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老公偷相思》 第一章 结束十天飞行,关世聿搭车离开机场,拖着登机箱返回住处。 开启高级公寓的雕花铜门,他踏进寂静幽暗的室内。 打开玄关、客厅灯源,他脱下皮鞋,从鞋柜取出室内拖鞋换上,迈开长腿踏入比饭店还冷清的家。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脚下跫音轻响,回音里和着一室的萧索空荡。 拾起茶几上遥控器,按下冷气空调,他直接走往卧房。 将登机箱搁置在固定角落,脱下西装制服外套及领带,他一并摆放至待送洗的衣架上。解开领口与袖口两颗扣子,他转身走向厨房。 从橱柜上方取出咖啡豆倒进咖啡机,片刻已煮妥一杯义式浓缩咖啡,他握着黑色马克杯,最后来到客厅落坐。 他抬眸看向客厅环境,应该是最熟悉的家,现在却觉愈来愈陌生,「回家」对他已不具任何意义。 薄唇淡淡轻扬,他自嘲自己此刻的怅然,离婚三年了,他应该早习惯一个人生活。 现年三十三岁的他,担任ctl航空机师,过去谈过几段恋情,其中最爱便是二十七岁时邂逅在不同航空公司的前妻。两人在国外相识,一拍即合,热恋不到一年便决定结婚,但结婚不满两年却闹得离婚收场,成为他人生最大的挫败与伤痛。 从此,他不再信任爱情,不再相信婚姻。 他开始变得冷漠、变得孤僻,即使外貌出众、收入优渥,身边不乏主动示好的异性,他依旧全兴致缺缺,只想成为自在翱翔的孤鹰,无拘无束。 只是若真如此,这心里不由自主出现的落寞怅然,又是从何而来? 近来每次飞行回来,打开家中冰凉的大门,踏进毫无生气的屋里,他渐感适应不良。 喝了半杯咖啡,思绪如此,他竟莫名觉得味道有些苦涩,不禁再度无声轻笑。 他早习惯黑咖啡的滋味了,不是吗?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下来电显示,浓眉微微蹙拢,却因对方的身分不好拒接。 「世聿,到家了吧?我是三舅妈,上次跟你问的事,你考虑得怎样?」手机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高分贝女音。 父母早移居美国,他平时很少跟亲戚连络,却有不少长辈自他离婚后开始关心起他的独居生活,其中最热中者,便是住高雄的三舅妈。 面对长辈的好意,他不好太冷淡拒绝,却也因对方过度的热心而感到疲于应付。 「刚到家。什么事?」他故作无知的问道。 「就月初你要出去前,不是跟你提了相亲的事?你还跟舅妈说回来会考虑。」三舅妈大嗓门地提醒。 「我记得当时已经拒绝了。」关世聿回得有些无奈,他几时说过会考虑? 「你这样一直单身也不好,在国外住饭店,回来又面对冷冷清清的家,你房子大,有个女主人照应才象话嘛。别怪三舅妈鸡婆,你爸妈也很替你担心,昨天你妈还打过电话拜托我帮你好好物色对象。」三舅妈苦口婆心的劝说。 关世聿轻捏眉心,不语沉思。 他本以为一个人生活很好,没有期待,也不会有伤害,然而他却逐渐感觉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其实想有个人等他回来,希望远行返家后,自己不再是面对一室的沉寂清冷。 「明天舅妈要上台北看你表弟,那女孩正好也要去台北的出版社办点事,我约她六点一道吃晚餐,就选在火车站旁那间新光三越十二楼的越南菜餐厅,你到时要来付钱。」三舅妈快言快语做下决定。 「我不——」关世聿想回绝,却又被截断话语。 「就这样说定了,只是看看没损失,你不会小气到不愿请舅妈吃顿饭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再见。」三舅妈径自说完,不给他反驳机会立即结束通话。 关世聿收起手机,无声轻叹。 罢了,明天见个面再拒绝,三舅妈应该就不会再硬说媒了。 翌日,晚上六点十分。 黄芊芊穿着t恤、休闲裤,头发扎马尾,背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黄色帆布包,匆匆赶到约定地点。 「何阿姨,你好。」她朝已就座的何明珠点点头,心中有些庆幸男主角尚未出现。 何明珠是她母亲的好友,两人曾见过几次面,之前就听母亲提过对方想介绍侄子给她认识。听说她侄子是个离过婚的三十三岁大男人,虽然有房有车,又是个待遇优渥的机长,但这些对才二十六岁且生活背景单纯的她来说,还是感觉对象似乎太年长又历练复杂,她其实不太想认识。 不料今天接到何阿姨来电,告知晚上约吃饭,顺便介绍侄子让她认识,个性乖巧柔顺的她一时无从拒绝,只好赶来赴宴。 「对不起,有点迟到,刚才跟编辑讨论到差点忘了时间。」将帆布包往一旁椅子搁下,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即使对这突如其来的相亲宴有些抗拒,向来守时的她仍对自己的迟到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也才刚坐下。工作顺利吧?」何明珠笑咪咪的问,对她的工作其实也一知半解,只听说她都在家里画图,偶尔才会上台北出版社一趟。 「很顺利。我今天来跟编辑讨论新儿童绘本的修润问题,预计下个月中出版。我有带原稿,何阿姨要不要看看?」说着,她忙从帆布包里拿出一迭彩色原稿,神情愉快地要分享。 何明珠对绘画完全没兴趣,却仍伸手接取,翻了几页,笑笑地客套称赞。「画得很可爱。」 「真的吗?那何阿姨觉得这页的鱼若改成粉红色,跟天上的云一样,这样看起来有没有比较好?」她身体横过桌面指着图,今天为了改一条鱼的颜色,她考虑许久仍犹豫不决。 「欸?」何明珠突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原本就觉得那粉红色的云朵很奇怪,这会儿连鱼也要变色了。 「灰色。」 突地,一道低沉声音从两人头顶落下。 单手撑在桌面的黄芊芊,诧异地抬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一跳,手肘不慎撞倒桌面的水杯。 「啊——」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要救起桌上散落的重要原稿,却又笨手笨脚的撞倒另一个水杯。 何明珠被突发意外吓到,一时来不及反应,站在一旁的关世聿则眼捷手快地迅速拾起她面前一迭原稿,令它们免于遭水患侵袭。 「啊!谢、谢谢……」黄芊芊看着被男人救出的一迭重要原稿,才想要道谢,却在与他对上眼时莫名一阵口吃。 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实在太过闪亮,让她无预警心脏狂跳,才会不慎打翻水杯,此刻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更是紧张无措,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生平没谈过恋爱的她,很少有跟异性相处的机会,高中念女校,升上大学后又只顾画图,所以她一直跟男同学没什么往来。毕业后便待在家里从事绘图工作,她可以说是完全没接触外面世界,认识的异性少得可怜。 她并非对异性不感兴趣,却是存着梦幻心情,只放在小说、漫画中作梦,从没料想这种像小说中俊帅英挺的男主角、现实里只会出现在伸展台或好莱坞星光大道的男人,竟会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莫怪她会被吓到。 「世聿,你来了。」何明珠转头,看到侄子现身马上笑咪咪问候,彷佛方才的慌乱没有发生。她一度以为他可能放她们鸽子了,幸好没有。 服务生赶来清理桌面,黄芊芊对服务生频频道歉,双眼便不敢看向在对面落坐的男人。 「这就是舅妈提过的芊芊,姓黄,别看她一副学生样,其实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工作是帮出版社画图,你手上拿着的就是她下个月要出版的作品,说是画给小孩子看的。是不是啊,芊芊?」何明珠无视服务生正清理桌面,等不及先为两人做介绍。 黄芊芊一阵尴尬,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回答。 一想到她的作品还在那外型出众的男人手中,她更觉紧张,很怕他会看,直觉想伸手要回来。 关世聿前一刻进餐厅时,便看见这个女孩手肘撑在桌面上,正与三舅妈不知讨论什么,他好奇走上前听见她状似苦恼的询问,又低头瞥见桌上的一迭彩色图稿,才会不自觉回答他认为鱼类该有的颜色。 不料女孩一抬头见到他,好像被吓一跳,连着打翻水杯,神情慌乱。 他顺手救起画稿,而她再度抬眼望他,眼神却又露出惊吓,令他十分纳闷。 他自认相貌堂堂,即使眼神、态度有些冷漠,也不至于会吓到人,因此对她一连串过度的反应感到不解。 方才随意瞥了下她桌面的作品,虽然画风很童稚,但构图温暖、色彩丰富,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单纯而直接。 她的打扮非常轻便,脸上没有半点妆容,身材略显娇小,若非三舅妈介绍她的年纪,他真会以为她还是个学生。 何明珠继续滔滔不绝。「芊芊,这是我侄子关世聿,三十三岁,升上正机长已有三、四年了,薪资、待遇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他在大安区买了一间高级公寓,房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少个女主人来管理,虽然他因为工作常不在家,但他是个可靠沉稳的好男人,就是先前的女人不懂惜福,那个女人真是——」 「三舅妈。」关世聿神色一凛,出声打断她。 「哎呀!我自己一个人说到哪去了?来来,先看菜单,点完菜再慢慢聊。」接收到侄子警告的眼神,何明珠笑着,赶忙转开话题。 她也不是爱八卦的人,更明白前妻是他的地当,不禁为自己一时失言有些歉然。 黄芊芊翻开菜单,眼神却偷偷飘向对面,盯着那些摆在他桌旁的原稿,又不敢贸然伸手要回。 她借着菜单遮掩视线,忍不住打量对面卓尔不凡的男人。 他五官有点像混血儿,一双眼眸像外国人般的深邃,鼻梁挺直,薄唇轻抿,短发梳理整齐,上身穿件烫得平整的直条纹衬衫搭配银灰色领带,左手腕的袖口下是一只铁灰色腕表。 他摊开菜单的手掌很大,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非常好看;深色西装裤下是光亮的黑皮鞋,整个人气质利落,独具品味。 方才他站立时,感觉身材相当高,身高一定有超过一八五,她不禁将他与小说里男主角联想在一块。他虽非总裁,却也拥有很闪亮的职业——机长,对她而言,是她的世界不会接触到的一种人。 她看着看着,一度忘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只因这一切都令她太没真实感,难免将对方当作意外凑在一桌吃饭的明星来看待。 关世聿感觉对面的视线,抬眸看去,却见那女孩又连忙低头,急翻菜单。 她的行径再度令他不解,不懂她究竟是怕他或仅是害羞?他没遇过这种单纯的女孩,一时无从分析她的想法。 原本他就对今晚的相亲兴趣缺缺,甚至打算吃完饭、付完帐就告知三舅妈自己无意进一步认识对方,只是对面那位有些腼的女孩改变了他的想法,在三舅妈重新开启话题下,她目光发亮,开始侃侃而谈,甚至边吃边称赞菜色美味,还把自己点的餐食分给三舅妈品尝。 第二章 偶尔,她会朝他看一眼,神情好奇,却又很快闪避他视线。 他感觉她就像小白兔,而自己似乎成了大野狼。 这比喻令他心里一阵荒谬。 视线不自觉落在桌面一旁的绘图原稿上,他这才仔细看清上头故事的标题——「光着脚丫的小女孩」 图画里,有个光着脚丫的小女孩坐在长椅上,左边一棵树正飘下片片落叶,右后方天空挂着一轮夕阳,覆盖在原稿上的描图纸,写着几行简单文字—— 贝莉的鞋子不见了,她坐在长椅上等啊等,等不到鞋子跑出来。 树伯伯抖落一身衣裳,太阳公公准备回家,贝莉也想回家了,可是不能光着脚丫子回家…… 他嘴角微勾,忍不住翻往下一页观看。 好心的风伯伯吹来一张报纸,贝莉捡起报纸,给自己做一双鞋子…… 他很快一页页翻看着绘图故事,简单的图画与故事,却让他心生一抹淡淡温馨暖意。 故事中,小女孩做了双纸鞋,却在返家途中将鞋子分给有需要的昆虫、动物;接着她又捡了块布,做了双布鞋,途中遇到需要帮助的对象,她再度将鞋给予对方,结果自己只能光着脚丫回家。 到家后,妈妈见状欲责骂光着脚丫的她,她却不以为意地开心诉说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新朋友,妈妈听完不仅没责骂她,爸爸还送给她一双更新更漂亮的鞋,她非常高兴地躺在床上,带着微笑睡去。 这只是给小孩看的绘本故事,照理他不该有任何兴趣,可她提到了家,简单的故事中,有无私的付出、奉献,让他不禁想知道她的个性是否如此温暖。 因为这简单故事,他对面前女孩产生进一步认识的念头。 「那个……只是给小孩看的,我、我画得不好,故事也编得不好,希望、希望你不要笑……」看他认真翻看她的作品,黄芊芊顿时忐忑不已,以往对画图的自信都荡然无存,只怕成熟的他会见笑。 「画得不错。」关世聿将一迭原稿整理妥后,递上给她。 黄芊芊怔忡了下,伸出双手接过,一见他脸上的轻浅笑意,她一颗心不听话的卜通狂跳。 刚刚用餐时间他的话极少,面对何阿姨一再开话题,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简单响应,和她之间更是没有半句直接交谈,直到现在。 「谢、谢谢。」他的称赞与似有若无的笑意令她脸红心跳,羞怯不已。 她忍不住将原稿往怀里捧,心里高兴莫名,不管他是否在说客套话,她都无比欣喜,只因他认真看待她的创作。 她觉得,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很有距离感的他,也许是个温柔的男人。 「世聿既然喜欢你的画,下次见面带几本让他看看,听你妈说你出了几十本绘本啊?」何明珠见状,忙把握机会凑合。 「嗯,没有几十本,目前才十八本。」黄芊芊轻声道。 她高中时开始投稿,大一已跟出版社签约,虽念商科但绘图成了副业,大学毕业便直接当成专职工作来投入。 她从小就喜欢画画、编故事,也很喜欢小孩,所以能从事喜欢的工作,她非常开心。 「世聿,芊芊单纯又很顾家,最大的兴趣就是画图,她妈妈说她就是关在家里一、两个礼拜不出门也没关系。虽然不太会打扮,但她很乖巧又喜欢小孩,个性开朗,舅妈真的觉得像她这种女孩很适合你……」何明珠虽没明言,却是在暗示黄芊芊跟他前妻的大不同。 其实不需舅妈强调,他也能轻易辨别,这种单纯天真、不懂流行的女孩,以前绝入不了他的眼,可今晚他却有些改观了,甚至还有点想接触看看。 毕竟,他若真要考虑再婚,对象绝不会再选前妻那种艳光四射、追求时尚又不安于室的花蝴蝶。 黄芊芊作梦也想不到,那个她以为和自己只会有一面之缘的出众男人会打电话给她,还约她再次见面。 「我、我……我……」一听他在电话中报上名字,问她是否有见面的意愿,她心跳加遽,又是一阵口吃。 「黄小姐,你怕我吗?」电话里,关世聿直接问她口吃的原因,如果她真怕他,他自是不会再勉强。 「没、没有,我喜欢你!」她一时紧张急着要否认,谁知竟脱口直接表白。「哎唷﹗不、不是,我、我是说……偶像那种喜、喜欢……」她爆红了脸,羞赧自己莫名其妙就告白,想解释又口吃,顿时很想结束通话逃避困窘的局面。 电话那头,关世聿因她的话一愣,随即唇角轻扬。 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也能猜到她此刻的羞窘无措,莫名地,他心情很好。 「你下次什么时候上台北?」他确实有兴趣再见她一面。 「呃?星期四。不是这礼拜,是下礼拜,我……我改完稿要送去出版社。」她仍紧张不已,尾音微微颤抖。 「下周四……我下午回来,不介意的话,晚上吃顿饭。」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班表,他直接约时间地点。 结束通话,黄芊芊握着手机,神情呆傻。 之后她想起他的邀约电话,便会陷入怔愣发呆中,好几次甚至怀疑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不停重复回想那通电话的内容,害得自己差点耽误修稿时间。 就这样很快到了约定当天,她前往出版社顺利交完稿后,想到将跟他见面,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当再度看到俊雅卓尔的他出现,她的心果然马上卜通卜通狂跳,感觉就像乡下女孩觐见王子般紧张兴奋又不知所措。 「我长得很可怕?」关世聿开口问道。 见面十分钟,两人已点好餐食,桌上摆着服务生送来的前菜,她却始终回避与他对视,甚至除了一开始的简单问候,她就陷入一片沉默。 他以为她是活泼多话的女孩,那日与三舅妈共进晚餐,她虽没跟他说到什么话,却一直与三舅妈闲话家常,有说有笑。 「呃?」他突然出声,让黄芊芊一愣,连忙摇头。「你很帅!」说完,她不禁又爆红脸。 完了,他是不是会觉得她很花痴? 她顿时一脸苦恼的垮下脸,跟其它异性或长辈她都能轻松自在的交谈,唯独面对他,她就是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和脑袋。 「所以你不敢看我,是因为紧张害羞?」关世聿莞尔。她把心中的苦恼全都自言自语碎念出来了,而她本人却毫无自觉。 「呃?」她抬眸看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不行,他太闪亮了,她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他。 「没关系,多见几次面就会习惯。」再度听到她的称赞,他觉得她心态就像小女生,只是倒也不会反感。 他知道自己外表出色,但绝没到「闪亮」的境界,她是第一个这么直接且夸张称赞他的女人,让他有些失笑。 「咦?啊!」黄芊芊看向他,一脸惊愕。「你是说……还会想、想跟我见、见面?」她眨眨眼,怀疑问道。 她这两次见面的表现都太过失常,面对他时甚至一再口吃又大舌头,他肯定觉得她乏味至极,怎么还会想跟她多见几次面?他的提议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今天的见面,她曾反复思索自己是否该慎重打扮一番,但她既不会化妆,也没化妆品,更不想弄巧成拙顶张麻花脸出来与他吃饭,最后索性还是维持素颜。 她也曾想过换穿裙装出席,可她平时没在穿裙子,衣柜里也没有新潮的裙装,犹豫许久,还是维持自我穿了平时的衣服来。 而他穿着正式,品味依旧,举止优雅,怎么看都不像会对平凡俗气的她感兴趣。 「你并不俗气,相反的,你很单纯可爱。」关世聿直言道,并非甜言蜜语,只是实话实说。 「啊?」她又是一愣。他怎么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脸上没有笑意,彷佛刚才的称赞只是平铺直述的一句话,但她已听得心神荡漾。 「跟我说话可以大声一点。」他终于忍不住,戏谑地提醒一再低头喃喃碎语的她。 他发觉她真的有碎碎念的习惯,总会不自觉将心里话喃喃念出,若不是看过她跟三舅妈自在的开怀畅谈,他真会误以为她是胆怯自闭的女孩。 但他也明白,她的反差是因面对他时过度羞赧,这个认知莫名令他嘴角上扬。 以前的他,对这种女孩绝不会感兴趣,然而现在却觉有些新鲜,不禁又试着与她再约见几次面。 黄芊芊与关世聿认识三个月来,两人共单独见过五次面、吃过五顿饭。 前两回,她仍是紧张不已,频频口吃,之后她逐渐习惯,才终于敢正眼欣赏他,跟他正常对话起来,只是通常都是她在说,他只偶尔应声。 前三次见面,都是在她前往台北时约的,后两次则是他飞去高雄找她吃饭。他没到她家拜访,也没去知会他三舅妈,就只是单纯跟她吃顿饭便返回台北。 她不确定两人这样算不算在交往,但每次接到他电话约吃饭时,她都开心得心头小鹿乱撞、小花纷飞。 她确实很喜欢他,从第一眼迷上他的外貌后,接着更喜欢上他的气质与谈吐。他话虽少但见闻广,偶尔讨论到对事情的看法都很有深度;他神情看似冰冷,嗓音却温厚动人,有时当他唇角淡淡上扬时,她便能感觉到他内敛的情感,因此对他更为迷恋。 今天是他们第六次见面了,他再度前来高雄找她吃饭。 「这是我妈叫我带来的橘子,是我爸跟大伯父共有的果园栽种的,很甜喔,你可以带回台北吃。」她提着一大袋黄澄澄的橘子来见他。 虽不喜欢吃橘子,关世聿仍欣然收下,他来高雄这几回,她总会从家里带一袋水果来给他。 「我妈说……如果你不赶着回台北,吃完饭可以来我家泡个茶。」即使她现在已能自在跟他说话,可一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再三叮咛,硬要她邀他到家里坐坐,她仍是不太好意思开口。 见他抬眸看她,她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我、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关系,我家很乱,茶叶也都是便宜货,不方便请你喝茶啦。」她径自傻笑,开始后悔自己唐突的邀约。 他跟她连男女朋友都称不上,就开口邀对方来家里见长辈,未免太过尴尬。 「芊芊。」关世聿忽然低声唤她,打断她脑海中自艾自怜。 「啊?」她诧异他会直接叫她的名字,还唤得如此温柔,让她忍不住耳根微热,呆看着他。 「你同意我去你家提亲吗?」他神色平静,带着磁性的嗓音说,语气从容。 「什么」她惊吓得站起身,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水杯。「啊!」顿时,她手忙脚乱,不知该先拾起杯子或赶紧抽面纸擦拭。虽然这次桌面没有重要的东西,但她翻倒的水却朝他那方流去,在她慌乱之际已弄湿他的衣裤。 「对、对不起!」她终于回神抽了一迭面纸,绕过桌面奔到他身旁,着急地要为他擦拭水渍,甫低头却愣住了。 原来被水泼湿的,是他西装裤的大腿根处,她完全不敢直视,更别说碰触了。 「没关系。」关世聿不以为意,对她瞬间赧红的脸蛋感到饶富兴味。「只是水,一会就干了。」 「可是,这样很像尿尿……」她低声说,脸蛋更红了。他们已用完餐,这下要怎么走出餐厅? 第三章 「那再点杯咖啡坐一会,我们谈一下结婚的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听了再度瞪大眼。「你、你不是开玩笑」 「你介意我离过婚?」他问得直接。 她摇摇头。「我妈说没小孩没关系,呃……我是说,我也不介意。」她有些尴尬的瞥开眼道。 她不清楚他跟前妻为何离婚,但听何阿姨说当初的问题都出在他前妻身上,她也不认为他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当然便不会介意。 「你现在有结婚的打算吗?」毕竟她才二十六岁,也许尚无结婚意愿,而他不打算花时间谈长久的恋情。 「如果……如果遇到喜欢的不错对象,又适合结婚的话……」她轻声回答,意思没有反对。其实她并没设限自己几岁结婚,同龄的同学也有人已结婚生子,她只是对他的提议太过讶异,才会表现得惊吓连连。 「那我是不是适合的不错对象?」他沉声探问。 几次见面下来,他感受得到她很喜欢他,甚至是迷恋他,虽然他对她只称得上有好感,却无法否认她的确是适合自己再婚的对象。 也许,他不爱她却想娶她的想法太过自私,但他早不打算再爱任何人,原也无意再婚,只是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免有些孤单,才认为如果能有个人陪伴,有人等他回家,未尝不是好事。 他不求心灵相通的伴侣,只想找一个爱他、愿意为他付出、能提供他家庭温暖的女人,而相对的,他会尽责照顾对方,给对方无虞的生活保障。 他承认这样很自私,所以他要找个单纯的女人,一个即使不懂他也能一厢情愿爱他、不会奢求他回馈同等爱情的女人;一个会依赖他且眼中只有他,不会背叛他的女人;一个只喜欢待在家里,对外面五光十射的世界毫无兴趣的女人。 如今,她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条件,因此即使两人仅见过几次面,根本谈不上真正的交往,他仍旧做下结婚的决定。 「你……你……」很久没口吃的黄芊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求婚,大舌头再次发作。「不、不行啦……你条件太、太、太好了,已经超过、超过不错的对象,我……我一定不适合你……」 关世聿黑眸微眯,低声问道:「我只问一句,你想不想嫁给我?」他无意勉强,也不会追求她,他早对谈感情没兴趣,若她拒绝,他便不会再花时间与她见面。 「想,当然想!」黄芊芊大声道,随即俏脸绋红。「我……你一定觉得我很花痴,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换成布莱德彼特或威廉王子跟我求婚,我、我也不会这么紧张,虽然说那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我也没作过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可是……你也是我不敢作的梦,对我来说,连你约我吃饭我也每次都觉得自己是在作梦。我明明很高兴,却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因为你太优秀了,我站在你旁边的画面很奇怪。用漫画来比喻,就是一个bl男主角跑到《我们这一家》里,既突兀又不可思议……」她一边扭着手指,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 她的比喻关世聿完全听不懂,但她对他的迷恋,他听得再清楚不过,甚至比他以为的更多上许多。他是她的梦,比偶像还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相信,她会欣喜嫁给他,乐意成为他的妻子。 而她心性单纯,一旦嫁给所爱的男人,便会全心全意忠诚到底,一生不会变卦。 离开餐厅后,他和她一同前往她家,直接开口向她父母提亲。 毫无意外地,第一次见到关世聿的黄氏夫妇对他印象极好,加上他又是朋友的侄子,两个老人家早从老友口中听到许多对他的称赞,他们非常欣赏这个杰出的晚辈,更清楚自个女儿对他的欣赏迷恋,自然很快同意嫁女儿。 结婚三个月,黄芊芊每天醒来仍觉得像作梦。 当初她闪电结婚,令周遭亲朋好友都吓一大跳,几个高中好友又妒又羡,藉故闹洞房出难题要为难新郎,却在近距离见到新郎像雕像冷然般的俊容后,一干女人全不敢再对他开玩笑,乖乖自动让路,让他直接进新房。 婚后,他的个性仍是清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她却每天都有很多话想跟他分享,天天都笑得很开心,完全沉浸在幸福泡泡中。 凌晨四点,关世聿拖着登机箱回到家,打开雕花铜门便看见玄关处亮着一盏晕黄的小灯。 他踏进客厅,沙发上,妻子娇小的身子就蜷缩在那儿。 见状,他心头一暖,同时也有些不舍。她没盖棉被,夜里的凉意让她睡得有些瑟缩,他未多想即脱下西装外套,为她盖上。 「老公……你回来了。」黄芊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见多日不见的俊容,她唇瓣漾起甜甜的笑。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回家不用再面对一室的幽暗冷清,他虽欣慰,却对她等门的举动有些过意不去。 「我想等你。」她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眼,依旧笑意盈盈。 每次他飞长途,两人一分开总要十天半个月,他工作出国期间,她不会打电话给他,因为他不希望她这么做。不过她每天会发e-mail问候他,报告一日生活,即使他几乎从不回信,她也不介意。 而他无论飞长班或短班,常都三更半夜才到家,他虽提过几次让她别刻意等门,她却乐此不疲,只希望能早一刻见到他。 「你要先洗澡或吃宵夜?」将他覆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捧在怀里,她用力汲取他衣服上的气味。那是一股淡淡的成熟男性沉稳气息,混合着些许苹果、佛手柑、檀香、麝香等融合后的清新气味。 她曾问过他使用什么香水品牌,可惜听过便忘了,只清晰记得这个味道。 即便不曾对她甜言蜜语,但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柔体贴,每当她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他总会先脱下外套为她盖上,之后才唤醒她回房睡觉。 关世聿目光微凝,每每见妻子闻他外套的动作,他都觉得她像他豢养的宠物,等着他回来,确认他身上的气味。 她的模样很可爱,她的忠诚很贴心,但他却对她开始心生愧疚。 她是温顺乖巧的妻子,他曾说过一次希望出国期间,没重要的事她尽量别打电话给他,她就听话的不曾打扰,却不忘每天一封e-mail问候他及报告自己的生活琐事,尽管他总是很少回信,偶尔才回覆一两句话,她也没关系。 就算没见面、没通电话,她每天仍会想到他,叨叨碎语关心他,他却很少想起她。 当人在国外时,他常有自己仍是单身的错觉,只有在回到家后,才真正感受到家里有个妻子等着他。 「给你的礼物。」没回答她的问题,他先递上一只免税商店提袋。 「谢谢。老公你真好。」她笑咪咪接过,很高兴他每次出国总贴心的记得买礼物给她。 「先吃点宵夜好不好?我晚上下厨试煮了牛肉面,加热一下就能吃。」她暂将他的外套及礼物搁在沙发上,起身急着要去厨房为他加热宵夜。 「你会下厨?」关世聿微诧,他记得她并不会烹饪。 「我妈说既然结婚了,就该学点厨房的事,我想想也是,你经常吃外食,偶尔在家却还是出门吃饭,我应该学着做菜才对。」她迳自说着,已匆匆奔去厨房了。 他看一眼搁在沙发的免税商店提袋,其实他买东西给她,只是一种弥补心态,因为他无法回应她真诚的关怀,只能花点小钱表示回馈。 然而,他买的东西从未特地挑选,往往都是一盒巧克力加一组化妆品或一瓶香水、饰品,几乎是在各机场的免税商店随手购买的。 明知她不化妆,没喷香水,更没戴饰品的习惯,但除了这些东西,他不知还能买什么送她。而她即使用不到,每次收到礼物总会开心得笑弯眼,她的笑容纵容着他一再重复这没诚意的送礼行为。 「老公,牛肉面热好了,快来吃!」厨房那头,传来黄芊芊热切的叫唤。 关世聿并不饿,却不好扫她的兴,且这是她第一次下厨为他准备宵夜,他是该捧场接受她的心意。 只是,当他看着她端上桌的一大碗牛肉面,面容不禁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被她以微波炉加热过后的牛肉面,面条糊成一团,而他不确定,她原先煮好的面条是否早就过烂。 牛肉面上加了很多他讨厌的青葱,几块铺在面条糊上的牛肉块,看来感觉干巴巴。 他眉头微微一拢,开始犹豫该不该接受她的爱心宵夜。 「我第一次煮,可能不太美味,你可以老实批评,我会努力改进。」黄芊芊摆妥餐具,站立一旁,等待亲亲老公品嚐她生平煮的第一碗牛肉面。 这是她特地为他准备的宵夜,所以只煮了一人份,晚上刚煮好时,她曾试了一口汤头及面条,虽称不上美味,但感觉还不会太差。至于牛肉,她想全留给他,因此并没试吃。 关世聿见她一脸期待,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勉强自己动起筷子。 他先小心翼翼拨开青葱,夹起一团面条糊吃食,煮得糊烂的面条吃起来很恶心;他又夹了块牛肉咬一口,又干又硬,差点咬不动;最后舀一口汤喝,只有汤头勉强能下咽。 「怎么样?」见他动作慢条斯理,黄芊芊莫名紧张起来。 「嗯。」关世聿面无表情,轻应一声。 他无法实话告知她很难吃,这辈子他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牛肉面,就连飞机餐连续微波三次的面条都没这么恶心。 「应该……还可以吧?」她不确定地轻声问。他一声「嗯」通常是基本的回应,应该不会太糟才是。 「嗯。」他仍是轻应,吞吃得有些无奈。 「那你慢慢吃,我帮你把登机箱里要洗的衣服拿出来,替你准备换洗衣物。你吃完面就可以去洗澡,洗完澡好好休息。」首次下厨没被嫌弃,黄芊芊很欣慰,开心的转往客厅将他的行李拖往卧房。 关世聿见她离开,低头再看了眼只吃两三口的大碗牛肉面,有种想直接倒进厨余桶的冲动,但一想到她方才愉快的笑脸,他竟不忍抹灭她的努力,只好勉为其难继续吞食。 不能回应她的感情与热忱,他已觉心里有愧,若再糟蹋她的美意,岂不是更对不起她? 翌日,早上六点,闹钟响起——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good、good、good morning—— 闹铃的声音愈叫愈大声,甚至开始跳针。 刚入睡不久的关世聿一双浓眉蹙拢,随着摆在床头柜的闹钟音量逐渐加大,他眉心皱摺渐深。 他张开眼,侧过身,瞧了下身旁睡得沉稳、毫无动静的妻子。 他伸手按掉吵闹的闹钟,再度躺平睡觉。 五分钟后,闹钟又响起——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good、good、good…… 啪一声,这回他长臂往床头柜的闹钟一拍,直接停止这恼人的嗓音。 怎知才闭上眼不久,它又高分贝地欢愉问候——good morning、 good、good、good…… 第四章 他霎时火大地坐起身,伸手拿过闹钟,瞪着上面青蛙笑脸的卡通图案,却翻来翻去都找不到关掉闹钟设定的开关。 她换了新闹钟,他记得之前的闹钟叫声没这么恼人,而他最讨厌在休假时被闹钟吵醒,尤其是他才刚入睡不久。 妻子在家工作,根本不需早起,但她的生活作息比老年人还规律,早上六点起来,晚上十一点入睡,只有在他半夜回来的时候,她才会熬夜守在客厅等待,只是也通常都等到睡着。 找不到闹钟开关,最后他索性将电池拔出来,反正她也是等他到凌晨四、五点才入睡,没有早起的必要。 黄芊芊迷迷糊糊醒来,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做,「早餐……早餐……」她无意识地低喃。 忽地,她睁大眼,急忙坐起身,转头看向床头柜的闹钟。「好险,才六点十一分。」她轻吁口气,还以自己为睡过头了。「奇怪,怎么没听到闹钟叫?」她喃喃自问,拉开棉被要下床,这才发觉该躺在身边的老公已不见人影。 她纳闷,他才入睡不久,怎么已经起床了?应该是去厕所吧。 看一眼关闭的浴室,她心想自己还是去另一间浴室盥洗,虽然凌晨才睡,她仍想早起为他做早餐,给他一点惊喜。 走出卧房,她前往客房对面的浴室盥洗完,原要转往厨房,却发现走道那方由窗外射进阳光的客厅非常明亮。 这个时间天才初亮,就算拉开全部的窗帘也不会这么明亮,难道是她昨晚忘了关灯? 她狐疑地走往客厅探看,水晶吊灯并没开欣,前方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透进一室光亮,而沙发上坐着她穿戴整齐正在翻看报纸的丈夫。 「老公?!你怎么起来了?」她訏异地走近沙发。「一大早就喝黑咖啡不太好喔,没吃早餐至少先泡杯麦片垫垫胃。」看见茶几上的黑色马克杯里面剩不到半杯黑咖啡,她不禁担心地叨念。 抬眼见墙上时钟时针指在两点钟,她有些惊愕。 「欸?客厅时钟什么时候停的?」凌晨等他到四点,那时她看时钟还会动啊?没感觉到矛盾之处,她迳自说着,「等会可以帮我拿下来换电池吗?我爬上电视柜也换不到。」 「时钟没坏。」面对她一长串的话,关世聿只简单回应。他放下翻完的经济日报,改拿起订阅的英文版华尔街日报翻阅。 虽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他仍习惯订两份报纸,只有休假在家时才会翻看,出国期间,就浏览线上新闻或翻阅下榻饭店提供的报纸。 这只是他长年习惯的基本阅读,他也喜欢翻阅财经、车讯或时尚杂志,看各类书籍消遥时间。因为工作时需四处游走,休假期间他反而较喜欢待在家里,除了静态休闲,便是待在书房隔壁的健身室锻链身体。 「时钟没坏?」黄芊芊对他的回答一脸怀疑。「现在两点十分?」怎么可能? 「午餐我叫了披萨,还剩一半在餐桌上,你可以微波加热一下吃。」他中午醒来,见妻子仍在熟睡,便没叫醒她,自己叫了外卖解决一餐。 「嗄?现在真的是下午两点十分?!我睡到下午两点十分?!怎么可能?!」黄芊芊双手抱头,神情震愕,难以置信彷佛自己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之前就算熬夜等他,隔日她也不曾睡到日上三竿啊。 「对不起,老公,我不是故意的,我明明设了闹钟,这新闹钟声音很大,而且五分钟就叫一次,除非叫到没电,否则不会停止,怎么才买没多久就坏掉了?我本来想早起给你做早餐,结果竟然睡到下午才起来……」她一脸歉然,懊恼地忏悔。 「我没有不高兴。」她夸张的反应,令总是面无表情的关世聿不禁失笑。「你凌晨才睡,就算睡到晚上也无所谓。」他休假时很随兴,当然更不会干涉妻子的作息。 不过她设的闹钟,让他一大早一再被高分贝嗓音吵醒,当时确实有些恼意,只是现在也不想计较了。 「可是……我想替你做早餐……」她样子显得沮丧的说。原想在他辛苦工作回来后,隔天醒来便能吃到妻子的爱心早餐,所以从一个星期前她就开始充满干劲的研究烹饪,想好好表现,哪知却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做明天再做也一样。」他对她的早餐不抱任何期待,脑中浮现凌晨时勉强吞下肚的难吃牛肉面,衷心希望她放弃做菜的念头。 「那晚餐我会好好料理的,待会就去买菜。」错过早午餐,至少还有晚餐时间可以挽回,她马上振作起精神。 「晚上出去吃。」不好直接拒绝妻子的热心肠,他却也不想再荼毒自己的胃。 「没关系,我想自己煮。」黄芊芊笑咪咪,以为老公是体恤她才不舍她下厨,因此她决定更要学习当个贤妻。 「欢迎来我们这一家,充满欢乐的这一家,夕阳依旧那么美丽,啊明天还是好天气~啦啦啦……」 厨房里传来轻快的歌声,黄芊芊系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心情愉快地边做菜,边哼哼唱唱着旋律简单的卡通歌曲。 关世聿刚走进厨房,打算再煮杯咖啡,就见她欢乐背影在流理台前摇头晃脑。 「如果我可以和你飞向天空,自由自在没有阻挡,我想飞起来,用不同眼光~看这世界~我可以飞,飞得很高……」她唱得忘我,没注意已踏进厨房的他。 她的歌声不算好听,所唱的旋律有点怪,但她声音听起来很欢乐,笑容也很灿烂。 他不知她对自己唱出的歌词有无感受,简简单单的歌词,却让他听了感到无奈。 他不可能和她一起飞向天空,他与她所看、所领略的,都是不同世界、不同的天空。 「这什么卡通歌?」他不自觉问出口,因为歌词令他有所省思。 「呃?啊……」突来的声音让黄芊芊顿了下,转头才看见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咖啡机前的老公。 「『海绵宝宝』的插曲『飞向天际——梦想』。」她笑着说,「先前那首是『我们这一家』片尾曲,我每天都在看,很有趣喔。」 「我知道。」他点头。她常看卡通或儿童节目,还买了不少迪士尼和宫崎骏的dvd,也常看漫画小说,她所接触、喜好的,全是他丝毫不感兴趣的领域。 「你有什么梦想?」关世聿不禁问道。他唯一能给她的只有物质享受,偏偏她生活简朴,既不逛街也不shopping,几乎没花他什么钱。 蜜月旅行时,他只选择北海道五日的短程旅行,那是她第一次出国、第一次搭飞机,兴奋无比,天天都开心得不得了,但除了买几盒饼干送给亲友,她没给自己买什么礼物。 「我的梦想都实现了。」黄芊芊对他笑道。 「什么?」她看起来很容易了解,可他突然觉得自己并没认真了解过她。 「我的梦想,第一件就是做喜欢的事,绘图编故事书给孩子们看;第二件就是……」她顿了下,有些害羞,「嫁个爱我的好老公。」她一脸幸福的表示。即使他从没说过爱,可她知道他向来内敛,一定是不擅将爱说出口。 他听了一怔,内心顿升一抹愧意。 她错了,他不爱她,更称不上是好老公。 「老公,那你的梦想呢?」她转而问他。 「没有。」他淡应,动手准备煮咖啡。 「你还要喝咖啡啊?我帮你煮。待会就要吃晚餐了,喝半杯好不好?」她柔声说着。他咖啡瘾很大,一天可喝上两三杯的黑咖啡,对身体并不好。 「嗯。」他接受她的提议,打算转身离开厨房。 「开飞机不是你的梦想吗?」她突地又问道。 「现在只是工作。」他说得淡然,而后便步出厨房。 曾经,他也对许多事热中,向往翱翔天际,对婚姻充满懂憬。 他还记得自己考上机师资格受训通过的那天,初次坐上副驾驶座时的兴奋,以及当他努力累积足够经历,终于当上正驾驶的那一日,当天所见的天空,是他见过最美、最令人振奋的。 然而,当他遇到生命中的挚爱,迎娶娇艳的妻子,正以为人生圆满幸福再无遗憾时,他的美梦却被最爱的女人无情摧毁,彻底重伤。 前妻打碎的,不仅是他对婚姻爱情的梦,更夺去了他飞翔喜悦,让他失去对一切事物的热情和渴望。 现在,飞行对他而言只是工作,曾有的热情已无从寻找,所见的天空,一成不变,婚姻更只是一种形式,只为填补生活和心灵的缺口。 他并不后悔娶了她,却怕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以至于对她的亏欠日益加增。 「老公,好吃吗?」餐桌上,黄芊芊面对常要相隔许多日才能嚐一次她手艺的丈夫,总要问问意见。 「嗯。」关世聿的回答依旧简短,但其实早知道她手艺已大为进步。 结婚半年,从三个月前第一次吃到难以下咽的稀烂牛肉面之后,到了现在,她已能端上一桌菜色不差的家常菜。 「这道迷迭香烤鸡腿,是我早上去市场买的放山鸡,老板说这肉质结实、鲜甜有嚼劲,你有没有觉得比较好吃?」面对他的一字箴言,她总会再进一步追问,她自己是觉得手艺进步许多,只是还是很在意他的感受与评价。 「不错。」关世聿又咬一口鸡肉,这回认真品嚐,终于给出两字评语。 「真的吗?」她嘴角上扬,高兴不已。尽管他的表情变化很细微,她却感觉得出他真的喜爱这道鸡肉料理。 她曾问过他对吃食的喜好,他只回答没什么特别,幸好她已细心观察出他对某些食物的偏食。 他不吃青葱和茄子,蔬菜类不喜欢山苏、秋葵、皇宫菜,鱼类中又不爱虱目鱼、白带鱼、秋刀鱼,喜欢鸡肉甚于鸭肉、鹅肉,喜欢牛肉甚于猪肉,不爱羊肉。 每次用餐时,她总会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除了青葱、茄子,其他她煮的任何菜他都会捧场,她能细心地分析出他的喜好,都是因为目光从未离开他身上。 「老公,我可以在阳台种些香料盆栽吗?」发觉他喜欢这类添加天然香料的料理,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自己栽种。 「想种就种吧。」他从不干涉她任何事,但她无论大小事都会先向他报备、问过他意见,即使他几乎不会表示什么。 饭后,黄芊芊削了盘水果,跟老公一起待在客厅里,她看电视,他则在一旁翻看杂志。 「啦啦啦~」卡通动昼的片头曲一出现,她马上跟着哼唱起来。「i believe#$%& heye on let go……baby baby……share the one world……%&*@……you and me yes @#$%……oh yeah~」 她把歌唱得语焉不详、怪异至极,令原本低头看杂志的关世聿不禁抬头,瞄一眼电视字幕。 「……share the one dream%$&……share the good times#%$……share the one world now~」她迳自唱得很欢乐,才不管歌词是否念得正确。 第五章 关世聿微蹙眉,对妻子的歌声难以评断,姑且不论音准问题,她英文发音不太标准,而他听不懂的部分则为日文字幕,他更怀疑她发音的准确度。 只不过他也了解她唱歌从来不是为展现歌喉,是纯粹表现欢乐心情,就像孩子般直接又纯真。 后来他也发觉,自己喜欢她唱歌时的表情,喜欢看她投入动画中时单纯的笑容。 也许,这便是他总不自觉会在客厅陪着她的理由。 「乔巴好可爱唷!」 她看卡通时常会哇哇叫,有时还会笑到飘泪、狂拍沙发。每每听到她狂笑时,他都会抬头看一下画面,虽看不懂笑点在哪里,却对她夸张的反应感到兴味,偶尔也忍不住跟着扬笑。 「老公,我可不可以养宠物?养一只像乔巴那种嘴巴很『啾』的狗儿,家里一定会很热闹。」黄芊芊习惯边看电视边聊天,即使身旁的人很少回话。 「我不喜欢宠物,真要养的话,只能考虑养鱼。」关世聿对她随兴的问题难得认真回答,原因是想到她常一个人在家,也许会无聊,若她想养,这是他可以做出的最大让步。 「养鱼又不能抱、不能玩,我喜欢毛茸茸、软绵绵的宠物,像狗跟猫我都很喜欢,不过更喜欢狗。」刚好广告时间,她转过头,跟他慎重讨论起来。「老公,可以养狗吗?这公寓能养宠物吧?我在中庭遇过几个住户有养小型犬,每次都会跟他们借玩一下,愈看愈觉得可爱。其实我小时候也养过狗,后来他死掉时我难过好久……」她拉拉杂杂说了一长串,开始渴望真能养只宠物作伴。 她虽习惯宅在家,但过去在家有父母一同生活,有邻居亲友偶尔串门子,生活并不枯燥,可嫁给他之后,大半时间她都一个人待在家里,除了出门买菜才偶尔跟巧遇的住户闲聊几句,难免觉得有些孤单。 「我不喜欢猫狗。」关世聿实话道。 他曾想尽量顺她的意,满足她的需求或心愿,唯独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生活品质,他无法轻易妥协。 「这样啊……狗狗、猫猫很可爱的……」他第一次明显反对她的提议,她不免有些失望,也有点遗憾他排斥养宠物。 「如果非养不可,只能考虑养在阳台。」一见她垮下总是上扬的嘴角,他不禁动摇决心,直觉想退让,无法狠心拒绝到底。他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落寞的神隋。 「没关系啦,算了。」她摇摇头,无所谓地笑笑。听出他的为难,她不愿造成他的困扰,之后即使偶尔寂寞时再度兴起想养宠物的念头,她也不曾再对他提起。 这日,黄芊芊回高雄参加高中同学会,不少同学已是携家带眷。 「芊芊,这边!」先到的同学一见她出现,忙伸手招呼。 「你老公呢?去停车吗?」这桌围坐五、六位皆是黄芊芊高中时交情不错的同学,其中两位曾参加过她的婚礼,早已在热络地谈论她的闪亮老公。 「他没来。」她笑道,往一旁的空位坐下。 「要工作吗?好可惜,以为可以看到明星现身说。」游依玲一脸惋惜。芊芊结婚时她正在坐月子,无缘参加好同学的婚礼,据说错过了目睹大帅哥的机会。 「明星?我老公是机长,不是明星。」她疑惑的纠正。 「佩琪说你老公比好莱坞明星还闪亮,因此我今天还特地带墨镜来,就怕被他的光芒闪瞎。」游依玲夸张道,搞笑地从包包里掏出一副墨镜。 黄芊芊不禁大笑,「最好能闪瞎,那我现在不是全盲了?」 「不是全盲,是满面春风,两眼全是爱心。」陈佩琪补充道。 「听说你跟你老公是长辈介绍、相亲认识的?你对他一见锺情,而他更是第一眼就煞到你,爱你爱得无法自拔,才会急着闪电结婚。」另一位较少联络的同学也好奇的加入,探问八卦。 「哪……哪有这么夸张!你们两个别乱加油添醋,我没这么说过喔。」黄芊芊白那两个参加过婚礼的同学一眼,她当时只有老实坦白是她先对老公一眼倾心,可从未夸张炫耀老公对她的感情。 而且老实说,关世聿也未曾做过什么浪漫的事,能让她在同学们面前拿出来分享的。 「芊芊真是深藏不露,没谈过恋爱第一次就过到真爱,还立刻修成正果,对象又是个多金俊帅的好老公。」同桌的几个女人不管已婚或单身,全对她羡慕不已。 「没有啦,你们也很幸福啊,都嫁了好老公。」她对在座比她早婚的三个同学笑着说。外貌背景并非选丈夫的首要条件,最重要的是对方能真的爱自己、包容自己。 「你们老公都没来吗?」她以为她们会带家眷来。 「我老公去厕所,帮我女儿换尿布。」游依玲说道。 「我老公去停车,不知停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没进来。」张嘉娟语带抱怨。 「你们老公还真乖,哪像我老公,叫他陪我参加同学会,他说什么不想来,还说与其来听女人聊八卦,宁愿在家睡觉。」陈佩琪也一副不满的样子。 「我老公原本也不愿意来,还是我三催四请才勉强答应,结果出门前还吵架,差点出不了门。」张嘉娟碎念起来。「依玲真好,老公还会帮你顾孩子,我如果带儿子出门,今天就别想好好吃顿饭了。」 「平常在家他根本不会帮忙,工作回来就看电视,高兴时玩一下小孩,孩子一哭闹还不是马上丢给我处理。」游依玲不禁吐起苦水。 「男人结婚完都变个样,连生活习惯都变差了。」有人附和道,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抱怨起自家老公的不是。 「芊芊,你老公有没有什么恶习,是让你无法忍受的?」众人热络谈论婚后生活及老公经,连未婚者都加入意见,唯独黄芊芊只是一迳地微笑聆听,因此有人忍不住问。 「呃?」突地被问话,她愣了一下。「没有耶。」她们谈的问题,她都没在自家老公身上看见呢。 她老公总是将自己打理得整齐干净,即使休假在家也一律穿着衬衫及长裤,在健身室虽会换运动服和短裤,但他运动后一定会马上洗澡换穿干净衣物,从来没只穿条内裤就走出浴室。 除了睡觉时间不一定外,他生活习惯良好,比她更爱整洁,书房自己会整理,两人的房间里,他的衣柜永远比她那边的还有条不紊,除西装送洗外,他偶尔也会自己烫衬衫,就连出国的行李也从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整理。 即使一开始,她的厨艺很不灵光,他也从没抱怨,更未曾对她有过其他要求或不满。 两人生活和谐,不曾发生争吵口角,而恩爱后他也不会倒头就睡,虽没说些甜言蜜语,却至少会摸模她的头、搂搂她的背,像是哄她入睡般温柔体贴。 「怎么可能?!哪有这种男人?」一听她说完,众人全都难以置信。 「你老公从没在你面前放屁、挖鼻孔、抠脚指?不会因为找不到内裤、袜子少一只就发脾气?」就算外表再闪亮也是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缺点? 「你们从没吵过架或意见不合?」 黄芊芊摇摇头,笑着说:「只有我提过养宠物,他表示反对,之后虽然有退让,但我不想让他为难,就没再争取。」 而今天的同学会,其实他正好有休假,她曾问过他是否愿意一起参与,他淡然表示无意,她也就没想再约他或强迫他同行。 这是结婚至今唯有的两件她的提议被他拒绝,只是还不至于引发争吵。 「芊芊,我怎么觉得你老公完美得不太真实?」有人不禁疑问。 「公婆也不在台湾,完全不需应付长辈,你好命得让人嫉妒死了。」在座有婆媳问题的同学简直羡慕死她了。 「芊芊,我绝不是酸葡萄心理,只是你老公有大半时间在国外,你又完全不能查勤,而他回家的生活,感觉像在饭店一样拘谨,你觉得自己真的了解他吗?」游依玲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前妻的事?」陈佩琪小声探问。 大伙虽然皆对她嫁了个完美老公感到超级羡慕,却仍不免要理性分析,提醒一下心思单纯的好友。 「呃,芊芊,我们只是好奇问问,你也别想太多,谁让我们嫁的老公都是平凡到不行的男人。」见她神情怔愕,张嘉娟笑着打圆场,她们是出于善意的关心,可不是要害甜甜蜜蜜的夫妻吵架。 不久,其他同学纷纷过来打招呼,同桌几个人的老公也相继出现,女人们才结束八卦话题,改聊其他琐事。 黄芊芊边用餐,边与久未见面的同学们聊天,脑中却不禁一再想着前一刻大伙谈论的话题。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婚姻有问题,婚后也一直幸福得飘飘然,可今天听到许多同学谈起自家的婚姻、家庭问题,她才明白自己为何结婚八、九个月了,仍一直感觉像在作梦。 原来原因出在与她同床共枕的老公身上,他总让她有种朦胧不真实的错觉,也是这才惊觉她对他真的有许多不了解。 她是问过他许多享,但话少的他不是仅回答一两个字,就是闷声不答。她曾以为他只是内敛又沉默寡言,现在却发现应该是他心里藏有许多秘密。 她因为对他一见锺情,轻易爱上他的一切,所以相当陶醉能成为他的老婆,不过她确实一直不清楚他想娶她的理由。 她不认为自己有魅力能让他也一见锺情,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快速迎娶回家。 他一个人便可将生活自理得很好,在国外期间也大概都过得自由自在,似乎有没有她这个老婆影响都不大…… 向来开朗乐观、无忧无愁的她,此时心头彷佛被一抹灰云所遮盖,开始心生隐忧,害怕起来。 「老公……」 「嗯?」 「上次回高雄,妈问我们什么时候打算生孩子?」 「不急。」关世聿淡应。 「同学会时有几个同学带小孩来,每个都好可爱,其中有人说她结婚两个月就不小心中奖了,原本没打算那么早生,只是生了倒也不后悔。」她两眼发光,向来喜欢孩子的她,一提到小孩就特别兴奋。 「我不会不小心。」他说得笃定,因为他绝不会忘记避孕。 「你虽然常不在家,但我一个人也能顾好孩子,所以你可以不小心没关系。」她故意眨眼笑道。 她渴望拥有两人孩子的念头更甚养宠物,尤其在心里产生一些不安后,她希望他们能早日有孩子,让这个婚姻更有真实感。 「再说话就不做了。」此时两人已褪去衣衫,在床上袒裎相对,她一再提起生小孩的事,让他顿时性致缺缺。 他不介意她平时多话,唯独在床上时不喜欢她提琐事破坏气氛,以前她总是羞怯娇赧,今晚却显得有些异常。 「今天算了,睡觉吧。」他翻身离开她的身子,打算起来穿衣服。 黄芋芊一愣,意外他的反应。「你生气了?」她连忙伸手拉拉他手臂,怯怯地问道。 她从没见他生气过,连蹙个眉头都很少见,他俊容多半是面无表情,不笑不怒、不冷不热。 第六章 「没有。」关世聿轻声道。「你不想就不要。」他准备跨下床铺,取睡袍套上。 「我没有不想。」黄芋芊赶紧坐起身,拽住他手臂急道。 这一刹那,她竟有点怕他是要离开她、离开这个房间。她有些讶异原来自己内心的惶恐已与日俱增。 她的反应让关世聿一怔,回头看她。 「我、我……」她忽地脸蛋赧红,害羞自己表现出一副饥渴索爱的样子。「我不是一定要,只是……只是你想要就可以……」她尴尬地解释,说完很想拉棉被蒙住脸。 原本心里确实有一丝不悦的关世聿,见她此刻模样不禁莞尔,她可爱羞涩的娇颜,令他再度产生性趣。 他重新倒回床铺,欺身向她,亲吻爱抚她,与她身体交缠,共赴云雨…… 黄芊芊喜欢跟他耳鬓厮磨的亲昵,因为他总让她身心欢愉,感觉被充满与撼动,然而现在,她忽地觉得他似乎太过理性,从没有激 情狂野的时候,虽始终待她温柔,却像少了些什么。 当他疼爱她时,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炙热浓情,以前她在床上时不敢直视他目光,现在一见却不禁心生困惑,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不确定是否因自己心生猜疑才让事情变得模糊,或是她过去太沉迷在幸福的梦中,才没能发觉自己对丈夫其实全然未知的事实。 她愈想愈不安、愈惶恐,最后竟不自觉落下泪来。 瞥见她眼角淌下泪滴,关世聿一惊,心口蓦地揪了下。 「怎么?不舒服?」他停止一切动作,退离了她。 第一次看见她掉泪,即使仅有两滴泪珠,他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没……没有。」黄芊芊忙摇头,声音梗在喉咙,也诧异自己怎么会伤感得掉泪。「真的没事。」她对他堆起笑容,抹去泪水。「是感动,只是感动。」她找藉口说,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自己。 其实,她很想问他是否爱她? 虽然她常向他撒娇、对他说爱,但他却不曾说过一句爱语。 先前她一直以为爱可以不用说出口,以为自己就能感受他内敛的情意,现下却迷惘了起来。 原以为置身天堂的婚姻生活,此刻只剩如履薄冰的徬惶。 她不敢问他,怕即使问了,他也许只会应一声「嗯」,而她无从判断他这个字的涵义,只会感到更挫折。 关世聿能感觉妻子不对劲,他一向以为她很单纯,自己轻易便可看透,但当她明显言不由衷时,他居然也无从得知她的想法。 是因为他不愿那么早有孩子,她心里难过却不敢直说吗? 也许,他该好好跟她谈论这个问题,只是那就必须提及前妻之事,而那是他绝不愿触及的话题。 他不是不要孩子,只是想待两人婚姻更稳固再做打算,他内心仍存有不安与恐惧,曾受过的伤害,像道无形枷锁捆绑着他。 两人婚姻关系看似和谐美满,依然相处平顺,但黄芊芊感觉与丈夫间的无形距离愈来愈明显、愈来愈遥远,她心里的不安也逐渐扩大。 幸好今天接到出版社电话,由编辑口中告知的消息,令她一扫内心连日来的阴郁。 她的新绘本将在暑假书展出版,出版社打算为她办场签名活动,让她与那些小读者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她开开心心的打开电脑想写e-mail给目前在美国的老公,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可信件写了一半,她忽然有个念头,想直接打电话给他。 她不是要查勤,只是想亲自和他分享喜悦,而非又靠电子信件传达消息,她期待能亲耳听到他为她高兴的话语。 拿起电话,她按下一组记得清楚却从没打过的号码,等待远方电话接通的同时,她莫名有些紧张。 「hello!」电话那头不一会传来低沉醇厚的男音。 「呃?哈……哈罗。」她怔了下才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 「who is speaking?」对方直接问。 「欸?」她再度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没听老公说过英文的她,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他的声音。「i……i want……」英文很破的她慌张地口吃超来,此时才发现自己竟不知老公的英文名字是什么。 「芊芊吗?」关世聿总算听出她的声音。方才手机一响他就直接接听,没看清楚上面一长串的越洋来电显示。 「对……老公,是我。」一听亲亲老公说中文了,她大松口气。 「发生什么事?」意外接到她来电,他微蹙眉,不免有些担心。 他在国外时,她不曾打电话给他,一直都是写e-mail向他问候,而他曾说过若有紧急事件再打手机找他,因此他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 「呃?不是不好的事啦……」一听老公有些担忧的口吻,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心向他分享好消息。「刚才编辑打电话给我,说出版社邀我参加书展活动,签名会上我可以跟读者面对面互动耶。距离第一次参与公开活动已是三年前的事,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才想打电话跟你分享。」她以欢快的语气迅速报告着,却觉得心里没想像中向他亲自道出喜讯的兴奋。 关世聿听完,只是轻应一声。「那很好。」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平静的回答,令黄芊芊顿觉心一冷。可他向来是这般冷静的口吻,为何此刻她却因此有些难过? 接着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名女人用英文与他谈话,他亦用英文回应对方,转而对电话中的她道:「我正忙,有事回去再说。」 「呃?好……再──」尚未道完再见,电话已被挂断。 握着话筒,她神情怔然,心头无端抽痛。 原本开开心心要向他分享喜悦的,怎知会得到他这般冷淡的回应,甚至感觉是她打扰了他。 她知道他前天便抵达纽约,现在应该是在休假状态,却可以因身旁女人的话匆匆结束她特地打去的越洋电话? 她听不懂那女人跟他说什么,他又回覆了对方什么,只是对自己的英文能力感到很挫败。如果她能听懂他们的话,也许心里会好过些。 她逐渐发现自己跟他之间,无论有形、无形的条件全是距离遥远,她不知他在家以外的生活方式、交友圈,甚至连在家里。其实也常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能嫁给他,每天幸福得像在作梦,但他毕竟不是她的偶像,不是只要能见到、能说话,就可心满意足过一辈子。 他是她的丈夫、她最亲密的伴侣,她需要的是和他更多的互动,相互分享生活甘苦,彼此倾吐喜怒哀乐。 她知道他比她聪明有智慧,比她有生活历练,她从不奢求驽钝的自己能完全弄懂他的心、他的世界,但是也不该是如此无知又茫然吧? 认识三个月、结婚九个月,可他们相识一年以来,两人真正的相处时间其实连半年都不到,她对他的认知,也比她以为的更少。 心口霎时漫上一股酸楚,她眼前一片模糊,无预警地滑落两行热泪。 她是不是变贪心了?因为认清了事实,才无法满足现状,无法继续活在飘忽的美梦中,所以觉得空虚落寞? 她明明嫁了个人人称羡、毫无缺点,比王子还闪亮的完美老公,住的是高级公寓,从事着喜欢的绘图工作,生活悠闲惬意,为何却仍感到心里一片空荡,彷佛城堡里的王子不是为她所有? 她想,她不是被王子青睐的灰姑娘,只是个为王子守家的门房。 因为一通电话,黄芊芊心情低落到谷底,思绪掉入负面漩涡,陷入生平不曾有的伤心沮丧中。 关世聿结束长途飞行,在深夜返回家门。 踏进屋里,玄关与客厅虽亮着灯,却不见往常会在沙发等他的妻子。 他虽一再表示她不需要为等他回来,半夜睡卧在客厅沙发,但她仍旧乐此不疲,说自己心甘情愿。 通常她会备妥宵夜,在他到家后加热餐食,他吃宵夜的同时她就替他把行李箱清空,分出待洗衣物,并替他备妥换洗衣物,等他餐后洗完澡,她才会跟着他一起入睡。 过去他总觉在家生活跟在饭店无异,即使回到家,也习惯将自己打理得整洁拘谨,如今却因有她的存在,让他开始觉得回家的感觉有了些许不同。 他并非要她像佣人般伺候他,只是她的体贴与温情,真的让他感受到家的舒适与归属感。 不知不觉的,他逐渐期待每次远行回到家时,看到那张迎接他的盈盈笑脸。 他曾感觉她像自己豢养的宠物,忠诚地为他守门,现在已不再有那种想法,他虽未能爱上她,却也已愈来愈喜欢她。 想起那日她临时打电话给他,开心地想与他分享喜讯,偏偏他正要参与一场飞安研习会,因此只能匆匆结束谈话。事后他有些过意不去,原想打电话给她,只是又觉得特地解释似乎有些多余,才想说回来再当面向她道声恭喜。 意外的未在客厅看见她的踪影,他莫名有些不安,连忙搁下登机箱,脚步直往厨房寻去。 宽敞的厨房仍是一片静谧,只有餐桌上方亮着一盏灯。餐桌上有一个保鲜餐盒,餐盒下方压着一张纸条。 老公,辛苦了。晚上帮你做了迷迭香醺鸡三明治,你回来不用加热也能吃,晚安。 看着她留的字条与桌上配料丰富的三明治,他薄唇轻扬,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他不介意她没在客厅等他回来,即使没看见她的笑脸,他仍可清晰感受到她给予的温暖,内心感动她对他的体贴与付出。 坐在餐桌前,他先将她准备的爱心宵夜拿出来,认真品嚐,细细咀嚼。 用完宵夜后,他拖着登机箱前往卧房,打开房门看向床铺,棉被下包裹着一个娇小身躯,她正侧躺在床,已然熟睡。 怕吵醒她,他小心翼翼将登机箱暂搁在墙角处,不急着取出里面要清洗的衣物,而是走往衣柜拿取内裤与睡袍,才转出卧房往另一间浴室盥洗。 沐浴后,他在浴室内擦干头发,又返回卧房。 见床上的人儿依然静谧安躺,他轻轻拉开棉被,悄悄跨上床铺、关掉床头灯,神情舒坦地躺在她身旁,旋即安心入睡。 侧躺假寐的黄芊芊,此时缓缓张开眼,望着幽漆的房间,她眼眶不自觉泛红。 从丈夫进门那一刻,她便已经清醒,应该说,她其实没有睡着,今天不想等门,是因为无法强颜欢笑地面对回家的他。 自那通电话被他冷淡挂掉后,这几日她心情一直很低落,只能努力画图、编故事来转移沮丧的情绪。 她仍为他准备宵夜,是因为并非真对他的态度生气,她只是难过不知如何面对两人的差距,也不晓得该怎样才能真正了解、认识他。 他的父母都在美国,她只在结婚时见过公婆一面,之后也只有偶尔打通越洋电话,或写e-mail、寄张照片简单问候而已。 公婆看似拘谨,感觉却不是难相处的人,只是她苦无机会与他们熟络感情,若她贸然致电向婆婆询问丈夫的事,不知婆婆是否会乐于告知。 而她虽认识他三舅妈,但从那边也只能听到一些对他的基本认知,他与三舅妈其实并无密切往来。 第七章 她想认识他的交友圈,想知道他是否有要好的朋友或同事,希望能否从旁得知一些他的事。 她不能一味消极地逃避问题,继续悲观沮丧下去,为了两人的未来,她告诉自己该积极去改变现况。 这一晚,她想了许多,不愿心里再被那片日益扩大的乌云笼罩,也不愿自己再被负面思维所捆绑,她决定努力寻求解决之道,好好经营两人的婚姻,让他们成为真正情感和谐的夫妻。 隔天,关世聿醒来时已近中午,他盥洗后走出卧房,隐约闻到从厨房传来的饭菜香。 他往厨房走去,见餐桌上已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肴。 「老公,早安。」黄芊芊站在厨房炉火前,身上系着澄黄色卡通图案的围裙,一手拿锅铲。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向门口。「应该说午安了。马上就要开饭,吃完饭再喝咖啡好吗?」她柔声问,知道他醒来总要喝杯黑咖啡。 「嗯。」关世聿轻应一声,见到妻子甜美的笑颜、温暖的身影,冷然的黑眸露出一抹温柔。 以前出国十多日,他很少会想起她,不知何时起,现在她那张笑颜出现在他脑海的次数,似乎正不自觉持续倍增中。 「老公,你这次去纽约有去哪里玩吗?有没有顺道去看爸妈?」餐桌上,黄芊芊主动问起。 「没有。」关世聿低头品嚐一个多礼拜没吃到的家常料理。「爸妈是住西岸的西雅图,我无法顺道过去。」他提醒她两地的远距离。 「我知道从纽约还得搭好几个小时的国内班机才能到西雅图,只是想说你都到美国了,至少已减去大半距离,说不定会去。」 「我常飞美国。」他去美国已是家常便,并不差这一次。「只有飞西岸时,我才会顺便过去看他们。」父母回台湾次数也不少,他们一年至少能见上五、六次面,对他而言已很足够。 「老公,我是不是要找时间跟你一起去美国看一下爸妈?结婚到现在我只见过他们一次,有点说不过去。」尽管她偶尔会打电话、写e-mail问候,但其实和公婆仍很疏离。 「爸妈移居美国多年,思想很开明,不会要求媳妇尽孝道,你不需在意这种小事。」婚后她主动打电话给他父母问安的次数比他还多,母亲为此曾几次当他的面夸赞她,只是他从未刻意将这些话转述给她听罢了。 间接被拒绝,黄芊芊不免有些失望,她不单只是想探望他父母,更想和他一起远行培养感情,顺便透过与公婆相处的机会,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情。 关世聿察觉妻子眸色瞬间一黯,以为她仍在介意,于是补充道:「爸妈每年会回台湾一两次,下个月应该就会回来,所以我们不用特地过去。你偶尔打通问候电话,他们就很高兴了。」 他认为妻子对他父母已够关怀孝顺,毕竟他对岳父、岳母反倒不曾主动打电话问候,只有在节日时买份礼盒陪妻子回娘家探望,婚后至今九个月,他也仅见过岳父岳母两次面。 黄芊芊勉强一笑,她觉得偶尔打通电话给公婆不过是最基本的礼貌,何况在电话中只能简单问候,难以闲聊琐事,便无法向公婆探问丈夫的事情。 她原打算若能一起去美国探望公婆,她将请婆婆拿出他小时候的相簿,自然而然便能制造机会聊聊他的童年与成长过程。 因为她曾向他提过想看他童年的照片,他却说照片全由母亲收藏,而他成年后的照片也吝于与她分享,只说自己不爱照相,因此没什么照片好看。 她是能感觉他也许不爱面对镜头,但总会有一两张独照或与同事朋友的合影,可她热络想向他要照片,他却只提供自己出国时所拍摄的各地风景与建筑照。 之前她没特别在意,不觉得他是在刻意隐藏什么,现在却无法不追探,不禁脱口问出原本绝对不能问的话来。 「那个……你前妻是怎样的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专心品嚐菜肴的关世聿心一震,俊容一凛。 「听说她是空姐,一定长得很漂亮吧?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因个性不合才分开吗?」黄芊芊故作轻松的问。 既然不能从婆婆那里得知,她只好试着直接对他提问,对于他前妻的一切,她之前丝毫不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那正是自己对他认知模糊的最大问题点。 关世聿抬头看她,黑眸冷沉。「你还听说了什么?」他面容绷紧,语气不快。 「三舅妈只说她是不同航空公司的空姐,你们是个性不合所以才分开……」黄芊芊轻声道,明显感觉情绪向来淡然的丈夫,脸色异常僵疑。 从前她曾好奇向他三舅妈问过他前妻,三舅妈却显得有些迟疑,只是一再强调要她别追问他过去的事,好好过现在两人的生活才最重要。 当时她不以为意,也没想过要追探他的过去,对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不是那种会计较丈夫过去婚姻或情史而胡乱吃醋的女人。 没想到如今她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回应马上令她察觉不对劲。 「我不想谈,以后别再提起这些。」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冷着一张脸,迳自离开餐桌。 她一脸怔愕,见丈夫转身离去。碗里尚有未吃完的饭菜。 这一瞬间,她心口紧扯,紧抿唇瓣,有种委屈的心酸浮上心间。 他三舅妈是曾提醒过她别问,但她不知这话题会令他如此不悦,她第一次感受到他明显的怒意。 尽管他高声斥喝,但冷凛的眼神、紧拧的眉心,都令她心生惧怕,更是难过莫名。 在餐桌前呆坐片刻后,她起身默默收拾自己与他未吃完的饭菜,将厨余倒进厨余桶,沉默地整理流理台,清洗锅碗瓢盆。 直到忙碌完厨房清理工作,她才想起刚刚答应要为丈夫煮咖啡,连忙煮好一大杯黑咖啡端往客厅。 以往饭后,他都会在客厅看报纸,今天没看到他的人,她改端着咖啡去他书房。 「老公,你的咖啡。」即使心里因方才的事难过不已,她还是端起笑容,装作事过境迁。 瞥见丈夫正端起桌上的黑色马克杯啜饮,她诧异了下。「啊?你已经煮好了?那这杯我拿去喝了。」 关世聿正在使用电脑、敲打键盘没抬头看她,只轻应一声,「嗯。」 她将咖啡端出他的书房,一股忧伤再度涌上心头,举起杯子喝了口黑咖啡。 「好苦!」她眉心纠结,急忙转往厨房取出牛奶添加。 稍后,她坐在自己书房的书桌前,低头一笔一画地绘着彩稿,虽然现在多数人已普遍使用电脑绘图,但她还是较习惯手绘原稿。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逐渐一片蒙胧,她眨眨眼,两滴水珠落在原稿上。 她心一惊,忙抽面纸擦拭,无奈水滴已渗入水彩颜料里,很快渲染开来。 她咬咬唇瓣,用手背揉揉眼睛,喃喃道:「芊芊,有什么好哭的?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爱哭的小媳妇?老公不高兴,以后别再提就是,不管他的前妻是杨贵妃还是埃及艳后,都跟现在我们的生活毫无关系了……」 她安慰着自己,强忍住一再泛出的泪水,没一会又发起呆来。 「真的已没关系了吗?那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什么连跟自己老婆说个一两句都不肯?」她低语着,不由得心酸起来,终究难以克制地再度掉泪。 「老公,你要去哪里?」摆脱前一天的沮丧情绪,黄芊芊再度振作精神,对傍晚将出门的丈夫问。 「跟朋友聚餐。晚上你可以去外面吃,不用煮没关系。」关世聿换了件干净衬衫,边扣上袖口扣子回道。 「那个……我可以跟吗?」她小声问。 她从没参加过他朋友的聚餐,他休假时也多半待在家,除了阅读、上网、固定时间待在健身室运动,偶尔才出门一两回,平时家里电话也没人找他,她完全不清楚他的交友情形。 他虽然也不曾参加她的朋友餐聚,但她总会自动向他报告一切,她跟谁见了面、和对方的交情如何、主要往来的同学有哪些等等。 关世聿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我们是去酒吧聊天,你不会想去那种地方。」他并非真不让她跟,只是觉得场所不适合,他不是去应酬,是跟好友聊些心里话,有她在场难免有顾虑。 「这样啊……也对,我不会喝酒,去那里也只能点果汁。」黄芊芊迳自玩笑道,内心却因他拒绝而难过。 他不仅不愿告知自己的事给她知道,连他的朋友都无意让她接触认识。 「我不会太晚回来,不过你如果想睡就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没察觉她一闪而逝的忧伤神情,他从容地离开家门。 黄芊芊抿抿唇瓣,难掩失落与哀伤。 她要自己积极去了解他,主动去认识他的亲友,他却不给她机会,这让她感到非常无力。 究竟是她强人所难干涉太多,或他真的对她这个妻子提防到家? 翌日,黄芊芊因稿子有些问题,所以打电话去出版社,却意外得知她的责任编辑前天晚上出车祸住院,跟老公知会一声,她便急忙出门买水果前往医院探视。 「芊芊,谢谢你特地跑来,只是小车祸没事的,再观察一天只要没脑震荡,明天早上我就能出院,马上又会对你催稿了。」黄大雄笑着说,其实颇欣慰她来探望。 「没关系,我现在住台北,很近的。」以前跟编辑们大多是以电话或信件联络,自从嫁到台北后,她还挺常往出版社跑,跟里面的几位编辑都已很熟稔。 此时主治医师正巧进来巡房,他看了下挂在病床的记录表,跟病人询问几句话,确认并无特别状况后,便准备往下张病床而去。 忽地,他注意到站在病床旁的年轻女子正用一双大眼直直地瞅着自己,他纳闷回望对方,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黄芊芊见进门的医师身材高挑挺拔,气质尔雅,面貌俊帅,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她认识的异性中,只有她老公闪亮得曾让她一眼就惊艳,而眼前这位年轻的俊帅医师,也是会让人一眼便记忆深刻的男人。 但她并非花痴,因他长相才大剌剌地瞅视,而是努力想记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人,感觉他好像跟关世聿有关系…… 「啊!你是我老公的朋友,夏医师吧?」她猛地拍手道,忽然想起这医师是她婚礼中的伴郎。 目前她只在婚礼当天见过丈夫的几位朋友,之后便完全没机会再接触,因为他是伴郎,丈夫还特别介绍了他的职业,她才有印象,只是她记得他姓氏,已忘了名字。 「原来是世聿的老婆,难怪有些面熟。」夏士凯一双黑眸带笑,神情温和地朝她点头。 此刻穿着轻便、毫无妆容的她,与婚礼时的样貌有出入,但她清纯的气息与娇小身材,他还有些印象。 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遇见丈夫的好友,黄芊芊热情地想跟对方多聊几句,可不待她开口,对方已先出声。 「等我巡房完,我们一会在外面再聊。」工作中病人优先,夏士凯又朝她点个头,迳自往下一张病床走去。 第八章 片刻后,两人在病房楼层的休息室再度碰面。 「关太太是来探黄先生的伤,世聿怎么没一起来?」夏士凯误以为黄大雄是她的亲戚。 「喔,他是我的编辑,我老公并不认识他。」黄芊芊澄清。 「原来如此,下次跟世聿约吃饭时,你也可以一起来。」他亲切道。 「呃?我老公昨晚是跟你一起吃饭?」她一愣,昨晚盈满内心的不安顿时消逝,她一度猜疑丈夫是杏去跟异性朋友吃饭,才不便让她跟。 「他没告诉你?」他颇感意外。「我跟他每两、三个月会聚餐一次,有时我未婚妻也会同行。」而好友结婚至今却不曾带妻子出席,谈话间更鲜少提到另一半,令他不免有些疑虑。 黄芊芊闻言,心里再度窒闷,既是寻常的朋友聚餐,对方也会带伴侣同行,为何丈夫却无意让她参与,要将她排除在外? 「那……他曾带他的前妻参加你们聚餐吗?」她忍不住问。 夏士凯先是一怔,不确定这问题自己适不适合回答。「世聿……跟你提过他前妻的事?」 她摇摇头。「我问过一次,他很不高兴。」 「我以为,他已经能放下了。」他担心的微皱眉,原以为好友愿意再婚,代表已能走出伤痛,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 「你知道他前妻的事?那……你可以告诉我吗?」她抬眸望他,眼神装满期盼。 「很抱歉,他的私事,我不便代他说。」这件事必须待好友自己愿意打开心房向她提及,否则谁也没资格说什么。 黄芊芊眉头一拢,神情忧伤地垂下肩膀。「如果连你也不肯说,我就找不到别人问了。」 「我只能告诉你,世聿曾因前妻受到很大的伤害,请你给他一些时间,耐心陪着他、关心他,我相信有天他会愿意向你诉说的。毕竟有些事若由旁人告知,只会让他更受伤,你能明白我的话吗?」夏士凯声音温润的鼓励着。 他看得出她是极为单纯、个性温暖的女孩,好友会选择这样跟前妻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做妻子,一定是她的这些特质吸引了好友。 也许好友对新婚妻子目前仍保有距离,但夏士凯相信他不是会随便就决定结婚的男人,既选择了她做伴侣,他终有一天能信任对方,并敞开心门面对自己过去的伤痛。 「除了这件事,其他你想知道任何关于世聿的事,我都乐意回答。」他不便干涉好友的婚姻或感情,只能从旁关心,而她与邻居妹妹涂沛千有些相似之处,令他不自觉想多关怀她。 黄芊芊心情虽一度沮丧,但在与夏士凯一番谈话后,她不再急于探知丈夫前妻的事,反而重新振作为自己打气,要自己给他更多的包容与时间,直到他愿意与她交心的那天为止。 黄芊芊从医院回来后,便去阳台的盆栽摘一把迷迭香,转往厨房洗干净,正要拿出花茶器具泡茶,就听见客厅传来电话声,她才要赶去接听,电话已中断。 欲返往厨房时,就见丈夫从书房走出来,她柔声问道:「老公,我摘些迷迭香泡茶,你喝喝看喜不喜欢。」 关世聿没回答,直接道:「你的手机忘在医院。」方才在书房的他顺手接起电话,对方告知自己是妻子的编辑,她探病时不小心把手机遗落在医院了。 他一直以为她的编辑是女性,因为偶尔听到她与编辑讲电话时,她总是神情欢快,语气激昂,他直觉就以为是同性。 可今日才发现对方是男性,莫名地,心头有些不明的窒闷感。 「啊?真的吗?」黄芊芊一愣,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没带回来。 她记得跟夏医师谈完话后,他们便交换对方的联络电话,后来是怎么把手机忘在医院的,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呃?刚才是夏医师打来的吗?」她还没来得及跟丈夫报告在医院巧遇他朋友之事。 「夏医师?」关世聿一怔。怎么她连去探个病,也能跟医师混很熟似的? 「是你的好友夏士凯医师呀!真的很巧耶,他正好是我编辑的主治医师,乍见时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后来才猛然想起他是我们婚礼的伴郎。」 「我跟他聊了一会,他说你偶尔有偏头痛的毛病,我才想到家里的迷迭香有治头痛的功效,所以想泡茶让你试试。如果喜欢,以后你就把咖啡的量减少,改喝花草茶比较健康。」她迳自笑说。 其实她一直觉得他的咖啡瘾太大,但也没想过干涉他的习惯,只是一听说他有头痛毛病,难免担心起来,更惭愧相处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她竟完全没察觉此事。 「你最近还有头痛问题吗?夏医师就是主治脑科,你有给他好好检查过吗?」他的工作必须长时间全神贯注,压力非常大,她有些担心他的健康状况。 「只是小毛病,公司皆有定期体检。」关世聿不以为意的说。 他没因妻子的关怀而感动,只在意她和夏士凯巧遇究竟谈了哪些话。他相信好友不会提及他不愿他入谈论的前妻话题,可又无法完全放心。 想到她跟仅见两次面的好友也能热络畅谈以及跟男性编辑相处融洽,他心里那抹窒闷感,不由得更为加重。 对内心泛起的情绪感到困惑不解,他只能强压下那抹异常的不快。 「黄先生说明天出院,回家顺路过来送手机给你。」他有些闷闷地转告,心里蹦出一个念头,他明天要早起,好好看看她的编辑是个怎样的人。 隔天早上九点多,电铃响起。 关世聿今日放假难得早起,妻子设的闹钟六点一响,他也跟着起床,七点不到已经梳洗好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吃完妻子做的早餐,两份报纸反覆翻了两三逼,终于等到人来了。 一听到电铃声,黄芊芊立即前往玄关开门。 「大雄,不好意思,还让你跑一趟,其实我去出版社拿手机就行了。你的伤都没事吧?要不要进来坐一下?」黄芊芊热络招呼。 「还没机会参观你家,不介意的话,我顺便先帮你看看稿子问题。」黄大雄步进玄关边道。 「才出院就这么认真,我会在总编面前多夸奖你的。」黄芊芊玩笑道,领他走进客厅。 「这是我老公,关世聿。」她先介绍坐在沙发看报纸的丈夫。「老公,这是我的责任编辑,黄大雄,就是《哆啦a梦》里的大雄。」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关先生,你好,打扰了。」黄大雄朝一身干净俊雅的关世聿点头打招呼。 关世聿抬头,朝对方回点个头,一双眼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眼前这位年约三、四十的矮胖男人,他相貌平平,但笑容很有喜感。 「芊芊,你老公比照片上还帅一百倍,你真的是捡到宝。」黄大雄开玩笑道。 芊芋曾被他们要求拿婚纱照到出版社供大家欣赏,因为她结婚时只送盒饼给编辑部,说是不熟不好意思丢帖子,但婚后因住到台北,家里又离出版社不远,常会往出版社跑,跟大家变得熟稔后,大伙就会起哄想看看她老公。 「是真的捡到宝啊!老公,对不对?」黄芊芊笑着附和,边问一旁默默翻看报纸的老公。 「关先生也是捡到宝,芊芊可是可爱又开朗的好女孩,若以前她就常跑出版社,说不定早被编辑部里的人钓走了。」黄大雄呵呵笑。 关世聿一听,半点也笑不出来,小头一阵窒闷。 他一直以为妻子所接触的全是些喜欢孩童的女性编辑,现下却因这截然不同的事实无故有些不悦。 他脑内竟蹦出一个荒谬画面——单纯如小白兔的妻子,被一堆男人包围、垂涎的可怕情景。 这想像画面也许太过夸张,可他一想到她与一干异性工作伙伴说笑的情景,心里便颇不舒坦。 他知道妻子个性活泼开朗,但他一直以为她只对孩子、对长辈或对同性友人交情热络,一想到她与他完全不认识的异性也相谈甚欢,他喉头就像被个异物梗住。 「乱讲!」当着丈夫的面被恭维,黄芊芊不免有些尴尬。「我去拿原稿给你。」她先转往自己书房拿作品,再到厨房泡壶茶。 片刻后,她已与编辑在客厅边喝茶边讨论作品与故事大纲,而关世聿始终坐在一旁,翻着早翻烂的报纸,就是不愿离开放妻子与别的男人独处。 随着他们益发地热络讨论,他心头的窒闷感也愈加深,看着妻子为对方倒茶,而那迷迭香茶他以为该是她专门为他准备、为他栽种,本应是他独属的,分给其他的男人他心里就是不痛快。 他突然变得小气起来,为了一壶茶吝啬,计较起芝麻小事。 两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离开前,黄大雄还直夸迷迭香茶好喝,说他自己也会做些料理,在参观了黄芊芊种在阳台的十数盆香料盆栽后,她便大方的摘采各种香料叶片装袋送他,心情愉快地结束此次会面。 「老公,你中午要吃什么?」送走客人后,黄芊芊转回客厅,笑盈盈问他。 「随便。」关世聿俊容微凛,闷声道。 「那我就随便煮喽!」没察觉他的不悦,黄芊芊哼着歌,心情愉快地去厨房准备午餐。 关世聿将报纸往沙发一搁,满脸不快地走往自己书房。 妻子虽只是在跟编辑谈工作事宜,但他们自然欢乐的笑语,以及聊得忘我甚至是忘了他存在的感觉,都令他颇为不满。又看她把为他栽种的香料大方分赠给另一个男人,他竟也无端心生醋意。 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种情绪,他十分诧异内心涌起的窒闷酸意,有些气恼自己为了小事无端吃醋,早对感情没有期望的他,因冷静的心湖被她无心之举而搅动,感到一阵烦躁不安。 「老公,我今天去编辑部时,因为大雄在家烤了一只迷迭香全鸡带去给大家分食,我是在场最年轻的女性,得到优先选择特权,所以抢下两只鸡腿,特地带一只回来给你。」黄芊芊一进门,笑咪咪道。「还有,前几天妈寄来的一箱爱文芒果,我分一半送编辑部,结果换回一箱葡萄。」她又扬扬提在另一手的纸盒。 偶尔她母亲会寄来自家或亲戚种植的水果,她跟老公两人吃不完,她便会分赠邻居或拿去出版社请人吃。 关世聿从不在意妻子乐于与别人分享的大方个性,可一想到她为了工作出门大半天,却是一群人围吃烤鸡、欢乐分食,那画面光想像就令他心生不悦。 后来才得知出版社有不少男性,跟妻子交情较好的几位编辑也全是男性,这项发现令他无法不在意。 「以后没事别去出版社。」他语气有些闷地指示。 「啊?为什么?」黄芊芊一愣,不明所以。 「你以前不是透过电话或e-mail联络就行,现在为什么常需往那里跑?」他质问。 「因为很近呀!当面讨论更能说得清楚,也可以激发灵感,他们也很欢迎我去泡茶,陪他们聊天舒压。」黄芊芊笑说。 她在台北没熟识的朋友,偶尔出门去出版社串串门子,边讨论工作边找人聊天,成了她除买菜外出门唯一的消遥去处。 「有创作上的问题,你打电话去问就好,别再往出版社跑。」关世聿不满的道。 第九章 光是听她透过电话跟编辑有说有笑,他就已经不太舒坦,一想到他常不在家,而她也许三天两头的窝在编辑部,被一堆已婚、未婚男人包围谈笑,他便愈想愈无法容忍。 他相信她是单纯把别人当同事、朋友,一视同仁的自在相处,但他所不认识的那些人中,是否有人对她存有不良念头,他无法不揣测。 妻子并非艳丽绝色,但她自然单纯、活泼乐观的个性其实很吸引人,先前黄大雄也不讳言,她在编辑部里很受欢迎。 过去的他,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男人,不会干涉妻子的工作、交友状况,只是因前妻的背叛让他欠缺信任与安全感,才会引起负面思考,反应过头。 「为什么?」黄芊芊无法理解老公反对她去出版杜的理由。 「没有为什么。」关世聿神色微凛,知道自己要求不合理,却无法压抑内心情绪。「我不想你往外跑,你只要待在家里就行,就算不想工作也没关系,我的薪水养家绰绰有余。」 黄芊芊闻言,眉头轻拢,她感觉得出他的怒意,但不知他为何不高兴。 「老公……你在生什么气?」她试图委婉探问。难道她出门时,他在家接到什么电话,或工作上出了问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头痛吗?」她体贴关问他情绪异常的原因。 关世聿脸色一沉,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也别再找士凯见面谈话,想问什么直接找我问。」他还在意另一件事,便是好友来电要他代为转告她两人相约见面的可行时间。 妻子先前坦承在医院巧遇士凯,藉故问了些他这丈夫的事,她还告诉他想改日约士凯与士凯的未婚妻吃顿饭,当时他不以为意,现在却执意反对。 并非怀疑好友与妻子吃顿饭会有什么暧昧,他只是不想她再从好友口中探问有关他的事,那令他不舒服。 「为什么?」黄芊芋眉头更加蹙拢,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跟夏医师聊聊你们相识以来的事而已,因为我问你话,你都不太想回答。」她想再约夏士凯见面聊天,不是想探丈夫隐私,只是单纯想多了解丈夫一些个性或生活琐事。 「我不想说的事,士凯也不会替我八卦。」他不喜欢她这么做,更认定她仍欲探问前妻的事。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不肯告诉我你的事,我想从你朋友那边了解你也不行?」黄芊芊轻抿唇瓣,过去以为丈夫是温和寡言,现下却觉得他冷漠易怒。 「你不需要刻意了解我。」关世聿显得不快,他还无意对她摊开自己的心。 「我是你老婆,却对你一无所知,你什么事也不肯告诉我,我只能从你制式简短的回话和些微的表情变化去猜想你的心思,我从没跟人相处这么费心神、这么累过。」她不禁脱口抱怨。 关世聿神情一诧,意外听到她的真心话。「跟我在一起很累?」他一直以为她嫁给他很快乐、很幸福、很知足。 「我不是那意思……」她咬咬唇瓣,轻声解释,「只是你让我感觉愈来愈有距离。你常在国外,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家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毕竟我看不到你的时间很多很多,我……也会害怕不安。」她并非怀疑他,只因意识到自己对他的认识太过模糊,让她无法不焦虑:心生隐忧。 「呵!」关世聿冷笑。「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信任我,怀疑我在外面行为不忠。」他眉头紧拢,黑眸带怒。 过去他也曾被前妻质疑,可最后真正行为不忠的,却是对方。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只是想了解你。」见她动怒,她不禁语气轻颤。「你不用像我那样事事写e-mail报告,但至少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跟谁在一起、去了哪些地方,就算只是待在饭店休息,也可以回个短讯让我知道,或是说你吃了什么,我也会看得很高兴。」她叨叨说着,只因他曾给她的信件回应总是太少。 关于他过去的一切,她全然未知,而结婚后,她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他在家时,那些她藉由相处中认真观察的些微发现。 她希望他愿意向她说说自己的事,不管是童年趣事、求学过程、工作心得或旅游见解都好,她并没有一味要追问他过去的感情或婚姻,只希望他多一些回应,只为想多了解、认识他,无意追踪他的行程,或是不信任的查勤。 可惜在关世聿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不禁恼火,满脸不快。「既然你怀疑我,可以随时打电话来查勤,或派人调查我,甚至跟我出国,都随你便!」他愤而撂话,转身便想离开客厅。 黄芊芊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见他要走,她忙上前拉住他手臂。 「我……我没有怀疑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面对盛怒的他。 「我真的只是想了解你,没其他意思,我想成为可以为你分忧解劳的好老婆。」见他绷紧的怒容,她心口紧扯,鼻子酸楚。 「那你就安分待在家等我回来,别趁我不在跟一群男人谈笑风生。乖乖当个全职家庭主妇,就是我心目中的好老婆。」关世聿被过去一些不堪的回忆所扰,令他口不择言,说出难听的话来。 黄芊芊内心被狠刺一下,放开他手臂,提高音量道:「我不要这样!」她眼前因泪雾一片模糊,忽然觉得跟她结婚九个月的丈夫令她难以看清。 「我不要这样……只是当你的门房替你顾家,对你却一知半解;跟你躺在一张床上,却同床异梦,完全不知你在想什么……甚至,我不确定你是否爱我……」她说得惶惶不安,眼中已滑下热泪。 她的泪,令他见了沉重,他闭上眼,缓缓开口,「我不爱你。」他无法再欺瞒单纯的她,只能沉声道歉。「对不起。」 她闻言骇住。「那为什么……为什么想娶我?」她声音哽咽,全身不停地颤抖。 「因为你适合当老婆。」他简短道,即使知道理由并非这么简单,但此刻的他也无心多做解释。 她听了心揪痛,内心涌起无比的委屈难过,眼泪不停掉落。 「如果你不爱我,永远不肯对我交心,那……那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她曾乐观地想改变现状,耐心要等他坦然交心相对,可一听到他清楚告知不爱她,娶她只因她适合当老婆,她仍难掩打击,努力建立起的勇气与信心全溃灭。 「你这话什么意思?」关世聿心一惊,她的说词,让他顿感不安。 「如果你不肯爱我,我们就……离……离婚。」她泣声负气道。 一脱口说出这两字,她也不禁被自己的话吓到,却无法及时将话回收。 她心想,只要他肯安慰她一句,即使说会试着去爱她,或要她等待几年,她也会牵起嘴角,笑着说她愿意等待,愿意陪在他身边继续爱他,直等他将来有一天对她交出全部的心。 然而他没有,连一句安慰或婉转的话都没有。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关世聿沉声复迤。 万万没料到她会开口提离婚,他内心被猛地重击,只能绷紧脸容,强装镇定。 黄芊芊仰起脸,泪眼模糊怔望他,诧异他的回应。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没意见。」他嗓音低沉冷然,抛下这句话,双拳紧握,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转身步往自己书房。 黄芊芊怔愣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他的冷淡无情。 她的心紧揪着,无法克制奔腾不止的泪水。 她后悔了。 她从没想过离婚,不该冲动说出不理智的话,就算他真的不爱她,她也不想放弃对他的感情,没想过要结束这段婚姻。 但她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的怒气令她畏惧,因见到他这不曾显露的一面,她感到惶然无助。 书房里,关性聿坐在书桌后,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电脑旁、妻子摆放着两人结婚照的小相框。 他不禁扬唇,自嘲一笑。 他以为她适合当妻子,以为她单纯乖巧,只会付出不懂计较;以为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会愿意爱他、陪伴他……他为自己曾有的自私与自负感到可笑,更觉可恶。 也许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因为他自私地想拥有单纯的她却不想付出,只一味接受她纯净真诚的爱,才会让他第二段的婚姻轻易通往尽头,比起第一段更为短暂。 或许,他根本不适合结婚,他不该妄想有个家,奢求有个女人愿意在家永远等着他归来。 关世聿在书房里一坐便是数小时,直到窗外阳光隐去,房里一片幽暗,也不曾起身开灯。 黄芊芊独自站在客厅哭了好几小时,直到发觉墙上时钟的指针已过晚餐时间。 她抹抹哭肿的眼,才惊觉双腿早站得发麻,有些蹒跚地走往浴室洗把脸,才去厨房烹煮晚餐。 她边料理边恍神,几度切菜险些切到手指-也忘了调味料究竟放多少,一再试味道却只嚐到泪水的咸味。 好不容易终于煮妥晚餐,她缓缓走往丈夫的书房,鼓起勇气敲门。 虽因他的话心痛难过,但她早就后悔跟他吵架,她宁可像之前一样维持表面和谐地相处,也不要为急于了解他,结果闹得双方争吵,僵持不下。 她想只要开口叫他吃饭,两人很快便能言和,他一定会不计较她脱口说出的离婚字眼。 听见有人敲了几下房门,关世聿走往门边开门。 一见她哭红肿的双眼,他心一抽,不舍歉疚的情绪交错着。 「吃……吃饭了。」她声音哽咽,抬眸看他,他俊容上已没先前的怒火,却是冷沉得看不出情绪。 他一双黑眸低凝她,没料到她在他无情对待后、伤心哭泣下,还会替他做饭。 她的单纯令他心疼,可她的付出,却只令他觉得无福消受。 餐桌前,两人默默吃食,黄芊芊嚐不出今天菜包的味道,也无法强颜欢笑开话题,只能落寞地食不下咽。 关世聿吃出今天料理的不寻常,过咸、过淡,调味不一,他抬眸看一眼低头不语的她,内心又是一扯。 过去的她,总爱在餐桌上滔滔不绝,一再追问他对菜色的评语,尽管他回话少,她也不以为意,总是笑得开心,彷佛能为他做菜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如今他因一时自私的念头及话语,伤害了天真单纯的她,让爱笑的她伤心掉泪,他知道自己很不应该。 他不该有将乐观开朗的她关在家里的想法,更不该有阻止她与其他人来往、只想她永远看他一个人就够的念头,内心的自私贪婪与占有慾,此刻令他无限愧疚。 即使心里不舍,但既然不爱她又无法对她交心,他该有良知的放她走,不该再耽误她、伤害她。 饭后,他起身离开,前往书房取来前一刻已从电脑印出的离婚协议书,踅回餐厅交给她。 她看见他递上的纸张上已签妥他的名字,惊骇得差点打破正在收拾的碗盘。 「你希望多少赡养费尽管开口,想要这间公寓也行。」他用着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 他愿意大方给付赡养费,也许提供她金钱补偿,才能让他心里对她的愧疚减少一些。 第十章 黄芊芊瞪着餐桌上的离婚协议书,难以置信他竟迫不及待要离婚,她不过是一时说错话,并没有再跟他吵着要离婚了啊! 「我不要……我……」她开口想挽回,声音却卡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来。 「我明天一早出门,五天后才回来,你考虑好,等我回来找律师处理。」他冷静说完,不敢多看她一眼,转身便回房间整理出国行李,就怕多面对她一刻,自己会改变心意不舍放她离去。 黄芊芊站在餐桌前,怔然瞪着离婚协议书,视线再度模糊成一团。 许久后,好不容易她僵直的身子才能再度机械式的动起来,默默收拾碗盘、擦净餐桌,又站在洗碗桩前一一清洗每个碗盘。 她一再冲刷早已洗净的碗盘,彷佛希望水流也能将她今天所听、所见的灰暗恶梦彻底冲刷干净。 待她返回卧房洗澡沐浴完,过阵子仍不见丈夫进房间,才发觉他搁在固定位置的登机箱已不见踪影,霎时明白他今晚选择在客房过夜。 她一个人躺在柔软大床,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天花板,直到凌晨四、五点听到走廊另一方细微的脚步声出门离去,仍旧无法入眠。 结束五天飞行工作,关世聿拖着登机箱返回家门。 晚上七点多到家并不算晚,但当他看见玄关没有灯源、客厅一片黑暗时,踏进静谧的屋子,顿觉一阵心寒。 她走了。 没等他回来谈判就走了。 他将登机箱随意搁在客厅,往沙发落坐,仰脸背靠着沙发,身心无比疲惫。 这几日他一直想着她,无数次兴起收回离婚协议书的念头,在饭店内每天都开放信箱数回,但妻子却连一封信都没再寄给他。 以前他虽很少回信,她却不知他都会认真看她来信,尽管内容只是流水帐般的琐事,他仍会为她的温柔问候、因得知她一日生活感到温馨暖意。 以前他出国时,顶多晚上睡前收个信,这一次竟像失常般一整日反覆开信箱检查。 想想不免好笑。他竟在不自觉中被她制约,看她的信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瘾头。 只是习惯罢了,他很快能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甩开低落情绪,他起身,将登机箱拖往卧房。 开门的刹那,他竟心生一股冀盼,希望看见她仍躺在他们的床上熟睡,然而,卧房一片漆黑,连床头灯都没亮,他开启电灯,偌大的床上只有双人枕头与摺叠整齐的棉被。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失落。 将登机箱搁置在固定角落后,他脱下西装制服外套与领带,摆放在待送洗的衣架处,解开领口与袖口两颗扣子,转往厨房。 他开启厨房灯源,从橱柜上方取出咖啡豆倒进咖啡机,片刻后他握着装有浓缩咖啡的黑色马克杯,打算走往客厅。 经过餐桌时,厨房透过透明玻璃隔间所传透来的亮源,让他发现餐桌上有张字条。 他呼吸一窒,有些害怕看到妻子所留下的讯息,因为字条旁并未如往常般摆放着给他的保鲜餐盒,他知道这次的字条不会再是那些温柔叮咛他吃食的内容。 老公,我回高雄几天,帮爸和大伯父采收水果。 简短一句话,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没再提离婚,也没对回家的他留言热络问候。 婚后九个月,有过不同的水果产季,她从没说要回娘家帮忙。 他明白这次她是找理由想和他分开一段时间,也许过阵子再谈离婚之事。 思及此,他心情仍是无比窒闷。 她逃了。 黄芊芊不敢面对丈夫,害怕他一回来便逼她离婚,最后只能逃离。 她在丈夫回来的前一日匆匆返回娘家,原想装没事,骗父母是回来找同学聚餐,但她无法隐藏悲伤情绪,轻易就被母亲看出不对劲,因此只好大略说出事情始末。 「真是的,小俩口吵吵架就算了,怎么可以随便说离婚?」黄母听完,不禁为女儿的失言再次叨念起来。 「我……我也只是一时生气,又不是真那么想,可是……可是他居然就当真了……」黄芊芊说着,边吃饭边掉泪,她只跟父母提两人因小事吵架,并没详说吵架原因。 「世聿那个人看起来就很严谨,一定以为自己真让你受了委屈,才把你一时的气话当真,过几天就没事了。」黄父理性道,认为女婿不是无情无义、不明就里的人,更何况也没什么严重的事,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 「可是,他人应该都回来两天了,也没想跟我联络。」黄芊芊愈想愈难过,一方面期待他打电话叫她回家,一方面却更担心他打电话来谈离婚。 「他没打,你主动打电话跟他说声对不起,不就没事了?」黄母认为女儿不对在先,夫妻争吵在所难免,却不该将「离婚」两字冲动说出口。 「我……」黄芊芊倍觉委屈,无法向父母坦承两人争吵缘由,让她变成有错误的一方。 她也许是有错,但追根究底是他有愧于她,该由他向她寻求和解才是。 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厚颜地强留在他身边,她只希望即使他没道歉、没来接她,至少也要主动打电话叫她回去。 「没关系啦!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彼此冷静一下也好。」黄父不舍女儿难过,安慰道。「芊芊,这是你爱吃的鸡翅。」他夹一只鸡翅放在女儿碗里。 然而跟父母一起用过晚餐后,黄芊芊再次度过一个忧伤的夜晚。 关世聿又飞了一趟义大利长班,返回家门已是三更半夜。 踏进冷清孤寂的房子,他顿觉有些呼吸困难。 靠坐在沙发上,他伸手揉揉发疼的额角、捏捏疲惫的眉心,近来他头痛毛病日益严重了。 以前虽偶尔会头痛,但他服颗止痛药很快便没事,在妻子发现这情况多关注他身体后,他更是很少发作,可这次出门十二天,他几乎每天闹头痛,止痛药吃了两盒还不见效。 尤其这次回程,第一段飞行由罗马抵达阿布达比尚无大碍,但在阿布达比停留三天后将返回台北的第二段飞行,才上机不久他再度感到头痛欲裂,不敢冒险继续驾驶,只好将后半段驾驶权交由副机长主控,他则改坐到副机长位置。 这次的状况令他忍不住担心,毕竟他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可是攸关数百条人命,不能有一丝差池。 上次体检他并无任何问题,而过去偶尔头痛毛病亦不曾影响他的飞行工作,回想起来,他其实很久没头痛了,近来却发作得太过频繁。 他决定明天去找好友夏士凯先做个详细检查,再向航空公司报告自己的身体状况。 休息片刻后,他起身将登机箱拖往卧房,卸下制服与领带束缚,转往厨房打算泡杯黑咖啡。 此时他忽然想起妻子的叮咛,说头痛时改喝迷迭香茶可舒缓症状,或饮用薰衣草茶亦可安神,他于是放下咖啡豆转向阳台,推开落地窗玻璃,阳台空荡荡,没有半盆盆栽踪影。 他这才想起自己出国前,将十数盆香料盆栽托给大楼管理员暂放在中庭花圃,请负责中庭园艺的欧巴桑代为照料几日,只因他上次不过出门五日,一回来就惊见几株香料植物已快枯萎,急得他花了数天施肥灌溉才勉强救回。 他对园艺从没兴趣,但一想到那是妻子细心栽种的,且各种香料也曾被拿来当他们餐桌上的美食佐料无数回,他便不由自主珍惜重视,无法任它们自生自灭。 此刻的他并非那么想喝花草茶,寄放的盆栽其实明天早上再去取回便行,可不知为何,他竟急于看看那些盆栽是否安然无恙。 他拿着手电筒匆匆离开家门,搭电梯下楼,直接前往中庭。 中庭花园空间不小,规划出的花圃有好几处,现在是半夜三点,只有几盏晕黄的庭园灯映照着中庭的磁砖路面。 他以手电筒照射各处花圃,仔仔细细找寻自己所认得的小盆栽。 终于在鲤鱼池旁的花圃看见属于他的十数盆香料盆栽被整齐排列在角落。 他一一照亮每盆盆栽,看见绿意盎然的叶片、嗅闻到各种香料的自然芳香,他顿觉心情舒坦,头痛似乎也减缓大半。 他在三更半夜独自将盆栽全数搬回住处,心急地忘了该找大提袋装运,直到来回走了三趟、干净衬衫沾满泥土,才完成搬移工作。 他无法解释自己行为失常的原因,感觉几近疯狂也有点可笑,但他不介意,看见再度全数摆回阳台的香料盆栽,他心情大好。 他摘下一把薰衣草,前往厨房迳自泡壶薰衣草茶饮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这些时日所累积的窒闷烦躁情绪真的逐渐松缓,连紧绷的脑神经也不再作怪。 他闭上眼,靠坐沙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芊芊,你寄来的那份修改草稿还是不ok,我必须再次退你的稿。」黄大雄打电话给人在高雄的黄芊芊,不禁担心她近来创作失常的情况愈来愈严重。 「还是不行吗?没关系,我再改改看。」黄芊芊听到坏消息,仍努力要振作精神。 「芊芊,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解决问题。」黄大雄关心的问道。 过去她的创作一直很温馨,故事活泼又带正面思维,构图色彩丰富,充满春天气息、夏天活力,可现在却充盈着灰沉的氛围,完全变了风格。 电话那头的黄芊芊一阵沉默,不知如何向编辑坦承自己的困境,以前她偶尔遇到退稿状况,通常只要修改一下便能过关,这次却连草图都一再不合格,连先前画的几张彩稿也因用色问题需做修改。 「我也不是说你真的退步,只是我们的读者群是小朋友,你若想转变风格或故事形态,可能就要考虑往成人绘本发展了,你有那个打算吗?」黄大雄直言。她创作构图仍有一定水准,只是与市场诉求不符,若她想转变创作领域,出版社也会安排另外的发展空间。 「我只想画儿童绘本。」她从没想过转型。「可是我现在……现在想不出明亮温暖的故事……」她咬着唇瓣,心里一股酸楚,忍不住眼眶湿濡。 她知道自己最近创作不对劲,思绪一再被灰暗悲伤所牵引,不自觉便想写悲剧,也只调得出阴郁的色彩。 「我……其实跟我老公冷战半个多月了,现在画不出快乐的故事。」她终于忍不住坦白。「对不起,暑假书展我可不可以放弃?我应该赶不出来了……」她一直努力要抛下忧伤尽力创作,结果却是一再被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极限到了,做出放弃的消极决定。 原以为回来几日丈夫便会打电话给她,不料他完全不闻不问,她不敢主动联络,连她父母也开始担心,只是两老见她情绪低落,也不敢赶她回台北。 她知道母亲曾打过两次电话到台北,但也许他正好出国,家里电话没人接听。 「芊芊,我是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问题,这种家务事我也不好过问,只是不能轻言放弃创作,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心情难过、情绪低落时更不能放下创作,否则你只会给自己更多时间胡思乱想,掉进更深、更黑暗的漩涡里。」 「一个人想不出快乐的故事,我们就一起想,编辑部的人也能一起出主意,我们就你现在的故事重新讨论好吗?」黄大雄苦口婆心地安慰、劝导。 第十一章 这一日,黄芊芊跟编辑谈了数小时电话,她不像过去那般口沫横飞、欢乐的讨论故意剧情,只是沉默听着编辑的一再劝导,让自己打消放弃的念头,重新拾回工作的热情和动力。 黄芊芊想念丈夫身上的味道,无法看到他的人让她感到不安,也许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她就可以心安一些。 她出门前往百货公司找寻他惯用的香水,只是忘了香水品牌的她,只能凭着记忆里的味道在专柜前逐一试闻。 她找了两三家百货公司,闻了数十种香水,头晕目眩,有些想吐,却是愈找愈执着,执意非找到不可。 忽地,有个男人与她擦身而过,她心脏蓦地一跳,敏感地嗅闻到熟悉气味。 尽管她试闻香水闻到嗅觉快失灵,可那股淡淡的沉稳气味一飘来,她便可轻易分辨出来。 她连忙步上前,冲动地伸手捉住对方手臂。 男人一诧,转头看向眼前这位陌生娇小的女人。 「先生,请问你身上香水是什么牌子?」她开口便问,一脸心急。 男人有些错愕,意外她突如其来的问题。 「小姐,你找我男朋友做什么?」一名打扮入时的女人在化妆品专柜结完帐,转身便见有人拉扯自己男友,不禁满脸不悦。 「我……对不起。」察觉自己唐突的行为,黄芊芊赶紧放开对方手臂。「我只是一直在找这种香水,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在哪里买的吗?」那对情侣互望一眼,再看看穿着轻便、模样像是大学生的她,有些犹豫是否要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因为那是我老公惯用的香水,我很怀念那味道,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也无法再问他了……」她神色黯郁的抿唇,面容哀伤。 女人见状,原有的一丝敌意也转为同情,误以为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丈夫,立即代男友回答香水品牌,并告知她购买的专柜地点。 黄芊芊高兴地朝两人点头致谢,迫不及待转身去购买。 回到家,她将淡香水喷洒一些在房间中,随后深吸口气,好好回味属于关世聿的气味。 也许她无法再抱着他的西装嗅闻他的气味,但至少在这里,在这看不到他的地方,透过这瓶香水,她仍能像拥有他在身边。 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她终于沉淀下心绪,重新投入创作。 「检查没有任何异常,你要不要看看精神科医师?」一连串详细的脑部检查出炉,夏士凯在医院会客室中向好友分析报告。 「没问题吗?」关世聿对检查结果不知该松口气或更不知所措。「我还以为脑子长了什么?」他轻笑。 「你身体很健康,平时也有健身运动的习惯,就是心理问题一直没法释怀,才容易积郁成疾。」夏士凯不禁提及他不愿提的事。 关世聿眉头一拢,有意阻断他的话,夏士凯却自顾自地继续。 「老实说,你怎么看待现在的婚姻?」他曾以为好友愿意再婚,是放下了过去的伤害,但跟黄芊芊谈过话后,他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先前黄芊芊有意再约他见面聊聊世聿的事,他为此曾要世聿转告自己方便与她见面的时间,但之后却没了下文。前几日心血来潮,他打了她的手机问候,却得知她人在高雄。 电话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他不便多问,却不免为好友的婚姻心生担忧。并非他鸡婆爱管闲事,而是因好友经历过上段婚姻失败后,曾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痛苦阴郁,他不忍再见好友又一次陷入低潮。 「她回娘家了,我们现在形同分居,只等谁先开口约对方去办离婚登记。」关世聿原无意透露,但面对好友关问,他忍不住将近日来累积的烦闷情绪向好友抒发。 即使过了半个多月,他仍无法面对最终结果,不敢主动和妻子联络,只好选择跟她一起逃避,他一再告诉自己该果断放手让她自由,重新去寻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却一直做不到。 他的心里愈来愈纠葛,一想像她将来可能被其他男人所爱,或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就心口闷痛,脑子也跟着泛疼。 夏士凯意外听到这比他预期还严重的状况,进一步追问两人的相处情形,关世聿原不愿多谈,最后在他一再的探问下,只好细说从头。 一番谈话后,夏士凯难以置信好友的婚姻感情观变得如此消极,却又不好在此时指责他的不是。 「世聿,你还是认为你没爱上你老婆?」他不禁反问。听好友道出近来的失常,他怎么想也不觉得好友对妻子没有爱,反而像是爱惨了却不自觉。 「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人。」因为这个认知,关世聿才忍痛要割舍妻子,不忍继续伤害她,辜负她的心意。 「你记得上次头痛频繁的阶段是什么时候吗?那是你跟前妻离婚后的半年,甚至离婚一、两年后,你仍常在吃止痛药,但一切体检状况都正常。这次,芊芊才离开半个月你就因头痛一度无法执行飞行工作,这代表她在你心中的影响力早已超乎你认定。」夏士凯神情认真地说。 关世聿闻言,黑眸一怔。 「也许你只是忘了爱人的感觉,才误以为自己那些情绪仅止于喜欢,仅是一种习惯。」夏士凯再度提醒,要他好好正视自己的心。 关世聿内心微讶,只是沉默地看着好友,好友的话撼动了他,原来他竟连自己的感情部分辨不清。 是否因他把自己的心封闭太久,才会连内心真正的情绪都模糊难懂? 「你有什么打算?」夏士凯又问。 「我想休个长假。」这是他今天在来医院途中便已决定的事,无论检查结果如何,他都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完全放松。 「我赞成你的决定,只是……别再把自己关起来。」好友曾因婚姻失败拒绝与外界接触,夏士凯担心旧事重演。 「这次情况不一样。」关世聿沉声道。 「是不一样。所以你更应该先好好面对自己,跟自己的心说话,把一切摊开,坦然让你老婆了解。如果你希望她能跟你牵手走下去的话最好别再把她拒于心门外。」夏士凯真诚地建议。 他明白能为好友开驭心门、抹去伤痛的人,不会是他这个多年的交心朋友,而是好友再次遇到的真爱。 「你的头痛问题我只能请人开些止痛药跟安定心神的药给你,不过我认为心理因素为重,只要解决你心理问题,就不需任何药物。今天晚上我有个脑肿瘤患者要开刀,明晚再一起吃个饭?」他提议。 「嗯。」关世聿轻应,起身朝好友肩膀轻拍了下。「谢谢。」 「谢什么?」夏士凯反手轻槌他肩膀,笑道。 关世聿不自觉戒掉长久以来的咖啡瘾,改喝起各种花草茶,其中又以能安定心神的薰衣草、迷迭香、薄荷茶等,他愈喝愈有心得。 休假期间,他一个人待在家,看书、泡茶或是照料香料盆栽,每天固定在健身室运动两小时,洗澡后自己准备晚餐,而后在固定时间开启电视,转到妻子惯看的卡通节目。 他对卡通节目仍没兴趣,甚至看不太懂在演什么,却已经习惯这时间电视本来就应该传来卡通的声音。 听着热闹的片头曲,他想像此刻妻子是否也在电视机前,神情欢快地哼哼唱唱,一想起她唱歌的模样以及捧腹大笑的夸张行径,他唇角不由得轻扬,忽然很怀念她的笑语。 他每天待在家,并非将自己关起来与世隔绝,而是沉淀自我,一点一滴让惯性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逐渐坦露。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习惯她的存在,没有她的温情问候、少了她在耳边聒噪,他只是一时适应不良。远行回来后踏进冷清的屋子,会感觉呼吸困难,也只是因为寂寞,与爱情无关。 他也曾以为因为习惯一个人陪伴,就对对方产生好感的心情顶多只是喜欢,但那种情愫仍与爱有差距,谈不上是爱情。 然而,当她和编辑愉悦谈话、与其他异性相处融洽,却令他心里醋意翻腾,情绪失常。 她提出离婚,他内心扯痛;因她的离开,他生活全乱了调,身体出状况,连工作也难以继续。 如果,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那日好友士凯说过的话,他一再认真分析、思索后,终于发现因他将自己的心封闭,不愿别人靠近触碰,才会连自己的情感都不敢承认。 他确实爱上黄芊芊了,爱上那个与前妻截然不同的女人,他现在的妻子。 可即便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他仍无法轻易行动,立刻将她找回来,他还需要时间,把自己好好整顿一番,直到他能勇敢向她展露出真实的自己与过去的不堪,不再因自揭伤疤而痛苦怨恨时,才有资格挽回她纯洁无私的爱情。 晚餐后,他提了一包垃圾下楼,欲前往大楼外的母子车丢弃,经过一栖大厅时,迎面来了一位妇人向他打招呼。 「关先生,倒垃圾啊?」约五十岁的贵妇牵了只小型白色长毛狗,对他和颜悦色问候道。 关世聿一怔。虽与这邻居见过几次面,但他跟大楼其他住户向来不熟,除管理员外更不曾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因此面对她的问候,他只朝对方轻颔首,轻应一声,「嗯。」 「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关太太?之前她送了我好几盒化妆品,说是你出国买的,我一直没机会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关世聿闻言,他再度一愣。 他是曾送过妻子不少化妆品,每次出国总会从免税商店买盒巧克力和化妆品送她,他一直以为她会将没用到的化妆品收着,没想到她竟是大方分赠给邻居。 他没觉不高兴,因他明白那些东西她确实用不到,但她也从没抱怨,每次总是开心收下,还拿来代他敦亲睦邻。 「没什么。」他淡道,无意跟邻居闲话家常。 「芊芊身体不舒服吗?」贵妇忍不住追问。以前一周至少也能巧遇关太太一两次,最近两三个礼拜却完全没机会遇到,不免有些担心。 「没有。」关世聿委婉回答,「她回娘家帮忙水果收成。」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早上还跟几个住户聊到芊芊呢,大家都说好一阵子没遇到她了,原本还想说是不是明天一起去探望她。」贵妇这才宽慰道。 关太太为人开朗,见了人总是面带微笑问候,也常拿水果分送大家,虽然关先生个性冷漠,显少跟邻居往来,但因关太太热情活泼,才让她也敢鼓起勇气主动与他交谈问候。 「多谢对我太太的关心,她身体无恙。」关世聿拘谨答道,内心忽然有股冲动,很想尽快将开朗的妻子接回来,让她重新圆满他的生命。 忽地,他被脚边正嗅闻他裤管的生物吓了一跳,低头看着那只毛茸茸、有点像狐狸的小白狗,他下意识地想退后。 「嘟嘟!不行!」贵妇用着对孩子说话的语气,叫唤嗅闻他裤管的狗儿,边将狗绳稍往后拉扯。 关世聿原要退避被狗触碰,低头却见他对他摇尾巴,一双圆亮大眼瞅着他。 他心一顿,他那纯净的黑眸让他联想到妻子那双明亮水眸,忽然也觉得小狗有点可爱。 第十二章 「看样子嘟嘟喜欢你,还是他闻到你身上有芊芊的味道?」贵太太笑道。「芊芊很喜欢狗,每次见到嘟嘟都会逗他玩,她还问过若嘟嘟生小狗的话能不能分她一只呢。可惜嘟嘟是公的,生不出小狗。」贵妇把爱犬当自己儿子宠,过人总是开心谈养狗经。 「这是……什么品种?」关世聿记得妻子曾提过想养宠物,但他反对后她便不曾再提起,只偶尔会提到今天看到邻居养的哪只狗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谁家小孩又怎样了。 他曾听她提过许多名字,却一直没放在心上,现下突然好想知道,她最想养的是什么狗。 第二天,关世聿出门,前往宠物店。 他对自己的行为不解,明明不喜欢猫狗、不想养宠物,却还是一脚踏进各式动物叫声此起彼落的吵杂宠物店。 在看到狐狸狗幼犬在笼子里对他摇着短短的小尾巴,一双圆圆黑眼瞅着他,小小的前腿攀着笼子一副想跟他玩的模样时,他居然像中邪似的,毫不迟疑地将这团白色小东西买回家。 他从来没冲动行事,即使当初跟黄芊芊结婚很匆促,那也是他经由理性分析过后才做的决定。 不像此刻,他因一时冲动买了狗,安静得曾令他一度难以呼吸的住处现下变吵杂又混乱,他也被一只小狗搞得人仰马翻。 「不可以!那个不能吃!」他对着小东西整天呐喊,看见他跑进阳台,顽皮地伸出小短脚挖起盆栽,他顿时又气又急。 「不可以!」他再度喝道,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一把拎出阳台。看着那些被破坏的盆栽,他愤而扬起大掌,往他小小屁股拍打下去,以示警告。 小狗发出哀嚎,原先兴奋的神情倏地收敛,小小的耳朵可怜地垂下,呜咽着缩靠进窗帘角落。 关世聿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原本的火气再难以继续延烧。 「你坐着乖乖反省,那些盆栽是妈咪重要的东西,不能破坏,知道吗?」他宛如对小孩说教般,一说完,连他自己也怔愣住。 他竟然……试图跟一只才两个月大的小狗讲道理?! 而且他怎么会把妻子说成是他的妈咪?那他岂不成了他的爹地? 他突地扬唇,接着抚额大笑,笑声震动心房。 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没大笑过,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如今却因一只小狗放声大笑,妻子若见这情景,肯定也会笑到弯腰捧腹。 也许买狗是冲动,但他却不后悔,这个教他又怜又气的小东西,让他更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 原来他并不是永远冷漠寡言,他其实有脾气、会说笑,也曾经能明显表现出他的喜怒哀乐。 也许,等他学会好好跟这小家伙相处后,他很快便能带着积极的心去接回妻子了。 黄芊芊慢慢忘却那些忧伤情绪,专心投入创作。 她在有丈夫气味包围下的空间平静画图、编绘故事。 她其实仍很担心自己与丈夫目前的胶着状态,可她依旧不敢主动联络,只能先好好完成新书出版,之后再想法子处理婚姻的问题。 虽没再寄信给他,但她早养成习惯,依旧把每天一日琐事详细记录下来。明白他不会看到这些东西,她却还是持续写着,假装仍能向以往一样向他报告自己的生活,这可让她忧伤的心情得到一点安慰。 几经修改、再三调整,她终于在最后截稿期限前,完成新绘本的最后一段故事,可以如期参加书展与签名会活动。 只是交完稿,她没觉得轻松,反倒在结束了能让她转移精神思绪的工作后,顿觉空虚徬惶。 她掏出手机又阖上,拿起话筒再度放下,想发信件,打完却只一再往草稿匣存放。 「分开一个月,老公会不会已忘了我的长相……」她不禁悲哀地喃喃自语。「想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回家,当作没事就好了。」她拍拍脸颊帮自己打气,也要自己适时退让。 即使曾希望他向她道歉再接她回去,可又猜想向来大男人的他一定拉不下脸,而她根本无意离婚,就算知道他不爱她,她还是想陪在他身边,想当他老婆为他煮饭、为他显家。 想想有点悲哀,可离开他,她只会更难受,既然如此,她不会再贪求他爱的回报,只要他能让她继续爱他就好。 反正在爱情里,也许本来就没有公平与对等,先爱的人注定要多包容,爱得多的一方,注定要给予更多。 她不想计较得失,不在意能否从对方身上回收一分真爱,只要他待她好、愿意和她生活,其余的她不会再奢求。 清楚想通了,她露出连日来第一个豁达的笑容,才打算告诉父母明天就回台北,房门外突地传来母亲的叫喊。 「芊芊!世聿来找你了,他说有东西要给你!」黄母急敲房门道,看见女婿总算现身,她不禁为两人僵持个把月终于出现转机而大松口气。 黄芊芋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心脏猛烈地跳动。 她想见他,她一直等着他来找她,可现下他真来了,她却莫名紧张,心生忐忑。 妈说他是来拿东西给她的,难道……是离婚协议书?! 她突地心慌了,害怕等到的会是最糟的结果,提起随身包包,匆匆开门。 「芊——」黄母才要说话,黄芊芊便急忙抢白。 「我、我要去书局买盒水彩,有急用。」她随便找个藉口。「还有,他拿来的东西你先帮我收着,如果是不好的东西,千万别收!」她一脸惶惶警告。 「欸?芊——」黄母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女儿仓皇往后门奔去,一溜烟不见人影。 黄芊芊有如逃难似地奔出家门,就怕与关世聿面对面,倘若他真是来送离婚协议书,爸妈一定会帮她挡下,劝阻他的决定。 只要不是最坏的状况,他应会留下来等她,而她出门绕一圈,拖延一点时间,应该没关系吧? 她边走边暗自祈祷,希望他只是来送个水果礼盒,一切仍有挽回的余地。 「芊芊去书局?」关世聿微愣,还以为自己可以马上见到思念许久的她。 「说是去附近买盒水彩有急用。真奇怪,我记得她稿子昨天才刚奇出去而已。」黄母对女儿方才的异常行为很不解。 「先坐一下,喝杯茶,她一会就回来了。」黄父招呼道。「你跟芊芊怎么吵个架就冷战那么久?」爱女心切的他,不禁对迟来的女婿叨念起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关世聿对妻子有愧,对岳父母亦有歉疚。 「芊芊也不对,我训诫她好几次了,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随便说出那两个字。」黄母在一旁帮腔。 「芊芊没错,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问题。」关世聿面有难色,无法向岳父母坦承他伤害他们宝贝女儿的真相。 「我就说世聿个性成熟稳重,一定是芊芊任性,一时闹脾气。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头和,我跟她爸年轻时不也吵吵闹闹。 「一个小吵架她就往娘家跑,一住个把月,真是不像话。我想赶她回去,她爸又舍不得,说什么一定要等你来接。」黄母叨叨碎念。 她虽与女婿不算熟识,但看得出他是个理智的男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同意离婚,而她一说自个女儿有错,女婿马上将吵架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让她更觉得这次是女儿的不对,太不懂事。 「芋芊去哪个书局?在附近吗?我看我去找她好了。」关世聿不好面对岳父母的质问,也不愿听妻子因他受冤被叨念,因此更急着想早点见到她。 「就从这里的巷子口出去,往大榕树那边过去再走两条街就到了。」黄母向他指路,告知书局名称。 「你那东西……」黄父见他提着提篮起身,提醒他是否要把东西留下。 「我带去找芊芊。」关世聿拎着蓝色提篮,向岳父母点头致意后,先行离开。 黄芊芊没去书局,她只是呆坐在榕树下的石椅上。 中午过后,太阳正大,这时间没有人在树下乘凉,除了她。 她双手托腮,无意识地看着树干发呆,好半晌,忽然有人唤她——「芊芊。」 她转头,倏地一诧,忙站起身。 「你、你……」她眨眨眼,怀疑眼前的男人是幻觉。「老……老老公……」她颤声轻唤,看见穿着衬衫、西裤的他依旧俊朗英挺,她心口怦跳了下,掩不住紧张。 「吃……吃饱了吗?今天、今天很热厚?」只看他一眼,她便不敢再盯着他面无表情的俊容,视线飘移,不自在地问话,还说得口吃。 关世聿黑眸锁住一个月未见的妻子,贪婪的仔细打量。 她没有任何改变,及肩的半长发衬着清秀脸蛋,有几分少女的稚气,穿着短袖t恤、五分休闲裤,衣服上头还印着卡通图案,看起来完全不像已嫁为人妇。 看着这张日夜思念的白净小脸,他心里有些热烫;她慌张口吃的模样,让他想起两人初次约吃饭的情景。 黄芊芊知道他在看她,虽很想他,她却不敢与他视线对望,只因不清楚他的来意。 她拉扯着椿树须,假装低头把玩,始终屏息等他开口。 「芊芊,我有东西交给你。」关世聿语气平静道。见到她的刹那,他是有股想搂她入怀狠狠亲吻她的冲动,但怕吓着她,他只能强自压下冲动,假装镇定。 「你、你把东西给我妈就行,我交代了。」她垂低头,内心一阵紧张不安。 关世聿对她的话不明所以,「你不喜欢狗了?」 「嘎?」她抬头看他,怔了下。 「我要去美国,帮我照顾这只小狗一个礼拜。」他抬高提在手中的提篮。 「蛤?小、小狗?!」黄芊芊张大眼,一脸惊诧。 她想过无数种他可能开口的话,却独独没想到这一句。 「他很皮,爱乱咬东西,你得小心稿子不要被咬了。」他将提篮放在石桌上打开,露出里面一团白色生物。 「真的、真的是小狗!」她更加瞪大眼,惊讶不已,方才是隐约有听到幼犬的细声哼叫,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哇——好可爱,这是小狐狸犬耶!」她忙伸手将小狗抱起来,脸上洋溢着欢快,忍不住兴奋地把玩逗弄,完全忘了前一刻的紧张焦虑。 关世聿见状,嘴角也扬起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她真这么爱狗。见她粉脸上笑容灿灿,他内心无比宽慰。 由于他将出国一趟,无法把幼犬像盆栽一般轻易托他人照料,因此只能想到找她帮忙。 况且其实他存着心机,也想藉这理由和她见面和好,假装之前的争吵冷战并不存在。 也许他该先向她说声对不起,只是现在气氛这么好,他又不想提吵架的事,才直接说明来意请她代为照顾小狗。 「我带了包幼犬饲料,一天喂三次,加些牛奶将饲料泡软再让他进食即可。他长牙喜欢咬东西,我有准备磨牙玩具给他玩,不过他还是很爱四处乱咬。目前大小便还没训练好,你可以把他关在笼子里,他如果吵闹就陪他玩一下,万一太坏可以打他屁股没关系。」关世聿滔滔不绝的交代。 第十三章 黄芊芊怀抱小狗,怔怔望着他,眼前的男人真是她认识的老公吗?她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不过,他明明说过不喜欢宠物,怎会带只幼犬托她照顾? 「那个……」她轻嚅唇瓣想问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还要赶回台北,晚上六点的班机,下周三会再过来。」 「喔。」她只好轻应,脑子仍无法消化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 关世聿交代完,迈开步伐便匆匆离去了。 黄芊芊抱着小狗站在椿树下,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直到巷子口一辆黄色计程车将他载离她的视线。 她抬头看着自茂密叶片筛落的闪耀阳光,又低头抚着怀里软绵绵的可爱幼犬,怀疑刚才发生的事全是一场白日梦。 才一个月不见,他怎么像变个人似的,尽管他仍面无表情,两人也没什么对谈,可她却明显感觉出他的不同。 她内心纳闷不解,怀抱着狗儿,一手提着提篮,缓缓走回家。 「啊!忘了问这只狗叫什么名字?」走到家门口,她呆滞的思维,这才逐渐恢复运转。 「芋芊回来了!世聿呢?他不是去找你?」黄母见女儿踏进家门,后头却不见女婿跟进,连忙追问道。 「他搭计程车去高铁站,说是晚上六点的班机去美国。」黄芊芊脸色平静的解释,脑中对他的行为仍感困惑。 「他不是来接你回去?」黄父一听,有些不满。 「他说下周三会再过来,让我帮忙照顾小狗。」虽无法理解他的异常举动,她却有种松口气的释然,至少他不是来谈离婚。 她想,既然冷战似乎已经事过境迁,那么待他回来,她便能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回台北了。 未再回应父母的担忧追问,她抱着狗儿回房间,心情愉快地陪小狗玩耍。 关世聿去美国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去父母住处,搬回一箱东西。 星期三的下午一点半,他由高铁站转搭计程车,直达黄家门口。 黄芋芊听到他来了,开开心心奔出门,似乎等待已久了。 「老公,我行李都打包好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现在就能跟你回去。」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回台北的家。 关世聿神情一怔,没想到她完全不介意先前的争执,还一心等着他来接她回去,他心里更加惭愧。 「我不是来带你回台北的。」他解释道。 「啊?」黄芊芊脸上笑容倏地一僵。 「我拿东西来给你。」一听他不是来接她回去,又要拿东西给她,她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 「不好的东西……我、我是不会收的。」她再度想起那张令人惊恐的离婚协议书。 「不算不好的东西。」他唇角微扬,提起下车后搁在脚边的一袋物品。「我回美国我爸妈那里拿些童年相本,你之前说过想看的。」 「啊?!」她仰脸看他,张大一双眼,又是意外不已。 「还有我成年后求学及工作阶段的照片,全都整理在这个随身碟里了。我不太爱拍照,独照并不多,尤其出国旅行也都以拍风景为主。我在澳洲墨尔本及纽西兰奥克兰分别接受半年的初级飞行训练,这两个地方是停留较久的外国城市,照片里可能也会有和前几任女友的合照……」 顿了下,他继续道:「原本打算删掉,又觉得没必要,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关于前妻的所有影像,他早在三年前删得荡然无存。 黄芊芊仍仰着脸呆望他,一时哑口无言。 「你介意?那我把一些照片删掉再交给你。」他欲将递给她的随身碟收回。 他以为她不是会计较他过去的女人,才想将自己的一切让她看明,当然前妻的事,他之后也会慢慢让她知晓。 「不、不介意。」黄芊芊摇摇头,忙伸手取过他置在掌心中的随身碟,一双大眼仍瞅着他不放,惊讶他近来种种的反常。 他竟然特地去美国拿回他的童年相本,还愿意主动把所有照片与她分享?! 「照片慢慢看没关系,小狗先寄放你这里,晚上我过来找你吃饭。」交代完,他又准备离开。 「那个……」她追上前,脑中疑问一堆,犹豫半天,总算开口却问了个最不重要的问题。「小狗叫什么名字?」 「thousand。」 「烧……烧忍?」黄芊芊疑问。 「英文,thousand。」关世聿复述一遍,俊容上有一抹尴尬。他想不出其他名字,不自觉就取了个同音译字。 「英文?」英文很差的她一时没听懂,以为是什么复杂的名字。「可以改中文吗?」她这几日都唤他狗狗或小可爱。 「……千。」关世聿更显不自在了,淡道。 「啊!」黄芊芊一愣,忽地才听懂。「『thousand』是一千、两千的『千』?」 「嗯!」关世聿轻应,很快已转身走人。 「thousand……千……小千……」黄芊芊低喃,不懂他给狗儿取这怪名字的用意,是想招财吗?「千千……芊芊?!」她忽地惊呼出声。 难道……他是转借她名字的同音字给狗命名? 她抬头想追问,可人咧?他早已不见人影。 她心跳不由得加快,听说有些人会把宠物取名为自己所喜爱的人,难道他对她…… 而他明明说过不养宠物,竟又养了只她最喜爱的狐狸犬,这也未免太巧了。 难不成,他做这些都是因为她? 或者,他受到什么刺激、头脑短路了? 她一方面感动,一方面却不禁担心起来,因为他的改变太奇怪了。 晚上七点,黄芊芊和关世聿坐在餐厅里。 她唇角上扬,眼眸弯弯,目不转睛的注视坐在对面模样英挺的他。 因为不放心他的异常,她打电话找他好友夏士凯探问,对方虽没详说清楚,却要她放心,她老公绝不是头脑短路,反倒是开窍了。 听夏士凯向她告知老公这阵子的状况后,她不免担心,却更感动他有意改变,愿意让她重新认识他。 「老公,你今天有头痛吗?」看了低头翻菜单的他好一会,她不放心的关问。 关世聿抬眸,看她一眼,实话道:「下午有些不适,在饭店睡个午觉,现在好多了。」从现在起,面对她的任何问话,他不会再只用一字「嗯」淡应。 回想起来,他对她忽略很多,隐藏很多,表面上看似对她体贴,实际相处却充满距离与隔阖,亏她能一再包容,总是对冷淡寡言的他热情相应。 若非这回两人发生争吵,她离家出走,他也许还不懂得反省检讨,不愿面对自己的感情,险些失去重要的她而不自觉。 「夏医师说你应该是心理压力,他也说你已休假半个多月在调适心情,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真的很对不起……」身为他的妻子,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情,他也没向告知,否则她早回台北照顾他了。 「你跟士凯联络?」关世聿有些意外。 「呃……你别生气,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下午才打电话问问的。我没再跟他见过面,也没打电话找他问你的事了,只是有一次他曾打电话来约我吃饭,我说人在高雄便没下文了。」黄芊芊慌张地忙解释。 那次争吵时,他要她别再找夏士凯问他的事情,之后她便完全不敢再与对方主动联络。 「还有,我回高雄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只用电话跟责编讨论作品问题,没再上台北去过出版社,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回台北也不会再去出版社了,全用电话联络就好。可是暑假书展我要配合出版社活动,还是得跟编辑部接触,你要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真不要我抛头露脸,我……我只好请出版社取消我的活动……」她滔滔说着,就怕又薏老公不高兴。 即使得舍弃她期待已久的签书会,但比起两人再次引发争吵,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愿望。 「芊芊。」关世聿叹口气,轻唤她。「抱歉,对不起。」他沉声道歉。 她竟为他曾经无理的要求选择妥协,宁愿委屈、牺牲自己,就怕他又不高兴,令他动容又惭愧。 「芊芋,对不起。」他只能再三道歉。「之前是我失去理智、无理取闹,不小心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啊?」黄芊芊一愣,意外看见丈夫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流露出忧伤与懊悔。 「我不希望你怕我。」他深邃的眸凝望她,神情变得温柔。 她与他的温情黑眸对视,心无端一悸,轻轻颔首。 「芊芊,给我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他目光炙热地锁着她说。 「呃?啊!」她瞠眸怔愣,双颊被他热烈的眸给熨烫了。 「我……我们、我们已经是……」她口吃起来,宛如初次与他吃饭的情景,不同的是,现在她所见的他清晰炯亮,不再是过去那个有些朦胧的幻梦。 「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我不曾花时间追求你,没给你女人该享有的恋爱过程。」之前他只是需要一个为他顾家的妻子,所以自私的利用她对他的迷恋,轻易将她娶进门,如今却觉得亏欠她太多。这一次他想重头来过,认认真真与她认识交往。 「我……没关系。」她细声道,有些羞怯的低头。毕竟两人都已结了婚,她不知该如何接受他的重新追求。 她确实没有经历一般的恋爱过程,很快便走入婚姻,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早已被粉红色的恋爱泡泡所充满了。 「芊芊,我希望好好认识你,也让你真正认识我。」关世聿强调道。 「咦?好……」她轻应,粉颊嫣红。 「我点红烧牛腩套餐,你呢?你喜欢吃什么?」他第一次问。每回她都细心观察出他对餐食的所有偏好,他却从不清楚她的喜好。 「我、我也一样。」黄芊芊没仔细翻菜单,附和道。 「不可以一样,你点你真正喜欢吃的。」关世聿提醒,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他会完全不知她饮食喜好,除了他从没特别观察以外,一方面也因她总是只煮他爱吃的。 「我……也喜欢红烧牛腩啊!」她抬眸看他,说得有些无辜,她又不是故意附和的。 他闻言,勾唇淡笑。「原来你也喜欢红烧牛腩。」他低沉嗓音复述道,从此刻起,所有关于她的大小事,他都会在脑子里好好记下。 「饮料的话,我选薰衣草茶。」翻到饮料页,她说道。 「我也选薰衣草茶。」关世聿附和。 「咦?」她又看向他,眨了下水眸。「你不能故意跟我选一样,点你爱喝的,你不是都喝热美式咖啡?」以为他故意学她,她也跟着纠正。 「最近不喝咖啡了,都改泡你种的花草茶。」他实话道。 「欸?」她瞠眸,又是一怔,意外他一连串的大改变。 饭后,两人步离餐厅,沿着灯火通明的河畔漫步。 河畔边不少情侣手牵手散步,或肩靠肩坐在河堤上看夜景。 她跟他也想并肩而走,但严格来说,她身高只到他眉头,高度落差根本无法真正并肩同行,而他们中间,也还有一步左右的距离。 想想结婚至今,她从没跟他一起出门散步过,婚前的几次见面其实算不上真正约会,只是一起吃顿饭,相处仍有些客套,饭后便各自道别。 第十四章 眼看四周这么多亲密的年轻情侣,她顿时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已超龄许多。 「为什么一直靠过去?」关世聿发觉他一靠近她,她便会自动拉远距离,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一步差距。 「呃?没有啊!」黄芊芊没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只因不习惯两人靠得太近。 他忽地向她探出右手。 「啊?」她停步,看着他摊在眼前的大掌,纳闷问道:「要给我什么吗?」可他宽大的掌心空无一物。 「给我你的手。」 她一怔,把右手伸向他,小脸依旧茫然。 「给左手。两只右手相握怎么走路?」他好笑地提醒她。 「喔。」她傻愣地改交出左手。 他宽厚的右手掌立即包覆住她软嫩的小手,低头对她微微一笑。 仰脸看着他俊雅温柔的笑容,她心悸动了下,舍不得眨眼。 「你笑起来好帅。」她情不自禁的夸赞道。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真实、这么有温度,是因为夜色映照的关系吗? 「你笑起来很甜。」他亦柔声道。她莹莹粉脸上水眸晶亮,小巧唇瓣弯弯,漾着幸福甜美笑意,她的笑容,让人很舒服、很温暖。 他俯身,不禁贴近她爱笑的嘴,吻住她软嫩甜蜜的唇。 她先是一怔,想到他们此时还置身在户外、众目睽睽下,羞窘地想推离他,可下一瞬间便因他热切的吻身心发颤、思绪飘飘然,再难细想其他。 他搂着她的腰,热切地索取她的甜蜜,在她软唇上辗转吸吮,探进她的檀口中纠缠,汲取她的蜜津,勾动她的情潮。 她感觉身子几近瘫软,浑身炙热撼动,不是没被他吻过,而是他从没这般热情如火、激 情亢奋。 不远的河堤处突然窜上一道光,「咻——砰!」砰一声,烟火倏地在黑幕中爆开万丈绚丽的光芒。 没多久,另一束花火紧跟着飞上夜空,同样热情绽放。 此刻,她感觉他亦在她生命中点亮绚丽花火,缀上明亮的色彩、燃起炙热的温度,一切都那么清晰真实,不再是她独自编织的蒙胧七彩泡泡。 两人手牵着手,她的肩挨着他手臂,亲密依偎地漫步,欣赏着五光十射的烟火舞曲。 一路上,彼此没说多少话,可她的心中被一股满满的感动充盈,幸福至极。 约会散步完,关世聿与黄芊芊一同坐上计程车,送她返家。 在到达黄家门口后,他神情温和地向她道声晚安,告知明天见。 她下车,跟他挥手道别,直至目送计程车转出巷口,才噙着浅笑转身,脚步轻快地踏进家门。 「芊芊,回来了。世聿呢?」黄母见她进门,探头往门口看去,问着女婿的下落,晚餐时女婿搭计程车来接女儿,说是一起去吃顿饭,她以为两人该和好了,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住市区饭店,明天会再找我约会。」黄芊芊一脸幸福道。 「约会?」黄母一愣。「都结婚了还约什么会?你赶快跟他回台北才是。」 「他说要重新追求我,要让我享受恋爱的感觉。」黄芊芊满面春风,宛如十八岁少女。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务实的黄母连浪漫两字部不会写,搞不懂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这就打电话给世聿。」她只希望女儿赶紧跟女婿回去,让他们两老放心。 「年轻人有他们的想法,反正没吵架就好,别管那么多。」黄父阻止拿起话筒的妻子。虽然他也不明白女婿的用意,倒不反对女儿在家多住几日,只要两人能恢复感情就好。 黄芊芊回房,嗅闻到空气中的淡香水味,跟刚才分别的老公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眼眸弯弯、唇瓣弯弯,幸福地被这股熟悉的气味所包围。 忽地,一股异味夹杂在这幸福空气中,她转头搜寻,边用力吸鼻子,这才听到纸箱内传来狗儿的呜咽叫声。 出门前,她怕造成父母麻烦,便将狗儿放进纸箱内,平时她在家时都会放他在她房间玩耍。 走近墙角纸箱,她弯下身查看后,微蹙眉头。「小千便便了。」她将小狗抱起来,怕他白净的毛沾到秽物。 「嗷……嗷……」小狗望着她,边哀叫边摇尾巴。 「乖,马上帮你换干净的报纸喔。」黄芊芊揉揉他的头,温柔哄道。 她动手清理秽物,忽觉莞尔,前一刻她才沉浸在甜蜜氛围里,下一刻却在替小狗把屎把尿? 但她不觉得被他破坏了气氛不高兴,反倒更有生活的真实感,这代表今晚她跟丈夫的约会不是一场梦境,就跟现在抱着狗儿的感觉一样,很真实。 「小千,你爹地真的开窍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养你?还跑来跟妈咪约会?」处理完秽物,她将狗儿抱在膝上,温柔逗弄着,边跟狗儿愉快谈话。 隔天傍晚,关世聿再度搭计程车来到黄家,接妻子出门用晚餐。 晚餐后,他带她去搭摩天轮,她心情兴奋,说以前早想来搭这摩天轮,只是一个人坐实在太无聊,也不敢约他来搭乘。 「为什么不敢?」他轻笑,示意她先进车厢。 「因为你感觉对这个不会有兴趣。」她嘟嘴赏话道。 「是没兴趣,但现在不介意陪你。」他随后弯身进车厢,尚未坐下,便先伸手探向坐在对面的她,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绺发丝勾向她耳后。 她因他的动作,怔了下,抬眸看他,甜甜一笑。 「如果以前约你,你会陪我坐吗?」她探问。 他迟疑了下,老实回道:「不会。」 「我想也是。」黄芊芊轻耸肩,并不介意他过去那些淡漠的态度。 「芊芊,我保证以后都会陪着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关世聿一双黑眸闪烁,真挚地向她承诺。 望着他在夜色微光中闪着深情的瞳眸,她不禁心头撼动,双颊发热。 她觉他的眼比星子更迷人,她着迷地望着他的俊容许久,彻底忘了原先欲搭摩天轮看夜景的目的。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离开摩天轮后不久,她才在街灯下察觉他脸色有异。 「只是习惯性头痛,不要紧。」他勾唇笑望她,要她别担心。 「头痛?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搭摩天轮吗?」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下午就开始了。」他说得不以为意。 「那你还勉强来跟我约会?应该在饭店好好休息呀!」她虽很高兴跟他吃饭约会,一起浪漫地搭乘摩天轮看夜景,可她更在意他身体状况。 「我并不勉强。」关世聿拉起她的手牵握。「现在已改善许多了,不需靠吃止痛药止痛,只是一般疼痛指数。」 「什么叫一般疼痛指数?」黄芊芊纠起细眉,无法不介意他头痛毛病未癒。 「快十点了,我先送你回去。」他牵着她走到大马路旁,准备招揽计程车,不想她继续为他忧心。 「你住的饭店是不是在附近?我先陪你回饭店,再自己搭车回家。」她不放心地道。 「我清楚自己的状况,真的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让我陪你,等你头不痛或睡着了我才走。」黄芊芊执拗起来。 关世聿莫可奈何,只得交代计程车前往他下榻饭店。 原本,关世聿没打算留妻子在饭店过夜,只想跟她喝杯茶,告知头痛好了,就送她返家。 只是一带她踏进他住宿房间里,他竟有些蠢蠢欲动,不想轻易放她离开。 尤其当她拿出绿油精,为坐在沙发的他涂抹额角与鼻间时,见她跪坐在沙发上,一双小手温柔地替他揉着太阳穴,他感觉身体某部分燥热起来。 「有没有好一点?」 「嗯。」他闷声轻应,一时无法思考回话。 「其实你不一定要住饭店,若不急着回台北,先住我家没关系。」想到他身子不适还一个人在外过夜,她不免忧心忡忡。 之前他申明为了表达追求她的诚意,连行为也要像男女朋友那样,约完会就各自回家,而他嫌每天往返台北太麻烦,索性就在住在饭店里。 她不清楚他的坚持,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这两日她确实感受到恋爱的滋味,且是两人真正开始有情感的互动。 「嗯。」关世聿仍是轻应,无法思考。 原本跪坐他身侧为他按揉额角的她,也许因姿势位置不顺,后来一只腿竟横跨过他大腿,臀部就坐在他腿上。 她没察觉自己的动作有多大胆暧昧,依然认真的为他揉着额角,边细声在他耳边安抚。 她淡雅的女性馨香悄悄沁入他鼻息,他胸口绷紧,腿间热烫。 她手下的动作忽地一顿,瞠眸瞅着他。「老公,你那个……」她声音一窒,双颊赧红,清楚感觉自己臀部被某个异物抵住。 「头不痛了。」他哑声道,温热的黑眸锁着她的娇颜。 「那……那我回去了。」她忙要翻下身,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坐到他大腿上。 他探手扣住她纤细的腰,阻止她离去,低声瘩瘂道:「但另一个地方不舒服。」 「唔……」她一仰脸看他,他便俯身覆上她微张的小嘴。 他热切地吮吻她的甜蜜,她双手则揪着他衣襟,感觉此时此刻比昨天的吻更令她亢奋、颤抖。 他一把将她抱起,步往不远处的床铺,将她压倒在他身下。 慾望来得迫切、来得饥渴,他一边激 情的缠吻她,一边急切褪去两人的衣物。 她被他吻得昏头转向、眼神迷蒙,看见两人袒裎相对,她心跳加速。 他们早相拥无数回,她也并非初嚐情慾,这次却不知为何紧张莫名。 以前他总会熄掉大灯,甚至连床头灯也不留,她只能在黑暗中看见他朦胧的身影,只能注目他晦暗不明的眼眸,可现下虽是夜晚,房里却灯火通明,她清楚瞧见了他精壮的体魄、昂扬的慾望。 他黑眸深浓炙热,映出她娇羞的脸容,她羞得不敢再看他、看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只得抿唇闭上眼。 可下一瞬,他邪肆的挑逗却让她吃惊地张眼,难耐地逸出呻 吟。 以前的他,欢爱时很制式,甚至显得理性,但现在他却宛如一把炙热的火,教她轻易被焚烧,在她身上留下烙印。 他如一头脱缰野马,带领她在情慾中疯狂驰骋,让她兴奋、颤栗,忍着想尖叫的冲动。 「慢……慢点……」她双手捉住他结实的手臂,想阻止他疯狂的速度。 他却不理会,薄唇一勾,邪魅一笑,盈满慾火的黑眸深深睇凝她被情慾熨红的脸蛋。 他想好好爱她,从内心最深处爱她,完完全全,毫无保留。 结果她被激 情的他热爱数回,直到她筋疲力竭再难承受更多,他才满足罢手。 她被他揽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汗湿的温热胸膛,聆听他胸口有力的跳动。她跟他皆喘息不止,情绪激昂。 他手臂环住她腰际,大掌贴着她热烫的肌肤,另一手抚着她后脑勺,轻轻地、爱怜地上下抚摸。 「我爱你,芊芊。」他嗓音低沉,柔柔说爱。 她闻言一怔身子微僵,抬起头看他,一脸怀疑。 看出她的疑惑,他薄唇一掀,清楚再道:「我爱你。」 第十五章 她蓦地心口一揪,眼眶霎时浮现泪水,声音不住地颤抖,「我以为……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我说这句话……我不贪求了,真的,只要你不再提离婚,我不介意你能不能爱我……」说着,两行热泪滑落脸庞。 「傻瓜。」关世聿轻声叹息,拾手抹去她的泪,心疼又不舍。「我也是傻瓜,竟没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你,还差点将你给推离。」幸好她大肚量,没计较他的过错,温柔的轻易选择原谅他。 「我……呜……」她鼻子一吸,委屈不安一时涌上,突地开始呜咽哭泣。「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我好后悔……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呜……」 他闻言,更加心疼。「傻瓜。」他宠溺地轻哄,双臂将她搂紧。「别哭了。」 不久后,她声音渐歇,趴在他胸膛睡着了。 他爱怜地揉揉她的头、轻抚她的背,宽慰地闭上眼。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他跟她,很快便能成为一对真正一起牵手、同心同行的夫妻。 「老公,原来你说的正常交往程序是这样啊?」隔天醒来,黄芊芊跟丈夫在房间用早餐,忍不住揶揄他,谁叫他害她早上根本无法走出房门去用餐,只好叫客房服务。 「你以前交往的对象,都是第一次约会就牵手、接吻,第二次就扑上床吗?」他的行动力跟她过去对他的认知差异太大,因此不得不问清楚。 「当然不是。」关世聿笑睐她一眼。也没料想到自己会那么冲动,还对她索求无度。 「老公,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身材高挑的美女耶!」看过他跟几个疑似前女友的合影后,她忽然发觉他交往的都是成熟艳丽型的大美人,只是不清楚哪个是他前妻,而她已不会在此时追问这敏感问题。 「不是说不会在意?」关世聿无端紧张了下,怕她吃起飞醋,心中思忖早知道就不该把那些跟前女友的合影也一并交给她看。 「我才没在意,因为你现在选择的是我。」她拽住他手臂笑道,表面说得有几分骄傲,可心里其实仍偷偷在意他的前妻,两人和好后他未曾提及,她更不敢主动探问,就怕又踩到地雷。 他闻言松口气,将手中吃两口的三明治递到她嘴边。「这牛肉三明治没你做的好吃。」 她张嘴咬一口,不觉得饭店的食物不美味,却因他一句赞美神情喜孜孜。「那我回去做给你吃。」 「一直不敢说,其实你第一次煮的牛肉面很难吃。」他带着玩笑口吻抱怨道。 「啊?是喔?那时才刚学做菜,应该不太好吃。那现在呢?有没有哪道菜煮得难以下咽的?」不在意过去的失败,她只求现在的进步。 「除了最初那碗糊烂的牛肉面以外,之后倒没什么让我难以下咽的东西。」他神情温和,补充道:「你煮的菜都很好吃。」 她听了再度笑咪咪,也递上自己吃几口的培根蛋吐司喂他,两人一来一往,甜蜜地相互喂食各自的早餐。 「啊!小千!」黄芊芊忽然惊呼,险些打翻手中的果汁。 「怎么了?」关世聿忙接过她差点翻倒的果汁杯。 「完了、完了,我昨晚出门前把小千放在房间里的纸箱,他一定饿坏了!」她神情慌张,顿时愧疚不已,她怎能迳自沉醉在幸福中,把狗宝贝遗忘在纸箱内,忘了交代家人喂食。 「我昨晚打电话给爸妈时,有请他们帮忙喂他了。」关世聿好笑地看她紧张无措的样子。 「欸?什么时候?」昨晚他哪有时间打电话? 「你睡着之后,我怕爸妈担心,所以打去告诉他们,我们今天才回去。」原本差点跟她一起睡着,但一想到还没给岳父母打通电话报备一声,也想起可能被她关在房间的小千,他就帮她拨了这通电话。 「老公你真细心,否则我就太对不起小千了。」黄芊芊顿时宽了心,对他感激不已。 「你又不是把他锁在家里三天三夜没回去,我就算没打电话,爸妈也能猜到你跟我在外过夜,如果听到小千的叫声,自然会帮忙喂食。」关世聿笑她紧张过度。 「可是我这么粗心大意,以后你一定要帮忙我照顾小孩。」她迳自说着,真怕自己将来无法细心谨慎地照顾孩子。 她一提孩子,他心跳了下,这才想起昨晚没避孕,一抱住她他根本忘了那件事。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若怀孕,他会很期待当父亲。 原本还没生孩子计划的他,现下已轻易为她改变想法。 两人吃完早午餐,又在房间休息片刻后才离开饭店,返回黄家已是下午两点。 黄母看见女儿跟女婿相偕进家门,神情总算释然,其实昨晚接到女婿打电话,告知女儿与他一起在饭店过夜时,她已放心大半。 「妈,爸,我打算待会就带芊芊回台北。」关世聿对岳母、岳父点头致意道。 原本打算分居一个月,跟妻子热络谈个恋爱,没料到才约会两晚他就挡不住对她的渴望,很快就和她一起过夜,既然如此,他定下的规则似乎也没必要再坚持了」 即使两人回家后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能天天跟她约会恋爱,如今想要珍惜她的心态更胜于一切的形式。 「赶快带回去,再住下去人家都要说闲话了。」黄母挥挥手,佯装不耐,心里却大松口气,小俩口总算是真正和好了。 「晚上跟爸妈一起出去吃顿饭,我们再搭高铁回台北。」关世聿道。他接连来妻子娘家几回,都还没机会陪两老吃顿饭。 「不用麻烦,又不是什么特殊节日,你们先回去就好。」黄父也开始赶人。 表面上,他虽不像妻子那般操心,可女儿回娘家跟女婿冷战失联的这段时间,他其实也很焦虑,一得知两人和好,便巴不得他们赶快回家重新生活。 关世聿跟着老婆去她房间收拾行李,一踏进她房间,他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气味。 接着,他看见她书桌旁有瓶品牌熟悉的香水,于是走向前,拿起观看。 「啊!」黄芋芊见状,有些尴尬。「那是……之前因为想你,买来薰香的。」她从不曾擦香水,更遑论使用男用的淡香水。 「我忘了它的牌子,只记得味道,所以在百货公司的每个专柜找了好久一直找不到。找到头晕想哭,最后是在那边跟个陌生人擦身而过时,我一下就认出他用的香水和你的味道一样,才连忙捉着对方问香水牌子,还差点被人家的女友误会。」她滔滔说着,回想当时心情,仍有些鼻酸。 关世聿心头一抽,放下香水瓶,伸臂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傻瓜。」他下巴抵着她头顶,心疼地低骂,感动她的深情与痴傻。 「老公,你不能随便换香水,要一直用固定的牌子,否则我会分辨不出来。」她依偎在他怀里,用力汲取他身上舒服好闻的气息。 「你是用香水来分辨我?」想起每次远行回来,她总会抱着他西装外套嗅闻的可爱模样,他不禁莞尔。 「当然不止香水味。」他身上有更成熟、更令她安心的气味。 「以后别用香水来记忆我了。」他抬起她脸蛋,低头吻住她,在她口中留下他独一无二的强烈气息。 她因他的热吻而瘫软,他便扶住她发软的身子,将她一把抱起,抱上她的单人床。 他俯身向她,热切地在她身上点燃炙热火苗,而她轻易被他勾动情潮,一边却分神想到门好像没有锁,爸妈又在客厅,不知会不会听到…… 「等……等等。」她开口想阻止,他却不肯停下,邪笑着更热切地桃逗她。「嗯……啊!」结果她只能捉住他手臂,逸出呻 吟低语,和他再度热情厮磨、激烈缠斗。 狭窄的单人床容不下他们,他一脚踢掉她摆在床边的绒毛娃娃,激 情中不慎撞掉床头柜的闹钟和几本小说,连音响都摇摇欲坠……她无法阻止他的强悍,也不想阻止,她喜欢他的狂野,喜欢他为她难以自持的失控模样。 她双臂紧攀着他肌肉愤起的背部,承受他深刻的爱,毫无保留地回应他的热情,欢喜地接纳他的全部。 客厅里,正陪黄父泡茶的黄母抬眼看了下时钟,纳闷小俩口进去收拾行李都快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 「我去看看。」她不放心,起身走往女儿房间。 原不以为意在喝茶的黄父像是忽地想到什么,连忙起身跟上妻子的脚步。 黄母才走到女儿房门外,尚未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异物碰撞的声响,她吓了一跳,想伸手扭开未锁的喇叭锁,却被身后的丈夫阻止。 「是不是吵架了?」她回头看丈夫,眉头一拢,压低音量问道。 他们该不会一和好又吵起来,这会在互丢东西吧? 黄父低声道:「在床上吵架。你别多事。」他边说边将妻子带离门边,拉回客厅。 「在床上吵架?」黄母一时没听懂,仍想去劝架。 「你跟我去果园浇个水。」黄父只好这么对想返回女儿房间的妻子道。 「日头赤炎炎浇什么水?你是头壳坏掉喔?」黄母白丈夫一眼。 「年轻人和好就让他们尽情和好,我们留在家,他们也尴尬。」面对不解风情的妻子,黄父只好说得更白点。 「呃……啊!你是说他们在……在那个?」黄母一惊,脸颊一阵热。「大白天的怎么就……」她喃喃碎语,没想到女婿是这么热情的男人。 不想年轻人办完事出来面对他们两老会尴尬,她只得着跟丈夫出门,去果园散散步打发时间。 黄芊芊终于带着宠物幼犬小千,跟丈夫一起返回台北。 踏进一个多月未进的门,她感动的微眯起双眼。「回家真好!」她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 才转进客厅,她霎时瞠眸惊骇。「老公,不好了!我们家遭小偷!」她神色仓皇地惊喊。 原本该窗明几净、整洁有序的客厅,此时一片狼藉。 地上有碎报纸、破杂志,几颗抱枕散落一地,抱枕内的棉絮露出来,沙发罩歪斜破损,连前方落地窗的窗帘下缘也脱了线…… 「要赶快报警,还是先跟管理员报备?」她慌张的问。 「我知道犯人是谁。」关世聿脸色平静的说。 「谁?」黄芊芊转头看他。 「你提着的小家伙。」 「欸?」她一愣。「小千!这些全是小于破坏的?!」她大惊。 「我说过他很爱乱咬,刚开始我还会勤收拾,后来就索性让他咬个够,等全破坏完再一口气换新。」他笑着说。 以前的他绝不能容许住处凌乱、生活品质走调,但从他失常地带回小千时,许多原则早就不复存在。 「这样不行,你太溺爱他了,不能纵容他什么都咬,应该要适当的教训制止。」原要将小狗从提篮放出的她,思考半晌后决定先整理客厅环境,边身捡拾地上的抱枕和破杂志。 「我喊到快失声了,他还是照样搞破坏。」他也说得无奈,实在拿那小家伙没辙。 「你可以用声音吓他,例如用卷起的杂志在他旁边拍打出声,边喊『不可以』,他就会受到警告。」黄芊芊说着边将手中破杂志卷起,作势示范。 第十六章 「我打过他一次,因为他破坏你的香料盆栽,只是他受到惊吓后露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双眼泫然欲泣,我就不忍再责备了……」顿了下,他再道:「那眼神有点像你。」 「啊?」黄芊芊愣住,忽地心窝暖热。他忍不住惩罚狗儿,竟是因他破坏她种植的盆栽,而他更因狗儿无辜可怜的眼神而想起她,便于心不忍…… 「你……为什么会养狗?」她低头轻问,双颊微热。 「我遇到附近的住户,她说你很喜欢那种狗,一开始他的接近护我有些排拒,但一对上他的眼,我就莫名想到你,又想到你想养宠物,隔天便跑去宠物店买回小千了。」关世聿实话道,脸庞不禁有些发热。「我除了希望他改变家里太过安静的气氛,其实也是想让他诱你回家。」他尴尬地承认自己当时的心机。 黄芊芊闻言,眼眶热烫,感动万分。 「你其实不用……不用买宠物诱我回家,就算只打一通电话,我也会回来的。」她声音克制不住地有些哽咽,因为她一直在等他主动联络言和,但他真的来找她时,她又怕他是来送上离婚协议书,心情很煎熬。 「芊芊,对不起,我绝不会再伤害你。」关世聿走近她身旁,柔声承诺,也一起动手收拾客厅环境。 晚餐时,她煮了一桌丰盛料理,跟他在餐桌上愉快地吃食,她开心的叽叽喳喳,他不再只是一字淡应,热络回应她的话语。 餐后,他帮她一起收拾碗盘清洗,之后两人在浴室帮小狗洗澡,就像在共同照料顽皮小宝贝的新手父母般。 这一晚,黄芊芊偎在丈夫怀里,睡得很香甜、很幸福。 翌日,早上九点,电话响起。 在阳台帮盆栽浇水的黄芊芊,奔进客厅接电话。 「关先生在吗?」是楼下管理室打来的。 「呃?他……」黄芊芊环顾四周,就是不见前一刻还坐在客厅看报纸的丈夫,心想他应该是去厕所了。「有什么事吗?赖大哥。」她跟管理室的几名轮班管理员都算熟悉,见了人总会亲切打招呼。 「呃……」管理员犹豫了下,心想这事也不可能瞒着她,只好实话实说:「楼下有你先生的访客,一个小孩。」 「嗄?小孩?」黄芊芊微愣,以为是老公的亲戚带小孩来拜访。「快让他们上来啊!」她热络的说。 但是下一瞬,听到管理员的话后,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谁打来的?」去完厕所返回客厅的关世聿,见妻子手拿话筒,脸色难看,不禁担心的问道。 「管理员说……你前妻带儿子来给你,她人已走了,现在把小孩留在管理室……」她哑声说道,眼神呆滞,宛如青天霹雳。 「什么?!」关世聿同样瞠眸惊骇。 安静的客厅里,多了个怯生生的孩子。 约莫三岁的小男孩穿着短衣短裤、背着小背包,坐茌沙发低头抿嘴,小手揪着衣服,模样宛如被抛弃般可怜。 关世聿前一刻将孩子带上楼后,始终凛着一张脸,瞪着那孩子,不发一语。 黄芊芊虽大受打击,可这会看见孩子,她还是于心不忍,终于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但孩子低着头,没回话。「要不要喝果汁?阿姨去拿。」 说着,她去厨房倒了杯柳橙汁端来客厅,放在孩子面前的茶几上。 小男孩看着果汁杯,略抬起小脸,「牛奶……」他不喜欢喝黄色的果汁。 「你想喝牛奶?」黄芊芊弯身与他平视,耐着性子问,见孩子轻轻点头,她又匆匆再去厨房,很快端回一杯牛奶。 她再度弯身,将玻璃杯直接递给孩子。「来,你的牛奶。」小男孩抬头看她,怯怯地伸出一双小手,接过玻璃杯。 「他不是我的孩子。」关世聿绷着脸,良久才沉声开口。 他不免佩服妻子的雅量,在以为孩子是他跟前妻所生的情况下,她还能耐着性子笑颜相待,实属难得。 「其实我很生气你隐瞒我,可你也不该在孩子面前否认。」黄芊芊转头看他,眼中有一抹责备。 听到他有孩子时,她确实非常震惊,也不知如何面对他跟他的孩子,但在看见孩子孤零零的可怜模样后,她便完全放下追究责难,只想先安哄受惊的小男孩。 「他确实不是我的孩子。」关世聿再度强调。 「你怎能肯定他不是?」面对他冷硬否认,黄芊芊有些生气了。 她当然希望他没有孩子,可更不想他逃避责任,不认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跟前妻离婚三年,也许离婚时她已怀孕,这孩子看起来差不多是那个年纪,他很可能是你前妻瞒着你所生下的儿子。」她心里也很矛盾,万一真是如此,她叉该如何接纳这事实。 「我的骨肉已经流掉了。」他沉痛说道,即使已做好心理准备要向她坦然说出前妻之事,却也没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提起。 「什么?」黄芊芊错愕呆住。 关世聿低头看一眼默默喝牛奶的小男孩,即使孩子听不懂,自己也不想当着他的面数落他母亲的罪过。 「去书房谈。」他说。 「那……他怎么办?」黄芊芊看向孩子,有些不放心。 「他先留在客厅,不会有事。」关世聿准备步离客厅,却又见妻子蹲在孩子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黄芊芊柔声再问一次。 孩子有些不安的抬眸看她,小嘴轻启,「……小玉。」 听到发音,黄芊芊直觉想成玉佩的「玉」,感觉有点小女生名字,但她仍微笑跟孩子说话,「小玉喜欢海绵宝宝还是巧虎?」 「海绵宝宝。」 「那阿姨开电视给你看喔?」她拿起遥控器,转到卡通频道。「小玉喜欢狗狗吗?」她再问。 「喜欢。」小玉点点头。 「等一下小狗狗来,你可以陪他玩。」她打算把前一刻关进笼子的小千放出来陪他。 安顿好小孩后,她才起身跟着丈夫前往书房。 关世聿见她对孩子童言童语,细心安顿,不禁有些动容。他虽喜欢小孩,却完全不知怎么跟小孩相处,尤其是这个被前妻莫名塞来的孩子。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书房,他却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谈起。 「那个……我有看过几张你跟前女友的合影,猜不出你前妻是哪一个?」黄芊芋先开口,轻声问道。 「她的照片我早就全删了。」关世聿淡道。 「你……是不是很气她?」 「何止气,我无法原谅她,甚至曾经满腔怨恨。」前妻之事是他这辈子最深沉的痛苦与挫败,过去他选择完全掩埋,连他人提起一丝一毫都难以忍受,可现下当他开口要向她述说时,却发觉自己的心情已远比想像中平静。 「她……做了什么?」察觉事情不单纯,黄芊芊问得小心翼翼。 「外遇。」他敛容道。「但若只是外遇,还不足以让我那么怨恨她。」 「啊?」黄芋芊讶异又不解。 「我跟她是一见锺惰,那时我以为遇到此生的真爱,热恋一段时间便决定结婚。虽然两人工作时间不一,经常一出门就大半个月,可我以为我们彼此互信,情感专一,从不在意聚少离多的问题,甚至认为这种相处模式很好,婚后仍能拥有自由空间,各自飞行却一同分享,也因常分离,每次相聚才更觉甜蜜珍惜。」 「不料结婚不到一年,她已不安于室,背着我与人暗通款曲……」顿了下,他继续道:「第一次被我撞见,是那天我因故临时与另一位同事调班,提前两天返回台湾,结果回到家却惊见她跟另一个男人躺在我们的床上。」 黄芊芊闻言大惊,单纯保守的她无法想像那情景。「所以……你前妻因羞愧提离婚?」 关世聿看她一眼,轻笑。「不,她求我原谅。」若当时能那么简单收场,他后来也不会如此痛苦。 「你原谅她了?」黄芊芊眨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传统观念及观看八点档的心得看来,一般妻子总能原谅外遇的丈夫,但要丈夫原谅出轨的妻子,几乎不可能。 「因为我爱她,见她伤心后悔,我就无法硬下心肠,只能努力让自己忘却自尊被羞辱的那件事,只是虽想和她修复关系,心里却无法真正释然。」 「即使表面和好了,我内心却常出现怀疑,出国期间开始偶尔会对她查勤,假藉关心打电话给她,而她也会在我出国时打电话给我。起初我以为她是真心关怀人在国外的我,以为她因曾犯过错更懂得珍惜,也会更全心爱我,但后来才知我错得离谱。」他自嘲地轻笑。 「她也是在查勤?」黄芊芊疑惑问道。 「我不知她当时的悔改是真心或谎言,但半年后,她再度让我捉奸在床。」这一次,他不仅是愤怒、震愕与失望,更耻笑自己的愚蠢。「她带回家的男人,跟半年前被我撞见的是同一人,对方是与她同间航空公司的副机师,而且已有家室。」 「啊!」她更为惊愕了。「怎么会……你前妻怎么可以这样恬不知耻?你都宽容的原谅她了,她竟煞还一再背叛你?!」她气愤得为他打抱不平。 「她解释曾想与对方切断关系,中间也确实断了一段时间,却又因耐不住寂寞加上对方主动联络,她又再度出轨,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被我捉到。」 「在那一刻,我对她曾有的信任彻底荡然无存,不论她是否曾与对方断了关系,不论两人是否只是再出轨一次,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我无法再次原谅,果断选择离婚。」 「在谈离婚的过程中,她说她怀孕了,我直觉反应便是不认那个孩子,她却一再强调腹中胎儿极有可能是我的骨肉,那时我负气冷笑,说出事后令我懊悔不已的话——就算孩子是我的,我也不想要。」关世聿黑眸一黯,回想当时,心情依旧沉重。 黄芊芊张大眼,小手摀着嘴,想起前一刻他提到那可能是他孩子的骨肉早已流掉了,她心顿时一紧。 「所以……你前妻把孩子拿掉了?」 「听到我的话,她不再多说什么,却背着我偷偷服下堕胎药……」他闭上眼,有些困难地沉声游说当时情景—— 后来,当他看见前妻痛苦地紧抚腹部,鲜红血液从她腿间流出来时,他惊骇地急叫救护车,无奈却为时已晚。 那时她泪眼迷蒙地看着他,痛苦的丽颜上,唇角勾起一抹惨澹的笑容。 「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我也……不要……」 她昏厥前的话宛如咒语,掐着他的心,紧紧不放。 最终两人虽仍离了婚,他却已因妻子背叛与伤害无辜生命的双重事件,内心受到极大冲击,最后只好封闭心门,埋藏一切情感,才能勉强让自己过回平静的生活。 「太……太过分了!」黄芊芊听完,气愤又难过,眼眶不禁泛红。「怎么可以……可以这样轻易伤害一条生命……」她难以置信这种八点档才有的狗血剧情,竟血淋淋地发生在他身上。 她为他的遭遇叫屈难过,更为那被牺牲的小生命心疼。 「芊芊,你果然就是心软善良。」关世聿将她拉近身前,搂在臂弯中,低头嗅闻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内心翻搅出的黑暗过去,此刻已因她而得到平静。 第十七章 「你一定一定非常痛苦。」她抿唇闷声道,终于了解为何每次提起他前妻,他都会如此恼火,不愿任何人碰触他的伤口。「对不起,硬逼你说出真相。」她享愿自己不要知道这些残酷事实。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关世聿搂着娇妻,释然道。「我已将过去完全放下了,也打算要向你全盘托出,否则你再怎么逼问,我也不可能提。是你让我学会释怀,若没放下过去怨恨,又怎能再重新爱人、真正的爱上你?」他大掌揉揉她的发,眼神变得温柔深情。 她仰脸看他,见他黑眸里不再阴郁冷漠,她欣慰地扬唇微笑。 他倾身,想覆上她甜笑的小嘴,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声响── 关世聿与黄芊芊急忙奔出书房,往声音来源的客厅查看,这一看两人霎时一起傻眼。 只见昨天他们合力收拾好的客厅,现下又再度紊乱不堪,宛如战场。 前一刻还乖巧怕生的小玉,这会跟小干在客厅疯狂追逐,沙发、茶几上的东西掉落一地,连音响柜旁的cd架都被整个撞落,一堆cd散落四处。 黄芊芋惊得张大口,想出声制止,却不知如何喊住玩得疯狂的一人一狗。 「别跑了!」关世聿出口喝道。「小玉过来!小千坐下!」他眉头一拢,大声命令。 瞬间,本来充满追逐嬉闹声的客厅,气氛立刻凝结。 原先疯狂追着小千的小玉停止奔跑,连向来不怕关世聿的小干也突地坐在原地,四道视线一齐看向他,全都静止不动。 「过来!」关世聿对小孩喊道。 小玉顿时惶然,低着头缓缓走向他。 不敢靠发怒的叔叔太近,他悄悄靠向站在他旁边的黄芊芊,这个阿姨感觉比较温柔。 他探出一只小手,捉扯她的裤管,一副寻求她庇护似的样子。 低头看着捉扯她裤管的孩子,黄芊芊瞬间软了心肠,柔声道:「好了,没事,只是小孩玩闹,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对一旁丈夫笑着说,边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安抚。 「你不是说过不能纵容?」关世聿挑了下眉,故意说道。 「呃……他不是我们的孩子,总不好替别人教训。何况他一个人被放在这里也很可怜,能开心玩耍就是好事,小千……也算善尽待客之道啦。」黄芊芊迳自打圆场。「小千,过来。」她朝「罚坐」的狗儿拍拍手,招手唤道。 小千立即站起身,摇着尾巴朝声音温柔的她奔来。 「这下你倒两面讨好,而我双双得罪了。」关世聿一脸好笑道。 「待会你拿个点心给他们,就能扭转局势了。」黄芊芊笑说,转而对孩子道:「小玉,阿姨不是生气,只是你跑来跑去可能会撞伤。你看这个、还有那个都很硬,撞到会很痛很痛喔!」她边指着桌角及柜角对孩子解释着。「你乖乖坐在沙发看电视。我叫叔叔拿饼干给你吃。」 牵起孩子的手将他带往沙发,她余光看见他搁在沙发上的小背包,猜想也许里面会留下联络方式,好通知他父母将他带回去。 「小玉的包包可以借阿姨看吗?」她徵询孩子同意,见他点点头,她才拿起来翻看。 里面只有两三件小玩具,一盒牛奶糖,还有一张健保卡。 看见上面孩子的名字,她身子一僵,转头看向站立一旁的丈夫。 「你确定……他真不是你的孩子?」她颤声问,边将健保卡交给他。 关世聿看到孩子名字,也怔愣住了。 童聿。 前妻姓童,孩子跟着前妻的姓,且取了他名字的「聿」字为单名,怎么想都不单纯。 他一双黑眸盯着童聿,仔细打量这张小脸,心里竟有些不确定是否希望这孩子是他的儿子。 「他不是。」半晌后,他依旧笃定回覆,见妻子仍显得怀疑,他再道:「她流产时是我陪着去医院,而那医院正是士凯任职的医院,事发当时他也知情,你可以向他求证。」 关世聿非常肯定当时那名孩子早已逝去,而眼前这孩子,也许是前妻不久后跟外遇对象所生下的。 「如果这样,为何孩子要冠母姓?」黄芊芋疑问。「还……还巧合地取了你的名字为名。」她说得委婉,其实怎么也不觉得会是巧合。 「我不知道。我会找她问清楚。」关世聿也很困惑。孩子会冠母姓,也许是因男方有家室无法入户籍才成了私生子,但刻意取他名字的原因,他无法理解。 前妻流产后,他们关系冰冷至极,相互怨怼宛如仇人,离婚后更是互不往来,连过去曾共有的记忆都急于全部抹除,为何孩子姓名又看似与他有关? 忽地,他的手机响起,是一通陌生来电。 「关世聿,我儿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对方劈头就问,口吻又气又急。 「你是谁?」他俊眉一蹙,电话里男人的语气极不礼貌。 「孩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对方不回答,迳自急着追问。 「这里是有个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你儿子。」他故意道,边猜想着男人身分,他就是前妻的外过对象吗? 「我是小聿的爸爸,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千万别对孩子出手,我这就过去接他!」对方说完,仓皇地断线。 关世聿收起手机,转头看妻子,淡道:「小聿的爸爸要来接他。」 「小聿的爸爸?」黄芊芊怔了下,惊觉待会来的男人,大概正是他绝不愿见、更不想让对方踏入家门的对象。「那个……要是待会管理员通知有访客,我再带小聿下去就好。」她委婉道。 关世聿听了,意外她细心表达体恤之意。 「没关系,让他上来,我也想问问小聿的事,为何童韵蓁一句话没都交代就把孩子丢来我这里。」事隔许久,他再次说出前妻名字,发现那三个字对他已经不痛不痒了。 换作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去将童聿接上楼,更遑论面对那个令他蒙羞的男人。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心情平静,已能理性面对,只想好好把话问清楚,不想再被他人及过去的事打扰现在完整温暖的家。 没多久,管理员通知有访客,随后一个男人便急匆匆奔来他住处。 这一会,詹柏豪神色惶然、满头大汗,与关世聿记忆中的潇洒从容极为不同。 「小聿!」一见到孩子,他神情激动,急奔向沙发,蹲下身搂抱孩子。「有没有受伤?」他忙检查孩子,摸摸孩子的头跟身体,就怕少根头发似的。 「詹叔叔。」见到熟人,小聿小脸上漾起一抹笑。 「詹叔叔?」黄芊芊神情疑惑,只因孩子不是唤对方爸爸。 「她对孩子隐瞒我的身分,不肯让孩子认我。」詹柏豪无奈解释,转头问关世聿,「韵蓁……她跟你说了什么?有说自己去哪里吗?」他神色担忧不已。 「我根本没见到她,她把孩子丢在管理室,是管理员通知我去带上来的。」关世聿脸色淡定,看着这个曾令他备受羞辱的男人,发现自己对对方已无任何负面情绪。 「那……我先带小聿回去,如果……韵蓁跟你联络,请你务必告诉我一声。」詹柏豪牵起孩子的手,对他歉然点个头,已不若前一刻在电话里的急躁无礼。 「我跟我妻子的生活平白无故被打扰,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关世幸并非想知道前妻和他之间的纠葛,只是不想自己再被牵扯入内,更想弄清楚孩子命名的缘由。 「她离婚之后情绪很差,想结束我们的关系,我却无法放手,又藉着安慰她为由再度复合,后来她怀孕了,我却因妻子的缘故,希望她拿掉孩子……」詹柏豪神情愧然的说。 黄芊芊听了很生气,差点想开口骂人,一旁的关世聿搂搂她肩头,要她别说话。 「她不同意,而我跟妻子感情一直不好,也没有孩子,其实心里同样也很不忍,便没再反对她生下。只是之后她却开始对我冷淡,始终跟我保持距离,直到孩子生下后,她迳自报户籍、冠母姓,还给孩子取名『聿』……我不知她是故意想气我还是怎样,但我一直在跟妻子提离婚,也努力要接近孩子,她却只肯让我用叔叔的身分陪在身边。」 詹柏豪的神情怅然又无奈,顿了下才继续。 「我其实早有离婚打算,最近也已经在跟妻子协议离婚,但昨晚跟韵蓁起了严重争执,她早上传简讯说要带孩子去自杀,把我吓死了。」 黄芊芊与关世聿两人闻言,脸色全变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前妻的个性,她是个敢爱敢恨、性格强烈的女人。 「我一直找不到她的人,她手机也是关机状态,到她住处和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又完全没线索,刚刚才又收到一通简讯,她说要自己一个人走,所以把孩子丢在你这里,我便急着来找你确认。」看见孩子平安,詹柏豪虽然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童韵蓁可能做傻事,他再度忧心焦虑。 「我带孩子一起去找她,你这边若有消息,请通知我一声。」解释完复杂的感情纠葛,他再度向关世聿点个头,准备带孩子离去。 电话无预警响起,三个大人吓了一跳,黄芊芊忙接起电话,电话里,管理员焦急地要找关世聿。 关世聿走近接过电话,一听霎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一见他放下话筒,黄芊芊赶紧迫问。 「韵蓁在顶楼……扬言跳楼。」 「什么?!」黄芊芊和詹柏豪同时骇住。 詹柏豪急忙要前去劝阻,却被关世聿阻挡。「她指名要见我,除了我,谁靠近,她就往下跳。」他说着,一边看向妻子。 「你快去!拜托,要好好说,千万剧让她做傻事。」黄芊芊一脸焦虑,尽管不久前听到那女人伤害丈夫令她很生气,可她依然不希望对方轻贱自己的生命。 关世聿匆匆奔往十六楼的顶楼,打开安全门,便见童韵蓁倚靠在前方围墙。 大楼的强风吹乱她一头波浪长发与丝质套装,她的背影看来有些凄凉。 「韵蓁!」他喊了一声,跨步上前。 童韵蓁回身看向来人,一张丽颜显得憔悴,美眸神情空茫,唇瓣扬起一抹惨澹的笑。 「我以为你不会理我。」她声音涩然,几近破碎。 「你在搞什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关世聿眉头一拢,怒声斥喝,再跨近几步。 她的笑意令他心颤,那神情像极当初她毅然决定堕胎时,那抹令他最刺痛的微笑。 「我是任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搞成这样……」她苦笑点头同意他的话,回身面向围墙,双手攀着不及她胸口的墙头。 关世聿再度心惊,悄悄靠近前,怕只要一个不慎,她极可能就翻身一跃而坠楼。 管理员虽告知已通知警消前来协助,但此刻大楼下方肯定尚未来得及安置弹簧垫,可即使有弹簧垫,以这高度坠楼,仍难保不会重伤丧命。 因此他虽紧张,却只能要自己理性应对。「我从来没这么想揍人。」他拧眉,不是温言劝阻,而是选择以真实情绪面对。 终章 童韵蓁闻言,缓缓转过身望他。 「如果打我可以让你减少一些痛苦,我不介意你动手。」她神色哀戚地笑说。 「我从没想过打女人,当初即使对你怨恨再深也没有动手,现在想揍人,是因为你不够格当母亲,自私地任意丢弃孩子。」他愤慨说道,过去的事他已不愿计较,却不能忍受她现在间接伤害孩子的行为。 「我欠你一个孩子,只是把他还给你。」她心口一扯,难过的说。 她当年狠心决绝的行为,不仅伤害他,也让自己被一道枷锁箍住,在心里愧责懊悔,所以才会在再度怀孕时,明知不该留下孩子,却无法再轻言伤害,将私生子生了下来。 「还给我?」关世聿对她的说词感到好笑。「他是你跟外遇对象所生的孩子,你当我是圣人吗?我有那个雅量能接受这个孩子?」他并非蔑视孩子的出生,只是故意说重话想点醒她。 「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要……」她撇开脸,不顾心头扯痛,口是心非地道。她真的不忍带孩子一起走上绝路,却也无人可托付了。 「你再说一次!」他霎时铁青一张脸怒喝,已靠近她身旁,忽然探出手臂一把扯住她皓腕。 突地被捉住,童韵蓁吓一跳,一抬头竟看见他已站在她咫尺处。 「你敢再说一次,我就马上打醒你!」他黑眸燃火,愤怒地恐吓,但心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对她出手。 童韵蓁仰脸看他,被他的神情惊吓到,原本有些空洞茫然的眼神逐渐聚拢焦距,目光清晰起来。 「你知道你当初说的那句话、做的那件事,伤我多深吗?」盛怒的关世聿见她眼神不再涣散,敛去怒容道,黑眸流露一抹伤痛。「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无意伤害,虽已决定离婚,可若孩子证实是我的骨肉,我自会负责养育;若是你跟另一男人所有,我也会成全你们。只是没想到我负气的一句话,却让你如此狠心,轻易的选择自残……」 他深黝的眸锁着她的美目,若非已对过去释怀,此刻的他根本还无法面对她。 「我花了很久时间才抚平你带给我的伤痛,若非遇到现在的妻子,我根本走不出那些灰暗的过去,无法再真心去接纳一个女人。现在你选择在这栋大楼轻生,是想再报复我什么?想再赐给我更多痛苦?」他眉头紧拢,逼问道。 「我……我没要报复你……我知道一直都是我的错,我背叛你的爱,自私地去寻求另一份刺激,却很贪心的不愿对你放手。当你决定离婚时,我发现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天真的以为你会因孩子再次原谅我,没想到……」 「当时我确实有意报复,也是因为无法挽回的失望已经压垮我,事后我不停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后悔,为那无辜的孩子非常自责……」她说着,眼眶逐渐泛红。 「我对不起你,却还是选择跟柏豪在一起,可当他要我拿掉孩子,这一次我却没办法照办,我极力想要保护孩子,只想逃离和他的感情纠缠。」 「我给孩子取名『聿』,一方面是提醒自己,对你的歉疚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另一方面也是对他表达怨怒,他跟他妻子始终无法断绝,却又不断地绊住我不放……我其实没资格责备谁,这一切全是我自找的……」她涩然一笑,两行泪滚落滑落脸庞。 「你……很爱他吧?」看出前妻矛盾痛苦的情感,关世聿对她的背叛不再介怀,反而同情起她。 「你其实希望跟他一起生活,希望他能选择你跟你们的孩子。」这点由她虽将孩子丢给他,却还传简讯告知对方孩子下落便可见,她是赌上最后的希望。 「但是,你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自私的毁了两个家庭,怎么又会愚蠢地想毁掉自己?」她一向活得自我,可以不顾道德、不在意伤害他人只为满足自己情感私慾,又怎会走上自我了结的绝路? 「你想自私就自私个彻底,看要不择手段去争取,或有骨气地舍弃,为自己跟你的孩子好好过活,跳楼的行为,一点都不适合你的个性。如果还是想不开,那你别选在我的住处,造成我跟我妻子的困扰。」他语气平静,故意表现得冷漠无情。 她怔然望着他,蓦地唇角微扬,这一次,她的笑不再那么落寞,竟有一抹释然。 「你变了。」他虽说得冷酷,可眼神一点也不冷血,反而带着一份关怀与担忧的暖意,令她动容。 「因为我遇到一个温暖的女人,我想成为她的太阳,照亮她的人生,而非当块冰山,消融她也消融自己。」关世聿有感而发道。 如今他能站在这里跟前妻冷静谈话,真心劝阻她放弃轻生的念头,全是因黄芊芊宽容的爱改变了他。 「你很爱你老婆?」 「是,我很爱她,她是我的挚爱,更是往后人生中的唯一。」关世聿笃定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童韵蓁垂眸低喃,泪水再度滑落脸庞。「对不起……」她哽咽道歉。「对不起……」她泪流不止的重复这三个字。 也许,她找他单独谈话,不是为让他劝阻自己放下轻生念头,而只是想向他道歉,想在自己对另一份感情绝望时,向曾深深伤害过的他道歉。 她哭得悲恸、哭得愧疚,双腿一软,滑坐在地。 关世聿一直紧扣住她左手腕,以免憾事发生,此刻见她跪坐在她,他连忙弯身将她扶起,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别人。 前一刻当关世聿独自前往顶楼时,在他家客厅等候的詹柏豪非常不放心,焦急地想上去探看,黄芊芊随后也就抱着童聿跟上来。 怕孩子吵闹,又无法放他一人在家,她于是告诉孩子要玩个捉迷藏游戏找妈妈,她用手帕蒙住孩子的眼睛,再要他安静不能出声,直到找到妈妈为止。 童聿乖乖配合,被她抱上顶楼,他们站在安全门后掩住身子,不敢贸然现身,只能屏气凝神看着边说话边逐步接近童韵蓁的关世聿。 当看见他顺利接近她、一把捉住她手腕,他们全松了口气,于是悄然走上前,靠在水塔旁想听清楚两人的谈话。 直到关世聿劝退了想轻生的童韵蓁,而她也伤心泣泪地滑坐在地后,詹柏豪终于忍不住站出来。 黄芊芊则因听到老公的一番话,内心感动不已。 在她怀里安静许久忍着不出声的童聿,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拉拉她衣服,很小声地问:「是不是找到妈妈了?」 「对,找到了。」黄芊芊低头,在孩子耳边小声道:「阿姨拿掉你的手帕,你看到妈妈就跑过去,说『捉到了』,你就赢了。」她将孩子放下来,拿掉蒙住他眼睛的手帕。 童聿立刻看见前方坐在地上的妈妈,没多想便直接奔跑上前,大喊,「妈妈!妈妈!捉到了!」 哭得歇斯底里的童韵蓁,被突如其来的孩子唤声吓到,一抬头就泪眼模糊看见儿子朝自己奔来,一把扑进她怀里。 「妈妈,哭哭?」童聿有些奇怪妈妈为何在哭泣。 见童韵蓁伸出双手欲抱住儿子,关世聿这才放开一直紧扣住她的手,詹柏豪也走向前,以眼神向他表达无限感激。 关世聿退后数步,走向不远处的妻子。 黄芊芊上前搂住丈夫的腰,感动又安慰,两人牵着手缓缓走往安全门。 才要步下楼,却见三、五个警消正要奔上顶楼,一见他们两人都讶异不已。 「已经没事了,我老公已让轻生者打消念头,不好意思让你们跑一趟。」黄芊芊朝来人点头致意,相信顶楼那三人很快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尾声 「老公,韵蓁寄来喜帖耶!」黄芊芊下楼拿报纸,报纸中夹了张红色信封,她拆开一看,顿时惊讶不已。 「嗯。」关世聿没什么反应,接过妻子手中的报纸,坐在沙发上翻看。 「她说不打算举行婚礼大肆宴客,只请几个朋友简单吃个喜酒,喜宴定在下月中旬的星期六晚上,那天你恢复工作了吗?」黄芊芊边报告,边要确认他的时间,这阵子丈夫头痛毛病已很少发生,应该再不久就能重回工作岗位。 自那日童韵蓁引起骚动,至今已快一个月,那件事被大楼的住户传开来,大家都对她表示相当同情,误以为是关世聿始乱终弃,而对他颇有微辞。为此她一一向每个人解开误会,申明丈夫的前妻并非来找他求合而闹事,没详述太复杂的关系,只再三强调丈夫很有智慧地劝阻悲剧发生,之后那些住户也就不再误会他,甚至还对他表达敬佩之意。 其实关世聿不在意左邻右舍的传言,却在意妻子受委屈,原想自己辩解,却发现她已体贴地先为他向众人澄清完毕,不仅还他清白,还让他成为英雄。 「我不去。」他淡道,轻啜一口薄荷茶。 「呃?为什么?」黄芊芊意外他的冷淡。 「我跟他们已毫无瓜葛,更非朋友。」关世聿强调,不想他们的事再干扰到他与妻子的平静生活。「还有,我们两个要二度蜜月,没时间管他人的喜宴。」放下报纸,他朝她扬唇一笑。 「啊?」她怔愣。 「我想在恢复工作前,花两个礼拜陪你好好旅行,当然也要去爸妈那里一趟。」原本一、两个月前便要回台湾的父母,因为住美国的姑姑生病延后返台行程,所以他打算直接带她去探访父母。 「二度蜜月?」她仍是一脸惊讶,还没反应过来。 「我想实现你的愿望。」他温柔一笑。 「我的愿望?你已经替我实现了呀。」她一脸幸福,只因清楚记得那日在顶楼上,他对他前妻说她是他以后人生中的唯一挚爱。 这句话,让她每每想起便眼冒爱心,幸福陶醉。 上周日,她出席书展参加签名会,许多家长带孩子来找她签名,她开开心心和现场孩子们互动、玩游戏,中场却突地出现一个俊帅优雅的男人,手捧大把花束献给她,还带着她的新绘本要求她签名,那时他用磁性的嗓音充满感情地说道── 「你的绘本让我很感动,我将来的孩子一定也会爱上你的所有作品。」 他没表明身分,假扮她的忠实读者现身,令她又惊又喜,感动得眼眶热烫,只得拚命隐忍以免当场失态飙泪。 他送完花、要完签名后便离去,她置身在会场,思绪飘飘然,差点冲动跟着他回家。 那日回家后,一进门她便扑进他怀里,感动哭泣,不停跟他说她有多爱他。 他送她的花束在客厅摆了一个礼拜开始枯萎,但他昨日又买了一把新鲜花束,插在茶几上的花瓶里。 他说,他的爱会永远保鲜,他要学她运用温暖色彩,一起描绘两人的丰富人生。 她曾以为他寡言不擅说爱,没料到当他学会甜言蜜语,竟教她感动得无以名状,心花每天朵朵开。 「share the one dream,share the good times, share the one world.」他磁性嗓音念出一串英文,宛如在朗诗。 「嗄?」黄芊芊眨眨大眼。「人家英文不好,听不懂啦!」虽觉他说英文的音调非常动人,她仍嘟嘴抱怨。 「你每天在唱的歌还听不懂?」关世聿不禁好笑。 「呃?啊!你是说『航海王』的片头曲『share the world』?!」黄芊芊忽地惊呼。 「我想跟你一起分享梦想,分享快乐时光,分享这个世界。」他翻译歌词,向她深深告白。「还有,你唱过的另一首──我也想和你飞向天空,一起看这世界。」他温柔许诺。 闻言,她心口热烫,眼眶朦胧,甜蜜又感动。 「我愿意!我要跟你去旅行!」她扑进他怀里,大声宣告。「以后你开飞机就载我一起飞!」 「好。」他微笑应诺,乐意带她一起出门,不要她再一人独守空闺等他归来。 「呃?不对,你一个月少说也要飞个三、五趟,我若跟着去,岂不是把你赚的钱花光光?」梦幻之余,她还是考量起现实问题。 「ctl航空除了给空服员的直系亲属机票优惠以外,伴侣亦享有半价优待,再者,我赚的钱也绝对够你每次出国都搭头等舱有余。」他笑着揉揉她的头。 「我不要坐头等舱,连商务舱都太浪费了。一个月一次……不,还是两个月跟一次就好……」她开始碎语,有些苦恼,想陪他旅行,又怕败家。 「都好,我们先计划二度蜜月的事,以后再想陪我『出差』的事。」他领着妻子去书房,上网搜寻她想去的景点,一起计划着两人第一次的真正旅行。 他将在往后的人生中,带她一起翱翔天际,与她一起分享他所见的世界。 她是他生命的暖阳、温柔的天使,是她带他重新领略生命的真谛。 后记 梦幻职业 七巧 延续上个系列──空姐,这次就来个机师呗~ 不过除了同一航空公司,跟上个系列角色是完全没关连啦,也许关先生对那些同事也毫不认识。 机长对我而言,是一个令人充满憧憬的职业,比起「总裁」更有现实的想像魅力~xd 所以很能理解女主角黄芊芊乍见男主角时,眼睛闪烁光芒的震撼!>///< 其实很早就想写机长了,虽说对职业着墨不多,也算满足心愿~(笑) 不过关世聿因情伤搞自闭,害得单纯的芊芊备受冷落漠视,真替她有些心酸,也怕关先生会不讨喜~^^b 所以,一直很想写两人的争吵冲突,写到那一段时真是大快人心! 呵~每次让男女主角吵架,都会觉得很痛快说~(这绝不是酸葡萄或幸灾乐祸喔~^^b ) 黄芊芊是很单纯无伪的女孩,很容易知足,很努力付出,当她一厢情愿的爱得不到回应,才终于忍不住想抱怨,却因说错话后悔,因破坏和谐关系难过不已,宁愿活在幻梦假象中,也不愿失去最爱。 关世聿并非冷情无情,他其实情感浓热,却被自己冰冻的心所冰封,才会一直没识出自己早满溢的情感,幸而他得到领悟,急将善良的老婆追回来。 原本想给他多些阻碍难题,可心软的女主角对他无怨无悔,轻易便原谅他曾经的冷漠,作者我也只好放他一马,让他们尽快复合了!^^ p.s.:很想代关先生照顾狐狸狗幼犬小千啊>//w//< 最后,要好好表扬赞赏一下,这次的男女主角也是非常非常敬业的一对,没让七巧杀死太多脑细胞,感谢关先生&芊芊强力配合,祝两位幸福美满呦~^d^ 欢迎加入七巧粉丝团!http://.facebook/pages/七巧/115348128541664 欢迎来信~e-mail: annesafina@ yahoo.tw 欢迎莅临寒舍~http://.wretch/blog/annesafina 寒舍二馆~http ://.wretch/blog/annesafina2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