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小野猫》 第一章 瑞士 茵特拉肯市 「夏妍!夏妍!」艾蜜丽对着屋后的树林高喊:「你在哪里?」午后的阳光耀眼得令人难以抬眼张望。待在有空调的屋子里多好,她实在不懂女儿为什么有福不会享,老爱自投紫外线的网,真是浪费了那些美白圣品。 「我在这里。」一道甜美有活力的声音自艾蜜丽头上的树干间传了下来。 艾蜜丽循声找到她的位置。 「你又爬到树上去做什么?快下来。」 夏妍收起修长的腿,纵身一跃,以一个完美俐落的姿势落地。 夏妍刚一站稳,艾蜜丽又惊又怜的轻睨了她一眼。 「告诉过你多少次,一个淑女是绝不会动不动就爬到树上的。」 夏妍全然没有听进她的话,她伸长颈子,视线紧追着天空随风挪移的云。 「妈,你看!那片云多像卡里.甘达吉河谷上的大兀鹫。还有还有,下面的那片云像不像是正在逃命的雪兔,你快看!」夏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拉住艾蜜丽的手,遥指天空。「小雪兔快跑,加油!加油!」她对着远方的云朵鼓舞。 艾蜜丽没有抬头,望着夏妍洒满阳光的脸,以及她脸上难得露出的兴奋与雀跃。 她连看云时心里、眼底想的依然全是野生动物,由此可见她未曾忘却非洲的生活。 艾蜜丽既心疼又愧疚,兀自拍去夏妍衣服上的杂草,这才发现原本粉嫩及膝的小圆裙竟被夏妍扯在一边打了个结。 天啊!这可是当季最抢手的香奈儿新装。「你非得这样糟蹋人家的心血结晶吗?」 风吹散了云,弄乱了夏妍的鹫与兔,她失望地垂首看着母亲费力的解开她裙上的结。 「我就说我习惯穿裤子,是你硬要我穿裙子的嘛!那些洋装、裙子根本就是为夏彤设计的,干脆全部送给她好了。」夏彤是与她相隔不到十分钟出生的孪生妹妹,也是她唯一的手足。 「你……」刻意要她不准穿裤装改穿裙装,无非是希望能用外表的力量影响她的内在,没想到竟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你是存心想气我是不是?夏彤的衣服不必你操心,你只要操心你自己就够了。」 「我?」夏妍状极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很好呀!有什么好操心的?」 「哦,是吗?」艾蜜丽盯着夏妍那双遗传自她的蓝眸,「那为什么刚才爱德华在电话里说你昨晚在舞会上无缘无故失踪?」 糟了,穿帮了!夏妍暗自咋舌。 「我哪有失踪,我是看时间不早了先回来……准备睡觉。」爱德华这个长舌公。鳄鱼嘴巴比他大多了,可话也没有他这么多。 「你还说呢,人家为了配合你十点一定要上床的生理时钟,专程把舞会的时间提前,你居然还好意思半途走人,你爸爸是这样教你的吗?」她明知凡事只要一牵扯到夏经纬——夏妍的父亲,为了维护他,夏妍一定会马上认错。 「我……」夏妍想要争辩,却唯恐母亲会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父亲身上。 「对不起!」她立刻无条件投降。 艾蜜丽应该藉机好好数落她一顿才是,可是一想到夏妍会这么另类,始作俑者她该当第一人,她的火气就燃不起来。 「算了。」艾蜜丽执起她的手,万分呵护地说:「就当给爱德华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们女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下一次……」 「还有下次啊?」夏妍惊叫了起来,「那么吵闹又那么无聊的活动,我宁可对着树獭发呆也不想再去了。妈,拜托啦!我答应你不再去看阿尔卑斯山羊斗角,没有你的许可不碰摄影机,按时用美白保养品……总之,什么都行,就是别再叫我去那种地方受罪了好不好?」她甚是认真的哀求。 艾蜜丽顿感心力交瘁,悲而生怒。 「无聊?会比你和你父亲守在伪装车里观察猎豹无聊?会比你们坐在猴群中看它们互抓虱子取乐还无聊吗?」从前,她和夏经纬不知为这些话题吵过多少回,没想到现在她居然又得跟女儿吵一次。 「当然!」夏妍蓝眼瞬间一亮,「妈,你不知道那些猎豹多有爆发力,它们可以在一秒内加速到四十公里,最快速度甚至可以达到每小时二百四十公里。还有还有,你说错了,不是猴子,是由一位银背家长带领所组成的黑猩猩家族,要是你的行为得法,它们甚至……」 「住口!」艾蜜丽再也无法忍受,「我真是受够了。」 一个月了,她强把夏妍留在家里已整整一个月,她努力想让她忘了非洲的生活。可她非但没有半点进入情况,反倒快把她给逼疯了。 不!不行!不能再任由她这样下去,她一定得另找他法。 艾蜜丽刚认识夏经纬的时候,他还是个没没无闻的摄影师。他对大自然的热爱与对摄影的执着,以及他远大的理想与无私的抱负,无一不深深吸引她。 夏经纬潇洒浪漫,艾蜜丽温柔体贴,他们无论在外形或个性上都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婚后,夏经纬几帧濒临绝种动物和动物百态奇观的作品,让他在国际间开始声名大噪。当他获颁殊荣,跃居为全球著名地理杂志社首席摄影师后,幸福悄悄长出翅膀飞离他们,他们之间的鸿沟日夜不停的扩大。 生下夏妍、夏彤双胞胎姐妹后,身为人母的艾蜜丽愈来愈渴望平淡厮守的日子。然而夏经纬却有如他所追踪的稀有动物一般,成为家中难得一见的男主人。 刚开始,艾蜜丽因着对他强烈的爱,咬紧牙关承受所有的相思与寂寞。但随着他所去的地方愈来愈荒僻、危险,为期也愈来愈长,独守空闺的她还得独自教养一双女儿,外加日夜忧心夏经纬而生的压力与过分紧绷的神经,终于让她完全崩溃。 女儿七岁那年,艾蜜丽在无比绝望、百般挣扎后正式提出离婚,却没想到夏经纬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同意。 她气愤夏经纬如此轻易弃她选择摄影,于是故意提出一人分育一个女儿的条件来刁难他。 她以为不出二个星期,他就会折回头来求饶。虽然那并不能改变他们离婚的事实,却多少可以宣泄她长期积压的怨气。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父女这一出了门就是十三年。 当她们母女再见时,夏妍俨然已成为夏经纬的翻版。一个视出山入水为平常,对捕捉野生动物镜头有着异常狂热的女孩。 艾蜜丽必须承认,夏经纬将夏妍教养得很好。 夏妍的美丽足以让都市里任何一个苍白的淑女逊色无奇,她矫健敏捷的身手、修长饱满的身材更是那些温室花朵望尘莫及的。 她不仅外形出落得标致,还靠着通信完成学业,也因为夏经纬的喜好与坚持,有着颇为深厚的中国文化基础。 然而,夏妍的野性美和纯真看在做母亲的艾蜜丽眼中,无疑是最残酷的折磨。尤其是她那一身毫不修饰、甚至称得上破旧的背心短裤……对崇尚名牌的艾蜜丽而言,活生生就是在提醒她是个自私、冲动、不负责任的母亲。 就因为她一时贪求痛快的念头,竟使得原本宛若小公主般的女儿,变成一个荒野美女。 一思及夏妍即将步上夏经纬的后尘,以深山大泽、沙漠雪地为家,在凶猛狠毒的野兽中求生,离群索居,孤独终老,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自责。 无论是因为身为夏妍的母亲或是为了赎罪,艾蜜丽决心弥补这个过失。 她说好说歹、软硬兼施,千方百计阻止夏妍再跟着夏经纬回到非洲摄影。 「为什么只能拍野生动物?」艾蜜丽向夏妍提出疑问,同时也呐喊着她对夏经纬最深的困惑。 「因为那些画面很珍贵,是大自然的奇迹,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看得到的。」 她心疼母亲,更敬佩父亲。要是没有他这样的人牺牲对文明的享受,人们就无法透过镜头感受到造物者的神奇。 为了让人们能够更认识野生动物的可爱与奥妙,爸爸放弃了心爱的女人和女儿,他的苦、他的挣扎,大概只有她才能体会。 「shit!」一向温柔的艾蜜丽不惜口出秽言,「大自然的奇迹不是随便看得到的,难道我和小彤就是随处可见的吗?」在他们眼底,家人永远比不上动物吗? 「这根本是两回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嘛!」夏妍尝试说服母亲,「有很多野生动物已经濒临绝种,再不拍些作品呼吁世人,它们很可能会在地球上永远消失的。」她的口气和当年的夏经纬如出一辙。 「全是歪理!濒临绝种的何止是野生动物,还有爱情、亲情、手足之情,你为什么不以这些为主题,偏要去冒险受罪呢?」艾蜜丽含泪握住夏妍的手,发动亲情攻势,「小妍,妈妈的前半生已经为你父亲伤透了心,难道你忍心妈妈的后半辈子都在为你担心,在永无止境的忧虑中直到老死吗?」 「妈。」夏妍想起鲑鱼搏命逆流护卵的画面;想起岩羚妈妈跑到十公里外的地方喝足了水,再拼命跑回去给孩子解渴的情景。 一如和煦的阳光融化早春的雪般,当夏妍伸手轻拭母亲眼泪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输了。 「妈妈,你别担心,只要再多给姐姐一点时间,她会体会出文明的好,她会慢慢忘记非洲的。」夏彤劝慰着满面愁容的艾蜜丽。 其实夏彤倒满喜欢姐姐的样子,虽然跟大多数的女孩子不一样,但她自成一格,别有味道,更显突出。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也许这就是姐姐的风格,只要她开心,你又何必一定要勉强她呢。何况,姐姐已经成年了,如果遇上合适的男子,她迟早是要嫁人的,本来就不可能永远住在家里陪着我们。」她的体贴可人一如年轻时的艾蜜丽。她也晓得母亲会这般执意改变姐姐,全是来自她深切的罪恶感使然。 「嫁人?」对呀!她怎么都没想到呢?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想要改变一个女人最好、最大的力量不就是爱情吗? 「对了,我们就让你姐姐嫁人。」等她结了婚,怀了孕,看她还能不能挺个肚子、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去跋山涉水。 夏彤一脸不解。 「可是现在姐姐的话题里除了丛林、野生动物外,就剩下摄影机了。」虽然这一个月来觊觎夏妍的男人可谓大排长龙,但是很显然的,夏妍对他们的兴趣甚至不如树梢上觅食的松鼠。 但艾蜜丽却不这么悲观。 「我们要找一个跟她志同道合,也爱摄影的男孩子,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夏彤注视着一脸认真的艾蜜丽,小心翼翼的问:「要是……要是那个男孩子也跟爸爸一样,不爱待在家里怎么办?」这个假设不无可能。 艾蜜丽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思及爱女的幸福,她很快地再度打起精神。 「所以,我们还要让你姐姐远离丛林山泽,到一个野生动物稀少的地方,减少这种可能的发生。」即使到最后,他们还是决定长居丛林,夏妍起码也会有个伴。 「野生动物稀少的地方?在哪里?学摄影的男孩子,有谁呢?」 她转着与夏妍一般碧蓝的明眸,与苦思中的艾蜜丽四目交会。有了! 「台湾。」 「蒋励阳。」夏经纬的学生。 夏彤与艾蜜丽有默契的一击掌,止不住的笑声盈满了一室。 地点是在南非,同行的共有十一个人,此行的目的是要拍摄记录一只刚怀孕的猎豹。 不久前,母猎豹顺利产下三只小豹,却因与母狮群争夺食物而受伤死亡,初生的小豹立刻陷入即将死亡的命运。待大伙儿赶到豹窝,有二只小豹已经遭土狼攻击,劫后余生那一只正蜷缩在洞里颤抖。 他们合力救回小豹,并由夏妍为其取名为「lucky」。 在夏妍悉心关爱的照顾下,lucky成长得非常快速。大伙儿屡屡劝她尽早让lucky回归自然,夏妍却因不舍而一再延拖。 某天,当他们外出拍摄时,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lucky兽性大发,攻击留营的一个土人——努努,它张开大口尖牙啃咬着努努挡在喉部的手臂。 lucky缓缓转过头,带着满嘴腥红冲着夏妍咧开嘴。突然,一阵刺耳的枪声破天响起,只见lucky身上不断地冒出鲜血,它的身体渐渐僵硬,眼神幽怨的瞅着夏妍。 夏妍想要喊它的名,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伸手拉它一把,却怎么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紧接着出现爸爸的脸,他用埋怨的表情遗憾的说:「动物的本性是很难因驯养而完全改变的,夏妍,是你一时的私心害死了努努和lucky。」 然后是雨果叔叔,他用着一贯淡漠的口吻说:「别在意,弱肉强食,这就是大自然的本色,就当是大自然给你上了一课,记取教训吧!」 珍阿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小妍,别怪lucky,对它而言那是求生存而不是攻击。让它平静的走吧,它终究不适合我们的世界。」 他们的脸一再出现,一次次逼近夏妍。lucky理所当然的狰狞、努努痛苦哀号的表情、大伙儿责备惋惜的眼神,还有lucky虚弱的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lucky!lucky!」 无论夏妍如何惊悚地大声叫唤,它依然啃咬着一只血流如注的手臂。 「不!不要!lucky,你让别人流血了,你中枪了。你在流血,血一直流出来呀!lucky,别闭上眼,看着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小妍,小妍,你醒醒,你醒醒呀!」艾蜜丽摇晃着一脸纠结、满头汗珠的夏妍。 夏妍倏然睁开双眼,看清楚坐在她床边的是艾蜜丽和夏彤,她才恍悟这是场恶梦,含着泪水紧紧的抱住艾蜜丽,「妈!」 数不清多少回了,这个恶梦像个咒语似的套着她,无论身在雪地、沙漠、空气稀薄的高山峻岭,亦或是深海宽河边,她愈是想挣扎就被套得愈紧,愈是故意忘却就愈频繁梦见。 这份绵长的愧疚与懊悔紧随着她,上天下地,令她无所遁形。 艾蜜丽不明就里地轻轻拍着夏妍的背安抚她。 「没事了,不过是场梦罢了。」 夏妍一个劲儿的摇头。 「不,你不知道。」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甚至连父亲也不知道她对此往事耿耿于怀。 「我怎么会不知道?」艾蜜丽自以为是的说:「你是太思念野地的生活,太想念那些心爱的动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不对?」 夏妍任由往事一幕幕啃蚀她的心,默不作声。艾蜜丽以为她的沉默即是认同。 「小妍。」她扶起夏妍,梳理着她耳边略湿的发。「妈妈实在不忍心让你日思夜想,我决定尊重你的选择,让你重返摄影队的生活。」 「真的?」她不敢相信母亲会有想通的一天。 「当然是真的。」艾蜜丽和夏彤交换了个眼神,「不过,妈妈觉得你还很年轻,在摄影的对象上应该多方尝试,不该只局限于野生动物。」 「不会啊,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将人物拍摄进去。」她自己就曾经是父亲作品中最好的衬景之一。 「主角终究是动物,人物毕竟只是配角。」艾蜜丽充满母爱的说。 当然罗!夏妍点点头。 「所以罗!」艾蜜丽眼露精光,「妈妈觉得你在重返野地之前,应该先来趟人物写真之旅,专门只以人物为拍摄主题。」 第二章 台湾 台北 是母亲亲口答应的,只要能以人为主题,在二千年的全球摄影大赛中得奖,她就可以重返非洲。 既然镜头要捕捉的是人,当然得找一个人多的城市,而且最好是有人可以照应,那当然就非台湾莫属了,这是母亲给她的提议。 虽然艾蜜丽提议时,她和夏彤的表情都有点怪怪的,但是夏妍不在意,也没有异议。她一心一意只想赶快归队,再度和父亲背着摄影机纵横山水之间。 寻找到目标,夏妍飞快地按下快门。 「喂喂,小姐,你干嘛?我们又没说要让你照,莫名其妙!」穿着套装制服的女人不客气的指着她的相机骂道。 「就是嘛!」另一个也板起脸附和。 「对不起!」她扬起嘴角,笑靥在阳光下更显灿烂。 对她们笑了笑后,夏妍踩着略旧的短筒马靴往前走。心里直觉得不可思议,她真的是离开人群太久了吧! 假使不是亲眼目睹,她怎么也难以想像,就为了两只填充玩偶——凯蒂猫和她的男友丹尼尔,男女老少们能不畏烈日、无惧辛苦的排几个小时的队,实在是蔚为奇观。父亲说得没错,人类的复杂确实是任何一种野生动物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她忍不住要同情起都市里的人。因见不着活生生且表情丰富的真实动物,只好寄情于一只表情千篇一律的玩偶。 她往前行,年迈的老婆婆带着三个正值活泼好动的孩子,主动表示愿意上镜,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堆闲话。无独有偶,又有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也大方的表示希望她能替他们拍照,为他们的年少与爱情留下纪念。两人亲密得犹如连体婴的举动,充满青春大无畏的甜蜜笑容。夏妍满意的收好镜头,就在她俐落的套上盖子准备收工的同时,她看到了他。 而雷霆轩正以一个等待已久的笑意注视她。 夏妍忍不住打量这个称之为大男孩可能还比较适合的男人。 他稚气的脸令人难以判读年龄,俊逸儒雅的伫立在队伍里,漫天尘埃似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气息在人群中是那么突兀,让人无法忽视他。 或许是被他眼底赤裸的热情与善意所吸引,夏妍不自禁的走近他。 「先生,可以帮你拍张照片吗?」她用相机当桥梁,拍照当藉口,念口诀似的问着。跟着父亲十三年,在他的教导与长期观察动物的经验下,夏妍对人事物有种特别的敏锐力。 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感觉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虽然她并非小说家,但她可以肯定他绝对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也许自己能在他身上拍出得奖的作品。 「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无视她对着他频频按下快门,他颇有把握的下着定论。 他打大老远就发现她了。 在这个乏善可陈的上午,她让他有种在沙漠中发现绿洲的兴奋。 像是从森林里走入人群的精灵,她散发着浓郁的野性吸引力,让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她。每个被吸引的人都以为是因为她身上的相机和她的蓝眸,也许她自己也以为如此,他却知道不是。 这种人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她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大哥——雷霆钧。 只不过,她发射出来的光炽烈温暖,而大哥所散发的却是寒光。 夏妍不介意的露出二个笑涡,默认他的问题。 她不意外他会这么猜。因为稍一留心她眼珠子颜色的人,就不难猜到她是混血儿,加上她虽流利却带着外国口音的国语,能猜出她是从国外来的其实是有迹可寻。事实上,她也确实是。 「你也是为了凯蒂猫而来的吗?」 「我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而来的。」雷霆轩直言不讳。 「lucky girl. 」她脱口而出。 由他的气质加上谈吐判断,夏妍坚信,眼前的男子绝对有足够的能力满足任何一个女孩的欲望。 一个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男子,居然肯为了两只猫……不!是为了一个女孩而来排队。看他还排得满前面的,应该是天未亮就来了。他不但用心良苦,深情更是不言而喻,能被这样的男子所爱,那个女孩何止是幸运!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自离开非洲以来,夏妍头一回对别人的私事感到好奇。 「她……」一提及心爱的人,雷霆轩脸上立刻更添一分光彩,缓缓细诉着她的美好。 一如分离多年重逢的故人,夏妍轻松开怀的与雷霆轩分享着奇遇,不消几分钟,他们笑谈自如得宛如多年老友,直到后面的人传来催促声。 「喂,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排队啊,往前走了!」 夏妍和雷霆轩相视而笑,齐步跟上前面的人。 雷霆轩伸长颈子眺望前面,而后转过头来问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一旦提起殷彩虹,他就忘了天忘了地,忘了时间的流逝。 「我叫夏妍。」她落落大方的说出口,对这个大男孩一点设防的心理也没有。「你呢?」 「你就叫我霆轩吧,这样亲切一点。」他故意略过自己的姓。 虽然夏妍刚从国外回来,但以雷氏今年在世界杂志上最新的排名,难保她不会一猜即中。 「霆轩?」满好听的名字,不过,台湾人现在流行自我介绍不说姓氏的吗? 夏妍尚来不及质疑,雷霆轩即开口接着说:「小妍。」他主动亲切的喊她名字,「既然你对我的故事这么有兴趣,我们又相谈甚欢,干脆我请你喝咖啡,聊个够吧。」他有股直觉,这个夏妍属于他们雷家,她该是雷家的人。 只是,该怎么样才能把她送往该去的地方呢? 「好呀!」夏妍一口答应。纵使是萍水相逢,但彼此的好感迅速令他们建立友谊。 雷霆轩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轻薄短小、造型典雅的行动电话。 「麻烦你拿着这支行动电话,先到速食店的楼上找位置,等我买到了凯蒂猫,马上就上去跟你会合。」他将行动电话塞到她手上。 「为什么要收下这个?」夏妍随着队伍前进一大步,瞥了行动电话一眼,不解地问。 「哦,我是怕人多,容易走散。你带着我的电话,万一找不到也好联络你。」 从小到大他不曾说谎。既没机会,也不需要,然而最近为了殷彩虹,他却一再编织善意的谎言。 「好。」夏妍虽然还是有些存疑,但他真诚无邪的眸子说服了她。「我先上去等你。」她满心期待的走向速食店。 「小妍!」雷霆轩突然从背后叫住她。 「嗯?」她体态优美的旋过身子。 「答应我……」他一反之前的轻松,口气慎重且认真,「我是说……除了我之外,你不会把手机交给任何人吧?」他指着她手上的行动电话。 「当然。」夏妍举高行动电话承诺。 「那就好。」雷霆轩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没事了,你进去吧。」或许是受大哥的影响,纵使口气轻柔,他还是不自觉的命令人。 「待会儿见。」她握着行动电话轻轻挥手,转身步向速食店的大门。 雷霆轩望着她完美的背影,一抹淘气的笑容在他的嘴边浮现。 她的暖光和大哥的寒光交会后会是什么光景呢?小学时学过南极和北极会相吸,但那是磁性,是磁铁。人呢?两个差距有如南北极的人一旦相遇,究竟会相斥还是相吸?希望是相吸吧!就算会相斥,大哥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 「夏妍,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他自信地喃喃说道。 好可惜,他无法亲自参与这场盛会。虽然无法待会儿就见,不过,他希望很快就能再见到她。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那时候,大约是在「雷氏」吧! 夏妍今天才发觉,实在该有人来为「待会儿」下个明确的时间长度。 还以为她是最没有时间观念的了。 长时期的驻扎于非洲的各个角落,随着动物们日升而出日落而息,除了季节的变化外,时间对大自然里大多数生物的意义,不过只有觅食、睡眠、求生和死亡而已。 夏妍喝着冷却后略带酸涩的咖啡,无头绪地在脑袋瓜子里计较着。 不管他有没有把行动电话交给她,她也相信他不是会欺骗她的那种人。等了一段时间后,夏妍打量着手中极轻薄的行动电话,试着检查他的手机是否开机,有没有足够的电力,铃声是不是有设定等等。从造型功能和材质判断,这应该是非常新颖昂贵的机种,奇怪的是,储存库里竟然没有任何往来的资料,对外拨号也没有任何讯息。确定都没有问题后,她心里浮现些许不安。 漫长的等待让她不禁猜想他也许是去买东西,也许临时想起有重要的事,更也许是遇到了熟人而一时忘记时间。只是,无论哪一个假设,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连通电话也没有给她,那不正是他给她手机的理由吗? 最后,她不得不怀疑他之所以失约,会不会是因为被车子撞到,或者是被那些买不到凯蒂猫的人打劫,脑海中一再浮现诸如此类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原因。总之,她是一个人瞪着手机喝完那杯咖啡的。 反正,行动电话在她手上,他总不可能忘记号码,总要拿回去吧! 闷闷的离开速食店,夏妍心底还是坚信,霆轩一定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不得不放她鸽子,她甚至还到速食店周围的窄巷里绕了一圈。 走在光怪陆离的台北街头,拿着不知道号码的手机,不知道它何时会响起,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打这支电话,更无法想像她如果去报警,台湾的警察受不受理?会不会笑话她? 雷霆轩的事件虽然有点令人摸不着头绪,但对天性乐天开朗、不喜欢庸人自扰又急着拍出感人肺腑照片的夏妍来说,除了有些遗憾外,很快的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忘个精光。就连雷霆轩的行动电话被她放入背包,随手搁在暗房里,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嗨,蒋大哥,你回来啦!」夏妍微微抬头,对着刚进门的蒋励阳笑了笑,双手仍不停翻开椅垫和抱枕。 蒋励阳揪着一颗心站在门边,连肩上沉重的摄影器材都尚未卸下。 就是为了这抹甜笑,为了这双蓝眸?他明知故问的在心里自嘲。 打从收到师母的信,然后到飞机场接回夏妍……三天!他已经连续三天,打破自己出社会来近十年的记录——准时回家。 适才为了提早离开,他还差点和广告商起冲突,在抢了三个黄灯、闯了二个红灯、被超速照相n次后,他总算见到她了。 此刻,望着她完美得几乎不真实的轮廓、亮丽的身影,还有刚刚为他展露的笑靥……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什么都值得了,不是吗? 一安心立即感觉到摄影器材的重量,蒋励阳公式化的卸下器材,视线须臾不曾离开过周旋在沙发与柜子间的夏妍。 「在找你的背包吗?」他迫不及待的献上他的细心殷勤。 夏妍闻言,讶异得瞠眼凝住了表情,一对清澈的瞳眸更为湛蓝。 「你看见它了吗?」她赧然一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也为自己是个迷糊的寄宿客而笑。 「嗯,在暗房的架子上。」她的讶异让他不自觉地扬高音调,觉得骄傲。 「哦!」她怎么会忘了,昨晚回来后,她直接进了暗房冲洗照片,背包顺手搁在架子上,之后就没拿出来过。 幸好如大哥般的蒋励阳不仅慷慨的提供住所,还心思细密的替她注意到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我煮了些肉酱通心粉,要不要一起尝尝?」这是她来台湾之前临时学的。 因为母亲坚持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不能只是会分辨什么蕨类可食,什么树根的茎部有水可止渴,应该要会料理一些「正常」的食物。 「难怪这么香!」他夸张的猛吸几口香气,「你煮了多少?够吗?我现在可是饿得可以吃下一大锅哦!」只要有她陪伴,就算是喝水也甜,何况是她亲自烹调的食物呢。 「我先进去冲个澡。」他迫不及待的往浴室走去。 夏妍将煮好的通心粉放上盘子、摆上汤匙叉子、淋上酱料,并将她今天下午经过花店买来的野姜花插入空矿泉水的瓶子,置于桌面。 「午后下了场雷阵雨,没影响到你们的工作吧?」听到开门的声音,夏妍对着从浴室走出来的蒋励阳问。 「没有。」蒋励阳低头摺着过长的袖子回答,才一抬头便为眼前的景象呆愣在原地。 一个动人无瑕的女主人、一句贴心的问候、一顿浪漫的晚餐……这组合俨然不就是个家? 蒋励阳顿时感到眼眶湿润、喉头哽咽、胸中充满了陌生的悸动。 他未曾想过要为自己找个家。 「家」这个字眼在夏妍出现之前,其意义等于麻烦、束缚。这间屋子充其量不过是他休憩、睡觉、工作的地方。只是让别人有个联络他的住所,实际上根本就像个旅馆。 师母一定是在开玩笑,这么宜室宜家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只爱丛林不爱都市,爱动物更胜于人呢! 「快来呀,面都快凉了。」夏妍催促着。 蒋励阳激动的点点头,满怀感动地快步走向那张只摆过便当和泡面的餐桌坐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吃吗?」她试图保持忙碌和与人交谈,好压抑胸中的郁闷。 昨夜,她再度做恶梦了。同样的情节、同样的悲惨、同样的懊恼与悔恨。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通心面。」蒋励阳嗫嚅着塞满食物的嘴巴,含糊的称赞,眼里写满了赞赏之意。 「假如不是早就知道,很难想像你跟着夏教授在野外住了十几年。」她的言行宛如神话中的女神,除了肤色健康些、身手特别轻盈矫健之外,半点荒野泥尘的痕迹和气息也没有。 「对一个小女孩而言,你这些年过得一定很辛苦吧!」大人破裂的婚姻,小孩成了牺牲品,他想来就替她心疼。 「其实正好相反,或许是我的基因里有爸爸的性格成分,我几乎算是没怎么适应就爱上了那种等待和追逐,连爸爸都说我很有天分,八成是得自他的遗传呢。」 她发自内心热爱动物,醉心于用镜头记录它们的生活,只除了她一直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不忍。 「看得出来你在那方面是个天才,相信以你的技术要拍出得奖的作品绝对绰绰有余。」他在杂志和录影带上看过她的作品,假以时日,她的成就绝对在夏经纬之上。 「待会儿我带你去台北的酒吧瞧瞧。」 前天他带她见识过夜市的人潮和道地小吃,昨天是去ktv,今天他打算带她到暗欲浮动的酒吧。 置身在那份暧昧的氛围里,也许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好运,为他们俩制造一些恋爱的情愫,开启爱情的大门。 「哦。」夏妍无异议的回答。「对了。」她回忆起昨晚,「真抱歉,昨晚扫了你的兴。」逛了不到一半的夜市,就因为她的呵欠连连、眼皮沉重如山而不得不打道回府。 蒋励阳停下手,不在意的耸耸肩,并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 「早睡早起,这个习惯不错,难怪你的皮肤那么好、气色那么好。」他盯着她泛着光、显得性感的薄唇。「你应该继续保持。」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完全的夜猫族,除非应工作需求,他几乎不曾在中午前起床。 「你真体贴!」夏妍感慨地说:「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每天晚上一到十点,我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除了睡觉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她的记忆库里没有夜生活,她的作品中也鲜少夜行动物,因为她总是九点半就准时上床,否则十点一到,无论在哪里,无论坐着或躺着,她绝对是立即睡着。 「哦?」多么特别的女孩,多么浪漫的习惯啊,蒋励阳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惊叹。「搞不好……你就是传说中的睡美人。」 夏妍闻言,响起了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 「我不知道你除了摄影之外,还有说故事的才华。」她优雅地吃下口中的食物,不经心的润了润朱唇。「如果我真是睡美人,那你肯定是吻醒公主的王子罗!」 她毫无心眼、纯粹开玩笑地说。 她无心的话让蒋励阳的血液如同着火般的急窜,浑身的细胞都在摇旗呐喊,眼看心脏就快要无法负荷。 这算是某种暗示吗?他兴奋得连吞了好几口面,燥热已经延烧到头顶,他拼命的压抑心底的狂喜。 「晚上顺道绕去买些餐具吧,我知道有一个专门在卖餐具的地方,他们的东西口碑很不错。」 他指指简陋得不像厨房的厨房,「我这里从没开过火,你用起来一定很不方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待会儿我带你去挑些锅碗瓢盆什么的,以后你煮东西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不用麻烦了。不瞒你说,我也只会这么一百零一道料理,何况,这几天的拍照过程让我很有心得,应该不会再打扰你太久的。」 以人为焦点的拍摄方式和她以往的经验截然不同,她本以为野生动物的生活多采多姿,姿态千变万化,如今把焦点放在人的身上,才发这现原来人是造物者最巧妙的创作。 一张不过巴掌大小的脸孔,透过心底所表达或变换出来的表情和情绪,简直是其他生物所望尘莫及的。 蒋励阳一听,心情由云端直坠谷底。 「你已经选好参赛的作品了吗?」不是说她没有拍摄人物方面的经验,还要他在旁多加引导,怎么会这么快就有结果? 「还没有。」夏妍不在乎的说,「你是这方面的高手,应该比我清楚,要拍出一张能让自己满意又能感动观众的作品,有的时候是需要一点运气的。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明明好端端地坐在他对面,为什么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好遥远。 「我母亲说得对,我太划地自限了。人也算是动物的一种,而我以前却连一张人物的特写作品也没有。所以,我决定回瑞士,好好的拍些人物照,之后再说服母亲让我重返非洲。」 她要回瑞士,那他对她的感情该收回哪里放呢? 「你难得到台湾来,我们也算有缘分,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或许接触多了这里的人事物,你会觉得台湾是个好地方,会决定留下来呢!」他乘机说出心灵深处的期盼。 夏妍连想都没想便弯起嘴角。 「不可能的。」她的态度云淡风轻,口气却斩钉截铁。 「难道台湾连一个让你留恋的人或地方都没有吗?」 「什么人?什么地方?」也许是因为她才刚来接触不深,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 蒋励阳紧张的深呼吸,「好比……」好比我。 「好比这个厨房啊!」他意有所指。 夏妍讶异的睁大眼睛,吞下口中的食物笑了起来。 「这算是台式的幽默吗?」她不疑有他,坦率的看着他,「原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玩笑?为他留在台湾,这在她的眼底算是开玩笑?难道是他会错了她刚才的譬喻吗?还是她根本就是在开他的玩笑? 蒋励阳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只能低头翻搅着失去味道的通心面。 唉!她竟不懂他是在邀请她做这个厨房的女主人,暗示她为他永远的留下来。 第三章 台北 夜侠pub 原本是想藉微醺的醉意为彼此增添气氛,没想到从小品惯酒的夏妍,酒量出乎意料的惊人。除了两颊的红晕加深她的魅力之外,她依然神采奕奕的眨着碧眼,流连在各个角落捕捉镜头。 若不是摄影机挡住了她部分的丽颜,若不是在这家 pub小有影响力的蒋励阳紧随在她身后,用他带剑的利眼逼退一群虎视眈眈的男子,只怕 pub里的「有志之士」早已蜂拥而上。 震天的贝斯声和心跳声合为一体,烟雾弥漫在身体和身体之间仅剩的距离,周围不时传来高谈阔论和各式各样的嬉笑声。 夏妍感到有些新奇、有些兴奋、却也有些晕眩。 忽然间,一切人的活动都静止了下来,只剩下小提琴悠扬的乐音飞舞着,与pub里纷乱的摇滚音符在空中短兵相接。 pub里所有的人和夏妍一样,好奇的搜寻着乐声的来源。 最后,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夏妍身上。 「干嘛呀,来闹场的啊!」一位染着红发、身穿中空装,存心露出肚脐眼的女孩首先回过神,重新衔起手指间的烟不屑的骂道。 「要听音乐不会回家听啊!」怕人家不知道你的音响好、格调高呀! 「耍酷也不是用这种方法。」来这里就是想要放纵情绪,轻松一下的嘛,听那么严肃的音乐干什么。 「制造噪音!」旁边的人纷纷跟着起哄。 夏妍既困惑又无辜地回头望着蒋励阳。 「声音好像是从你背包里传出来的。」蒋励阳指了指她背上的背包。 「怎么可能,我……」夏妍无辜的想辩解,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面孔。 是他!那个叫霆轩的男人,是他的手机在响。 她急忙把相机塞给蒋励阳,伸手从背包里取出手机。 「霆轩!」她兴奋的叫着,「你还好吗?我……」她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呢。 「你是谁?」手机里突然传出三个字,硬生生的打断她。 没错!夏妍觉得自己只有听到三个字,而不是说话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活人的语调是这么地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听不到一分一厘的感情,她不禁怀疑这通电话是由南极打来的。 霆轩去了南极吗?这就是他失约的原因吗? 等不到她的回答,手机里再度传出声音。 「你到底是谁?」 终于,这一次对方的语气中有了表情——不耐烦,极度的不耐烦。 除了不耐烦,他的语气中还有着毫不掩饰、浓厚的霸气,让单纯的夏妍无力抵挡,只能愕愕的回应他的问题。 「夏妍!」她顺从的回答,然后从自己的声音里找回一丝丝的理智,「你是霆轩吗?」 嘟—— 电话断了。 没有再见、没有结语,对方甚至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收线。 夏妍不可置信的盯着行动电话,因为满脑子的疑惑而感到些许不悦。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声音?南极帝王企鹅的呼叫声都比他来得有感情。他无视别人存在、不可一世的态度,让她直觉的联想到骄傲的百兽之王——狮子。 他绝不是那天她所遇见的霆轩,绝不会是! 那么……他会是谁呢? 「刚刚打电话给你的人到底是谁?」在酒吧门口,蒋励阳一面走,一面追着若有所思的夏妍问着。 「我不知道。」打从她讲完电话后,他已经连问了好几遍。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急了起来。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很希望知道他是谁。 蒋励阳自认该是夏妍在台湾唯一认识的人,而且他是经由她母亲亲自授权的监护人,他无法忍受她居然有事瞒着他,更别提交朋友这档重大事件。 「那你这手机哪里来的?」他指着她手中的行动电话。 这种机种台湾市场上根本就没有,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在哪里买的呢?为什么全然没听她提起过? 「一个男人给我的。」夏妍老实回答。 「男人!」居然还是个异性,蒋励阳整个人紧张了起来,他火速跳到她的面前,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阻止她往前走。 「谁?」他一反多日的温柔。 夏妍满心都是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压根儿没察觉蒋励阳剧烈的态度和反应。 她收住脚步,茫然的盯着行动电话。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叫……」 忽然出现一只强壮的手臂横在他们之间。 「对不起,夏小姐,雷先生要见你。」一位全身穿着黑衣、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对着夏妍开口。 夏妍和蒋励阳一阵错愕,同时望向黑衣人。 「什么雷先生?小妍,你认识这个人吗?」蒋励阳转回头来看她。 夏妍打量着黑衣人后,十分肯定地摇头。 一到晚上,台北街头当真是什么人都有。 「喂!先生,你认错人了。」蒋励阳厌烦的说,并且伸手企图推开黑衣人的手。 他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只见前一秒钟在身前的手,下一秒钟已经被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紧紧扣在身后。 「雷先生要见你。」 他看着夏妍,仍是以着一样的语气,说着一样简洁的话语。 夏妍还来不及出声,蒋励阳已先抑不住气地抢先吼道:「雷先生是什么鬼东西,他想见,我们就非见不可吗?」他以为他是谁?真是见他的大头鬼。 只见黑衣人轻轻一收手,蒋励阳大呼了起来。 夏妍虽然仍搞不清楚状况,但蒋励阳扭曲痛苦的表情让她实在不忍。 「先生,请你先放手,有话好说。」 黑衣人充耳不闻似的文风不动。 先是刚才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接着是这个黑衣人,莫非今晚是个不适宜出门的日子? 「先生,我想你是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雷先生。」夏妍继续为哀号的蒋励阳争取退路。 黑衣人毫无表情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迟疑,他偏过头望向斜后方的一辆高级轿车。 等候在车里的雷霆钧,早已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底,他不悦的收起手提电脑,使劲的推开车门。 「康羿,放手!」 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从夏妍的背后袭来。 在黑衣人闻声松手的同时,夏妍不自主的循着他的视线,寻找声音的来源。 刚把他的身影纳入眼底,高大挺拔四个字立刻飘进她的脑子里。即使立于黑暗中,他坚毅阳刚、卓尔不凡的气息依旧令夏妍双眼为之一亮。 当他们四目交接时,周围的空气分子立刻产生剧烈的化学变化,一道强悍且剧烈的电流划过他们的身心。 他如猎豹般在黑暗中发亮的双眼,映着远处的霓虹闪烁,犹如深邃无底的深潭,直勾勾的探进夏妍的灵魂。她犹如逃生不成、被制伏倒地等待被吞噬的狼狈小猫,连发抖的气力也没有。 直到他缓缓傲慢地眨动眼皮,夏妍才又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 「你是夏妍?」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第一个问题。他双目紧紧锁住她的反应。 这也算是疑问句吗?那他还真是具有猛兽的特质——直接掠取,毫不犹豫赘言。 夏妍用力的点了下头。同样冰冷的温度,同样自信的声调,在在证实他是刚才打电话来的男子。 「他在哪里?」 他的语调如同海拔三千公尺高处的风吹雪。 「谁?」夏妍回以一脸茫然。 夏妍整个脑袋乱轰轰地,除了不断升起眼前这个男人是谁的问号外,其余的实在无力思考。 雷霆钧短促地皱了皱眉头,怒视夏妍一眼。那神情彷佛是威胁,更像警告,警告嘴边的猎物他的耐性已濒临爆发边缘。 「雷霆轩!」他想当然耳的重申一遍。 霆轩! 原来霆轩姓雷,而刚才那个黑衣人也称呼他为雷先生。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霆轩看起来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王子,而他却像是个暴君。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以为她的答案会让雷霆钧勃然大怒,她已有心理准备领受他丢来更犀利的眼神与更严厉的口吻。 出乎意料的,雷霆钧像是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他满不在乎地轻轻牵动嘴角,浮现一抹笑,像是在嘲笑她的不知死活。 「康羿,带她上车。」他淡淡的抛下指令,语气间却充满不可置疑的权威。 黑衣人犹如被触及开关的机器人,马上执行他的指令。 「夏小姐,请!」 他拘谨不失有礼的为夏妍指出车子的位置。 夏妍朝雷霆钧瞥了一眼,二话不说、顺从的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迈步。 在一旁直甩着手,揉着痛处的蒋励阳瞠目结舌的瞪着这一幕,直到夏妍不发一言地提起脚步,他再也顾不得自己和黑衣人相差悬殊的身手大喊:「等等,小妍!」 他知道她之所以会轻易屈服,一定是因为见他处于弱势,怕他再度吃了黑衣人的亏。她如此维护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她被人架走?「你不必跟他走!」他抬头挺胸挡在夏妍前面,大胆的向他们两个宣战,虚张着声势说:「有我在,谁都别想带她走。」他回头凛然的对夏妍说:「你别怕,我今天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会保护你的。」 雷霆钧极尽讥讽的冷笑一声。 「怕只怕……你就算拼了命也保不住任何人。」他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 「不过,这件事大概也和你脱不了关系,我原想放你一马的,既然你一心要英雄救美,我倒是可以成全。」接着,他对黑衣人使了个眼神。 黑衣人意会的向他们走去,蒋励阳拉着夏妍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小妍已经说过不认识你,你们凭什么带她走?」 蒋励阳对着黑衣人的主人抗议。 雷霆钧轻睨着夏妍。 「就凭她手上的电话。」 原来他的目标是她手上的行动电话,而不是她的人。蒋励阳急忙回头,「小妍,快把电话还给人家。」 「不!」夏妍毫不考虑地悍然拒绝。她答应过霆轩,虽然他对她失信于前,她却不愿对他失信于后。「除了霆轩,我绝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她坚定的拒绝,一面将行动电话紧紧护在胸前以示她的决心。 「小妍,你……」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这么固执,单看他们敢当街施暴还企图掳人,难道不够让她了解时下台北的治安有多乱吗?何苦为了一支行动电话而陷他们两人于险境? 雷霆钧有如收到战帖般的一派昂扬。 「很好。」他霸气十足的顿了顿,挑衅的瞅着夏妍,「我也绝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在这个时候,他的话和眼神竟让夏妍心里漾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看到黑衣人继续朝他们逼近,蒋励阳颤巍巍的摆出架式恫吓敌人,「你别过来,你再乱来,我就不客气了。」看来今晚是躲不掉了。「小妍,你快跑。」他回头对着夏妍大喊。 黑衣人充耳不闻的趋近,眼看着就要出手。 「慢着!」夏妍挺身站到蒋励阳的面前阻止黑衣人。而后她转向雷霆钧说: 「我愿意跟你走。」蒋励阳对她的照顾已经让她感激不尽,她绝不能再给他添麻烦。祸是她惹出来的,她必须自己解决;何况,她有一份很奇特的感觉,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横行霸道得令人发指,但绝非坏人。野地求生的本能告诉她,他虽然很危险,却绝不会伤害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嘲讽她的自不量力。 夏妍抿了抿薄唇。 「因为……行动电话在我手里。」综合他所说过的话,他会找上她应该就是因为她手上的行动电话。 雷霆钧干笑了两声。 「你很大胆,也很聪明,可惜我雷霆钧是不受威胁的。」他迳自转身走向车子,对康羿坚定地抛下一句:「一起带走!」 「雷先生。」她勇敢的迎上他,「如果你不放过他,你永远休想知道霆轩的下落。」夏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雷霆钧霍然转身怒视她—— 从没有人敢威胁他,而这个女人,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男人,两度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威胁他。 然而,一触及她眸中的那抹湛蓝,他居然说出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快滚!」他对着蒋励阳咆哮。 黑衣人一脸诧异、匪夷所思的望向雷霆钧。 就顺她一次吧!为了霆轩,全只是为了他的宝贝弟弟,他不能轻举妄动,雷霆钧不断的在心里说服自己。 轿车里宽敞舒适的空间、高雅柔软得教人彷若与它合而为一的座椅、宜人的温度、淡淡的森林青草香……夏妍好生讶异。在看似无奇的豪华轿车里,竟是这般的别有洞天,显示着拥有者的品味必定不俗。 一切是那么地无可挑剔——除了坐在她对面的雷霆钧。 自上车坐定位到现在,他不曾开过口,只是一副俨若君王俯视臣民的尊贵狂妄,更像是野猫嘲弄爪下发抖的小老鼠似的笃定自若。 夏妍是被看惯了的。尤其是跟着父亲在大自然的险境中东奔西跑,对于动物或是人类投射而来的目光,不论其间藏着多少的惊疑或赞叹,她早已学回自在从容地回报以一个完美的笑容。 然而,此刻的她却不然。 雷霆钧看她的方式让她觉得他的眼睛是部 x光机,随着他在她身上移动的视线,她正被彻底地扫瞄;他让夏妍觉得无所遁形,成了一个没有遮蔽的透明人。 她轻抬起下巴试图重拾信心,勇敢迎视他的目光,想和平常一样坦率的扬起一抹笑,奈何一旦与他四目相交,她居然被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忘了呼吸,忘了心跳,当然,更忘了笑。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雷霆钧首先挪动身子,淡淡的望了眼窗外,似在确定车子现在的位置。 夏妍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撑了撑愈来愈靠近的眼皮。 「雷先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大事不妙,上床的时间到了!这意味着她随时可能会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车上,她必须说点什么来防止这个可怕的情况发生。 雷霆钧做了一个允许的手势。 夏妍打起精神和瞌睡虫搏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电话中她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更别提说出自己的位置。 雷霆钧望了她半晌,似在考虑要不要回答她。 一会儿后,他拿起身边的手提电脑,打开萤幕,熟稔的按下两个键,萤幕上面很快便显现出街道平面图,只见上头有一个红点一闪闪的移动着。当车子因红灯而停下时,红点也随之静止。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的手机一眼。随着他目光的转移,夏妍恍然大悟的看着手机,惺忪的眸子里盛满惊愕。 对方出动这样高科技的产物,甘冒掳人的罪行,说明这一切不是巧合,并非误会。可是她这个女主角深陷其中却丝毫不明就里。 她混沌的脑袋益发昏昏欲睡,只能目光空洞、不解地望着他。她想再问得更详细,车子突然旋了个大弯,她一时失去平衡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她挣扎地想让自己坐起来以远离舒适的感觉,驱走要她沉睡的咒语。 雷霆钧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的口气除了不耐与防备外,还多了隐藏其中、不易被察觉的关切。 夏妍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道细缝,「我困了。」好奇怪哦,她面前的男人怎么会变成二个、三个呢? 困了?他听错了吗?是他做了或说了什么,让她误以为他像个孩童一样好骗吗?他一再对她让步,她却玩弄到他头上来了。一股受辱的愤怒油然而生。 「夏妍!夏妍!」他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的摇晃她的身躯。 「嗯……」夏妍呓语着拂去他的手臂。 雷霆钧不死心,加重力道想要揭穿她拙劣的伎俩。 夏妍似乎极力地想张开眼,却在露出一道细缝后终告失败,柔软的身子因他的摇晃而倒卧在他怀里。 一分钟、二分钟……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呼吸由浅而浓,频率愈趋规则平稳。 五分钟后,她终于不费吹灰之力地说服了雷霆钧;她酣睡时的娇美驱散他眼底的疑雾,瓦解他的防备,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生平第一次,雷霆钧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四章 夏妍的出现犹如一束强烈的火光,照映出他背后残缺不全的面貌;她的碧眼如同一把钥匙,启动他的欲望。 他要她,现在、马上就要。 霆霄说错了,她不是来历不明,她是在他心中殷殷期盼之下而来的。她长大了,从一个坐在鲸鱼背上烂漫天真的女孩,变成一个浑身充满魅力的女人。只消望着她,嗅闻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女人香,他便可以感觉到体内纯粹男性欲望的迅速膨胀,他浑身上下的细胞全蓄势以待,一触即发。 他要她!虽然他不曾打算跋山涉水寻访她,但她既已自动站在他的面前,他就没有让她再消失的道理。可是他却无法忽略霆轩,他和霆霄、婷嫣,是他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雷霆钧的双手在夏妍的枕畔紧握成拳,十指关节因而泛白。 为什么是霆轩?为什么是你?他对着睡梦中的夏妍无声的叹息。 在梦里—— 夏妍努力不让自己醒来,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不仅有温度、有节奏、有起伏、并且还带着阵阵令人着迷的青草气息。 她不想再跟母亲争辩,不想再跟自己痛苦的交战。她想要一辈子拥住这份美好,依偎着这份幸福。直到她听到那一声声从好远好远的地方飘来、好重好重的叹息声为止。 所以,当夏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时,她并没有任何害怕恐惧的感觉,只是亟欲起身顾盼张望,寻找叹息的来处。 「你终于醒了。」 才抓着软被坐起,夏妍意外的撞上雷霆钧如幽潭般深邃的眸,以及他瞬间恢复的冷然。 他高大的身影、深不可测的眸子,在在带给夏妍说不出的压迫感,她的心跳立刻陷入不规则状态。 「这里是哪里?」她听到他的问话,她有点清醒了。 「你现在才担心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点?」他隐约有些生气,假使今天她遇上的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后果很有可能不堪设想。 而他,若非顾忌霆轩,绝不会这般君子。 她垂下眼睑红了脸。 「我是身不由己的。我的生理时钟一到了十点就会失控,完全不听指挥。」要是待在原始、生活单纯的非洲就不会有这种顾虑。 雷霆钧毫不怀疑她的话,却没有一丝了解后的谅解,反而更加光火。 「既然如此,你晚上就不该随便跟男人出门。」他厉声指责。 夏妍不可思议于他的火爆。 「蒋大哥不是什么随便的男人。况且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准备要回家了。」她试着解释,下意识想化开他眉间的结。 谁知这一提,休火山立刻成了活火山。 「回谁的家?是回你和他的家?还是你和霆轩的家?」一想到他们在街上互相维护的情境,不知是为霆轩还是为自己,他竟愤怒得想掐死她。 「你!」夏妍惊愕于他的坏脾气,更讶异于他在狂怒中所展现的魅力。「你到底是谁?」 雷霆钧压制着眼中的烈火。「雷霆钧,雷霆轩的大哥。」 霆轩的大哥,雷霆钧……雷霆钧。夏妍反覆咀嚼他的话,突然一个电光石火,整个人几乎弹跳起来。 「你就是亚洲股神雷霆钧?」这是她从飞机上的杂志看来的。 一个之于亚洲股市好比比尔盖兹之于电脑界的人,早在她出生前就在股市里呼风唤雨。如此亨誉国际、受人瞩目,总是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她和蒋励阳居然没有认出来,足见事发当时他们是多么慌乱无措。 她早就猜到霆轩的家世必然显赫,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是充满传奇性的雷氏家族中的一员,难怪他要保留姓氏不肯说全名。 「杂志上说你六岁开始就懂得买卖股票,而且至今还没有一笔买卖失利的纪录,是真的吗?」夏妍忍不住好奇地问。 雷霆钧被她问得啼笑皆非。这个女人的毛病还真不少,她是太过胸有成竹,或者根本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不是请你来访问我,更不是请你来当八卦新闻记者的。」他不置可否地提醒她。 「哦。」夏妍不好意思的顿了一下,旋即又问:「那你是请我来做什么的?」 雷霆钧不假思索地说:「当阶下囚。」他盯着她平滑散发阳光气息的肌肤,指尖忆起抚触她的美好感觉。 「囚禁我?」夏妍像只羚羊般从床上跳坐起来,「为什么?」在这之前,她和他的距离就像是鲨鱼和骆驼般遥远,她不可能得罪过他却不自知吧? 雷霆钧盯着她布满疑惑的眼睛,试图看穿她的心。「你以为我是为了好玩才在大街上强行将你掳来?你不会是在告诉我,你除了有准时睡觉的毛病外,还患有醒后失忆症吧?」 夏妍如梦初醒,「我想起来了,你是因为这只手机。」她指着枕边的手机, 「为了霆轩。」 「呵,睡美人总算恢复记忆。」他语带讽刺。「他现在人在哪里?」 夏妍愣了一下,随即才在他的瞪视下意会过来,「我……不知道。」她突然压低声音。 「你不知道?」雷霆钧咆哮着,他狠狠抓起她的手腕,「『如果你不放过他,你永远休想知道霆轩的下落。』这句话是你说的没错吧?」他疾声重复,他至死也不会忘记,她曾为了别的男人威胁他。 「是我说的没错……」忍住手腕上的痛楚,夏妍面有愧色的承认,「可是……那不过是我一时情急,希望你能放过蒋大哥,不得已才编出来的。」 雷霆钧目光如剑,缓缓地逼近夏妍。 她想道歉,可是他肃杀的表情让她噤若寒蝉。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骗我。」 他们的脸相距不到几公分,她恍若看见了美洲虎在她的面前亮出利爪。 「你可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他严峻不可臆测的口气和表情让夏妍怔怔地注视他,用残余的力气摇了摇头,心头一阵揪紧。 她今天才知道,原来成为猎物后最大的恐惧不是死,而是不知道自己将会怎么死的。 看着她那对湛蓝的眼珠子闪着惶惑,不知是理智的判断还是身体的召唤,上一秒钟那吐出字字威胁的唇,下一秒已毫无预警、陡地攫住她娇艳欲滴的樱唇。 含住她唇瓣的力道又急又猛,显示雷霆钧是存心想用这个吻来惩罚她。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骗他,更不该在遇见他之前成为任何人的女人。他要惩罚她,用他辗转滚烫的灵舌,令她蚀骨销魂的记得这个教训。 盯着贴在她瞳孔前饱满性格的额头,夏妍一双玉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领,他那绝对阳刚又不容抗拒的气息,让她压根儿忘了要挣扎。 他的唇如同他的人,霸道的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横行,他决堤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她醉人的香甜超乎他所能想像的,每一辗转深浅的碰触都让他在在失控,她无拒的反应更加诱发他体内强大的欲望。 从没有人这样吻过她,从没有人能带给她这般的撼动,她全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被动的接收;地心引力逐渐对她失去了作用力,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已开始发晕,全身变得飘飘然。 雷霆钧的厚掌食髓知味地随之来到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拉进他的怀里,固定在他身上。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他的体温、他的味道,甚至是他胸膛起伏的节奏,都像她所梦见的一样。陌生又巨大的感官刺激加上心灵莫名的兴奋,令夏妍忍不住轻逸出声。 她的声音惊醒了雷霆钧,很显然的,她已臣服迷醉在他高超的技巧下,可是她知道他是谁吗? 心念至此,雷霆钧霍然慢下动作,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任何男人的替身,绝不! 「夏妍。」他望着因他的掠夺而红润的薄唇,不轻不重的在上面咬了一下, 「我是谁?」 他有意的逗弄立刻让夏妍全身一阵轻颤。 她强压下身体的渴望,星眸微启。她当然知道,他是霆轩的大哥——雷霆钧。 她好不容易才抖着声音,勉强开口:「霆轩……」 还没说完,雷霆钧便以一个怒气十足的力道狠狠地将她推离他的怀抱。 她迷惘的表情对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诱惑,但是她该死的程度却让他想将她千刀万剐。 她居然在他的怀里想着别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他怒不可遏的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你胆敢再给我说一遍,我是谁?」他无法漠视他的男性尊严受到挑衅。 由情欲跌入惊惧,夏妍浑身未散的激情顿时消去。「雷霆钧。」她不明就里,顺从的道出他的名字。 雷霆钧松了口气,陡然放开她的下巴,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 「这算是对你小小的惩罚,下一次,如果你再有任何一句假话,下场绝不会这么简单。」他发现自己居然因为她说出他的名字而闪过喜悦,那情绪变化之快就连台湾股市的走势也不敌。 夏妍酡红着脸,思维百转千回。 不会这么简单?刚才那种波涛汹涌的经历对他而言称之为简单,她忍不住好奇地想着,他所谓的不简单会是怎么样呢? 他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人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她真怀疑会不会有人故意说谎惹来他的「惩罚」 。至少,她就跃跃欲试。 神啊!夏妍在心里大骂自己离谱,竟然会有这么荒谬可笑的想法,天底下哪有人会祈求被一个蛮不讲理的男人处罚,即使他吻她的感觉是那般……天啊!她怎么又来了,自己八成是刚刚被吻昏了头。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敲着头。 「你在做什么?」雷霆钧拉住她的手阻止她伤害自己,「你到底听清楚我的话了没?」她的花样还真不少。 夏妍唯恐心思被他看透,涨红着脸,赶紧乖乖点头。 雷霆钧拉开落地窗帘,夏妍的蓝眸因为旭日的射进而有片刻的失焦。 「你和霆轩是什么关系?」雷霆钧一手支着窗棂,用着内心波涛汹涌、听起来却冷漠依旧的口吻问。 夏妍注视他被晨曦包围的身形,他的神情因为背光而教人无法辩识。 「我和霆轩是朋友。」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样的朋友?」雷霆钧的语气宛如法官在审讯犯人。 「唔,好朋友吧!」虽然她和霆轩的相遇是那么偶然,但是他们却相处得那么自然,她相信,假设那天他没有失约,他们成为好朋友是必然的吧。 「什么样的好朋友?」雷霆钧丝毫不放松。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声音里透出的紧绷和妒意。 「嗯?」单纯的夏妍被他问住了,「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啊!」她一派天真。 真是废话!这个女人当真不怕死,竟敢一再挑战他的耐性! 「好到什么程度?」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你们认识多久?论及婚嫁了吗?上……」见鬼了,面对她澄澈无瑕的碧眼,他居然连上过床这么普通的字眼都问不出口。「上过你家,见过你父母了吗?」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夏妍一时愕然,须臾后,她舞动双手,唇边漾起笑容。 「雷先生,你完全误会了,我跟霆轩之间很单纯,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单纯?」她是怎样?看多了四肢发达的动物,所以认为城市里的男人也一样好唬吗?他可不是蒋励阳那种蠢男人,以为随便对他展露一个炫惑人心的笑靥,就能教他对她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雷霆钧大步一迈,转眼已来到她的身边,「单纯到他会将这么重要的手机交给你?」他指着枕边的手机。 「这支手机很重要吗?」看他气成那样,早知道她就不该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支手机很重要?事实上,我和霆轩只见过一次面。」 她一五一十的将她和雷霆轩在速食店前相遇的情形全盘托出,并详细的回答雷霆钧所投来的每一个问题。 「大少爷回来了!」在雷家待了大半辈子的仆妇——云嫂,对着在客厅等候多时的雷家二少爷、小姐轻喊。 「唷!哪里来的睡美人?」雷霆霄吃惊的起身,随口吹了声赞叹的口哨。 「我还以为天底下除了数字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你折腰,原来也有例外。」 他伸长颈子探向雷霆钧怀中的女子。「瞧瞧!还是最热门抢手、不折不扣的性感黑美人呢。大哥!看来你的经验虽然没有我多,眼光倒是不比我差嘛!」他调侃地说。 雷霆钧充耳不闻的经过他身旁,双臂轻巧的将夏妍置于真皮沙发上。 他不小心流露的温柔让一旁等候已久的雷婷嫣拧起秀眉,纵使有满腔的疑惑和惊异,她的声音依然无改平日的沉静。 「她是谁?」她尽可能隐藏内心的妒火。「霆轩呢?」不是说追踪到他的行踪、要去带他回来的吗?怎么会带回一个陌生女孩?而且还是以这等暧昧的姿态。早知道她说什么也该坚持一起去的。 雷霆钧无视众人的疑问,迳自陷入沙发中吁了口气,伸展着结实的肌肉。「云嫂,给我一杯茶。」 「哦。」云嫂俐落的身影即时转出客厅。 听不到解释,雷婷嫣耐不住性子再度开口:「这位小姐怎么了?人不舒服吗?需不需要请徐大夫来一趟?」她推出家庭医师旁敲侧击,问得委婉。 「不知道,她只说她困了,应该没事吧。」雷霆钧轻描淡写带过。 「可……」雷婷嫣急了。 雷霆霄看不过去的走向雷婷嫣,一手亲热的搭上她的肩。 「我想……婷嫣真正的意思是想问她是不是你的地下密友,或者是未来的雷太太之类的。」他一语道出她心底话,对她勾了个眼神,「哦?」 「二哥!」她抗议的声音几不可闻。 雷霆钧故意忽略她乍红的双颊,微愠地对着雷霆霄说:「你能不能有一次正经一点?嫌家里的事不够多,唯恐天下不乱吗?」他还真不愧是雷家的风流二少,任何时候绝不忘记儿女情长。 雷霆霄一脸无辜的咧了咧嘴。 雷婷嫣连忙开口扯开话题:「霆轩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实际上,她现在对沙发里那位睡美人的兴趣已经远超过雷霆轩。 雷霆钧接过云嫂递给他的白玉骨瓷杯,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 「不知道,没见到他的人。」 这家伙,打小就是他们三兄弟中最温顺、最善解人意的。身为兄长,自然希望他有桩美满的姻缘,要他娶秦世伯的么女不过是个建议,他要是不喜欢可以拒绝,为什么非要用跷家这么强烈的手段来抗议? 以雷氏的盛名,觊觎、妒恨的人不在少数,而他一向养尊处优、吃香听甜惯了,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根本毫无免疫力,至今仍找不到他着实教人担心。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追踪到手机的位置了吗?」看着雷霆钧连日来忧心奔波的模样,雷婷嫣心疼得几乎要埋怨起雷霆轩了。 「手机在她身上。」雷霆钧转看向沙发上的睡人儿。 「所以你才带她回来。」原来如此,虽然还是介意他抱着别的女人进门,但她纠葛的心总算稍稍得以放松。她敌意稍减的盯着夏妍玲珑的曲线,「她是怎么拿到霆轩的手机的?这么重要的手机,霆轩绝不会随便给人,她会不会是捡到的?」她祈祷她是个陌生人,不要跟雷家的任何一个男人有一丝的牵扯。 「不,我确定她认识霆轩,手机应该是霆轩交给她的。」雷霆钧粉碎了她的希望。 「换言之,霆轩与她的关系一定不寻常罗?」雷霆霄英俊的脸庞马上呈现兴奋状,「难怪霆轩不肯和秦小姐相亲。搞不好,他根本就是为了她才会离家出走的。」 玩世不恭是他隐藏心思惯用的面具。 霆轩的女朋友,不就等于是霆钧未来的弟妹,这种间接的关系她勉强能够接受。「是真的吗?她真的是霆轩的女朋友吗?」霆轩的保密功夫未免太到家了。 雷霆钧显得局促不安。 「我又不是霆轩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回答得颇不是滋味。他们的推论既合情又合理,他却听得很刺耳、很烦躁。 「不必等到霆轩回来,等她明早醒来答案自然揭晓。」雷霆霄一脸等不及要敲锣打鼓摇醒夏妍的模样。 雷婷嫣点头附和,细心地发落。「云嫂,麻烦你帮这位小姐准备客房。」 既然她是霆轩的女朋友,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款待人家。 云嫂方要应声,雷霆钧的声音却已响起。 「不必了!」 雷霆霄闻言,不禁跳出来说话。 「大哥,你对霆轩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满,也没有理由让他的女朋友代他受过睡沙发吧,此种待客之道未免有损我们雷家的形象。」像他这般怜香惜玉的人,怎能容许这种事件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发生。 「别再说她是霆轩的女朋友,她也不是我们雷家的客人。」雷霆钧没来由心烦意乱地低吼。「在霆轩平安回来之前,在确定她是敌是友之前,我要亲自看着她。」 「亲自看着她?」雷霆霄与雷婷嫣异口同声。 「什么意思?」雷婷嫣秀眉一挑。 「意思就是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半步。」雷霆钧直截了当地表明。 「包括睡觉?」雷霆霄讪笑地问。 「当然。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装睡,会不会半夜乘机逃走。」他就是不放心她。即使周延如雷家的保全系统,谁知道她会不会说消失就消失。 雷婷嫣杏眼圆睁的瞅着他——她没有看错,他望着这个陌生女子时眼底的光芒,是她盼了十多年却从未见过的。 「所以,你打算让她睡你房间?」她尖起嗓音质问。 除了云嫂为了递茶送餐打扫外,平时谁也不得进入他的房间一步,就是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兼秘书也不例外。如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然误打误撞、轻而易举就可以与他共处一室。她不服气!她不甘心!「我……」 「婷嫣!」雷霆霄倏然阻止她。 自雷家收她为养女的那一天起,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么激动的表情,她一直是那么恬静而温柔,宛如一湖深不见底的水。他深知大哥的脾气,大哥决定的事从没有人可以更改,他实在不忍见到自己视若亲妹妹的婷嫣因失控而受到更大的伤害。「大哥说得对,为了霆轩,我们是应该小心谨慎一点。」 被嫉妒和愤怒淹没的她哪里顾得了他的好意,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十多年来迷恋雷霆钧的煎熬,以及苦苦守候他的背影的点滴酸楚。 为了他,她扭曲自己的喜好和个性,不曾享受过一个正常女孩该有的青春与快乐。她全心全意埋头努力,就为了求他目光为她驻留,与他并驾齐驱。 原以为只要耐心等待,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到她的存在——以妹妹之外的角色;她忍受他逢场作戏,因为她深知他不曾动心。 然而今晚,当他抱着夏妍进门时,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同。那种不同,好比机械人生了血肉,木雕泥塑之像被灌入灵魂。彻头彻尾的活了、动了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称得上小心谨慎?这该不会是你对她另存私心的藉口吧?」求你否认吧!她在心田深处呐喊。 她的直言惹恼了雷霆钧,他虽然愤怒却更冷静,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曾几何时我雷霆钧要一个女人,需要动用任何藉口!」他倨傲得宛若至尊。 「不错!我是要她,毋需否认,更不需要藉口。」 犹如一声惊雷划破紧绷的空气,雷婷嫣的委屈在瞬间爆开。 「她凭什么?」她的矜持与耐心皆已被妒火烧成灰烬,「就凭她随随便便让男人扛回家吗?」她疾步走向沙发,俯身用力摇晃夏妍。 「起来!」愤怒与妒忌已将她全然淹没。 沉睡中的夏妍随着她剧烈的摇晃而摆动,眼看就要翻下沙发。 「快住手!你疯了吗?」雷霆钧随即向前,一手稳住夏妍的身体,一手攫住雷婷嫣的纤腕拉开她。 陷入激怒中的雷婷嫣因他的力道而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她震惊的瞪着雷霆钧,绝望烧痛了她的明眸。 「你……你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女子而对我动手,还说我疯了?」她破碎的话语恰似破碎的心。 雷霆钧克制自己不去扶她。他看准了她的含蓄与矜持,明白她的好强与自尊,算准了她会羞愧与心碎。 他存心漠视她逐渐迷蒙的双眼。 「身为雷家的女儿、我的『妹妹』,你不觉得你反应过度了吗?」他一字一句清楚的提醒她。 「妹妹!」 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铁鞭狠狠地抽在雷婷嫣身上,他的提醒击中了她的伤口,她整个人疼得霎时无法动弹。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进了雷家门,成为雷家的养女,她怎么可能会有机会遇上他。他们的关系与命运早在她初次喊他大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呀。她仅仅只是妹妹而已,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还有什么拒绝会比这声提醒更直截了当,更清楚的呢? 她的世界瞬间崩毁,而她的心好痛、好痛…… 他的无情让她无地自容、痛不欲生,再也无力伪装,呜咽着奔出客厅。 「婷嫣——」雷霆霄无力地任一切发生,万分心疼的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他喊醒错愕中的云嫂:「云嫂,快去看看小姐。」 「嗯……哦。」云嫂好不容易找到声音,急急尾随而去。 然后,他蹙着浓眉转向雷霆钧。 「天底下拒绝女孩子的方法何其多,聪明如你为什么偏挑上最血淋淋的一种?」 懂事后,他们兄弟俩把爱情当成游戏,把开始和结束划上等号,笑看每                                                                                             一段关系,但对婷嫣却不行这么做。对她来说,即使对大哥的暗恋早已成为苦恋,却是她的全部。 雷霆钧目光滞留在夏妍蜜糖色的肌肤上。 「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来教训我?」他总是记得沉稳地扞卫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我不是教训你,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这么做值得吗?」他知道要不要接受婷嫣一直是大哥心底莫大的困扰,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突然间有了抉择?是谁让他下了决心,是谁给了他如此明确的答案?除了沙发上的女子,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雷霆钧寒着脸抱起夏妍,掠过雷霆霄身旁,狂妄任性的宣告:「值不值得该由我自己来评断。」 「你不要忘了,她很可能是霆轩的女人。」雷霆霄对着他的背影吼着。 雷霆钧僵了僵身子,停下脚步,却连头也没回,只是调整了夏妍在他身上的姿势,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经过了刚才的事,雷家不可能再若无其事;过了今夜,他们三兄弟的人生、夏妍和雷婷嫣的人生,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不要忘了,她很可能是霆轩的女人。 雷霆钧放下夏妍,却放不下雷霆霄的警告。他拿起手机反覆确认,心绪纷乱的坐在床沿望着夏妍。 霆霄说得没错,她极有可能是霆轩的女朋友。 手机是霆轩的心血,是「迅雷」电信研发、即将公开上市的秘密武器。这支手机不仅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参与这项工程的人绝不超过五人。霆轩虽然只负责研究开发,也不可能不知道走露消息的严重性。更别提如果手机落入同行手里,对公司、对他自己的杀伤力有多重。 以霆轩细心缜密的性格,绝不可能遗失手机。除非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亦或者是……送给他心爱的人。 他的理智告诉他,夏妍不可能跟任何对付雷家的阴谋有关,那么,剩下唯一的、也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就是她和霆轩有着不寻常的关系。难怪霆轩对于相亲之事会如此反弹。 雷霆钧缓缓俯下身子挨近夏妍的脸,他修长的手指沿着她如雕塑般的轮廓来回摩挲。 霆轩爱她吗?他轻笑自己多此一闻,毋庸置疑的,她绝对有能耐赢得任何男人的爱。重点应该是,她也爱霆轩吗?这个问题令雷霆钧感到窒息。 他的指腹游移至她的发际、月牙般的柳眉,最后停在她的眼帘。 即使此刻夏妍紧闭双眼,他仍然可以清晰想见那双蓝眸;当她一眨眼彷佛就要泛出海潮的模样。 那时站在街上的夏妍恍若精灵出谷般伫立在他面前,当那双有如镶着两颗蓝宝石般的眼睛凝视着他时,他的血液瞬间冲击着他的心脏。原来,他的心也能感受温度,在与她相距尺尺之际。 从没有人知道,出生在雷家这等富豪家庭又天赋异禀的他,有着用不竭的财富、挥霍不完的权势、数不尽主动谄媚献身的女人,一切的一切不仅无法令他满足,反而让他的心愈来愈麻木。 第五章 照夏妍的说辞,霆轩安好,流连在外很可能是为了一段恋情,这使雷霆钧得以放下多日的悬念。 但真正让他欣喜若狂的因素却是夏妍的否认——她不是霆轩的。 她是自由的。不!从这一秒钟起,她不再是自由的了,因为,她将成为他雷霆钓的女人,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半晌,他无言的、痴痴的瞅着她。 原以为他的霸道教她如临深渊,已够骇人的了;没想到他的沉默,居然更加教人不寒而栗。 「你……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说什么在野地险象环生,是危险性很高的地方,见识了雷霆钧的火爆与捉摸不定,夏妍这才知道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急得夏妍猛眨着眼睛。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发誓。」说完,她欲举起手起誓。 「我相信你。」雷霆钧终于开口。 夏妍闻言如释重负,就差没有拍胸脯庆幸。 「太好了,你肯相信就太好了。」她敏捷的跳下床。 「你做什么?」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如此轻易就能牵动他的情绪? 夏妍在床边找到她的鞋子,俐落地穿上。 「离开这里。」求生是动物的本能,弱肉强食更是大自然运行的定律。非常明显的,雷霆钧是强者,而她是弱者。适者生存,敌不过的只有逃。 雷霆钧心中燃起一把无明火。她居然一秒也无法忍受,迫不及待要逃离开他? 「谁说你可以离开的?」除非他要她走,否则她休想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他的话让不安的夏妍更加无措。 「你不是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雷霆钧轻哼了声算是回答。 他的样子让夏妍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种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的预感。 「我不管,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解释的我也全解释了,我要离开这里。」她说得坚决,走得更坚决。 夏妍故意忽略他眼底嚣张的气焰,迈向大门用力旋开门把。 刚一开门,昨天晚上那个黑衣人便如魑魅般迎上前,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请你让开。」她昂起下巴。 黑衣人视她的话为空气,像座厚墙般动也不动的堵住她的去路。 夏妍尝试推开他,奈何他结实强壮得宛如巨象,她敏捷的身手丝毫无用武之地。 筋疲力竭之后,她终于体悟出,没有雷霆钧点头,她今生是走不出雷家大门了。她抚着发红发痛的手丧气地退回房内,使劲甩上大门,算是表达对他们的不满,踱着步走回床边,跌坐在床上。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是真的不知道霆轩在哪里呀!」她好想念野地的险象环生,好想念母亲,最起码她知道该如何在他们之间生存、取得平衡。 雷霆钧扬着二道胜利的眉。 「既然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敢和霆轩当面对质吗?」 她想都不用想地回道:「当然敢。」 「很好,那就等他回来和你对质吧。」他做下宣判。 他刚才不是说霆轩失踪了吗? 一思及要与他朝夕相对,她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万一……霆轩一辈子都不回来呢?」她的摄影大赛和非洲怎么办? 「那你只好在这里待一辈子。」 云嫂端着不久前雷霆钧在对讲机里吩咐的早餐应门而入。她的表情显得凝重,为了昨晚雷婷嫣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里多少对大少爷有些不谅解。可是刚一进门,她的凝重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一向深掩的厚重落地帘幕被拉开,阳光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照亮烘暖了,云嫂惊讶得整排假牙差点松落。 她盘算着日期,以往,就算是洗衣店的人来收窗帘,也非得在雷霆钧回来前赶着洗好挂回去,该不是她记忆衰退忘了拉上吧? 因为铺上长毛地毯,就连她的脚步声也给吸得一干二净,房间里除了听得到电脑主机隐隐持续的运作声,一切静得可怕,气氛诡异得很,无一不加重云嫂的惶恐。 隐约记得是老爷发掘大少爷股票投资的潜质,开始安排各式魔鬼训练和课程,之后,大少爷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变得不爱说话,脾气古怪,尤其对外来的光线异常排斥。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幽暗的房间里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窗帘……」她结结巴巴的指着落地窗。 最近一次,大少爷因为她忘记拉上窗帘而大发雷霆的景象,她迄今仍历历在目。 「是我拉开的。」坐在电脑桌前的雷霆钧突然旋过椅子,站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盘子,放在夏妍面前。「快吃吧!」 云嫂吁了口气,藉机打量着床上的夏妍。 只见她像只斗败的公鸡,丧气的将下巴靠在坐起的膝头上,对于她送早餐进来和雷霆钧的举动完全没有反应。 昨晚她没来得及看真确,如今,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小姐长得可真是少有的罕见和漂亮。咖啡奶油般的肤色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的,饱满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有福气,绝对的旺夫益子之相;光滑晶莹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生个半打一打孩子准没问题。加上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蓝得好似两口无底幽井…… 这等灵气逼人,别说是男人,就连她这个思想封闭的老管家婆见了也喜爱得紧。唉!无怪乎婷嫣小姐再也待不住,气得收拾行李走人。 大少爷是她看大的。光屁股、挂鼻涕什么模样她没见过,但是,昨天晚上他看这位小姐的眼神,她老太婆却是头一遭瞧见。 回想自己这辈子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在雷家度过,虽不敢自诩见多识广,至少也称得上阅人无数。话说当年老爷夫人还在的时候,什么阵仗、什么样的人物她没见过。 不过这会儿,瞧瞧大少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望望那位小姐因顽固赌气而微翘的嘴角,左看右看,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陌生人,更不像是狱卒与囚犯,倒有点像刚拌了嘴,正在冷战中的新婚夫妻。她这才发现这两个年轻人还满有夫妻脸,挺相配的。 「快吃吧!你的咖啡都凉了。」雷霆钧三二下吃完他的早餐,喝着惯喝的茶,用餐巾抹了抹嘴。 饥肠辘辘的夏妍不堪他大快朵颐、豪迈却不失斯文的吃相所扰,跳下床,光着脚伫立在落地窗旁。 「等你吃完早点,我叫云嫂带你认识一下环境,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她。」他无视她无言的抗议。 夏妍全然无动于衷,存心不搭理他。 雷霆钧着迷的看着她性感的颈子、因为不满而翘起的小嘴。 「如果你是因为昨晚被我抱上瘾了,我不介意现在再抱你去吃早餐。」他作势走近她。 他话一说罢,她已经置身在雷霆钧的怀里。身手敏捷的她惊愕得宛若石膏像,根本都还来不及反应,他已毫不费力的将她放在床上。 夏妍杏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瞪视他——都已经公元二千年了,怎么还会有人的行为比野生动物还要野蛮? 「快吃吧!」他若无其事的说。 完全处在劣势的夏妍拿他一点辙也没有。 「你非得要这么霸道不讲理吗?」她忍不住抱怨。 「在我的领域里?」他理所当然、不容置喙的回答:「是的。」 天啊!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承认,这男人简直自大得无可救药。 「你这么专制,干脆连我心跳的速度你都一并限制、规定好了。」夏妍赌气的回嘴。 雷霆钧闻言,两眼炯炯发光、不好怀意的盯住她,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胸前。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邪魅的眼神攫住她的心口。 二朵霞云蓦地在夏妍的面颊晕开,全身上下的血液如海啸般狂袭而来。 不过是一个暗示性的眼神,一句暧昧的话语,居然让她的心跳全无章法,呼吸急促而困难。 毋庸置疑,他是具有这种能力的。 她仓皇的低下头逃避他灼热的目光。好吧!就当是为了霆轩吧。她自我安慰着。 「好,我留下来。反正,我也想知道霆轩到底好不好。」她愿意暂时妥协以换取自由。 或许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对于她愿意留下,却单单是为了雷霆轩而与他无关,雷霆钧的自尊严重受损。 「若不是为了霆轩,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留的吗?」他口是心非,语气之冷冽更胜以往。谁伤了他,他绝不会让谁好过,更别提她的话形同利刃一样刺进他的心房。 夏妍一时无语。 她应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毫不留恋的语气却让她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她依稀看见草原上有一只活跃的兔子,不小心跳落在一头高傲的猛狮面前,当兔子惧怕得浑身颤抖时,狮子只是打了个呵欠,懒懒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彷佛是在嘲讽兔子的不自量力,连勾起他猎捕的兴趣都没有。 而她,就是那只兔子。 证交所二楼贵宾室 「董事长,时间不早了,『环世』今天到底是要进还是要出?」陈经理硬着头皮、冒着生命危险开口。 距离收盘的时间不到四十分钟,一向以快狠准闻名的雷霆钧今天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令人费解的是他今天一上午根本没有在看盘,神思恍惚,脸上忽明忽暗,心事重重而且坐立不安,与向来稳若泰山的他判若两人。 「你作主吧!」雷霆钧淡淡丢了句。 任职雷氏企业重要干部之一,陈经理在人前何尝不是前呼后拥,多少人抢着拍马屁抱大腿,唯独在雷霆钧面前,硬是被他那股彷若真命天子的气势给压矮了半截。 陈经理骇然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一身冷汗。「董……事长,是我不对,我不该多嘴,你就看在我跟着你多年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完了!雷霆钧是何等人物,他的脾气他还不清楚吗?居然自寻死路地自作聪明。 「你怎么这么紧张?」雷霆钧微向后仰,把背贴在按摩椅上,「我只不过是想到你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就算没有天分,技术分析与临场经验也该学了不少,独当一面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 投资股票不是什么希罕的事,但是涉及一日动辄上千万、上亿金额的买卖,那份重责大任可就不是人人有机会可以担的。 电话铃声遽然响起,雷霆钧一把举起话筒,但见陈经理低下头万分歉然,表示是他行动电话的铃声。窥见雷霆钧失望的神色,他连听都不敢听就直接关机。 「董事长在等电话?」记得有他在时,雷霆钧不曾亲自接听过电话的。 雷霆钧盯着前方萤幕上瞬息万变的股价,闷哼了一声。 铃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如假包换是桌上电话的铃声,陈经理看雷霆钧依然盯着盘势没有反应,于是称职的接起电话。 他不经意发现雷霆钧不安的换了个坐姿。「请稍等!」他将话筒转给雷霆钧, 「董事长,您的电话,是云嫂!」 她逃走了吗?他早该猜到的,以她在山水间追逐动物的矫健身手,区区一座住宅怎么可能关得住她。 雷霆钧的心不住的往下沉,霜寒着一张脸接过话筒。 「有什么事吗?」他不自觉地屏息以待。 「小妍!呃,是夏小姐,她说想要一台照相机帮家里的人拍照,可以吗?」 他没有听错吧?云嫂居然直呼夏妍的小名,看来她们的交情应该已经不错。 雷霆钧如释重负地冷冽尽退。 「没问题,我马上派人处理。」 他挂上话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采飞扬与方才的心神不宁判若两人。 「陈经理,通知黄小姐,从现在开始,每二分钟提高一个百分点买进环世十万股,直到飙上涨停为止。」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果断又充满自信。 「是。」陈经理恭敬地回应,匪夷所思地望着谜样的亚洲股神。 倘若雷家是个牢笼,包准是世上最豪华完备、美丽雅致,最教人乐不思蜀的牢笼。 雷家很美! 夏妍很难想像霸道得无法无天的雷霆钧,会是在这么个钟灵秀丽的地方长大。 雷家也让人感觉温暖。 黑衣人的彬彬有礼,云嫂及其他佣人的亲切和善;房子里不论是现代或古典的设计,每一处楼台花阁、每一座厅室亭院、每一件摆饰收藏,就连一盏小小的路灯,无一不传达着主人的精心巧思。 若硬要找出雷家让人觉得寒冷的地方,到雷霆钧的房间就绝对错不了。 那是一间结合卧室和书房的房间。偌大的空间里,有着一张宽敞的双人床,一张高级桧木特制而成的加长书桌、办公沙发椅,一部最新型电脑,四周墙上全是用上等木料特制而成的书架,每一扇书架推开后,里面都还有两层书架。 最外面书架上的书全都和数字、股票、金钱脱不了干系。第二层则摆满了资治通监、德川家康、孙子兵法……诸如此类云云。 引发夏妍高昂兴致的则是最里层的书架。 里头除了全套的中国文学、古诗词、散文、传记、外国的文学名着外,还有时下正流行的武侠小说、科幻小说。就连她与父亲就职出版社的地理杂志,也一期无缺的收藏着。 雷霆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那张冷漠严肃的面孔下,是否正如他所收藏的书一样——愈深入愈柔软? 夏妍并不打算逃跑。 她了解雷霆轩失踪的严重性,所以体谅雷霆钧的确有足够的理由软禁她。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让她明白自己毫无胜算。距离摄影大赛截止收件的日期不远了,她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与一个保镳周旋追逐,更不想以身测试雷家的保全系统。 当云嫂带她逛完雷家,她天生积极、不爱钻牛角尖的个性便复活了。 横竖她是走不了,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拍照嘛,哪里不能拍?雷家上上下下,主人她是见不着半个,不过光是佣人就够她捕捉的了。 夏妍拿着不久前雷霆钧派人送回来的照相机测光、调距。 「康羿,能不能拜托你做出捉住蒋励阳时的那种神情?」黑衣人的名字不叫黑衣人,而是康羿,这是云嫂告诉她的。 康羿以哭笑不得的口气说:「很抱歉!夏小姐,我的职业是保镖,不是演员。」 话才说完,他和夏妍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妍不忘适时按下快门。 「你笑起来很帅耶,你应该常常笑的!」 她喜欢他对雷霆钧绝无贰话、忠心耿耿的感觉。他的脸上总是写满了对雷霆钧的敬佩与信服,那不是演出来的,而是发自他的内心。到底要多少钱,才能买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绝对的服从与效忠? 康羿微笑地不置可否。 夏妍收起相机走向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笑。」她替他的装酷编织理由,「有雷霆钧这种霸道蛮横得像条野牛的老板,换作是我也笑不出来。」尤其当他脾气一来,一发威时,就彷若野牛抬起前脚扬着锐利的牛角,旁边的人光是逃命都来不及了。 康羿闻言仰天开怀大笑。 「你是第一个敢说他像条牛的女人。」雷霆钧会选上她,是因为她这份自然不修饰,不经人工雕琢的真和美吧! 受到他笑声的鼓励,夏妍形容得更加起劲。 「他何止像牛,狮豹狼熊的特性他无一不有。世界凶猛野生动物大全,根本就应该把他也列进去,而且还应该列在榜首!」 「顺便标明:产地——亚洲台湾。特长——买卖股票。习性——霸道蛮横,以吃人为乐。」 雷霆钧富磁性的声音冷不防地在夏妍身后响起。 「雷先生。」康羿抑止不住笑,强拢着笑咧的嘴,不停抖动着肩膀勉强和他打了声招呼。 雷霆钧!他在她身后!他听到她说的话了? 夏妍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半晌舌尖抵着贝齿,僵在当场。 雷霆钧与康羿交换了一个眼神。 康羿打趣地看着他,眼底明写着——你栽定了! 雷霆钧佯装不懂的瞪视他一眼。 黄昏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火药味,聪明识趣的康羿连忙远离战场。 第六章 「怎么不说话了,你的舌头呢?」雷霆钧踱到她面前,「该不会也被野牛吃了吧!」他在意的其实不是她对他的评语,而是她和康羿之间有说有笑的画面。那种感觉好比千万只的蚂蚁在体内啮咬,末稍神经敏感的扎刺麻痛感让他挥之不去,无处可逃。 夏妍闪躲着他的目光,轻掩眼帘,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 夕阳余晖将她的脸蛋烘托得像颗可口诱人的蜜桃,雷霆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我以为你待在非洲的目的是为动物拍照、钻研动物习性,没想到原来你对动物的了若指掌是要用来骂人的。」技巧之好还堪称世界一绝。 夏妍猛然抬起头。 「你怎么会知道我待过非洲?」难道他一点也不相信她早上说的话,已经找了人将她彻底调查? 「第一百八十期的『骑鲸少女』 ,二百零二期『与雪豹共枕』 ,阿拉斯加的『郊狼物语』 、『帝王蝶裳』 ,还有最近一期的『去听太阳鸟唱歌』 。」他行云流水的述说,宛如唱国歌般流利。 夏妍因他的话而面红耳赤,整张脸红得像刚从滚水里捞起来的虾子——熟透了!他所提及的每个有关她的主题内容与每张照片陆续清晰浮现在她脑中。 她觉得困窘毙了!长到这么大,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自己的那些模样蠢到了极点,她懊恼当时没能更动人、更完美。 「所以,你早已经知道我是谁?」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有办法让她穿着衣服却觉得赤裸裸的。 「倒也不尽然。」雷霆钧故弄玄虚,「应该说,昨晚以前我只在杂志上见过她,昨晚见到你之后才知道你就是她。」 他曾一度以为那是他的错觉,直到他辨清那对晶莹清澈、独一无二的蓝眸后,他才确认无误。 「既然如此,你就该相信我的话,相信我与霆轩的失踪不可能有关连。」夏妍天真的说。 「这是什么逻辑?」雷霆钧轻笑她的单纯,「保育人士等于好人,爱护动物就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至少……至少不会太离谱。」怎么他的口气好似她的思想很可笑、很幼稚。 「是吗?」雷霆钧煞是认真地问:「那么试问刚才是谁在我的屋檐下,用我的相机、拿我开刀当笑料,跟我的保镖调情?」他愈说语气愈酸。 「我没有。」夏妍不甘蒙受不白之冤,「谁教你要他像只土狼似地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只是想帮他拍几张照片,随口聊了几句,根本不是你所谓的调情。」她受不了他把她看成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孩。 雷霆钧飞溅的醋意虽然微感平息,但仍免不了有些酸味残余。 「随口聊几句就用了四、五种动物骂人,要是让云嫂泡杯咖啡请你坐下来聊,你岂不是要把我从章鱼演化成恐龙。」 一联想到那个画面,夏妍禁不住噗哧一笑。 她的蓝眸盛着西下澄黄的太阳,她羞赧无措的模样带有女性诱人的性感,在她的耳边,有一小撮细发迎风摇曳,像是对他召唤。 雷霆钧看得痴了,看得夏妍再也笑不出来,不敢正视他眼底的炽热。和她斗嘴、听她解释的耐心已用尽,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一天的渴望,他体内属于绅士的部分悄悄退场。 毫无预警的,雷霆钧一把揽住她的柳腰,在她惊呼之际,力道恰如其分的将她揽进怀中。 四目胶着,他意图明显的低下头,夏妍的皓腕抵着他的胸膛,身子向后一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 她知道,他又要惩罚她了,她在他的眼里读到这个讯息。 臆测动物的下一个动作对一个出色的动物摄影师而言是很重要的,它将决定摄影机的角度与速度,一个成功的作品绝对缺少不了这项特质。 她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眼看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雷霆钧没有继续逼进,他选择静止,选择用眼神牢牢的封锁住她。 天色一点一点地昏暗,雷霆钧的眼睛却愈来愈明亮。帝王一般漆黑的眼眸催眠了纯净蓝色的明眸。感觉停在他胸口上的手逐渐软化,雷霆钧满意地勾起刚毅的唇角,以蜻蜓点水之姿停在她的唇上,似在等待。 他不只要说服她心甘情愿献上她的吻,他还要她主动吻他。对她,他是绝对的贪婪。他除了要她的唇、她的人,还要她的心。 他阳刚纯粹的气息钻进夏妍的肺部,随着血液扩散到每一个细胞分子。他们呼吸着同一口空气,甚至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响起共呜。 像是对峙了一世纪之后,夏妍再也按捺不住的开始主动探索他的唇,她微微颤抖的开启唇瓣,用着依然青涩的技巧邀请他的火舌与她纠缠。 尝到她的柔软,雷霆钧如愿以偿地反守为攻,灵活的与她的粉舌嬉戏,在滚烫的接触下展开热烈的追逐。他用力吸吮她的唇,火舌勾勒着她完美的唇型,像蜜蜂迷恋着花蜜的甜津,他的霸道化身为唇舌,游走在她的贝齿之间。 一种不曾有过的暗潮激荡着夏妍的感官,她的身体呐喊着陌生的欢愉,雷霆钧每一道强烈的索求都让她渴望得更多、更深入。 直到意识到他们身处的环境,他强迫自己离开她甜美的唇,轻啄着她的轮廓,藉以让彼此的热情冷却。最后,他爱怜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抚着她如丝的秀发,调均呼吸的频律。 「你惩罚完了吗?」夏妍在他怀里气息纷乱、略带遗憾的问。 雷霆钧不禁莞尔,低头又是一阵狂乱的亲吻她乌黑清香的发。 夏妍脸儿红透地枕在他起伏的胸口。 「为什么惩罚我?是因为我说你像条野牛,还是因为我帮康羿拍照?」 哦!她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好听,他嫉妒得想叫她永远只许叫他的名。 「我惩罚你是因为……」因为你来得这么迟,因为你让我等待了这么久。「因为你在背后丑化我。」他改口,不该让她知道他在为她疯狂。 「好吧,既然你这么介意,我道歉。」是因为他的吻吗?为什么她会觉得依偎在他的胸膛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以后我不再说你像头野牛就是了。」她相信他与野牛基本上是绝不相同的,因为,野牛绝不可能用一个吻就进驻她的心。 「这还差不多。」雷霆钧点点头,「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好一会儿后,夏妍突然自他的怀里抬起头。 「那说你像迅猛龙可以吗?」她淘气地问。 可想而知,她又免不了受到一阵慑人心魂的惩罚…… 雷霆钧坦承知道她的来历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总之,他们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开始像是朋友,一种有着很强烈的吸引力,需要时时清醒、保持距离以防跨越雷池的朋友。 一个晚风习习的夜晚,雷霆钧照常埋首于电脑和报表之间,夏妍则盘坐在长毛地毯上擦拭相机、整理照片。 云嫂来敲门,进门后笔直的走近雷霆钧,在他的电脑桌旁局促不安却静默了许久。 雷霆钧连头也没抬地专注在工作上。 「大少爷……」拗不过他的视而不见,云嫂终于硬着头皮开口。 「免谈。」她话都还没说完,雷霆钧便口气冷冽、斩钉截铁的拒绝。 夏妍好奇地抬起头注视他们。 相识以来,雷霆钧虽然态度倨傲尊大,行事跋扈自我,然而他视云嫂如同自己的尊长,敬重与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口气从来没有这么恶劣过。 「大少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求求你。」云嫂厚着脸皮低声哀求。 「你保证?」雷霆钧霍然站起来嘲她吼去:「你能保证什么?哪一次你不是说最后一次,结果只是让他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所以,你不该求我,真要求就去求他吧,求他放过雷家,求他放过你!」 云嫂给他这么一吼,委屈混着绝望,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大少爷,我知道云龙不争气对不起你,但他就是再坏总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爱他呀!」一提到沈云龙那个不成材的东西,她哭得更凄楚。 「你这不是在爱他,你根本是在害他。」雷霆钧眉头紧缩,丝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他就是仗着有你帮他收拾残局,有恃无恐,才会越来越胆大妄为。」他不怕别的,再多几个沈云龙,雷氏也不会放在眼底。他顾忌的是云嫂会被他拖下水,落得晚景凄凉。 「大少爷,你就当可怜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是非曲直她不是不懂,只是世上所有的真理加起来仍抗衡不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雷霆钧敌不过云嫂悲恸的哀求。 「好吧!我会撤消一切告诉。不过,你和他的母子关系必须彻底做个了断。」这项提议他不是没提过,为了云嫂,这一次他一定要坚持到底。 云嫂哽咽不成声,只是拼命摇头。 雷霆钧铁着心肠。 「两条路,和他断绝关系或者任他坐牢,你自行选择。」他没有商量余地的丢下话。 「大少爷,我……」云嫂揪着衣襟,心痛得难以抉择。 雷霆钧的刚猛绝情、云嫂的荏弱无助,这样强弱分明、输赢绝对的画面扣住了夏妍心灵深处的痛处。云嫂的哭泣声进入她的耳里,辗转而成丝丝凄厉孱弱的悲呜,宛若长期以来笼罩在她脑海的哀号。 那日日夜夜逃不掉的冲突与挣扎像颗深埋的定时炸弹,瞬间被点燃。 夏妍再也不由自主的顾不得自己的身分是客人还是犯人,上前拉住云嫂。 「云嫂,不必求他,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她怒视雷霆钧,蓝眸因蓄满怜悯与愤怒而深黯。 雷霆钧百口莫辩,也不想跟她争辩,一个妇人之仁的云嫂已经够他棘手,他不希望她卷进来凑热闹。 云嫂泪眼婆娑,亟欲挣脱她。 夏妍以为她在惧怕雷霆钧,愤怒的大吼:「你这只超级冷血大蜥蜴!为什么连云嫂都不放过?」 他有天分,有本领,他在外面逞凶斗狠就罢了,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么残忍的他,为什么要她面对这么血淋淋的场面? 「小妍,我有我的理由,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瞎搅和。」他耐着性子要她别插手。 「什么理由?弱肉强食还是优胜劣败,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是不是不管别人怎样尽心尽力的待你们,就是无法改变你们血液中攻击的残酷本性?」什么自然界自有平衡的方式和法则,她再也不想伪装自己很懂事,可以很理智豁达的笑看这些场面。 「你说够了没有。」雷霆钧脸色幡然骤变。她把雷家当成什么,野生动物的杀戮战场?莫非在她眼中,他就是一只嗜血喜腥的凶猛野兽?「这里是雷家,你不要把你的问题和情绪扯进来。」他可不想为整个生物界的平衡背黑锅。 夏妍陡地自背脊升起一阵森冷。 「你说清楚,我的什么问题?」具侵略性好攻击的人是他,她路见不平会有什么问题? 雷霆钧的眼神像是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这里不是非洲,没有猎物和狩猎者,别把你的困扰和不满的情绪全数发泄在我身上。」她对他的评价严重刺伤了他。 她顿时语塞,思绪一片混沌。 「你……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他分明是想扯开话题为自己开罪, 「我是在替云嫂向你讨公道,关非洲什么事?你该不会是不敢面对你自己吧?」 「不敢面对自己的人是你吧?」雷霆钧咄咄逼人,他瞅视她闪烁不安的蓝眸。「如果你曾在那些血腥的场面中选择冷眼旁观,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替云嫂抱不平?」他句句击中夏妍的痛处,针针见血。 夏妍瞪大水亮碧眼,脑中轰轰然的,再也无力反击。 「大少爷,不要再说了。」在一旁的云嫂不知何时已擦乾泪水。「小妍,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可是千万不要为了云龙那个不肖子和大少爷吵架,不值得的。」她回过头,「大少爷,我决定了,我愿意跟云龙断绝母子关系。」大少爷是对的,如果有一天她连自己都保不了了,又怎么有能力保护孩子呢? 「云嫂!」夏妍无法置信,她觉得整个人快要虚脱。「你们都疯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她咆哮着冲出房间。 明月倒映在粼粼水面,夏妍目光空洞的坐在碧波荡漾的池塘边。池中花纹斑烂、色彩璀璨的锦鲤优游于水中,她却视若无睹。 她为什么如此愤怒难平?为什么这么痛心疾首? 雷霆钧的任何行为跟她有什么干系?他爱逞凶也好,霸道荒谬也罢,都是他们雷家的事,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为什么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为什么那么在乎雷霆钧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今晚之前,她以为他威仪天生、傲气昂藏、英挺睿智,所以霸道有理,横行可解;她以为,在他傲慢狂妄的背后总隐含一份浓烈的感情,所以他才会因为焦虑霆轩而囚禁她。就连他对她几番狂肆索求的吻,带给她灵魂的讯息却是似水温柔般的撼动。 尤其自雷霆钧坦承早就知道她是夏经纬的女儿后,他们之间的话题就没有枯竭过。许多的主题、许多内心深处的感受,除了父亲,就连亲生的母亲与妹妹也难以理解,而雷霆钧只消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了解的表情,就能教她戚戚然,久久无法言语。 许多时候,夏妍甚至感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她只知道,那种力量使得丛林与野生动物对她呼唤的声音愈来愈薄弱。 然而今晚,他的所作所为却像足了当年的lucky,彻底辜负她的信任,摧毁她所筑起的美梦。 她不懂?为什么结果永远一样?为什么她的爱永远无法减退他们一丝一厘的无情与残暴? 爱?她爱雷霆钧?天啊!难道这才是她愤怒背后的真正原因?他的表现让她大失所望,她在意的其实是再度被自己深爱的对象所背叛的难堪。 不,不会的!她不该自己吓自己,人和动物怎么能相提并论,雷霆钧和lucky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她的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液和基因,当然和父亲一样崇尚自然自由的生活,她早就暗下决定不犯父亲犯的错,她要一辈子独身,摄影和野生动物就是她的归处。 她必须停止胡思乱想。霍然起身,眼角闪进康羿的身影。 「走开,不要再跟着我了!」监视一个心烦意乱,不知所以的人未免多余。 康羿没有回应,依旧随着她的步伐保持距离。 无处可逃的感觉捆绑着夏妍,震惊与伤心的情绪轮流挞伐着她,她变得尖锐刻薄。 「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他付你很多钱吗?」除非是为钱效力,否则他这种没血没泪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效忠。 康羿在她的蓝眸中读到迷惘,他考虑了三秒钟。 「不止很多钱,还有两条人命。」 「命?」他认真的模样让夏妍困惑。 「不错,我太太的命。」即使已经事隔多时,但一忆及差点失去心爱的人的情景,康羿仍不免心有余悸。「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三条人命。假如不是雷先生的骨髓,我太太和肚子里的宝宝就无法活到今天,我也早就随她们而去。」 「我懂了,因为他是你们全家的大恩人,所以你为了报恩,就不问他的对错,一味愚忠的助纣为虐?」也许他曾经救了三条人命,那又如何?黑道中人满嘴仁义的同时,满手血腥的大有人在。 「夏小姐是指囚禁你或者是云嫂的事?」他在门外虽然不是字字不漏,却已足够了解情况。 夏妍在心里自嘲。她哪里顾得了云嫂,她现在只担心她的感情能不能全身而退。 「你误会他了。」康羿决定擅自作主地将事实托出。他看得出雷霆钧非常在乎夏妍。他之所以能和心爱的人共筑爱巢长相厮守,全是拜雷霆钧所赐,他希望能为他略尽棉薄之力。「他为什么在你解释后仍执意留下你,真正的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至于云嫂,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十分清楚雷先生是为了保护她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是你的大恩人,你当然帮他说话。」人类虽然是万物之灵,同时也是万物中最丑陋的,她没有见过任何野生动物撒谎,人类却擅长此道。 寡言的康羿没有跟她多作争辩,只是就事论事:「沈云龙,就是云嫂的儿子,自小好行小慧、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惹事闯祸从来没有间断过。雷先生念在云嫂的情面上,这几年不知出面替他还清多少债务,解决多少纠纷。谁知道他不但不知悔改,没有半点愧意,反而食髓知味,野心愈养愈大。这一次,他利用雷氏的信誉招摇撞骗,而且对外所开的票据全是用云嫂的名字,如果不是雷先生慷慨付钱摆平,以连带责任作保,恐怕现在吃官司的不止沈云龙,还有云嫂。」有情有义,不求回报,这也是雷霆钧最让康羿佩服之处。 「没想到善良的云嫂居然会有这么恶劣的孩子,云嫂真可怜。」她尴尬的表示同情,语气转眼间变得低调温和。 「你应该相信你的直觉的。」康羿语意深长。 爱可以让人看清许多事,也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尤其在掏心掏肺爱上一个人、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所有本来很简单的道理都可能变得很复杂。 「直觉?」他带给她太多复杂的感受,她在不自觉中已经丧失直觉的判断力。 「难道不是吗?你第一次在大街上遇到雷先生的时候,假使你的直觉不是告诉你他绝不是个坏人,你怎么可能那么放心轻易的就上了他的车?」即使同样身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折服于雷霆钧器宇轩昂的王者之风。 夏妍脸上漾起一朵璀璨的笑靥。 没错,虽然当时雷霆钧是那么不可一世又强人所难,然而他所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和出色的领袖气质,却让她衷心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深信他绝不会伤害她。甚至后来她会迫不及待想离开雷家,也只是因为想要逃避他眼里的侵略性和他强大的魅力。 她的第六感一向敏锐准确,她应该深信不疑的。 「怎么办?我还骂他是只冷血大蜥蜴耶,他一定气炸了。」这下子,他肯定不会原谅她。 康羿忘情大笑,「那么帅的人被比喻成蜥蜴,假使是我一定气炸了。」他存心捉弄她。 夏妍瞋了他一眼,「我都快后悔死了,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康羿望着她眼底、眉梢间一览无遗的娇柔。 原来不只是他和艾沁,洒脱刚烈如雷霆钧,冰雪聪明如夏妍,一旦陷落情网,全都盲目得令人咋舌。 「你放心吧,大蜥蜴绝对舍不得吞掉你这只美丽的蝴蝶。」 「才怪。」夏妍口是心非的低应了声。 两朵红霞在夏妍的两颊悄悄绽放,她望向池中央,微风吹皱一轮明月,撩乱了她的芳心。 第七章 「不要告诉我别人有多行,除了你,我不放心把婷嫣的安危交付任何人。」纵使隔着电话请求,雷霆钧的口气仍然高傲得宛如至尊。 夏妍翻了个身悠悠转醒,惺忪睡眼在看见雷霆钧后完全清醒。 只见他眉头紧皱,语气严肃,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生她的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半夜里醒来只要听到或看到他,就能令她产生无比安心的感觉,这种感受在今晚雷霆钧说穿她的心事后,更见具体强烈。 茶叶的芳香萦绕了一室,她悄悄的注视着他。 不管由任何一个角度看去,他都是她见过最有魅力、最令人无法抗拒的男人。她猜想就算再让她看一千年、一万年,看到地球毁灭,洪荒再度来临,她也不会生腻,不会厌烦。 今晚的争执她曾以为是个结束,结束她对他所有的好感与爱慕,没想到峰回路转,反而让她醒悟自己对他的感情。 雷霆钧面前的电脑萤幕轮番跳动着外国股汇市的交易情形。 「一切就拜托你了,唐驹。」雷霆钧收了线。整个人靠进椅背,紧闭双眼,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揉按着太阳穴。 夏妍悄然下床,无声无息的来到他的身后,纤手猛然搭放在他的肩膀,十指开始卖力的运作。 「放轻松,你的肌肉太紧绷了。」她柔声的建议。 雷霆钧身子震了一下,却没有张开眼,垂下手任由她恣意地在他的颈部和肩头处按摩。 唉!他在心里重重的叹息。 她闯进他的世界,才短短数日,却已占领了他整个的心。从习惯搜集她的作品到习惯有她的生活;习惯睁开眼便看见她,闭上眼也能听见她的声音;习惯她睡他的床;习惯她的一颦一笑。 他不再流连于黑暗的保护色中,反倒习惯和她并立在阳光下。她彷佛是他生命的光源,在她没有出现以前,他的心底是一片漆黑;当她走近后,他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即使她对他扣上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他还是无法对她产生一丁点的怒意。只要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似水如天的蓝眼睛,他刚铁般坚硬的心志瞬间便成绕指柔。 他的心不再是绝缘体、不再免疫,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啊!拥有一个不听从自己使唤的灵魂,他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生命主宰者。 他的缄默使得夏妍无比紧张。 「对不起。」她鼓起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歉。 雷霆钧背对着她弯起唇角,声音依旧冷硬。「这么没有诚意,我记得你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种音量。」 他开口说话了,夏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扬高声量,重复说着。 雷霆钧睁开眼,旋过椅子面对她。「你不气我以强欺弱,不觉得我冷酷无情了?」 夏妍摇摇头,羞赧的低首垂眉。「康羿都告诉我了。你替云嫂设想得那么周到,怎么会是冷酷无情呢?」她偷瞄了他一眼,「只是,如果你能原谅我,那就更好了。」她乘机请求。 雷霆钧放弃伪装,扬起嘴角。 「我看我最好还是赶快原谅你,免得待会儿又有人说我以强欺弱。」他给彼此设了个台阶结束僵局。 夏妍笑逐颜开,热切看向他的眼眸。 「嗯哼!」他费力的将视线拉回。「好了,没事了,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觉。」 她的笑颜让他失控,他必须更拼命才能抵抗她的气息对他的引诱。 夏妍顿感失落,他不愿多面对她的态度教她莫名怅然。她软软的应了声,欲走还留。 「可是,我还有……」她嚅嗫的说。 「还有什么?」雷霆钧偷偷抹去额上的汗水。天啊,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半夜三更穿着睡衣、酡红着脸、以着一双清纯无辜的蓝眸站在一个男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对男人而言是种多大的煎熬和考验吗?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了解我?」 无法面对野生动物相互厮杀的画面是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是最刻骨的痛楚,她从未轻易在人前透露。 雷霆钧恢复平日的严谨。「是你的作品告诉我的。」 「我的作品告诉你?」夏妍疑惑的笑睨着他,「不可能,我的作品不多,而且它们根本不会说话。」 「你错了!作品多不代表什么。你在这方面虽然初出茅庐,但是件件是精华,它们不但会说话,而且只说实话。」 夏妍随着他的起身抬起头,惊异万分的瞅着他。 「实话是什么?」 「实话是你酷爱野生动物,却又不忍心看他们以残杀来求生存;实话是你非常矛盾,你既希望每个动物都能饱食,却又不愿意有动物沦为食物链的一环。」 他说得句句属实,再贴切也不过如此而已,夏妍震撼的程度不亚于两人初次相遇时。 这就是知音吗?原来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真的有人能和自己心意相通,灵犀相系。 她苦笑地低下头承认。 「不错,我的确是这样的。虽然很可笑,可是,我就是无法处之泰然,无法不动心、不动情的把它们当作镜头来处理,甚至事后还若无其事的讨论动物厮杀的手法和过程。」这大概也是父亲和杂志社老嫌她的作品力道太弱的原因吧! 雷霆钧心疼她的挣扎。 「你的挣扎是因为你有一颗柔软的心,不忍心见到任何生命受到伤害。」他深深的望进她的灵魂,「小妍,你太傻了,这正是你作品最最成功之处。因为你比别人多了更多的爱,你身在其中心却不曾麻木,所以能够永远保有高度的敏锐度和感受力。」他发自肺腑地由衷说道。 夏妍痴痴的望着他,整个人感到片刻的炫惑。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的话让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轻松和释然,她的心因为被了解而亮了起来。 他们相互凝睇,一时间,那种令人窐息的感觉再次攫住了她,夏妍心跳加速,仓皇失措得以为他又要吻她。 然而,雷霆钧却别开目光,缩回他的手,重重的吁了口气,不顾夏妍满脸的疑问,艰涩的挥了挥手。 「天快亮了,再回床上去睡会儿吧。」 夏妍全然不解他为什么临阵退缩,她明明强烈的感觉到他要她,就像她要他一样。 她不想再逃避,她想要确定那致命的吸引力究竟是她心里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于他们之间。 雷霆钧见她半晌仍没有任何动作,不禁开口:「为什么还不想唾?」他的声音无奈中带着请求,他的自制力近乎极限。 「我要你!」夏妍冷不防地说出口。 雷霆钧愣住了。他猛然转过头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似在确定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夏妍深呼吸壮胆,不让自己逃避他的注视,强迫自己勇敢的迎视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朝她逼近,一只手捧住她的粉颊。「你确定吗?」 夏妍的手叠上他的,怯生生的将脸埋进他的掌心。 「我确定,我……」 思绪被雷霆钧火热的唇阻断,言语在欲望国度中变得多余。欲望崩裂心中的防卫,她再无半点回头的迟疑。 他的唇有如身处久旱沙漠的旅人,她柔软甜蜜的唇则是他的绿洲。他饥渴的啜饮着她的甜美,用滚烫的唇、灵活的舌、悸动的心。 她泛着蜜糖般色泽的肌肤教他爱不释手,十多年的野地生活让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丁点赘肉;她是那么地秾纤合度,全然是上帝精心雕琢的杰作。 轻窜如电流的双手先是在她的背上点燃阵阵骚动,沿着她腰侧玲珑的曲线游走,停留在她的胸前,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解开每一颗钮扣。 他们的唇瓣胶着缠绵,雷霆钧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赤裸发烫的夏妍,将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丝绒床上,随即快速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 夏妍因被单的冰冷而激颤,脸蛋因见到他壮硕健美的身材而羞怯地泛起红潮。 雷霆钧在夏妍身边躺下,两具火热的身驱再也没有间隙。他们交缠的眸子因情欲而火红,呼吸变得灼热浓重,每一根神经都显得异常紧绷而敏感。 他的双手膜拜着她玲珑有致的娇躯,十指所到之处无不引发夏妍体内剧烈的渴望。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精,任由雷霆钧的唇落在她微颤的眼睑、高挺的鼻翼、薄巧的红唇、性感的耳垂……最后停在她丰满的胸口。 亲昵的接触教夏妍倒抽了一口气,她屏息,反射性的伸出手想阻止他的占有。他执起她的手放置在他的身上,引导她如何探索,如何在付出与接受中享受乐趣,如何让彼此陷入前所未有的欢愉与渴求。 感觉到她的湿润,雷霆钧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为他做好准备,此刻他虽然有如满弦的箭一触即发,却仍不忍她的生涩。 他硬是按捺下自己的蠢蠢欲动,百般体贴温柔的问: 「小妍,你知道接下来的事吗?」他故意更加亲密的碰触她的禁区,在她耳畔的声音因高张的情欲而喑哑。 夏妍羞怯的点点头,一双柔荑抚上他结实有力、满是汗水的臀部。 「我曾经看过许多动物……」身为一位专业的野生动物摄影师,怎么可能会没有见过动物们耳鬓厮磨、激烈求欢的场面。 雷霆钧了解的笑了开来,她的纯洁让他益发血脉偾张,他的唇再无忌惮的吻遍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那不一样。」他性感的唇覆上她的每一寸隐密处,她的身体呐喊着她所不解的祈求。「你看到的是动物,它们在一起大多是为了繁衍后代,我们不是,我们是为了……」爱!他伴随着一个有力的动作在心底呐喊。 等待着答案的夏妍突然失去了听觉,她的世界在瞬间被点燃,痛楚过后的销魂蚀骨,将无以名状的空虚填满。 翻江倒海而来的欲潮淹没了他们,原始的渴望完全驾驭他们的身体与灵魂。 火与冰的交融,天与地的结合,过去与未来彷佛全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 星月垂挂在窗棂之间,这是一个时间与空间被遗忘的——浪漫的夜。 在白天用眼神、言语谈心,在夜里用指尖、唇舌传情,分享彼此最真实的感觉和体温。 夏妍觉得自己由里到外,身体和心理无一不因为雷霆钧而改变,只除了十点钟一到便睡着的习惯。 所以,他们的欢爱总是得在十点前结束,或是在凌晨开始。夏妍总在雷霆钧无懈可及的挑逗下醒来,两人交缠、合而为一。 雷霆钧所带给她的满足与冲,击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 他不仅为她扫除了lucky所留下的阴霾,也间接将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她的恶梦逐出她的世界。 在一次缠绵悱恻的激情之后,夏妍香汗淋漓的蜷缩在雷霆钧怀里。 爱欲渐息的雷霆钧轻抚着夏妍媲美丝绸的美背,若有所思后决定打破沉默。 「小妍,为什么你从来不穿裙子,不化妆打扮?」所有他为她添购的裙装与珠宝,她一律不曾动过。 「呃……」夏妍完全没料到他会天外飞来一笔地这么问,一时语塞。「因为穿裙子比较不方便啊!至于打扮……没这个必要吧!」她故作不在乎。 「女人不是天生都喜欢装饰自己的吗?」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一般平凡女子,只是她迟迟不能融入都市生活形态的心态,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大概是我在非洲待久了,习惯这样了吧!」 他是在暗示她,她很没有女人味吗?还是他觉得这些天他们同进同出,她站在他的身边让他很没面子。 记得前一阵子母亲曾一再要她穿裙装,说什么男人比较喜欢有女人味的女孩子,霆钧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为了我穿上裙装,你愿意吗?」他确信她喜欢他白天的霸道、夜晚的温柔,也许他能够让她或忘野地自由自在的生活,让她放弃回非洲的梦想。 愿意!夏妍在心里回答,怎奈她就是难以启齿。 她初体验爱情的滋味,他已在她的心里占据,拥有了无可取代的地位。现在,他几句简单的话却让那份美好变成偌大的压力,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并且还是一只快要喘不过气的怪物。 雷霆钧的问题让她觉得自卑,他的口气击溃了她坚定的自信。 在遇到他以前,她曾经活得很有自我,此刻她却找不到半个赖以自豪的理由。 感觉出她在他怀里瑟缩,雷霆钧不忍再为难她。 「算了,我是开玩笑的,你就当我没问过吧。」想她的人生至今有一大半都是以天为庐、以地为家,怎么可能会满足于小小的雷家。即使雷家是众人眼中的宫殿,在她心底大概也只是个装饰华丽的笼子罢了。 气氛一时变得低迷,冷却的体温渗入心里,为黑夜添上几许寒意。 沉默让平时能心电感应的两颗心不再相通,夏妍合上眼却无法再寻到睡意,她假装若无其事的翻身抽离他的怀抱,拉上被子包里着发冷的身体。 雷霆钧假装不知情。 他不愿深究,不敢追究。 在他已经对她的存在无可自拔的习惯之后,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将会是种怎么样的煎熬。偏偏他又十分清楚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夏妍属于大自然,离开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何况他曾亲口答应过她,等霆轩平安回来,他就再也没有留住她的理由。 只是,他不问,她不开口,现状就得以持续。 是谁说难得胡涂的? 就让他假装一切都没有问题,就让他这个清醒大半辈子的股神胡涂一次吧!最好能胡涂一辈子! 「云嫂,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长头发、穿裙子的女生?」夏妍一边摘着菜,佯装顺口问起。 实际上,她在厨房绕着云嫂打转了半天,无非就是想找机会问这句话。 云嫂把炉子上的火关小,合上锅盖,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抹着。 「大概是吧!」她接过夏妍手边的菜,「不过,现在的人什么都讲究流行,谁知道男人的喜好会不会也跟着流行变。都说我们女人善变,其实男人才是最喜新厌旧的。」她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熟稔的一边洗菜,一边抬起头看着厨房的电视, 「是大少爷,他今晚原来不是加班是去应酬啊?」她习以为常的指着萤幕。 夏妍的目光转移到萤幕上。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雷霆钧,但此刻却比第一次更让她诧异。 她不会听错的,他明明告诉她晚上在公司有个会要开,怎么会出现在电视上?他置身在一个酒会上,教人讶异的是他身边居然挽着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 「咦?在大少爷身边的不是赵小姐吗?」云嫂一点也没有发现夏妍乍变的脸色。 「云嫂认识她?」夏妍的心海掀起狂澜。 霆钧骗她!是顺口说错,还是有意的?他为什么要欺骗她?他和那位明媚动人的赵小姐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吗? 「是啊,她来过家里几次。」云嫂拿起锅铲。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夏妍觉得胸口好闷,整个人虚软无力。 「她的皮肤……看起来好白,她穿的连身洋装也好漂亮。」她真心却不自在的赞赏。 「那倒是真的,她来家里的时候我仔细瞧过。」云嫂手里忙着,嘴也没停, 「她的皮肤白皙透明,上起妆来真是好看。身材更是没话讲,十足的婀娜多姿,随便穿个裙子礼服什么的就不知迷倒多少人罗。」光说她和余铁山那场世纪大婚礼,几乎轰动了整个台湾,不知刊登在多少杂志的封面上。 她的长发乌黑飘逸,身材撩人遐思;她的柔媚将雷霆钧的高大挺拔完整衬托出来。站在她身旁,雷霆钧显得更具男性魅力。 比较起她的风情万种,自己除了丰满的上围尚可辨出是「女」的外,她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丝女人味。 她终于了解昨天夜里雷霆钧为什么要问她那些话了。 云嫂三两下俐落的把菜铲上盘子,搁置在一旁。 「不过每天打扮成那样太辛苦了,云嫂还是宁愿像你这样。」她珍爱的望着夏妍,「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多好,多舒服。」尤其是最近,她俨然像朵含苞的花朵受到甘露的滋润般盛开,一天比一天更娇艳,一天比一天散发着女人的韵味。至于原因,就心照不宣了。 清爽、简单,原来这就是她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夏妍以一个苦笑回应她的安慰。 等她再度抬起头时,电视里的新闻画面已经换了,然而雷霆钧和赵小姐并立相视的身影却镌刻在她的记忆库,停格在她的脑海,犹如无数针尖戮刺着她的心。 夜凉如水,但即使是在户外、在黑夜,雷家游泳池里的水不仅清澈、而且恒温。 不过,那温度对心里彷若飘着雪的夏妍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她的心一个劲儿的凄冷。 她怎么会这么笨?她早该料想到像雷霆钧这样的黄金单身男子,身边不可能会没有别的女人,以他的条件,蜂拥而至的女人就算不是成千也有上百。他如果是个会付出真情、情有独钟的痴心汉,怎么可能到今天还是独身一人? 可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几近痴迷的神情望着她?难道说那只不过是他惯于用来安抚女人的伎俩?还是因为她太爱他而产生的错觉? 为了杜绝自己胡思乱想,避免坐立难安,夏妍在游泳池里来回拼命的消耗体力已将近两个小时。 蓦地,一个换气的姿势,她看见他了。 在星光与路灯的辉映下,他西装笔挺的站在她眼前,就跟晚上她从电视上看到的他一样。 一想到那一幕,夏妍的心口又开始泛疼,那疼痛迅速扩散,直达四肢百骸,怎么用力甩也甩不掉。 她没有停下来,凭藉痛楚所产生的力量继续保持游泳的速度。 隔着夜色,她看见雷霆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从哪里来的念头,夏妍恼怒的在水里用力翻身转了个圈,任由漩涡的力道将身子带往下沉。 十、九、八……她在心里倒数,一个纵身突破水面,她两手开始用力且乱无章法的拍击出水花,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俨然像个溺水的人。 没多久,她果然听到跳水声,再没多久,她已经被雷霆钧双手抱起。 「小妍!小妍!」雷霆钧将她的身子托至水面上,焦虑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 夏妍霍然若无其事地张开水蓝明眸。 「你一共花了十八秒,差强人意。」真是可笑,她究竟想证明些什么?试探雷霆钧到底关不关心她?谁知道他是不是出自反射动作?也许他只是不希望有任何命案发生,以防弄脏了雷家。 方才溺水的人要是换成那位赵小姐,恐怕他连十秒钟都不需要吧?她忍不住忖度,无法停止用这些念头折磨自己。 夹着一缕酸味和妒意,她奋力挣脱他的怀抱,迳自往岸上走去。 「小妍!」雷霆钧一头雾水的追上她。「你还好吧?」他关切的抚上她的额头。 酒会中途他打过电话回来,云嫂说夏妍忽然头痛不适,没有用餐就回房休息,不多久却又向她要了二加仑的鲜奶……他一心挂念,匆忙赶回后康羿又告诉他,说夏妍已经在游泳池里待了快二个钟头,是以刚才她做出溺水状时,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月色与水光为她的脸蛋里上一层奶油白,衬着一身的湿淋淋使她看起来份外孱弱。 她嫌恶地推开他的手,那冷漠与不耐皆是雷霆钧所陌生的。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接触到他关注的眼神,她所有的猜忌与挣扎差点化为乌有。 他如刀凿般的五官在夜色中益发完美,湿淋淋的头发平添他的迷魅,他的黑眸因波光粼粼而变得闪烁。 夏妍背过身子拒绝与他面对面,生怕对他的迷恋会让自己忘了心上的伤口。 雷霆钧扯了扯吸水后变得湿黏的领带,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常,因为他实在太吃惊了,「为什么还没有上床休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兴奋。 夏妍没听出他话里的涵义,放任嫉妒蚕食鲸吞她的思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雷家的游泳池还有宵禁。」她的语气字字句句都喷洒着怒火。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扳过她的身子与他相对,「小妍,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不该是这般好脾气的,可是这个时间能与夏妍「站」着对谈,实在教他喜出望外。 夏妍情不自禁地看着他,她曾经希望他能笑开常口,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却彷佛是她的眼中沙,扎得她的蓝眸泪涟涟。 他之所以笑得如此欣喜,全是因为今晚与佳人共度,龙心大悦使然吧!她心痛的想着。 「不知道!」她悍然转过身,继续向屋子走去。 「小妍!」雷霆钧自背后搂住她的水蛇腰,下巴轻靠在她的肩上。 夏妍低下头注视他的手臂,那只今天晚上亲热地勾住别的女人的手臂。 「别碰我!」 她使劲推开他的环抱,疾步跑回屋里,留下一脸错愕的雷霆钧和满池摇曳的星月。 第八章 「小妍,你还好吧?」苦候在浴室外的雷霆钧耐不住性子,终于决定化等待为主动出击。 夏妍从泳池回房后,已经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换成别的女子,那么他会在心里轻斥——女人!视之为稀松平常;但是对夏妍来说,六十分钟洗一个澡,无疑是大大的不对劲。 在等不到任何回应之后,雷霆钧不放心的将耳朵贴附于门上。 是他听错了吗?隔着门板传来的竟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心一凛,眉心马上揪成死结。 「小妍,你快开门。」他用力拍着门板扭动门把,「你再不开门,我要撞进去罗!」他急急的威胁。 雷霆钧焦虑的声音一停,屋子立刻恢复原来的宁静,浴室的门依然紧锁。他再度贴耳细听,只闻啜泣变成了微弱的呜咽。 恐惧首度占据他的心,二话不多说,他立刻侧身猛力朝浴室门撞去。 门应声而开,他迫不及待冲了进去,只见夏妍一丝不挂地蜷缩在角落,掩面而泣。 「小妍!」雷霆钧随手拿了条浴巾,上前包住她颤抖的身体,「你吓死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别哭,别哭!」他仓皇的拭去她纷乱斗大的泪珠。 夏妍的哭声在他听来简直有如青天霹雳,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泪人儿是他的夏妍,是他最开朗乐天、不知愁虑的夏妍,是他最阳光有活力、永远充满希望的夏妍。 他心疼倍至地将她搂进怀里,所有思绪教她的悲戚给搅得七零八落。 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感觉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上衣。 夏妍柔顺的偎进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他的疼惜与温柔让她索性放声大哭,泪如泉涌。叱风云、唯我独尊的雷霆钧一听,竟焦急得六神无主。 「你别净是哭呀,天大的事情有我在,快告诉我?」他愿意付出所有,只求能停止她的眼泪,让笑靥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没有……用的。」夏妍垂着脸,下巴靠在膝盖上,「全是骗人的,不管泡多久还是那么黑,做什么也不可能白回来,永远不可能了啦!」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接着哭得更加伤心。 雷霆钧听得一头雾水,拿出惯有的王者姿态,「什么黑的白的?谁骗了你?你给我说清楚!」话是疑问,口气却是命令。 总是如此,他的威仪总是令人不自觉的屈服。 夏妍抽抽噎噎的开了口:「报纸上说什么……泡牛奶可以使皮肤变白,我泡了那么久,根本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她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 雷霆钧闻言一愣,这才发现浴室里充斥着鲜奶的气味,浴缸里蓄着半缸雪白的牛奶,他似是摸着了头绪。 「你是说,你想让自己变得白一点?」他就觉得奇怪,两加仑的牛奶她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喝完,原来是拿来泡澡用的。 夏妍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点点头。 「为什么?」雷霆钧不悦的追问。 她红着眼咬着下唇,半晌后才娇嗔赌气地说:「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白一点的女人吗?」 雷霆钧闻言大感不快,「哪个男人?是谁给你这种既可笑又错误的观念?」 夏妍自他胸前抬起头,忿忿地将自己推离他的怀抱。 「你少装了。」 倘若不是为了他,她怎么做得出这么无聊至顶的举动?他这个始作俑者反而还无辜了起来。 「我装什么?」他雷霆钧一向敢做敢当,何须作假。「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总之,我不许你改变现在的肤色。」他恢复霸道本色。 夏妍眼里燃着烈火。 「你不许?」他竟敢说他不许她变白! 夏妍睁着被泪水洗后的蓝眸,直勾勾的瞪视着他,「你这个霸道狂妄、自私自利的大色狼,你不许我变白,却许自己挽着白皙动人的女人?你太过分了。」莫非她真的只是他近水楼台、无聊之余的玩物吗? 「哪个女人?」他一脸胡涂。 「你别想再欺骗我,我在电视上全看到了。」夏妍忍着心痛,「看到你和那位肤白赛雪,一身裙装娇艳动人的赵小姐亲密的站在一起。」 望着她湿润的睫毛,噘着表示不悦的红唇,雷霆钧幡然大悟。 敢情她闹脾气泪涟涟是为了他?过了时间没有睡,躲在浴室里无助哭泣,是在大喝他的飞醋? 噢!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雷霆钧心如擂鼓,这意外的认知教他狂喜。眉宇间的纠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翻腾的喜悦。 「小妍。」他硬是要她拿泪眼与他的笑脸相对,「你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在他的心目中,再多白皙的女子也抵不上健康阳光的她。 听着他用掩不住的笑意说着风凉话,夏妍才刚止住的泪又盈满眼眶。 「多此一举?」她从伤心欲绝变得无地自容,「你是说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很无聊?很可笑?」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没有!」夏妍胡乱抹去不争气的泪水,强忍激动的情绪。「或许我曾经误会过你的意思,但现在……我总算是懂了。」他的眼神、他凝视她的模样,曾让她天真的以为他是欣赏她的;他们在心灵与床笫之间的契合美满,更让她以为他至少是喜欢她的。 原来男人果真可以不爱而性,并且无损他们在床上的功力。她好想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独自伤心个够。 雷霆钧突然吼了一声:「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真的懂就不该有这种傻念头,不该曲解他的心意。 夏妍被他高扬的音调吓住,呆愕地睁着迷蒙大眼瞪着他。他的笑意不见了,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且严肃,他好像生气了。 雷霆钧徐徐吐了口气,自顾自的回忆。 「第一次在杂志上见到你,你怀里正抱着一只刚出生的云豹。照片的主角虽然是你掌心里濒临绝种的小云豹,可是,我却无法将焦点从你的脸上移开。」 夏妍记得,当时她刚离开母亲不久,野地生活的辛苦常超过一个小女孩的体力所能负荷。那一次,她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父亲为了讨久病初愈的她欢欣,所以特许她暂时充当小云豹的保母,拿着奶瓶一餐餐的帮它喂奶。她好开心、好兴奋,许久许久都笑得合不拢嘴。 「你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灿烂,你的蓝眸透射出无比温暖,整个人是那么地耀眼闪亮。」雷霆钧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在她的臂膀上来回抚摸,「你的肌肤就像均匀的涂上了一层蜜糖,只是看着你,我便觉得嗅到阳光与非洲的味道。」 夏妍聆听着他性感而低沉的声音,从心痛变成诧异,转化成感动。 「此后,我开始密切注意你父亲所有的作品,疯狂收集一切与你有关的图片、影像。你成了我心底深处的秘密花园,我悄悄守候着你长大,看着你从小女孩变成女人,分享你与野生动物的每一则动人故事。每当我厌倦了生活的一成不变或感到生命的无力,你的消息便成为支持我的最大力量,我想……」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情感。「我大概是在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吧!」 他的告白,让夏妍的心犹如气球充满了氢气直飞九霄云外,飘飘然似浮在云端。 面对他的深情挚爱,她惊喜万分且不可置信。 「这些话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今晚你不找我做你的女伴?」 雷霆钧无辜至极。 「基于礼貌,今晚出席的女性必须穿裙装,我探过你的口气,你似乎很不愿意,我不想勉强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她是他捧在手心呵护的珍珠,他不允许城市浮华的尘埃掩盖了她的光芒。 「你应该坦白告诉我的。也许……我并不觉得勉强,我可以改变。」他难道没有发现,她所有的原则都可以为他重写。 「我就是不要你改变。」雷霆钧温柔的执起她的手,「不错,我承认这些年我拥有过许多女人,但是,她们没有一个拥有过我。」 「为什么?」一种被珍惜典藏的幸福填满了她的心房。 雷霆钧将她揽入怀中。 「你明知故问很不诚恳哦,我要收回我说过的话。」他半假半真的说。 「不许收回。」她焦急的抬起头,看见他眼底的狡黠,发现自己被他捉弄了。但她却不在乎,不仅不在乎,甚至心头暖洋洋的觉得幸福。 「现在,你该知道牛奶是拿来喝而不是拿来泡的了吧!」他对着浴缸里的牛奶皱起眉头。「这样太暴殄天物,还是我帮你喝一些,省得浪费了。」 「喝?从哪儿喝起?」夏妍愕然。 雷霆钧低下头,暧昧地舔了舔她的香肩。 「从这里。」他的身体已经抗议很久了耶。 夏妍因他突如其来的挑逗而轻颤。 「还有……」他的唇沿着锁骨,在她的颈子印下无数密密麻麻的吻。他的手指轻轻勾掉她身上的浴巾,她的饱满和美丽立刻跃入眼里,彻底点燃他的欲望,他火热的唇继续往下。「这里。」 夏妍穿梭在偌大的衣帽室里,在满地衣物的空隙中跳动,试图从她束之高阁的洋装里挑选出一件最适合自己风格的衣裳。 她面向镜子,拉整身上那件阿曼尼的紫檀色洋装,转了个圈,任裙摆在空中画了个圆,最后优美地贴着她修长匀称的小腿。 霆钧一定意料不到她会为他换上裙装,恰如她从不敢奢望能战胜睡神在晚上十点对她下的咒语。这两项重大「革命」成功的原因,与其说是来自嫉妒的力量,倒不如归因于爱之深情之切。 叩!叩!叩!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谁?」她迅速闪躲在门后,一旦来人是雷霆钧,她要吓一吓他再送给他一份大惊喜。 「小妍,是我,云嫂。」 尽管隔着门,她的声音听起来仍又急又喘。 「请进。」夏妍兴高采烈地打开门,云嫂十万火急的样子教她的笑意隐退在唇角。 「云嫂,你不是去买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舒服?」她关切的询问。 「门口有一个男人……」发生这种事情,要是康羿在就好了,偏偏他今天休假。她踌躇了一下子,最后还是决定开口:「有一个姓蒋的男人找你,你认识他吗?」 夏妍稍加思量。 「是蒋大哥!」他怎么会出现在雷家门口?「我们认识。他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对他这么紧张呢?」 「朋友!你们真的认识?」云嫂焦急的拉住夏妍的手,「小妍,既然你们是朋友,你一定要阻止他,他知道雷先生绑架了你,扬言要请人来家里搜索,非要雷先生坐牢不可!」 「啊?」她教爱情冲昏头了。住在雷家这么久,居然连给蒋励阳打通电话都忘了。她跟霆钧上车那晚他也在场,后来的发展他全不知情,加上她无消无息一如石沉大海,他的焦急可想而知。 「小妍,我知道雷先生行事是霸道了一点,可是他的心肠真的很好,他会留你在这里完全是为了担心三少爷的安危。况且,这段时间他对你疼爱有加又有求必应,可以说得上是无微不至。」 「云嫂。」夏妍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别紧张,雷先生没有绑架我,是我自愿留下来的。你不用担心,蒋大哥是以为我失踪了,只要我出去跟他解释清楚就没事。」 「真的?」云嫂稍稍安了心。 夏妍笃定的点点头,转身就要出门。 「不行。」云嫂突然反悔,赶上前拦住她,「之前大少爷交代过不准让你出门,我看……还是联络大少爷,让他回来处理好了。」 「云嫂——」夏妍嫣然一笑,「都什么时候了,搞不好霆钧还没回来,蒋大哥就已经带着大批警力冲进来,到时候媒体免不了要渲染一番,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雷氏名誉受损吗?」 「当然不要!」云龙那个死孩子已经够给大少爷添麻烦的了。 「所以罗,眼前不过是场小误会,我出去稍作解释就可以解决,何必要让霆钧多操这份心。你也知道,霆轩下落不明的事已经够他棘手的,我们就别再拿这点小事去烦他了吧。」她的善体人意说服了云嫂。 「好吧!」反正这阵子她和大少爷的关系已非比寻常,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那你要快去快回。」她不放心地嘱咐。 「嗯。」 由此可见得霆钧的脾气坏到什么程度,连亲如奶妈的云嫂也不敢轻易作主。夏妍在心底窃笑,等他今晚回来,她一定要拿这件事好好糗他一番。 「小妍,真的是你!」认清走出雷氏大门的人是夏妍,蒋励阳冲上前去将她从头到脚来回审视。看到她已是讶异,居然还见她穿着裙装,一身的曼妙飘逸。「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东西吃,给你水喝?有没有……」他一古脑地问个不停。 「蒋大哥!」夏妍啼笑皆非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没事,我很好。」 「不可能!人质的待遇怎么可能会好?你一定是被折磨得胡涂了。」他自顾自的一味沮丧懊恼。「都是我,全怪我,是我没有好好的保护你。可是,小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尽力了。我花了点时间才查出来那个车牌号码的主人就是股神雷霆钧,我向警局报案,跟媒体投诉,但全都石沉大海,他们全当我是疯子,没有人肯相信我。不!应该说是没有人敢和特权作对,雷氏在台湾的势力实在太大。」他愤慨地叙述。 望着他的倦容和满脸胡渣,听到他这番自责的陈诉,夏妍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歉意。 「对不起,蒋大哥。是我的疏忽,让你担心着急,平白辛苦地奔波。我应该早点跟你联络,对你说明没有人绑架我,是我自愿留下来的。」 「你自愿?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你架上车子的。」蒋励阳凹陷的眼里盛满狐疑,「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听到我要去跟总统陈情,紧张害怕了,所以胁迫你出来为他们脱罪,对不对?」 夏妍猛摇头否认。 「没有人威胁我。是真的,你仔细看看我,我像是受人虐待的样子吗?」她展露一个阳光般的笑容。 蒋励阳再度打量她——她的气色红润、神采飞扬、蓝眸澄清如天。 「的确不像。」只是他依旧无法接受。「小妍,你不用再替他们掩饰,你放心,任凭姓雷的如何狡诈,等教授动用驻台大使馆的力量将他们的罪行诉诸国际,迟早会教他们俯首认罪的。」 教授?那不就是指爸爸吗? 「我爸爸来台湾了?」夏妍又惊又喜。 「对呀!昨天晚上刚到,现在正在家里联络朋友商讨对策。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好讨论的,直接大队人马杀进……小妍,小妍,你到哪里去?等等我呀!」 康羿才刚踏入玄关,就听到瓷器碎裂散落一地的巨响,假使没猜错,准是客厅那几个仿清朝的三彩花瓶遭殃了。 雷霆钧显然是气炸了。 一个小时前,云嫂用着泫然欲泣的声音打电话给他,说她闯了大祸,要他无论如何帮她在雷霆钧回家前把夏妍找回来。他安抚了妻小即刻赶回,没想到雷霆钧已经先他一步到家开火。 他迈开脚步进入客厅。 「为什么要自作聪明?为什么不通知我?」 如雷贯耳般的咆哮声穿透静谧的夜,地上果然布满碎瓷片。 云嫂爬满岁月痕迹的脸显得甚是惨白,发干的喉咙好不容易勉强挤出三个字: 「小妍说……」 「她说什么就听她的,你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吗?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她作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作主了?」雷霆钧的声音犹如阴风怒吼般,回荡在宽敞的厅堂内。 云嫂全身发抖得宛若狂风中的枯叶。 「雷先生。」康羿连忙出声欲为云嫂解危,「怎么回事?」他所认识的雷霆钧虽然狂妄火爆,却不曾无的放矢,这么失控的场面他还是头一遭看到。 听见他的声音,怒火狂烧的雷霆钧压下火焰。 「你不是在休假,怎么会来这里?」 云嫂求救似地望着康羿。 她倒不是担心雷霆钧会对她怎样,她自认在雷家、在雷霆钧的心里,她有着相当的地位与分量。她是舍不得他痛、不愿意他苦,所以殷切的期盼有个人来停止他的盛怒和伤心。 康羿了解的朝她示意,要她宽心。 「夏小姐她……」他的聪明告诉他,唯今世上有魅力让雷霆钧失去理智的,除了夏妍大概找不出第二人。 「她走了!」高亢的语调背后净是难掩的心痛。 就在他坦露爱意之后,她居然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不惜欺骗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留下满屋子的倩影,潇洒俐落、毫不留恋的走了。 「我马上把她找回来。」 语毕,康羿随即准备动身。 「不必了。」雷霆钧悍然反对。 夏妍离开雷家,离开他,这些本是意料中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又毫无预警。他以为自己早有坦然接受的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还是被伤得体无完肤,疼痛难当。 像泄了气的皮球,他身影落寞的步向卧室。 「让她走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关上房门,不打开任何一盏灯,拉上厚重的落地窗帘,最后一丝星光也被掩去。 就这样走回黑暗中吧,就这样重新让黑暗拥抱他吧!再美的太阳也有下山的时候,夏妍已经消失在他的地平线上,他再也再也不想要别的温暖。 「爸!」 一见到夏经纬,夏妍等不及地扑进他的怀抱。 「小妍!」正在讲电话的夏经纬立即挂上电话,紧紧的拥抱她。「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让爸爸担心。」他呵护的抚着她的秀发。 夏妍抬起头俏皮的说:「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被妈妈骂吧?」她和父亲相处有如朋友一般。 夏经纬一扫多日的忧心忡忡,笑逐颜开。 「还是你最了解爸爸。」他们相视而笑。 「你呢,你好吗?励阳说你被人当街绑架,你妈妈听到后急得快要发疯了。」他开始打量起夏妍。 夏妍松开手,转了个圈亲昵的说:「你看呢?你说我好不好?」 她迫不及待想把心底的喜悦与父亲分享。 夏经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女儿是前所未见的好。 「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蒋励阳,问着夏妍:「励阳不是亲眼看见你被绑架了吗?你怎么……」怎么好似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不!是从小女孩变成女人,还是个徜徉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夏妍神情娇羞地说:「是我不好,没有早点跟蒋大哥解释清楚,害得他白忙一场,也害得你白跑一趟。」 说着,夏妍撒娇地挽住父亲的手臂,「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 第九章 当夏妍将整个经过述说完毕,已经接近深夜。 夏经纬无限感激的目送蒋励阳回房,客厅里只剩他和夏妍两人。 「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看得出他对你用情颇深。」他意指蒋励阳,「他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爸爸!」夏妍发出抗议。 不顾她的抗议,夏经纬继续道:「你母亲告诉我,她之所以会鼓励你到台湾来,其实,真正的目地是想替你和励阳牵红线。看样子,她又是白费心机了。」 「什么?」夏妍瞪大明眸,「妈妈怎么可以这样!」 「不,这一次我倒觉得你母亲做得很对。励阳与你有相同的嗜好,是个能与你匹配的对象,值得你好好考虑。」夏经纬认真的剖析。 刚才蒋励阳在场,她避重就轻的略过与雷霆钧的情事,听到父亲这席话,她真有点后悔没有及早说明白。 「我和蒋大哥只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她不想伤害蒋励阳,更无法欺骗自己。如果没有遇到雷霆钧,她或许不敢这么肯定,但是经历这些日子,她非常清楚,这一生,在她的心里、她的生命里,除了雷霆钧,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男人。 夏经纬凝视了她片刻,好半晌才开口。 「你爱他吗?」他苦笑了笑,「爸爸是指……雷霆钧。」明知自己是多此一问,夏经纬还是想听到女儿亲口证实。 尽管他的婚姻失败,并不表示他忘了爱情的面貌。眼前夏妍所洋溢出来的万种风情,俨然是二十年前艾蜜丽的翻版,那种无法言喻的美丽深印在他脑海,终其一生也难以忘记。 不愧是爸爸,原来他早就看出端睨。在某种程度上,爸爸终究是最了解她的人。夏妍眼底眉梢霎时写满情窦初开的羞涩。 「是的,我爱他!」她直言无讳。 真爱无敌!在野地纵横让她练就求生的勇气,陷入爱情不知不觉中给了她追求幸福的勇气。 夏经纬叹了口气。 「孩子,不是爸爸要泼你冷水,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你觉得自己了解他吗?」夏妍的单纯与雷霆钧的复杂恰好成正比,他不得不提出质疑。 「了解任何人事物的深度与时间的长短并不一定成正比,而是在于用心与否,这不是爸爸一直要我牢记的吗?」她对父亲的反应颇为失望。 「要是你真的明白,就应该知道你们之间的差异有多大,你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依稀在昨天,他还声声叮咛刚在学走路的夏妍要小心,一晃眼却已经在跟她讨论爱情。 分不出该高兴还是失落?夏妍眼底的光芒让他惊觉,她再也不是他羽翼下咿咿呀呀的雏鸟,她已经展翅飞入自己的天空了。 「爸爸,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了解霆钧,他……」他是真心爱她的,也许不像她爱他那么深刻,也许比她更浓烈,但是她绝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坚信不移。 「爸爸是不了解他,但是爸爸了解你。雷霆钧的江山是每个男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他不可能舍得放弃。你们想要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放弃理想留下来。」 「我愿意留下来。」她毅然回答。 「愿意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夏经纬心疼的捧起她的脸。「小妍,我和你母亲的悲剧难道你还看不够,难道你非得等到不可自拔了再来后悔?」 「爸爸。」夏妍颦眉垂眼,语音低微:「太迟了,已经…… 不可自拔了。」 他早料到她陷落已深,仍不肯放弃说服她。 「那你的摄影工作怎么办?对了,爸爸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之所以正巧从你母亲那里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就是替杂志社给你送聘书去的。」 「聘书?」 「是啊,杂志社已经正式聘请你为驻外摄影师,详细内容全都记载在合约书里,你自己看吧。」他将合约书递给夏妍。 夏妍惊喜的接过合约,这是她梦想已久的一刻,如今只要她在上面签名,美梦便可成真,这对她无疑是最好的肯定,天大的殊荣啊! 「太好了。」她兴奋地使劲抱住夏经纬,靠在他的肩膀上忘情大喊:「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只一刹那,雷霆钧棱角分明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她的笑容凝在唇角,虚荣的快感一扫而空。 感觉到她的身子一僵。「怎么了?」夏经纬一度以为她准备回心转意。 「我不能接受。」夏妍将合约书交还给他。 夏经纬大失所望。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夏妍对野生动物的钟爱,那几乎等于大自然对动物野性的呼唤,一种潜藏在体内,与生俱来的力量;他不相信她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轻易改变。 「为什么?这不是你梦想已久的吗?」 夏妍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 「曾经是,但现在……」 「现在还是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非洲依然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他喜欢看她在草原上奔跑时的自信,在丛林里追逐时的笑容。基于父亲爱女儿、保护女儿的立场,动物比男人安全,摄影比爱情来得有保障。 夏妍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不。对我而言,没有霆钧,那里已经不再是我心爱的地方。」她的蓝眸写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你考虑清楚了吗?爸爸不希望你以后有遗憾。」 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大不中留,他又何苦为了一个她人生必经的过程而使父女反目成仇。 夏妍仰起头坚定的望着父亲。 「离开非洲、拒绝这份工作,也许会让我有遗憾;但是如果离开霆钧,我连一刻都无法呼吸。」 就像天空对鸟儿的呼唤,就像海洋对鱼的呼唤……霆钧就是她野性的呼唤,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生活是夜以继日的工程,现在要你们分开或许会很苦,但是想要改变自己配合对方,有的时候不是你想做就做得到的。」 世上有多少失败的例子,他们何尝没有过刻骨铭心、坚定不移的爱情,只是熬不过相处的现实呀! 「可霆钧却能让我改变。你看,我不再需要十点准时上床,我不再喜欢喝咖啡,这一些不都是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吗?」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我懂了!」 松手吧!是她的路,即使亲如骨肉也没有办法代她走;是她的人生,幸与不幸都是她的抉择。 「你只管去爱吧!妈妈那边就交给我,爸爸衷心的祝福你们。」 翌日晚上—— 「你……」云嫂指着刚踏进客厅的夏妍,呆若木鸡的看着她。 先是大门警卫吃惊的模样,园丁狐疑的眼光,现在再加上云嫂一脸的茫然,弄得夏妍一头雾水。 「云嫂?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回来了。」不会吧!昨天她出门时大家还非常愉快的跟她打招呼。不过一天的光景,多陪爸爸谈心一夜,多了两轮黑眼圈,没差那么多吧? 听到她的话,面无表情的云嫂脸部表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她两手合十地朝天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笑弯的嘴角上有双充满欣慰的眼。「这下子大少爷有救了,有救了。」 听到云嫂的话,夏妍顿时胸口一揪。 「你说什么?霆钧怎么了?」她紧张地趋前。 「大少爷以为你走了,昨晚发了顿脾气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连灯都没有开,没有人敢去敲门,我坐立不安担心了一整天。你瞧瞧,我仅剩的几根黑头发也给他急白了……」 夏妍焦急的望向二楼。 「真是的,你看我一高兴起来就说个没完,我这就去告诉大少爷你回来了,他肯定会高兴得冲下楼来。」她笑容满面的要往楼上走去。 「云嫂。」夏妍拉住她,「我自己上去吧!」 「对对对,我真是急胡涂了,我这个老太婆去凑什么热闹?大少爷惦记的是你又不是我。」她兴奋地催促。「你上去吧!快上去吧!」 深吸了口气,轻轻旋开门把,夏妍伸手一按,将房里的灯全数点亮,漆黑森冷的房间瞬间灯火通明,温度尾随光速热络了每个空气分子。 雷霆钧因突来的光线而眉头深锁,他紧闭眼睑两手环胸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腿交叉高置于电脑桌,半点起身的打算也没有。 「把灯关掉!」低沉的命令依然饱含天生的威仪,然而那狂傲的气势却显得落拓。「出去!」 夏妍蹙起蛾眉,心疼得出不了声。 等不到黑暗的安全外衣,听不到服从的关门声音,雷霆钧怒不可遏地霍然起身。 「我说别来烦……」他的怒吼因为看清眼前的人儿而打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宛如她只是个泡沫,一个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幻觉。 眼见他的憔悴,夏妍的犹豫再也荡然无存。 「我『回来』了。」她故意强调,期望他能感受她的心意。 雷霆钧毕竟是骄傲的,即使他满脑子只想冲上前去拥住她,一出口竟成轻蔑与讥诮。 「哦?来收拾东西的吗?」雷霆钧硬是别过头不看她的丽容。「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随便找个人来拿就可以了。反正你带来的东西也不多,而我买给你的……你大概也不希罕吧!」天底下他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她,可是要他大方的再给她伤害他第二次的机会,他办不到。 「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夏妍杏眼圆睁,「或者…… 我在你心目中根本不是很重要,所以你可以轻易决定放弃我?」在孤军奋斗地说服父亲之后,她的心虚弱得需要后援,她好想听到他的爱语。「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吗?」 她是什么意思?他对她的心意仅差没有召告天下,难道还不够明显,她居然在消失一天之后,气定神闲的质问他这个问题。 「你的幽默感实在很特别!真是令我望尘莫及。」他苦笑着讽刺。 不在乎他的奚落,夏妍走近他的面前,强迫他正视她的眼,态度咄咄逼人。 「我是问你,我对你而言……重要吗?」 雷霆钧逐渐麻木的感觉因她的话再度狂烈抽痛起来。她到底要什么?他的自尊还是她的自由?而这两者,他早已都给她了呀! 他的沉默绞痛了夏妍的心,她的目光变得空洞。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她的信心开始动摇,声音软弱无力,眼神涣散。 「我昨晚突然发觉我不再喜欢喝咖啡,我对你喝的茶上了瘾,却从来不知道茶叶的名字。你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茶吗?」她柔嫩的唇抿起一抹勉强的笑。 她凄冷的笑教雷霆钧心如刀割,他一个箭步向前握住她的肩膀狂乱地摇晃,积压的悲伤刹那间爆炸开来。 「你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不是得到我的回答后,你就能心安的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一想到他们共度了一夜,他的妒火炽烈得足以将任何事物烧成灰。「你休想离开,没有我的允许,你一辈子都不许走!」对!他绝对不会再让她踏出他的视线一步。 夏妍再也忍不住急涌而上的心酸,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滚滚滑落。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霸道蛮横?为什么他宁愿囚禁她一辈子也不愿意说爱她?只要有他的爱,她甘心一生一世守在他的身边啊! 她的泪水让雷霆钧理智尽失,他再也忍不住俯身狠狠吻住她颤抖的唇,他灼热的唇舌以一种失而复得之姿,佞狂的夺取她口中的甜美,似要抽尽她体内的空气。 夏妍先是一僵,随之即被他的强悍所征服,坠入熟悉的激情。泪水混合他男性独特的气息充塞她整个思绪,急促的呼吸使她的胸部剧烈起伏。 拥住她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美妙,他的心却那么地绝望混乱,堂堂亚洲股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留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回来?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他埋在她的玉颈颓丧的低语。 夏妍吸了吸鼻子。 「我没有要离开你,我是去对蒋大哥解释我为什么留在这里。」 雷霆钧陡地愤怒的推开她。 「花了二十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解释,你未免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我迟归是因为我父亲。蒋大哥通知我的家人,他们以为我真的出了事,所以我爸爸赶来了。昨天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跟蒋大哥一起离开,直到刚才送他上飞机后,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雷霆钧的感情想相信,可是理智里还有些疑点让他无法全然卸下心防。 「如你所说,你父亲怎么可能会答应让你单独留下?」用什么理由? 「因为……」夏妍的脸上泪痕依稀,晶霓的蓝眸闪烁不定。「因为我告诉他我不回非洲了。」 「为什么?」雷霆钧心脏蓦地一阵强烈收缩。 夏妍含羞带怯地说:「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而且我连杂志社给我的聘书都一并拒绝了。」 「为了我?」 雷霆钧黑眸一亮,不顾她的推拒,兴奋得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星眸微垂,浓密的睫毛扇动着千娇百媚,「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在你心目中也不是很重要,我…… 啊!」 雷霆钧欺身以一个狂烈的吻堵住她赌气的话。 「这算是小小的惩罚,罚你明知故问,罚你口不对心。」他喘息着,藉以平复体内的欲火。 「我不服,我要上诉。」她娇嗔地抗议。「只准你自己有问不答,却不许别人明知故问。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她撒娇地抗议。 「我爱你!」雷霆钧深情的拥住她,在她的耳畔感性地吐露:「小妍,我爱你!我一定会尽一切力量让你觉得我值得。」他不会让她牺牲太久的。 「我知道,你已经让我觉得值得了。」她衷心的说,像一句最美的誓言。 从落地窗的玻璃看出去,遥远天空彼端,一架客机映着夜的黑丝绒闪着灯飞掠。夏妍紧紧依偎着雷霆钧伟岸的胸膛,忍不住猜想机上的人们是离家还是回家?穿过天际跨越距离之后,他们的心将得到温暖亦或寂寞? 回忆自己当初搭机来台湾,穿梭在蓝天白云间,心心念念全是希望能早一天说服母亲让她回非洲,她哪里会想到,在台湾有着一个等待她多时、让她再也不想踏出这个宝岛的男人。 再见了非洲!再见了! 三个月后 「小妍?小妍?」雷霆钧一回到家就直接往花园里去。 前几天夏妍在凉亭里救了一只受伤的母燕,这几天,除了帮母燕疗伤,其余时间,她都在帮忙喂小燕子、替燕子们拍照摄影。 「嘘!小声点,你会吓着小燕子的。」夏妍从梯子顶端往下探。 「我来帮你。」雷霆钧动手卷起袖子。 「不用了。」夏妍敏捷的沿梯而下,「它们吃得差不多了,倒是我有点饿,我们进屋吃晚饭吧!」 他伸手接住她,挽着她往屋子里走。 「我看到桌上的照片了,小燕们长大了不少,羽翼也丰厚许多。」 她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地说:「那当然罗,我可是来自动物王国非洲的专职小护士兼保母,这点雕虫小技算什么!在非洲啊……」 「怎么不说了?」他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三个月来除了工作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夏妍常利用他上班的时间替慈善机构拍照或录影,她半点埋怨也没有,一句思念非洲的话都不曾说,正因为如此,雷霆钧更觉心疼不安。 区区一窝燕子都能教她这般兴致盎然,显而易见的,她根本不属于都市。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救护动物的经验。 「小妍!」雷霆钧突然停下脚步,语气沉重地问:「你后悔选择留在我身边了吗?」只等时机成熟,他会让她明白没有选错人的。 夏妍歛起嘴角,用手指顽皮的戳着他厚实的胸膛。 「是的,我后悔了。」在他皱眉之前,她忽地又绽开一朵绝美的笑颜,「我后悔没有早一点来台湾,后悔没有早一点被你绑架。」 雷霆钧的大掌牢牢包里住她纤柔的手。「我是认真在问你。」他实在有点担心她会因为对环境的不适应而减少了对他的爱。 「我也是认真的。」夏妍喟叹道:「我不否认我喜欢非洲,热爱拍摄野生动物的一举一动,但是那种必须克制自己对它们冷眼旁观,纯粹记录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适合我。」 她深情款款的望着他。「要不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可能还在其间挣扎压抑,永远都无法真正释放自己。所以放心吧!就算再让我选择一百遍,我也会毫不迟疑的选择你。」 雷霆钧的手轻拂上她细致的脸庞。 「也许……你不必有所割舍,鱼与熊掌想要兼得并不是不可能。」他话中若有深意。 「鱼与熊掌?你是指在云嫂的菜单上吗?」提及吃,她更加饥肠辘辘,大口吸取着空气中传来的饭菜香。「好香哦!我们快进去吧,我饿扁了。」 「嗯!」是时候了。得吩咐云嫂多烧些小妍爱吃的菜。也许……也许机会不多了。 「康羿,雷先生到底要你载我去哪里?」 这么十万火急,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参加酒会。」康羿平淡的回答。 「什么酒会?我没有穿礼服会不会太失礼?」霆钧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名人,虽然他对她宠溺得不得了,但愈是这样,她愈是不能教他失了面子。 不过问了也是白问,康羿的表情本来就少,一张嘴更是紧得不得了,要他发表意见,无非跟拿根铁棒想撬开冬眠中的黑熊嘴巴一样——难! 「我看还是麻烦你绕回去一趟,让我换件衣服保险一点。」她不放心地要求。 康羿依然专注于路况,一点回转的意思也没有。「不用了!」他赞同雷霆钧的话,夏妍无论穿什么都足以令人神魂颠倒,这大概也是雷霆钧急于让她消失的原因之一吧! 「为什么?」是错觉吗?今天康羿的态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神秘感。 「雷先生说今天你是主角不是配角,不必为任何人做任何打扮。」 「我是主角?怎么可能?哦……难道『迅雷』新手机上市的剪彩酒会就是今天吗?不对啊!就算是今天,主角也应该是霆轩或是他自己,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雷霆轩已经在一个半月前返家,并对于自己当初慧眼独具,故意将手机留给夏妍,巧妙安排她与大哥相遇一事自豪不已。 「不清楚。」他得替雷霆钧多保留些,说得多了,惊喜就少。 不用了!不清楚!这等满不在乎的口吻,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羿!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雷先生有什么事要你瞒着我?」女人的危机意识比男人高多了,因此直觉往往更为强烈。 康羿注视着后视镜里的她。 「已经到了,你自己问他吧!」 「来了!来了!」 夏妍一跨出车门,立刻被蜂拥而上的记者们包围,镁光灯此起彼落令她刺眼得睁不开蓝眸,照相机的喀喳声不绝于耳。她在震惊中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定眼一瞧,她的面前已经堆满数十只的麦克风。 「夏小姐,请问你和雷先生是什么关系?」 「夏小姐,有人说你会认识雷先生是因为曾遭到他的绑架?你对这个说法作何解释?」 「夏小姐,雷先生选择在这个时候宣布退休是因为你吗?」 「夏小姐,『世界动物中途之家』的基金会组织成立后,雷先生会跟你一起定居非洲吗?」 「夏小姐,可否请你发表一下基金会未来的计划和方向。」 「夏小姐……」 「夏小姐……」 夏妍愣住了,她招架不住地望向康羿。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基金会成立?谁要退休?为什么她一个问题也听不懂? 康羿冲她神秘一笑,清清喉咙后转身提高声调。 「对不起!夏小姐赶着进去剪彩,各位辛苦的小姐先生们也请先就席,有什么问题酒会之后,雷先生与夏小姐自然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说完,康羿开始一手挡掉夏妍面前的阻碍,一手推护着她往前走。 雷霆钧从浴室出来,见到夏妍怔忡地伫立在落地窗前,他扬起一抹微笑走近她,自背后深情的拥住她。 「已经十点了,睡美人还不想睡?」 夏妍甜蜜的仰躺在他怀里,纤纤十指攀着他的手臂,贪恋地吸吮他特有的男性气息。 「你忘了吗?有一位英勇的骑士已经为我解开咒语。」 雷霆钧低下头,薄唇在她的耳后磨蹭,轻声呢喃:「这是否意味着你会答应那位骑士的求婚呢?」 说到求婚,夏妍扳起脸、偏过头避开他的挑逗。 「你不是已经在酒会上宣布我们将在非洲举行婚礼,并为路遥无法请大家观礼而先行以酒向大家致歉了吗?」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没有事先问过她的意思就迳自对外公开。要结婚了,新娘子反而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简直是离了谱。「既然你一切都计划好了,现在又何必问我?」她负气的抱怨。 「你生气了?」他的手更加圈紧她,「我承认是我理亏,没有事前征求你同意,但那实在是因为我怕遭到你拒绝呀!」 「怕我拒绝就可以先斩后奏、先上车后补票吗?」她还是不肯放过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嫁你,还有担任那个什么动物中途之家基金会执行长的职位。」亏他想得出来,早晚把她宠坏。 「在非洲成立一个适时对野生动物伸出援手的组织,你可以一边摄影一边救援需要帮忙的野生动物,不必再挣扎,不用再冷眼旁观,同时能够跟我朝暮相守,你不认为这是鱼与熊掌兼得、两全其美的安排吗?」还以为她回到家一定会感动得对他又搂又抱,没想到她竟动了怒。 「当然不认为。」她性感的朱唇噘得更高,「是谁说我爱你就得对你百依百顺的?我也有我的想法,我的计划。」偏偏他霸道得连她爱他的方式都要规定。 「什么计划?」他扳过她的身子,紧盯着她的眸子。 「留在台湾,生活维持原状。」她淡然应道。 「那怎么行?」他坚决反对,「你不属于这里,我不要看到你的光芒一天天的黯淡消失,我要你实现你的梦想,真正的快乐。」每一个公主都应该住在她自己的城堡,夏妍的城堡就是非洲。 可她何尝不是如此,因为爱对方,衷心希望他拥有一切他想要的。 「你还真是蛮横得可以,只准你为我牺牲,难道我不能为你妥协吗?」 雷霆钧拧了拧她娇俏的鼻尖。 「提早把我肩上的重责大任交给霆霄和霆轩,怎么会是牺牲呢?」他语重心长的说:「近三十年来,我毫无选择余地的拥有天赋异禀、背负雷氏长子的头衔,我的生活外表荣耀光鲜,其实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选择长驻非洲充当无照兽医虽说是为了你,可又何尝不是为了我自己。」 「但那岂不是太埋没你的才华?」假使这个决定的结果只顾全了她一个人,她宁可留下来保有两个人的快乐。 「都什么时代了,外太空都能通讯,更何况基金会有电话有电脑,就算要下单买卖股票都不成问题。」 夏妍动容的凝视他——他的江山是多少人几辈子的梦,为了她,他却放手得如此洒脱。爸爸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为她的幸运感到高兴。 何其有幸,她竟能得如此真爱! 「你真的不后悔,一切还来得及,我们……」 「有你同行,我绝对不会后悔。」他拥她入怀,「那你呢?你后悔收下霆轩的手机了吗?」 夏妍踮起脚尖依附在他的耳畔,用着温柔却坚定的口吻回答。 「永不后悔。」 尾声 桃园 中正国际机场 「云嫂你别哭了,我跟霆钧会常常回来看你的。」夏妍不停安抚着泪如雨下的云嫂。 她不劝还好,一听到她善解人意的话语,云嫂不禁哭得更伤心。 一个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一个是她得来不易的忘年之交,教她怎么舍得啊! 雷家三个男人看着她们难分难舍的一幕,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笑容里却是男人独有的离愁。 雷霆轩是三兄弟中最细腻感性的,经历了前一阵子离家出走,整个人似乎成熟、坚强了不少,就是老让人觉得他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秦小姐也好,殷小姐也罢,有空带到非洲让大哥瞧瞧吧!」心病还要心药医,雷霆钧希望雷霆轩的病不是无可救药的才好。 「别提了。」雷霆轩的眼里满是落寞,「人家未必肯跟我去。」他自嘲的口气十足。 「怎么你对我和小妍的事那么积极有把握,对自己的事反而畏畏缩缩的?」雷霆钧希望能鼓励他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爱。 「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不是?小弟。」雷霆霄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雷霆钧将矛头转向放浪不羁的雷霆霄。「如果有好的对象,你也该早一点定下来。」 「我?」雷霆霄仍然是那张不认真的笑脸。「算了吧!这种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花园的傻事我才不干。你们都是前世欠了她们的债,所以这辈子才得一个为爱走天涯,一个为情所困。我就不同了,我呀!是女人欠了我,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他狂妄的说着。 雷霆钧笑而不语。 但愿如此! 兄弟一场,他太清楚霆霄其实是个实心眼,不动情则已,一但动情,只怕会粉身碎骨。 「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进去了。你们两个带云嫂回去吧!」雷霆钓不舍的吩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流连,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雷先生!」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雷霆钧和夏妍一齐回过头。 是康羿。仔细一瞧,他心爱的妻子牵着孩子正努力地小跑步赶上。 雷霆钧和夏妍对看了一眼。 「来送行需要全家出动,需要大包小包的吗?」他看着走近的康羿笑问。 「这是我们的行李。」 终于,艾沁和孩子赶了上来与他并肩而立。 「你们也要出国啊?」 夏妍对着个子娇小,红着脸微喘的艾沁问。 「不!我是去工作。」康羿盯着雷霆钧。 「你不是已经是余先生的保镖了吗?」他给他许多的股票和一笔为数不小的财产,还帮他介绍了一份好差事。就算他不想继续保镖的工作,他们一家三口下半辈子的生活也应该不成问题。 「我是你的保镖,别人花再多钱也挖不走,你花再多钱也赶不了。无论你到哪里,我都是你的保镖。」康羿毅然决然的表示。 「你这个笨蛋,你要为了我丢下艾沁和孩子吗?」雷霆钧严厉的斥责他。 「我和康羿商量好了,我们准备全家都跟着你们移民,你和夏小姐去多久,我们就去多久。」 她完全支持丈夫的决定。没有雷霆钧,她不可能拥有眼前幸福的家庭和美满的人生。艾沁一脸骄傲的仰望着自己的丈夫,那份与有荣焉流露无遗。 看得出雷霆钧已然默许,雷霆轩佩服的上前搭着康羿的肩膀。 「太好了,这么一来,你们在非洲就可以互相作伴了。」 是谁说这世上伟大动人的只有爱情,能得知己如康羿,不也是另一种动人的豪情。 「真是可惜,台湾一口气就少掉了两位绝色美女。」雷霆霄扼腕的感叹。「我看以后我要常跑非洲罗!希望那里的野生动物见到我,不要像女人一样紧缠着我才好。」 众人不禁莞尔,一时间,欢笑声冲淡了离愁。 这下子,非洲可要热闹了。 妃观情事 凌妃 不知道是冬天的温度让人窒息,还是回忆? 天冷了,风冻了手,却活络了记忆。 犹记年少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骂人话语就是——物以类聚。 尤其是对不顺眼的人,好像那四个字包含了所有内心想贬抑对方的千言万语,而潜意识里也总以为自己是在寻找有相同羽毛的一群。 对友情如此,爱情亦然。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许多坚固爱情背后维系的力量竟是「互补」!好比异性相吸,男女、阴阳、刚柔原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互补。冥冥中,总好像有人在安排这出戏,你愈是抗拒、排斥怎么样的对象,午夜梦回时却发现那人已成了你同床共榻的枕边伴。 可是,我们在人海中寻觅的不该是志同道合的人吗?不该是和我们有着一样感动、一样心痛的人吗?我们的内心不是一直坚信、渴望,在交会过无数的空洞眼神后,能有一对尽在不言中、只消会心一笑就能灵犀相通的眼眸? 我真的不确定了。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宽容度与魅力吧!任你们来自天南地北,任你们的习性南辕北辙,爱总可以融合一切。 忍不住要悼念起我的母亲。 去年我过了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旧历年,大年夜,人声鼎沸,心底隐约有些愁悔我母亲没有将她那一身好手艺传给子女。眼看就要过第二个没有她的年了,今年,我反倒安慰再也吃不到她的拿手年菜。 对于一个消失后地球仍旧运转、对于一个依稀已经被遗忘的人来说,这是最起码的公平吧! 因为再也尝不到,因为再也没有人能烧出她的味道,所以我们永远会记得她,所以我们永远也忘不了她。 母亲走后的这些日子,当我们不谈论她时,彷佛她不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当我们提起她时,却又若无其事得彷佛她好端端的存在某一个地方。 有时候,我几乎分不出我的心是已经痛得麻木了,或者是已痛成习惯,觉察不出痛的感觉了? 我只知道,没有人是可以被取代的。 我母亲的好,我母亲的纯善温柔与坚韧,就像我家团圆夜桌上曾经年年上演的丰富佳肴,教我一生也回味不尽。 你可曾感受到身边的人事物不断在更动? 今年的圣诞节再也不可能是过往的任何一个圣诞节;今年枫树梢上的那抹嫣红,再也不是去年那一叶了。 今天的冬天,你会在哪里?你打算怎么过冬?写信来与我分享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