与不知所措,他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现在她一定恨死他了吧? 但是,气怒总比疏离得当他像是个陌生人好些。 不知何时,她才能像多年前那样,总是爱娇地缠着他喊“缪哥”? 过往两人亲昵的情景浮现眼前,缪成载一阵心旌意动,终于忍不住朝着她柔嫩的唇儿留下一记轻吻。 趁着她呆愣如石之际,他再伸手点开她的穴道,然后才心情大好地踩着闲适的步伐离去。 炎雨阳整个人傻住了,他竟然……他竟然……吻了她?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教她脑袋瓜子乱糟糟,嘴上也似有他唇瓣传来的余温,他的气息仿佛就这么烙上了她的唇,久久不愿散去…… 踏着月光,缪成载脚步轻快,心情好得像是要飞上天。 十多年前在经历了最无情的遗弃之后,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他不再相信这世间还有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为了壮大自身、为了报仇,他毫无犹豫地卖了自己。 可来到炎家后,当那丫头总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躲在暗处偷瞧他时,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不再如石头一般的坚硬。 那时总爱缠着他的她,性子温柔得像泉水,看似柔弱仿佛没有半点杀伤力,慢慢一点一滴用温情渗入了他的心。 如果早知如此,当初他会选择对她隐瞒自己内心最初的想法……缪成载心中才响起这样的叹息,头顶上便传来一声调侃。 “好一个英雄救美啊!” 他愕然抬头,便见炎海任嘴边叼着一根枯枝,好不恣意地斜躺在树干上。 “你何时回府的?” “刚刚才回来。一进家门就听说今儿个你英雄救美的事迹,赶紧回来找你,谁知你和我家妹子正忙着在房里亲亲热热。”利落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炎海任一脸似笑非笑的说。 炎海任是炎雨阳的二哥,一样也是炎家远亲的孩子,年纪小小就被白凤仙给挑中,带在身边养着。他常觉得自个儿的处境与缪成载其实差不多,所以对缪成载被外界批评困扰的状况,颇能感同身受。 “才回来就忙不迭来找我,我想应该有人比我更殷殷期盼你的归来吧?”唇畔微勾,一抹浅笑浮现,缪成载不肯吃亏的立刻还以颜色,也调侃了炎海任一句。 “你……”听到他的话,炎海任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不打算将他收话放在心上,迳自说道:“一听到你为雨阳丫头重重挨了一棍,所以我这就眼巴巴地前来关心。” 关心?缪成载倒觉得他是看好戏的成分多一些。 两人相处不是一、两天而已,加上这些年因为在炎家事业上的合作无间,他们的情谊可比亲兄弟,自然非常了解彼此。 “杭州的事都办妥了?”不想与旁人在他和炎雨阳的事上兜转,缪成载转移话题问道。 “你所交代的事,我几时替你砸锅?江南一带凡是和缪家有交易的酒庄,我这回全都拜访过了,也送上了十几坛醉美人,让他们好好品尝品尝。” “好,多谢了。”缪成载点头。这几年还好有炎海任的帮忙,炎家才能由在酒市里毫无名声,快速地到与缪家并驾齐驱的地位。 两人一起步至院子里头不远处的亭子落坐,炎海任没漏看缪成载那双深远的眸子总是不时朝妹妹的屋子瞄去,直到那屋里的灯熄了,他这才专心起来。 “要不要我替你上药?”冷不防的,炎海任关心地问道。 他知道缪成载这个人一向内敛,也不爱麻烦旁人,就怕伤着了却又逞强不愿求助,所以他便主动开口。 “不用了。”缪成载摇了摇头,背后的棍伤疼是疼了些,但他想应该不碍事。 “娘的手劲我是知道的,别瞧她上了年纪,打起人来可是一等一的狠。”前年炎海任出了点狗屁倒灶的事,那家法的厉害他也是尝过的。 “真的无妨。”即使背上确实隐隐犯疼,缪成载却只是笑笑的说道。他向来皮粗肉厚,可没有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那么尊贵。 “你确定?虽然我不是雨阳丫头,但一样能替你抹抹药。”炎海任听下人说夫人今儿个大发雷霆,可以想见手劲绝对不小,偏偏缪成载这个人一心只在意雨阳的伤势,就记得替她抹药却忘了目己。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这旁观者心里可是十分清楚,虽然缪成载外表看似冷然,也从来不说,但是一颗心绝对是全挂在雨阳丫头的身上。 对于好友的再三关问,缪成载还是摇了摇头,但眸中一闪而过的狡点光芒并没逃过炎海任的法眼。 “你这会……心里在想什么主意?” “没事。”缪成载微笑道。 其实他可是个天生的商人,知道什么东西能拿来好好加以利用,因此这伤他不但不想治,还想慢慢的拖着,拖它个三、四日,到时就瞧瞧一向心软的可人儿究竟会不会心疼。 第七章 “你……苦肉计?你是要用这伤势,诱得雨阳主动来接近你?”炎海任看他这样,没半晌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是……可能吗?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躲着姑爷的态势,活像是老鼠躲大猫,能有多远就闪多远。 “所以,就得有人去敲边鼓。”因为这事还需要炎海任的大力帮忙,所以缪成载倒也不否认,反而很大方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炎海任反手指了指自己。他就知道,这差事只怕又要落在自个儿头上了。 可他不乐意吗? 才不! 别瞧他这个人平日懒懒散散的,既然将缪成载视为好友,他自然也希望能化解好友与妹妹之间的不愉快,让他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虽然身为炎家的继承人之一,但他生平无大志,对于名利向来也不汲汲营营,不像他大哥,对于炎家家主的地位虎视眈眈,自然便很敌视被娘亲视为左右手的缪成载。 “你不乐意吗?”缪成载挑眉朝着他问道,一见他脸上那种痞痞的笑容,就知道他不可能不乐意。 “乐意,自然是乐意万分。”炎海任颇为无奈的苦笑道。 有事相求还端着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世间只怕也只有缪成载一人了。 烦啊! 向来随遇而安的炎雨阳不知怎地心浮气躁,绕着屋子转圈圈踱步,转得在一旁伺候的田娃头都晕了。 “小姐,你要是真担心姑爷,不如咱们去瞧瞧他吧?”田娃见主子这样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开口建议道。 一记凌厉的白眼蓦地横扫过来,胆子本就不大的田娃忍不住缩了缩肩头。 “我才不担心他呢!”炎雨阳瞪完人,撇头沉下脸说。 “其实小姐何必嘴硬?难道不是从二少爷来过之后,你就开始坐立难安,连晚膳都吃不下了吗?”虽然害怕主子生气,但田娃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 主子本来抚琴抚得正开心,结果二少爷一来,才说了句姑爷的伤因为没有好好照料所以迟迟未愈,原本气定神闲的主子就成了这副毛躁不安的模样,明明就是放不下心,偏偏还嘴硬! “你……”炎雨阳又是一记怒瞪,可惜她从来不端主子的架子,也早待朝夕相处的田娃如亲妹,所以就算瞪穿了眼,田娃只要放大胆不理,说实在也就不痛不痒。 因此,田娃继续火上浇油似地说道:“其实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也有听到松林院的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说他们家主子这回好像伤得不轻,到现在还浑身发烫,却怎么也不肯让人替他上药。” “不是才挨一棍……真那么严重吗?”炎雨阳心头一惊,脚跟一旋笔直往门口冲去,一脚跨过了门槛,却又蓦地顿住。 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她心里一愣,整个人不禁僵在门外,不知是该继续往松林院走去,还是转身回房。 本来照理成亲后,她就该立刻搬去他的院落,可是因为她坚持不搬,所以他也没有勉强。 除了洞房花烛那一夜,后来她不曾再踏进过他的松林院一步。 “小姐,你真的不去吗?”见她又踅了回来,田娃心中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就是不懂为何自家主子这么固执。 明明就在意得很,偏要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主子心中的结,究竟何时才能解开啊?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姑爷待小姐好是有目的,可她怎么瞧,都觉得姑爷待小姐其实挺真心实意的。 “我……”炎雨阳犹豫了。 于情于理,她知道自己该去瞧瞧他,甚至应该要照顾他、让他早日痊愈,毕竟他是为了她才受伤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夜他为她上药时的亲昵,还有那一吻……她的心就慌乱不已,害怕再度面对他。 去与不去在她心里持续挣扎,她双腿又不断开始在房里绕着圈儿走,一圈、两豳、三圈…… 田娃终于瞧不下去,故意喃喃自语起来,“姑爷这伤势一加重,也不晓得会不会就这么去了,要真变成了那样,小姐你该怎么办啊?”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清楚窜入了炎雨阳耳中,尽管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缪成载并非那么不济事的人,好歹他也有功夫底子,那点小伤不能奈何得了他,但是……心里的担忧依旧有增无减。 “听说啊,本来姑爷的伤不严重,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姑爷就是不肯让人替他上药,结果伤口瘀血化不开又破皮流脓,这才会严重得下不了床。” 不肯上药? 是因为她说话不算话,没帮他上药吗? 浓浓的愧疚在炎雨阳心中油然而生,她脸上的焦急更甚了。 虽说她恼他、气他,不想跟他有半点瓜葛,却仍不希望他因为她而有个万一。 “还有啊……” “还有什么?” “听松林院的丫鬟们说,她们主子严禁她们跟任何人讨论他的病情,奴婢想,姑爷应该是不愿意让小姐你担心内疚吧。” 炎府里谁不知道缪成载那日是为了炎雨阳,才挨了炎夫人结结实实的一棍,即使没人料到缪成载会如此不堪一击,但会将矛头全指向炎雨阳也是很自然。 “这……”绕着圈的脚步倏地顿住,心情纷乱的炎雨阳牙一咬,不再犹豫地遮出门槛,急急往松林院的方向走去。 望着主子消逝的身影,田娃倒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的跟在主子身后。 真的不在意吗? 她跟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小姐对姑爷当真在不在意,她怎么会不晓得。 以前小姐总是成日缪哥长、缪哥短的叫,最爱黏着姑爷,若不是后来听了那些流言蜚语,她相信小姐应该会很乐意嫁给姑爷的。 就连现下小姐嘴上嚷着要做下堂妻,可一听到姑爷久伤未愈,还不是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在松林院的门口,炎雨阳几度徘徊,却始终提不起勇气踏进去。 这儿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最爱来的地方,可这三年多来,她除了成亲那一晚被迫待在这里外,几乎不曾再踏足进来了。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木莲看见她出现,惊问道。 木莲是松林院里的大丫鬟,关于缪成载的食衣住行一向由她一手打理,乍见炎雨阳到来,她脸上布满诧异之色。 炎家所有人都知道,近三年炎雨阳对缪成载从来没有好脸色,嫁给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因此木莲还以为除了成亲那日外,大小姐是不会再踏进松林院一步,没想到这会却瞧见了大小姐,她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 “我、我来瞧瞧……他。”即使已经成亲,但“夫君”两字炎雨阳就是说不出口,只好轻描淡写地带过。 “姑爷人已经睡下了。”木莲语气冷淡,虽不致怠慢,却也没有过多的热情,甚至不怕让人清楚感受到她对炎雨阳的排斥。 “没关系,让我瞧他一眼就好。”虽然不解木莲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炎雨阳选择当作没发现,微微扯出一抹笑,坚持的说道。 无论如何,她都得亲眼确认他的安好才行。 “大小姐请回吧,奴婢说了,姑爷人已经睡下。”不耐毫无隐藏的在木莲脸上浮现,她明显不将炎雨阳这个主子瞧在眼底。 “怎么?我这个做妻子的,难不成不能进去关心一下我的夫婿?”不想再与木莲浪费时间周旋,她索性端起身份的架子,板起脸色说道。 木莲这次不再回话,可是挡在前头的身子也没有挪动分毫。 “让开!”炎雨阳眉头皱起,一股不悦在心中油然而生。 “大小姐若要硬闯,奴婢无话可说,但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姑爷为何会落入这样的险境。” “那又如何?”炎雨阳不悦的反问,对于木莲的逾越,心中起了微怒。 再怎么说,这都是主子之间的事,轮得到一个做丫头的多话吗? “奴婢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够多多体谅姑爷,别让他既要忧心您,又要操烦商行那头的事。”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说这种话?”就算炎雨阳神经再大条,至此多少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丫头姿态高傲,不似一个普通的丫鬟,说话气势倒比她这个主子还像主子。 难不成,这丫头对缪成载…… “木莲只是心疼姑爷,虽然大小姐不在乎姑爷,可是我在乎。” 这话说得既露骨又直白,炎雨阳轻易就能听出她的心思,这算什么?一个丫鬟倒让缪成载宠得都要爬上天了? 炎雨阳火气渐升,冷眼一扫,饶是个性再怎么温柔婉约,她终究是在炎家长大的炎家人,只要她想,从小被训练出的威仪就会自然地流露。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觊觎我的夫婿,就不怕我将你赶出去吗?”瞪着木莲,炎雨阳心中五味杂陈,那日有花魁沈倾心为了缪成载挑衅她,如今又有丫头心仪于他了吗? 莫非自己不理他的这些年,他都是在忙着招蜂引蝶? 想到这里,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气闷了起来。 “小姐不希罕的,也不准旁人要吗?”木莲勇敢地说道。 这几年,由于松林院的主子缪成载时时在外为炎家奔波,院里的大小事便大都交由木莲打理,所以她理所当然以大丫鬟的身份使唤着院里其它的小丫鬟,指使久了,也养出一番主子的气势来,望着炎雨阳的眼光里,没有一般丫鬟该有的恭敬。 然而,这却只让炎雨阳瞧出她高傲背后的自卑,不禁柳眉一扬。 “就算我不希罕,也愿意放他自由,你就真的确定他会属于你?” “这……”突然被这么一问,木莲怔了好一会,随即抬高下颔,不肯示弱地对着炎雨阳说道:“若是没有大小姐占着这位子,我相信主子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好。”至少她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好过眼前这个只会轻视自己夫婿的千金妻子。 “那我祝你早日等到这一天。”炎雨阳微微勾起一抹笑,说完便从容进到院里,那种高贵优雅是木莲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一时之间,木莲只是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发傻,竟忘了应该拦阻她,不让她去打扰自己的主子。 因为不想输给一个丫鬟,于是炎雨阳不再犹豫地踩着坚定的步伐,绕过挡路的木莲进了屋。 进到小厅后,她刻意放轻脚步,悄悄掀起了帘子,然后才朝着里头的大床走去。 一直以来,在她的印象中,缪成载都是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处事胸有成竹,只要是人看见他,都会忍不住相信天底下没有任何他解决不了的事。 但如今躺在榻上的他,竟显得那样的荏弱…… 她怔怔望着他苍白的俊容,见他额际泌出微微的汗珠,想也没想地就掏出袖中的手巾,轻柔地为他拭汗。 “大小姐,这种事奴婢来做便成了。”因为妒意,木莲自然不放心两人独处一室,一进内室看见炎雨阳想要替缪成载拭汗,她便直觉想阻止。 大小姐这举动若是让姑爷知道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想到这儿,木莲心中酸意涌现,甚至走上前想要伸手抢过炎雨阳手中的帕子。 第八章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缪成载原本紧阖的黑眸蓦地睁开,木莲腧矩的行为全都映入他眼里。 “你这是做什么?” 他立刻勃然大怒地低吼,谁也没想到向来斯文且还伤着的他,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尤其是木莲,在松林院里伺候也好几年了,从来不曾见过他这样骇人的怒火,让她简直吓坏了。 发现方才的情况,虽然人方刚醒,浑身也还虚软,可是缪成载却一咬牙地坐了起来,还意图下榻。 他那摇摇晃晃欲下床的模样看得人心惊,炎雨阳直觉伸手制止他的冲动。 “你身子还没好,不能下床。” “我没事。”他轻柔地挥开她的手,慢慢站起身,怒目扫向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木莲,冷冷说道:“你去收拾东西吧。” 他的音调平淡,有些不怒自威,但真正教木莲感到恐惧的是他的话,而他看着她的眼神,更仿佛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一般。 为什么要叫她收东西? 难道就为了方才她不让大小姐替他拭汗,所以他就要赶走她? “不,姑爷,奴婢知道错了。刚刚奴婢或许对大小姐有些不敬,但那全是因为怕大小姐吵醒了您,一时情急所以才……奴婢下回不敢了。”了解缪成载善待下人的习惯,因此木莲水眸漾着泪,软着声苦苦哀求。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没有被木莲的道歉求饶打动,缪成载黑眸像结了冰似的瞪向她。 “可是……”听到他的话,木莲浑身僵直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想为自己求情,但话到唇边却无法吐出半个字来。 主子的眼神冷得像冰刀,一刀刀地砍在她身上,让她简直是体无完肤。 原来当真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细心照顾他、为他打理张啰院内大小事,能让她在他心中变得和其它下人们不一样,可惜并没有。 木莲的眸光深情又复杂,有爱意、有怨怼,也有不甘的恨……但这些都入不了缪成载盛怒中的眼。 倒是在旁瞧着的炎雨阳颇为尴尬,即使方才亦不满木莲逾越的态度,但她终究心有不忍地劝道:“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木莲她年纪还轻,只是一时分寸拿捏不好……” 缪成载面容冷然,神情不见丝毫妥协,强硬地说道:“我的院子里容不下任何一个对你不敬的丫头。”不理她的求情,他又直接转头看向依然僵立原地的木莲,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你还不走吗?要我让人将你撵走?” “不劳姑爷费心了。”初时的震惊过去后,木莲终究是个倔性子的丫头,收起心头难忍的痛,她对着缪成载恭敬地说道:“奴婢会立刻离开炎家。” 缪成载沉默点头,服侍了自己好几年的木莲要离开,他竟没有任何不舍。 “等等!”望着木莲那落寞的身影,向来心软的炎雨阳倒是着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急忙说道:“别这样,我相信她会改的。” “炎雨阳,我不需要你为我求情。”听到她的话,木莲蓦地回首,绷着一张脸对她说道。既已决定离开,有些话不吐不快,向来该有的敬称她也不屑再喊。“你别仗着姑爷对你有情,便有恃无恐的欺他、负他,我知道你是怎么瞧他的,你觉得他是为了炎家的财势所以才会对你好。但你错了,或许一开始真的是这样,可这些年你从没看见姑爷是怎样地为炎家卖命,也没发现他是如何用心的对待你……” “木莲,别说了!”缪成载扬唇冷喝,突地向前一步,浑身散发出来的威赫教人心惊胆战。 “我偏要说!为什么不说?你以为你这么默默守护着她,她这个没心少肺的女人就会懂吗?”木莲心伤已极,不顾一切的朝着他大吼道:“她不会,她不会懂的。她从不知你是如何散尽千金替她找来那些珍贵的伤药,只希望她在不小心伤着时能少受些苦痛;她也不知道仅仅因为她爱丝绸的触感,你便每季要金丝坊将最上等的天丝留给她裁制衣物;她更不懂你是怎样处心积虑让人为她四处搜罗名琴,就为了她抚琴自娱时开心的一抹笑……” “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心事被戳破,缪成载却依旧冷静如常。 “是不关我的事,可我日日夜夜瞧着你对她好,也看着她永远不知好歹,姑爷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自个儿是她吗?” “你不配。”缪成载冷情的说道。这世上除了炎雨阳之外,任何女人都无法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怜惜。 一句话打破编织了几年的美梦,木莲的心都碎了,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恨意。 但她恨的人不是缪成载,而是炎雨阳。 她就是不服,难道只因为姓炎,这女人就能享尽一切好处,得到姑爷的心?而可笑的是对方甚至不是炎家嫡孙,不过是从旁系抱来养的假小姐。 论真要论身份血统,炎雨阳一样没资格获得缪成载这个伟岸男人一心一意的对待和呵护。 “我也知道我不配。”木莲咬着牙说,突然间目光一扫,往一旁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炎雨阳看去。“但她又有哪里值得你费尽心机?” “闭嘴!”缪成载俊脸沉了下来。 “为什么我要闭嘴?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忘恩负义、自以为尊贵的女人,这些年来到底是炎家助你还是你助炎家,她根本没搞清楚过!”即使被缪成载凌厉黑眸瞪视得浑身微颤,但早已豁出去的木莲还是继续说道。 这些话,深深撞进了炎雨阳心里,让她一时怔愕,不知该做何反应。 忘恩负义……说的是她吗? 她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毕竟一辈子要与一个觊觎她家产的夫婿过一生,可怜的女人是她才对,不是吗? 明明就是他心术不正,冲着炎家的家产接近她,为什么在木莲眼中,她却变成不知好歹的人了? 啪! 一声巴掌响起,缪成载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打了木莲,力道之大让木莲的除颊几乎马上就肿起来。 “啊?你快别这样……”从来不曾见他失去该有的气度与理智,炎雨阳也跟着赶紧上去挡在木莲的身前,不让他在脑怒下做出将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滚!”因为炎雨阳拦着,缪成载怕自己不小心伤了她,所以不再动手,只是愤怒地朝着木莲吼。 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来表现一向忠心的木莲,待他居然有这种心思。 “炎雨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这么待他的。“恨恨地说完,木莲转身离去,脸颊上的泪珠随着奔跑一颗颗没入心里。 木莲离开后,原本强势的男人身子在转瞬间摇摇欲坠,像失了所有力气,炎雨阳一见连忙上前去搀扶着他。 “别听木莲胡说,那丫头是被我宠坏了。”还来不及顺口气,缪成载就忙不迭低头对搀他的人儿说道。 木莲是个灵巧的丫头,院子里的大小事他都放手让木莲打理,木莲也向来做得很好,什么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只是他没想到这丫头最后竟会做出这么放肆的行为、大胆批判,让她受了委屈。 “对不起。”他诚心诚意的道歉。 他这三字飘进了炎雨阳耳里,反倒令她不自在起来。 她从来就不是不知反省的女人,木莲或许以下犯上不应该,可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此时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也是直到今日才晓得自己生活上的一切琐事,原来都是出自缪成载的细心打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满怀疑惑,兀自思索,头一回在面对他时没有那么手足无措,怔怔地欲扶着似乎气力用尽的他在椅上坐下。 谁知纤手一触及他的背,一股微微湿濡的感觉就印上她手心,让她猛地吓了一跳。 她有些不确定地望着自己伸回的手,像是想要印证什么似的,蓦地又伸手拉开他的里衣,果真见到他身后原本早该好了的伤口竟然化了脓! 再怎么说炎家也是富贵之家,该有的珍贵药材、上好的伤药难道还会少了? 他怎么能任由自己的伤口溃烂成这副模样? “你当真这样任性?”瞪大了眼,她难以置信地轻喃,真的越来越不懂他了。 “是你自己说要替我上药的。”缪成载淡淡的回应,仿佛这句话就能解释一切。 “你……疯了吗?”就因为她曾说要为他上药但后来没做,他便也固执地不让旁人来做,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不像是这么偏执的人,可瞪着眼前那明显没经过包扎处理已经溃烂的伤口,炎雨阳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没有疯,任何事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放在心上。” 所以……木莲刚刚的那些指控都是真的?她竟然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这算什么?他把她傻子吗? 炎雨阳气得转身就想离去,气怒之余,她也真的往外走了几步。 而在她身后的缪成载只是静默着,没有出言阻止。 下一刻,她脑海不经意浮现出他细心为她抹药的景象,当时他那专注的模样,让她一想起,步伐蓦地顿住。 如果真这么离开,她岂不是就成了木莲口中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深吸口气后,她又转回身,无论他说出口的话是不是想要欺骗她的花言巧语,她都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伤害自己。 “田娃,到我房里取药去。”虽然心思纷乱,她却没忽略那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丫头。 “那药是特地为你买的,你留着用,我皮粗肉厚,寻常的金创药就成了。只要是你亲手涂抹的,我相信都有神效。” 这心软的小女人,对他终究不是无情啊! 缪成载深沉的眼中悄悄染上一丝喜悦,但他聪明的选择不动声色,免得她恼羞成怒,再不肯理会他。 炎雨阳怒瞪他一眼,警告他别以为用这样的苦肉计,就能让她忘了他从前利用她的所做所为。 如今她愿帮他上药,只不过是基于做人的道理,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固执地伤害自己罢了。 她心中这样想着,伸手松开他的衣带,然后褪去了他的衣裳。 当他精壮的胸膛映入眼帘,她的气息不禁一窒,两朵红云跟着飘上白皙无瑕的容颜,玉容像是一朵娇艳盛开的红花。 缪成载望着眼前娇羞的她,看得痴了,他眸光专注盯着她,当中燃起的火焰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被他望得心慌,炎雨阳连忙绕到他身后,当看到他背部的伤口时,她不由得心一紧,眼中水雾立现。 这个男人真的疯了吗? 硬是要折腾自己,以为这样她就会心疼? 田娃火速拿药回来了,她伸手接过,即使满心气怒,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药膏轻柔地抹到他的伤口上。 “不用内疚,其实我只是没想到伤势会变这么严重。”几乎不用回头,光听她的抽气声,他就能感受到她震惊的心情,因此他柔声说道,装作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模样。 他的话很嚣张,炎雨阳咬着唇,一时气不过他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抹药的手便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说实话,这股疼挺钻心的,但缪成载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第九章 “其实有了这伤挺好的,至少,它让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的关心没有那么廉价。”她气闷回道,擦药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劲。“我会来探望你,纯粹是因为你毕竟因我而受伤,这份良心我还有。”若不是因为良心过意不去,她才不会没事浪费自个儿的心思。 “是吗?”他淡淡扬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不过看来已精神许多。“就算只是这样,我也甘之如饴。” “你别再信口胡言了,城里谁不知道你之所以会娶我,全是因为炎家有钱,何必表现得好像你真的很在乎?” 听到她的话,他猛然回头,一双深远的眸子笔直地凝视着她。 “你当真这样以为?” “是……是啊。”其实经过木莲这一闹,炎雨阳心中原本深信不疑的念头早就动摇,说这话自然有些心虚。 “想不到我的雨阳丫头不仅是迟钝,简直就是笨了。”缪成载无奈笑叹。 如果早知她钻进牛角尖就怎么也兜不出来,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心,那么当年他绝对不会那么直白。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想不到,唯今之计,看来只有尽速拨乱反正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拐着弯在骂她蠢吗?瞪着他粲笑的脸容,她咬牙质问道。 谁知他却冷不防凑上前来,在她毫无防备之际蓦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回,他的吻不再如蜻蜒点水,而是充满强势的霸气,完全不管她的反抗和挣扎,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怀中,恣意爱怜。 这举动……哪里还有半点虚弱的模样? 如果天底下有谁是最不听话的伤患,那么绝对非缪成载莫属,明明是堂堂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似的耍赖着,这像话吗? “小姐,姑爷又不肯喝药了。” “不想喝就算了。”炎雨阳没好气的说,一副完全不想理会的样子。 因为他的伤,更因为木莲离去前的一席话,她已经被折腾三天了。 不仅日夜陪伴照顾他,换汤进药的,还得承受他三不五时的“偷袭”。 例如昨夜,他便又趁着她替他换药时,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又摸又吻的,害得她事后羞窘兼懊恼,几乎不敢出房门见人。 有伤患是这么当的吗? 虽然大夫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的伤很严重,一定要小心加以看护,可他的所做所为却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毕竟能将小小的伤弄成这么严重,实在不多见。 他压根就是吃定了她心软,所以才会这样为所欲为。 “可是……”田娃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她说不去,谁想硬逼着她去都是没有用,只是姑爷的伤势才刚转好,若是又因主子不理他而耍任性加重病情,那该怎么是好? 左右都不是,田娃夹在两人中间,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炎雨阳生气地说道:“别担心,他的命硬得很,死不了的。” 不能怪她心狠,这几日他那些孟浪暧昧的举动惹得她几乎夜夜没睡好,因此现在脾气才会这么大。 “那夫人交代的事怎么办?”田娃嗫嚅地问。 这几天因为小姐对姑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好不容易夫人脸上才出现一点欣慰的笑容,如今若是得知小姐又想放任姑爷自生自灭,不知还会衍生出怎样的风波。 “这……”提到自己向来惧怕的娘亲,炎雨阳怒气一窒,原本坚持不动的脚步不由自主往松林院的方向迈去,但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顿住。 再这样下去,她还离得开吗?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头,就回不去了。 以往她一心只记恨他的利用,所以能对他的好视而不见,可现在她已经得知他默默为她所做的事,一颗心便再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而是更加烦乱了。 不行,她得严正坚守自己的立场,她会去照顾他,不过是基于责任和同情罢了,绝对不是因为原谅了他那恶劣的行径。 “田娃!”她霍地回头叫道。 低头紧跟在她身后的田娃一时不察,抬头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她。 “噢……小姐,你怎么突然停了?”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田娃忍不住哀叫抱怨着。 “我还是不去了吧。” “呃……”主子的善变教田娃简直傻眼,小姐虽性格温婉,可向来是个果断之人,几时曾这样反复不定了? 更何况,前些天她明明好几次都撞见小姐和姑爷耳鬓厮磨,还以为两人间的误会早已冰释、破镜重圆了呢。 难不成那时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眼花了吗? “那姑爷的伤?” “他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痂,无妨的。”这回,炎雨阳铁了心不让那男人再牵着她的鼻子走。就算他的伤是为她所受的,这几日她的尽心照顾应该也已偿还够了。 “可是……”田娃依然觉得不妥,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不远处几个守门的护院匆匆地往他们这儿奔来。 看他们那着急的模样,莫非出了什么事? 炎雨阳望着那几个护院,也觉得奇怪,招了招手想将他们叫来问仔细,可是他们却像完全没有发现她似的,笔直朝着松林院继续奔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缪成载又出了什么事吗? 尽管努力想让自己无动于衷,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无法视而不见,步伐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加快……再加快…… 忧心开始在她心底蔓延开来,明明不该在乎的,她竟不知不觉上了心。 这是什么阵仗? 被拉来扯去的炎雨阳还来不及回神,眼前已经站满了一堆人,除了炎家的本家亲戚之外,还有一堆看似来势汹汹的陌生人。 终究是个大户千金,她倒不至于被这等阵仗吓傻,只是抬眼不解地望着一脸冷漠的缪成载。 见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心知这番折腾已又让他元气大伤,虽然伤口愈合了许多,但还不算全好,他的气也还没养足。 想到这里,她纤细的身躯主动往他身旁挪了挪,似是要给他一点支撑,她多少知道眼下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是……”她小声开口,想问清楚这一切。 他却严肃地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方人马对峙着,许久没人再开口,就连炎家的当家主母白凤仙,也只是冷着一张脸端坐在主位上,一声不吭。 仿佛谁先出声谁就输了似的,偌大的序里挤了十几个人,却都安静不语,大概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清楚的听见。 四周越寂静,越引人不安,炎雨阳的手不自觉悄然握上缪成载的,小时候她每回要是闯了祸或是害怕时,也都是这么做的。 她的动作很自然,惹得缪成载微微一笑,只怕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做了什么。 然而她下意识的依赖,让他卸下一脸凝重的表情,厚实大掌稳稳地回握住她那软嫩的小手。 这可是这几年来,头一回她不再与他闹别扭,甚至还主动亲近他,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载儿,跟大娘回家吧。”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率先开了口。 只见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夫人,情绪很是激动地朝着缪成载喊了一声,模样就像亲娘喊着自己亲儿那样地情真意切。 “缪夫人,这么突兀的登门来访,不知意欲为何?”白凤仙故意当作没听见对方的话问。 她是何等人物,早料到以缪成载卓绝的表现,缪家人迟早有天会被逼上门来讨饶,如今果真如此。 缪家虽位在江南,却一向与皇室交情颇好,先帝在位时甚至还曾出过一个贵妃,所以一直自视甚高,会亲自登门造访,显然是已被逼得无路可走。 看来海任那家伙也真是了得,没用多久时间便打出市场,让炎家的醉美人成功取代缪家所酿的虞姬酒,逼得缪家不得不低头。 “白凤仙,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趾高气扬尚不足以形容缪夫人的态度,睥睨的眼神更显露她高傲的个性。 “我又不是生意兴隆的铁板神算,还真不知你的来意呢。”扬起了一抹笑,白凤仙对她的无礼并不放在心上。 “是吗?”缪夫人扬起眉。据传白凤仙这个铁娘子城府极深,以往她总无缘得见,如今瞧来传言倒有几番真实。 “当然。”白凤仙神情自若,差点就教人相信她真的不知他们为何到访。 可惜的是,缪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眼一睨,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今儿个来,自然是要同你来讨人。” “讨什么人?” “讨我们缪家的独孙孤苗!”缪夫人一望,目光就定在缪成载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咱们这一室都是炎家人,缪夫人恐怕是弄错了什么。”白凤仙早就对今天的情形有准备,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还能端起身旁的香茗细细啜饮,茶香飘荡整个厅堂之内。 “我今天既然来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弄错什么?”缨夫人哼声说。 若非早就查清楚一切,他们敢这么大阵仗的前来讨人吗? “就我所知,缪家这代只出一子,而且还是个不成材的公子哥儿,日前在酒楼里为了姑娘家争风吃醋,让人错手给杀死了。” 白凤仙说话杀人不见血,一举刺进缪夫人的心坎里。 这是市井里头口耳相传的闲言闲语,从来没人敢到缪夫人的面前说,因为那是缪夫人心里的最痛。 她一生仅得一子,对待孩子自然极尽疼宠之能事,即便后来丈夫和府中丫鬟偷情生下一子,为了自家的孩子,她也使尽手段,暗地里让人将那丫鬟给整治死,还将缪成载这个当时不过五岁的小娃儿给带至府外丢弃,任由他自生自灭。 还好这孩子命大,被一个老乞儿给捡着了,便跟着那乞儿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倒也命硬的活了下来。 过了三、四年,白凤仙无意间得知缪家此事,基于好奇心,悄悄地去瞧过这孩子,见他年纪小小便目光如炬、早熟沉稳,说起话来有条有理,那时她就直觉认定他将来成就必定不凡。 她心想炎家若是能得到这孩子,肯定如虎添翼,所以才让人去将他带来,谈妥条件后便好生栽培,幸好这孩子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年纪轻轻已成为炎家的支柱。 这缪家倒好,自己的命根子死了,就想来讨他们当初不要的,她倒不知道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缪夫人脸色骤变,眼看就要发怒,若非身后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只怕她富贵人家该有的风度早就尽失。 “我说的……应该没错吧?”白凤仙再啜了口茶,姿态悠闲,一点也不像有人上门找碴的模样。 听着娘亲和对方的话,炎雨阳隐约抓到些许来龙去脉,看起来是缪家人忽然想起了缪成载的存在,堂而皇之的带人来要人。 但幼年无故遗弃、未曾养育,他们凭什么来讨人? 一阵阵的不平、气愤与不安在她胸臆间翻腾,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有离开炎家的一天,当这样的可能就发生在眼前时,她忽然发现自己难受得很,心情沉重得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十章 “你说的没错,可你我都知道,成载是我们老爷的儿子,当年贪玩走失了,咱们也不知要去哪儿找人,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身为缪家女主人,我自然要来领他回家认祖归宗。”语气虽缓了缓,缪夫人倒说得理直气壮。 “二十年前找不着,现在一找就找着了?我说你们缪家找人的功力倒是日进千里啊。”白凤仙语气佩服,但神情却充满不以为然。 “你……”缪夫人气极了,偏偏又无计可施,软的不成,她索性硬气地说道:“白凤仙,你扛着炎家招牌在商场上打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难道不知就算你炎家的根基再厚,也永远比不过缪家吗?” 十年前,或许这番话是正确的,可这几年炎家在商场上的气势早已逐渐超越缪家,若非如此,缪夫人又怎会甘愿将希望转到缪成载身上? “是吗?我倒认为如今的炎家在成载的带领下,应能与缪家一较高下了。我听说成载最近酿的酒,已经成功地让缪家美酒再也无人问津。” 这几年,缪成载替炎家开拓了不少市场,无论是武夷山的茶叶或东北的药材,甚至是江南针织锦缎的货源,全都经营得有声有色,缪家的生意有大半都已落入他们炎家的手中。 甚至因为缪成载酿酒的天分,就连缪家发迹的酒坊生意,也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依她看来,再不多时,风光一时的缪家就要塌了。 这缪夫人怕是早已听闻炎家靠缪成载日进斗金,所以才想来把人挖回去做牛做马吧。 闻言,气急败坏的缪夫人面露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明知成载是缪家的孩子,却挑拨他来对付我们?” 白凤仙冷笑一声。多委屈的指控啊,仿佛缪成载当年之所以流落街头,真的是因为单纯的走失。 事情真相如何,其实众人心知肚明,亏这女人还有脸在这儿做戏。 不想与她再多费口舌,白凤仙直接说道:“你若想认回成载,我没有意见,他人在那里,你自个儿去同他说。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成载已经和我家雨阳成了亲,就是我半个孩子,你对他若是心存不善,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你别含血喷人,我可是好心好意要领他回去认祖归宗,哪会对他有啥不好的心思?” “那是最好。” 缪夫人话说得漂亮,但就白凤仙所知,近来缪家景况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心中有恨的缪成载虽然不至于明日张胆的对付自己本家,但私下缪家早已着了他好多次的道却是不争的事实。 缪夫人一向心胸狭隘,恨缪成载这个庶出之子都来不及了,如今率众前来领他认祖归宗,只怕别有所图。 虽然目前她还不清楚缪家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她有预感,只怕成载和雨阳这两个孩子未来的日子不会平静。 缪夫人踩着款款的步伐走向缪成载,一脸虚伪地朝他说道:“孩子,这些日子真辛苦你了,幸好老天长眼让我找到了你,你就快跟大娘回家吧。”她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他不过是出门一趟,而不是在缪家消失了十几个年头,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好似他本来就该跟自己回去。 炎雨阳抿着唇,本来不想插手管这件事,但她从来没有忘记缪成载当年出现在她面前时,样子是如何的消瘦与狼狈。 光凭这一点,她就不认为炎家有资格来要人。 “失君,妾身怎么听不懂这位夫人的话?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她刻意佯作状况外的问道,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 虽然心中依旧气恨他,可好歹他是她的夫君,她容不得任何人欺负他。 “这儿有你这丫头插话的分吗?”恶狠狠地瞪了炎雨阳一眼,缪夫人冷着脸说道:“成载年幼时走失了,咱们缪家翻天覆地找了他许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是让你们炎家给捡了来,所以我今儿个是特地来接成载回缪家的。”她言简意赅的交代几句,仿佛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我说缪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夫君是你缪家的子孙?”炎雨阳直觉不喜欢眼前这位盛气凌人的贵夫人,同样不希望缪成载真的出自对方的家庭。 “这种事何需证明?我说他是缪家的孩子他就是。” “这么说,你是没凭没据了?” “怎么没有?成载的颈子后头有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我相信你夫君后颈上应该有这样的胎记。” 炎雨阳一愣,顿时哑口无言,缪夫人是有备而来的,她没有说错。 见炎雨阳僵着脸说不出话,缪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唇,眼神带着浓浓的不以为然。 她是听说缪成载与炎家大小姐成亲了,可她以为那不过是他为了依靠炎家所使出的权宜之计。她相信只要自己能给出更好的条件,像他这种吃过无数苦头的人,便会知道该做出何种决定对他而言最有利。 “载儿,你不跟大娘一起回家吗?”不再理会瞪着自己的炎雨阳,缪夫人再次朝着缪成载喊话。 这孩子被她刻意遗弃时还很小,她料想他不会明白事情真相,现在她只希望尽快达成今日前来的目的,像炎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若非必要,她一点也不想多待。 “回家吗?”沉默许久的缪成载薄唇缓缓开阖,重复着这对他来说极度讽刺的两个字。 一个女人当初狠下心来遗弃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如今又极度希望他回家,这是为什么? “对,咱们回家去认祖归宗,到时你就是缪家的主人,再也不需要仰人鼻息过活了。” 想弄清楚缪夫人的盘算,也不想太快让她称心如意,所以他淡淡地开口道:“缪夫人,我想我妻子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儿就是我的家。” 虽然他不姓炎,但却是炎家给了他现在的一切,缪家对他来说,早已是个陌生的是非之地,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回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为自己和他枉死的娘亲报仇。 就是靠着这个信念,他才能在龙蛇杂处的市井中活下来,也因此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炎家的信任,然后专心一志地壮大自己与炎家,进而打击着缪家的产业。现在缪夫人打着寻亲的灯笼找来,如果缪夫人真以为他是三岁娃儿那般好骗,那么她将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胡扯!你姓缪,现在是缪家唯一的继承人,怎么可以抛弃自己身上的责任,没了尊严地依附在炎家?”缪夫人扬怒,板着脸教训他,好像他的话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您真的很希望我回家?”缪成载扬起一抹笑容,语气平淡地反问,态度轻松,显然一点也不在乎她对他的批评。 令他注意到而微蹙眉的,是她此时此刻眸光中闪现的誓在必得。 她一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也似乎是铁了心要让他回缪家,他瞧见她看着炎雨阳时眼神森冷,心中蓦地一凛。 想到娘亲的惨死,他深知一旦炎雨阳成了这女人的眼中钉,对方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除掉她,所以就算是为了心爱女子的安危.他也真的该回缪家一趟了。 不过这回,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他会一举拔除缪家所有的基业。 “这是自然。”缪夫人锐利的眼睨着站在一旁的炎雨阳,表情挑剔地说道:“至于这个女人,她配不上你。我希望你在回家之前能与她做个彻底的了断。” “你……”有生以来头一回,竟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配不上缪成载,炎雨阳气极了,瞪着缪夫人冷冷地说道:“就算炎家是小户起家,也好过肮脏污秽的豪门大院,我想若是打小便在缪家成长,我家成载可能还活不到娶妻生子的时候。” 她是本性温婉没错,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趾高气扬的缪夫人她还不看在眼里。 “哼!粗鄙之词。”狠瞪了炎雨阳一眼,缪夫人对于她的“胡言乱语”显得非常不悦。 他们缪家之主该配的是个更好的对象,尽管炎家已算得上是富裕之家,在商场上也雄霸一方,但在她眼底,像炎雨阳这种女人连替他们缪家男人提鞋都不配。 她心中已经有更好的主母人选,今儿个前来,便是为了找回缪成以载达成两方的联姻,炎雨阳的存在势必是一颗碍路的石头,必要时,她一点也不介意亲手除掉这个阻碍。 “缪夫人,我和雨阳已经成亲了,她是我的妻子。”听到她当着众人的面口出恶言,缪成载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出声提醒她。 “成亲了又怎么着?”缪夫人显然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理所当然的说道:“现在风气也算开放,到时放妻书或休书一写,要结束这段孽缘不是件多难的事。” 感受到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手,在听到缪夫人这些话时蓦地一紧,缪成载深邃的眸子快速掠过一抹恍悟。 原米……还得要这样才能激出她的在意吗? 想来这缪夫人出现得也算正是时候,他正愁不知该怎么让妻子这固执的脑袋相信他对她的真心呢。 转头瞧着炎雨阳脸上气闷的神情,身为一个商人,缪成载深知有时以退为进是一个很有用的法子。 “缪夫人也太过无情了,京城里的人哪个不晓得炎家于我有恩,你的这种做法,不就摆明了要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缪成载笑问,态度故意模糊,任由炎雨阳恨恨地甩开了他的手。 呵,不在乎吗?他就不信! “若是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么,‘情义’两字又算得了什么?”缪夫人一点也不介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反而大言不惭地说道。 然而,更让众人面面相觎的,是缪成载的出声附和。 “这倒也是。”他点头,就在缪夫人认为自己已经达成此行的目的、说服了他之际,他却又突然开口道:“只是关于回缪家这件事,我还是得好好琢磨。” “有什么好琢磨的?你若承认自个儿是缪家子孙,就该立刻随我返家。”缪夫人见他还要拖延,语气不禁急了起来,态度着实让人生疑,好像只消慢上一会,便会大祸临头似的。 “怎么?您很急着要我认祖归宗吗?”相较于她的着急,缪成载只是馒条斯理的探问,双眸更是专注地打量着她。 被他冷不防这么一问,缪夫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有些欲盖弥彰地急忙说道:“不、不……我不急,是……是你爹急,他急着要见你啊!” “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吧?”就在方才那一番试探之后,缪成载已经决定这个“家”自己得回,因为有些事,他还得弄得更清楚。 “您不如就让我再想几天,毕竟我当了十几年的炎家人,即使真要离开,也得好好想一想,同人家告个别,您说是吧?” “那倒是……倒是……”不复先前的威风凛凛,缪夫人被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反复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她那忍气吞声的模样,缪成载心里更有把握了,看来这回缪家陷入的困境铁定不小,所以才会让缪夫人不得不亲自前来,而且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十一章 嘴角微微一勾,一抹冷笑蓦地在他的唇畔漾开。 等待了这几年,原来还真是值得呢! 为什么他那么笑? 他真的要回去缪家了吗? 明知缪夫人对他压根不是真心欢迎,他一样想要回去?抛下炎家的一切也抛下她? 整个晚上,炎雨阳几乎是食不下咽,满心满脑的都是这几个问题。 其实,他回去缪家,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而且正如缪夫人所说,她与他并不适合。 因为她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放下对他的猜疑,这样的两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和快乐呢? 明明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不知怎地,她的心头就是沉甸甸,一整晚坐立难安。刺绣刺到手、抚筝琴弦断,就连看个书那些字都像是要和她作对似的,好半天读不进一个字。 可恶! “我究竟是怎么了?”望着眼前的铜镜,炎雨阳喃喃地对镜中的自己问道。 他要离开不是正好,这样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写份休书给她。这不是她打成亲以来就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事吗? 现在眼看心愿就要达成了,她应该开心得要飞上天,为什么一颗心却是惴惴难安?难不成……她其实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脑中蓦地像是闪过了什么,她心一惊,还来不及细思,突然便有人不请自来的踏进了她的屋子,是她未来的大嫂解慕真。 幼时她也很喜欢这两个大姐姐,但自从她视缪成载为不择手段攀附炎家的男人后,便与解慕真和童靖安这两位未来嫂子逐渐疏远了,如今对方为何而来? “大嫂,你怎么来了?”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但炎家宅子何其大,平日要遇见并不容易。彼此心中的猜忌也像一道鸿沟,在她们这对曾经的闺中密友之间留下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 “我来,是因为想要让你帮个忙。”解慕真望着炎雨阳的眼光中,同样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如果可以,她其实不想来,但她却不得不来。 “什么事?” “我想要你劝大哥别回去。”在她看来,缪家大夫人对缪大哥根本就不怀好意,如果他回去了,到时那才真的是危机四伏。 “我能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去?”对于她的要求,炎雨阳不意外,她内心也一样担心,只不过她隐藏得很好。 听到她冷淡的话语,解慕真只觉得不可思议,扬声问道:“难道,你真的打算眼睁睁地看他入虎穴?” “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如果她已决心离开他的人生,那么又有什么立场再去插手他的决定? 即使她心底也隐约知道缪夫人并非真心想要找回他,极有可能是来者不善,但知道是一回事,能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只晓得现下自个儿的心思早已一团乱,偏偏解慕真又来添乱,让她的心更是惶然沉重。 “怎么不是?你是他妻子,总能在这件事情上说得上话吧?” 闻言,炎雨阳白皙的脸庞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炎家上下谁不知道她与缪成载就算拜过堂,仍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至少在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她才不知自己有什么立场在这件事上表达她的意见。毕竟缪夫人的态度摆明了不接受她这个媳妇,也巴望缪成载能写封休书给她,从此与炎家一刀两断,难道还要她去求他别走吗? “雨阳!”解慕真情急地低喊,伸手抓住她的手,“你也知道我、靖安和大哥,曾在街上过了一段不知明天在哪儿的苦日子,要不是大哥带着我们进了炎家这个避护所,我和靖安只怕早已死在街头上。” 这年头没有父母护持的孩子,没几个能像她们那么幸运,能够遇到缪成载这么好的义兄,虽然他不但卖了自己也将她和靖安一并卖了,但这却是他们三人能活下去的唯一生存之道。 他们都是不被家人重视、祝福的孩子,尤其是大哥,所以她更担心他一回缪家便会遭遇不测。 缪家是个庞大的家族,家族内的利益和权势纠葛盘根错节,虽然凭大哥的聪明才智或可抵挡一阵,但是能一开始就避免入险境不是更好吗? “这些话你应该去同他说,而不是同我说。”皱起了眉头,炎雨阳再一次重申她的立场。 原本还好言相求的解慕真一听到她不带感情的拒绝,旋即变了脸色,一双水灵大眼直勾勾地瞧着她,眼神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望着她,解慕真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浓浓的不谅解。明明不是冷漠的人,为何她对待大哥却总是无情至斯? 就因为……不爱吗? “炎大小姐!”解慕真张口唤了这一声,昔日情分全都因为炎雨阳冷然的拒绝而消失殆尽。 炎雨阳抬眼望向她,默然无语。 “难道在你眼中当真只瞧得见炎家,看不到一个男人的真心?若是如此,那你就真是个睁眼瞎子,瞧不见大哥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绝对会后悔的。” 失望痛心地说完这番话,解慕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绝对回后悔的……绝对会后悔的…… 这句话就像是个魔咒,日日夜夜在炎雨阳的脑海里浮现,她拒绝承认自己会后悔,可是却忍不住地关心起缪成载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寻着他,她的耳倾听着他的动静,但打从那日缪夫人率众前来炎府到今天,他却不曾再出现她眼前。 想起他这阵子的纠缠,再对比现今的漠不关心,她的心为此乱得很。 为什么?难不成他当真想要回缪家,所以才不再在意她了吗? 连日来的食不下咽已经让她的脸变得苍白无血色,荏弱的模样让田娃急坏了。 “小姐,你再多吃点吧。”田娃瞧主子手举箸停在半空中,好一会没动静,显然又神游太虚去了。 小姐早膳未用,午膳只喝了些汤,现在已经晚膳了,可她方才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少。 田娃眉头蓦地又皱起,她知道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主子一定会病倒。 她就说小姐对姑爷也是有情的,小姐还总不承认,如果真是无心,又何苦这样镇日忧心忡忡、食不下咽的呢? “小姐,若是你真舍不得姑爷离开,不然你去见见他吧,只要你开了口,他一定会留下来的。” 虽然小组没看见姑爷的付出,可炎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姑爷最在乎的就是小姐,凡事都为小姐想在前头,所以她深信如果是小姐亲自出马,一定可以留下姑爷的。 “你为何这样肯定?” 炎雨阳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认定她有留下他的本事?事实上,她与他除了徒具夫妻之名外,什么也不是。 甚至她还一直公然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这样的她,究竟有什么资格可以留得下他? “因为姑爷爱小姐啊!”田娃好理所当然的说道。在她眼里,姑爷做任何事都想到小姐,从来不考虑自己的立场是否艰难,倒是小姐却在两人相处上任性得无可救药。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闻言,炎雨阳忍不住伸手抚着自己的额,长叹一声,看来在每个人的眼中,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不识好歹的女人了。 “本来就是啊,从小到大,哪一次夫人罚你的时候,不是姑爷偷偷替你受过?”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田娃还扳起了指头,一一举例说明。“还有,成亲之后姑爷明明可以让小姐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但却因为不愿强迫小姐,所以宁愿夜夜自己孤枕难眠。姑爷不但不怨你,还在你被夫人责打时奋不顾身地为你挡下一棍,而后又细细为你上药,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还有……” “还有?”炎雨阳讶异,为什么她看不见的他的好,旁人却都瞧得清清楚楚,难道她真是被愤怒给蒙蔽了双眼吗?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其实……真的很好。 以往,她总认为他的好都是演给旁人看的戏,可如今静心一想,不禁觉得越来越奇怪。 目光冷不防瞄到被置于几上的琴,她想起他要送个琴给她,还得想方设法找理由,就怕她知道是他送的会不收……她也知道,他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 可不需要做,他却做了?为什么? 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吗? 这样的想法窜过脑海,令炎雨阳宛遭雷击,整个人僵住,分毫动弹不得。 如果他是真心在乎她,那么,她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岂不可笑? 其实,在她的心底深处,知道自己也是在乎他的,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能容忍他对她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算计。 “当然啊,你知道以姑爷现今的身价,有多少人巴望着能延揽他去做总管事吗?”田娃抬起下巴道。 在那些豪门大户的眼中,眼光独到的炎家女婿根本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母,光看那缪夫人如此不顾脸面地前来要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 “真是这样吗?”炎雨阳喃喃问,望着田娃的眸光有怀疑与不解,这些事或许是田娃夸大了吧。 “当然是这样。”就怕自家小姐不信,田娃只差没拍胸脯地保证,继续说道:“前几日我上街,还听人家说京城高大人遣了人来,想要重金聘请咱们姑爷到他府上做事,月例分红还随他开价呢。” 原来缪成载事业已经做得十分成功,这么抢手了吗? “还有,听说不少千金小姐们也都眼巴巴希望能和姑爷成亲,即使只当个偏房也没关系……” 田娃扳着手指,一古脑地将缪成载的丰功伟业全数出来,听得炎雨阳心中既惊且愧,背脊甚至泛起一阵寒凉。 如果他早已成就了这一番荣景,她又凭什么指责他妄想攀上她这只身不由己的假风凰? 她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啊! 田娃那一句句对缪成载的称赞犹如当头棒喝,让炎雨阳整个人都傻住了,顷刻间,她几乎被一股排山倒海的羞愧给淹没。 她霍地站了起来,不再犹豫的往门口急步走去,平时炎家大小姐的优雅与庄重在这个时候全都被她抛到脑后,她满心满脑的只想立刻见到缪成载。 至少,她欠他一句道歉。 见主子仓惶离去,这回田娃倒是连拦都没有拦,她想,小姐这回终于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吧? 呵呵,回头她可要好好向姑爷讨个赏,姑爷向来大方,红包铁定很大包。 炎雨阳站在松林院门前,怯生生地像是个做错事的三岁小娃,不再理直气壮的她,竟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缪成载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他负她,所以将他的好全都视若无睹,只当那是一种他心虚愧疚的弥补行为。 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根本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在她还弄不清状况的时候,他已然为她做了那么多。 解姐姐说的对,她真的后悔了,却不知道会不会醒悟得太迟? “怎么来了?” 缪成载漾着一抹俊逸的笑容,终于发现傻愣愣站在院外的炎雨阳,看到她的出现,他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不过态度却没了以往的热络。 他淡淡扬声招呼,然后就静静地凝视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等待着。 第十二章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等了好半响,确定他完全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后,炎雨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这儿也算得上是你的院落,何必这么客气?” 她跟着微笑,眼神一黯。他脸上依然是俊逸的朗笑,以前她总觉得好刺眼,此刻却只感到很疏离。 为什么?是因为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主动关怀她了吗? 一阵惊慌蓦地涌上心头,她觉得他的疏离,代表着他即将远去。 心中惊疑不定,她慢慢地跟在他身后进屋,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 见她缓慢步行,他也不催促,迳自率先进屋,并且替她斟了一杯茶水。 她总算踏进了门槛,却是直勾勾地望着他,这是自两人三年前那一回谈话之后,她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瞧着他。 她瞧着他的眉、瞧着他的眼,再望向他那有棱有角的薄唇,发现原来这一切自己并不陌生。 即便这几年她故意不看他、不理会他,他的脸庞却早已在多年前就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不曾或忘。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他望着她说,眼神不再有任何波涛,有的只有令人心惊的平静。 好陌生的眼神……看见这样的他,炎雨阳的心蓦然往下沉,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快速向四肢百骸蔓延。 “我……”她张口欲言,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这些年的隔阂,让她竟无法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了。“你的伤好些了吗?”最后,她满腹求和的言语只能化作一句不轻不重的关心。 缪成载笑道:“好多了,早不碍事。” 之前伤成那样,本来就是他一手计划的,如今他不想再装了,因此只要勤于上药和喝药自然好得非常快,他这副在街上打滚过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虚弱。 “你来,只是特地关心我的伤势?”他盯着她再问。 太熟悉她的一切,所以此时她脸上的犹豫与惊惶皆落入他幽深的眸底,想来这丫头大概已清楚自己感情的归向。 只是很可惜,他现在无法回应她,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处理。 打从那日缪夫人来过后,他就费了一番心思去打探,这才知道原来现在的缪家早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甚至不需他出手,不用太多时日它自己就会败亡。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缪成载更担心的是一旦缪夫人被逼急了,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炎雨阳当成箭靶,或是威胁他的利器。 而正因不容她有一丁点的闪失,也深恐护她不周全,所以他已经决定了离去。 “我……有话跟你说。”炎雨阳深吸口气道。 她该对他说对不起,更该低声下气地求他原谅她的任性与无知,她居然傻得完全无视他的付出,一迳认定他另有所图。 要不是最近发生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彻底惊酲,她不会察觉自己变成了个多么残忍无情的人。 有所图又如何?他就算在图谋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也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更不曾破坏炎家的利益,反而全力护卫着她、帮助炎家,让她过着安逸的日子。 说到底,欠的人是她啊! “说吧。”他耐性十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我……”她该怎么说呢?她的脑袋、她的心此刻都乱糟糟的,千言万语恕况却找不到一个开头。 “既然你说不出口,不如就换我先说吧。”瞧她为难的模样,缪成载一如以往地为她解了围。 “好,你要跟我说什么?”炎雨阳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心更暖了。 以前只晓得仇视他,如今她才知自己错得离谱,没想到如今他竟还愿意处处为她着想,她的心顿时掀起一股喜悦之情。 他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眼神一如往常般专注,可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个给你。”终于,他慢条斯理地伸手入怀,抽出了一封信然后交给她。 不解地接过了信,她并不急着打开,反而朝他问道:“这是什么?” “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她一听,心倏然一紧,冷意蓦地从脚底开始往上爬,握着信的手颤抖着,甚至连想要打开的念头都没有。 他……想放弃了吗? 果真如众人所忧心的,他打算回到缪家、继承缪家的一切? “不打开来看看?”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发着呆,他只好开口提醒。 “我……不想看。”她心慌乱的狂跳着,即使努力隐忍,一抹泪光还是忍不住地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的心绪,可惜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心头的恐惧还是牢牢地攫住她。 “信,我等会再瞧,我想先说完我要说的话。”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想要说的,她力持镇定,急忙表示。 “好,你说吧。” “缪哥……对不起。” 再多的话语也比不过一句真心的抱歉,炎雨阳开门见山的三个字,换来了缪成载的挑眉不解。 她难得破天荒主动来找他,而且还开口说对不起? 以往那些对他的敌视与憎恶呢?发生了何事令她有这么大的转变? 但对于她的异样,他选择不动声色,先安静的听她说。 “我知道是我不该误解你,将你的好心全都当成驴肝肺……”懊悔的眼泪终于一颗颗坠下,炎雨阳一边认错一边哭得像个孩子。 见状,缪成载想也没想的起身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厚实的手掌在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脊上轻抚着。 “嘘……没事了。”他轻声安慰,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在他怀里抽噎许久后,她不安的心渐渐平静,缪哥终究是缪哥,半点也舍不得她难过,以前她怎么就偏偏鬼遮眼、看不见他的体贴呢? 她突然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眼角,诚心诚意地开口祈求他原谅。 “缪哥,你能原谅我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缪成载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是那抹令人心安的浅笑。 “太好了!”炎雨阳放下心中大石,开心得只想转圈圈,纤手一伸抱住了他,这种实在拥有的感觉彻底温暖了她的心。 还好……还好来得及,虽然她这三年太过固执伤害了他,至少还来得及挽救。 他没有因此不理她,反而还大方地将她搂在怀中,胸怀倒是比她这个小心眼的人强上太多了。 狂喜过后,她悄悄抬起头,羞涩地轻喊,“夫君……”这是第一次,她真心认定他是自己的夫君,喊起来除了几分羞怯,幸好没有太多的别扭。 “嗯。”然而他却只是平静地低应了声,一点也没有误会冰释的喜悦。 至此,炎雨阳总算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神情好冷淡,完全没有兴奋欣喜的感觉。 “夫君,你怎么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喊得更顺口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靠在伟岸的胸膛上,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也发现他异常的静默。 “我想,你该瞧瞧我给你的信了。”他的声调依旧冷静,并没有因为她的示好添上一点热度。 直觉的,炎雨阳知道信里头的东西是她此刻最不想要的,所以她瞪着信,有些慌乱的说道:“等等,我回去再看。” 其实她不想看,一点也不想,虽然他方才还是大方地拥她入怀,可模样却没有半丝该有的激动与狂喜。 光是这点改变,便足以让她提心吊胆,无助和恐惧深深地包围住她。 “现在看吧。”他坚持。 这么长久的纠缠,是该做个了断了。 “我……我真的不想。”她语气已几近求情了,柔弱哀求的模样,相信任何人见了都无法不心软。 偏偏缪成载却像没瞧见似的迭声催促着,“快打开吧,咱们之间我追你跑了这么久,是时候还你自由了。” 他淡淡地挑明,见她仍不肯动手拆信,他索性将信从她手中抽回来,然后自己撕去了封缄,将里头的东西摊在她眼前—— 当“放妻书”三个字大刺刺地呈现在眼前时,炎雨阳的泪顿时宛若雨下。 真的太迟了吗? 她扬首,想要这样问他,可是喉头的干涩却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我给你了。”虽然他们拜过天地,可却不曾真正圆房,因此他是“放妻”而非“休妻”。这样一来,之后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应该会少上许多。 这已经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安排了。 那张放妻书,炎雨阳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心仿佛硬生生地被人撕裂。 在昨日以前,若是得到这张放妻书,她八成会欣喜若狂,可如今她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这张放妻书无疑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这个我不要了!”她抬起头,像个耍赖的小娃般对他说。 “这不是你一心所求的吗?”他含笑反问,像是没将她的心伤看在眼里。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为求他收回这一纸放妻书,她诚实的说道。 “但现在……这却是我最希冀的。”放了她,也放了自己。 “你……”他的话教她心头乱纷纷,一堆话想要说,可却没一句能完整吐出来。 看出他态度坚决,她也急了。 “我、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但你难道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今天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爱你的。” 听到她亲口言爱,一抹精光蓦地闪过缪成载的黑眸,只是随即被他掩去。 可惜计划已无法回头,他仍旧选择撇下最心爱的她。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回到缪家,是缪成载誓在必行的事,自从他打听清楚缪夫人的意图后,便知道若是自己不回去,炎家绝对会枉受牵连。 如果他不入虎穴,炎家人不只怕难有安宁的一日,因此给炎雨阳放妻书,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毕竟此时在缪夫人眼里,她就是一颗挡路的大石,一如当年的他娘和他,他相信那女人绝对会如法炮制,无所不用其极地除去所有阻碍。 而他万万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即使她泪眼婆娑,他还是只能硬起心肠,将她驱离。 “缪成载,你这个该死的男人!” 一声冷喝破空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一阵不由分说的拳打脚踢,虽然缪成载不是省油的灯,但依炎海任这种没头没脑的打法,再加上炎家下任继位者炎妙槐那种在旁不时的偷袭,缪成载俊逸的脸庞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几拳。 啧,还真疼! 缪成载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眼前这两个男人。 倒不是他想得不周全,而是他没料到这人平日和炎雨阳相处冷淡,仿佛只有在岁末围炉时才会一起吃顿饭,他以为他们不会在乎,没想到其实很关心自己的妹妹。 他原本不打算还手,无奈炎家两兄弟越打越上瘾,他知道若再不反击,这场架只怕最后会令自己站都站不起来。 他猛地出拳,重重在炎海任的颊上挥下,换来了对方一声恶狠狠的诅咒。 “可恶!” 虽然双拳难敌四手,但他也没让他们占多少上风,一阵混战后,屋里头的桌椅茶壶连同墙上的摆饰,全都成了地上一堆破碎的废物。 第十三章 缪成载脸上挂了彩,战绩看起来还是领先,再朝炎妙槐补上一记重拳后,他跟着冷喝一声,终于让两个护妹心切的男人稍稍冷静了些。 “打够了吗?”他稍微喘着气问。 “当然不够,怎么会够?”忍着身上的疼痛,炎海任一向嘻笑的脸上意外没有半点笑意,只剩一片怒气。 亏他平日待缪成载不薄,谁知这家伙竟为了要回去做缪家的主人,撒手想抛弃新婚妻,害得妹妹雨阳伤心得哭不停,眼儿肿得比核桃还要大上了几倍。 想到妹妹梨花带泪的模样,炎海任就忍不住手痒,一拳又要挥去,可他的铁拳却被缪成载半途拦截,握了个正着。 “放手!”像这种负心汉,炎海任连被他碰到都觉得恶心。 “我会放手,但你们得先冷静听我说。”方才不经意也被揍了几拳,缪成载疼得咬牙切齿,却仍不忘赶紧抢白。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炎海任不屑地冷哼。那张放妻书是他和大哥亲眼瞧见的,这家伙都已经把事给做绝了,还有脸多说什么? 他气不过地抡起另一只手,使尽吃奶的力量就要朝缪成载腹部挥去,倒是向来老谋深算的炎妙槐静下了心瞧出些许端倪,出手阻止了弟弟的冲动。 “慢着,咱们就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等着,炎妙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炎家长子,才不过一会时间已不见刚刚的气愤,恢复一贯的冷静。 “大哥,这家伙为了富贵抛下咱们妹子,你还要听他说?”一拳落入敌手,一拳没入兄长手中,炎海任就算还想揍人也无计可施,只能愤愤不平的低吼。 “既然他有话想说就让他说,免得人家说咱们未审先入罪于他。” “就算是又怎样?他给雨阳放妻书是事实!雨阳以前虽然误会他,可现在她想清楚,也决定和他好好过一辈子了,他凭什么还这样伤害雨阳?” “我给她放妻书,是想保她安全。”在这一阵混乱中,缪成载逮着了时机急忙开口。 “我听你在放屁!”炎海任气极,虽不是休离而是放妻,但对女人来说也是莫大的伤害,亏他还有脸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我说的是真的。”尽管自己耳朵被吼得生疼,今日缪成载倒对这两兄弟的护妹之情另眼相看了。 这样也好,原本他还担心炎雨阳没了自己的照顾会出什么事端,如今瞧他们兄弟的表现,他的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事实上,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要对付缪家那种庞大的势力,光靠他一人单枪匹马只怕是做不到,所以他得找人当帮手。 眸光望向一直冷眼瞧着他的炎妙槐,他忽尔开口对他说道:“其实,你一直担心我会谋夺你们炎家的家产吧?” 面对这个询问,炎妙槐毫不犹豫地点头。 从他被选进炎家大宅做长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他必须用生命护卫着炎家,保炎家所有的人一世安康。 因此,即便缪成载表现得可圈可点,但他对这人始终存有一份戒心,从来不曾试图亲近对方。 “我不会,就算我要,也是要缪家的家产。”缪成载首度表示。 他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炎家于他有恩,他再怎样也不可能狼心狗肺的反咬炎家一口,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他深爱的人儿。 “口说无凭。”单凭这样的一句话,无法说服向来深谋远虑的炎妙槐,他定定望着缪成载,想看出当中有无虚伪的成分。 但是没有,无论他怎么打量,缪成载脸上神情始终一片坦荡,再无其它。 他心里开始有点相信缪成载是有苦衷,却还有些疑点必须弄清楚。 “那你要同雨阳和离,这件事又怎么说?” “我想你们都很清楚,我是怎么来到炎家的吧?”缪成载抛出这个问题。 当年他一个才丁点大的孩童被人无情地扔到街上,任由他自生自灭,这是炎家少部分人知情已久的事,亦由此可见缪夫人的狠毒不是一般。 “你们以为恨我入骨的大娘为何会来寻我?那是因为她想让我和十七公主成亲,好靠着皇室的力量让缪家产业起死回生。” 虽然气怒,炎家两兄弟倒也不是笨人,一点就通。 “所以你这么做,是因为想要保护雨阳?”炎海任不确定地问。 “是的,这一回我已不是稚龄小娃,自然不可能再任她伤害任何一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炎妙槐和炎海任心中的疑虑及怒火,在缪成载的诚恳解释中一点一滴消逝,三人静下心来商讨大计,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蓄势待发的精光。 胆敢意图伤害他们炎家的人是吗? 那么,缪夫人那个老太婆最好做足了心理准备。 屈膝,跪下。 缪成载仰望案上的祖先牌位,伸手接过三炷清香,庄严而郑重地朝着牌位叩了三叩首。 起身将手中白烟袅袅的清香交给身旁等候的管事,他认祖归宗的仪式已经完成。 一个他二十几年没再见过的男人,正老泪纵横地看着他。 “孩子,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打从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死后,缪老爷就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着了这块心头肉回来,他怎能不激动? “爹。”缪成载犹豫了会,终究启口轻喊,只是冷静的语气里全然没有半分见到父亲的喜悦。 他回来,不过是为了保护所爱,对于父亲的记忆本就模糊,更早在几年生活的苦痛中给消磨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他心里多少也是怪父亲的,毕竟若非爹如此纵容大娘,他娘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魂归离恨天,而他又何需流落街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儿子的疏离,缪老爷瞧在眼底,但他已没有尽到养育之责,又怎么忍心责难儿子? “是啊,回来就好。我已让管家替你打理了一座舒适的院落,还备齐供你差遗的下人,你尽管安心住下吧。” “那就多谢缪夫人了。”缪成载连句“大娘”都不喊,面对这个与自己有杀母之仇的女人,他面无表情,语气冷漠。 他态度如此轻慢,若是换了从前,铁定会让缪夫人火冒三丈,可今日她却意外地讨好着他,一张总是板着的脸孔甚至还堆满了笑容。 她穿金戴银的手一伸,想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拒绝,她便顺埋成章地轻拍他的手背说话,有如慈母一般。 “今儿个我已让人备好了酒席,要为你好好的接风。晚上你早点体息,明早咱们家还有贵客来访。” “什么贵客?”他故意问,没想到这女人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一丁点的时间也不愿等待。 好吧,这也不错,反正他正想快刀斩乱麻。 虽然缪家大院不知比炎家大了多少倍,但他人一走进来心里就不舒坦,再多待一阵子,他怕自己迟早会忍不住拆了这屋子。 “呃?还不就是我的表侄女嘛。” “你的表侄女……不就是公主?”他故作讶异地反问。 缪夫人的表妹早年就入宫,成了皇上的宠妃,所以她这位表侄女自然是个尊贵不凡的玉人儿。 “是啊。”缪夫人脸上再次堆起一抹笑,可笑意总到达不了她的眼底。 若非如今缪成载是重振缪家的唯一希望,她犯得着这么辛苦掩藏心中的厌恶,笑脸以对吗? “喔?那她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大娘挺久没见到这个表侄女了,所以邀她来家里玩玩,不过人家还特地指名要见你呢。”说到这里,缪夫人就有些喜上眉梢,只要缪家能攀上这位公主做皇亲,颓败的家业就能起死回生了,因此她说什么也要把握这个机会。 “见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缪成载面露诧异,仿佛完全不知自己的名声已经飘进深宫内苑。 “是,大娘听文宜公主说她有回微服出宫时,因缘际会见过你一面,对你早已倾心。” “原来缪夫人是觉得我卖身一次还不够,得卖身第二次才行?”缪成载冷言冷语的调调,顿时气白了缪夫人一张脸。 “缪成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 “不然你觉得我该怎么说?”看来他得到的消息没有错,她的确想要借着和皇室的联姻来保住缪家命脉。 “你……”缪夫人瞪着他,原以为他再怎样也会看在她是长辈的分上给她留一点面子,谁知道他竟如此不留情面地出言调侃。 他明明就已休离了炎雨阳,明摆着自己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何必还来故作清高? 这么一想,她便又觉得现在的他之所以不配合,应该只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也就只好暂时忍耐。 这几日,他坚持与炎家大小姐和离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她自然也有耳闻,所以更觉得要操弄他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毕竟她不过动了动嘴吧,他还不是就全数照办。 如果她猜的没错,他应该早就不想寄人篱下,想要自己成为一方霸主,是故正好借由这件事对缪家输诚,以待他日执掌大权。 “大娘也是为你好,你知道大娘是费了多大的苦心才能牵成这条线吗?如若这门亲事能成,那么无论对你或对缪家,都是如虎添翼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如虎添翼,缪家……还能在你的掌握中吗?”脸上挂着笑,缪成载轻声问道,话里没有一丝威胁,偏偏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缪夫人一惊,神色微微心虚。 这男人究竟……对当年的事还记得多少? 想那时他被她派人拐带离家时,只有三、四岁的年纪,幼年之事只怕现在早就全忘了,纵使有,应该也记得不多了。 就因为认定是这样,所以她才会大着胆子让他回来。 “大娘老了,还能掌权多久?我这一生仅得一儿,偏偏他不成材,年纪轻轻便死于逞凶斗狠中。现在咱们两老和缪家全都只能指望你了,你为缪家做点事,将来这些家业还不都属于你?” 虽被他那番话搞得心惊胆颤,可缪夫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豁出去,就算是饮鸩止渴,也求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否则若一个月后再无任何的金援,缪家这个只剩生壳的家族就会在一夕之间顷倒,这步险棋她非走不可。 望着极力不露出惶恐脸色的缪夫人,缪成载冷冷地一勾唇,若非怕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伤害炎雨阳,他才懒得待在这里。 如果她真以为他是个可以任她耍弄的男人,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缪夫人说的是。我娘她死得早,你就像我娘一样,一旦我在缪家掌了权,又怎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呢?” 缪成载似真还假的说道,态度一会疏离、一会热络,弄得缪夫人无法分辨真假,坐立难安了起来。 她这么做……真是对的吗? 会不会引狼入了室而不自知? 不离也得离了…… 泪眼婆娑地盯着眼前那张放妻书,炎雨阳万万不敢相信,缪成载真的铁了心不要这段姻缘。 他绝情至极的话语几乎日夜在她耳畔回响,让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自他离开炎家不过几日光景,她人已经消瘦许多。 第十四章 因为她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不懂为何才几日的时间,他就从原本死命地缠着她,变成那般的冷漠疏离。 难不成……真是因为缪家传闻中富可敌国的家业? 思及此,她蓦地重重赏了自个儿一颗爆栗,手劲之大毫不留情。 她发过誓了,不再误会他是个为了钱财出卖自己的男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他,她也不容许自己再犯和以前同样的错误。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甘愿成为世人口中的陈世美,也要与她和离呢? “可恶透了,原来姑爷真是那种人,枉费我都在小姐面前为他说话,结果他却不是个好东西……” 田姓气愤难平的声音由门外传入,本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炎雨阳回过神,听到她那阵咕哝,冷不防出声问道:“缪哥怎么了?” 田娃一时不察,一古脑的将今日上街时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今儿个我上街,正好经过缪家在京城的别院,那大宅好不热闹,门前车水马龙的,仿佛在办什么喜事……” 事关缪成载,炎雨阳一直静静的听着,想得到多一点他的消息。 “结果你知道吗?我随手捉了个路人,一问之下才晓得今天缪家有贵客临门,是十七公主大驾光临。” “缪家有客上门,就值得你那么生气?”闷闷不快了许多天,炎雨阳脸上难得有些许笑容,这个田娃也未免义愤填膺过了头。 “缪家一向与皇室交好,总是喜欢沾亲带故,就算有公主去他家作客那也没什么。” “若单纯只是作客,那当然没什么,可如果那个公主是妄想姑爷,那还不教人生气吗?”田娃气愤不已,语气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炎雨阳很吃惊,一双水眸震愕地望着田娃。 “呃……小姐……我没说什么啊,我是说今儿个街上好热闹……”田娃终于发现自己多嘴闯了祸,开始支吾起来,想要含糊带过。 可惜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炎雨阳当然不相信,她俏脸一沉,难得严肃地对着田娃喝道:“说实话!” “可是……”这话能说吗?要是小姐知道姑爷之所以逼她和离,全是因为想要做驸马爷,不知还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说!”炎雨阳坚持地低喝,表面不慌不乱,实际上心头却已揪了几十个结,快要让她喘不过气。 “我是听说……听说……那十七公主之所以出宫,是想挑选驸马爷,而她最想要的人选就是……就是……咱们姑爷。”眼见拗不过主子,田娃只好硬着头皮招了。“城里大家都在传言,说姑爷和小姐和离,全是因为想要和十七公主成亲。”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初时的慌乱与不安散去后,炎雨阳静下心情,望着仍然气愤的田姓,语气笃定地说道。 “小姐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因为他是缪成载。” 从前她不懂,现在她已明白他是一个何其骄傲的男人,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绝不会欺骗。 其实她很清楚,如果当初她质问他时,他愿意费心编个谎哄哄她,那么以她那时对他全心的仰赖,肯定会毫不怀疑地接受他的说法,也就不会造成后来三年的疏离。偏偏他不愿意说谎,即使心中目的称不上光明磊落,却也不屑用欺骗的手段。 像他这样的男人,肯定骄傲得不容自己做出负心的事情来。 “可是姑爷他明明这么做了,不但逼得小姐与他和离,甚至还忙不迭地回去缪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啊!”田娃不平的嚷着。 原本她很高兴小姐终于想通了,愿意和姑爷好好过日子,但若早知如此,她倒还宁愿小姐不曾想通过,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伤心。这几日小姐的消瘦憔悴,她可都是瞧在眼底。 “他会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经过了三天的思考,炎雨阳逐渐拂去心头的不安与不解,决定相信他。 而且这一回,她不要再傻傻待在这儿等待了,如果他有他的计划,那么她也一定要参与其中。 “小姐……”田娃觉得主子傻,还要说些什么,但一见她脸上那种坚定的神情,到嘴的话又全都吞了下去。 其实前几日,她很怕被姑爷抛下的小姐会想不开,好不容易现在小姐终于打起精神来了,不管原因为何,她又怎么忍心再泼小姐冷水呢? 况且她又何尝不希望姑爷这么做,是真的有苦衷? “啧,今日大小姐怎么有心情纡尊降贵地来瞧咱们姐妹俩,还真让寒舍蓬华生辉呢。” 童靖安的性子一向直白,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和解慕真的温柔婉约完全不同。 所以,尽管解慕真直扯着她的衣袖,要她少说两句挖苦的话,她照样理都不理地继续道:“可惜咱们这儿屋子小,供不了你这尊大佛,我劝你还是快快回自己的地方吧。” “不,这儿小归小,布置得倒也雅致,我很喜欢。” 仿佛没听见童靖安的那些酸言酸语,炎雨阳泰然自若地落坐,还自己主动斟了一杯茶,显然不打算立刻走人。 “你到底来做什么?我不想与你这个没心少肺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既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赶不走人,童靖安索性更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欢迎,敢轻视大哥就等于轻视她们姐妹俩,对于这样自命高尚的人,她们不需要给她什么好脸色。 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异姓兄妹,可在她们两姐妹心中,没有任何人比缪成载这位大哥更值得敬重。 也因为认定了炎雨阳错待大哥,她们对她自然有着深深的不谅解。 “我来,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我想见他一面。”炎雨阳面容平静,一点也不因童靖安的话而生气。 她很清楚,对方这一切不友善,都是她自找的。 “你想见大哥?” “是的。” “为什么?”以前是迫不及待逃开,能有多远就闪多远,如今竟主动想要接近,她的转变令她们不解。 炎雨阳苦笑道:“因为……我不想他再为我而委屈了自己。” 昨夜她越想越不对,终因无法成眠而去找了向来与缪成载亲近的二哥,想问出什么端倪,无奈二哥的嘴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 幸好在她气闷回房时,巧遇一向与缪成载相处淡漠的大哥,大哥将事情都说了,她这才了解一切的缘由。 果然一如她所料,那个笨男人又傻得想牺牲自己,宁愿亲身入虎穴也不愿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只想保她安全…… 想到这里,她就心疼又着急,因此天没亮就起了身,想半天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前来寻求童靖安和解慕真的协助。 他太小看她对他的感情了,当真以为将她推得远远的,她就能平安快乐地继续当她的炎家大小姐吗? “哼!你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闻言,童靖安不悦地冷哼一声。大哥早已与她和离,现在两人再无瓜葛,她凭什么以为大哥是为了她才入虎穴? “这是我大哥亲口告诉我的,因为如今缪家的家业只剩一个空壳子撑着,所以缪夫人才会将脑筋动到缪成载头上,希望靠他促成与皇室的联姻,好获得皇家在金钱上的救援。” “这怎么可能?”尽管炎雨阳说得信誓旦旦,童靖安还是不信。 她知道大哥一向对炎雨阳痴情,怎奈真心总是付诸流水,后来大哥主动把婚事和离,她因此十分庆幸他终于想开了,如今炎雨阳竟又大言不惭说出这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她自然怎么也不肯相信。 眼见童靖安半点不信自己的话,炎雨阳心一急,眼眶也开始泛红了。 “雨阳,不如你慢慢说,先让我们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倒是解慕真轻蹙眉头,忧心却仍理智地说道。 那日她会去找炎雨阳,想要这小嫂子劝劝大哥不要回缪家,就是因为她隐约觉得整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偏偏那时炎雨阳并不肯插手,灰心的她于是愤怒地拂袖而去。 如今,炎雨阳意外亲自登门,说的也是这件事,再瞧她眸中那遮掩不住的心焦,显然有些事情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何必听她说,这个缺心少肺的女人对大哥哪会有什么好心思?”一听解慕真竟似有些相信炎雨阳的来意,童靖安连忙扬声想要阻止。 三年来这女人对大哥的冷血绝情,她都瞧在眼里,所以光凭几据话就要她谅解,不可能。 “我知道,现在才告诉你们其实我很在意他,你们或许不会相信,可是我只能说,我是真的关心他的安危。” 虽说现在缪夫人有求于他,不至于对他施加歹毒的手段,可那宅子里的其它人还有缪氏的亲族呢? 她相信,这其中必定有许多人不乐见他回去继承家业,他的处境有多艰险,可想而知。 她心焦难耐,很想帮助他却苦无办法,如今总算能体会被人拒于千里之外是什么滋味,也终于懂得他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思在爱她。 想到他默默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一颗心再次紧紧地揪疼,真心的担忧溢于言表。 “你……真的想通了吗?”解慕真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即使只是细微的小变化,她都依然能察觉出来。瞧着炎雨阳那一脸忧心的样子,她相信这绝对是出自于真心。 “对。” “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去缪府见他一面。” 解慕真听了,柳眉蓦地一皱。如果事情真如炎雨阳所言,那么这会她只怕早就成了缪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冒然前去缪家,要是让手段凶残的缪夫人瞧见了,只怕她安危堪忧。 况且若她说的话尽皆属实,那么便代表大哥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她们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对大哥万分重要的人儿去冒险? “不行。”解慕真摇了摇头,对于如此冒险的计划不甚赞同。 “你不愿帮我吗?”炎雨阳问。知道了事实却又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滋味太折磨人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缪成载知道他并不孤单,就算那得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她也不在乎。 “慕真,你干么要帮她?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待大哥的吗?”瞧眼前两个人似乎有了共识,被晾在一旁的童靖安忍不住气愤地说道。 每次只要一想到大哥一片真心被这女人扔在地上踩踏,她心中那股气就怎么也不能平息。 “我记得。”她怎么会忘呢?“可正因忘不掉,所以我才要帮她。这不是因为我原凉她了,而是我希望大哥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你和我,不也都这么企盼着?” “这……”童靖安语塞了。 是啊,只要大哥能幸福,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若是要她眼睁睁看大哥为炎雨阳再次卖了自己,那么她一定会恨死自己的无用。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不平渐渐消弥,又狠瞪了炎雨阳一眼,终究还是屈服了。 “我警告你,如果这回你又错待大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们放心吧,如果真是这样,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知道已经得到了她们的认同与帮助,炎雨阳消瘦的脸庞上终于有了笑容。 第十五章 这回,她不要再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守护,她要站在他的身旁,支持着他。 是眼花了吧? 当那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时,原本气定神闲的缪成载也忍不住傻了。 他抬手,略微迟疑地揉了揉眼,心里努力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儿是因为他思念至深才出现的幻影。 可偏偏无论他怎么揉眼,她依然站在他的房里巧笑俯兮地望着他。 虽然脸上抹了一层灰,也少了平日精致的妆容,但是她的笑还是一样能够扯动他的心…… 该死的!她怎么会在这儿? 一旦确定眼前的人儿就是她后,一股气急败坏的心情便占据了他思绪,想也没想地,他蓦地一阵爆吼,“该死!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少爷万福金安。” 一身丫鬟打扮的炎雨阳,像是没发现他脸上的错愕与怒意,柔笑地朝他行了个周到万分的礼。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忍住想要将她按在膝头痛打一顿屁股的冲动,缪成载再次咬牙问道。 “我是来伺候少爷的啊。”睁着水亮的眼儿,炎雨阳几近贪婪地望着许久不见的他。 变了装、易了容,再塞些银两,她就这么进了缪家。 这主意出自她的好友冯水燕,而协助她行动的,自然就是原本很恼她的童靖安和解慕真。 四个女人联手,她成功骗过了不曾见过她的缪家老管家,入了缪府为婢。 虽然不过是个最低下的灶房婢女,可这样正好,因为那些自认高高在上的缪家人,谁会注意一个成天乌漆抹黑的灶下婢呢? 而且既然已经入了府,她想要避人耳目地溜到他身边,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你……”额上青筋狂跳着,她的出现让向来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缪成载简直快疯了。 缪家是什么地方?说是龙潭虎穴或许太过,但也绝非安全之地,因为他才回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已被狙击了不下三次,显然除了缪夫人对他有所求之外,族里更多的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她不该来的,她应该恨他入骨才对,毕竟当初为了让她安稳地待在炎家继续过着大小姐的生活,他可是费尽了心思,不但逼她收下放妻书,还故意无视她迟来的感情。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他走近她,咬牙再问,瞪着她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般的恐怖,可惜炎雨阳一点也不害怕,语气轻快地回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我就来这里做什么。” 终于见着了面,久违的思念让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突然间,她眉头一皱,朝着他走去。 “你受伤了!”她语气心疼地说,探手抚着他额际伤口的动作既轻且柔。 “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没事。”缪成载不想她担心,轻描淡写带过,没说这是自己为躲避杀手造成的擦伤。 他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发怒,甚至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扔出缪家,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只适合娇养在炎家,他不要她为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待在这里。 尤其十七公主已在缪府作客数日,缪夫人正在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将他们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凑成一对,如果让她发现雨阳混进了府里,怎么可能不急忙铲除横在面前的阻碍? 只是望着她、被她那柔软的掌心一碰,他的怒气就消了一半。 “还疼吗?” 再听她这么温柔的关心,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心中原本快满溢的怒气全数卸甲投降。 “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来?”在深深长叹一口气后,他双眸炯炯地凝视着从来不曾如此任性的她问道。 “因为……想你。”她害羞却也勇敢的说。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却重重撞上了缪成载的心坎。 他从来不觉得她是能够这样大方承认自己感情的人,可如今她不但做了,而且还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多。 他原以为自己还得等得更久,至少等他解决完这堆麻烦事之后,她才会有开窍的一天,没想到她会瞒着他做出这等惊人之举,甚至还完全的放下心结接受了他。 可是,偏偏不是时候。 “回家去!”没有回应她的爱语,他沉着脸说道。 “我不要。”听到他的命令,炎雨阳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她既然费尽千辛万苦而来,便早就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将他给平安带回炎家,那么她就要牢牢地守在他身边。 “你……该死的不要!”蹙起了眉头,缪成载简直不知该拿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办。 进来缪府当婢女?亏她想得出这个法子。 “我就是不要走,你若硬要将我推开,那么我就将自己的存在闹得缪府人尽皆知。”因为明白他仍在乎她,她这么说他肯定会妥协。 “为什么这么固执?我都不要你了,咱们和离了,记得吗?”为了她的安危,即使再不忍心,他也只能狠下心来这么说,希望她知难而退。 认真说起来,现在的她不过是他的下堂妻,何必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他身边? “我记得,那张纸上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仰首,她沉静的说道。 卸下了满身的骄傲,她一点也不介意让他瞧清楚自己眸中的伤痛,他们是夫妻,本就该在一起,任何的隐瞒即使是好意,在他们之间都是不需要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 “因为我讨厌不清不楚,更讨厌你总是这样默默地为我牺牲。”她不能再由着他自己犯险了,既是夫妻,那么就得福祸与共。 “你……”他早知她柔顺的外表下其实倔强得很,可却没料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固执。 他张嘴,还想再劝她,岂知她却脚跟一踮,柔软的唇瓣瞬间贴上了他的。 似是学着他曾有的举动,她轻柔的吻一遍又一遍烙在他的薄唇上,这一吻不仅是让他的唇发烫,也让他的心燃烧起来。 “你……”对于她的主动,初时他自然想力持冷静,但她怎么也不肯放弃,指尖甚至悄悄攀上了他的肩,更深入地诱惑着他。 渐渐地,他腰带掉了、衣襟开了,露出了精壮伟岸的胸膛。 “你……住手!”他伸手想要抓住她造乱的手,偏偏她却在他攫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以唇代手,吻上了他胸前…… “该死的!”小厅中再次响起狼狈的暗咒声,因为是她,他不再气定神闲。 “你不喜欢吗?”炎雨阳有些怯怯地抬头看他,这可是好友水燕教她的,说只要是男人,绝对无法抵挡心爱的女人对他这么做。 因此,只要缪成载一对她发怒,她这么做就能保证他再也气不下去。 所以她照做了,难道还没用吗? 担心他再逼自己离开,她继续照着水燕教的方式缠绵地吻着他,完全没发现他目光变得深沉而火热。 蓦地,他伸手一把抱起了她,不让她的唇舌和小手继续作乱。 “你……想清楚了吗?”他咬牙问,眼中欲火熊熊燃起。 望着他压抑的神情,这个男人多让人心疼,即使她已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大概很难受,却依然这般小心翼翼地关心她的感受。 她从前怎么会以为他只是为了她姓炎而接近她呢? 她真是笨得可以了! 面对他的询问,她低声幽长的叹息,再次主动贴近衔住他的唇。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不需要任何言语。 纵是飞蛾扑火,为了他,她亦不悔。 “他人呢?” 文宜公主慕容婉,在宫中排行十七,此际她正浑身散发着怒气,骄蛮地对身旁伺候的宫女们喝问。 “缪公子……在他的屋子里。”宫女之一唯唯诺诺的回答。 怎么?宁愿躲着也不愿出来见她吗? 身为天之骄女,慕容婉何时曾让人这般轻忽怠慢?偏偏就只有缪成载这个男人,打从两年前在京城偶遇认识后,就从来不将她放在眼中。 “移架!”她冷声一喝,倒要去瞧瞧这个男人有多骄傲。 “是。”公主一声令下,无数的人忙着应和。 于是就在众人簇拥下,慕容婉来到缪成载居住的院子里,见他坐在屋前的亭子中,带着俊逸的笑容望向某个方向。 她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让他这么专注凝望的,是个娇小的女人背影,直到对方已经消失在路的那一头,他还舍不得收回目光。 她心头妒火倏起,光看那女人的妆束,她便知道对方八成是缪家的下人,而且衣衫上有着灰黑的炭灰,肯定是最下等的灶房婢女。 这个男人疯了吗?竟然用这么热切的眸光瞧着一个那样低下的女人,却不肯正眼看她一回? 亲眼看见这一幕,她心头更气,怒火让她失去了身为公主该有的优雅风度。 “她是谁?”慕容婉步上前,突然出声质问,口气满是醋意与不悦。 “一个与公主不相干的人。”缪成载早知她靠近,只是不想搭理,好一会他才从容收回视线道。 虽然不喜欢慕容婉,但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他也只能暂时耐着性子与她周旋。 不过,他相信自己不需再忍耐太久,一旦炎家两兄弟完成了他的托付,持续在外垄断缪家的货源,缪家产业被他吞并收购,重回他手中已是指日可待。 再加上他回来缪家,一方面松懈缪夫人的戒心,一面也由内逐一拢络亲族中的长辈,那么之后想拔去缪夫人建立多年的势力与人脉,便不是难事。 现在他肯对公主及缪夫人虚与委蛇,不过是想给两兄弟多点动作的时间罢了。 “你看上她了?”眸中充满不甘与嫉妒,慕容婉怎么也想不到总是对自己无心的男人竟会瞧上一个灶下婢。 哼!看她等会儿怎么整治那个丫头,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与她这个尊贵的公主争男人! 仿佛了解她心中兜转的念头,缪成载的眉头挑了下,冷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打消此刻心里的想法。” “为何我要打消?”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既然天下都是慕容家的,那么她想要整死一个小丫头,有谁敢说话? “其实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想公主应该很明白了,在下一点都不希罕当什么驸马爷。” 慕容婉直言道:“你不希罕,但我希罕。” 受够了旁人逢迎谄媚与必恭必敬,她更加倾慕这个男人的不卑不亢,她身为一个公主,身旁自然该配上这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果在下已经心有所属呢?”缪成载问。 早在十多年前那初初相见的第一眼,雨阳丫头便已进驻了他的心,无论他如何努力皆驱离不了,铁了心要与她相守一世。 说穿了,不只炎雨阳固执,他也很固执,既然已认定她,那么任何人都不能使他动摇,饶是贵为公主也一样。 “我向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如果这东西我得不到,那么我宁愿毁了他。” “那我想,公主可以开始计划要怎么毁掉我了。”听到她的话,缪成载看似好心的建议。 “你……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慕容婉恨得咬牙,这一生她何曾见过这样不畏权势的男人,偏就得不到。 “我什么酒都不想喝,甚至不想与公主殿下再有任何的牵扯。”他缓缓勾起嘴角笑弧,话语直白。 “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慕容婉不死心再度追问,她要听听他心里的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条件足够和她这个堂堂的公主较量。 “她……既固执又愚蠢,还单纯的可笑。” 第十六章 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赞美,倒像是批评,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却又那般温柔,让人羡慕动容。 慕容婉不笨,一看就知道眼前的男人爱得极深。 如果还有丁点胜算,以她的个性绝不会认输,只是他已经豁出去,不怕清楚的让她知道她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既然如此,再执着下去就显得她愚蠢了。 再说,她身为公主也有必须维持的尊严与傲骨,来到这里却依然和他当不成夫妻,那她宁可做朋友,也不会傻得与他这样的男人为敌。 刚才想整治他心上人,毕竟是她一时气愤的念头,她明白若真下手也不会让他爱她,只是会令他彻底与自己翻脸,她没这么无聊。 “好,既然你已心有所属,为何还要接受表姨的安排?”这是她不解的地方,要不是以为自己有希望,她怎么可能跑来缪府作客? 而这个男人若是如此的倨傲专情,又怎肯任凭旁人操弄? “公主,你想听故事吗?” 缪成载的心思是何等灵巧,一听慕容婉的话,他就知道她放弃了。 聪明的姑娘一向让人欣赏,于是他稍稍卸下心防,开始缓缓道出他与炎雨阳之间的纠葛…… 一千两? 缪夫人面容惨白,作梦也想不到有今天,她堂堂一个缪家大夫人,竟然落魄到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 只要一想起方才管事们个个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她就气闷不已。 这阵子,缪家铺子的营收状况早已一日不如一日,可在这只出不进的情况下,缪家人还得维持一贯的排场与享受,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回到房中后,她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珠宝匣,知道如今大势已去了。 估计再不用三天,缪家事业一蹶不振的消息就会如火如荼往外传出去,届时若她不能搬出大笔银两稳住各商家的人心,那么缪家势必无东山再起之日。 “可恨!”她狠狠低咒,都怪缪成载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明明她都已将大好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却愚蠢得不知把握,磨磨蹭蹭的不晓得在等些什么。 再任由他这么蘑菇下去,她只怕自己的处心积虑就会全成一场空。 哼!果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母子一样没用! 唯今之计,看来她只能一个做、二不休,逼着他和十七公主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了,只要公主成了他们缪家人,她就不信皇室会不顾颜面,眼睁睁地瞧着缪家败亡。 当然,更别说公主一颗心早已落在他身上,这样的手段就算不光明,应该也算如了公主所愿吧。 只不过事关皇家清誉,得小心为上,她左思右想,却一直琢磨不出一个适合下手的人选。 半晌后,她蓦地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早已派人买来的药粉放进怀里。 既然没有好人选,那不如就由她自个儿来吧,反正她是公主的表姨母,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没多久,缪夫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进灶房,她人才一进来,炎雨阳便注意到她,暗自吓了一跳。 幸好趾高气扬的她习惯高抬着头,根本不瞧窝在灶边的小婢女一眼,炎雨阳顿时松了口气。 这倒好,刚好让她可以不着痕迹地观察,看缪夫人这么纡尊降贵来到灶房有何贵事。 只见缪夫人冷着一张脸东摸西碰,不一会儿就跺到专管缪成载吃食的灶前,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包药粉,趁着大伙都在忙活没时间理会她时,悄然将药粉全都倒入了正焖着的烧肉中。 哼,果然是不安好心! 炎雨阳心中嘀咕,当再瞧见缪夫人又蹭至专管公主膳食的炉子前时,她已大抵知道对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显然是等得不耐烦,所以决定下猛药了。 唉,缪成载这招真是个阴招,他进到缪家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光让她两位大哥在外动手,就已逼得敌人无路可走,只能艇而走险,最后败得一塌糊涂,搞不好还不知找谁算帐。 问她同情吗? 不!只要想到他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受了多少苦,她就觉得对方是自作自受。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炎雨阳自顾自地给炉子加柴添火,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自个儿真的来了缪府。 否则,缪成载要是真着了道被迫与公主成亲,她该上哪儿讨夫君去? 慢条斯理地预备下榻,缪成载还有心情朝炎雨阳的颊畔偷了个香。 “你小心点……”明知他早安排好一切,可望着他下床着衣的身影,她还是忍不住忧心。 “别担心。”似是看出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他笑着安抚。 昨天傍晚看见缪夫人下药的举动后,她没多久便溜出灶房向他通风报信,他倒也不紧张,很快想出对策,晚间便假装心情特好地邀公主上炎家所经营的饭馆用餐,免去在缪府吃食被下药的危险,同时避开了缪家耳目,顺便将缪夫人的诡计告知公主。 他与公主晚饭回来后,她因为担心便去他房里找他,被他留下又共度了一夜,所幸他说公主虽然有点骄蛮却并非不讲理,不相信了他的说词决定调查缪夫人,也愿意成全他俩的爱情。 眼看天色已亮,她几乎一夜未眠,下床着好衣裳后和他对视一眼,心知在缪府了结一切的时候终于到了。 两人出了房门,首先一同去到公主所住的院落拜见,于情于理,她都该当面对公主道声谢。 “公主千岁。”进到小厅里,炎雨阳躬身行礼,抬眼望着面前娇艳的十七公主,准备好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启口。 这个女人曾经觊觎她的男人,可奇异的是,一见了面,她却不讨厌这个真性情的金枝玉叶。她看出公主也是个骄傲的人,若非缪夫人给了错误的讯息,公主不可能来到这里找缪成载。 况且,当公主得知她与缪成载之间的深刻感情后,居然也就释怀地成全了他们,不得不让人佩服其性格的果决和睿智。 “这个男人真的很爱你。”一见到炎雨阳,慕容婉立刻开门见山的说。 为了护这位炎家大小姐周全,缪成载不惜大赞周章的兜上这么一圈,先是坦白自己对做驸马爷无意,后来更完全不怕死的说出她表姨母的诡计,请她秉公处理。 要知道,她可是个一呼百诺的公主,若她真如外传那般刁蛮任性,只怕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刻,就会砍了他们的头保全自家人,让表姨母下药这件事死无对证。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宁愿置生死于度外也要维护自己感情的这分心意,着实让人感动。 “我知道,民女还要谢谢公主的成全。”炎雨阳恭敬的又朝慕容婉真心行了一个大礼。 “免了,快起来吧。”慕容婉连忙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炎雨阳,终究还是忍不住实话说道:“我倒也不是多么乐见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过一想到缪成载这个男人心机之深沉,我的头就疼了,我怕要真逼他做了我的驸马,他会像孙猴子大闹天宫似的将我的公主府闹得鸡犬不宁。” “咦?”听到这番话,炎雨阳不禁诧异地扬眉,从来不知道在公主眼中的缪成载是这个样子。 在她眼中,他从来都是老成持重、深谋远虑,从没有离谱到任性的地步。 “这男人爱惨了你,为了你,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正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慕容婉才会毫无犹豫地放弃他。 “嗯……”一声叹息的轻应吐出来,如果炎雨阻本来还对缪成载的执着存有一丝不确定,此时也都消失无踪了。 如果一个男人都愿意用生命来守护着她,那么她凭什么否定他的心意,说他只是别有所图对她没有爱呢? 转头望向身旁的他,她柔美脸庞勾勒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美得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慕容婉都忍不住被吸引。 最后,慕容婉叹息般的说:“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公主坐拥荣华富贵,又是金枝玉叶,为何羡慕民女?” “就算锦衣玉食又如何?我身边的阴谋算计从来没少过,就连亲如表姨母,也会为了保全自身的财富陷害设计我,你说,做公主难道就真的好吗?” 听公主语气自嘲,万般慨叹,炎雨阳于心不忍,不顾礼数蓦地张手将她给抱个满怀。 对于这个充满温暖的怀抱,慕容婉先是一惊,之后倒也不闪不避,大方接受。 欣慰之余,她又转而出言调侃,“等到你们再次拜堂别忘了通知我,本公主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这是什么状况? 瞪着眼前一字排开的阵仗,缪夫人只能用傻眼来形容,还来不及回过神,就又听见十七公主冷声喝斥。 “表姨,你太胆大妄为了吧,竟敢对我和缪成载下药?这等下流缺德的勾当,你也敢用在本公主的身上!他们已经识破你的伎俩并且都告诉我了,我也派了手下去查,如今罪证确凿……你真令我失望。” 一见公主凝重的脸色,缪夫人便知自己大势已去,原本被传唤进大厅时还有的傲然姿态顿时颓靡。 “公主饶命,小的知错了……”她双膝一软,立刻跪地磕头,只求公主能饶她一命。 突然间,她眼角瞄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这个人她认得,不就是那个被缪成载和离的下堂妻吗? 炎家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困惑地顿住自己磕头的举动,怔怔瞧着正皱眉瞪着她的炎雨阳。 正眼一瞧,她更觉对方有哪里很面熟,除了上回在炎府的一面之缘外,她隐约察觉自己似乎曾在府里的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啊!灶房婢女的衣服……这女人就是那个毫不起眼的灶下婢! 原来如此,怪只怪那时她太心急下药,没有注意灶房下人们的模样,才会百密一疏。她只记得有个婢女的脸上总是乌漆抹黑,让人瞧不太清楚真实的样貌。 是炎家大小姐破坏了她所有的计划,可是……这炎雨阳不已成了缪成载的下堂妻,为何又会跑到他们缪家当个灶下婢? 见缪夫人一脸不解,不想她不明不白的接受惩治,炎雨阳于是好心说明。 “你当真以为我夫君随你回府,是贪图你们缪家的富贵与权势吗?你错了,他会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你心狠手辣,为了想达成缪家与皇室联姻的目的,绝对会不择手段的伤害我,所以他才委屈自己回到缪家,暗中布局。” “那你又为何而来?”缪夫人不甘心的问道,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换得这样狼狈的下场。 想她这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手便可遮天,就连丈夫娶了个如夫人都能让她不着痕迹地弄死,谁晓得如今会栽在这群小辈的手里。 可虽然输了,但她就算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那是因为,我含不得他为我只身犯难。”炎雨阳自然的道,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忍不住望内身旁的缪成载,四目胶着,无限的情意尽在其中。 是呀,既然他这般不舍她遭难,她又怎么可能让他一人涉险? “缪成载,既然你与她还有当年杀母之仇及拐骗遗弃的恩怨,要如何处置这个有狼子野心的女人,就由你来决定吧。本公主累了,也是时候该回宫了。”慕容婉故意道,再把缪夫人其它的狠事说出来后,随即唤人摆驾回宫。 终章 一旁也被请到大厅的缪老爷,得知事情真相后万分震惊,一张脸都绿了,气怒又痛心地看着妻子。 听这话,原本还能勉强自持跪立的缪夫人,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心知自己只怕离死期不远了。 毕竟她现在知道缪成载不但记得她弄死了他娘,也记得是她将年纪小小的他扔到大街上,任他自生自灭,如今得此复仇的机会,他绝对不可能会放过她的。 缪成载瞪着她,露出一记冷笑,走到她面前给她最后的一击。 “不妨再告诉你,缪家产业的颓圮是我造成的,我花了数年一一搞垮缪家生意,之后再一间间把店铺收购过来,现在的缪家倒了,但家业实际只是重回我手上,只不过,我将再也不会让店铺挂上缪家的招牌。” 缪夫人神情一震,低头痛哭起来。 缪成载说完,步回炎雨阳身侧,将她柔软的身子带进怀里,密密实实地拥住她。 他的手收紧再收紧,似是想将她揉进身体里头似的。 炎雨阳由他紧抱着自己,心知这个男人外表看来严厉,其实是个软心肠,他的举动代表了他正在挣扎,不忍父亲老来无依,可却又无法原谅缪夫人曾对他娘和他的所做所为。 因此,她干脆开口助他做下决定。“咱们就饶缪夫人一命吧,把她做的事公开在缪家亲族间,令她永不得再插手族内之事,闭门反省直到终老。” 如今缪家早已落败,所有家产也都被缪成载暗暗接手,少了那些财富权势的护持,加上丑行被公诸于世,想来缪夫人是没脸再见人了,往后的日子也必定不好过。 “嗯,那就这么办吧。”缪成载凝视着她的脸庞,不禁为她的善解人意与宽厚动容,哑声低喊,“娘子……” “不!”他这声呼唤令炎雨阳甜在心头,但她还是得捉醒他,于是故意哀怨地说道:“我不是你的娘子了,放妻书可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我……”没料到她会来上这么一招,缪成载一怔,向来精明的他此刻就像个二楞子般手足无措。 雨过天青了,炎雨阳勾起嘴角就往外走,决定暂时不理会他那呆愣的摸样,先好好享受一下自己这个下堂妻的自出生活。 “娘子留步……留步啊……”缪成载回过神,着急的追喊,见她步伐连停都不停,立刻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来到她身边落地后,他一伸手便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给卷入怀中,望着她的眼着急万分地说道:“咱们立即回家成亲去。” 听出他语气中的慌张与急切,炎雨阳唇畔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容。 成亲啊……再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吧。 大红灯笼再次高挂于炎府,今儿个的新嫁娘是同一人,却已不如上一回那样孤单。 前嫌尽释的童靖安和解慕真两人,一早就到了新房,忙着为炎雨阳打理一身的妆扮。 “未来嫂子们,你们别忙了。”见她们一直在房里兜来转去忙不停,炎雨阳心中挺过意不去,连忙开口阻止。 “今儿个可是你和大哥再次成亲的日子,我们自然要多帮点忙,否则怎么对得起大哥对我们的照顾。要知道,大哥向来疼你如命,若是没将你们做好,以后你这个嫂嫂要是告了咱俩一状,那该怎么办?”童靖安打趣地说道。 “你……”炎雨阳被她调侃得脸上出现一片红晕,羞涩得低下头。 她这娇美的模样,让步入新房的缪成载看得一阵心动,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成亲了,可看到为自己穿着嫁衣的她,他还是忍不住心荡神驰。 前阵子两人自缪家回来后,他就被她那句“我不是你的娘子了”吓到,还没来得及跟她算算她以身犯险的那笔帐,就忙不迭奏明炎夫人恳求要再次将被他和离的炎大小姐给娶回来。 好不容易他磨得炎夫人同意了,偏偏这丫头又拿乔,迟迟不肯点头,还好最后是炎夫人瞧他可怜,对女儿一声令下,她这才甘愿再嫁。 “咳!”他咳了一声,提醒房内三个女人他的存在,童靖安和解慕真一瞧见他出现在门口,马上就要冲上前去阻挡他进来。 谁知他完全不理会她们,一个劲地笔直朝着炎雨阳走过去。 “娘子。”缪成载看着美丽的新娘,深情的唤道。他可是盼了好久才能再喊她一声娘子,所以一逮着机会就想这么叫她。 “夫君。”赧然地回以一笑,炎雨阳也娇羞地喊了他一声。 “哇!娘子……夫君……”童靖安和解慕真两人取笑地学着他们,顿时引来缪成载的狠瞪。 “你们两个丫头再顽皮没关系,等你们哪天和海任与妙槐成了亲,看我怎么取笑你们。” 原本笑意灿灿的两人一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对啊,一旦大哥成了亲,接下来就得换她们了——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的忧心都无法掩藏,还好没多久她们便抹去心头烦乱的思绪,一起合力把新郎官赶出房间,再将端坐的新嫁娘搀起,为她覆上红盖头,等待良辰吉时的到来。 想到大哥的迫不期待,她们不禁摇头苦笑地退出房间,要不是这已是两人二度成亲,早不在乎那些传统礼俗,照埋拜堂前夫妻可是不能见面的呢。 不久,乐声热闹地在炎府响起,喜娘来到炎雨阳的房中,将她带到了大厅,把她的纤纤玉手放进了缪成载的大掌中。 “这回,咱们终于真正开心的拜堂了。”此时,炎雨阳偷偷仰头,朝着缪成载俊逸的脸庞柔声说道。 “嗯。”缪成载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柔情满溢,他在心里立下誓言,两人将再也不分开。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爱,不悔的执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