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聘糟糠妻》 楔子 【楔子】 俊美的男人与美丽的女子面对面坐着。 “所以说,你的脑袋果然坏了?”女人笑问。 “什么?”男人的黑眸转为森冷,教人不寒而栗。 女子的表情却仍然带着微笑,“因为坏了,所以觉得该先娶个正室后,才能将为你生了一个娃儿的糟糠妻—我,娶进门当小妾,是不是” 他眼内冒火、抿紧了唇,气恼她的眼神及语气都像在对一个白痴说话! “不想负责就说,装哪门子的失忆。”女人的语气转为不屑。 “我是真的不记得你—” “那么,因为头部曾经受到重创而失忆的你,再重重的撞一次,也许就会记起我了?”一双灵活灿亮的明眸浮现冷意。 他浓眉一皱,还来不及反应— 咚!他的后脑勺被狠狠的敲了一记,随即昏厥,瘫软倒地。 接着,一个小小身影从男人后方的柜子里爬了下来,手上还有一支不小的榔头,“这样爹醒来后,就会记得我们了吗?” 小男孩约六岁大,五官相当俊秀,仔细看,竟与倒地的男人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男孩皮肤粉嫩细致,因兴奋而红通通的,相当可爱。 “你有使尽吃奶的力气打下去吗?”女子蹲下身子,微笑的看着六岁的儿子。 “有有有,所以,爹会要我们了,是不是?” 女子没说话,只是将儿子抱入怀里,看着倒卧在地上的男人,心底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失忆失忆还记得如何经商?失忆还记得要迎娶指腹为婚的王爷之女…… 左斯渊,希儿的这一记榔头,要不了你的命,只是代替他娘棒打薄情郎! 韩薰仪一双美眸转为阴郁。想到当初来找他时的期盼已经消失,执着更成了笑话,只有心仍然沉痛,但无所谓了,她跟希儿的人生,她自己来负责…… 至於他负心薄幸、恶意遗弃之罪……她斜眼睨着躺在地上的大男人。着实气不过啊!她狠狠的再补踹这个负心汉一脚,没想到— “噢!” 左斯渊竟被她一脚踹醒,一手抚着肿了个包的后脑勺站起身来,额际的青筋暴突、冷冽的黑眸瞪视着眼前该死的女人,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凛冽气势,然而,在瞧见手持榔头的小帮凶后,他不由得愣住了。 第一章 七年前 黑夜里,在狂风骤雨中巍峨的秦岭山脉更见磅气势,滚滚河水纵穿山谷,可听见轰隆隆的水流声。 就在群山间的一处山坳,一间小小的山中老屋发出微微亮光,然而雷雨隆隆,木屋的窗户被强风吹得砰砰作响,风自四面八方的缝隙袭来,桌上烛火跟着摇曳,一个纤细身影努力的以双手想要护住那抹微弱摇摆的烛光。 拜托!拜托别熄,别熄啊!韩薰仪在心里拚命祈祷着,就连那张素净清秀的脸庞都凑近烛台,想阻止那些无孔不入的强风。 她怕黑、更怕雷雨轰隆声,那总会让她想起六岁那年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被酒醉的父亲关在屋外的恐怖回忆,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此起彼落的雷吼、乍现的闪电,还有下不完的倾盆大雨…… 不!不要回想、不要回想,她的心脏开始急遽跳动、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脸色苍白的紧紧守着这她唯一可以倚赖的火光,蓦地,一道强风将原本就老旧的木门吹得砰砰直响,卡着的木栓在震击几下,竟然松了开来,“砰”的一声,木门被强风整个撞开——她脸色丕变,瞬间,强风挟着雷雨落入屋内,烛火灭了,四周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她吓呆了,木门开阖着嘎吱作响,外头的暴雨随着强风早令她一身湿。 她浑身僵硬,但残存的理智仍提醒她,自己应该去将木门关上,但是,她好害怕,双脚惶恐颤抖—— 砰!砰! 木门被来回吹动,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也逼出她眼中更多的泪水,她喘着气儿,拖着沉重脚步,逼自己勇敢的在黑暗中摸索向前,终于,她被雨水打湿的双手摸到了单薄的木门,努力的压着它与狂猛的风雨对抗,眼看就要将木门给关上时—— 轰隆隆! 天空又传来一声雷霆怒吼,她吓得放开手,双手急急捂住耳朵,同一时间,一个浑身湿透的物体竟然闯了进来,直接迎面撞上她,将她硬生生的撞倒在地,她发出尖叫声,“啊——” “安……安静……” 一个男人喘气的粗重声音就在她耳畔虚弱的响起。 “你、你……你是谁?” 四周太黑了,她看不清楚来人,却能确定他不是鬼,因为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她被雨水打湿而冷凉的脸颊上,但她仍感到惊慌,毕竟这附近只有她这间木屋,要到村落里可还要走好长一段山路,她唯一的邻居潘姨家离她这也有一小段路,若这男人心怀不轨,她可是孤立无援。 “后、面……”男人虚弱的说着,然而,暴雨随狂风灌进屋内,打散了他的声音。 “我听、听不清楚你说什么……但是,请你起身……我……我被你压到……快喘、喘不过气……来了……” 在她努力的想将他推开却徒劳无功时,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结实与健硕。 男人似乎很虚弱,但她发觉他有听见她的话,而努力的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她急急的从他身下钻了出来,才刚坐起身子,就见到他又跌回地上—— “后、后面。” 男人又粗喘着开了口,她这才半眯着眼,从被强风吹开的木门看出去,瞧见有好几个灯火在林荫间忽明忽暗,速度挺快,显然是策马穿越浓密山林直往这里过来了。 “把……把我藏……藏起来,快……不然,他们……会杀……杀了我……就、就连你也不会……不会放过……” “什、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是坏人吗?!”她吓得瞪大了眼。 “不是……但我知道……你再不行动,我跟你都会、都会变成死人。” 男人的出现,让她忘了雷雨与黑暗带给她的极大恐惧,可是又将她推入另一种恐惧中。她会变成死人?!不,她不要! 蓦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虽然瞬间又陷入一片黑暗,但那一瞬间的光芒已令她清楚看到躺卧在地上的男人的长相。 她没见过这男人,且他衣饰精美,可知他并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此刻虽然全身湿透,但一点也无损他的华贵气质,他的身分一定非富即贵,两道飞扬的剑眉、直挺的鼻梁、薄抿好看的唇,还有那双只要见上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深幽黑眸,这男人长得俊美无俦,隐隐透出慑人气质,绝非池中物。 “快……他们……要到了……”左斯渊勉强的再撑起自己虚弱的身子。 听到他喘息低沉的声音,她直觉的弯身靠去,扶起他,“我爹房间有个小小的地窖,是他放酒的地方,你就暂时待在那里吧。” 他听出她的声音颤抖,而因刚刚那一记闪电的光芒,也令他看到了她的长相,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山中竟然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他的话意外的安抚了她仍忐忑不安的心。 她扶着陌生男子,往父亲的房间走去,虽然是在自己小小的屋里,但四周黑漆漆的两人不时撞到柜子、椅子,一番波折后,总算进到房间里,她放开他,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总算摸到小地窖的手把,打开入口后,她移动身子正要试着将无力瘫软在地上的男子拉起来时,却瞥见窗外不远处的明亮灯火,她倒抽了口凉气。已经来了吗?! 她连忙放下他,躲到窗后,再从窗间缝隙数一数那些灯火,竟然有二十多个,再定眼一瞧,是一群骑着高大骏马的黑衣人,他们人手一支火把一路往这里策马而来—— 看他们的距离,不就是准备走上那老旧的木桥吗?她柳眉一皱。糟了!危险! 她直觉的想出去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在他们二十多人策马上了那座连接两座山峦的吊桥后,桥身就开始摇摇晃晃,即便他们察觉不对,但桥面不够宽,根本无法调转马头,再加上多匹马儿们不安的踏步嘶鸣,不堪其重量的吊桥终于承受不住的断裂,那些人马及灯火坠入山谷迅速消失,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雷雨轰隆的漆黑之中。 “天啊!他们全落入山谷了……”她双手环抱着身子、全身因惊惧而发冷。 “是吗?老天……老天有眼……”男人虚弱的冷笑一声。 “你还好吗?”她皱了皱眉,随即蹲下身询问。 “不……不好,我……我中了迷药,全身……无力,就快要、快要失去……意识了……”他是为了逃命而一路硬撑的,而今,那些追杀他的人都坠下山谷死了,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昏昏沉沉,身子也开始发抖。 “不行啊,你全身又湿又冷的,至少在昏倒之前要换衣——喂!喂!”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双手摸索到他的脸上,轻轻的拍打着,但他完全没反应。 怎么办?惨了! 他浑身湿透,这会儿强风还是呼呼的透过窗缝窜了进来,他肯定会染上风寒,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不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此刻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为了救人后,俯身摸索着他已频频发抖的身子,困难的替他脱去了衣物,并顺手将她摸到的一块玉佩放到桌上,再使尽吃奶力气的将他拖上了床,伸手拖过被子要为他盖上,才发现靠窗放置的被子也被喷溅进来的雨水弄湿大半,不得已,她先为他盖上那半边干的,再连忙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要拿她的被子,但她的房间更惨,床上被子已湿透。 好吧!她只能再摸黑回到她爹的房间,从她爹的衣柜抽屉拿了干净衣物,迟疑了一会儿,回身走到床边,盖在男人身上,她心底庆幸一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不然,她可没有胆子剥光一个男人…… 翌日,暴风雨过后,一地的残枝落叶,但天空湛蓝,绵延山峦是一片动人的清翠,像被洗净。 滴、滴、滴—— 左斯渊被一声声雨水沿着屋檐滴落的水滴声给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睛,随即蹙眉,看着洒落一地阳光的老旧屋子,这才想起昨夜的事—— 他试着要坐起身来,却发觉身子沉重无比,他垂首一看,发现自己全身竟是光溜溜的?!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了,一身粗布素服的韩薰仪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而一切的一切就发生得那么刚刚好,左斯渊正巧拉开身上的被子、衣物,身无寸缕的下了床,看个正着的她脚步顿时停下,屏住了气息,傻愣愣的瞪大眼注视。 好、好强壮厚实的胸膛,好、好结实的腰!她的目光再呆呆的往下溜,定住。 左斯渊沉默的挑起浓眉,俊美脸上带了点兴味。他知道这女孩是自己的恩人,昨夜的一道闪光,让他看清楚这张纯净而美丽的年轻脸庞,尤其那双澄澈的水翦明眸就连在黑夜中也闪闪发亮,然而…… 虽听闻不少救命之恩是用以身相许来回报,不过,她会不会看太久了? “昨晚谢谢你了,但——应该看够了吧?” 乍闻他低沉的嗓音,韩薰仪倒抽了口凉气之后,猛地抬头,一对上他含笑的黑眸,她羞窘不已的急急转身,却因为动作太急,盆里的水泼溅而出,但她可没时间在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还昏睡着,我、我昨晚什么也没看到,刚刚也不是故意要全看光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天啊!她手足无措的端着水盆,一张粉脸涨得红通通的。她看过爹打赤膊,也看过村子里的孩童光着身子到处跑,但刚刚的那一眼,可是货真价实的男性裸体,长得也太……她的心怦怦地狂跳,还诡异的有些口干舌燥! “姑娘,我的衣服……”左斯渊提醒她。 “呃,你的衣服还没干,你可以先穿我爹的衣服——可能小了点,呃,就在你后面的柜子里,昨天因为你的衣服全湿了,所以我才脱你的……呃,总之,你清醒了,可以自己穿。”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他看着她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想笑。 “还有,请你千万别撑坏了衣服,我爹很讨厌我碰他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衣服,那是绝不能弄坏的,因为那是我过世的娘一针一线亲自为他缝的……” “我会很小心。”隐约察觉她话里浓浓的担忧害怕,他浓眉一蹙,莫名的为她感到不舍起来。 她仍背对着他,听到身后拉开木柜的吱吱声,还有穿衣时的窸窸窣窣声。 “你可以回头了。”左斯渊总算衣可蔽体,他微笑的望着始终动也不敢动的陌生女子。 她这才僵着身子,缓缓转身,也才敢大方的打量他。 他的发丝微微凌乱,下颚有着微青的胡髭,但一点也无损他的魅力,他长得真的很俊,即使她爹的灰色长袍穿在身材高大的他身上是那样不合适,露出一大截的手臂,还有一小截小腿,但在她眼中,他仍俊逸得令她屏息凝睇。 他突然朝她走过来,伸手欲接她已端了许久的水盆,可她还傻乎乎的抓紧紧,一双眼眸痴痴凝视。 见状,左斯渊直想笑。他这副五官深具魅力,对女人有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这件事他一向清楚,所以,为免招蜂引蝶,他惯于淡漠,可面对她,他似乎冷淡不起来,也不讨厌她的欣赏。 第二章 “我要——”他做了一个洗脸的动作。 “啊?喔!”她回过神,粉脸一红,急急放手。 但他尚未接过,于是“砰”的一声,木制的水盆就这么坠落,砸到他的脚,他痛呼一声。 “对不起!” 她又急又慌,急着向前察看他的脚伤,正巧,他也弯身低头想察看,“叩”的一声,两颗头又撞在一起,她痛呼,他也呻 吟,但这场混乱还没结束,她抚着撞疼的额头,急急的要退后,没想到又踩到水盆,整个人又往后倒,他直觉的向前拉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她一把撞进他的怀里,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 这一团乱让她是头昏脑胀,但这胸膛好温暖宽厚,好舒服—— 天啊!意识到自己贴靠的是男人的胸膛时,她一张粉脸瞬间又涨红,急急的又要推开他,但这一次,他死命抱紧了,嗓音很无奈,“暂时别急、别忙、别动,我此刻身体重、头也疼、脚更疼。” 她很愧疚,很明白,几乎全拜她之赐嘛,但两人这样不会太亲密了? “我要放开你了,你别慌、别忙,别再踢到木盆了。”他耐着性子道。 韩薰仪尴尬点头。 在他放开她后,她缓缓的、小心的倒退一步,慢慢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拿起脸盆,确定一切安全后,她困窘的朝他笑了笑,“我、我再去端盆水来。” 她转身就走,但他的示警声也同时响起,“小心!” “噢~”来不及了,她的额头跟不知何时又被风儿半掩上的木门玩亲亲。 虽然很不应该,但左斯渊还是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至于另一个人,则是羞得跑了出去。 天空晴朗,左斯渊凝望着眼前这一片被大雨肆虐过的山林,他眼前该有一座木制吊桥的,但因为昨晚追兵的重量以及两旁因大雨而松动的土石,导致桥身断裂,被流动的土石往下带去,下方的溪涧因昨夜的暴雨而变得湍急浑浊,那些追赶他的人马全让这条溪给吞噬了。 “可以通往村庄的木桥已经断了,左公子暂时是出不去了,因为要到村里,才有路可以下山入城。” 韩薰仪站在他身后说道。两人在刚刚用早膳时,彼此做了简单的介绍,不过,左斯渊对她仍有所保留,只说了名字及从事酒坊生意,便没再多谈。 倒是她说了不少,她爹是名秀才,长住在山下城里的一户富商家里教书,约两三个月才会回到山上一次,她娘已经到天上了。偶尔一样住在山里的潘姨会过来关心她,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 “如果从另一个方向往下走也没路?”左斯渊看着另一个方向。他必须尽快的赶回家处理事情,不然,左家产业可能会毁在他弟弟的手上。 她点点头,“原本是有一条小路的,可是依这片山坡地被雨水冲刷的情况,我真的不建议你走那条小路,会有危险的。” “我还是要试试。”他很坚持。 她欲言又止,“好吧,那我带你走走看。” 她带着他往后山的一条蜿蜒小径走,苍郁山林在一夜狂风暴雨过后,变得千疮百孔,树干被雷击倒地,枝叶散落满地,还有几条的湍急泥流。 “没办法再往前了。”她直接宣布。因为一颗不知从何处滚落下来的巨石就落在小路上,堵住去路,而且,他们已经很狼狈了,脚上、衣服上都沾染不少泥巴。 左斯渊神情凝重。 “我看左公子还是先回我家,这条小道再上去,是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果园,肯定会有人来处理的,只要再等几天就好。”她脸红红的建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想到有机会能多留他几天,她心里就莫名的高兴起来。 似乎也只能如此,他无奈点头,跟着她返回那间看来残破老旧的小木屋。 一进门,她即殷勤的为他倒了杯茶,想与他聊聊,想起他昨晚的狼狈和言语,便关切的问:“左公子跟人结了仇吗?” 他脸色微微一变,“一言难尽,但是有人将蒙汗药掺入酒中,才会着了道。” 看来他并不想谈,她也贴心的没再追问。 只是,没想到潘姨选在此刻突然过来,而且,是人未到,大嗓门先到。 “薰仪,薰仪?你没事吧,昨儿夜里雨大风大,老太婆过不来……” 木门被打开,一名皮肤黝黑、身材娇小的老婆婆走了进来,乍见到陌生男子在小丫头的屋里,不由得一愣,“你是谁?” “呃——潘姨,他是左公子,昨夜不慎迷路,上山来了,本来今早要走的,但木桥断了,可以走下山的路又被一块巨石给阻断了路,所以得暂住这里几天。”韩薰仪连忙替他解释。 潘姨点点头,戒备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左斯渊也礼貌的起身,不卑不亢的微微点头。 潘姨朝丫头招招手,示意她走近自己,同时说道:“我家里种植的一些蔬果,全被土石给冲刷走了,原本很担心你这里也一样惨,还好,老天爷保佑,我刚刚查看过了,你那菜圃都没问题。” 她微笑的走到潘姨身边,“是啊,老天保佑,我后面柜子里还有不少干粮、酱菜跟米,我待会儿去备一些让您带回去。” “好、好,老太婆先说谢谢,不过,”她亲切的拉着韩薰仪的手,声音随即降低道:“那个男人看起来是一表人才,但你刚及笄,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要小心啊。” “您别担心,他看来不像坏人。”韩薰仪小脸上难掩尴尬红潮。被占便宜的人应该是左公子才是。 “傻丫头,坏人不会在脸上写字!”潘姨笑着拍拍她的手,语气却很慎重,再看着五官俊俏的男人。虽然长居山上,但年轻时她可也是在城里住过的,这男人器宇非凡,肯定来自富贵人家,哪是丫头可以倾慕的对象。她看向他,“年轻人,我可警告你,别胡来啊,丫头往山上一喊,老太婆我就飞奔过来了。” “我明白。” 他应了声微微一笑,这笑容可是充满魅惑,饶是年过六十的潘姨,也愣了愣,羞红了老脸,连忙又移到韩薰仪身边,压低嗓音,“这样的男人,不会把心留在这里,你可得把持住。” 她粉脸羞红,“我知道。” 她的提醒还来得及吗?这丫头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啊……潘姨看她双眸熠熠发光,忍不住摇头。 就这样,左斯渊在木屋住下了,每一日,他总会去查看那条下山的小道,但不知是否山下也有被阻断道路的情形,他每一天都是失望的,转眼间,也已十多日过去,但撇开这件令人沮丧的事不谈,与韩薰仪共住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坦率朴实,不懂得矫饰做作,满足的自立更生,后院的菜圃便是她每日工作之处,只是他一靠近,她就会紧张,但在他没有直视她时,她的眼神总带着羞怯的倾心,偷偷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过着这样粗茶淡饭的生活,但心却感到丰足。 这里的天然山林让人的心都清静无欲了下来,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相比,平和的日子,实在令人沉醉。 让他的心撤去了防备,致使韩薰仪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看她带着羞怯的笑颜出现在他眼前,一边做事一边偷看他,总会不小心闪神的撞到桌子或椅子,也因为老是心不在焉,不是跌跌撞撞,就是忘了自己正在准备三餐,直到都闻得到焦味,她才恍然回神,直奔灶房。 也因此,他不放心,开始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转。 他知道韩薰仪因他而失了魂、动了心,她太单纯,藏不住心思。 被亲弟弟背叛的他,对她的纯真善良、无私的付出,更有感触,更明白这份情有多珍贵、多温暖。 所以,他并没有抗拒,甚至欣然接受她,因为在经历最丑陋的背叛后,如此单纯的幸福,正是他所渴望的。 此刻,韩薰仪正沮丧的清洗碗筷,因为今天的晚餐她又把青菜炒焦了。 真是的!她不过是偷偷的多瞄他几眼而已,怎么就焦了?!她忍不住叹息。 左斯渊看到她懊恼的脸,再看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要变天了。” “是吗?”她连忙看出去。可不是,怎么才一会儿,天空竟乌云密布了。她连忙洗干净碗筷,从灶房回到简陋的小厅,点燃烛火,又将四周的门窗密密的关上。 头一回,她专心做事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左斯渊不由得好奇。 “看来会有一场大雨。”他在她身边坐下。 “嗯。”她看来很不安,一直看着烛火。 轰隆隆……雷声响起。 “外头打雷了。”他又道,注意到她的身子是绷紧的,表情僵硬。 “嗯。”她双手交缠,不时的看着因强风而开始嘎吱作响的门窗。 “风也变强了。”他蹙眉又道。 “嗯。”她点头,但视线又去看着桌上的烛火。 他终于确定她在怕什么,“薰仪,看着我。” “喔。”她惊慌的看他一眼,但随即将目光又看向烛火。 “你怕黑。” 她点头,“下着雷雨的黑夜更可怕……只有我一个人——” 话才刚说完,微弱的火光就被从门窗间缝吹进来的强风给吹熄了。 “不要!不要!”她马上大叫,但不过瞬间,烛火又亮了,她惊慌的看着点燃灯火的左斯渊。但外头的风雨加大,摇曳的火焰看来岌岌可危……果不其然,又灭了! “我在这里。”她差点再尖叫出声时,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下一瞬间,蜡烛再次点燃,他一手拥着她,一手则努力的护住那随风摇曳的烛火,她眼眶泛红的抬头看他后,也缓缓伸出双手,跟着护卫那小小的火光。 “山上常下雨吧?你爹不知道你怕黑?他应该多买几个烛台给你,虽然仍有可能会灭……”他真的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坐在屋内,但强风似乎依然从四面八方窜进来,说穿了,这屋子已经太过老旧。 “我爹……不喜欢看到我,因为我长得太像娘。”她咬着下唇,“是我害死娘的,五岁那年,娘为了救不小心落水的我,自己反被水冲走,她去世了,我害爹伤心,爹从那之后就不喜欢我了……”她哽咽,眼眶泛泪。 “不喜欢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山上自生自灭?!”他胸口冒出了一把无明火。 韩薰仪急急摇头,“没有,他还是会回来,还是会带些吃的、用的,真的,他心底是爱我的,只是,他还无法释怀、还无法面对我,我得给我爹多一些时间,因为错的是我。” 他抿紧了唇,看着急急替自己亲爹说话的她,语气坚定的说:“不对,错的是你爹,你娘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她绝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被狠心的父亲丢在山上生活的孤女。” 泪水夺眶而出,她难过得无法言语。 “你爹太懦弱了,那不是你的错,在我看来,他对你娘的爱也不够,所以才没有好好珍惜你、保护你。” 她泪水如雨下,“我知道爹心里苦……可是我……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好希望他陪在我身边,尤其是下雷雨时,真的、真的……” 她是如此善良。当烛火再次熄灭,他不由自主的将她抱得更紧。 而他的体温、他的呼吸,奇迹似的安抚了她惊惧的心。 接着,一连几场夜雨,都是他陪伴着她,那样的呵护令她早已对他暗许芳心,然而,下山的小路修好了,他今日便要离开了。 第三章 女为悦己者容,虽然只有粗布素服,但韩薰仪仍将娘留给她的发带,随着编发系在发上,她希望他会记得她最漂亮的模样。 她轻咬着下唇,凝睇着那铜镜里模糊的自己,不知是镜面老旧,还是她已泪眼汪汪的缘故? 叩叩。敲门声陡起,她急急的拭去眼中的热泪,挤出一丝笑容转身开门。 进门的左斯渊已经穿回那套上等绸缎袍服,再加上系在腰间那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雕龙玉佩,让他看来更是俊美而尊贵。 韩薰仪屏住气息的凝睇着他。情窦初开的她,将一颗心全给了他,这段有他陪的日子就像一场梦一样,可梦终究会醒,就要分开了,还能再见吗? 像是洞悉她泪眸中的牵挂,他走近她,“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一定会回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他深邃黑眸里映着她美丽的脸庞。 她泪眼蒙胧,无助的低泣。 左斯渊上前,将她抱入怀里,她却哭得更凶了。 “别哭,我舍不得……”他伸手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后缓缓的移到她诱人的红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他攫取她诱人的红唇,这一吻上,却再也压抑不住离别的伤感,他越吻越深、越吻越烈……最终,一切都失控了,他的双手褪去她的衣衫,描绘着她美好的胴体曲线,一路往下…… 韩薰仪美眸氤氲、脸颊粉红,整个脑袋不能思、不能想,毫无招架之力的任由他撩起陌生的情欲。 她只能颤抖轻吟,一直到炙热光裸的男性躯体贴靠上她同样赤裸的身子,激烈的情潮一波波的涌上后,在她从少女蜕变为女人的当下,她因痛而低声啜泣,他极尽温柔的诱哄爱抚,再一次的燃起她的情欲火焰,直到她疲累的窝在他怀里,相互依偎。 欢爱之后,他起身,拾起地上的腰带,将系着的雕龙玉佩放到她的小手上。 “这是我们的定情之物,就算是我的求亲礼,”他微笑的看着她惊喜含泪的眼眸,“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因为我想跟你厮守到老。” 韩薰仪感动得泪水不停的落下,“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我舍不得跟你分离,我可以先跟潘姨说,也可以到城里跟我爹说……” “不,我有太多事要处理,而那些事都很复杂,我不希望你担心,更不希望你卷入危险之中,总之,你留在这里,我比较放心。”他语气坚定,她也只能顺从。他抚着她的脸又道:“大雷雨时,手握着玉佩,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不要怕。” 如果可以,他也想将她带在身边,但是,除了要清理门户,将弟弟那一干算计他的人惩戒一番外,他还有一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这些问题都很棘手,他不希望她为他担心,甚至难受委屈。 于是,这一日,她泪眼婆娑的目送他离开,却不知,这一别,就是七年。 时光流转,这一年,韩薰仪带着六岁的儿子左承希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终于抵达左斯渊所在的城邑——北京! 长长的街道上人们熙来攘往,两旁尽是商家、有酒肆、饭馆、布庄……也有各式各样的摊贩,甚至还有杂耍卖艺的,车水马龙,太过热闹,让人仅仅伫立一角,都要眼花撩乱了。 韩薰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有文人雅士、布衣百姓,自然也有仕宦富贾。这七年来,左斯渊就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吗? 他一直没回去找她,是出了什么事? 她苦笑,突然想起潘姨说她——你在自欺欺人,左斯渊早变心了! 不,她不能就这样绝望,她要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尽管这几年,她受尽思念的折磨与煎熬,也因未婚怀孕,让震怒的父亲逐出家门,只能万不得已的挺着大肚子投靠潘姨,但她还是相信他会回来,所以哪儿也不敢去,只是痴痴等待他的归期。 然而,她的心从失落到害怕,她的个性从软弱到勇敢。 直到儿子要见爹一面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她不得不回想他曾说过的话及事件,从中找出线索,拼拼凑凑的总算打探出他的真实身份,带着儿子前来。 左斯渊乃势力滔天的一方商霸,掌握的家产之多令人咋舌,光是左家在酒品、珍贵药材、绸缎布匹已经经营百年,另外,还开设酒楼、茶坊、绸缎铺,其中又以酿酒为最大宗买卖。 左家各商铺的客人,有大半都是皇亲国戚,而皇帝在接见朝贡外族时,所赏赐的美酒也大多来自左家酒坊,再加上,左家祖先曾经在战场上为国效力,曾受封爵位,所以左斯渊同时是个王公贵族。 而她,这一路走来,盘缠用尽,为了即便饥饿也不敢哭闹的希儿,她不得不忍痛典当了她视为第二生命的雕龙玉佩,尽管那是定情信物,但让儿子温饱更重要。 何况,她也打探到一个好消息,左斯渊仍未娶妻,这也是她仍抱持着能与他再续前缘希望的主因。 “娘,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那里有球球。”左承希扯了扯娘亲的衣袖,乌溜溜的大眼早盯着卖童玩的摊贩许久了。 思绪百转的她,听见儿子的声音才回了神,微笑的点头,“好。” 她看着孩子快步的跑到卖各式童玩的摊贩前蹲下,她缓步走过去,而那摊贩旁边有一家外观极其豪华的酒楼,五名衣冠楚楚的男子相继走出,其中一名—— 她屏住呼吸,一手捂着胸口,看着让她魂牵梦萦多年的挺拔身影。 是他,左斯渊!几年不见,他气质更显沉稳,俊美的脸庞更添成熟魅力。 他与那几名年纪相仿、有着贵族气息的男子走到停靠在路旁的两辆马车旁,见他们一一上车后,他转身走来,正好迎向她,她一颗心怦怦狂跳,等待他见到她,与她相认的刹那。 左斯渊步履从容的走着,深幽的黑眸对上了不远处的一名陌生女子,她肩上背着一只包袱、衣着朴素,却不掩她的天生丽质,五官秀丽、肤若凝脂,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澄净明眸此刻正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眶微红,泛着盈盈泪光。 他浓眉微蹙,为心中泛起的一丝怜惜困惑,但他并没有见过她的印象,于是他走过她身侧,没有停驻,就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 他怎能对她视若无睹,难道他忘了她?!一阵晕眩袭来,韩薰仪踉跄倒退一步,不敢相信,然而,就在她尚未回神前,她的双脚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转身追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但几乎在瞬间,左斯渊就抽回了手,他一双深沉却冷峻的黑眸盯视着她,“姑娘请自重。” 鄙夷的神态、慑人的气势,声音如寒雪般冻人……她的心泛冷,她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可千头万绪,积了六、七年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干涩的低问:“你不记得我了?” “我为什么该记得你?” 左斯渊冷漠的反问,但心里疑惑更深。不同于 其他女子在见到他时是羞答答的神态,眼前的女人眼神带着莫名的痛楚控诉,令他的心似乎也受到牵动。 “我们曾经相知相爱,你怎么可以忘了……”她沉痛的低语。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知道有很多女人,皇族千金、平民闺女都想进左家大门,可没有一个像她这么大胆的! “我已有未婚妻,且与你并不相识,姑娘请别胡说。” “你、你有未婚妻了?!”她眼神顿时黯淡,脸色苍白,像见鬼似的直瞪着他。 他冷然回视,不明白她为何一副他犯了滔天大罪的样子,“是,与你何干?” “你、你终究还是做了负心汉……”她喃喃低语,眼眶微红。他失约、失信,她果然还是被欺骗了,晶莹的伤心泪水倏然滑落。 何来的痴缠女子?左斯渊沉着脸,迈开脚步就要走人。他们已引起一些路人的侧目了,他不太想引人注意,没想到,她竟然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下,一个挺身又挡住他的去路。 “我们之间便是如此了吗?”韩薰仪忍着痛楚再问,喉头哽咽,几滴热泪滚落眼眶。 他浓眉微蹙,望着她泪眼中的一抹冀求,更觉得莫名其妙,冷硬的说:“姑娘你认错人了,而且你若想找人,也不该在街上大刺剌抓住男子询问,这实在有欠庄重。” 说完,他举步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羞辱她?她怔怔的瞪着他的身影。也不想想若非他负心,她又何必如此?她的心,竟被他如此践踏!她痛彻心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整个人僵硬如石像,泪眼朦胧的直视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仍回不了神,就连儿子跑到她身旁也没注意到。 “娘?娘,你怎么哭了?是希儿不乖在那儿玩太久了吗?对不起,我下回不会了,娘别哭啊。”小小娃儿的手努力的往上伸,想为娘拭去脸上的泪,无奈个儿还不够高。 孩子的懂事话语唤回她的神智,她蹲下身子,双手环抱着儿子无声哭泣。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找到了他,他却残忍的装作不认得她,而没有盘缠,想回潘姨家也回不去,她跟儿子该何去何从? 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就去投靠修贤吧…… 出发前潘姨的话在她脑中响起。对了,潘姨的儿子修贤哥,潘姨有给了她地址的!她连忙从包袱内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潘修贤住在京城的胡同内,但不是四合院,而是一间小小木屋。刚进门,就看到一张四方桌、四张木椅,及一张木床,相当简陋,后方是个小灶房,可见他在京城打拼的日子,好像也不怎么顺利,这让韩薰仪投靠他的想法顿时打消。 潘修贤是个年过二十五岁的老实人,高高瘦瘦的,相貌平庸,再见到他离开家时最不舍得的心上人,他的兴奋与喜悦难以形容。 只是,见到跟在她身边,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时,他必须承认,他的心情顿时像从云端掉了下来。 韩薰仪拿了纸笔,让左承希在一旁写字,一边跟潘修贤解释自己前来的原因,谎称自己丧夫,不想触景伤情,又想说京城比较好找活儿,所以打算离开家乡,而潘姨听了就给了他的地址,说有他在也能有个照应,于是,她就带着儿子上京了。 她是撒了谎,也瞧到儿子困惑的一瞥,但是,她不想要修贤哥替她担心,或是去找左斯渊算帐,她不希望影响到他的生活。 潘修贤静静看着她许久,心里有激动,也为她感到难过,“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快就成了寡妇,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别说我们了,你呢?一切可好?”她很快的转变话题,“怎么还没成亲?潘姨要我见到你时,带个话,说你哪天娶媳妇了,她就愿意来京城让你奉养。” 老实人的脸红了,“娘真是的,你瞧,家徒四壁,怎么养媳妇?但我在左家酒坊工作多年,每月薪俸不错,慢慢也有了钱,也许很快就有机会了。” “你、你在左家酒坊工作?!”这么巧?!她脸色微微一变。 “是啊,左家酒坊在城郊就有六个酒厂,雇用的人就上百个,当家的左爷大不了我几岁,但很有做生意的脑子,也不吝啬——” “我们别谈他吧……”她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事。 “是喔。那、那你可有打算?可有安家之处?”他连忙又问。 第四章 说到这点,她略感困窘,白皙的脸颊因而袭上两抹嫣红,那模样说有多美就有多美,潘修贤不禁看痴了眼。 但她没意识到,尴尬的交握着手,头垂得低低的,“我本想先投靠修贤哥一阵子,再找个事情做,想说京城地大、人多,有钱人家也多,做个丫鬟也成。” “这样,我帮你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不然在酒坊工作也很好,左爷对工人都不错,只是,工作的事不急,落脚的地方得先找到,你也看到我这儿就一间房,没有多余的房间……”他瞧她就要起身,急急的又道:“但隔壁的人家刚好搬走,要不要我替你问问?那屋子虽然老旧了些,可遮风蔽雨没问题,租金我可以先帮忙付。” “不会太麻烦吗?钱的事……”她不安的问。 “不会,我吃住简单用不了多少钱,因为只有一个人嘛,我也说了我有存钱,真的。” “那、那就麻烦修贤哥了,我会尽快找到活儿还你钱。” 瞧她一双澄净美眸闪闪发光,他脸不禁又红了,“别这样客气,咱们是同乡,我娘也要我照应你嘛……” 他尴尬的转头,看向正乖乖写字的希儿,浓眉突然一蹙,怎么觉得这孩子越看越眼熟,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是像谁。“你的丈夫是咱们村里的人吗?我觉得你儿子越看越像一个人,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的丈夫不是村里的人,我们不谈他了,好吗?” 她知道修贤哥为何会觉得希儿眼熟,毕竟他在左家酒坊工作,偶尔会见到左斯渊,只是他们碰面的机会应该不多吧,暂时不会将父子俩联想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真是白痴,她死了丈夫,也许伤痛未愈,他还要她回忆?脸上不禁浮现尴尬,转而道:“好,我带你们去找隔壁的屋主,顺便瞧瞧房子。” 接下来,一切很顺利,潘修贤很快的付了租金,小屋虽简陋却很干净,还有个小院子,母子俩就一个小包袱,一下子便安顿好了,只是,一直都很安静的左承希在等到潘修贤回到隔壁自己家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他憋了好久好久的问题。 “娘,什么叫做寡妇呢?”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还是回答儿子的问题,“指没有丈夫的妇人。” “喔。”他似懂非懂的看着娘,然后,再皱着眉问:“这意思是——咱们不找爹了吗?” 韩薰仪咬紧下唇,压抑住突然涌上的心痛,艰涩的回答,“其实娘刚刚在街上遇见了你爹,可是,你爹他不想要我们了。”她哽咽一声,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但她强忍着,“没关系的,没有爹在身边,你也平安长大了,何况,还有最爱你的娘呀,我们就别再找你爹了,好吗?” 好吗?他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耶。左承希看着娘难受的样子,没开口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们休息一下吧,娘觉得好累。” 她疲惫的抱着儿子上了床榻,细心的为他盖上被褥,一手轻轻的拍抚着他,却不敢直视孩子仍然困惑的眼眸。 她心里有很多的怨气,但她明白,孩子是不可以在怨恨里长大的,所以只能将满满的委屈与痛苦往肚里吞,然而,无声的泪水,仍然悄悄的滚落在枕头上。 京城近郊,是左家酒坊大本营的所在地,规模宏大,光是酿酒厂就有六座,每一座的都有多名工人扛着水桶、米、酒麴在不同院落里,进行酿酒的程序。 先是由多名工人将白麴挫如枣核般大小,用水浸着,待发酵;另外一个院落,则有更多人忙着将糯米淘净后,炊作成烂饭,将其摊冷,再等适宜的温度后投放在麴汁里,搅成稠粥状,最后任其在酒槽里等候发酵。 每一区的人都十分忙碌,而左斯渊几乎每隔两、三日,就会跟着六厂管事一一巡视,因为酿酒的每个步骤都必须确实,才能制造出最完美的醇酒。 也因此,左家酒坊的酒类不胜枚举,有香雪酒、碧香酒、腊酒、桃源酒、白术酒、地黄酒等等,却皆为上品。 而主掌大业的左斯渊更是京城里每个女子心中的极品夫婿。 他丰神俊朗、气质出众,只消看那么一眼,女眷们莫不双颊通红、脸红心跳,被迷倒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而来这儿上工的未婚姑娘,更有不少是抱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态,努力的透过各种方式来这儿干活儿。 虽然,他已有未婚妻,但京里哪个世家子弟家中只有正妻,特别是如此才貌双全的男人,定有三妻四妾,只要能接触,就有机会。 在巡视完厂房后,左斯渊等一行人进到酒坊旁一处别院内的议事厅,这是他处理事务、谈生意的地方,别院内还另有寝房及书房,有时候,他忙得太晚,便在这里歇息。 一行人在议事厅坐下后便开始冗长的商事会议,其实,左斯渊是个没有架子的主子,但在他天生的尊贵威仪下,可没人敢得寸进尺,所以每个管事皆恪守本分,战战兢兢的。 只是,左斯渊看着像小山一样高的帐册,随着管事对帐,听着他们分别报告到各农家收购自制酒的情形、酿造新酒的计划、酒类的贩售、贡酒的准备数量……甚至,今日在自家经营的酒楼宴请来自南方的多名酒商,双方相谈甚欢,已经决定要合作,在南方贩售左家名酒的计划已有好的开始,明明有不胜枚举的待忙事项,他却心不在焉,不由自主的想着今日在街上遇见的陌生姑娘。 我们之间便是如此了吗? 仔细想想那名女子语言神态中的伤痛不似作假,难道他们真的认识?可他虽对她莫名在意,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爷爷也不曾提起…… 莫非他们是在七年前,他失踪的那一个月相识的? 同父异母的弟弟本就极具野心,七年前竟鬼迷心窍的勾结左家众多商行的执事总管,利用他前往梅村了解梅酒酿造法的机会,在途中用餐时对他下了迷药,欲将他这名当家除去,好接掌左家的一切。 没想到,药尚未发作,他却不小心听到同行的两名执事鬼鬼祟祟笑谈着要好好庆祝的事,于是他趁迷药未发作时,飞快上了马背,一路往山上冲去,却失踪了一个月…… 这些事是七年前,他在出事后秘密返京与爷爷私下联系时,转述给爷爷知道,他后来又告知他的。 因为就在他清理门户,将背叛者一网打尽,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对质时,弟弟见大势已去,竟从两层楼高的亭台上跳下要投湖自尽,他直觉的上前拉住他,不料两人双双坠湖,弟弟当场死亡,而他头部受创,不仅受了伤,还失忆,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让身体恢复,可过去的记忆却一直没回来。 这两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人知情,为的是保护不知情的二娘,弟弟的死也以喝醉不小心坠楼而亡来交代。 二娘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人,但弟弟死后,她郁郁寡欢。不久,也因病逝去。 至于他所有的回忆,除了那消失的一个月,爷爷都为他拼凑填上了。 爷爷说了,当时,他只说要先处理好弟弟的事,其他事再择日详谈,没想到,他却失忆了! 所以说,那个月真的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他蹙眉。 可是,以他这几年重视工作,对女人兴趣缺缺的情形判断,他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跟一个姑娘发展出情爱关系,实显得匪夷所思。 议事厅内的多名管事里,两鬓斑白的何昆在左家工作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看着左斯渊长大的,也辅佐他管事多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今天是他第一次发现主子这么心不在焉。 左斯渊突然示意,“何管事留下,其他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事择日再议。” 其他管事一一离座后,他才看着一向敬重的老管事何昆。 “在你看来,我有无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跟一名女子有特殊的情感?” 虽然觉得这问题很突兀,但何昆还是诚实回答,“不可能!爷就连面对指腹为婚的茵茵姑娘,也没因她是爷的未婚妻而改变态度,对她仍与一般女子似的淡漠,所以爷您说的事,应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吗?”他仍有些疑问。 “爷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问题?”何昆不解的问。 “没事。”他摇头,继而觉得自己很可笑,未免太在意那名陌生女子了。 京城的一条胡同里,小小的院内,左承希正拿着一颗潘修贤送给他的小皮球在玩,韩薰仪则将衣服晾在竹竿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儿子开心的大叫:“潘叔叔来了。” 她一回身,果真见到潘修贤,而且,手上又拿了一堆东西,“怎么又买了那么多菜?” 他干笑两声,“你到我家打扫,又替我煮饭、洗衣的,什么活儿都做,我只是买东西谢谢你啊。” “我们才该谢谢你,我们是搭修贤哥的伙,什么都靠你已经很过意不去,做那些只是举手之劳……差事上,还没有空缺吗?”她跟儿子的生活全靠他救济,她很歉疚的。 潘修贤表情困窘,摇头道:“还没有,真抱歉。” “不,别这么说,是我很抱歉。” 她急急摇头,看着他将买来的青菜跟鱼放到后面的厨房时,她的心更沉重了。 她来京城已经半个月了,却不曾再遇见左斯渊,倒是听到左府已经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接王府千金凌茵茵入门。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忍不住眼眶泛红,心口揪疼,但也只能拼命的、拼命的将泪水往肚子里吞,她不想让修贤哥跟希儿担心。 她也知道不能沉溺在悲伤中,可是,只要一想到深爱的男人将属于另一个女人所有,她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潘修贤走了出来,又看到她静静伫立,神情哀伤—— 他好不舍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常常独自发呆、叹气。 他拍拍自己的脸,以笑脸迎她,“明天我不用上工,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韩薰仪眨眨泪眼,急急回了神,看着眼前诚挚的脸庞,她仍然摇头了。 这段日子,他们母子已经造成他不少负担,怎能再添麻烦?而这几日她也一直在思考,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早已消失,何必再烦扰他? “修贤哥,我在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差事,那么,我跟希儿还是回到山上吧,至少我在那里还能自给自足,只是,可能要先跟你借点盘缠……回去后,我会把种植的蔬果带到山下去卖,再——” “不要!不需要。”他急急的打断她的话,“其实,这样生活、生活、不、不也很好?”他说得结结巴巴,脸红通通的。 “修贤哥?”她隐约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意,但是,此时的她怎么可能动心? 而在面对希儿时,她更感愧疚,希儿的五官与左斯渊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也让她更能体谅爹在面对长得像娘的她时,心里的疼痛与挣扎。 潘修贤还在思考着要怎么跟她说心里话,笨拙的搔头,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是在想——” “希儿呢?” 韩薰仪想到儿子,不禁往四周看了看,却惊慌的发现本来在玩球的左承希不在院子里面。 她一边叫一边到屋里面找,却没看到孩子,她越找越心急,潘修贤也急着帮忙找,这才注意到桌上压了条纸张,上面写了歪七扭八的字,可他却不明白意思。 第五章 “薰仪,你瞧,这里留下张字条。”希儿的爹不是不在世上了,他怎么会说他要去找爹? 她连忙接过来看,脸色丕变,“天啊,他去找他爹了!” “真的是去找他爹?你不是说你是寡妇吗?”他傻住了。 “是我说谎,是我的错,我要他不可以跟你说我们是来找他爹的,可他小小年纪的,这希望闷在心上闷太久,就跑出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心急如焚、泪如雨下。 “我们快去找,他应该还没有走很远。” 眼下,也没时间探问原因,他拉着手足无措的她急急的转身跑出去。 屋宇栉比鳞次的京城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耍杂技的人,也有小贩叫卖吆喝,不管是吃的、喝的、玩的,琳琅满目,都相当吸引人,但独自行走的左承希不敢多逗留,因为他急着找爹。 他只知道他爹的名字,只能一路问人,还迷路了一下,一直到有个好心的老婆婆带他来到左府大门前。 左承希抬头打量,“哇!”嘴巴张得开开的。光这大门看起来就好厉害,门口还有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大门前还有两名穿着一样的人站在那里,原来他爹是有钱人耶! “我说小娃儿,你要找的左爷就住这里,可是你找他做什么?”老婆婆好奇的问。 “是秘密。”他笑得好甜,因为娘说了,这事情很重要的,要等找到了爹,才能跟别人说。 “哎呀,是我眼花吗?怎么觉得小娃儿长得跟左爷好像?”老婆婆揉揉眼睛,本想瞧得更清楚,却见小娃儿趁着左府的大门打开让一辆马车进去时,偷偷溜进左府了。 不过,左承希才刚进院子,就让人发现了。 “哪来的小孩,这儿不是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 一名小厮没注意到他溜进府里,伸手就要把他抓出去,没想到,他竟然开始四处窜逃—— “抓他!快抓住他!”小厮唤来其他仆役。 左承希虽然年纪小,但身手灵活,又是钻洞又是躲藏,一群下人追着他跑,他却一连跨过重重拱门、亭台楼阁,经过叠石飞瀑,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跑进另一边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楼阁,上方挂了双喜字儿的灯笼,还有红彩。那双喜字儿,他娘有教,所以他看得懂…… 但也因为分了神,被下人给一把揪住,他惊慌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我爹!” 左承希不住地大叫,希望他爹听见了能来救他,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去见娘,娘就不会一直流眼泪了。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苍劲的喝斥声陡起。 “老太爷。”几名追着小孩来的下人恭敬应声,一见到尊贵的左老太爷,下人们这才发现这娃儿跑啊跑的,竟然跑到左老太爷吩咐过不准他们进来的内院了。 “放开我。”左承希被揪住衣领,不舒服的大叫,扭着身子,一回头,正巧与老太爷打了个照面。 这一见,老太爷惊呼一声,“天啊,你、你怎么……”像极了他孙子小时候! 方面大耳的左尚霖难以置信的看着以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瞧着他的孩子,他顿时呆了、傻了。 而左承希灵黠的眸子一见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再看到那些追着他跑的人们对这老爷爷恭恭敬敬的,他就知道老爷爷一定是个大人物,“这房子是老爷爷的吗?” “是、是,你怎么会长得那么像我的——” 左尚霖的神智仍陷在一股形容不出来的震撼中,但他的一身老骨头已先有了反应,挥手要下人们全退下去后,急急的走上前,难掩激动的拉着男孩坐到亭台里的石椅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你说你是来找爹的是吗?”这是他刚刚听见的。 “是,老爷爷,我来找我爹的,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要我?” 左承希说着,眼眶红,泪儿掉,左尚霖一听,心都揪疼了。 “小家伙,你乖,先别哭,告诉爷爷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娘在哪里?你的生辰……”他哄着小娃儿想问个详细。 噙着泪珠儿,左承希看着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乖巧的一一回话。 他边听边点头,这孩子的家乡,是在离梅村不远的地点,从这孩子的生辰倒算日子回去,日子和斯渊失踪的那一个月是吻合的,眼前这个小娃儿,八成就是在那一个月内孕育的,是他的小曾孙错不了了! “你放心,你爹他不会不要你的,他是我的孙子,我是你的曾爷爷哦!你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其中有些误会啊……”他心疼地摸着小曾孙的头。 左尚霖起身,走出亭子,急急的唤来下人。 “快,快去把你家左爷给叫回来,说太爷我有紧急的事跟他说。” “是!”下人拱手离去。 他激动万分的走回亭子里,挨着小曾孙坐下,紧握着孩子的双手,“来,跟曾爷爷多说些你娘的事,还有,你娘怎么说你爹的?” “我娘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爹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我娘常常是这么说的,而我对他们而言是稀世珍宝,所以,我叫左承希,娘都叫我希儿。” 黑白分明的眼眸,漂亮的五官,简直跟斯渊小时候一模一样!左尚霖开心得都快流老泪了。 “对了,来人,快备一些点心过来——”他老眼湿漉漉的,不忘喊下人,要弄点好吃的给他这个小曾孙吃。瞧他穿着虽然干净,但粗布衣上还有着补丁,可见他们母子俩过的是苦日子啊! “不用了,老爷爷,我得回去了,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娘一定担心死了。” 左承希要从椅凳上跳下来走人,吓得左尚霖连忙上前要扶,就怕摔疼了他的小曾孙,可瞧孩子轻松跳下,他松了口气,“你留下来,我派人去通知你娘,再将她接过来。” 他摇了摇头,“那样不好,我偷溜出来还不回家,娘会更担心生气,我还是先回去。” 左尚霖看着他。这孩子日后一定不简单,早熟而沉稳,还真有乃父之风。 “这——好吧,我派人送你回去,让曾爷爷知道你跟你娘住哪里,就可以让你爹去接你们。” “好。”左承希眉开眼笑的直点头。 他立即安排总管送孩子回去,还包了一些吃的,但小曾孙拒绝了。 “娘会骂人的,她教我不可以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 “可我不是别人是曾爷爷啊……”他叹息。但孩子的娘教的是对的!“好吧,那等你娘一起被你爹接回家后,再一起吃吧。” 左承希开心的直点头,左尚霖则再三嘱咐总管一定要将孩子平安的带回去,并确定地方后,马上回来通报,这才放心的在花厅等待消息和孙子。但没多久,他心浮气躁的起身踱步,不时的看着门外,想着,斯渊怎么还不回来? 半个时辰过后,左斯渊刚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将见到曾孙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并再三强调那娃儿跟孩提时的他有多么相像,绝对不会弄错,他可以亲自去看看。 但左尚霖说了好一会儿,却只见孙子沉眉锁眼,陷入沉思。他可没耐性等下去啊!“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左斯渊在脑海里莫名浮现半个月前,在街上拦阻他的那名清秀女子。孩子的娘会是她吗?如果是,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有过一段情,但自己却忘了她! “那么,就只能迎娶她了,希儿既然是我的孩子,那孩子的娘应该就是我的妻子。”他淡然的说出决定。 左尚霖马上反对,“不成,她只能是小妾,你跟茵茵的婚事不能退。” “爷爷——”左斯渊蹙眉,“你明知在我失忆后,即使不记得婚约仍愿意娶妻纯粹是要传承左家的香火,既然已经有孩子——” “不成,我坚持,这桩婚事因你的失忆已延了多年,人家愿意等,我们没有理由退婚,不然,我怎么向殷王爷交代?”他苦着老脸叨念起来。 左斯渊的额际隐隐作疼。认真说起来,他对女人没什么好感;或许因为外貌、家世、才气,他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乘龙快婿,所以,即使已有未婚妻,还是有许多女人期许能得到他的青睐,便有许多的安排及“偶遇”,而这令他厌烦不已! 如今,爷爷还要让两个女人进入他的生活? 左尚霖看着孙子,斯渊一向孝顺,他有把握他会听自己的话,但事关女人是棘手些,他得再加把劲。 “在天上的斯渊的爹、斯渊的娘啊,这门婚事可是你们为斯渊订下的,是你们看中的儿媳妇啊,我这个当爷爷的人,怎么可以不完成你们的遗愿?”说着,就红了眼眶。 左斯渊头疼的看着他的爷爷。爷爷一向好面子,但不至于固执专断,且对他极好,唯一令他头疼的是很爱上演亲情戏码,偏偏他就吃这一套,毕竟爹娘早逝,在记忆片段里,也隐约记得是爷爷一路陪伴,他自然不忍违逆。 在想不起对孩子母亲的情感下,他点头了,“好吧,就照爷爷说的。” “好。”老人家顿时眉开眼笑,孙子孝顺是他最感安慰的事。 他的儿子、媳妇在一次出游时,遇抢匪而意外双双身亡,加上儿子的小妾及另一个孙子,都是早逝的命,左家人丁单薄,如今,多了希儿这男丁,真的是天上摔下来的大礼啊! “我会去找她谈,顺便看看爷爷口中的希儿是否真与我同一模样。” 左斯渊语调平静,相对于爷爷的兴奋,他的心虽然有许多思绪纠缠,却未起波涛。反正,不管那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跟那个女人有了孩子都是事实,娶她进门、给个交代,就算尽责。 就不知在他几近无情的对待后,她会以何种态度对他? 天空灰蒙蒙的,韩薰仪双眸空洞,神态木然的坐在院子里,所以,当左斯渊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只是眨了眨眼,之后陷于难以置信的震惊里,她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无情又不负责任的他。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而后吐出,忍着狂奔出去的冲动,逼自己冷静。但她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他忘了她,还说了羞辱她的话,又怎么敢厚颜无耻的出现在她面前? “有事吗?”她握紧双手,却发觉自己手心冒汗。只是面对他,她就如此紧张了。 左斯渊看着她。孩子的母亲真的是她,看来修养不错,那日被他冷漠对待,今日却没有打他、踹他,也没赶他出去,只是微微颤抖的嘴角不小心泄露出她心中的激动。 “我知道我们有了儿子,我爷爷见着了他,且信誓旦旦的说他是左家子孙。”他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娘,对不起,我去找爹了…… 她脸色丕变,脑海突然浮现儿子在回到家后跟她说的话。她原以为希儿的意思只是去找爹,不认为希儿有找到人,没想到,他真的进到左府去了?而那名带他回来的中年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行个礼就离开。当时她因找不到希儿,都快哭死了,见他回来,也不忍苛责,也无心多问,只抱着他狂哭,如今想来,那应是左府的人了…… 她深深的又吸了口长气,语气不自觉有一丝怒意,“你爷爷说的话你就信了?我说的话,你可没信上半句。” “他人呢?”他答非所问,目光看向她身后。 第六章 “看过才信吗?是该小心点,免得误认了他人的儿子。”她忍不住嘲讽,但心里却庆幸儿子跟着潘修贤出去买东西。他都已忘了她,见到儿子又如何? “我只是想看看他,我相信我爷爷的话。”他沉声道。 也是,他孝顺爷爷一事,众人津津乐道。她直视着他,“所以呢?就算是,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跟你的儿子?” “安排你们回到左府一起生活。”他说得干脆。 韩薰仪摇头,冷声质问:“你不是即将迎娶凌茵茵为妻?如此一来,哪有我跟希儿的容身之处?”她的心早在那一天伤痕累累,不想,也不会再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有苦衷的,自然也不必温柔待他! “当然有,你可以当我的小妾。”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她呼吸蓦地一窒,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当初承诺的好像不是这个!” “我承诺了什么?”见她眼眶一红,他知道自己得先解释,“你先听我说,过去的事,我几乎全忘了,我记得的只有这七年的事,因为一场意外,我头部受到重创而失忆。” 意外?她冷笑。是啊,他跟她之间不也是一场可怕的意外! “我虽然失忆,但基于某种考虑,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就认识我的人,还有这几年来,我自己的行事方式,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我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跟一个女人有夫妻之实,所以对于你的出现我很意外。” 他是就事论事,但在她听来,又是另一种羞辱。 “意思是,你是被我勾引上床的?” 她的心更凉了,这几年的经历比不上他此刻带给她的痛楚,她该崩溃痛哭、朝他咆哮,但她却意外的冷静,是因为他伤她太深,死心了? “我没这个意思,但既然错误是我造成的,我会负责。”左斯渊连忙解释,见她讥讽的冷漠神情,知道她是打从心里不相信他失忆,这一点莫名的令他恼怒,忍不住又问:“你真不信我?” 她当然不信!她虽然为他的绝情心痛,但待在京城的半个月,仍很不争气的打探他这几年的情况,而其中并没有一项叫做失忆,他说因为某种考虑没人知道?谁相信!“无所谓了,反正希儿是我的。我能独自养他六年,就能独自扶养他长大成人,不劳你费心。” “他是我的儿子。”他冷冷的提醒她。 “所以呢?伟大的皇商左斯渊在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儿子后,就要来硬的,用抢的?” “并不是,我不是故意对你们不闻不问,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不管他的失忆是真是假,她都觉得心很痛,因为她所珍惜的回忆在他的脑中却是空白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珍惜执着这一切的她算什么? 她看向半开的院子大门,“你请回去吧!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左斯渊直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好,我明日午后再来,希望到时你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想想我说的事,给我一个答案。” 当小妾吗?他把她想得这么没有自尊心?以为她找他,就为了要一个小妾的位置?韩薰仪心更痛也更气愤了。 他紧抿着唇,看着她别开脸,连看他一眼也不肯。 罢了,如果她要因此而摆高姿态,他是不会跟她再搅和下去的,凌茵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女人到现在还没进他家门呢! 但希儿的存在……无妨,不然就让爷爷来跟她谈。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 就在潘修贤牵着左承希的手回来时,正好看到左斯渊的马车从韩薰仪的家门前离开,他不解的看了渐行渐远的马车一眼,这才牵着小孩进入屋内,没想到正巧看到韩薰仪坐在木椅上,静静流泪。 见状,左承希好难受,连忙咚咚咚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娘问:“娘还在生气吗?你不是说你不生气了,才让潘叔叔带我出去买糖粉吃?” 她慌忙拭泪,再挤出一丝笑容,回道:“是啊,娘只是想到别的事,不是希儿的错。” 稍早,她看到儿子平安回来,哭成了泪人儿的同时,也把儿子吓坏了,所以她什么也没多问…… 而潘修贤那时也是因为她哭得太伤心,就算有一肚子想问的话也没敢问,但看到刚刚那辆奢华马车,莫名的,他感到忐忑不安。 他走到左承希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叔叔有话跟你娘说,你到院子里吃糖粉、玩球,可别再乱跑了。” “我知道。”一次就让娘那么难过了,他可不敢再来一次,而且看娘生气,他也不敢跟娘说,他去找爹的时候,还看到曾爷爷呢! 潘修贤看到左承希蹦蹦跳跳的往院子去之后,才在她身边坐下,“想不想谈一谈?希儿的爹真的还活着?” 韩薰仪深吸口气,苦笑的看着他,“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遂将左斯渊跟她之间的过往简短说出,包括她因此被她爹逐出家门只能投靠他母亲的事。 潘修贤绝对是震惊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心仪的女子竟然跟他最敬佩的左爷有过一段情,还有了孩子。难怪他会觉得希儿很面熟,希儿根本跟左爷长得有七八分像嘛,不过—— “左爷失忆这事儿,还真的没听说过。”他一开口,见她脸色更为苍白,就发觉了自己说错话,懊恼的自打嘴巴一下,才又道:“不过,你有什么打算?左爷愿意负责也算不错了,而他也的确是个才貌出众的男人,就算是小妾,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这一席话,他可是说得心痛。他虽然一点都不介意她未婚生子,想要娶她,可如果对手是左爷,他根本没资格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我绝不会、也不要跟别人分享丈夫。”她摇头坚定的说。 “但他不会善罢甘休吧?他知道希儿的存在,而左家人丁单薄又财大势大的,难保不会来抢人。” 这点她也明白,“所以,我要离开,越快越好。” “不!这——也许有别的方法……”一听到她要走人,潘修贤急了、慌了,可脑袋反而转得快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假扮未婚夫妻,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左爷跟我这市井小民抢妻子,若传了出去也难听,你说是不是?” 这方法确实不错,“可是——” “薰仪,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我可以照顾你们,真的,我很努力的在存银子,若你同意,等你再熟悉我一些,我们可以成亲,之后,可以一起做个小生意来糊口,像是开间小餐馆,你煮的菜很好吃,真的。” “我不知道……”她的心好乱,修贤哥对自己的情意她更无法同意,她还放不下对左斯渊的感情,这么做对修贤哥也不公平。 “你可以慢慢考虑,真的,我可以等。”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鲁莽,潘修贤一张老实脸不由得涨红了。 相较于修贤哥的诚挚,左斯渊的言行更是太狠心,以为编出失忆这种借口,遗弃他们母子的错误就能被原谅,然后就能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吗? 韩薰仪痛苦的瞳眸深处燃起了几簇火花。不,她不接受这样的安排!绝不! 翌日午后,左斯渊再次来到小屋,还是没有看到左承希的身影。 他看着神情比昨日更为沉静冷漠的韩薰仪质问:“你是故意将他藏起来,不让我见他?” 她没有回答,反而转身往灶房走去,他不明所以,也跟着走过去。 “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想清楚没有?”他再次前来,已表现他的诚意。 她还是沉默,只是静静的拿了茶壶放到小炉灶上去煮水,再回身,似有若无的瞧了他身后一人高的陈旧橱柜一眼后,走到平时吃饭的四方桌前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没有意外的,他便在橱柜前方的位置坐下,与她正巧面对面。 “我仔细想过了。”她终于开口。 他挑眉,静待她的下一句话。 “所以说,你的脑袋果然坏了?”她笑问。 “什么?”他的黑眸转为森冷,教人不寒而栗。 但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因为坏了,所以觉得该先娶个正室后,才能将为你生了一个娃儿的糟糠妻——我,娶进门当小妾,是不是?” 他眼内冒火、抿紧了唇,气恼她的眼神及语气都像在对一个白痴说话! “不想负责就说,装哪门子的失忆。” 她开始唾弃他,而她的不屑太明显,惹火了他,冷硬着声音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你——” “那么,因为头部曾经受到重创而失忆的你,再重重的撞一次,也许就会记起我了?”一双灵活生动的明眸浮现冷意。 他浓眉一皱,还来不及反应—— 咚!后脑勺被狠狠的敲了一记,他昏厥过去,瘫软倒地。 接着,一个小小身影从他后方的柜子里爬了下来,手上还有一支不小的榔头,“这样爹醒来后,就会记得我们了吗?”左承希眨着眼怀疑又期待的问。 “你有使尽吃奶的力气打下去吗?”她蹲下身子,微笑的看着六岁的儿子。 “有有有,所以,爹会要我们了,是不是?” 韩薰仪没说话,只是将儿子抱入怀里,再看着倒卧在地上的左斯渊,心里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失忆?失忆还记得如何经商?失忆还记得要迎娶指腹为婚的王爷千金…… 她沉痛的看着那张她曾经每回忆起就令她泪涟涟的俊美脸孔。 左斯渊,希儿的这一记榔头,要不了你的命,只是代替他娘棒打薄情郎! 想到当初来找他时的期盼已经消失,执着更成了笑话,只有心仍然沉痛,但无所谓了,她跟希儿的人生,她自己来负责,至于他负心薄幸、恶意遗弃之罪…… 她斜眼睨他。着实气不过啊!她忍不住再狠狠的补踹这个负心汉一脚。 没想到—— “噢!” 左斯渊竟被她一脚踹醒,一手抚着肿了个包的后脑勺站起身来,额际的青筋暴突、冷冽的黑眸瞪视着眼前该死的女人,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凛冽气势。 更可恶的是她身边那个拿着榔头的小鬼! 但仔细一看,他不由得愣住了,不用问他也肯定这孩子就是爷爷口中那个六岁大的左承希。 孩子的五官相当俊秀,与他的确是同一模子印出来的,不同的是,希儿的皮肤粉白细致,只是原本红通通的笑脸,在他一眼看向他后,瞬间变色。 没错,左承希一见他爹盛怒的黑眸扫过来后,本能的感到不妙,连忙将手上的凶器交给娘亲。因为,千错万错,都不是他的错,可都是娘唆使的呀! 韩薰仪立即将儿子扯到自己的身后,就像只母狮子护卫着,“别瞪他,是我要他做的。” 不想让孩子看到他们对峙,她回身,蹲下身子与儿子的视线齐平。 她温柔的说:“你先到院子玩,不可以乱跑喔。” 左承希乖巧的点点头,但要走到院子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有点担心,但有更多的开心。他的爹真的跟娘说的一样,长得又高大又英俊! 两个大人在看到他在小院子踢球后,视线才再度对上。 第七章 左斯渊俊脸上浮现阴霾之色。“叫他敲我一记,你再补上一脚,这算什么?” “我说了是我要他做的,帐别记在希儿身上。”她可不怕他。 “还真敢做敢当,那么教坏孩子又算什么?”左斯渊冷声问。 “教坏他?你是指教他攻击自己的亲爹这件事吗?这么做,只是要他的爹永远记得这一下,是他的儿子敲的,让他有生之年都想着,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她的态度相当从容。 “意思是他不会跟我在一起生活?你想将他占为己有?” 他在指责她?她简直难以置信!“希儿一直都跟我一起生活,何来占为己有之说?反正,你即将娶妻,若想多子多孙,可以紧接着多纳几名小妾,你左斯渊乃是皇商,多得是投怀送抱的女人,要生多少个孩子就可以生多少!” “他是左家的孩子。”他冷静的回应她一连串的嘲讽。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韩薰仪又气又恼,“用失忆来掩饰自己绝情事实的人,发现多了一个娃儿,便草草把女人娶来当小妾,以为这样就算仁至义尽了,是吗?” 左斯渊黑眸倏地半眯,“说到底,是我说了实话,但你不信。” “说到底,你并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好男人,做人无情无义,霸道独行得令人唾弃,我为什么要当这种男人的二房?” 这女人一再捋虎须,胆识还真不小!他冷笑,“好,既然我霸道独行,那总得名副其实。你放心,三日后,我就派人下聘,你跟孩子一定得进我左家大门!” “什么?”她简直快气疯了。 “就是如此。” 他丢下话转身就走,但再一次的,她上前阻挡,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说道:“不必了,我想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答应要嫁给我的同乡修贤哥,三日内,他就会下聘。”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笑了,“一个等了我七年的女人,来到京城不到一个月就同意下嫁给另一个男人?别说气话,儿子在听着呢。” 不知何时,左承希没在玩,而是盯着他们看。 不过,事实上,还有另一个人就站在门外墙边,但他以手势要希儿别看着他,所以,希儿才转而看着父母。 在左斯渊跨出门槛时,潘修贤连忙闪身躲到别处,他见到左斯渊走到左承希身旁,跟他说了些话,这才离去。 接着,韩薰仪跑到儿子身边,潘修贤想了一下,走了过去,在接近他们时,正巧听到她在问儿子,左斯渊跟他说了什么。 “爹说,他很快就会接我跟娘一起去住,叫我再等几天就好。” 什么?这个一意孤行、一点也不尊重他人意愿的恶劣男人!韩薰仪气坏了,可是在看到潘修贤笑容满面时,她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希儿,你娘她想嫁的人是叔叔,叔叔当你的爹,好吗?”他突然握住小孩的手激动的问。 这句话不仅左承希听不懂,就连韩薰仪也一脸错愕。 “我听到你跟左爷说的话了,我真的很高兴。”他脸庞涨红了,但有更多的是喜悦。 “呃——那是——”她不由得傻住。 “叔叔!娘这什么意思?”左承希真的搞不懂了。所以,他会有两个爹吗? 韩薰仪突然一把拉住潘修贤的手,往晒着酱菜的另一边走去,在距离儿子够远后,她才将自己因怒气攻心才脱口说那种话的事大约简述,但她真的没想到,会让他听见,造成误会,她真的很抱歉。 潘修贤自然是失望的,可是,他仍鼓起勇气,“那么,我更要下聘。” “修贤哥?”她不懂。 “上回我们谈过的,左爷可是个大人物,跟我这个平民百姓抢妻多难看,传出去又多难听!”他真诚的看着她,“我希望你快乐,既然不愿当左爷的二房,那这个忙,就勉强的让我帮一下,只是演一场戏,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好吗?” 她热泪盈眶的点点头,心里对这个善良的人感到更多的亏欠。 结果,事与愿违,韩薰仪跟潘修贤全都料错了。 难听?难看?会招致批评?左斯渊根本不在乎外界怎么看他的。 不!依他所派出的下聘队伍,他压根是想让平静无波的京城掀起波涛巨浪,打算让一穷二白的异乡女子带着儿子来寻夫的事,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任人流传。 时间不过近午,从左府出发的一大票仆役就在一位穿得一身红的媒婆带领下,扛着绸缎、黄金、白银等等聘礼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弯来拐去的来到韩薰仪住的胡同,聘礼队伍再加上沿街好奇而跟着看热闹的汹涌人潮,将胡同前前后后的挤得水泄不通,更甭提那些聘礼在小小院子里堆成山时,是多么的寸步难行。 韩薰仪跟左承希就被塞在这些令人眼花撩乱的聘礼包围了。 左斯渊的财大气粗,表现得够明显了,相较于好不容易买了一匹布、几件首饰、发钗就当聘礼的潘修贤,他寒酸的样子,连他自己都羞窘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但韩薰仪的反应却是大不同。 “这个疯子!”她从吓傻的状态中回魂,竟气得双手握拳,怒不可遏。 “韩姑娘,这可是左爷派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备妥的,真心诚意想迎娶你过门,恭喜恭喜啊!” 媒婆笑得眼眯眯、嘴弯弯,看来干练得很,把韩薰仪刚刚那句话当没听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差事可是神秘无比啊。 正室都还没进门呢,左爷怎么就搞这么大的阵仗来为个小妾下聘? 她满肚子的疑惑在看到依偎在眼前气质纯净的大美人身边,那个粉雕玉琢、酷似左爷的漂亮男童后,可就明白了! 只是,就不知道左爷这么大张旗鼓,身为亲家的殷王府,会怎么看这事呢?肯定是暴跳如雷吧! 左斯渊下聘之事极快的传到将在不久后成为左家当家主母的凌茵茵耳中,她怒气冲冲的直奔她爹娘的房间,“爹、娘,你们要为我作主啊!” 见两人一脸疑惑,她连珠炮的将左家下聘纳妾一事告知,两人都愣住了。 “此事当真?” 殷王爷凌平不敢置信,他们可是皇亲国戚,左斯渊怎么会一点都不顾他们的面子,再者左家不是也紧锣密鼓在准备迎娶他家闺女的事?怎么会这样? “是真的,爹,此刻可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凌茵茵气得都掉泪了。她有着倾国之貌,出身皇家,精通琴棋书画,一向被捧在手心,加上未来夫婿又是人中之龙,那股骄蛮傲气更盛,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 “左家欺人太甚了,王爷!”雍容华贵的王妃可也气炸了,“我们的宝贝女儿怎么可以让左家这么羞辱?” 话语乍歇,门外,总管匆匆来报,“左府的老太爷偕同何管事登门拜访,说是要代替左爷来解释今日下聘的缘由,此刻,正在大厅里。” 三人连忙步出房门,穿过回廊院落,不一会儿,来到大厅,果真见到左老太爷偕同左斯渊最倚重的何昆,以及几名随侍,桌上已摆了不少显然是用来赔罪的贵重礼物。 “老太爷。”凌平拱手、妻女则跟着欠身一福。 左尚霖一身蓝黑绸缎袍服,看来沉稳内敛。 他见到三人早从黑檀木椅上起身,回了一礼,表情略为尴尬,看见殷王爷等三人表情也难看,他不禁在心里叹道:孙子孝顺归孝顺,可真要坚持起来,他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定! 大阵仗的下聘小妾,事前还不准走漏消息,为的是要先斩后奏,免得殷王府这里有任何意见出现,更添麻烦,但斯渊这小子就不怕给他这把老骨头添麻烦?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回椅子后,抚须说道:“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这事是荒唐了些,但实不相瞒,那名叫韩薰仪的女子已为左家生了个男娃,如今已六岁了。” 凌平一家子全一脸惊愕,迅速的交换了眼神——有孩子,还六岁大? 他继续说着,“老实说,详细情形只有斯渊最清楚,但算算时间,该是七年前,他亲自到梅村钻研梅酒酿法,并且放了自己一个月的假时,与那里的姑娘一时糊涂才有的,事实上,若不是韩薰仪寻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六岁儿子。” 凡事慎重的左斯渊,哪是会犯糊涂的人?凌家三人都有疑问,却说不得,总不能当场质疑老太爷的话。 “总之,她入门就只是个妾,茵茵,你就担待些吧。” 左尚霖不疾不徐的说着,这才拿起早早端上桌的茶杯,喝上一口香醇的茶水。 不说老太爷都自己出马了,光是想想这世上多少男人三妻四妾,左家财大业大,与朝廷皇室往来密切,权势财富皆俱,就算不娶那名女子为妾,未来也不保证没有,而且他要多几门妻妾,多子多孙,也是理所当然。 “茵茵明白,斯渊才智过人、卓越非凡,怎是茵茵一个女子能独占的?”身为大家闺秀,凌茵茵强迫自己微笑回答,心里却呕得要死。 此话一出,左尚霖赞誉有加,再寒暄几句,便率众离去。 大厅里随即只剩凌家三人,她强撑的笑容顿时消失。 凌茵茵气得跺脚,“怎么可以这样?反正儿子都六岁了,不能再等等吗?如此一来,我不就成了大笑话?”她真是恨死了! “要怪谁?还不是你说什么这还不够、那也不行,新房要弄得富丽堂皇,凤冠霞帔不够华丽贵重、哪个高官贵爵还没联系上……”凌平吃了闷亏,心里也火。但说穿了,让一桩好事拖这么久,夜长梦多,出了意外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家挑剔到不行的女儿! “全是我的错吗?爹!我等了几年?想说都等那么久了,摆一下姿态也是应该的嘛!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个小妾?” 她怎么那么倒霉?凌茵茵揪着丝帕,气得很。 “总之,事已成定局,咱们王府的颜面也要顾,你现在这气呼呼的模样,在外头可不能让人瞧见啊,免得让外人碎嘴,说你心眼小、度量小,包容不下小的。” 殷王妃最爱面子。况且,只是小妾嘛,王府里也有六个,没什么大不了。 “娘!我可忍不了那样的气,大不了,我这阵子不出门去,免得还得装一张笑脸,哼!”她怒气冲冲的转身回房。 两老看着她,不由得摇头。这样的骄蛮性子,进了左府后,定是要争风吃醋,会不会出乱子啊? “你说韩薰仪拒收聘礼?” 左府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左斯渊手往桌子一拍、从椅上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吓得慌忙跪下的媒人婆。 “是、是的,我拼命使眼色,要她多少也顾一顾左爷的面子,可是她说……她说……”媒人婆频频颤抖,猛咽口水。 “说什么?” 他火冒三丈的趋前,媒人婆吓得连珠炮般道:“她说左爷是天生招摇的男人,跟她心目中的人早就不一样了,还说爷狂傲到令人唾弃的地步,这消息传到未婚妻耳里,她感受如何?妻未入门,妾先下聘,又成何体统?不顾他人感受、简直是个自以为是的混帐。”急急的说完这长长的一串话,媒人婆差点没气的瘫软在地上! 什么?左斯渊深沉的黑眸闪过几道冷光。那女人还真敢讲,胆识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第八章 “那个——韩姑娘她不肯收礼,硬要我们带回来。”媒人婆抚着胸口斗胆的继续说着,“可是,爷没有命令,我们谁也不敢撤离,没想到,韩姑娘竟将聘礼扔出来,我们只好赶紧收着,但整个长长的队伍就僵在那里呢。” 好,很好!如此一来,他被彻底拒绝的流言就要四处传开了!韩薰仪,她居然不买他的帐,他给了她那么大一个面子,是不希望委屈了她,毕竟他令她痴等了七年。 但他这么用心,她却完全不领情! 他恼怒的对下人一吼,“备车!” 他怒不可遏的搭乘马车前往韩家,可没想到尚未抵达那胡同,就见周围人头钻动,好事者可真不少,他只得派人传话要先前来送聘礼的奴仆们先行退回左府。至于那些爱看八卦的人潮,也全让他的随侍暂时请离,维持巷道的通畅。 由于韩薰仪此刻将小院大门紧闭,因此,这一连串的行动,并没惊扰到里面的人,不,除了一个一直好奇的从门缝里往外看的小鬼头! 左承希一见到他,就笑眯眯的主动打开了门,而且是偷偷开的,没让在屋里的两个大人察觉到院子里的动静。 “果然,胳臂往里弯,真是我的好儿子。”左斯渊欣喜的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脑袋,再回头叫了一名小厮,“带小少爷去吃点东西,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可是爹,不用跟娘说一声吗?她会担心的。”小子还算有良心。 “我会跟你娘说,但她现在忙着跟另一个叔叔说话,不急,反正,你很快就回来了。” 也是。左承希点点头,乖乖的跟着那名小厮离开。 左斯渊带着笑目送儿子出去后,转而到窗边看向屋内,一看之下他抿紧了唇。 看着跟一名男子有说有笑的她,凝睇着她对该名男子露出的灿烂笑容,莫名的,他竟然有一股想冲上前揍那男子的想法!他明白这是嫉妒,可他为何如此嫉妒?连这次,在他的记忆中他们才见三次面,相处也不愉快,这心口蓦然沸腾的妒火实在匪夷所思…… 但不管如何,眼前这一幕,对他而言,绝对有碍观瞻! 终于,男人察觉到他发怒的视线,瑟缩了一下,背对他的韩薰仪因此困惑的转头,一对上他的冷冽目光,美丽的脸庞顿时变色。 左斯渊阔步上前,进到小而朴实的厅堂内,目光随即落在那名男子身上。哼,她的眼光不会太差?除了看来老实外,他实在看不出这名平庸男子哪里可以匹配得上她! 他那张表情极臭的俊颜是很有杀伤力的,尤其对被他狠狠瞪着的潘修贤来说,更是如此。 在他的冷戾目光下,潘修贤不只有些手脚虚软,喉头更是干涩到只能吐出结巴的字句,“我——你、左爷好,我是今日下、下聘的潘修贤——”虽然很害怕,但为了韩薰仪,他还是很勇敢的说出他要娶她的话,可没想到,一串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我跟薰仪有很重要的话要谈,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相较下,左斯渊的声音及气势就有魄力多了。 “是、是。”当惯下人,潘修贤急急弯腰行礼,火速且安静的退出门外,乖乖的站在院子里,不敢再轻举妄动。 韩薰仪不敢相信潘修贤就这样听话的退出了门外,但她更气眼前这冒出来的男人,“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谈。”说完,她快步的越过他,走向潘修贤,却同时注意到儿子又不见了。“希儿呢?” “对啊,他本来在这里玩的。”潘修贤也慌了,左看右看寻找。 倒是左斯渊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让人带他去吃点东西,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 “凭什么?你为什么没问过我?”她气愤的走到他面前质问。 他一挑浓眉,“凭我是他的爹,而且,我是为他好,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跟他娘又起了争执,让他担惊受怕。” “我跟你没什么好争执。”她咬牙驳斥。 “那是最好,所以,在你狠狠的拒绝我的求亲后,你应该也拒绝了他的聘礼才是?”他冷冷的再问。 “呃——” 潘修贤惊惶一愣,还来不及说话,韩薰仪已开口说:“我接受了!” 她鼓起勇气的迎向他的目光,说得斩钉截铁,但一颗心却没用的剧烈狂跳。 左斯渊更加脸色难看,难以置信的瞪着神色无畏的女人,再恨恨的移开视线,瞪向无辜的潘修贤,“她说的是真的?” 他提心吊胆,双脚都发软了,但他仍然硬着头皮点点头,颤着声音道:“是、是,那、那些聘、聘礼就、就在、在桌、桌、桌上。” 还口吃!哼!见对方脸色发白,双脚颤抖,再看看那张没自信的脸,左斯渊没好气的瞪向她。她该死的竟然宁愿选潘修贤这样的男人也不选他?她究竟是要羞辱他?还是在羞辱她自己? 他与她无畏的目光对峙久久后,突然转头大喊,“来人!” 两名侍从立即跑进来,恭敬的应声,“左爷。” “把桌上的那些聘礼都给我拿着。”他冷冷的吩咐边看向一脸惊惧的潘修贤,“你住哪里?他们会送你一程。” “可、可我就住隔壁。”潘修贤还傻愣愣的回答。 他冷笑,“很好。”一道犀利目光,侍从们立即明白的点头,捧着那几个寒酸的聘礼,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两侧,“请。” “你们干什么?”韩薰仪立即上前阻挡。 但潘修贤太懦弱了,竟说道:“没关系,你跟左爷好好谈,真的需要人时,大叫一声,我、我会马上、马上冲过来的。” 最好是!左斯渊冷笑。 潘修贤一看到这抹冷笑,又连倒抽了几口凉气,快步回家。 韩薰仪感到额际一阵抽痛,“你到底想怎样?我跟你没任何关系,我收下他的聘礼更是我的事!” 她还敢问?他脸色气得乍青乍白,“我跟你是希儿的父母,这样叫没关系?我可以慎重的告诉你,你若胆敢收了他的聘礼,我就有办法让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希儿!” 她脸色倏地一变,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叫,“你怎么可以?你一走就是七年,没回来过,也未曾派人捎来消息,你还有脸跟我要孩子?有脸威胁我?绝情忘了我的负心汉,是你,是你!” 她气坏了,上前一拳头槌打他的胸膛。是谁让她陷于爱恨里只能痛苦挣扎的?是他!她的人生全因他而一团乱! 左斯渊一双黑眸本闪动着熊熊怒火,可她那双充满控诉伤痛的泪眼莫名的灼痛了他的心,他不禁一把将她拉近,紧紧的拥着她。 “放开……放开……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走进我的人生……可恶!” 她哭得伤心,明明是那样坚强勇敢的女人,此刻却如此脆弱,哭得像个孩子……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感到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也许那是因为谁也不知道的缘分……总之它已经发生了。” “呜呜……跟你相遇,是恶梦一场!”她哭得伤心断肠。 “你这——”他气得牙痒痒的,却又舍不得凶她,一向沉稳淡漠的他一遇上她,心竟如此容易起波澜。 “放开我!”她拼命想挣脱。 他低叹一声,放开了她,看着她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难过的拭泪。 他耐着性子,“就当为了希儿,你不能不嫁?” “你要有本事就让我心甘情愿的嫁,而不是像个土匪头子,丢一堆闪花人家眼睛的金银珠宝,就想把我娶进门!”这一席话纯粹是在逞强,因而没有锐气只有委屈,她深爱他七年,不愿意嫁是因为心太痛、无法接受他的安排。 堂堂皇商,被她比喻成土匪头子?他想发怒,偏偏此刻的她不是张牙舞爪的泼妇样,虽然说的是狠话,可听来却可怜兮兮。 他得让她臣服吗?好,他善于征服,在商场上,连男人都畏惧他,可眼前来自一处偏僻山上的小女子,有过人的胆识,但他不会认输。 “行,你的战帖,我接下了,但希望你是个可敬的对手,而不会是个逃兵。” 在胡说什么?她泪眼看他。 言毕,左承希也刚巧被带回来,左斯渊笑看着开心吃着糖葫芦的儿子,“要听你娘的话,爹会再来看你的。” “好。”他开心的直点头。 左斯渊若有所思的回头再看了脸色苍白的韩薰仪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而他前脚一走,侍从也立即跟上离开后,左邻右舍也急急奔来挤进屋内,都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消息啊,你们听说了没?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左斯渊的家务事!” 不过几个时辰,就有人沿着街口大呼小叫,只差没有敲锣打鼓的昭告天下。 “听到了,流言满天飞啊,妻子未娶,小妾急着下聘,送聘的队伍长长的排在小妾家门外。”有人喝了口茶,连忙附和。 “那也应该啊,人家的肚子很争气,已有个六岁娃,论先来后到,她才该是正室啊。”有人心直口快的直言。 “没错,而且那孩子我也见过了,天啊,跟左爷说有多像就有多像,绝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左爷的孩子。”一人吞下口中糕点,再拿了瓜子来嗑。 京城的大街小巷,三姑六婆全聚在一块儿,茶余饭后的话题就是左斯渊跟两名未入门妻妾的最新小道消息。 只不过,凌茵茵平常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再加上,她与左斯渊自小指腹为婚,不管在那里,都自觉高人一等,她进去逛的店铺,其他人都得离开,导致人缘极差。 所以,相较之下,已经为左斯渊生了孩子的韩薰仪得到许多同情。 再说,门不当、户不对、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听来多么的美好,就算是已当了娘亲或婆婆的女人,心里的某个角落仍留有少女幻想。 所以,这件事,除了让人感到有趣,不停加油添醋外,有更多的人睁大眼睛在注意后续的发展。 于是,没过几日,就有人直接拿了张长板凳坐在韩薰仪家附近,原本他们是想坐在她家门口的,但左斯渊派了几名随侍就守在屋子四周,摆明闲人勿近。 可胡同区域就这么大,再加上她总要进进出出的,所以,街头巷尾热热闹闹的,还因此多了几家卖吃喝的摊商。 他们常常可见左府的奴仆送来华贵的衣饰、用品,但不久,又被退了回去;另外,还有一些山珍海味或补品,也一样落入被退货的下场。 更多时候,是看到左斯渊绷着一张俊颜在韩薰仪的家门口上车、下车,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一天,左老太爷都亲自出马了,但他来得不凑巧,韩薰仪正好出门去,而左承希就留在隔壁,让潘修贤照顾着。 幸好街坊邻居很“热心”的告知左老太爷,他的小曾孙在隔壁家。 老太爷走进隔壁木屋,潘修贤一见到尊贵的老太爷出现,心生胆怯,更担心保不住左承希。 薰仪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待会儿,他还得带希儿去跟她会合呢!这可怎么办? “哈、哈,老太爷,您好。”潘修贤干笑两声后,战战兢兢的弯腰行礼。 “哈、哈,老太爷,您好。”左承希竟然依样画葫芦的学着他躬身行礼。 见状,左尚霖快昏倒了,他连忙将孩子拉到身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检视察看,“真不知道你娘在拗什么?你爹送来吃的、穿的、用的,她啥也不要,让我的宝贝曾孙穿得破破烂烂、养得瘦瘦弱弱的。” 第九章 这!席话完全是太夸张了,希儿身上的粗布蓝衣是有补丁,但也不算破,而且他长得粉粉嫩嫩的,脸颊丰润,福气福气的,何来瘦弱之说?但潘修贤只敢在心里嘀咕,可没胆子说真话。 “乖曾孙,你要叫我曾爷爷才是,知道吗?”左尚霖轻拍曾孙的手。 “对了,因为你是爹的爷爷,所以我是爹的爷爷的曾孙,所以要叫曾爷爷。” 他像在绕口令,老人家听得头昏昏、脑胀胀,不过,就在左承希突然踮起脚尖在左尚霖耳畔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后,他脑袋整个清醒。 “那可不成!”他一脸凝重的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娃儿,“这样吧,曾爷爷带你回家玩玩好不好。” “好。”左承希一张脸顿时发亮。 左尚霖转头,看向脸色同时一变的潘修贤,“听到没有?希儿的娘回来,就叫她到左府去找儿子。” “什、什么?”他紧张的直摇头又摇手,“不成啊,不成……老太爷,薰仪有交代,任何人都不可以把希儿带走,不然,她会找那人拼命的!” 左尚霖冷哼一声,“好,就叫她来找老爷子我拼命。” 在潘修贤手足无措时,左老太爷强势的带着左承希上了轿子,离开了胡同。 这下子,又有茶余饭后的新话题,因为已经有人大喊,“不好了,希儿跟着左老太爷离开了。” 一传十后…… “不好了,希儿让强势的老太爷差人硬塞进马车给带走了……” 十传百后…… “不好了,左爷请出老太爷,硬是将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希儿给强抱带走了。” 真相随着一张张叽叽喳喳的嘴,被加油添醋、越传越离谱。 天色已近黄昏,左府里院的书房内,左斯渊坐在红木长桌后,蹙着浓眉,一手提着毛笔,而桌上的纸张,仍是一片空白。 这几日,正是许多酒品准备送上船,运至南北各商行的交货日期,所以,酒坊内是忙得不可开交,但他此刻在乎的竟是该如何摆平希儿的娘…… 所以,这一次出货,老是定不下心来的他,不得不放手由心思细腻的何昆去处理,自己则思索着,该怎么跟韩薰仪交手。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独特,他也欣赏她的胆识,虽然每回与她对峙,他都被逼迫得气呼呼的离开,但这样的感觉却意外的过瘾。 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她坚持不当妾,拒绝他,让他更觉得非要得到她不可。 他也许是自负狂傲的人,但是,她曾经属于他,甚至痴等了七年,为何如今能这么简单的说不要就不要?还是她已将他当成不堪回首的回忆,当垃圾处理了? 说来可笑,在他的记忆里,不曾为一个女人花上心思,可现在却要与一个女人斗智,以感情征服她。想到这里,他的唇竟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只要应允他的求亲她就可以予取予求,但她不要;倔强难以说服,他却享受与她对峙的乐趣?如果说,她狠狠的拒绝他,只为得到他的正视与注意,那她绝对成功了! 果然是攻心为上!但矛盾的是,他并不介意自己上了钩,其实他甚至是上了瘾、不时想着她,就连忙于事务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那张气呼呼的纯净脸庞…… “心情很好嘛,笑成这副傻样!” 书房门突然被打开,左尚霖像阵狂风似的大步走进来,表情难看。 左斯渊放下手上毛笔,庆幸自己想了半天,纸张上仍没半点对付韩薰仪的战略,不然,爷爷瞧见了,肯定又要叨念他好一阵。“爷爷,我在想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事比我要说的更重要?”左尚霖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明明有个现成的曾孙,而你这个当爹的人却放任他住在破屋子、吃穿都像乞儿,若不是老天有眼,我刚好过去找希儿,这会儿,他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你舍得我这老头子可舍不得。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左家的脸要往哪儿放?绝对说你始乱终弃!” 爷爷又演过头了,至少,左府送了不少吃的、用的,京城百姓们可都是有目共赌,要说到始乱终弃,未免太夸张了。 左斯渊在乎的只有“流浪”二字,正想问清楚,竟看到另一个更吸引他的小小身影。 “爹。”两人视线一对上,左承希就笑容腼腆的走向他。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除了是父子天性,再加上韩薰仪并未阻止两人亲近,父子俩已亲密许多了。 左斯渊将儿子抱上膝盖,笑看着他,“真是难得,我每回去找你娘,想带你回来玩,再送你回去,你都不愿意跟,这回,怎么跟曾爷爷回来了?” “因为有一个秘密,娘要我不能跟爹说,可那很重要,所以我就跟你的爷爷说,你的爷爷就要我一起回来,我就跟着回来了。”被自己的爹抱着,左承希的脸是充满喜悦的。 原来他聪明伶俐的希儿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左斯渊觉得好笑,再转头看向左尚霖,“爷爷,怎么回事?” “有人想偷偷离开,但希儿被我抢先一步带回来了,不管她再怎么费心安排,也都走不了了,哈哈哈。”老人家可得意了。 左承希浓眉突然一蹙,“这样对吗?爹还是知道娘的秘密了!” “放心,爹会保密,何况,你的确没跟爹说啊。”左斯渊揉揉儿子的头,“所以,你跟曾爷爷回来,是打算跟爹一起住?” 他却突然很认真的摇摇头,“不是,爹跟娘,若要我选择,我一定选择娘,因为是她把我生出来,也是她养大我的。” 左斯渊一挑浓眉,“这是她教你说的?” “这是肺腑之言。”小男孩很认真的回答。 见儿子煞有其事的样子,令左斯渊想笑,而左尚霖已经忍不住开口,“希儿懂什么叫肺腑之言?” “我知道,娘说那叫真心话,如果爹也能掏出真心来说话,娘一定很好说话的,因为她是一个最善良、最温柔、全天下最棒的女人了。”左承希圆圆亮亮的明眸直直看向他爹,似乎在指责他还不够用心。 这感觉真诡异,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庞不悦的瞪着自己,就像自己在指责自己。 左斯渊抿抿了唇,微微一笑,“好,那么,我的儿子有什么好建议,可以让你的娘愿意留在爹的身边?让爹亲身感受一下,何谓全天下最棒的女人?” “简单啊,我住下来,娘就会留下来了。”左承希俏皮的说着。 “哈哈哈……我这曾孙怎么这么聪明啊!是天才呢!”左尚霖有曾孙万事足,一脸引以为傲的得意神色。 左斯渊亦忍俊不住的笑了。不过,在韩薰仪的眼里,这小子算不算投奔敌营? 但不管如何,他是越来越爱这个聪颖可爱的儿子了! 不怎么意外的,在夕阳西下时,韩薰仪怒不可遏的上左府来要人。 她怕自己带着希儿一起离开会引人注意,特地分开行动,没想到却迟迟等不到修贤哥带着孩子来到码头跟她会合,只得再回胡同看看发生什么事,没想到,回家路上就有人好心的跟她说孩子被左府的老太爷带走了…… 刚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看到左斯渊,她就气得大叫,“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说好绝对不暗中搞鬼的,可我一回胡同,就听到有人说你请出老太爷,不管希儿怎么哭闹挣扎,硬是将他粗暴的丢进马车带走,凄惨的哭叫声,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左斯渊给了下人一个眼神,该名小厮立即明白的退下去沏茶。 “我胡说?你这个没有风度的小人,不是说要我当一个可敬的对手,那自己怎么来阴的?”她真的快气炸心肺了,“把他还给我,快把希儿还给我!” “我为什么该还?”他也被她惹火了,“希儿跟在你身边已有六年,这一年,他会住在我这里。”真是的,若不是答应希儿不说,他还真想反问是谁来阴的,想收拾包袱带着儿子搭船走人! 小厮很快的端上了茶水,见两人怒目相对,很会看脸色的退了出去。 她看着小厮退下后,才继续质问:“住在你这一年?少作梦了!希儿呢?你将他软禁了?” “天地良心,希儿是自愿留下的,而且,是他亲口说要跟我住。”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态度从容的喝着茶,不意外的看到她听见他的话后,顿时怔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的喃喃低语,“怎么可能……” 他放下茶杯,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看到门后有一个蓝色身影,他微笑起身,走到厅门后,将不知何时跑来的儿子牵了过来。 韩薰仪看着儿子眼中蓄满泪水,看来惹人疼惜。 她连忙跑过去,左承希也飞扑过来,紧紧的抱着她,哭叫着,“娘,对不起,我真的好想爹,就忍不住自己跑过来,对不起……呜呜呜……” 她的心顿时抽痛,“你真的这么想跟爹在一起吗?” “想,可是希儿也想跟娘在一起,就算希儿心里再怎么想爹,也不舍得离开娘,真的,我可以跟娘一起走。”小男孩很聪明,知道娘亲最容易心软。 希儿是多么贴心的孩子啊!她泪眼朦胧,稍微放开了他,却见儿子那双眼仍不时眷恋的看向左斯渊,这令她更加不忍,她无法自私…… “好,我们留下来,住个几天再离开,可是离开的事是秘密,不能跟爹说,好吗?”她几乎是贴靠在儿子的耳畔说的,就怕让左斯渊听到了。 糟了个糕,爹已经知道了,不过,他真的没跟爹说啊……“好,我不说,那我们真的可以留下?真的?”左承希圆润的泪眼熠熠发亮,一看到娘点点头,他就又跳又叫的转身冲向左斯渊,紧紧的抱住他说:“娘跟我要留下了,我们要一起留下了!” “呵呵……太好了,希儿。”一个低沉苍老的嗓音来自门廊外。 韩薰仪一愣,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就见一名身着绫罗绸缎的老人家,笑得阖不拢嘴的走进来。 左承希一看到他,立即迎上前去,还嘴甜的喊了一声,“曾爷爷。” “呃——老太爷。”韩薰仪聪敏的意会,连忙行礼。 老太爷?有没有喊错?左尚霖没好气的瞟了左斯渊一眼,却见他摇头。 他这才没纠正她,神情古怪的打量这个在他眼中,勉强称得上是美人的孙媳妇,瞧她脸上连点脂粉也没有、没首饰、衣服更是寒酸,再瞧那双破鞋,越看越受不了。 左斯渊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韩薰仪身前,护卫的意思明显,又给了他爷爷一个别为难她的眼神。 呋!有了媳妇忘了爷爷!左尚霖不怎么高兴的撇撇嘴角,嘟嚷着,“把咱们爷孙俩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却什么也不能说?我怎么从没见你对我这么包容过?” 老人家低声啐念着,韩薰仪听不太懂,但对左斯渊快速挡在她前面,让她少点尴尬与不自在,她是感激的。 “好好好,啥也不能说是吧……丫头,咱们终于见到面了,你可别再闹别扭了啊。”左尚霖给孙子面子,但还是忍不住的又叨念一句,指指她一身的衣饰,“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处在什么位置就该穿得像什么样子,懂吗?” “是。”面对长辈,她也只能点头。但她在什么位置?左爷的小妾吗?她苦笑着。 “我叫下人备晚膳吧,我饿了,希儿呢?”看着曾孙,左尚霖的火气就全没了。 第十章 韩薰仪看着老太爷以宠溺的眼神看着儿子,思绪更加复杂。 左承希仰头微笑看着他,“曾爷爷,我也饿惨了呢。” “好好好,我们走,我带你先去吃点东西。” 老人家刻意带着曾孙走人,为的也是让这对男女好好谈谈。 夜色已变得深浓,仆人们安静的点了灯后,又静静退下,在温暖的灯火下,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一向针锋相对的两人,处在这样柔和静谧的氛围,都有些不习惯。 “我带你四处走走。”他先行往外走。 “不用——”她直觉的就拒绝了。 左斯渊倏地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因为打算只住几天就偷偷跑掉?”他坏心的故意问。 她不禁心虚,但还是嘴硬摇头,“当然没有。” “那最好!要当个可敬的对手,绝不能临阵脱逃,对吧?”这一句可是有弦外之音。 她也只能尴尬再点头,不得不跟着他走。 月光如水,两人并肩走在富丽堂皇的左府,却没再交谈,但韩薰仪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因为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在左府内,随即可见即将办喜事的迹象,到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尤其越是他所住的别院,里头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华丽而不失典雅,再进到屋里,有些家具一看就是新购置的,精雕细琢造型相当雅致。 这阵子,她在京城里除了听到她的事情被传来传去外,她也听闻左斯渊的未婚妻是个很爱挑剔的王府千金,在霞帔嫁衣上,要求由一流的裁缝师制作,对凤冠上要镶嵌的珠宝更是计较,采买的一些喜宴用品务求精致,灯饰红彩的摆挂位置,也得符合她的要求,还有其他一些相关的事都相当挑剔,甚至言明了,一切都符合她所需后,她才愿意上花轿,姿态摆得极高。 就连在外见到左家奴仆,也会教训个几句,俨然已以当家主母自居。 所以,传言也说,要讨这样的妻子很不简单,但就她所听到的,左斯渊对这些种种都没有意见。 可见,他是疼爱未婚妻的,婚事上才会皆由她作主,但除此之外,凌茵茵能如此恣意妄为的主因是,她出身皇家,精通琴棋书画,更拥有倾城之貌、身材傲人。 这一些,她好像都没有……韩薰仪心里有一股深沉的痛,一直缓缓的抽痛着。 “左爷,呃——”一名小厮过来,拱手喊了左斯渊,却不知该怎么喊小少爷的娘。是二奶奶?还是…… “叫她韩姑娘便行。”他朝奴仆道。 “是!左爷、韩姑娘,老太爷请你们前去用膳。” “知道了,退下。”他看着奴仆退下后,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她,“怎么了?脸色很苍白。” 她摇摇头,勉强振作起精神,“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前往左家用餐的厅堂,厅堂的前后都有美丽的庭园,再加上点燃烛火的灯笼摆设,以及半卷的竹帘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甚是风雅。 但即便是一桌的山珍海味,她却没什么胃口,还是儿子笑眯眯的劝她吃这个又夹那个的,她才勉强吃了几口菜。 左尚霖在孙子的目光下,大多是跟曾孙说笑,尽量不去谈一些破坏胃口的事,像是小妾这样的话题。 左斯渊则不时的看着她。他习惯了充满力量与他战斗的韩薰仪,可此刻,她眼眸里却有掩饰不了的伤痛与空洞,让她整个人甚是更为脆弱,这样的她,他不喜欢却也感到不忍,甚至涌起一股想要为她抹去哀伤的莫名冲动…… “等会儿怎么睡?”左尚霖放下碗筷,看似随口问问,但意有所指的眼神可直往孙子那儿瞧,提醒他要把握今宵。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 天真!左斯渊对爷爷传递的讯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但尚未开口—— “我跟希儿睡客房就好。”韩薰仪已放下碗筷,连忙申明。 左斯渊没说什么,但不是没意见。其实这问题不必讨论,他已经跟希儿打过勾勾,约好要一起睡了。 结束晚膳,左斯渊即带着韩薰仪母子往他住的院落而去。 她强忍着没说话,是以为他会带她到客房,没想到,一路走来,竟然还是稍早所走的路,甚至,进到他的寝室。 虽然还没有换上喜被,但俨然已是新房布置,想到这儿再过不久,就会点燃龙凤喜烛,左斯渊会以喜秤挑起喜帕,与凌茵茵共度洞房花烛夜—— 她的心就隐隐抽痛,站在这里,更觉得格外讽刺。 他直视着她满溢伤痛的澄净明眸,再转头看着重新布置过的房间。将心比心,的确对她残忍了些,可是儿子是他的,而她也只能是他的! 这样的想法在近日越来越强烈,而且他发现自己并不抗拒,甚至是欣喜的。 “请安排我跟希儿住别的房间吧。”韩薰仪僵硬的开了口。 “可是我习惯睡在这里,而且——”左斯渊微笑的低头看着儿子,“你说。” 左承希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仰头看着他娘道:“我想跟爹一起睡耶。” 是吗?她有些无奈、有些受伤,但有更多的心疼,虽然五味杂陈,但她选择满足儿子的心愿,给儿子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吧,你洗完澡就上床。” “嗯。”左承希开心的用力点头。 “往这边走,后面有浴池,换洗衣物下人都备妥了。”左斯渊边说边看着她,她只能点头,带着儿子跟着他走。 有钱人家果然不同,一间舒适又宽敞的浴池就连接着寝室,且很隐密,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出水孔还持续供应温水,只是,备妥的衣服除了希儿的衣服外……还有她的?她不解的看向左斯渊。 “希儿说,你们都一起洗澡的。”说完后,他浓眉突然一皱,因为他的脑海里竟邪恶的想象起她入浴的画面,鲜少燃起的情欲悸动竟然瞬间沸腾起来,连他自己都被吓到。 韩薰仪不懂他为何皱眉,但她的粉脸也不由自主的涨红,她急急低头看着儿子,小人儿笑着猛点头。 瞧儿子笑得眉眼弯弯,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不知儿子还跟左斯渊透露了多少有关她的事?她轻咬着下唇,“那我的房间在哪里?” “先洗吧,晚点再说。” 他朝她点个头,退了出去,时间也算得刚刚好,下人们已经搬来浴桶,倒满温水,让他可以在房内沐浴梳洗,正好可以稍稍退去刚刚蓦然而起的亢奋。 就在左承希跟他娘洗得香喷喷的回到寝室时,左斯渊也已沐浴着装完毕,下人们正将大大的浴盆扛了出去。 她对他让出舒适的浴池而自己窝在浴桶沐浴一事感到些微歉意,也感到莫名的无力,怎么一进到他的屋檐下,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贴心举止,她心中那股深沉的怨怼竟不争气的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但她无暇多想,因为她与他都仅着白色舒适的单衣,一副要同床共眠的样子,她涨红着脸儿看着他,“希儿就交给你了,我的房间在哪里?” 她看来秀色可餐啊,素净的脸庞,垂散的柔亮乌丝,让她看来如月宫仙子,他发现与她相处越久,他越能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被她吸引,她不须搔首弄姿,静静伫立,就能让他产生彻底拥有她的欲 望。 而男人有欲 望,男孩也有欲 望,只是单纯得多。在他的爹跟娘目光交缠时,左承希也是左看看、右看看的看着最爱的两个大人,想了又想,最终开口道:“爹、娘,我们可以一起睡吗?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喔,一家三个人一起睡。”他眨巴着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双手合十的请求。 韩薰仪一脸震惊,感到为难。 左斯渊倒是很想笑。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原来还有这意思。 笑?她看着他,竟然只是耸个肩。这男人一点也没打算解释吗?没办法,她只好看着儿子拒绝说:“这样不好,我跟你爹不行一起睡,不可以的,我们并不是夫妻。”她解释得有点困难。 “那以前为什么可以?希儿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句话是老子替小子问的,立即引来美人儿一记恼羞成怒的杀人眼光,但左斯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过,左承希见娘生气了,连忙改口,“那没关系,真的、真的没关系,就别一起睡了,是希儿太贪心,人不可以这样,娘有教过,要知足,希儿有娘在身边就很好了,没爹没关系,我跟娘睡好了……”希儿越说头垂得越低,口气也是可怜兮兮的,甚至有些呜咽了。 见状,左斯渊一脸谴责的看着柳眉也揪紧的韩薰仪,“我以为你很爱他。” 所以呢?她没好气的又瞪他一眼,再看着乖乖躺到床上,却把小脸埋在被子里的儿子,又见被子微微抽动,隐隐还可以听到躲在被子里的轻啜声,她心里的亏欠与不舍急急涌上胸口。 “好吧!”一咬牙,她看向左斯渊,低声警告,“可以一起睡,但别想乱来。” 他认真的点头,两人分别上了床,再将纱帐垂下,盖上被子,而左承希看到父母一左一右的包围着自己,破涕为笑,满足的合上眼睛。 小娃儿睡在中间,两个大人四目对望。 韩薰仪索性闭上眼睛,却仍可以感觉到他的灼灼视线,她只好再睁开眼,压低嗓音说:“请你睡觉,好吗?” 左斯渊再次煞有其事的认真点个头后,也压低嗓音问:“你不会扑过来吧?” 她咬牙低吼,“你胡说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反问:“不然呢?依你的姿色,与那些国色天香一比,我怎么可能那么没眼光,跟你生了一个娃儿?” “便宜都被你占走了,随便你怎么说啦!”虽然从那双含笑的眼眸看出他是在说玩笑话,但她心里仍然不高兴! “爹、娘要睡了吗?我好困啊!”左承希掀开被子问。他除了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耳朵也只能打开一只,免得听到非礼勿听的话。 见孩子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后,又整个人缩进被窝里,两个大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四目再对上后,他却邪魅一笑,令她杏眼圆睁,气呼呼的干脆侧转过身,不再看他。 但不看却无法阻止纷乱思绪涌上,希儿是个男孩,喜欢跟爹在一起也是正常,但这样的情形不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原因不仅是她是否身为小妾的问题而已。 除了当小妾令她得到的爱不再完整之外,更主要是孩子的问题,左斯渊是因为现在还没有一儿半女,希儿对他而言才特别珍贵,一旦凌茵茵生了娃儿,喜新厌旧的他肯定会将对希儿的关心转移,届时,她所感受到的痛彻心扉,希儿不也要经历一次? 不行!那实在太残酷,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左斯渊静静的凝睇她僵硬蜷缩的背影,想着这个女人极度厌恶他,却能为了儿子与他同卧一床,母爱真伟大。 只是他怀里的希儿睡姿不佳,睡着后马上呈大字形还不时踢着脚,担心孩子会踢到她,他温柔小心的抱着小娃儿,移到自己的另一边睡,这样的贴心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名正言顺的,为了让儿子睡觉的空间大一点,他不得不靠向她。 第十一章 韩薰仪没有多想,只当是儿子靠近,而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不过,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遭遇的意外太多、她的心绪翻转太快,心弦绷得太紧,在寂静氛围下,身心俱疲的她仍沉沉入睡了。 她竟然已经睡着了?近距离的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左斯渊勾起嘴角一笑。真可笑,他反而清醒得很,睡虫就是不来报到。 突然,她转身面对他,本以为她醒了,却没想到她只是习惯性的调整睡姿,下意识的贴近共眠的人,她伸手环抱,还轻柔的拍了他的背部两下,才又呼呼熟睡。 敢情是将他当成希儿了!他轻声一笑。 没想到她睡觉时是这么安静诱人,但也只有此时她才愿意如此贴近他吧! 他细细打量她,她并非能令人惊艳的女子,却相当耐看,清丽秀美,再加上一双澄澈的美丽瞳眸,虽然不至于让每个见到的男人都被迷去了三魂七魄,但却让他深深着迷。 他伸手搂着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浮现。也是,两人之间没做那件事,希儿又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是,最令他惊讶的是那股挡不住的强烈欲求。 尤其此刻,她柔软的胸脯就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她身上的馨香更诱惑着他…… 不,不能再想!要不,自己恐怕会做出不该做的事,被她一脚踢下床去! 暂时就好好的睡一觉吧,他轻轻的拥着她,闻着她的香气,逼自己入梦。 夜已深沉,无独有偶的,在殷王府内,也有人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入梦,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凌茵茵气呼呼的从床上起身,一想到白天在庭园时,听到两个没瞧见她的丫头口沫横飞的说着左府的事,她就气到睡不着。 她索性下了床,叫醒了倚在墙边上睡觉的丫鬟,“掌灯,我要到爹的房间。” “可是已经四更天了,王爷应该已入——” “又怎样?我还要你来提醒吗?” 她恼怒的一挥手,被掴了一记耳光的丫鬟脸上多了一道五爪红痕,泪水瞬间迸出眼眶。 但丫鬟不敢再多嘴,也不敢哭,连忙掌了灯,让半夜里火气突然高涨的主子直往东厢而去。 “砰”的一声,凌茵茵连敲门都免了,直接推门进去。 纱帐猛地被拉开,凌平跟第四个小妾探出头来,一看到是凌茵茵怒不可遏的进房来,两人都在心里叹气。 连四姨太也不敢再逗留,就怕惹火了这个脾气骄纵的小蛮女,她急急拉拢了半露肌的肚兜,翻身下了床套上外衣,快步的从她身侧走出去。 “爹真是好兴致,您的女儿都成了京城的大笑话了,您却不仅睡得着、还要四姨娘侍寝!”她真的气得牙痒痒的。 凌平叹了一声,“又怎么了?左府的事不是来说过了?我也找了御酒房的提督太监,他明天就会去一趟左府,替咱们瞧瞧情况,会会那个小妾。” 但她仍气得跳脚,“就这样?爹,您知不知道左斯渊在大手笔下聘后,还像个痴情男不停去找那个穷酸女,然后,见鬼的感动了她,现在孩子跟她都住到左府去了!” “哎呀,现在京城里的流言传来传去,哪一则是真、哪一则是假,谁知道?我听到的是孩子被硬抢走,那女人是追去要人的。” 他拼命打呵欠,但他这个从小就宠坏的孩子竟不放过他,叨念了一整晚,直到他听到睡着后,才愤然回房。 天亮了。 韩薰仪睫毛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的神智仍有些迷糊,直到察觉一只健壮的手臂环住她的纤腰,还将自己更往那硬邦邦却温暖的胸膛接近时,她糊成了一团的脑袋终于清醒,迷蒙的眼神也清楚了,她怔怔的瞪着这张近在咫尺回望着自己的俊美容颜,倒抽了口凉气,急急的推开他,“你、你、你怎么?” 左斯渊却莞尔一笑的坐起身来,态度从容的下了床,“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也应该不是第二次吧?” 她没好气的拿起枕头,气呼呼的就朝他丢过去,“谁跟你睡啊!” 但他闪得很快,枕头落地,他心情极好的迳自穿衣梳洗。 而她在震惊过后,这才慢半拍的想到,“希儿呢?” “他早早就起床跟爷爷吃早饭去了。” 天啊,所以,他跟她单独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希儿也看到了?完了! 她觉得头好疼啊,她怎么可能跟他同床共眠还睡得像只猪? 他回头看着低头的她,“起床了,我们一起去用餐,接着,我得到酒坊去。” 韩薰仪抬头瞪他。都是他!但她还是掀开被子起床,但绝不是为了跟他吃早饭,而是找希儿去。 没想到,在他先行离开后,两名丫鬟随即进房,其中一人还捧着一套精致的服饰进来,就要服侍她换上,她立刻拒绝,但丫鬟们却说:“请韩姑娘别为难我们,我们是听左爷的命令行事的。” 于是,她只能吞下一肚子的话,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们服侍,很快的她穿上一身素雅的白色裙服、略施脂粉,梳起发髻后,再编个发,戴上珍珠发钗,一个美丽动人的天仙就在眼前,就连韩薰仪自己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倾城佳人就是自己。 “韩姑娘真是美丽。”两个丫鬟笑眯眯的簇拥着她往用餐的地方去。 餐桌前坐着老太爷、希儿,却不见左斯渊,莫名的,一股浓浓的失望立即浮现心坎,她蓦然察觉自己竟然很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美丽的模样。 “哇,娘好美啊。”左承希一看到她,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扑上前去。 “谢谢希儿的赞美,对了,听说你很早就起床了。”她弯下身来,抱着孩子。 “对啊,我起床的时候,看到你跟爹抱在一起——” “咳咳咳……”她粉脸涨红,突然连连咳嗽,就怕老太爷听到儿子的话。 “娘怎么了?”小家伙连忙拍抚娘的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韩薰仪摇头,不咳了,“呃!可能昨晚没睡好,染到了点风寒,才会头疼,呃!咳嗽,但没事的,不要担心。”她说得好心虚,事实上,是太羞愧,昨夜她根本睡死了。 “用餐吧,斯渊有事先去处理了。”左尚霖摇头。他是七十岁了,但耳朵还没聋。 “是。”她从善如流。 三人在仆人的服侍下,静静的用完餐,然后,见老太爷要小厮带希儿到左斯渊的书房去,韩薰仪连忙开口,“我可以自己带希儿过去。” 但左尚霖又说:“斯渊有话单独跟小家伙说,你去凑什么热闹?何况,有人交代过,要我跟你说些事,还要在你用餐完后才能说,免得你没胃口。” 这话说来还真哀怨,斯渊成了重色轻爷的坏孩子了,对他这老人家都没这么关心,果然会吵的人有糖吃! 左老太爷让下人全部退下,要这打扮后还颇漂亮的韩薰仪跟着他到一个地方,那是位在另一处独立院落的一个侧厅,那院落里有房间、书房、浴池,一应俱全。 “大约七年前,斯渊在这里疗养了快半年……” 老太爷娓娓道来左斯渊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算计,不只身受重伤,还失忆了,所以除了养伤,也在这里重新了解左家的众多产业,还有一些人、事,即使在养伤的期间,为了要隐瞒家丑,也担心有人趁机做些不利左家的事,他还得适时的乘轿出门,维持他仍在当家的印象…… “总而言之,他现在知道的往事,都是我跟何昆管事替他补上的,但至于你跟他的那一段,他那时失联,除了你们没人知道,他的确是空白的。”他做了总结。 韩薰仪这才明白,原来左斯渊是刻意没有出现在餐桌前的,他要让老太爷跟她说明白这一段,让她知道他绝不是拿失忆来推卸责任。 在谢过老太爷后,她先行退下,漫无目的的在左府里走着、思索着。 所以,左斯渊当年不让她跟着回来,是因为这里的状况未明,担心她会受到牵连,却没想到他在清理门户时受了重伤、失去记忆,这才忘了跟她的约定。 可是,他当时已有婚约了,为何还跟她……她不懂,还是解除婚约也是他要回来处理的要事之一? 她轻叹一声,走回里院后,在凉亭里坐下,突然觉得好烦恼。接下来,她该如何面对左斯渊? “听希儿说你闹头疼?”左斯渊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困惑的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他,手上有一壶酒跟一只酒杯。 他倾身为她倒了一小杯酒后,递给她,“喝吧,这是建昌红酒,内有白檀,味辛性温,具有理气散寒的功效,亦能止痛,你已用了餐,喝一点不错。” “不,我头不疼了,只是睡不好而已。”她连忙摇头,没有接过。 “是吗,你是真的没睡好?”他的嘴角扬起,因为他很清楚她睡得好不好。 瞧他那饶富兴味的打趣黑眸,她脸儿羞红,直觉的起身要离开;但他很恶劣,明知她对他的靠近会紧张,他把酒壶酒杯放下后,竟将双手放在她两边的桌缘,硬是将她困在他跟石桌中间。 两人这么靠近,她脑中突然又闪过她亲密的依偎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一幕,双颊发热。 他刻意俯身,满意的瞧她粉脸瞬间涨得更红,身子还往后的向桌面倾去,他魅惑的笑了。 她心跳紊乱却不想示弱的喊道:“你干什么?我要去找希儿。” “他跟我说了些话,就去找曾爷爷了,而你,昨晚真的睡不好?” 他就是不放弃?“你明知故问。”她相信他一定比自己晚睡。 果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你打呼打得那么大声,想来是睡得很好,我是多此一问。” “我、我打呼?你胡说!”她哪会打呼?他做什么越来越靠近啊,她的腰都快碰到石桌了。 就在她柳眉一皱时,他的手臂扣住她的纤腰,一把将她扶起来,再仔细的看一看她,“这装扮真适合你,简直美若天仙。” 她慌乱的扯掉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退后一步,远离石桌,嘟囔道:“我以为有人说他没眼光呢。” 左斯渊露齿一笑,“原来你这么在乎我说的话?” “是,一直一直都很在乎,所以像个大笨蛋的痴等了七年,你很得意吗?”她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就懊恼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他是真的失忆。 对她突然的坦承,他神情一凛,“我没有得意,我愿意补偿你所受的伤痛了。我想知道当年只属于我们的回忆,我相信爷爷已经!” “他都告诉我了,可是——”她深吸口气,“当年的你已有婚配,所以,也许在当时,你只是打算让我当个小妾。” “应该不是那样。”对这一点,他是有把握的,他不是那种会委屈心爱女人的男人。 “是吗?可来到这个繁华的京城后,我发现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名门,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无法再怪他,只觉自己太傻了,没听潘姨的话,徒付真心。 “若是你真有这样认知,为什么仍那么抗拒当一名小妾?”他很想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想了解她。 “你曾经——不,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真正爱过一个人,失忆的你也无法给我答案,”她说着心好酸、好苦,“也因此,你不会明白,一旦感情可以跟别人分享时,那份爱就像被亵渎了,不再神圣。” 第十二章 他凝睇着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则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两、三个时辰,在左斯渊到酒坊巡视回来后,脑海中想的仍是韩薰仪那一席“爱就像被亵渎,不再神圣”的话中…… 她说对了,他的确无法感受,失忆的他当然也没有答案,但相对来说,她对他的爱不就是不可侵犯的? 这样的感受太难体会了,因为男女之爱,是他从不奢望或追求的。 从爷爷及何管事那填补来的回忆,也没一丁点是关于男女情爱的,也许是年纪仍小时即有婚配,再加上左家众多产业,让他将时间几乎全耗上了,他从没心思去理会女人对他的想法,但……在被爱与爱人之间,他是比她幸运多了,他有她倾尽真心,并痴痴守护…… “启禀爷,御酒房的提督太监赫公公来了!”书房外,一名管事拱手禀告。 “这个时间?” 他蹙眉。赫公公为宫廷专办酒务,他负责来左家酒坊采买上贡的各式名酒已有八、九年,所以双方合作已有默契,每年冬春酿制的好酒都会在特定时间运去御酒房,何劳他这个资深的大太监出马? 难道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遂从椅子上起身,“韩姑娘回来了吗?” 稍早,他去酒坊巡视时,她后脚也跟了出去,说是回胡同,告知潘修贤她在这里小住的事,免得他担心。哇,担什么心?他这里又没有洪水猛兽! “韩姑娘刚回来。”府里的总管回答。 他明白的点头,随即前往里院的亭台,果真在那里见到她,“有贵客到了,你陪我到地窖里拿些好酒。” “为什么?”她站起身来。 “做生意就是如此,面对来回走动交涉的人,都该给些好处,要不,就投其所好送些小玩意,这不是对自己生产的酒没有信心,而是可以省掉一些麻烦。” 他回答得很快,让她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她得陪他去? 但她更不解的是,不是说有贵客?他怎么不赶紧拿了东西就去招待人家,反而悠闲的带她逛着一间放了不少精致橱柜的房间,橱柜里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器。 “这是我的私人珍藏室,除了爷爷外,谁也不许进。”他特地申明着,强调她的与众不同。 左斯渊带着她一一欣赏他所珍藏的酒器,其中有汉代的陶羽觞,也有银壶、金盏,甚至连工匠如何打造酒器,以及镶嵌的功夫,他也语气温柔的一一向她解说。 “你看这成窑酒杯上画有牡丹、也有美人,瓷色淡洁精致……还有这一个玛瑙酒壶,如美人玉肌。” “不是说有贵客在等着?我们不是该去地窖拿酒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这些酒器都相当的美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啊。 他勾起嘴角一笑,“也是,我差点忘了。” 他带着她离开房间,而就在一旁的侧厅,有两名侍从守着,在他跟他们点点头后,两人退后,拉开另一道门,赫然就是地窖入口。 他示意韩薰仪跟着自己一起走下阶梯,而映入眼帘的就是藏酒丰富的酒窖,壁上有着烛台,可见里头相当宽敞也显得阴凉,他握住她的手,竟要她从中挑选。 “我又不懂酒。”她压低声音,瞪他一眼。 “那就那个吧。”他随手指了一种酒,示意随行侍从拿两坛上去,再跟她说:“日后,我在外头忙,这些应酬的事,你可以不直接参与,但是,这里的酒,只有主子能动,所以你必须了解。” 她望着他。她会成为主子吗?她有疑问,却不想问,反正也是无解。 在离开酒窖后,往大厅走去时,他这才问了最想问的问题,“你跟潘修贤谈了很久,都谈什么?” “没什么,只说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日子而已。”她简单带过,事实上,他们谈了很多,修贤哥希望她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一住进来,要出去应该很难了。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一遇上左斯渊,自诩聪敏的她,不仅是行为笨拙,连脑袋也要不灵光,当年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唉。 当他们连袂来到大厅时,正好听到等得不耐烦的赫公公在质问着一旁伺候的小厮—— “到底有没有通报左爷?好,老太爷带着曾孙出门了,左爷在忙碌,那左爷即将纳为妾的韩薰仪姑娘不是在?怎不出来见客?” “韩姑娘是在,可是……”小厮冷汗直流,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左斯渊带着韩薰仪走进厅内,他立即朝赫公公拱手,“抱歉,下人来报时,我正带着薰仪参观酒器与酒窖,一时忘了时间。” “呃——无妨。”年逾五十的赫公公连忙拱手回礼,但他的老脸上难掩惊愕,因为与左府往来多年,他很清楚左斯渊说的那两个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进得去的! 再见一向淡漠的左斯渊提到韩薰仪时便脸现笑意,又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赫公公更觉这女子对左斯渊而言是真的不一样。 而韩薰仪完全莫名其妙,她不明白左斯渊为何突然对她表现出温柔又深情的模样,却也不禁心脏怦跳,所以,反而傻愣的看着对她微笑甚至握着她手的他。 而他明知她十分困惑,却仍含情脉脉的凝睇她。 在外人看来,两人眼中仿佛只有彼此,下人们连忙低头,就连老太监也尴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左斯渊想起了正事,“对了!薰仪知道上贡朝廷的酒,都是赫公公在打点的,为了谢谢赫公公如此看重左家酒坊,她特别选了一款好酒要送给赫公公。” “是吗?这怎么好意思!” 如此一来,赫公公也不得不跟韩薰仪拱手行礼,而左斯渊让她代表他处理应酬之事,这不就意谓着,她已是左斯渊的女人。怎么办?殷王爷那里可怎么交代? 思绪百转间,赫公公仍不忘赞许,“并非我看重,而是左家酒坊中的酒,因秘传麹方,色味皆冠,醇而不腻,无人能及啊。” “多谢公公赞美,来人,还不快将酒送上来。”左斯渊对着外面的侍从道。 这左斯渊怎么变得这么客气,这态度跟以往也不太相同,还有刚刚,他还跟他这个老太监道歉?赫公公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因为左斯渊一向不喜多余的应酬,虽然身为皇商却没有官僚气儿,特立独行,既霸道又难沟通,但也不会以权势压人,一切按照规矩来,他们这些来回奔波的人没半点油水可捞,有几坛美酒尝尝,已经不错了。 不过,当侍从一将两坛好酒送上来后,赫公公与随行的两名公公先是瞪大了眼,接着互看一眼,表情诡异,左府的下人们,在看到酒名时,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连忙捂嘴低头。 韩薰仪不解,左斯渊更佯装困惑,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两坛酒后,俊脸倏地一变,“这、怎么送给赫公公鹿茸酒呢?” “怎么了?”韩薰仪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因为赫公公原本粉色的老脸,此刻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怎么这么调皮?明知道鹿茸酒主治阳虚痿弱的,用在命根子上,而太监是——不过,不能怪你,只怪我被你迷得团团转,竟然没有察觉到你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左斯渊看似在低声解释,但带着宠溺的低沉嗓音还是足以让厅内的任何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薰仪脸色发白的瞪着他。真的完全搞不懂,不,她根本是有听没有懂,只知道那两坛酒惹了祸! 赫公公脸色更是难看。这韩薰仪竟然是故意的! 左斯渊随即看向赫公公,再次拱手,“抱歉,全是我的错,我没看仔细,因为我的眼中只有薰仪,真的很对不住,犯下如此尴尬的错!” “没、没关系,韩姑娘的确很美。”赫公公被羞辱了却还是只能陪着笑。没办法,虽然他掌管御酒房,在宫里也有一点点的分量,但跟商业巨擘、一方霸主的左斯渊一比,他可矮了好几截。 “薰仪,还不快跟赫公公赔罪道歉。”左斯渊看着她,口气却是温柔的。 她仍瞪着他。他怎么可以乱栽赃?但是……也是,她得罪这个公公,总比他得罪好吧?反正,她跟这名赫公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对不起。”她只能道歉,这就当是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回礼吧,她可不欠他了! “没关系。”赫公公苦笑。不然,能说什么? “赫公公,我会另外差人送去上好的香雪酒,算是为薰仪的无心之过道歉。”左斯渊很会做人,自然要安抚一下对方。但接下来…… “但不知道,赫公公特地上门来,有何贵事?” 无心之过?明明是故意的嘛,大家都有听到!但赫公公无奈,在道谢之外,还得将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借口说出,“其实,是宫里的几位娘娘要我过来看看,该送什么礼来恭贺——呃——殷王府跟左府联姻之事,当然,还有韩姑娘……左爷纳妾的事。” “我——”韩薰仪正要说明自己并不想当妾,但左斯渊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让她吓傻了,根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请代我谢谢几位娘娘,由于良辰吉日尚未择定,所以,先不必费心。” “那好,呃——我尚有要事,先走了。” 赫公公急急离开,为的是要去向殷王爷通报坏消息——这左斯渊已经将小妾宠上天了,他的闺女进府后,处境堪忧啊。 赫公公一离开,韩薰仪就推开左斯渊,准备发难,没想到,他却反而拉着她的手,直往他的寝房奔去。 “跑那么快做什么?”她不懂,但也甩不开他的手,只能跟着他跑。 没想到一进到卧房,这个恶劣栽赃她的男人竟然朗笑出声。 她突然明白了,“你故意陷我于不义!”而他到这里才笑出来,是因为不能让下人们察觉自家主子竟然借她的名义来欺负赫公公吧! 他点头承认,“我弟弟因为想谋取左家的一切,除了不择手段的笼络商行的一些管事外,也接近不少在宫里当差的人,而赫公公就曾是他接触的人之一。” 她不懂,“那他怎么……老太爷跟我说那些相关人等下场都不太好。” 左斯渊心中一暖。真是个单纯的女人,一触及他差点命丧亲弟弟手上的事,马上就忘了刚刚在生气什么了,因为她,他倒发现自己原来有“狡黠”的特质。 “赫公公在中间退出了,因为他在乎的只有是否有利可图。在发觉我弟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成不了气候后,他自然也不必冒险,这才能安然而退。” “那你刚刚又为什么故意整他?”她终究是聪慧的,被转移的注意力又回到刚刚的事了。 “若我没猜错,他没事过来左府,应该是得到某人授意,先来会会你的!” 她不解的摇头,他继而解释,殷王府那里肯定也听到了她跟希儿入住左府的风声,殷王爷跟赫公公向来往来密切,想必是特意拜托赫公公上门,只是这打探费怕是不怎么便宜。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左斯渊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她,“就今天赫公公看到的、听到的事,一定会认为我在替你撑腰,如果你跟凌家的人在任何地方遇上了,尤其是见到那趾高气扬、恃强凌弱的凌茵茵,她也不敢以皇亲国戚之姿来欺压你!” 第十三章 所以,那些突兀的行为举止,全是演给赫公公看的?她心神震荡。他是在保护她?是吗?而他批评凌茵茵的言语,又是…… 她被他搞糊涂了!“我以为你是疼爱凌茵茵的,所以对她做那些有争议的事,从不干涉。” “我不管只是不在乎,这桩婚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安排好的,我父母早逝,这等于是他们的遗愿,爷爷要我娶,我便娶,不过,我已另有打算。”那些想保护她的念头与举止,他是做得那么的果决明快、毫不犹豫,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已做了抉择。 他不娶凌茵茵了?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她眼眶微红,一颗心儿怦怦狂跳。 左斯渊直勾勾的望进她的眼里,“有些事,我相信老天爷已做了安排,若非凌茵茵的要求太多,也许我跟她已经成亲;若非我弟弟鬼迷心窍,我应该也没有机会为了逃命而遇上你……” “是,在那个下着暴风雨的夜晚,你的确是被一大群黑衣人追杀,才进到我家的……”她低声附和。 “那么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我的记忆一片空白。”他可是商人,在她明显被感动的当下,不趁机问个清楚,待她的理智一回笼,铁定又闭了口。 当时吗?一想到她主动脱了他的衣物,她的粉脸就涨得红通通的。 他拧眉。“看来你好像做了什么不合礼教的事?要不怎么脸红了?” “才没有,那时候你全身又湿又冷的,昏迷不醒,外头寒风吹入,我是担心你染上风寒,只得帮你脱——”她倏地住了口。 他饶富兴味的黑眸笑看着她,“原来见面没多久,你就将我剥光、看光了,难怪,每回问你,你总是说不出口。” “才没有呢,那时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她急急否认。 “天亮呢?”他挑眉再问。 她粉脸热红,话说得吞吞吐吐,“是刚、刚好……我进门,你、你刚好下床,就是那样。” “你还真会抓时间,大饱眼福了吧?原来我就是这样失身的——”黑眸闪一道狡黠之光。 “什么,才不是!” 被激到脸红得快滴血的她,在气不过下,竟一古脑儿的将事情发生的始末,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一直说到她气喘吁吁,见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她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将他空白的记忆给填上了! 她、她这个笨蛋! 她又羞又恼的瞪他,但他却对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太醉人,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欺身靠近,她这才发觉自己痴痴凝睇着他,连忙回神往后退,没想到他跟着欺身上前,她再退,后面却就是床的柱子了,而他倒好,乐得看她这只被逼到角落的小母狮子会如何—— 她想闪身,但他的动作更快,双手靠在她身旁的柱子,正好将她困在自己跟柱子之间,动弹不得。 “干、干什么?” “我失忆了,被占的便宜,总得在这此时要点补偿。” 韩薰仪咽了咽口水,“不,想都别想——” “做人要公平不是吗?” “你别、别乱来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越来越快。 “也许我会想起来……”他忍不住倾身,汲取更多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就在他将吻上她诱人的樱唇时,小家伙竟然兴高采烈的奔了进来,双手拿着一颗皮球,喊道,“爹,看曾爷爷送我的新球球——” 左承希在看到眼前的亲密画面时,手中的球咚地落了地,“喔哦……没看见,我没看见!”双手捣脸,却开指缝偷看。 “你还不快走开!”她伸手推着左斯渊,粉脸涨红,快糗死了! “我该走吗?”他却还问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竟背叛她,“亲一下嘛,娘。” 左斯渊黑眸灼亮,但她还是羞怯的逃开,没让他偷了香。 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越来越融洽了,这样好吗?她的心情却突地沉重起来。他不娶凌茵茵,可以吗? 在殷王府,气氛是低迷的。 尤其凌平夫妻在得知赫公公在左府所听、所看、所遭遇的羞辱之后,两人相视摇头,对自己宝贝女儿的未来,同感忧心。 韩薰仪竟那么受宠,因为她,左斯渊忘了赫公公在外候着;他珍藏的酒器与酒窖内的藏酒都是最上等的好,多少王公贵族上府一叙都难窥二一,他竟领着她进去参观,更甭提一个淡漠冷峻的男人竟然当众展现两人的恩爱,睁眼说瞎话的只为包庇她,简直匪夷所思。 “看来,韩薰仪并不好惹!”凌平神情严肃的说道。 赫公公咬牙点头,“没错,那丫头胆子极大,也许就是有左斯渊撑腰,才敢拿鹿茸酒来开我的玩笑,真是太可恨了!” “那怎么办?这闷亏要吃多久?茵茵的婚事整个停顿了。”殷王妃也不由得替女儿担心起来。 “能怎么办?当然是由我亲自去会会那个不要脸的小妾!” 凌茵茵其实在门外偷听许久,此刻,再也忍不住的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袭上好绫罗绸缎裁制的衣裙,艳丽的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身后有两名丫鬟随侍,气势不小。 赫公公看着她,心里不由得将她和韩薰仪比较,只觉得那出身卑微的韩薰仪虽羞辱他一番,可见她面对左斯渊时一派温柔痴情小女人的样子,是比这凌茵茵更有一股魅惑男人的气质,难怪,从不谈情说爱的左斯渊竟然也沉沦于女人香。 “不,你别去,这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凌平马上否决。 “可是爹——”她已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若非赫公公在场,她早就发脾气了! 他马上打断她的话,“听话,你可是正室啊,要有气度,何况这件事,应该是斯渊亲自上门来跟我们解释才对。” “可他没来!而且若非烦劳赫公公走那么一趟,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宠小妾已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她真的气炸了,也顾不得仪态。 女儿所言也没错,他将目光移到赫公公身上,“公公可有什么好的建言?” “左爷那样的女婿,可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所以,在成婚前,茵茵小姐,最好能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忍一忍,先进了左家门后,再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迟啊。” “听到没有?” 凌平叮嘱女儿,但心里明白,每个人都很清楚她脾气有多骄纵,若不是这种脾气,此刻,哪来这么棘手的问题?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全要她忍吗?不!“爹,您至少去问问,不,是去要求斯渊赶快履行婚约,而且要有隆重风光的迎娶仪式。” “这算什么?我不要面子吗?是你太丑,还是你太刁蛮,怕我殷王爷的女儿没人娶,才要求人家早点娶你?那太难看,我才不会去求他!”凌平摇头起身,拿起早已备好的两小箱金子,交给赫公公,“这事就照赫公公说的,你别惹事,爹会看着办的。” 赫公公拿着金子笑着离去,但凌家三人,可是笑不出来。 几日过后,不管是韩薰仪或是左斯渊,也同样笑不出来了。 先是韩薰仪不愿再一家三口挤一床,原因很多,总之没名没分,同床共眠就是不对。 左斯渊却无法娶她,只因爷爷还是坚持要他先娶妻再娶妾,问题是,他只想娶韩薰仪为妻,而韩薰仪也不愿当小的,但爷爷这一关就过不去,更甭提要怎么过殷王府那一关,只能僵持着。 于是,韩薰仪开口了,如果左斯渊不另外安排住处,那么,她就一个人回胡同去住。 于是,破天荒的,他妥协应允,将她安排别处院落,与他的别院相邻,一样有精致的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相当幽静。 然后,她不喜欢侍女、小厮跟进跟出,他也吩咐下人们只能守在院前大门,她若没叫唤,谁也不许进。 但她还是不当少奶奶,要当苦命女,凡事自己来,自己进出买菜,整理院子、洗衣烧饭,下人们只有当雕像的分儿。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都观察到一个很特别的现象,除了老太爷常常照三餐过来报到外,很多时候,他们的左爷也是带着笑容进去,离开时,也大多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但很奇怪的是,再过不久,就会看到韩姑娘气呼呼的走出来,令众人非常好奇。 这一天,左斯渊又阔步走进去,没一会儿,就有争执的声音传了出来。 “左爷、左大爷,真的不可以借我一些钱吗?我只是想开家小店。” “韩薰仪姑娘,希儿的娘!左家有酒坊、酒楼、客栈、绸缎店、很多很多店,你想要哪一家?只要你喜欢,我全都给你。” “我只想自己开一家小餐馆。” “韩薰仪,你煮给我们一家四口吃就可以了,外人有什么资格吃你煮的菜?” 花园里,很不理性的左斯渊对很执着的韩薰仪其实很佩服,她虽然是穷秀才的女儿,但是厨艺很不简单,听说是接济她的潘姨曾经在城里开餐馆,在和她同住的那几年,将一手的好手艺全都传授给她,不管是烤鸭、烩鸡、葱香鱼、简单的炒青菜都令人吃不腻…… 韩薰仪额际发疼。这个男人就是听不懂吗? 她煮的不过是寻常的家常菜,哪里比得上那些山珍海味? 在左家锦衣玉食的生活太过安逸,她不习惯,所以,在穿着上,她多半只穿些素雅但布料极舒适保暖的裙装,而她知道老太爷疼希儿,才勉强同意让孩子穿得华贵。 但在吃的方面,她就不许希儿尽吃大鱼大肉的山珍海味,不想让希儿染上贪奢的恶习。所以,她向左斯渊拿些银子上街采买。 没想到,先是他闻香而来,连老太爷在尝过她手艺一次后,也照三餐过来吃,偏偏,她无法拒绝,毕竟拿银两给她买菜的是左家人,但这样一天天下去,她哪有机会带着希儿到外面独立生活。 她试着跟左斯渊借一小笔钱,但他总是不肯,两人的争执才越演越烈。 她耐着性子,再跟他说一次,“我只是想赚钱自立自强。” 他笑容可掬,“我可以给你钱。” 面对这有理说不清的男人,她气得抡拳怒叫,“我不习惯不劳而获,更不想跟希儿留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 闻言,他黑眸半眯,冷硬的反问:“这儿是哪儿?是希儿的家,你的家!” “我在这个家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妾吗?” 左斯渊抿紧唇瓣,“我已经在处理,你总该给我一些时间。” “不需要,我不想造成你的任何困扰,没有你的那段日子,我跟希儿过得好好的,以后,当然也行。” 这段日子她仔细想过了,她是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但也并不是要跟他闹脾气争正室,毕竟解除婚约对凌茵茵也是一种伤害,就算她不是个很好的准妻子,但她的确是他的未婚妻! 听到这一句话,左斯渊就像是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他在乎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但他不惯于解释、也不习惯讲一些恶心的甜言蜜语,可她竟然看不出他有多在乎? 事实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她,能让一向淡漠沉稳的他气得咆哮;也只有她,能让一忙起来便三餐不定的他,都会在用餐时刻出现在里院。 第十四章 更甭提为了让凌家人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他还在赫公公面前上演不入流的恩爱戏码…… 这几点不一样,就可看出她在他心里日渐增加的重量,可她却—— 冷锐的黑眸闪过一道火花,他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抱入怀里,在她惊愕的眨眼时,他冷不防地攫取了她冰凉的唇瓣。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她回了神,急急要离开,但她挣脱不开,他硬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纠缠深吻。 天啊,这是属于她的味道,如此甜美。 但她却不甘于让他品尝,气愤地握拳槌打着他坚硬的胸膛,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她。 “够了,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好累,你可不可以从我的人生中消失?” 她泪水不由自主滑落。“你失踪,我一个人面对着村人、我爹的指责……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撑不下去,我无法吃、无法睡,天天盼着、等着……”她哽咽,强忍着不要啜泣出声。 他不忍的再次将她拥入怀里。 “你太霸道了、太可恶了……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她用力的挣扎,握拳搥打,想要再次挣脱他的箝制。 但这一次,他强势的抱住她,手臂牢牢的扣住她的腰,定定的看着她泪水泛滥的眼眸,黑眸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无奈。 她的挣扎徒然无功,只换来急促的喘息与泪水。 他轻柔的拭去她的泪水,艰涩的开口,“在你的人生中,我曾经下落不明,失了约,但我此刻在这里,在你眼前,你就没有理由再离开了,是不是?” “你的人生中会有其他的女人。”这是她最在乎的一点。 “我说过了,给我一点时间,过去我失忆了,你对我的指责并不公平,但自觉罪孽深重的我,想负责、想补偿,更想从你身上找回当初的感觉,你可否勉强的配合?这么说虽然很过分,但你都等了七年,这一点时间你给不了我吗?给失忆的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 狂妄的他,头一次如此坦率表示自己的心情,她明白这背后的意义。 可是,年轻懵懂时的她,不懂得仔细思考,所以一颗心沦陷得太快。 如今她已为人母,想法更加成熟,不能事事只想到自己啊……所以,她不知所措,他懂吗? 韩薰仪仍找不到最佳的答案来处理这段关系,麻烦却至。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火气的凌茵茵不理爹娘要她别轻举妄动的殷殷叮嘱,登堂入室,走进左府大门。 因为京城里,不少多事者编起故事,高潮迭起的说着正妻被晾到一边,小妾得宠即将扶正,令她气得快吐血,更有人开赌盘,指她这名未婚妻也许连拜堂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她来了,阵仗不小,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亦步亦趋的伺候着,还有小厮扛进两小箱的首饰、脂粉及换洗衣物。 家人要她无止境的忍下去,但她不,够了!她要自己扞卫自己的幸福。 她刚在大厅落坐,即有下人送上一杯茶,她对着恭敬弯身的几名左府奴仆看了看,才缓声道:“不必惊动左爷,先去把韩薰仪叫来,我这个当姐姐的,很想瞧瞧她长什么模样?怎么能让左爷宠爱有加?” 言下之意,摆明就是来会韩姑娘的,还以“姐姐”自居,看来是准备给个下马威吧?左府奴仆都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不一会儿,韩薰仪来到大厅,身后也跟了两名丫鬟。 扬眉看她一眼,凌茵茵随即矫揉造作的拿起桌上的一盅茶,缓推着茶盖,才轻啜一口,对着福身行礼的她就是不搭理,任她僵着身子。 凌茵茵身后的丫鬟、嬷嬷无声的得意笑着,但韩薰仪身后的两名丫鬟则替主子在心里抱不平。真是太欺负人了!其中一人往门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赶紧找左爷去。 可没想到,韩薰仪竟迳自挺直了腰杆,神情淡漠的看着坐在前方的金枝玉叶。 眼前的女子身上一袭大红金绣绸服,头上戴着缀着珠宝的发饰,金光闪闪的坠饰就垂悬在眉间,再加上耳环坠链,整个人尽现富贵气息,是与自己不同的大家闺秀。 “你还挺主动的嘛。”凌茵茵冷冷的欲放下茶杯,身后丫鬟连忙上前接过手,再放在桌上。 她一双凤眼目光随即在韩薰仪身上绕了一绕,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美丽出乎她的意料,非但不见乡巴佬的土样,整个人竟像以美玉雕琢出来的,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脸上虽没有半点脂粉,却与身上那袭对襟大袖、仅在边缘绣有纹饰的浅蓝裙服,特别的相衬,让她整个人看来素雅而清丽,尤其那双熠熠发亮的杏眼更是引人注目,无畏且绽放着坚定的光芒。 也是,能让左斯渊看上眼的女人,怎会庸俗?但又如何?她出身卑下是事实。 凌茵茵冷笑一声。 韩薰仪直视着她锐利的斜睨目光,很清楚,对方在对自己巨细靡遗的打量后,对她是明显的藐视。 她没有主动开口,将她找来的凌茵茵也不说话,两个女人四目对视,旁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觉空气凝滞。 凌茵茵抿紧了红唇。真是好样的,这女人竟真的没将她放在眼里,正想好好数落一顿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了进来。 写满不悦的娇艳丽颜立即转变为温柔可人的神态,又像在对韩薰仪示威似的,先是看了她一眼,才飞奔扑到左斯渊怀里,嗲声的埋怨,“总算见着你了,斯渊,这阵子的心思都在某人身上吧?也没想想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呀。” 见状,韩薰仪的心像被刺了一下,随即低头不看。 “把手放开,这样的举止并不适合你这个大家闺秀。” 原来正要出门,听到凌茵茵来访而赶来的左斯渊并没有回抱她,事实上,两人虽是未婚夫妻,却不曾有过任何亲密举动,他很清楚她突然展现热情是为了表现给韩薰仪看的。 她尴尬又不悦的放开手,“什么举止不合宜?我们是未婚夫妻,谁敢碎嘴!” 话语一歇,她即用挑衅的目光看向韩薰仪。 没想到,韩薰仪沉沉的吐了一口长气后,仍是沉默的与她对视。 “有事吗?为何单单找薰仪过来?”左斯渊的语气说不上好,连态度也是冷冷的。 “这是在问口供吗?”凌茵茵的声音更哀怨了,“我想说,你很忙,才不想打扰到你,又得知这里除了老太爷外,韩薰——韩妹妹是这里最大的,所以,就将她请来,怎么……你怕我吃了她吗?” “那么,请问凌小姐有什么事?”韩薰仪突然开了口。 凌茵茵怔怔的瞪着竟然真的开口的她。不要脸!这女子真以为她是这里当家的人之一吗? 她憋着一肚子火,“我打算学韩妹妹在入门前先在这里小住,先了解左府里的大小事务,日后也好当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当然,也是担心婚事会有变数,她得在这里亲自守着。“这件事,该请左爷作主。” 左斯渊表情难看。凌茵茵的话摆明了是说,韩薰仪可以先进左府,身为未婚妻的她,当然也可以!他神情冷峻,思索一会儿后才回答:“行,但我得把话说明白了,如果薰仪受到一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脸色倏地一变,“你怎么可以——”全然不顾她的面子?为什么? 韩薰仪也同样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冷淡的跟未婚妻说话!可他又没有否定她所说的当家主母那席话,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凌茵茵也同样想到这一点,心里想起赫公公说的话,要她先忍一忍,她只能咬牙,挤出笑容,“我知道,当正室的人原本就该有度量,日后,不只有韩妹妹,可能还有好几个妹妹啊,毕竟我的夫婿如此优秀,不是一个女人可以独占的。” 韩薰仪头一低,心一沉。凌茵茵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他定定的看着垂下螓首的她,很想跟她说,他正要出去处理的就是跟凌茵茵的婚事,但凌茵茵在场,就怕又生事,再说目前情况未明,怕她太过期望—— “我跟人有约,必须现在就出去。”他看了未婚妻一眼后,不放心的眼神又回到韩薰仪身上。 凌茵茵气在心里,却也只能僵笑,“你放心吧,赫公公前阵子到过我家,正好聊到你跟韩妹妹的相处情形,所以我很清楚韩妹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会善待她,与她好好共处的。” 说得真矫情!韩薰仪在心里叹息,也难为她了。 左斯渊再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还真是依依不舍啊。”凌茵茵的妒火高涨。对他无视她,尽对一个小妾展现温柔不舍,她真是气得想打人! 但是,也因为他对韩薰仪的态度,使她不敢让韩薰仪有任何损伤,没关系,这口闷气,她总会讨回来的,而且,很快就能让她搞清楚谁尊谁卑! “除了我带来的人,韩妹妹让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想跟韩妹妹说些贴己话。” 话语刚歇,韩薰仪身后的两名丫鬟就沉不住气的急嚷,“那怎么成?” 凌茵茵立即给林嬷嬷一个眼神示意,林嬷嬷立即快步上前,一扬手就要打两个丫鬟耳光,但举高的手立即让韩薰仪给抓住。 “你干什么?” “干什么?”说话的是盛气凌人的凌茵茵,“主子说话,哪有她们下人说话的分!” “你们先下去,其他人也全下去。”她支退了丫鬟跟奴仆们。 所有人虽然担心她,却不得不听命下去,同时心里对凌茵茵的印象更差。若她真的成了当家主母,大伙儿的日子,惨矣! 韩薰仪这才放开嬷嬷的手,直视着脸色难看的凌茵茵,“你是针对我来的吧?那就别为难下人。” 她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啊,我知道斯渊疼你,我更知道你替左家生了个娃儿,但有孩子了不起吗?左家又不是绝子绝孙了,还有我能生。” 韩薰仪又选择沉默。 “当然,你的手段是很厉害,为了正室之位、不愿屈就小妾,所以不顾斯渊的面子拒收聘礼。”她绕着她走了一圈,“野心可不小,心计也颇深,欲擒故纵嘛,真行!那么,一个秀才的女儿,琴棋书画应该也行吧?咱们比试比试,若是我的才气输你,我愿意屈就当小。” 凌茵茵说得轻松。她已经将她这穷酸女子底细都查清楚了,她绝不会输,她就是要韩薰仪明白自己有几两重!然后,她要狠狠的羞辱她,让她难堪,明白她只有做小妾的命,以后给她安分守己点! “主子!”林嬷嬷跟两名丫鬟不明就里,听了可紧张了,连忙劝阻。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 但凌茵茵没料到韩薰仪拒收战帖,“根本没有谁当大、当小的问题,也就没有比试的必要。” 凌茵茵却置若罔闻。她住进来,就是为了来羞辱韩薰仪的,这是她新发现的乐趣啊,哪容对方拒绝。“我说了算,吃完午膳后,就从琴艺开始!” 在京城大街上,左家经营的酒楼高高挂着写上“左家酒楼”的酒旗随风摇曳,酒楼内,更是座无虚席,高朋满座。 就在上等厢房里,左斯渊已备好一桌好酒、好菜宴请殷王爷。 第十五章 “你特地设宴,若是为了茵茵的事,你放心,我一直在安抚她,男人嘛,有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凌平几杯黄汤下肚,说话就大声了起来。 “谢谢王爷的包容,难怪,我就想依茵茵的傲性,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左斯渊顺着他的话说,心中暗忖,看来,王爷还不知道他女儿决意搬进左府的事。 “哈、哈,”凌平干笑两声,“茵茵是被我宠坏了,你就多包容她,呃——” 他指指厢房外,外头人声鼎沸,“生意真是好啊,四方商贾都爱在贤婿开的酒楼谈生意,再加上酒坊的好酒不全往花街柳巷去,尤其是那些上等美酒,只能在左家的酒楼尝到,许多客人因此慕名而来,贤婿可真是会做生意啊,哈哈哈……” 他直觉的转换话题,不想在女儿身上打转,听闻左斯渊极宠爱韩薰仪,万一要女儿让出正室的位置可怎么办?他答应不对,不答应也有困难,他可绝不能得罪左斯渊,他那一屁股烂帐可全等着这未来女婿帮忙还啊。 “是,我会做生意,殷王爷也不遑多让,以我未来丈人的身份,在这里白吃白喝赊帐不少,自然也拿了不少酒去借花献佛。”他冷笑。 凌平老脸微微一僵,笑得尴尬,“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 是不是一家人还很难说……左斯渊冷漠的看向站在门口的侍从,该名侍从立即退下,不一会儿,酒楼的管事就将几本帐册拿进来翻开放到桌上,又恭敬的退出去。 一看那几本眼熟的赊帐本,凌平脸色刷地一白,那些全是他这几年签名赊帐的证据,真要算起来,绝对有上百万两跑不掉。 左斯渊将帐本移到他面前,“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跟王爷谈。这阵子,陆续有王爷的债主到酒坊找我,问我能否看在王爷即将成为我丈人的分上,拿出银两替王爷还债。” 凌平身子一颤,额上猛冒冷汗道:“这事儿……我一直要他们等等,他们怎么——” “我想听听王爷的说法。” 看着神情冷硬的他,凌平只得硬着头皮道出始末。原来凌家的粮行与木材生意发展多年收益颇佳,但因为拓展得太快,金钱调度上出了问题,只好将其中几家赚钱的商行拿去给一些友人作抵押,没想到,时间过了,钱还不了,就被恶意并吞,剩下的商行成不了气候又赔钱,拿不到帐款的商家,竟转向另一家商行搬走商品,说是抵债用,可货没了,还是得给商家钱,就这样,金钱缺口越来越大…… “我要他们不用急嘛,我有你这么优秀、家财万贯的乘龙快婿,他们还怕什么呢?”说是这样说,他脸上却因困窘而涨红,手心也因紧张而冒汗。 “他们过去的确不怕,但在听到四起的流言,以为我极可能会解除与茵茵的婚约,扶正小妾……”左斯渊微微一笑,“为免亏损太大,他们就趁咱们两家还有着婚约关系时,先来找我,也许多少能得到一些补偿。” “真是胡思乱想,对不?”凌平僵笑的拿起酒杯就口。 他突然一脸正经道:“我倒觉得他们是对的。” 凌平一愣,拿着酒杯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左斯渊的黑眸闪过一道精光,“王爷,我们就来谈谈退婚的细节吧。” “退、退婚?”手上的酒杯跌落桌面,杯裂、残酒流出,他完全傻住了。 午后的阳光耀眼,数名奴仆此刻排排站在庭园内,等着韩薰仪吩咐,群花围绕的亭子里则搁置了不少乐器,有琵琶、古筝、弦子、月琴。此刻,伫立在一片花海中的凌茵茵走上前,选了琵琶,姿态优雅的在石椅上坐下后,双手在四弦间来回,弹奏出的乐音婉转悦耳,的确有一手好琴艺。 韩薰仪则闷坐在另一边,神情颇无奈,因为她是被硬请过来的,但心里却庆幸希儿跟左老太爷一早就外出,而且左老太爷是去游玩兼访友,几天内不会回来,要不,就凌茵茵对她的态度,对希儿八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看着凌茵茵,将心比心,她对自己态度不佳,她是能体谅的,只是,她似乎找错人出气了,始作俑者,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思绪翻腾间,凌茵茵已弹完一首曲子,丫鬟立即上前,接过琵琶,退到一旁。 “该你了,韩妹妹。” “我不会。”她诚实回答。 她哪会?一个被亲爹刻意忽略,独自在山上生活的女娃儿,哪有机会学习,她会读书写字,也只是因为爹不想让外人说一个秀才的女儿竟然连字都不会写而迫不得已教的,她爹总是匆匆教授过后,丢下一大堆书本,便又下山…… “是不会?还是看不起?”凌茵茵走到她身边拧眉质问。 林嬷嬷也跟着走近,双手擦腰扬起下巴说:“韩姑娘,我主子愿意跟你比,是看得起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凌茵茵摇头笑了笑,“林嬷嬷,这一席话可别再说了呀,人家现在可是左爷最宠爱的妾,你若将她吓到了,届时,她到左爷面前告你一状,你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没关系,奴婢是最忠于主子的奴才,如果有人要大惊小怪,奴婢也认了,但做人啊,绝不能给你脸不要脸,那会让人讨厌的!”林嬷嬷有主子撑腰,态度更加骄傲,盛气凌人。 “算了,也许韩妹妹真的是琴艺不行,那咱们来比下棋吧,再不济,总也是个秀才的女儿,比诗词歌赋也成,总不可能事事不如我,对吧?”她冷冷的看着她,唇畔是嘲讽的笑意。 “若说我真的样样比你弱,你是否可以结束这幼稚的比试?” “幼稚?韩妹妹,你是太没出息,还是瞧不起人?别用这两个字推托。” 软硬兼施的要她应允,无非是想看她笑话,看来,不比是不成了,那么,就一次让她印象深刻,别让她再找自己碴!韩薰仪心想着,而后道:“既然凌小姐硬要我献丑,我就献丑了!” 她突然走上前,一把拿走丫鬟手上的琵琶,依样画葫芦的将其放在大腿上,左手在上方,右手在下方,她胡乱按压、弹拨,声音不是嘶哑、要不就是尖锐而碎裂,完全不成调,就像魔音传脑。 庭园四周的人都听到这可怕又令人不舒服的琴音,偏偏他们是奴仆,走也不成,不走又难过。 “别弹了!天啊,我耳朵疼死了……”凌茵茵掩耳怒叫。她知道她不会弹,但没想到能弹得如此差! “我一曲未奏毕呢,不是要比吗?不是看得起我?既然如此,我当然得弹长一点儿,免得又被你的嬷嬷说,给我脸还不要脸!”韩薰仪弹琴的手没停,想教训她,别以欺侮羞辱人为乐。 “行了!行了!”凌茵茵尖叫着。 “不比了?”她意外的冷静。 “不比了!” “什么都不比了?” “不比了!”凌茵茵怒喊。她弹出的声音,可怕得让她克制不住的尖叫。 韩薰仪终于停止发出魔音,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动作都一样,揉着发疼的耳朵,凌茵茵恶狠狠的瞪着她,正要开骂时—— “这是在干什么?刚刚那可怕的琴——” 从酒楼回来,刚走进院落的左斯渊话语一歇,因为他已经看到是谁拿着乐器。 天啊,他也听到了?韩薰仪好困窘,不过瞬间,她的脸儿就烫得快烧起来,却不知,在他的眼中,粉脸酡红的她有多么动人。 “斯渊你来得正好,你也觉得可怕吧?”凌茵茵像是逮到了机会,马上迎上前去,“唉,韩妹妹琴棋书画样样都不成,却没有自知之明,硬要表演,逼我跟大家在这里活受罪。” 左斯渊却给了她一个她不懂得欣赏的同情眼光,“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是没想到她的琴艺那么可怕,竟能弹出如此可歌可泣的琴声,气势磅礴又绝美流畅。”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副不可置信却又沉醉的模样。 这也算是另一种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明明是像杀猪般的差劲琴艺,在喜欢她的人耳里听到的仍是天籁之音,是吗?左府的奴仆个个头低低,拼命的要憋住笑,憋到都要内伤了。 韩薰仪则瞪大了眼。什么跟什么?他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是怎样?想让她吐吗?自己的琴艺是好是坏,她会不知道? 凌茵茵跟自家丫鬟、嬷嬷都气得咬牙切齿。真是的,难道跟一个粗鄙的人在一起久了,左斯渊也变得粗鄙了? “要不要再弹一首?”他的口气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韩薰仪像受到惊吓似的,一双明眸瞪得更大,而那些憋住笑的奴仆们这下可笑不出来,动作一致的惊恐摇头,但一想到要支持自家人,又连忙点头。连主子都冒着发疯的危险支持了,他们怎么能扯后腿。 这些人全疯了吗?凌茵茵难以置信,更是一肚子怒火,“斯渊,你欣赏乐曲的角度显然跟别人不同,恕我不奉陪。”她身子一福,带着下人便欲先退下,但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身问:“我的东西还放在厅里,该放到哪个房间?” “就往西厢放去吧。”他示意下人带她们一行人前往。 那不是普通客房?她才想抗议,却又见他的一双黑眸直盯着韩薰仪,为免再自取其辱,她暂时忍下这口怨气,跟着下人离开。 韩薰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见他的黑眸不怀好意的定在她的唇上,她粉脸涨得更红。认真说来,上回那个吻,是在她情绪起伏极大及失控状态下发生的,当下没太多感觉,但事后回想,还是会脸红心跳啊! 她忐忑的将琵琶放回桌上,“我想回房小憩。” “正合我意。”左斯渊莞尔一笑。 “噗哧!”有奴仆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她脸儿羞红,“你——” “你真有办法,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一个应付凌茵茵的利器,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做我要做的事了。”他与凌平的交易并没有顺利完成,所以,他得对某些人施压,让那些人去逼凌平点头! 韩薰仪困惑的望着他,一整句话都是有听没有懂。 他突然俯身在她的耳边轻笑,“你从今天起随身带着琵琶吧,有备无患,若嫌重,就吩咐小厮抱着,只要茵茵纠缠你或为难你时,就为她弹一首吧,绝对能驱魔除妖。” 驱魔除妖?她先是一怔,再瞧他俊脸尽是玩味打趣,她这才慢半拍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气愤的瞪大了眼,而可恶的男人已经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 接下来的日子,诚如左斯渊说的,他去做要做的事,而变得很忙,常常两三天没见到人,就算见了,也是来去匆匆,就连她特别为他留下的餐点,他也没空吃,好几回,她都忍不住想拦住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就连想要开店一事,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提,因为他已经够忙了。 但左斯渊是对的,凌茵茵的确很爱找她麻烦,明明她住的院落与她的西厢相距极远,她还是一天要来她这里好几回,不敢明着欺侮她,却嘴上不饶人,冷嘲热讽总免不了。 她能忍,却不是颗软柿子,听凌茵茵那些无聊言语听得烦了,大不了,拿起琵琶弹奏一曲,还真有驱魔之效,因为,凌茵茵总是掩耳急跑! 但最令她看不惯的是,凌茵茵总以未来的当家主母自居,使唤府里的小厮、丫鬟可是不遗余力。 第十六章 一下子要他们沏茶,一下子又要甜点,一会儿又嫌茶烫,再要不就嫌茶太凉没味道,不管怎么样,都能从鸡蛋里挑骨头。 偏偏凌茵茵就是故意在她面前演出这些主子欺侮下人的戏码,让她不发火都不成,就像现在,又叫林嬷嬷甩了一名丫鬟耳光。 这一记耳光,不只她瞧见,连刚回来没几天的希儿及老太爷都瞧见了。 左承希瑟缩一下,直觉的贴靠在娘身边,不安的大眼看着那名明明长得很漂亮却老是眼神冷酷看着他的女人。她好可怕,曾爷爷还要他试着喊她“大娘”,他才不要呢! 左尚霖见曾孙的神情,心里好不舍,不由得瞪了凌茵茵一眼,厉声道:“做什么打人?没瞧见希儿也在。” “爷爷,我交代这丫头的事情,她不做还慢吞吞的。若不教训,日后其他的奴仆有样学样,可怎么办?”凌茵茵说得满嘴道理。 韩薰仪可听不下去,“你带来的嬷嬷是专门用来打左家的仆人、丫头的?不过小住几天,可多少人挨过她的耳光?” 左承希用力地点点头,大力赞同自己的娘,还比了五根手指头,“我回家才五天,就见到十三个叔叔、阿姨被打耳光了,娘说那是不对的。” 凌茵茵柳眉一挑,马上告状,“听听,爷爷,韩妹妹是怎么教左家的子孙,不过是奴才,却要他喊他们叔叔阿姨,这像话吗!” “呃——是不对,所谓的尊卑有分,奴才就是奴才,什么叔叔阿姨,”左尚霖看着韩薰仪,“这事就真的是你不对了。” “我不对?难道她教的是对的?怎么可以没有长幼之分,难道主子就是天,奴才就不是人?奴才不会痛?可以任意打骂?” 她沉痛的看着老太爷,“老太爷,您可以问问希儿,我带着他一路到京城,中间我也当过别人家的奴婢,可曾让人赏过耳光?” “没有、没有,大家对我娘、对我都极好,所以我们才能平平安安的来找爹啊!”左承希用力点头。 这下子,哑口无言的是左老太爷。 凌茵茵的脸色更难看,“哼,说得可怜,不过就是想博得同情!真厉害。不过,会演戏就行吗?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吧?竟然无才又无德,满脑子只想着当正室,也没搞清楚自己几两重。” 左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薰仪琴艺极差等事,在他回府那天,她便跑来告状了,可在他看来那是小事。 “薰仪没说要当正室啊。”这些子以来,他很清楚薰仪的为人。 “爷爷,斯渊下的聘都被她拒收了,这不是摆明不当小妾,要当正室?”凌茵茵越说火气越旺。 “哎呀,你怎么老爱说绕口令,老人家我头昏了,希儿,陪曾爷爷去散散步,这儿空气闷啊。”事实上,从她到这个家后,左尚霖就常常借故往外跑,就怕她三不五时告状吵嚷。 “老太爷,这几日,希儿人常往外跑了,他得留下来读书写字。”韩薰仪不想让老太爷带孩子出去。 “可是——”他忍不住的朝她挤眉弄眼。他可是为了保护希儿,才老是带着他往外头跑,就怕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会伤到他最宝贝的曾孙。 “曾爷爷,我也不想天天往外跑,我跟娘留下来,曾爷爷去散步好了。”左承希很乖的听娘的话拒绝。 娃儿都说话了,他不走也不成,但不忘叮嘱韩薰仪,“你可得顾好他啊。” 她点头苦笑。老太爷叮嘱的人不该是她啊! 左尚霖边走还边不放心的猛回头。真是的,他得开始三思,凌茵茵这孩子脾气不太好,真的要让她进左家门吗? “呋,母凭子贵,看来你的筹码的确高于我许多,不过……”她走到左承希面前,蹲下身来,直视他,“你是个聪明孩子,所以,记住,在这个家,我是大娘,你娘最多是二娘,当然,还会有三娘、四娘——” “希儿,我们回房去。”韩薰仪牵起儿子的手就要走,不想让他听下去。 凌茵茵却傲慢的上前挡路,冷笑一声,“不敢让希儿听吗?希儿,你爹不会是你一个人的,而且,你最好巴结我,你跟你娘的日子才会好过。” “凌茵茵!”韩薰仪气炸了,连名带姓的喊她。 “如何?”她下巴一抬,皮笑肉不笑道:“该让他知道的事早晚得知道,以后我的孩子将比他受人敬重,才是可以承继左家产业的人,不管是你、你的儿子都要明白这差别,不能平起平坐,更要谨守本分!懂吗?” “懂,我懂,原来这就是王府千金的嘴脸?修养不好、善妒虚假、嚣张骄傲,一副小人嘴脸,尖酸刻薄!”韩薰仪右手紧紧牵住儿子的手,气愤的目光瞪着凌茵茵。“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忍气吞声,也不会让我儿子听你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谬论!告诉你!我没打算当小,也不打算争大,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会离开,所以,没事别在我面前展露你丑陋的一面!” 语毕,在场的下人,包括凌茵茵带来的丫环跟嬷嬷全都噤声不语,院落里,是鸦雀无声,她身上那股凛然气势在此时竟比凌茵茵的骄蛮更胜一筹。 韩薰仪再怒看她一眼后,即牵着儿子回房,一路上,没人敢阻挡。 凌茵茵僵在原地,气得牙痒痒的,一双冒火眼眸直勾勾的瞪视着两人的背影,直至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布置典雅的卧房内,左承希乖乖的在桌前写字,韩薰仪则坐在一旁,她静静的看着他纯真而专注的脸庞却心乱如麻。 想到刚刚那一幕,她不禁拧眉。不成,她不希望孩子活在如此丑陋的状况下,但再待下去,这样情况可能无法避免,更何况,连老太爷都受不了那样的氛围老往外跑,那么,一旦忙完自己的事而回到这个家的斯渊呢? 深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吧?如此乌烟瘴气的日子,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对她、对孩子也是一样,既然一人退出,就能让各自拥有较好的生活,她何必痴缠不放? 拥有一个家、一个平凡完整的人生,是她想要给希儿的,但是要怎么让斯渊断念?她思考许久,眼神一黯。好像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第二天,她叮咛儿子跟好老太爷,别落单,自己则一大早就去找潘修贤,在他上工前,两人一番深谈。 “你真的决定了?”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担心,有喜悦,也有不忍。 “我决定了,凌茵茵总是不停的找下人麻烦,动不动就要林嬷嬷左右开弓的赏下人耳光,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到希儿也这么待人!” 他摇头,“左爷最近真的很忙,才无法劝阻吧?我在酒坊有听到何昆总管——他现在是酒坊内最大的总管,他说爷在追一笔很大的帐款,一定要追到,所以去了一趟江南。” 去江南追债?原来这就是他口中可以放心去做的要事?她不由得苦笑。 也是,两人的背景差太多,在她眼中,他已富可敌国,但对他而言,再多的钱都嫌不够吧…… “其实再想想,凌茵茵说的话也没错,或许要用她那样的心态才能在左府生存下来,而我不适合,希儿更不可以在那样争宠或争权的环境下成长。”这是她的坚持。 潘修贤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光芒,“好吧,我支持你。” 她放心一笑,“那好,这事越快进行越好,我不知道斯渊什么时候会回来,但至少希望是在你跟希儿已经有了好的开始后才回来。” “那这样吧,明天,你把希儿带来,我会请个假,带希儿去走走。” 请假?她觉得不妥,但想想这事的进行的确越快越好,不然,甭说老太爷常出去,连她都不想留在左府,但她还不能走,她得跟斯渊说清楚才能离开,不然,就算到天涯海角,她相信他也一定会将他们母子找出来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一晚,她拥着儿子躺在舒适的雕花大床上时,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希儿,若你真的想要一个爹,娘就给你一个爹。” “什么意思?”他昏昏欲睡,不是很懂娘的意思。 韩薰仪深吸口气,“我的意思是潘叔叔对你也很好,是不是?” 迷茫的明眸顿时睁大,他惊愕的看着娘,“我不要,我要自己的爹!” 她眼眶微红,伸手轻抚他俊秀的脸颊,“娘知道你很聪明,听得懂娘说的话,你跟茵茵小姐相处过,而她,势必会成为你的大娘,可是依她对娘的态度,她不可能爱你,也绝对无法好好待你,这样,你也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一听,他扁着唇,有点担心。事实上,他真的挺怕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她将孩子的神情全看在眼里,也心疼不已,“听娘说,潘叔叔虽然不是你亲生的爹,但他善良、忠厚、温和,绝对是一个好人。” “那爹呢?”左承希问。 “娘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怎么办?他真的也不知道了,曾爷爷今天有跟他偷说一个秘密,那就是爹今儿个就回来了,只是得先到酒坊去处理这一个月不在而堆积的待办事务才没回家。 但他不能跟娘说,因为曾爷爷说爹要给娘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唉,这下子,到底是谁给谁惊喜呢?他的小脑袋都犯糊涂了。 翌日,韩薰仪佯称要带儿子一起出去买些食材,便将他带出左府。 左老太爷派了辆马车载他们去,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也是担心她受不了气焰高涨的凌茵茵相处后,干脆走人,那他可怎么跟孙子交代。 马车在市场附近停下,韩薰仪随即带着左承希下车,手牵手的走进热闹的市场后,避开人潮,左弯右拐尽往小巷弄走,刻意闪避等待在马车前的左家小厮目光,一路闪闪躲躲的转至他们过去住的胡同,潘修贤已在屋里等候。 “潘叔叔。”左承希在娘的眼神示意下,乖乖的打招呼。 他蹲下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希儿,叔叔很开心你娘愿意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如果可以,希望希儿也可以把我当成爹来看,当然不必急着喊我爹,只是,有什么需要或想说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潘修贤这次是鼓起勇气要给他们母子幸福。而且,薰仪也答应了他,只要他跟希儿的关系渐佳,她愿意跟他搬到其他城镇去生活。 “喔。”左承希叹了口气。他觉得还是自己的亲爹好啊。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一切慢慢来。”韩薰仪不想逼孩子太紧。 她跟修贤哥已有共识,至少要等到希儿点头,她跟他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左承希看看温柔的娘,又看看笑得腼腆的潘叔叔,心里可急了。他的爹真的要换人做做看吗?那怎么成! 韩薰仪又说:“今天叔叔特别请假要带你四处玩一玩,你要听话。” 是吗?他眼睛陡地一亮,“好啊。” 她一愣,讶异儿子的兴奋,但再想到他毕竟是个孩子,贪玩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希儿那么快就接受修贤哥……虽然困惑,却也觉得这是好的开始,于是,她将孩子留给潘修贤,先行离开。 他看着粉雕玉琢的男孩问:“你想到哪里去玩?潘叔叔带你去。” “好啊,我想去我爹的酒坊,曾爷爷带我去过,那里很好玩的。”而且,今天他的爹就会在那里呢! 第十七章 什么?潘修贤苦了张脸,“可、可是——你娘可能不会希望我带你去那里。” 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他才找人替他请假,却带着希儿出现在那里……这不是—— 要怎么解释? 左承希双手抱胸,噘起嫩唇,“不行吗?哼,还说想当我的爹,我想去的地方又不肯带我去,那我找爹还是曾爷爷带我去好了。”一说完,小家伙还真的转身就要走人。 他连忙上前拉住他,投降的无奈道:“好吧,潘叔叔带你去。” 只是,潘修贤在驾着为方便载物买的破马车载左承希到城郊的左家酒坊时,他马上就后悔了。 是冤家路窄,还是老天爷在捉弄他?他那样害怕遇见左爷或老太爷,竟让他碰上了? 左爷什么时候不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而且,看得出来,还是在酒坊的别馆过了一夜?所以,他看来没有风尘仆仆、疲累之色,反而是一身的神清气爽。 更糟糕的是,连老太爷也在,爷孙俩显然是约好的,才会老太爷的马车刚到酒坊大门,左爷就已经在大门前候着了,糟的是他跟老太爷的马车就一前一后的停在酒坊大门。 “咦?是爹跟曾爷爷呢!”坐在他身旁的左承希也眼尖的看到他们了。 潘修贤大惊失色,直觉的要将孩子抱住,不让他下马车,但那小子像泥鳅似的俐落跳下马车,竟然还刻意的转身,看着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他大叫,“爹,酒坊到了,你快下来啊!” “爹?”他傻了。 熟悉的稚嫩嗓音,引得左尚霖跟左斯渊同时回头,在看到穿着绸缎棉袄的左承希时,同时一怔。 “爹,快啊!”小家伙像是怕左家两个大人没听见似的,竟然又兴高采烈的喊了潘修贤一声爹。 他顿时脚软、头皮发麻,连下车都不敢了。 “潘修贤!”左斯渊走了过来,那神情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呃——左爷,呃——老太爷,你们好。”他不得不下车行礼,艰涩的开口,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正视那对爷孙。 “今天不必上工?现在才来?”左斯渊冷声又问。 潘修贤吞了口口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呃——有事,那个——希儿,我们回去找你娘——” “他留在这里就好,你有事,就自己先走。”左斯渊硬逼自己沉住气。他相信希儿会叫潘修贤“爹”绝不是随意叫的,必定又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是薰仪交给我的……”他鼓起勇气回答。 “薰仪也是你叫的?还不走!” 左斯渊冷眼一瞪,气势立现,身为下人的潘修贤吓得勇气又被打散,在看到愉快的牵着曾爷爷手的左承希,也只能再次驾马车走人。 情况不妙,左爷一定有听到希儿刻意高喊的那两声“爹”,不成,不成!他再赶快去左府一趟,通知薰仪,要她有心理准备面对左爷的怒火啊! 一见他离开后,左斯渊立即气呼呼的回过身来,瞪着儿子,“希儿,你刚刚喊他什么?”这个死小孩,搞不清楚谁才是他爹吗? “爹啊!娘说,潘叔叔会成为我的第二个爹嘛,我就叫看看。”他也很委屈好不好?好心来通风报信,亲爹还一副想揍他的样子! “你说什么?” 左斯渊雷吼一声,左承希赶忙用双手捂住耳朵,但还是瑟缩一下。没想到爹的声音像雷公一样大。 左尚霖的反应更大,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这下惨了,真悲哀,自己的儿子喊别的男人爹,自己的女人还要跟别的男人成双成对,这算不算是一种众叛亲离?” “爷爷!”他忍不住吼了罪魁祸首。“别忘了,是谁硬要我先娶凌茵茵,再娶韩薰仪的!” “我哪会知道你看中的女人脾气那么硬,不肯当小的?”左尚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也很无辜好不好?“一个皇商三妻四妾都不嫌多,是她那么固执,也是你眼光太差!” 左斯渊咬牙切齿。简直快气疯了! 看看曾孙,再看着孙子,“不过,那朵花要是让刚刚那粗人给摘了,你的儿子要喊别的男人爹,这对我们左家而言,也是颜面扫地的事儿!” “所以,我不用娶茵茵了?”听出爷爷语气似乎松动了些,左斯渊稍稍冷静,试探性的问道。不用娶凌茵茵,他就可以尽快将孩子他娘迎娶为妻了! “不!茵茵要娶,薰仪也要娶。”左尚霖顿了下,因为曾孙拉了拉他的袖子,“希儿乖,我跟你爹说完话,再跟你说。”他安抚曾孙后,再看向孙子,“总之,你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搞不定两个女人?别让我对你失望,回家去找她谈!” 谈自然是要谈,但爷爷这一关,恐怕才是他最难过的一关吧! 左斯渊策马回到左府后,翻身一下马背便将马交给下人,脸色阴沉的往大厅走去。 大厅内,来通风报信的潘修贤一听到外头有奴才喊着,“左爷好。”吓得急急从椅子上起身要跑,没想到跑太急,脚踢到桌脚,痛得蹲下,在一旁的韩薰仪连忙弯身要扶起他—— “左爷好。” 完了,听这声音就在门口了!潘修贤脸色一变,忍痛起身要走,没想到竟一脚踩到韩薰仪的脚,她唉叫一声,直觉往后要抽开脚,没想到他也被她吓到,以为她要跌跤,大手就用力的环住她的后腰,她一个没站稳,就撞进他怀里了。 左斯渊踏进门槛乍见这一幕,立刻气急攻心,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的将他甩到一旁。 潘修贤跌坐地上,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抬头面对左斯渊黑眸的一抹森寒,不禁发颤,吞咽一口口水,“我只是——” 他咬牙瞪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可一见她在别的男人怀中,还有儿子喊这家伙一声“爹”后,他的感觉是又糟又气又痛苦,还有——酸,对,像是打翻了上百坛的醋,喉头酸,心也酸! “出去,趁我的理智仍在,没丢出要你明日别再去上工的话之前,快滚离我的视线!” “可是——可是——”潘修贤仍放心不下韩薰仪,虽然面前男人的那双黑眸越来越凌厉。 “我没事,真的,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她知道左斯渊误会了,但是,也许有些事是真的注定好的……唉。 “你是真的想被解雇?”见他不走,左斯渊又吼了他。 “修贤哥,你先回去,我没事的。”她连连催促,不希望因为自己,害他没了活儿干。 但也因为左斯渊仍在盛怒中,所以,她原本要上前扶起潘修贤却被他扣住手腕,不许她再往前走,而她也没有坚持,看着潘修贤迳自起身,向两人急急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左斯渊随即拉着她的手就往他的寝室快步走。 回廊上,凌茵茵跟她的嬷嬷、丫鬟迎面而来,显然是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但他似乎没打算让她打扰他们的对话,大喊一声,“来人,不准任何人进入里院。” 此话一出,就有仆佣、侍从守在里院大门前,不管凌茵茵怎么喊,怎么发怒撒泼,就是进不去。 而左斯渊绷着一张俊颜,一路拉着韩薰仪进到寝室后,随即火冒三丈的将房门给甩上,“砰”的一声,她瑟缩一下,但随即勉强保持冷静。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内冒火却不说话,但那股无与伦比的冷峻气势压迫着她,让她莫名的呼吸困难,为了打破如此难受的气氛,她不得不勇敢开口,但两人默契太佳—— “你就不能再等一等?这么急着要男人,我可以先上场配合,不必急着替希儿找个爹。”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刚刚是——” 同时出口的两人,左斯渊吼完了一整句,而她在听懂他的话后,立即狠狠的瞪他,气急败坏道:“你少羞辱人了,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刚刚明明是——” 韩薰仪略微解释刚刚的情况,他仍然不语,眼神明显闪着危险光芒,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点燃熊熊怒火。 但她知道他听进她的解释了,接着,是要她主动开口说为何要求修贤哥当希儿的爹吧? 她闭上眼睛,思索好该怎么开口后,才睁眼续道:“我不想让希儿处在不好的环境里成长,一个充满了虚伪争执及扭曲心思的地方,对他没有好处,只会造成伤害。” 她将凌茵茵住进来后的一些言行举止,甚至她们几天前的争执略述。 左斯渊在桌边坐了下来。原来—— 爷爷还真偏心凌茵茵,他这一个月在外东奔西跑,却是有用飞鸽传书报讯的,想知道府里是否无事,尤其是凌茵茵跟她的相处,没想到爷爷给的消息都是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如此!好在,事情就快结束了,这几天,凌平应该会挺不住的主动上门,跟他谈退婚的事。 他吐了一口长气,看着她,神情转为怜惜,“难为你了,但请你再忍忍,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我的未婚妻。” “我就是忍她,才决定离开的。” 这一点,她很坚定,因为她无法看着他跟凌茵茵在一起,更不能当他的二房,任由一颗心被啃蚀得伤痕累累。 “不,你不可以走,就暂时委屈的跟她和平共处好吗?别去惹她?” 他希望爷爷能分辨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好媳妇,这其实也是当初他会同意凌茵茵入住的另一个原因。如果薰仪不能得到爷爷的认同,他相信对他或薰仪而言,都有遗憾。 但韩薰仪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胸口有一把火要被他点燃。 “你搞错了,是她来招惹我的。” “总之,我会处理。所以,你那让希儿跟潘修贤当父子的荒唐念头最好马上从你的脑海里消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怒火是稍微熄了些,但警告的意味仍然明显。 “我荒唐?儿子不能有两个爹,却可以有两个娘?这又算什么?”她冷冷的瞪着他。 “哪来的两个娘?他只会有你这一个娘!”他简直快被她气疯了。 韩薰仪冷哼道:“你不娶她了?” “很早就决定不娶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处理……”他狠狠的瞪她一眼,很不高兴。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她一愣。她一直没有看到他有任何行动…… “其实退婚一事,我已经跟殷王爷交涉一段日子了!” 不希望她又误会,他开始向她解释,将前段日子,他设了个鸿门宴给凌平,将他过去赊欠的债,还有生意拓展太快,金钱调度上出了问题,损失巨额等财产事,跟她简单说明一番。 “只是,要解除婚约有点棘手,他不肯退婚,理由很好听,一,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二,有碍王府颜面;三,他女儿也耗费几年宝贵青春,名誉受损。”他讽刺一笑,“但说来说去还是要钱,他狮子大开口,说因为上述种种理由,要求我付出高额赔偿,除了把那些债还清,还要求一笔可让他凌家吃穿三代都不愁的钱财。” 韩薰仪瞪大了眼,“他把你当成肥羊了?” “没错,所以,我得辛苦点,去找跟我们也有往来的几户商家,他们全是凌平的债主,但因为还有人情在,没有特意向凌平要债,因此,我使了点手段……”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我让他们的金钱周转出现小问题,一定得向凌平施压还债。这才绕了江南一大圈,如果没有意外,这几天,凌平就会主动上门,将我提供的合理毁婚赔偿领走后,就会将凌茵茵带走了。” 第十八章 所以,他去江南要债,是为了她? 见她一愣,怕她以为他是舍不得拿家业来解除婚约,遂再解释,“左家今日能家财万贯、各商行都赚大钱,这些成就绝不是我一个人或左家的任何长辈独力完成的,所以,不能只因我一个人的问题,而将左家产业拿出来,任凌平宰割。”他顿了下又道:“何况,他也错看了我,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必要时,什么手段我也会用。” “可是凌茵茵被退婚后,又该怎么办?”同是女人啊…… 左斯渊没好气的看着她,“是谁受不了她的骄蛮想离开我,这会儿又对她关心起来?” 她咬着下唇,“我只是无法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就自己的幸福。”那太自私。 他蹙眉,“那不是牺牲,会有一个男人给她幸福,但绝不是我。何况,我已经耽误你,不该、也不可以,再糟蹋另一个女人。” 韩薰仪无言以对。他说的并没有错。 他黑眸灼灼,“所以,你的小脑袋别再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娶你,而且只会娶你一个。” 这一席话听下来,她已不再怀疑他,可是,他始终记不起两人之间的过往,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让他舍弃那些闺秀选择她,所以,他非娶她不可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孩子的娘吧!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着实令她沮丧。 见她仍然心事重重,他火气又快冒上来,天知道,他头一回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费尽心思,可她却还是不开心,对她而言,这还不够吗? “说吧,你到底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女人心,海底针,果真! “娶、娶我的理由是什么?”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她明明知道答案啊。 左斯渊突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他咬咬牙,“我想你是想问,对我大为倾心的女子不少,为何我非要娶你不可,对吗?而你以为的答案,是因为你替我生了希儿,是吧。” “我就知道……”她苦笑低喃。 “错了,大错特错!若真如此,这几年,我不是有更多机会生更多的孩子?” 他快疯了,“听着,或许我遗忘了你,但我心中,却是对你专一的。” 她难以置信,眼眶微微一红,充塞在心里的乌云在瞬间全数散去。 见她眼泛泪光,看来楚楚可怜,左斯渊的黑眸也不由得浮现一股动人的温暖,他握住她的手。这一刻,感觉到两人的心如此接近,只可惜他还是想不起他们的过往…… 他将她拥入怀中,宽厚的手沿着她光滑粉嫩的丽颜轻抚,“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早让凌茵茵过门,甚至纳更多名妾,以我的能耐,不是不可能,但我对那些女人都不在意,她们不能让我空洞的心被填满。其实,失去记忆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的人生中有一大半都是空白的,只能靠别人的说词来重新建构消失的过去。” 她没想过会是这样,还一直不相信他…… 左斯渊深情的凝睇她浮现心疼愧疚的眼眸,“我每每感受到失忆的事实,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虚空与失落,于是,我将所有心力用来扶持左家产业与孝顺爷爷,其他就事事淡然,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知道,那天的记忆鲜明得似乎是昨天发生的事而已,她深切的记得那天的心痛。 他轻柔的拭去她滚落脸颊的泪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其实能明白你所谓的执着、神圣的感情,只是,过去的记忆,我不知道能否想起,但我很清楚,我们的爱情可以从头来过,而事实上,我已经开始很久了。” 泪水再度盈眶,她喉头像被什么噎住了,胸口充塞着满满的感动。 “所以,你是要迎头赶上?还是,早已在前方等着我了?” 韩薰仪哽咽落泪,“我已经在前方等待你好久、好久了……” 目光交流缱绻,相视一笑后,他俯身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左斯渊回来后,左府里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韩薰仪住的院落,在他特别派了六名会武功的护院站岗,严禁凌茵茵进入后,总算恢复过去的宁静氛围。 再加上两人误会尽释,彻底说出彼此心声后,总会不时的梭巡着对方身影,目光一对上,即默契一笑,而在儿子忙着玩球时,左斯渊还会趁机偷香,让韩薰仪心慌意乱,就怕让儿子看见,总是羞涩。 这一天傍晚,她亲手熬了锅鸡汤,还准备炒几样左斯渊特别爱吃的菜。 而一向准时在用膳时间前来的左尚霖,这次迟了点,因为凌茵茵缠着他,要他替自己作主,但他肚子饿,听了心烦,只丢了句,会跟斯渊交代别忽略她,便赶紧溜进来了。 此刻,看着薰仪站在炉火前,专心的舞着锅铲,另一边的炉子上,鸡汤正散发着诱人香气,光闻,就令人垂涎三尺,而希儿乖巧的在一边帮忙递着他娘事先洗净切好的葱蒜,让她下锅爆香炒菜,俨然是个称职的小小助手。 左尚霖看着母子俩一边煮菜一边说笑,忍不住对一旁的孙子道:“这里的气氛特别好,她煮的菜也不是山珍海味,但吃来就特别顺口。” 左斯渊明白爷爷所说的。希儿的笑声、薰仪娴静的身影,让这院落洋溢着悠然宁静的美好氛围,对习惯在商场上尔虞我诈,必须面对那些心机深沉的人还得算计利益的他们爷孙俩来说,简直像桃花源。 “吃饭了!”左承希开心的宣布用餐,还主动的摆好了餐具。 圆桌上菜色丰富,三大一小吃得愉快,但其中左斯渊跟韩薰仪不停焦虑对视,因为用完餐后,他将会就他们谈妥的一些事向爷爷说,除了她想自己开店赚钱一事外,主要是在娶妻这事上,他要逼爷爷表态。 于是,用完餐后,他们爷孙两人移至花木扶疏的庭院里,喝茶聊天。 左斯渊看见她卷起袖子洗碗,儿子在旁边帮忙,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平凡的幸福,竟如此动人,有她的地方,心神再紧绷,他也都能放松,甚至只要静静看着他们母子俩,就连胸臆间都充塞着舒服的温暖。 但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左尚霖却摇头。 “斯渊,我说做人要公平,别将茵茵晾在一旁,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还有,她住进来多久了?也该娶了吧?殷王府那里是怎么了?把闺女放在咱们家,连问也不问?” 他们哪有空?凌平正为了他那一屁股的烂帐,忙得焦头烂额,一个不小心,就要破产,他不来找凌茵茵,是仍抱着一丝希望,看是否有机会生米先煮成熟饭,他就非娶凌茵茵不可,届时,有女儿当左府的当家主母,要挖几座金山银矿还怕没机会?这是他派出的探子回报给他的消息。 只是,对凌平欠下大笔债务一事,他必须对爷爷隐瞒,要不,执意要凌茵茵入门的他,难保不会对凌平施予援手,那他不是白忙一场? 想到这里,他深深的吸了口长气,“关于这事,我也正要跟爷爷谈,我可能要让爷爷失望了,我决定借薰仪一笔钱去开店,而且,明天就带她去找店面。” 左尚霖瞠目结舌,“你是疯了吗?” “她答应我,不会离开京城,不会嫁给潘修贤或任何一个男人。” “你凭什么——不对,她凭什么跟你谈条件!” “凭她是我爱的女人。”左斯渊说得坚定。 他怔怔的瞪着孙子。 “而且,有一句话爷爷一定要听进去,只要我娶茵茵,希儿就一定归薰仪,这也是我答应她的。” “你你你、气、气死我了!为什么——” “因为她答应我不会下嫁任何男人,希儿就会是她唯一的儿子、依靠。反之,我有茵茵,还可以娶更多的小妾,生更多的孩子。”他耐着性子解释。 左尚霖头疼了。不成啊,希儿那么可爱,不管茵茵还是其他的女人,能不能生出像希儿那么聪明可爱的孩子,谁也说不准啊! “所以,爷爷还是希望我娶茵茵?冒着必须失去他们的危险?” 吃人嘴软,那丫头手艺那么合他的口味,性子也比茵茵好,再加上希儿那么可爱…… 他想来想去,还真的舍不得。“可是——殷王府怎么办?” 爷爷的心终于还是动摇了,果然,不管要抓住大男人、小男人,还是老男人,都是得先抓住他们的胃! 左斯渊眼睛瞬间一亮,“我会好好的与他们谈解除婚约一事。” “解除婚约吗?这——我想想,斯渊,如果你娶薰仪,那么是不是代表,你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不会再纳妾?”左尚霖脑袋开始在转。 “是,只有她一个妻子。”他语气坚定。 “那不成,至少要两个,那你非娶茵茵不可。”左尚霖可坚持了。 左家只剩斯渊一个男丁呀,多纳几个妻妾,左家才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斯渊只有她一个女人,外面的人会说得多难听,以为他那方面有问题呢!不成,不成! “爷爷……”左斯渊无力的看着爷爷。爷爷真是最大的阻力! 因为孝顺,他甚少忤逆爷爷,但这件事,他是绝不能妥协! “那我明白了,明儿个,我就带薰仪去看开店的地点,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你你你——威胁我是吗?那我告诉你,总之,至少要娶两个女人!”左尚霖也火大了,扔下话就气冲冲的走人。 一直竖直耳朵偷听的左承希,随即追上去,问:“曾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我有两个娘?” “你上回不问过了?我们左家的人丁太少,要多几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子孙啊,希儿乖,你要跟你爹娘说……”老太爷干脆牵着希儿边走边说服,赶明儿个,好让他劝劝他的爹娘去。 左斯渊与韩薰仪并肩站着,目送着一大一小离开。 “爷爷没点头。”他叹道。 她摇头,“没关系,其实,我能了解老人家的想法,只是——” “我也明白,所以,别委屈自己,请你相信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韩薰仪微笑点头。 他看着她的眼眸转为深黯,声音也略为沙哑,“那么,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睡?” 她粉脸涨红,“不行。” “为什么?”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抗议。 “在一切都未明朗前,都不可以。虽然不喜欢凌小姐,但我还是应该尊重她是你未婚妻的身份。”她这是将心比心。 闻言,左斯渊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意思是?” “对,连拥抱、亲吻也不行。”她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他想哀号、呻吟,这不是太不人道了?他可是正常的男人。 但再怎么抗议也没用,韩薰仪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她拥有了他的真心,这一点她比凌茵茵幸运,所以,她愿意耐心等待真正幸福的来临。 翌日,一大清早,左斯渊就带着韩薰仪母子出了里院,还丢了句话给过来要吃早餐的爷爷,“若爷爷一定要我娶两个女人,那您就叫厨房做菜给您吃就好。” 这臭小子,竟然真的威胁他!左尚霖差点气炸了。 “真的不用煮?可是爷爷在等着了。”韩薰仪有点不忍。 “日后爷爷要吃,就上你开的餐馆去吃吧。”他是个孝顺的人,但爷爷始终不支持,他不能不在乎,所以,虽然是非常手段,但不得不做。 第十九章 闻言,她不由得一愣,“真的要开餐馆?我以为那只是你要爷爷点头的话。” 左斯渊笑道:“除非你不想做。” “不,我要,我要做……”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必须要她有独立的能力,才能完成。 “知道了。”他朝她微笑。 片刻之后,一家三口乘着马车到市集用了早餐,再逛逛摊贩,一家三口非常引人注目,但也让人赏心悦目,两个大人看着儿子蹦蹦跳跳,脸上尽是笑容。 突然,左承希又转身跑回来,指指另一个方向,他们看过去,见到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爷、姑娘、小少爷赏点东西吃吧……” “娘,我可以给他一点碎银子吗?曾爷爷给我不少银子当零花。”左承希抬头看娘。 韩薰仪鼓励的微笑点头,他立即笑开了,拿出一小锭碎银给了小乞儿。 对方感激的频频点头,“谢谢小少爷、谢谢小少爷。” 做善事让左承希好开心,但不忘跟爹说一下,“曾爷爷给的钱,娘有叫我存起来喔,说日后,她要先借去做生意,等赚了钱,就要买个不会在狂风暴雨日子就让风窜进来的房子,再把外公接来住,让他安享晚年喔。” “希儿!”韩薰仪脸儿红红。他怎么说出来了?她尴尬看向左斯渊,“呃——因为我一直没法子赚钱,可是我会还希儿的。” “不用、不用,我的钱就是娘的钱啊,不然,娘又是怎么把我养大的呀?难不成日后,我也得将娘养育我的钱还娘吗?”左承希嘟嘴,不开心了。 她眼眶红,哽咽的说:“好孩子,是娘错了。” “希儿好棒。”左斯渊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娘更棒,把你教得很好。” “对啊,我娘是最棒的,而且,娘还说,我们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宽裕,但是我们能量力而为,有舍才有得。”他对娘的崇拜之情可是溢于言表。 “是吗?”当爹的有点吃醋,因为他始终还没有机会好好教这孩子人生观。 “对,要乐于付出、懂得给予。”小孩不知大人心,笑得更灿烂。 “这八个字应该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吧?身教可是重于言教。” 他语带暗示的看向薰仪,而她是听得懂的,这是他在对昨晚她不肯跟他同床共眠发出的不平之鸣。 “你不需要,你拥有的够多了。”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仍然坚持。 “也是,人不可以太贪心,明白吗?儿子。”他趁机教儿子人生道理。 “哎呀,这娘也教过了啦。” 儿子不买帐,左斯渊开玩笑的瞪向嫣然一笑的韩薰仪,但随即痴痴凝睇。在他的眼中,她真的好美,心更美。 而这一天,韩薰仪有了大大的收获,左斯渊替她找到一个地点极佳的店铺,还替她讨价还价的要到一个合理的租金,然后,她开始记帐,填上欠他的款项,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将积欠的金额,如数归还给他。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变得很忙碌,只有一个人除外。 就在左府的一处亭台内,凌茵茵无聊的喝着茶。她真不知道韩薰仪在搞什么? 不仅搬了出去,还打算自己在京城开家餐馆,她不嫁给左斯渊了?而左斯渊愿意顺着她的意思,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想问老太爷,没想到连老人家对她也是爱理不理,她问十句,他答不上一句,说没吃韩薰仪煮的菜,半点力气也没有? 哼,在她看来,是左承希也跟着他娘搬出去,老人家才没力气吧! 不过,婚事一直延迟,实在不是办法……谁能来教教她如何哄男人,甚至勾引男人? 几天前,她回家一趟,再次对左府迟迟不办婚礼一事表达不满,爹却一反常态的要她稍安勿躁,还说男人忙事业是好事,而且韩薰仪在城里筹备餐馆,从左府搬出去住在餐馆内,就近处理开业事宜,而她难道不会加把劲,早点把自己变成左斯渊的女人? 届时,他要不娶也不成! 奇怪,为什么爹在听完她告知左府近日发生的事后,会跟她说这些? 她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所以,她昨天刻意将林嬷嬷留在家里,要她私下问问府里的人,探些消息。 “林嬷嬷回来了。”她身后服侍的丫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主子啊,不好了。” 林嬷嬷一脸惊慌的步上亭台,急急忙忙的将昨晚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主子,凌茵茵一听完脸色丕变。 左斯渊竟然在得知她爹积欠大笔债务后,与她爹交涉退婚一事?但因数目太大,加上父亲狮子大开口,他拒绝了,转而对父亲的几名大债主施压,让父亲点头退婚。 行,真行!韩薰仪真的有那么好,令他为那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她不信!“你说的是真的?”她再问林嬷嬷。 “千真万确啊,下人们说听到王爷跟王妃在夜里为了此事吵得不开交,她们还说,王爷把一切都赌在小姐身上,所以不愿屈服,卖了府里值钱的东西先堵住那些债主们的嘴,但也因此,下人们的薪俸没得发,已经有下人在打包行囊,要走人了呢。”林嬷嬷忧心道。 这真是难以置信?难怪,难怪她到左府小住,也没人来关心一下,爹娘根本已是焦头烂额、无暇管她了吧! 但以目前状况来看,左斯渊对她的态度,仍旧疏离而淡漠,他又忙着替韩薰仪张罗餐馆的大小事,还要忙左家旗下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自己连要跟他说上一句话都难,就算爹要她主动献身也不可能啊! 根据林嬷嬷说的来猜测,她爹撑不了多久的,最后极可能会卖掉宅邸,然后呢?一家露宿街头让外人去评断左斯渊的无情吗?不,她爹在外风评不佳,何况,这段日子,丫头在外探得的消息情势对他们不利,因为韩薰仪替左府先生下儿子是事实,加上她待人谦恭有礼,儿子又可爱讨喜,几乎全城的人都赌他们会一家三口团圆,而她会回殷王府…… 不公平,该死的不公平!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韩薰仪身上? 凌茵茵越想越气。 蓦地,一颗皮球突然弹跳到石桌上,“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水、糕点被打得歪七扭八,一片狼藉不说,那颗沾满糕点茶水的球还继续撞向她的脸,力道不小,她立即就感觉到鼻子有湿润感,伸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 “对……对不起……” 和韩薰仪回左府探望老太爷的左承希追着球过来,见到那颗球将她打得流血,一张漂亮的脸沾染残屑糕点的,看来好可怕,立刻怯怯的开口道歉。 凌茵茵气得火冒三丈。这长相酷似左斯渊的小兔崽子竟拿球扔她! “好,很好,你爹,我莫可奈何,所以,就连你也爬到我的头上撒野了,是不是?”她恨恨的指着男孩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去,把他给我抓着。”她对两旁的下人指示着。 左承希一愣,急急的摇头,害怕的急急后退要跑,但他慢了一步,林嬷嬷跟丫鬟一人一手的抓住他,在他还没回神时,凌茵茵已经大步上前,连甩了他两巴掌。 “哇……娘、爹……救命啊……曾爷爷……”他马上泪水鼻涕齐流,好痛啊。 他越哭越大声,凌茵茵就恼怒,又连甩他几耳光。 林嬷嬷心惊胆颤的看着她,劝道:“这样不好吧,小姐别打了。” “娘……爹……好痛……呜呜呜……”他继续挣扎,继续哭叫。 “哭,还哭!我就要打、重重的打,小小年纪眼里没有我这大娘,日后会是什么光景啊!”不,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在左府没有立足之地了,而这全是他娘害的!一想到这里,她又厉声大叫,“可恶!” “主、主子?”连丫鬟也害怕的出了声。 孩子的哭声将特意煮了些家常菜,顺便带儿子回府探望老太爷的韩薰仪给惊动了,她急急狂奔过来,一见到孩子两手被人架着,还被打到双颊红肿,连眼睛都哭肿了,是又惊又怒的冲上前去,一把将人推开,将受到惊吓的儿子拥入怀里。 “你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竟然这样欺侮一个孩子?” 凌茵茵豁出去了,反正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何不利用此刻的身份,好好的教训这对母子,一吐怨气。 “我是未来左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他的大娘,教训他也是应该,是他有样学样,学他的娘不懂得尊重我!” “够了,你欺侮我,我可以咬牙忍下,但欺侮我的孩子,我就无法忍了!”韩薰仪放开孩子,冲上前去,狠甩她一巴掌,让她尝尝挨打的滋味。 这一耳光打出凌茵茵的眼泪,左脸立刻肿了,她气炸心肺,一手捂着发疼的脸颊,瞪着被她带来的下人们架住的女人,恼羞成怒的大叫,“给我打,狠狠的打,想抢走我的幸福、我的丈夫,还怂恿小兔崽子欺侮人,我在这个地方受尽怨气,真的受够了!”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凌茵茵冲上前,回敬韩薰仪一个耳光,再加上嬷嬷、丫鬟,她一人难敌三人,几乎只有挨打的分。 左承希看了,连忙冲过来,握着拳头喊着,“不可以打我娘……不可以!” “你别过来!”分神一喊,又挨了凌茵茵一巴掌,她咬牙,又打了回去。 这样的激烈冲突,终于将在另一边打扫的小厮引来,一见这情况,可吓坏了,急急的去找总管,刚巧左斯渊回来,闻讯,便心急如焚的冲了过来,“够了!” 一声雷霆怒吼,打斗停止,尤其凌茵茵等人吓得不敢动。 他气得额上青筋暴突,看着脸上又是伤又是泪的韩薰仪,一把将她抱起,冒火的黑眸怒瞪着凌茵茵这个主谋,“出去!马上给我离开!”他怒不可遏的大吼。 “不……是她设陷阱,故意让孩子拿球砸我,瞧,我的脸、我流鼻血了,我才会一时失控……是她的错……是她要当正室,要享荣华富贵,刻意兴风作浪的。” 她急了、慌了,只能哭得呼天抢地,想博取他的同情。 “谁有那种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不放过薰仪,还连希儿也不放过,你看看他们母子,还有脸狡辩?”他真的气坏了。 左承希也吓得紧紧的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 凌茵茵怔怔的看着韩薰仪母子,两人看来真的很惨,她无言驳斥,只能低头。 “叫大夫,还愣着干什么?”他忍不住对下人大吼,再对着她道:“至于你,还有你的下人,全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 “可是……”她双手紧紧握拳,泪水弄花了她脸上的脂粉,再加上残留的血迹令她看来既狼狈又凄惨。 “你不出去,我就叫人押着你走!” 左斯渊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句话,抱着将脸埋在他怀里一直不说话的韩薰仪,再叫一名小厮抱起哭得淅沥哗啦的儿子,一同往寝室的方向奔去。 “主、主子,现、现在怎么办?”林嬷嬷被吓惨了。情况失控了呀。 怎么办?真要让人押出去吗?她咬咬牙,“走,我们走,谁希罕当左斯渊的妻子,是非不分,是他福薄,当不了我的丈夫!” 终章 只见终于把凌茵茵等人送走,左府内的奴仆都忍不住互道:“恭喜、恭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天凌茵茵痛殴韩薰仪母子的事可是大大轰动了京城,那些一路追着这则消息的三姑六婆,又聚在一块儿,喝茶、嗑瓜子、聊是非。 “那凌茵茵还没进门,就已容不下孩子跟小妾,把大的、小的全都打到鼻青脸肿,真可怕。” “那不是可怕,是心狠手辣,就算她爹是王爷又如何?骄纵蛮横,不开心就打人出气?没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就是啊,左府还敢要这桩婚事吗?人都还没娶进来,就已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了。”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不管是行人、茶客、酒客、摊商,全对这母子俩掬一把同情泪。没办法,人天生就是同情弱者,尤其不知道是谁还挖出韩薰仪的过往—— “她因为未婚生子,被当秀才的爹给赶出家门,挺着肚子餐风宿露,际遇可是凄惨无比。” “怎么那么可怜,咦?你们看!”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左斯渊正带着左承希从马车上下来,一起走进一家筹备中的小餐馆,而这里离左家自营的酒楼其实不远,小餐馆的外观并不奢华,而是朴实素雅,就连装潢摆设也较平实,这是韩薰仪要求的,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餐点的美味新鲜才是重要的。 不过,有事要办,顺道代替韩薰仪来看看情况,刚进门的左斯渊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忍不住一翻白眼,牵着儿子大步走过去。 但正忙着整理环境的潘修贤这回对上他的目光倒不怕了,反而勇敢的迎上前,“左爷,希儿,天啊,你的脸——” 希儿一张原本俊秀的脸是又红肿又瘀青、嘴角也破了,凄惨极了,令人看了都忍不住难过得要流下泪来。 “虽说是皮肉伤,但我比你更不忍——而你在这里做什么?”左斯渊看他很不顺眼,身上散发着一股强悍充满威吓的气势。 但潘修贤吞了下口水,勇敢道:“我听说希儿跟薰仪被打的事,所以,我、我不在你手下干活了,我决定来帮忙,跟她一起经营——” 他话还没说完,左斯渊已经握拳头想揍人,“你就是不放弃?一定要在我跟薰仪之间穷搅和就是?” “是你、你老是让她难过、让她受到伤害,我看不下去了,我、我、我——” “潘叔叔,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跟我爹无关啦。”左承希忙跳出来为爹说话。 而在三人谈话时,有一大票人潮缓缓的朝小餐馆门上移动、靠拢,将耳朵竖直了。这可是最近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当然要多加关注呀。 “可是、可是——若不是你没处理好和凌小姐的婚事,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潘修贤不平的又说。 左斯渊狠狠瞪着他。没想到这张老实脸难得的回瞪着他,他简直—— “不错嘛,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我不接受你在这和她一块工作,看在你一直照顾、帮忙薰仪母子的分上,你回酒坊去,我叫何总管给你升个职,当个小管事。” “不要,我决定了,我要跟薰仪一起开餐馆,但是我会尊重她,而你,只要你能给她幸福,我就一辈子当她的修贤哥。” 左斯渊突地想笑。这个男人对薰仪的心意似乎不输他…… “那好吧,在她养伤期间,这里就由你张罗,有什么事,再差人来叫我。” “那左爷呢?”对方忽然变得好说话,令他反应不过来,傻愣愣的问。 “当然是好好的陪在薰仪身边,早早摆脱你!”他拍拍潘修贤的肩膀,牵着儿子转身上了马车。 好像没事了!左承希掀开车帘将注意力移到马车外那一堆看着他,又叽叽喳喳的谈论他跟娘事情的三姑六婆,“这些人都没事做吗?” “没关系,让她们说吧,同情的言语可以让殷王爷失了面子主动退了婚事,也可以让你顽固的曾爷爷低头,这就是流言的可怕。” 他趁机再教儿子“曾参杀人”的故事。 听完,左承希马上看着爹,“那我们再下马车,去街头巷尾绕一圈吧,爹。” 左斯渊皱眉,“你脸不疼吗?” 他用力点头,“有些疼,但爹不是说了,同情的言语可以让殷王爷主动退了婚事,那娘不就可以跟爹在一起了,不是吗?”慧黠的眸子闪闪发光。 “聪明的孩子,那咱们再去绕一圈吧。” 于是,两人换了个地方又下了马车,左承希很会演,一看到人就紧紧依偎在他爹身边,圆亮的大眼充满恐惧,显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引得众人含泪上前安抚。 而他的稚气话语,更让人听得不舍—— “你们说我惨,可我娘被她打得更惨,根本下不了床,甚至我都快认不出我娘来了,她被揍得像鬼,我好怕,所以只能到处黏着爹——”说着说着,他又伤心的抱着他爹大哭出声,抖动的双肩可以看出他有多么难过跟害怕…… “天啊,这大娘若进了门,这孩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没想到凌小姐竟然真的那么心狠手辣,连孩子也下得了手。” “就是啊,孩子是无辜的,她的所做所为真令人发指,听说老太爷还犯糊涂,不想退婚呢!” “那得劝劝啊,像那样的女人,难保不会为了保自己正室的位置,加害他人,届时连曾孙都没有,就欲哭无泪了。” 众人议论纷纷,同仇敌忾时,左斯渊已经带着儿子上马车,待马车驶离时,他才看着古灵精怪的儿子道:“娘被揍得像鬼,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他狡黠一笑,“既然要说,就说得严重一点嘛。” 在父子俩回到左府后,听到奴仆说,殷王爷已亲自登门道歉,并愿意退婚。 果真,左斯渊来到厅堂就见到凌平站在那儿,而爷爷正指着他拼命数落。 “我眼巴巴的等曾孙等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盼到希儿来,”左尚霖说到这里,就见到宝贝曾孙进来,连忙将他拉到殷王爷的面前,气呼呼道:“看,这是我的宝贝曾孙,看看他被你女儿打成什么样子!更甭提他的娘此刻仍躺在床上,被揍得像鬼似的,躺了几天,还是连房门都出不了……” 左斯渊听着爷爷连珠炮似的骂着,他微笑的眼跟儿子对上后,点个头,便自头越垂越低的凌平身侧走过,气定神闲的往里院走去,他知道,一切都否极泰来了。 只是否极泰来的代价要让韩薰仪来付出,左斯渊还是很不舍的。 她闭目躺在雕花大床上,模样颇惨,也的的确确下不了床,然而,原因是她当母狮子护卫幼狮时,不慎扭伤了足踝。 她小小的脸上有一些抓痕、瘀青、红肿,但离儿子及爷爷说的像鬼还很远,事实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他的眼里,仍然美若天仙。 丫鬟端了汤药进来,他示意丫鬟退下后,轻声一唤,“嘿。” 见韩薰仪睫毛动了动,他俯身轻轻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到是他,直觉的回以一笑。 左斯渊温柔的将她扶坐起来,“吃药了。” 他拿起桌边盛了乌黑的汤药碗,舀起一匙替她吹凉了,再喂着她。 “可以不喝了吧?喝了好几天了,我有点怕。”她喝了几匙就连忙讨饶。 “还说呢?这药能让你的伤快点好,别忘了,那天我抱你回房,发现你昏厥过去时,差点没将我吓坏。” “我知道,可大夫不也说了,只是太忙了,身子较虚,再加上过于激动,一松懈才会晕过去的,就算是补身的也够了……” “你现在就像个不想吃药的孩子。”他温柔的将药碗放到一旁,坐上床,拥着她,让她将头枕靠在他肩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烦恼的事都已圆满解决,凌府退婚,爷爷点头取消婚约,所以,我刚刚可以亲你,现在可以抱你了。” 她嫣然一笑,但忍不住问:“凌茵茵呢?”她是一个那么偏激的人,她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我知道你要自己幸福,又担心别人不幸福,只是,幸福并非唾手可得,要懂付出,才能心安理得的拥抱幸福。”他语重心长道,才说了凌茵茵的现况,而那也是他跟希儿特地去外面绕了一圈的原因,但没想到,有些事发生得比他想象的更快,希儿带伤游行显然是白走了! 凌茵茵早被她娘带到江南去,算是避避风头吧,听说会在那里找个人嫁了,她在京城的名声太臭,根本没人敢娶,而凌平得不偿失,不仅女儿被退婚、拿不到赔偿,多名小妾还收拾包袱走人,奴仆也全离开了,贪得无厌的下场就是一无所有! “还有另一件事,你让很多人变成富翁,因为下注押小妾扶正的城中百姓竟然有九成,赌金高达千万两,庄家惨赔!” “天啊!”她简直不敢相信。 “那么多人都认为你该是我的妻,所以,好好养伤,尽量休息、睡觉,等你脚伤好了,你的店就可以准备开张了,然后嫁给我,不过——” “不过什么?” 他将阴魂不散的潘修贤跟他的对话复述一遍,看到她感动得泪如雨下,他又吃醋又舍不得,“只能把那家伙当哥哥,明白吗?” 韩薰仪红着眼一笑。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一件很公平的事。”他说。 她仍然困惑的看着他。 “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在你昏厥在我怀里之后,回到房间,是我帮你脱下衣服的,而且,外头有阳光,所以,不必等天亮——” “不听了!”她别开脸,粉脸涨红,羞涩的看向窗外,却发现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下雨了。”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雨过天青的。”左斯渊托起她的下颚,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后,深情的送上一吻。 尾声 【尾声】 一年后 韩薰仪开的小餐馆内,座无虚席,客人进进出出的,让她财源滚滚,不过一年,她就不仅将开餐馆时赊贷的金钱还给左斯渊,还用赚的钱买了一间小而美的四合院,将她爹接来京城住,连照顾她多年的潘姨也一起接了过来,两个长辈目前也帮着她一起经营这家餐馆。 “唉,看这人潮,你就算付上千金也难买回自称为糟糠妻的小丫头了。”左尚霖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忙碌的韩薰仪,忍不住对着孙子道。 “也是,她自己都赚大钱了,没丈夫,日子也能过,她还警告我说,若要来个无三不成礼的第三次下聘,聘礼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免得又被她退聘了。”左斯渊说得轻松,因为他已经有对策了。 “这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拗,不成,我跟她爹谈去。”他直接进门找站在柜台后方的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 那中年男子在看到女儿前去与左家酒坊来交货的何总管笑着交谈时,那双历尽风霜的老眼充满疼惜与愧疚。 “我说韩老爹,你女儿到现在还不嫁给我孙子,简直太过分了嘛,我已经退让了,从两个妻妾,到只剩她一个孙媳妇人选,她还摆姿态?” 韩老爹看着衣着华贵不俗的老太爷,“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丫头是那样善良,其实她大可不要我这个没尽过父职的爹,我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可她却处处替我想……过去,我没有支持她,现在,只要她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算了、算了,我找另一个老太婆说去……”左尚霖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想到,山上下来的人都很有“主见”。 潘姨也说:“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去解决嘛,反正你都有希儿这个曾孙了,看看我儿子——”她指了指开心招待客人的傻儿子,“我连媳妇儿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嗯,他好像有被安慰到,是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左尚霖顿悟的笑了。 此刻,左斯渊已走到韩薰仪身边,看看何昆又看看心爱的人儿,“真是的,左家酒坊的事问我就成了,何必每回何总管来,你就问他一大堆问题?” 还说呢!她粉脸羞红的瞪他一眼,“问何总管不必付出‘代价’,当然得多问点。” “那该怪谁?你一直不点头答应成亲,我就只能用商人的手腕要点福利了。” 他也很可怜,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对话,何昆已经很习惯,笑着拱手,先行上了马车离去。 这一对璧人随即避开餐馆内的客人,绕到后门,进到她专门用来做帐或小憩的房间,将门给上了栓后,他立即拥着她,汲取她身上的馨香,她也放松自己,轻轻依偎在他胸膛,感受此刻相依相偎的温馨。 “又问到什么好情报了?”他笑问。这女人做生意竟做出兴趣来,而且还对酿酒有了兴趣! 她甜甜一笑,“是问到了,像是酿酒时序多在晚秋及冬天,再来就是旧历的二月,宜寒不宜暖。” “还有?”他又问。 “说左家酿酒的水是特别从易州、沧州运来的,因为易州的水清、而沧州的水虽浊,但河底有暗泉,水质特别,不过——”她离开他的怀抱,笑说:“他特别提醒我,来回运水的成本太高,而你特别在那里设了酒坊,就地生产,减少麻烦,不只如此,无锡的惠泉酒同样是因水闻名,所以你也在那里设了酒坊。” 他明白了,有人没提供情报,而是在说好话。 “左家酿的酒,不仅供应给皇家,也卖给富商名流、文人雅士,连一般百姓也喝得起的,左家酒坊能有如此规模,可全是你的功劳……”她笑看着卓尔不凡的他,“但我要说,要我也对你表现出无上的崇拜,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不想你太高傲。” “无所谓,那种眼神太多,应声虫也太多,但像何昆那样的人还是可以多一些,”他笑看着她,“至于你,我就爱这样的你,诚实、坦白、率性。” 他说他爱她?她眼眶微红。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古谚亦云,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百年才能修得共枕眠,如此深切的缘分发生在我们之间,你应该不忍心拒绝我的第三次求亲吧?” 那张俊美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眸里,有着令她无法忽视的深情,“但是求亲总要下聘吧?”她俏皮的反问。 “我准备好了,也带在身上了。”他笑说。 她一愣。他就一个人,哪有啥聘礼? “这是第三次下聘,但却是重复的聘礼。”他从袖口内,拿出第一次送给她的雕龙玉佩。 韩薰仪一愣,“怎么可能?这块玉佩我明明卖掉了……”她好惊讶,见到代表两人回忆的玉佩,内心不禁一阵激荡,眼眶发热。 “我派人到处去找,费时费力,好不好容易才找到,虽然给你的时候很匆忙,但是,那时的我和这时的我一样,绝对真心。” 她眨眨泪眼,似乎捕捉到什么重要的话。 “如果你答应了,我可否温习一下那天的事……”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着八年前的那天,他是如何如何的爱她—— 她虽曾经因生气而脱口说出过往,却并未详述细节,他竟完全知晓,所以……所以…… 她眼眶湿润但嘴角含笑,“天啊,你记起来、记起来了?呜呜呜……” “是,在三个月前,一些片段画面猛地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慢慢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拼拼凑凑后,忽然就发现自己全想起来了,并不需要来一记狠狠的敲头或猛踹,知道吗?”说到后来,左斯渊还是有点恨得牙痒痒的。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而下一瞬间,他的唇吻上了她带笑的樱唇,接下来,就如同分离的那一天,这个吻变得热烈而激狂,然后一点一滴、一寸一寸、完全仿照那一日,两人重温昔日的恩爱缠绵,春意浓浓,夜色也渐浓……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宝贝二夫人之一《小妾满堂飞》; 02、宝贝二夫人之二《三聘糟糠妻》; 03、宝贝二夫人之三《二娘煮饭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