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娇奴》 第1章 序章 腊月上,骤寒。 大靖皇帝于睡梦中过世,举国哀悼。 江蕴才入宫一个月,就成了太妃了,往后漫漫余生,尽是消磨。 贵妃榻上,她正懒懒躺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棂外一片素白,嘴里嚼着酸咸的梅干。 正被火炉暖出了困意,屋门忽然被推开,携着寒气,把江蕴冷得一颤。 宫女身后领着一人,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笑得满脸褶子,丑兮兮的,才走进门,就躬身道:“恭贺太妃娘娘有孕之喜。” 江蕴呆了一下。 人在宫中卧,子从天上来。 她迷惘地坐起身来,眉眼间满是不解。 “本宫?有孕?” 她名义上侍寝过一次,但因先帝身子不适,所以有名无实。 “公公怕是弄错了。” 刘公公皱了一下眉头,“江太妃慎言,太后今早可是亲自宣告朝野上下,说您肚子里的,乃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为此还特地拦了暄亲王继位呢。” 江蕴:“?” 先帝膝下唯有一女,如今本该其弟暄亲王继位。 她肚子里根本没货,却将暄亲王拦了一道。 江蕴道:“此乃谣传,本宫去向太后澄清。” “这可不巧,苏丞相正在面见太后,不过……” “不过什么?” 刘公公甩了甩拂尘,压低声音道:“不过娘娘且安心,太后说您有孕,您就一定会有孕。” 说罢,他喊来两人,皆是太监的扮相,进门便道:“奴才定会尽心侍奉太妃娘娘,直至娘娘怀上‘龙种’。” 声音粗犷,明摆着不是阉人。 江蕴似悟透了什么,不可置信道:“太后和父亲……竟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才是逼她入宫的目的? 生下假皇嗣,拥假皇嗣为帝,与暄亲王夺权。 狗胆包天! 刘公公不答,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而后麻利地遣走了宫中下人。 转眼,宫院之内,只剩下江蕴与两个假阉人。 江蕴霎时心乱如麻。 她被毁了原定婚约,妥协入宫已是极限,可再让她跟不明身份的男人苟合,她真的做不到!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想寻利器。 男人看出名堂,将她先一步搂住,摸出一粒丹药强塞进她口中,另一人取了茶水往她嘴里猛灌,直到她将药吞咽下去。 “为防娘娘刚烈自缢,不得不用些催情的药物,娘娘放心,这药效是层层递进,不会伤了您的身子。” 他说完,压着她往床榻倒去,江蕴力不如人,顺势倒下。 恶心…… 身上男人的呼吸声都让她本能的反胃,然身子却愈来愈热。 体内药效渐起,她逼迫自己冷静,须臾后心生一计。 江蕴故意将药效演重了几分,主动勾着男人头放到自己颈侧,纤纤玉指抚上他的发髻,大拇指却稍稍侧移,轻轻揉按了一下他的太阳穴。 身上人并未多想,美人娇软,他正忙着撕扯江蕴的衣衫,然下一瞬…… “啊!——” 江蕴用了十足的力气,将脑后的银簪刺入他的穴位。 松手时,她抖得厉害。 另一人本在旁候着,想着待药效浓再来会更加得趣,怎料一转身的功夫,同党就死在了这女人身上。 他惊愕之余,更是愤怒,将江蕴一把扯下床。 啪! 一耳光硬生生将她嘴角打出了血。 江蕴捂脸抬头,“怎么?难道你敢杀了本宫吗?办不成事,太后也不会放过你。” 她威胁完还不忘刚柔并济,又放软了语调抽泣起来:“我也不是不愿,只是二人……实在太过屈辱,现下我杀了他,和你一起,到时也无人与你分恩赏不是?” 她言语犀利,击中要害。 他确实不敢杀她。 至于其他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男人半信半疑地搜查了一番,确认再无凶器后,将她扔到外侧的贵妃榻上。 江蕴肩膀被重撞,疼得冒眼泪,干脆就用覆着水雾的眼睛示弱,显得凌乱破碎。 男人不信她这样还能伤了自己,口吐妄言:“不过是让你怀个种,老子一人本就够了!” 随着外裳落地,她借着药劲演得天衣无缝。 男人也当她是彻底动了情,于是渐渐沉溺其中,任由她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 她手越往下,他便越兴奋。 “年纪轻轻当太妃守寡,想来娘娘也寂寞得很。” 江蕴眼神迷离,“自是寂寞的。” 语调绵绵,柔情似水,她将人蒙的意乱情迷,然手抚到下游后,媚眼中掠过一丝狠意。 在男人的期盼中,她来了个索命的招。 随着又一声惨厉的哀嚎,男人半身都瘫了下来,疼到除了埋头发抖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江蕴喘着粗气推开他,觉得手脏的不行,拼命在被褥上摩擦,巴不得搓掉一层皮,嘴里喃喃道:“你要穿这身衣裳,何不真去做个阉的?” 少顷,她跌跌撞撞翻下榻,到梳妆台前又寻了根簪子也送他归了西。 完事后,她自己捡了太监服穿上,又理了发髻,戴上了帽冠。 风雪迷眼。 她垂着脑袋,踩风踏雪地赶到侧宫门,打点了看门太监一袋银子,逃出了宫。 第2章 求相爷救我 宫墙之外,洛阳城中,夹道的榆杨上覆着厚厚一层银白色雪屑。 多日冬雪封路,入目满是沧茫,割骨般的劲风卷嗜着路上寥寥行人。 飞雪飘摇处,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见其规格,便知里中人是三品之上。 彼时侧面奔去一人,似疯似傻,竟以肉身之躯往车板上跳撞,一声咚响,半个身子攮上了马车,还震掉了帽冠。 随从松了缰绳,抽出长剑。 “主子,是个太监,许是失了神智被赶出宫。” 车帘一角被劲风卷起,露出一只黑靴,还有半截被搭在膝上的手腕。 “处理了。” “是。” 剑落之际,那人一阵哭喊,“相爷!且慢……” 掉落的帽冠下,是松散绑着的发髻,随着她鼓弄身子往车帘里钻,一头黑发尽数泻下,人则是通身瘫软在这双黑靴前。 “程风,你男女不辨?” 车外执剑之人微僵,“属下失职,那……还杀吗?” 车内的女人听了这问话,抖得愈发厉害。 “相爷,别杀我……” 她呢喃着抬起头来,眸含水雾,面色苍白。 车内人亦是垂眸看她。 那瞳仁如沉寂深潭,不见半分怜悯,可待看清她的惨样时,有一刹的恍惚,转瞬即逝。 江蕴不曾察觉,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深渊。 如果不是至亲的无情,她何至于求到父亲的政敌头上? 苏明樟……揽政批红的文臣,更是杀人如麻的奸佞。 他与暄亲王走得极近,与太后和江太傅则势同水火。 淡漠的声音响起:“不杀你,凭什么?” 江蕴早耳闻,苏相为人重利,若无价值,定求不得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道:“相爷,我愿为证,揭露太后一党罪行,只求相爷辗转,救我……” 江蕴说的诚恳,然话落,苏明樟未答,而是低头一寸一寸地瞧她身上的痕迹。 眼前的女人半侧脸泛红,依稀可见掌印,唇角破裂,领口微张,拨开她的头发,颈侧还有两道不浅的齿痕,一看便知是男子所为。 他凝着那些痕迹看了许久,江蕴觉得身为女子的尊严又被蹂躏了一遭,两滴眼泪再也耐不住,相继滴到了那双黑靴上。 嗒嗒两声,覆在膝上的食指轻微一颤。 “程风,先回府。” 枣红色的马儿甩了甩鬃毛上的雪粉,抬了蹄继续拉车。 江蕴将自己缩到车内边角处,袖中的手一直小动作不断,那保养得当的指甲正深深嵌进皮肉中,掐了一处又一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已发挥到顶峰,车内又隔了风雪的刺骨之寒,让她更加难耐,不得不将自己弄疼。 眼看她歇了许久,可呼吸不见平顺,反倒越发急促,耳廓一路沿到脖颈的皮肤也由内而外泛起异样的红,苏明樟忽而开口:“用了情药?” 江蕴呼吸不稳,不想多言,只轻声“嗯”了一下。 “我帮你。” “什么?” 江蕴惊愕。 身前人一袭锦袍金带,端的是肃穆威严,根本不像是会委身当解药之人。 可江蕴看他不是玩笑之态。 她紧张道:“我忍一忍就好,不劳相爷费心。” 苏明樟神色一成不变,语调间也无波澜:“忍要忍到明日,我帮你只需半个时辰。” 江蕴:“我可以忍到明日。” 苏明樟道:“我没理由等你到明日,你这样,交代不了事情。” “相爷,我……” “吁——相爷,到了。” 她的话被打断,苏明樟起身下车。 江蕴撩起一角车帘看他的背影,劲风无律,灌进他的衣袖里猎猎作响,高门宅邸前,他止了脚步,长身玉立。 门里门外渐露华贵,衬着他身上说一不二的气势,江蕴攥着袖口,踌躇着不敢下车。 半晌听不见身后动静,苏明樟招手唤来程风,命令道:“扛下来。” 程风做事雷厉风行,掀了车帘后一拽一扛,江蕴就被脑袋朝下的扛到肩上,跟在苏明樟身后进府。 “相爷,我能忍,真的能忍……” “相爷……” 江蕴倒挂着恳求,近乎要哭出声来,然无人理会。 府内有蓄水的大缸,冬日里上面结了一层薄冰,里面嵌着霜花。 苏明樟走到缸边,侧身拔剑,用剑柄底端重敲了两下,冰面四碎。 “扔进去,半个时辰再捞。” 江蕴本还在胡乱蹬腿,听到这话,却不挣扎了,还伸手尴尬地将嘴捂住。 原是这样帮她…… 程风将她往里一扔,缸中溢出一圈冰水,钻心刺骨之寒顷刻袭来,江蕴的脸色唇色霎时惨白,但体内的燥热不适也随之烟消云散。 极寒极热,她总是要受一个。 这样去药效,能快不少。 但其实……请个郎中来扎两针散热,才是见效最快的,只是那并非苏明樟的行事风格。 江蕴脸上睫上都是被溅起的水珠,剔透晶莹,她抹了一把脸,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说半个时辰,苏明樟就真真冻了她半个时辰,一分也不少。 熬到程风来捞她时,江蕴已经不人不鬼,险些僵死过去。 随后她一身湿漉漉的被拎到苏明樟身前。 许是冻的久了,一进这烧着暖炭的屋子,她鼻腔发痒,闭眼重重打了个喷嚏,将唾沫星子洒了他一桌案。 她脑子一时混沌,见失礼如此忙就跪下身去,可才跪又起,拂了衣袖去擦,偏生衣袖没沥干水,将桌案越擦越湿,她只好再悻悻跪下。 苏明樟始终未发一言,靠在太师椅上观其慌乱之态,直到她安静下来后才开口。 语调淡淡:“是何身份,要揭露太后和江氏什么罪责?” 江蕴言简意赅,颤声答道:“是江太傅之女江蕴,亦是后宫江太妃。 太后和江家假称我有孕,迫我怀上假皇嗣,阻拦暄亲王继位,以此夺权。” 此番话一出,苏明樟微怔。 后宫太妃有孕一事,他本就疑心。 先帝多年来唯有一女,到了病榻缠身之际却能留下一子? 如果没有这码事,弟承兄业,如今暄亲王应已经登基,而不是由太后代为掌权,美其名曰帮未出生的小皇帝守江山。 可此时,眼前女人竟说自己就是江太妃,还可怜兮兮他相救。 苏明樟陡然凌厉起来,语调微扬,带着些戒备:“你说你是江氏?” “是。” 他轻捻了一下手指,一个眼神过后,程风的剑已经架在了她后脖颈上。 第3章 他是有多不挑食,才会打她的主意? 江家亲近太后,她却要指罪于太后。 苏明樟深表怀疑。 他缓缓道:“江家,是太后一党,你娘,是太后胞妹。” 他点到即止,等着江蕴自己辩解。 江蕴脱口而出:“那不是我娘,只是江家主母。” 她的生母才是原配夫人,不过嫁去一年多就薨了。 程风听了插嘴道:“不管如何,你总归是江家的人,主子,她定是有诈,属下将她带出去处理干净。” 江蕴一颤,觉得这狗腿子话忒多。 她赶忙喊道:“没有诈,打今儿起,我不做江家人了!” “不做江家人?谁信?这天底下谁能舍了血脉亲情去叛全家?” 程风这话本是质疑江蕴的,怎料一出口,苏明樟就一记眼刀刺去,程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 他头上这位主子不就是个大义灭亲的狠角色吗。 江蕴听了程风的话,又反驳道:“那也得江家人拿我当人才行,我在他们眼中就是谋权的棋子,是配种的牲口,有何叛不得的?” 说起这些她就红了眼,“什么血脉亲情,亲爹尚可不怜惜我的清白,更何况那些继母继妹,又或是那假面的太后姨母?” 在江家的十六年,江蕴是局外人,除了她,那一屋子才叫至亲。 她幼时死了娘,后来连她娘的丧期都没过,继室就过门了。 当年他爹五品官一个,娶的继室乃皇后胞妹,乐得早忘了自己还有个闺女。 更可笑的是,后来全府上下无一人愿意告诉她,她亲娘是谁,又为何会死,这件事就如同一个禁忌,仿佛提了就会遭劫。 冷冷清清活着,直到她及笄那年,与一个名叫宋珩的举子一见钟情,定下婚约。 有了这婚约当念想,江蕴本以为自己能脱离苦海,得人珍视,有人疼爱,可她等来的却是一道退婚书,而后被强行送入宫去。 程风见她两眼红得像兔子,无辜道:“我又没怎么你,合理怀疑一二罢了,若你照他们的计划做成了,你儿子当皇帝,你将来还是太后呢,有什么不好?” 太后? 如今的太后绝不会允许有两个太后存在,她道:“若我生下孩子,必然当天就‘难产’而亡。” 江家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活路,只可惜这些也是她才明白过来的。 堂下人说得言真意切,眉眼间的委屈和愠怒由心而生,苏明樟听到此处,终于开口问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江蕴道:“我为人证,相爷带我去在文武百官面前揭露太后罪行,让太后和江家倒台。” 她说得坚定,一副对此十拿九稳的模样,苏明樟不由得哂笑了一声, 他食指轻敲了两下桌案,好心帮她分析道:“让太后倒台,靠你江太妃一张嘴,根本行不通。” 江蕴问道:“为何?我知一切内情。” “你说他们让你怀假龙嗣,证据呢?” “想让太后认这么大的罪,除非轻薄你之人也来作证,否则你只能证明自己无孕,太医院会背个误诊的锅。 然后你会因为出逃,被断定得了疯病,回到宫里后,任人宰割。” 任人宰割…… 对啊,轻薄她之人已死,咬不死太后的罪,她若回宫,太后会把她…… 江蕴恍然,“我不回宫去!我不想死!” “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江蕴恐惧摇头,她什么都交代了,苏明樟不能翻脸不认人! “相爷,我将一切都跟您说了,如何运作那是相爷的谋划,只求相爷救我的命!” 苏明樟垂下眼皮,“私藏太妃在府,我亦是死罪啊。” 江蕴呼吸一滞,精神几近崩溃,“只要活着,相爷让我做什么都成,相爷位高权重,给我换个身份想必不是难事吧?” “做什么都成……” 苏明樟重复了这几个字。 江蕴木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丝厌恶,被苏明樟抓了个正着。 眼见跪着的小人儿伸手攥了攥衣领,把本就单薄的身影缩得更紧,他又如何猜不到她在惧些什么? 苏明樟轻呵了一声。 眼下人虽说顶了个太妃的名号,可不过就是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又脏又瘦还湿淋淋的,跟丧家犬一样不说,身上还有被别人欺负了的痕迹,他是有多不挑食,才会打她的主意? 不过是看她这惨样,想起些往事罢了。 “少把你脑子里那些污糟事往我身上想,没几两肉还当自己是肥羊。” 语调不屑,可音色如玉石轻击,虽是些讽刺的话,但江蕴听来就是一记定心丸。 苏明樟见她又稍稍放松下来,才对程风道:“先把她扔给青姝安置。” 程风还想劝诫:“相爷,她……” 苏明樟看向他,“你是主子?” “……属下不是,属下遵命。” 江蕴长舒一口气。 *** 青姝是相府的大丫头,内勤事务皆有她做主,将江蕴丢给她,意思就是让江蕴在她手下做事。 说白了,就是当奴婢。 江蕴像小鸡仔一样被程风拎了出去。 “呦,这又是哪家给相爷送来的人?怎么穿的这么新奇?这个怎么处置呀?” 青姝比江蕴略大一些,打扮得不上不下,乍一眼瞧去,不像侍女,倒像是半个主子。 她见了江蕴就直接三连问,怎料程风道:“这个不处置,要留着。” “啊?” 青姝瞪大了眼睛,“相爷会留人?” 她说着走近了些,巴扎着眼睛细细审视江蕴。 起初只是好奇的目光,可随着她的打量,眼神中逐渐显出几分恨恶来。 她不屑道:“我最讨厌这样可怜相的,五官姿色是比以前的好些,不过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相爷怎可能看得上?” 程风解释道:“相爷自然看不上,这是江家的,留着有用,你看着安排吧。” 青姝脸色一沉,“江家?” 江蕴无奈,他爹在朝上处处跟苏明樟对着干,导致相府里的下人都对江家嗤之以鼻。 青姝翻了个白眼,扔给了她一身下等奴婢的衣裳,又在自己屋的角落里打了个地铺给她睡,说是要盯紧她,以防她行刺。 她还能有力气行刺? 不过只要能活命,睡哪儿都行。 折腾一日,她刚躺下身,青姝却没打算让她睡。 “喂,你是江家的,那你知道江家以前送来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江蕴没有回话。 青姝道:“你不理我?我告诉你,江太傅以前指使人送来一对洛阳名妓,柳眉细腰的,见了相爷就伸手勾他的脖子,相爷陪她们演了一会子戏,她们正以为要承宠呢,结果相爷说他体恤边关将士,要将她们送去慰问。” “你猜后来如何?她们不愿意,相爷就给她们安了个心无家国的罪名,直接军法处置,隔日就扔到乱葬岗去了。” “唉,你们送来的眼线实在没水准,话说你觉得你能在相府活几日?” 江蕴:“……” 他爹还干过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她都不知道。 苏明樟还愿意收留她,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第4章 旧情人? 翌日天明,风雪依旧。 江蕴缩在墙角地铺,身子卷得像只猫。 青姝给了她屁股墩一脚,“起来,相爷找你!” …… 是日是先帝的下葬之日。 天子薨逝,停尸七日入土,百官身着丧服在外跪拜。 苏明樟带上她,说是让她当伺候撩车帘,搬杌凳的奴婢。 这就是他给她的新身份。 马车已经候在门外,江蕴生疏地搬下杌凳放到苏明樟脚前,伺候他踏上车去。 程风坐在前头驾车,江蕴很自觉地坐在外头车板上,发愣地看着周遭一片素白。 她这两日一顿垂死挣扎,结果混成了苏明樟的奴婢,也不知是好是坏,总之伺候人这事她还不习惯。 “阿蕴。” 车中人传来声音,江蕴听了无甚反应。 程风见她不动弹,提醒道:“主子喊你,你不进去?” “啊?” 江蕴恍然回神,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声“阿蕴”喊的是她。 往日里,父亲和宋珩会唤她“蕴儿”,江晗对她是直呼大名,至于那继母,大多时候甚至不愿给她一个称呼。 江蕴后知后觉地进了车内,“相爷怎么这样唤我?” 苏明樟闭眼靠着,手掌轻轻搭在膝上。 “这样听着,还算像个婢女的名字。” 他睁眼,“怎么,听不习惯?” 江蕴低下头:“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苏明樟嗯了一声,继而问道:“等下该如何做?” 江蕴想了想,道:“该好好伺候相爷。” 苏明樟不置可否,只道:“等下会见到江太傅。” 阿爹?她会以这样的身份见到阿爹? 苏明樟此举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估计能把江太傅吓得够呛。 他继续提醒道:“无论在何人面前,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护你。” 江蕴敛眸。 所以说,她只要乖乖当好奴婢,他就会护她? 那这个奴婢当的还挺值。 “是,奴婢遵命。” *** 相府的马车到时,外头已经围满了送葬的官员,个个脸上摆出哀痛沉闷的表情。 江蕴伺候苏明樟下车后,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江府的马车。 江太傅面色沉重,让人看了还以为天就要塌了。 江蕴分辨的出,那不是为了送葬先帝而摆出的表情,估计是知道了她失踪的事,发自内心的焦虑。 江太傅身旁的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宋珩。 江蕴有些出神。 虽然宋珩退了与她的婚约,但他依旧是江太傅的准女婿,坐着一条船。 自从江蕴入宫后,宋珩就改和她二妹妹江晗定了婚。 嫡母本是极力反对,但江晗就是看上了宋珩这张小白脸,江太傅也承诺会一年内让宋珩升到三品之上,这婚约才成功定下。 他们定下婚约那日,江晗曾进宫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江蕴,即便你用那张脸先勾住了宋珩哥哥,可他最终要娶的是我。” “阿爹阿娘不是从小就和你说要让着我吗,你把宋珩哥哥让给我也是应该的。” “在这宫里当妃子多尊贵啊,你应该不会难过吧?” …… 那夜,她剪开荷包,翻出里面的信纸。 ‘峨眉杏眼芙蓉面,娇色醉花满堂春’ 那是宋珩对她一见钟情时,借了江太傅的纸墨写下的,他将纸折了偷偷塞给江蕴。 他说他美极,他的笔墨根本写不出她的姿色来。 后来他说,他一定会向江太傅提亲。 他也真的做到了。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素衣银冠,一诺千金。 可一切都彻底破灭了。 她曾将他当作日后的倚靠,向他吐露心事,说江晗欺她辱她,那时他安慰:“蕴儿不难过,等你嫁来,世上再无人能欺你。” “二姑娘妒你容颜才处处欺你,你在家中受的委屈,日后我替他们弥补。” …… 她或许可以原谅他退婚,但她原谅不了他娶江晗! 荷包和信纸被她剪得稀烂,然后丢到火炉中,隔日成了灰烬。 “愣什么?” 苏明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啊,没什么。” 江蕴回过神来,抬起手帮苏明樟掸肩头的雪沫子。 苏相下车,一如既往地会引来诸多官员行礼,一旁的江太傅与宋珩也随着人流看过来。 彼时江蕴抬着头,一张小脸憔悴却不掩角绝色,引去了几人的目光。 有不认识江蕴的小官稀奇道:“苏相今日竟带了婢女在身边,实在难得。” “总要有个人伺候。”苏明樟随口道。 江蕴忽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专心伺候苏明樟,掸完了雪沫子就规规矩矩地站好。 由于她那张脸好认得很,站在远处的江太傅扫了一眼便察觉不对,宋珩亦是小声道:“太傅,那婢女极像江太妃。” 江太傅又何尝没意识到不对劲,他此时一颗心跳得飞快,希望只是一个与江蕴模样相似之人。 江蕴失踪一事,只有太后、江家和宋珩知道,太后已暗中派人在洛阳城搜寻,同时也在找模样相似之人顶替,本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宁愿江蕴已经死在外头,也不愿意被苏明樟捡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太傅忍不住上前确认,他走过去,几个小官麻溜的给他让道。 待他行至苏明樟身前,险些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不是什么模样相似之人,眼前这个奴婢打扮的人,就是他的女儿江蕴! 这逆女当真是反了天! 忤逆尊长的意思,逃出宫去坏了大事不说,竟然还去给他对政敌当奴婢。 他虽谈不上多疼爱这个女儿,但好歹家中不缺银子,也算是个被娇养出来的小姐,她敢去当奴婢? 一瞬间,江太傅眼中竟闪过杀意。 江蕴躲在苏明樟身后,看向江太傅的眼神带着失望和淡漠,随后很快撇开头去,装模作样又帮苏明樟理了理衣角。 江太傅惊愕。 她竟还故意当着老爹的面伺候苏明樟? 这般行径,不就是把他这张老脸撕下来,放到苏明樟脚下让他踩吗? 江太傅开口想说话,抬眼却对上苏明樟戏谑的眼神。 猛然间,他又觉得无话可说。 人家还没开始做文章,他总不能不打自招在先。 “咳!咳咳……” 最后他只气的咳嗽了几声。 “太傅来得好早,天冷雪寒,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不劳苏相操心,本官身子骨还硬朗。” 江太傅暂时压下脾气,心知此事还是要与太后商议才行,于是转身离开,还顺手拽走了宋珩。 从方才到现在,宋珩的眼光就一直落在江蕴身上,他神色复杂,既有几分贪视她那张脸,可又夹杂着嫌弃与鄙夷。 江蕴有意回避,没看他一眼。 苏明樟察,他侧头低声问江蕴道:“旧情人?” 江蕴脱口而出:“没有,奴婢与他……” “我又没说是谁。” “……” 第5章 你已嫁?你嫁谁了? “你说什么?!” 先帝入葬结束后,宫内御书房中。 “你是说那贱人逃到了苏明樟手里?” 余太后大发雷霆,将桌案上的纸砚笔墨洒落一地,江太傅与宋珩一前一后站着,两人皆是低着脑袋,一副为难之态。 “江齐安,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不是说她听话的很吗?如今在宫里杀人不说,还跟苏明樟上一条船!你仗着哀家才有了今天,结果就送那个贱人来回报哀家?” 江太傅被狗血淋头一顿骂,肚子里也是一团火,忍不住抬头道:“太后,臣那逆女自幼乖巧,向来是不争不闹的好性子,她……她如今这样,指不定是被逼得太过了,您一口气派了两人去与她……与她共谋大计,这是吓到她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余太后本就恼,结果江太傅这番话倒还怪上她了,“江齐安,当初让江蕴有孕一事刻不容缓,哀家派两人同去,为的也是效率,你当时没说半个不字,现在来马后炮,倒成了哀家的不是?” 江太傅一揖,“微臣不敢。” 见两人火大,宋珩也不敢相劝,但今日之事疑点颇多,他转移话题道:“太后,太傅,臣以为此事另有蹊跷。” 余太后蹙眉,“说。” 宋珩道:“太后请想,若江太妃真投奔了苏相,那苏相为何不借题发挥,直接让她说出一切,而是他将她带在身侧,装作奴婢,引而不发?” 若江蕴真与苏明樟上了一条船,这事该早就被闹大了。 “不错”,太后细细思量,道:“苏明樟奸名在外,江蕴毕竟是江家人,即便她对江家有怨,对哀家有怨,也未必会投靠他。”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昨日苏相曾入宫过,许是出宫是正巧碰上那贱人出逃,便将她掳走。” “太后说的是”,宋珩道:“定是江太妃心系太后,心系江太傅,所以不愿说出任何不利之言,或许苏相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 江太傅不太苟同,他问道:“若是误会,那苏明樟今日又岂会特地将她带在身侧,让你我都瞧见?这分明是挑衅!” 宋珩想了想,道:“苏相杀人如麻,定是江太妃惧她,这才想尽办法伺候到他身边,费尽心机让你我看到,让我们救她于水火。” 不知为何,宋珩脑中总浮现江蕴的脸,她以前在他身边哭诉家中委屈,那张小脸我见犹怜,她看他对眼神有光,似就等着他披荆斩棘而来,拉她出这苦海。 他爱极了那张脸,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又求来婚约,原来以为能在仕途和情爱上双赢,怎料江太傅连一点提拔都不给,他这才知道,江蕴在江家竟不受待见到这种程度,害得他也一起遭嫌,所以江家想让江蕴进宫时,他毫不犹豫就退了婚。 虽有些舍不得色相,但对仕途没有助益的女人实在不配做他的妻子,好在江家二小姐也对他有意。 宋珩深知自己的优势,多年诗书浸润出来的几分文人气质,再加上白净秀气的模样,最能引得这样文官家的小姐倾心,所以江二姑娘要嫁给他,他很乐意把握住这个机会。 虽然江晗模样不及江蕴,但她深得江太傅喜爱,他才应下婚约,就升为了吏部侍郎。 江太傅听了他这番推论,却还隐隐觉得不对,“苏明樟……他身边从来不带婢女。” 但宋珩很坚持自己的推断,“太傅,臣以为,以太妃娘娘的容貌,让男子破例一二并非难事。” 听宋珩这么说,江太傅也沉默下来。 江蕴的姿色这块是公认的,也正是因为她容貌太过出挑,但凡露面必会抢了二姑娘的风头,所以多年来的宫宴聚会皆不允参加,苏明樟不认得她也正常。 如此分析下来,还真有可能是误会一场。 余太后点了点头,“既然你有此推断,那此事便交由你,哀家不管你是去问苏明樟讨要,还是去苏府劫人,总必须把人带回宫来。” “臣遵旨。” *** 午后止了雪,天色放晴。 江蕴本被青姝命令扫雪,但没扫两下就被苏明樟唤进去伺候笔墨。 江蕴站在桌侧,见他桌上纸卷信折颇多,可见朝中多事都要过他之手。 他扔给江蕴一封拜帖,江蕴打开一看,便知是宋珩的字迹。 宋珩给她写过无数诗文情信,那幅工整隽秀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他在里中写道,他新任位吏部侍郎,得知苏相曾想查阅吏部官员档案无果,他过会亲自带档案宗卷来奉上。 江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个借口,而来相府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她。 想从苏明樟手里要人,总得把姿态先摆到位了,她爹江太傅是低不下这个头的,于是这任务就落到了宋珩身上。 江蕴此时才明白过来,今日苏明樟把她带在身侧,为的就是抛饵,等着他们自己上钩来。 她把请帖放回桌案,问道:“相爷以为如何?” “他是为你而来”,他说着抬手,两根手指在砚台旁轻点了两下,示意她磨墨。 江蕴照做,苏明樟又忽而道:“与他断干净了吗?” “什……什么?” 江蕴一时没跟上他对思路。 苏明樟道:“宋珩。” 江蕴敛眸,语调清冷道:“不过是以前有过婚约罢了,如今我已嫁他将娶,早已没什么情分。” 话落,苏明樟侧头看他。 分明是极美的桃花眼,可却满是冷肃,江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他这样看着,手中的墨块一松,在砚台里滑了一下,溅起了一点墨汁到她指上。 “你已嫁?你嫁谁了?” “我嫁……”江蕴话出口就发觉自己错了,她赶忙改口道:“奴婢未曾嫁人。” 她现在是相府奴婢阿蕴,不是后宫江太妃。 “记清自己的身份。”苏明樟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 “奴婢知错。” 见墨磨得差不多了,苏明樟执笔写信。 手指修长,掌背骨感,下笔极有力道,字迹不羁,略显缭乱但锋芒毕露。 字如其人,狂妄而难以捉摸,如此一对比,便显得宋珩的字迹只顾虚态,毫无气节,很是小家子气。 江蕴浅浅扫了两眼就别开眼,识趣地不看他所写内容。 “主子,吏部侍郎宋珩求见。” 第6章 奴婢只想好好伺候相爷 程风推门进来,一阵凉风倾入,将江蕴鬓边碎发吹乱,飘到脸颊上蹭得痒痒,她抬手一拂,无意将指上墨汁蹭在侧脸。 “让他去前厅候着。” “是。” 程风走后,江蕴放下墨块,“相爷见客,奴婢就先退下。” “想逃?” 苏明樟道:“若真是放下了过去,早没了情意,你逃什么?” 江蕴被他问得噎住。 她心中确定,就算是宋珩跪求她原谅,她也绝不可能吃回头草,可为何听了他的名字,下意识便想逃避? 大抵只是因为,这样一个下头的人,见了会坏人心情吧。 又或者是,一想起他,便会想起这十六年来唯一得到的关切竟是虚影,如同在伤口上撒盐,提醒她从来无人会真心待她。 总之她真的不想见宋珩,但是苏明樟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道:“没有情意,奴婢见就是了。” “嗯。” 苏明樟放下笔起身,转眼瞥见她脸上一抹墨痕。 宅府深闺里的姑娘,连自己都顾不好,伺候个笔墨竟伺候到自己脸上去,分明什么都不会,可却能在危难之际杀人出逃,站到整个家族的对立面。 苏明樟皱眉,觉得说她蠢,又不是很蠢,若说她聪明……还是比较蠢。 他不知不觉抬起手来,想擦去她脸上的墨痕,可又突然止在半空,转而道:“去洗把脸,再到前厅侍奉茶水。” 江蕴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应下声来。 她去取了铜盆打水,弯身见水中倒影时,才见自己这幅窘态。 待洗净污糟,去到前厅,见苏明樟与宋珩分别在主客位上坐着。 此时入眼的苏明樟身着常服,少了些许盛气凌人,可称得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宋珩一席素衣长袍,端的是文人的庄重典雅,神色恭敬地在拿客套话奉承苏明樟。 言辞之间,倒与他那君子做派不搭调。 见了江蕴端茶进来,他话一顿,转头又露出贪恋的神情,随后眼中又如先前一样泛起鄙夷。 带着太傅嫡长女的身份,顶着世间无二的脸,却来给人为奴为婢,毫无尊严,不知廉耻。 江蕴依旧无视他,只专心低头奉茶,宋珩垂眼看她纤细白净的手,袖口微微露出一节手腕,如白玉莲藕般让人赏心悦目。 这双手以前是用来环抱他的,现在却在伺候人,能给他奉茶,背地里又能帮苏明樟做多少事?又是做了多少事,才让苏明樟破例留她伺候? 真贱。 宋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跟苏明樟继续谈话道:“今日带来的只是一部分官员的积档,若是相爷觉得不够,随时告知下官,下官定尽力配合。” 吏部握在太后手中,记载着所有官员的资料,多年来太后一党暗中培植的亲信不少,这里面的东西当然不能让苏明樟详察。 这次宋珩带来的都是十几年前老官员的资料,完全就是拿来当进相府的敲门砖,装个样子罢了,真正核心的怎会送来? 苏明樟随意翻看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他尽数收下后,宋珩这才开始步入正题。 “苏相,下官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苏明樟拿起茶盏,拂了一下茶沫,“说。” 宋珩起身走到中间,作揖后道:“下官想问苏相求一个人,就是苏相身侧这位婢女。” 此话早在二人意料之中,苏明樟将茶盏一搁,轻声细语道:“宋侍郎为何会有胆子来我府上要人?” 宋珩听他语气不善,很识趣地跪下说话:“回苏相,下官此举实在是事出有因,因为此女模样像极了下官未婚妻的长姐,为缓其思念姊姊之心,故而想问苏相买人。 苏相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下官可以做到,一定尽力而为,苏相想查阅吏部哪些文档,也只管说一声就是。” 说归说,找不找得出来那就不一定了。 江蕴佩服宋珩这说官话的能力,为了让这要求听起来合理,连江晗都能搬出来,还能说出思念她这种话来,顺带为自己立了个爱妻人设。 宋珩在堂下跪着,苏明樟不着急回答,而是看向江蕴道:“你想去吗?” 江蕴俯了一下身,道:“奴婢只想好好伺候相爷。” 说完后,她就走到苏明樟身后,抬起手覆到头侧,帮他轻轻按摩起来。 宋珩原本自信满满,觉得只要讨好了苏明樟,把江蕴带走并不是难事,毕竟一个婢女而已,跟审查吏部档案这样的大权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怎料苏明樟还没表态,江蕴竟然拒绝了。 她说什么?只想好好伺候他? 这种卑微下贱的话是她该说出来的? 宋珩眉眼间满是不解,抬头见江蕴躲在苏明樟身后,她发髻简单地盘着,去了发饰妆面的点缀,却更显有清水芙蓉之姿,那葱段般白皙的手指搭在苏明樟太阳穴处,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按。 真就满心满眼地伺候他,对自己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如陌生人一般。 宋珩如鲠在喉,一时语塞,恰此时程风又来报:“主子,暄亲王来了,说是有事商议。” 暄亲王乃皇室宗亲,亲自到苏明樟府上,一来是二人私交实在不错,二来许是却有紧急之事。 “带人去书房”,苏明樟吩咐完,又对宋珩道:“宋侍郎带来的东西我收下了,至于要人一事,还是要看阿蕴的态度,我还有事,你们二人商议即可。” 他说完起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江蕴被他留在此处,与宋珩面对面。 她一时不知苏明樟到底是何意思,不是说会护着她,可为何不带她一起走? 苏明樟踏出门外,江蕴晃神地盯着,直到他走远后拐弯去了书房,人影消失不见。 宋珩不知何时起身,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苏明樟已经明说,只要江蕴同意,他就能将人带走,眼见厅上没了旁人,宋珩也就不装模作样了,他看门见山道:“江蕴,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真想在这伺候人伺候一辈子吗?” 江蕴退后了一步,“宋大人慎言,阿蕴本就是相府的奴婢,伺候相爷是应该的。” 宋珩叉腰,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思索一二后,他改了态度,温声问道:“蕴儿,我知你对太后的做法有意见,但是只要你能生下皇子,这大靖都是我们的天下!” “蕴儿,你想想,你若不生皇子,暄亲王一旦继位,怎会允许外戚干政?届时你爹在朝中的分量会大打折扣。” 谈及利益,宋珩那与世无争的脸上丑态毕露,急切地对江蕴步步紧逼。 “蕴儿,我知道你的苦,太后派了两人去欺负你,实在是吓到你了,但我知你心中是有江家的,也是有我的,否则你早就带着苏相去揭露一切了,对吗?” “既然如此,你也莫要再闹脾气,就乖乖跟我走,若你实在不想与旁人生这个孩子,可以与我生。” 江蕴脑中轰隆的一声,被宋珩的话给惊住了。 第7章 拿苏明樟来撑撑腰 宋珩看到她呆住的表情,以为她是欢喜过头。 他道:“蕴儿,我知道你一直恼我退婚一事,但是这是太后和江太傅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我娶你二妹妹,为的还是能与你成为一家人。” “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就去求太后,让你我来生下皇子,我知道你不愿委身于他人,我亦舍不得!” “蕴儿,你说句话呀!” 他见江蕴一直不回应,实在有些着急。 江蕴也不是不愿说话,实在是被他这番言论惊得三观稀碎。 他宋珩自诩君子,为什么实际做起事来,能无下限到这番田地? 他弃了她娶江晗不说,还能在与江晗有婚约的情况下来说要与她……这样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杂碎凭什么能入仕? 江蕴冷笑了一声,再次后退半步,“宋大人所言奴婢不明白,想来大人是认错了人,但大人方才之言听起来已经触了国法,奴婢听着惶恐。” “你!江蕴,你还会惶恐? 身为太妃敢逃出宫,你已经是死罪,你还不知珍惜机会? 你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后宫有孕的江太妃失踪,你全家都会遭受牵连!你连血脉至亲的不要了吗?” “什么?”江蕴故作震惊,“宋大人是说后宫有孕的太妃不见了?那应当速速去寻才是,为何要与我一个相府奴婢纠缠不清?” 宋珩皱起眉头,微微歪头打量江蕴,见她一再强调自己是奴婢,脸上没有半分羞恼之色,他嫌恶道:“江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骨子里这么奴性?金尊玉贵的太妃不当,就喜欢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怎么,伺候他苏明樟你很骄傲?” “什么骄不骄傲?奴婢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宋大人何故硬要将奴婢说成是太妃?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奴婢去请郎中来给您看看。” 江蕴总算寻了个理由开溜,她一说完就迈了步子往外窜。 “你站住!” 宋珩知道嘴上说没用,干脆直接上手拽住了她,江蕴觉得自己手腕处一紧,随后整个人被拉得往后倒去。 眼看人就要倒到宋珩身上,她用力一推,把宋珩往后推的踉跄了几步,自己则是扑倒在地上。 宋珩已经怒极,一把又将人扯起来,手死死捏着她的手腕,“怎么?以前这双用来抱我的手,现在却用来推我?江蕴,你好好告诉我,你是如何用你这双手伺候苏明樟的?现在攀上高枝,看不上你宋珩哥哥了是吗?” 江蕴抬头瞪着他,亦是怒得两眼泛红,正欲张口讽刺辱骂,怎料宋珩又钳住她的下颚,道:“呵,或许不止是这双手,还有你这张嘴,这副身子!先是粘着我,后又去给了先帝,现在又沦为苏明樟的玩物,江蕴,你真命里犯贱,除了这张脸,全身都堕落不堪!” 江蕴在深闺中长大,论嘴哪里说得过宋珩?他以前夸她姿色,赞她性情,现在却三言两语将她说得跟娼妓无二,这些话无异于是对女子最大的侮辱。 她感觉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沉默少顷后,竟选择扑哧一声笑出来。 “宋大人,奴婢是相府的奴婢,你莫名对我这般侮辱,是不是有意折辱相爷?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宋大人怎么连这点分寸也没有?” 她能怎么样?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苏明樟来撑撑腰。 但这话无异于进一步激怒宋珩,他手上力道越来越重,“贱人,你拿苏明樟来压我?” 江蕴吃痛,被他抵着脖子推到座椅上,发出碰撞的声响。 “啊!” 就在她险些被掐出眼泪时,宋珩突然惊呼一声,抽开了手。 下一瞬,江蕴看到一块碎瓷片飞落到地上,宋珩手背上被割开一道口子,沥着鲜血。 彼时厅内后方,一道连着侧厅的暗门处,苏明樟黑着脸走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一身常服也不掩庄重威严,正是暄亲王。 江蕴还不熟悉相府,全然不知苏明樟在哪里绕了个圈,何时绕到了后门,又走进了侧厅。 她喘着粗气调整呼吸,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座椅,跪到地上认错。 “奴婢方才失言,与宋大人起了冲突,不小心弄乱了桌椅,请相爷责罚。” 苏明樟淡淡说了声“起来”,又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只留宋珩一人慌乱的跪在地上。 宋珩不知道苏明樟是何时来的,是恰巧处理好事情过来,还是……一直都在? 他不敢想! “苏……苏相,是这侍女方才先出言折辱下官,下官一时失了分寸才……” 苏明樟一步一步踱到宋珩眼前,离他不过半步距离后缓缓蹲下身,“宋大人是觉得我府上的奴婢能随意打骂,还是觉得我苏明樟连一个奴婢都护不住呢?” 语调平淡,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温柔,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渗人。 宋珩咽了口唾沫,嘴唇发白,眼中没了方才的狂怒,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惶恐,他赶紧将头重重磕到地上,“苏相,下官失言!下官知错!还请苏相宽恕!” 苏明樟站起身来,一挥手后,程风竟带了十几人进来将他围住,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后,又将他绑猪似的绑起来。 宋珩不敢动弹,但忍不住道:“苏相,不过是推搡了一个侍女,你就要这样行私刑,是不是太目无王法了一些!” “哼!王法?” 这次回话的是暄亲王,“宋大人方才提到江太妃一事,不曾想心中还是个有王法的?” “王……王爷?” 宋珩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此刻突然说不清楚话,他此时才明白,自己掉进了苏明樟的圈套。 什么江蕴没有投靠苏明樟,什么江蕴等着他去救,这些想法都是被苏明樟误导的! 什么去书房有事,让他与江蕴自行商议,都是他苏明樟的骗局! 暄亲王不怒自威地站在一旁,“本王原是不便多插手后宫之事,但既有了宋大人吐露的证词,想来今日就可搜宫,看看太后能不能交出那有孕的太妃来!” 搜……搜宫? 从方才到现在,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可宋珩却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颠倒。 暄亲王这番话一出,他也不得不正视自己闯下了塌天大祸的事实。 此事不论怎么发展,他都已经里外不是人,暄亲王和苏相容不下他,太后和江太傅也会要弄死他! 宋珩全身打颤,吓得露出一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他猛然朝江蕴看去,见他依旧是站在苏明樟身后,一双眼睛凉薄地看着他,嘴角还微微弯起一丝弧度。 第8章 我许是真的魔怔,才救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宋珩被拖下去后,暄亲王才打量起江蕴。 江蕴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缩着脑袋,呼吸都不敢大声。 半晌,他开口对苏明樟道:“罢了,她既然嘴够严实,就随便你吧。” 嘴够严实? 江蕴愣了一会儿。 悟透了这句话后,不由得一阵后怕。 她如果方才被宋珩激怒,以江蕴的身份与他争执,那便也坐实了自己江太妃的身份,恐怕会被一起绑了去。 好在她方才一直自称“奴婢”,这才逃过一劫。 可见暄亲王已然知晓她的身份,而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是给苏明樟面子。 她不由得想到苏明樟两次提醒: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所言不虚。 只要她咬死了相府奴婢的身份,他就真的会护住她,不论是面对暄亲王还是太后,不论他们是否知道她的身份,他都能护住。 江蕴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后背浸了一层冷汗。 暄亲王大步一迈,气势汹汹要去找太后算账,见他走了,她才勉强松懈下来。 她才松口气,怎料苏明樟转身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阴阳怪气道:“宋珩哥哥?你以前这么唤他?” 江蕴一滞,还没来得及作答,苏明樟又看向他被宋珩拽红了的手道:“没成亲就搂搂抱抱,你以前就这么当大家闺秀的?” 江蕴知道自己在苏明樟面前没资格有脾气,但听他也和宋珩一样,拿这些以前事来恶心她,忍不住沉了脸,用应付宋珩的话术回道:“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是个奴婢,相爷也魔怔了不成?” 她脖颈处还有些泛疼,倔着一张小脸说气话,但是垂下眼去不敢看苏明樟。 她扪心自问没做错什么,过往与宋珩有过搂抱那也是有了婚约之后,她将他看作携手一生之人,才有了些接触,谁知后来人人弃她,到头来一个两个还都要说她不知廉耻? 苏明樟没想到她还来了脾气,他语调一沉,“我许是真的魔怔,才救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蕴:“……” 她怎么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苏明樟没好气地走开几步,又回头道:“我与暄亲王入宫,你若想看太后与江家的可怜相,就收拾好跟过来。” 说罢他用目光指了指地上沾血的碎瓷片。 这出大戏江蕴是一定想入宫看的,她麻溜地去清理瓷片。 瓷片割掌,江蕴不知这是暄亲王出手相助,还是苏明樟下的手。 暄亲王是手里有兵权,是个懂武之人,可没理由出手,苏明樟是个文官,难道也有如此功力吗? 她清理干净后,小跑去寻苏明樟,一套搬杌凳撩车帘的活做过两次后就熟稔起来。 *** 苏明樟与带着江蕴到宫门时,里外已经围满了人马。 余太后本以为先前宋珩一番信誓旦旦过后,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怎料他直接被暄亲王五花大绑了过来。 这就是江太傅举荐后起之秀? 现下暄亲王带兵找上门,她里头虚着自然不能让他闯进去,只得暂时让禁军顶着。 暄亲王做事向来磊落耿直,如今知道自家皇兄的血脉险些被作假,气得是眉毛倒竖,奈何宫中禁军都听太后调遣,他不得不调了两支洛城军来,彼时已是剑拔弩张的架势。 “暄亲王,先帝才下葬,难道你就要带兵闯宫吗?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弟弟的?” 余太后自知理亏,就拿先帝开涮,这位暄亲王是最敬重兄长的,总不好真的在先帝入土之日血溅宫墙。 可怎料这次暄亲王早将这些虚礼抛之脑后,他把宋珩扔在众人视线中间,“此人在相府言之凿凿,说是后宫江太妃失踪,竟还瞎了眼把一个奴婢错认为太妃,要抓他回宫去,这事都闹到相府了,本王难道不该查明真相吗?” 余太后眉弓一挑,眸中杀意迸现。 宋珩胡乱摇头,百口莫辩。 “既然是他口出狂言,那就将他打入牢狱,再细细审问不迟。” 太后唯有缓兵之计,但话音未落,就见相府的马车缓缓驶来,周遭的洛城军见了纷纷让道。 “太后娘娘”,待马车停稳后,苏明樟走下车来,不紧不慢道:“宋侍郎在我相府上闹一出,本相亲自出面,想来不用再到刑部过个流程了吧?” 他为先帝亲封的正一品丞相,事情在他府上发生,他说要立查,太后也拖延不了。 苏明樟说着向前两步,站到暄亲王身侧,眉头下压,微微眯起双眼对太后,“今日搜宫,已成定局,除非太后娘娘让那怀有龙胎的江太妃亲自出面,否则,臣可就顾不得太多。” 余太后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凤眸凛然,怒瞪着苏明樟。 “苏相,你好大的官威啊。” “不及太后权势滔天,竟连皇嗣的事都敢有所遮掩。” 苏明樟侧头与暄亲王对了个眼色,暄亲王点头,抬手正准备一声令下,只听一阵又传来车轮声,随即太监报道:“太傅大人到——” 江太傅及时赶来,下车后抚着胡须观察了一下局势。 他拿苏明樟没办法,但张口就对暄亲王道:“王爷且慢。” 他官途多年,一张嘴最是能言善辩,“王爷,今日之事还是详查缓行为好。 王爷请想,若是你带着一众外男闯入先帝后宫,那不论最后是何结果,都是脏了先帝的颜面,此乃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在先帝入葬之日,这知道的说您是心忧先帝子嗣,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先帝不满多时,如今急着闹事找茬,好踩到他头上去呢!” 一通冠冕堂皇之后,暄亲王停在空中的手僵住,迟迟没有落下。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但江太傅不论如何有一点说对了,就是他即便是为了先帝好,外男闯宫也脏了先帝的颜面,便是满历史长河,也没有出过这样的污糟事。 眼见自己的话奏效,江太傅还没来得及得意,忽而一阵清脆又不乏坚韧的女子声音响起:“外男进不得,那我呢?” 众人循声望去,见来人一袭黛色长裙,发髻干练,巾帼之姿。 正是暄王妃。 暄王妃是将门女,曾和暄亲王一同赴边疆,是摸过刀杀过人的烈女子。 她一露面,余太后才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又黑了下去。 暄王妃按照礼数对太后行礼,而后出言对江太傅道:“太傅大人,我算来,与太妃娘娘算是一家妯娌,又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对孕期种种皆有数,若是让我进宫探望太妃一二,总不算失礼吧?” 第9章 她已经不唤他为“阿爹”了 这袭话一出,局面霎时扭转。 太后偏头看向江太傅,示意他速速想对策。 江太傅一时也想不出阻拦之语,见了暄王妃那言出必行的气势,沉默少顷,最后竟对太后摇了摇头。 缓兵之计一旦无效,这件事已经无回旋余地。 洛城军开路,禁军拦不住,暄王妃必然能闯入宫去,没有太妃,没有皇子,暄亲王继位一事将成定局。 江太傅叹了口气,正欲让道,抬眼却见人群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极了江蕴。 他一甩袖子,拨开边上的随从往前靠了两步。 待看清之后,他怒火攻心,眼前一阵发黑。 果真是她! 此时可以断定的是,江蕴是彻底叛了江家人,委身到了苏明樟手下。 而身为始作俑者,她此时居然还敢来? 江太傅调整呼吸,让自己先稳下身来,既然事情已无退路,那这个逆女就别想躲在苏明樟身后隔岸观火! 鱼死网破,他要她给江家的荣辱陪葬! 于是就在暄王妃踏入宫门的前一刻,他又高声阻拦:“王妃不必进宫探望了,那江太妃,如今就在苏相身后!” 暄王妃顿住。 太后这才注意到,在相府马车边上,站着一个小侍女,身量不高却站的笔挺,一双眼睛淡然地观着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下人该有的避嫌意识和卑微之态。 正是那个假装乖巧软弱,实则敢杀人逃宫的贱人! 一瞬间,连带着里外的禁军和洛城军,数百双眼睛朝江蕴看过来。 江蕴自幼在闺中一方天地长大,根本没见过这般人多的场面,突然成为焦点,她本能的慌了一刹,但见身前那人背影,又很快淡定下来。 苏明樟虽说是文官,但绝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隽秀形象,与暄亲王站在一处,身量竟还略微高出两指,且身段也不输习武之人,江蕴想起方才在相府时被他护了一次,此时他依然在眼前,心中便很快有了底。 面对一众审视,她淡然自若地抬着头。 苏明樟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一副仗势的模样,眼角浅弯,但很快敛眸藏起那一丝笑意。 还好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若是太没出息,那他也不屑护她。 江太傅见江蕴与苏明樟二人都无甚反应,似见他的话当耳旁风,直接是气的失了分寸,转头命令一个禁军道:“你,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那禁军转头看了眼太后,见她默认,这才跑去要拎江蕴。 苏明樟看似无意地走了两步,却正正拦住那禁军去路,禁军不敢冒犯他,便停住身回头,想看江太傅的意思。 江太傅亲自走来,“苏相,我说你身后着婢女就是后宫江太妃,是我的女儿江蕴!她私逃出宫到了你苏相手里,你是想包庇她不成?” 毕竟身居高位多年,江太傅说起话来字字如铁,也有几分信服力。 暄王妃并不知情,听了这话一脸茫然地走来,“苏相,太傅说的是真的?” 苏明樟道:“太傅说笑罢了,朝中谁人不知江太妃已有身孕,若是有所疑虑,找太医问脉便知。” 江太傅最善争黑白,他大言不惭道:“问脉有何意义?有孕一事或许会有误诊,但老夫难道能认错自己的女儿吗?” 苏明樟道:“还没问脉,太傅就拿误诊来说事,会不会太做贼心虚了一点?” 江太傅气急败坏的点了点头,“好,好得很啊,我生的这个女儿啊,除了一张狐媚皮相外一无是处,可苏相偏偏着了这皮相的魔,是非要护着她了?” 苏明樟轻笑,不置可否。 江蕴听了这番话则是垂下眼皮,掩住眸中悲切,冷冷开口道:“江太傅,请恕奴婢多嘴,太傅说奴婢是您的女儿,敢问您可知我的生辰八字,母亲又是何人?” 她的生辰,江太傅从来不曾记得,她生母何人,他从不愿告诉她。 所以此时两个问题,江太傅答不出。 可哪有当父亲的会答不上这两问呢? 退一万步说,便是生辰忘了,又怎会忘了孩子母亲的身份名讳? 见江太傅哑口无言,江蕴不免心中自嘲,而后语调更冷,“一来,奴婢没有身孕;二来,从未听宫中传出太妃失踪,三来;太傅答不上奴婢的问题,那么说奴婢就是江太妃一事,实在是无稽之谈,还请太傅不要混淆视听。” 江蕴句句说的条理清晰,逻辑通常,即便是巧舌如簧的江太傅也一时哑口无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儿。 在府中十几年来是多么温顺文静,她从来不会反驳忤逆,便是病了痛了也只一声不吭,有时他忙起来,都会忘了府里还有她这号人,可今儿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 然他不知的时,江蕴并非生来软弱,恰恰相反,她本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她才记事时,曾被二妹妹抢了奶糕,奶糕后来是抢回来了,却被罚去了一月的点心。 后来某次,江晗以她没有生母一事嘲讽,她头一次被激哭,推搡间二人都掉进了池子,后来她带着风寒罚跪了七日,江晗却有良医开药,风寒也未严重下去。 那时她亲耳听到外头的动响,江太傅匆匆去给江晗买了蜜饯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喊着:阿爹买蜜饯来了,晗儿不怕药苦! 也就是那个晚上,她哭了半夜,求着阿爹告诉她生母是谁,生母为何死去,可便是哭晕过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过后,江蕴便是他印象中的性子了,不争不抢,不哭不闹。 她不会在他面前哭闹了,她已经不唤他为“阿爹”了,一口一个“太傅”也挺顺嘴的。 江蕴用长睫掩去眸中情绪,江太傅半晌驳不出话,苏明樟便帮她收了个尾,“太傅若无事,就不要总把注意力放在我相府的人身上,天下相像之人很多,还是将眼睛放亮一些的好。” 暄王妃听至此处,道:“看来是江太傅看走了眼,那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进后宫看上一眼。” 说罢,她又起步走去,禁军首领看着太后,太后眼角止不住细微颤抖,最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字:“退。” 苏明樟是铁了心要护江蕴,禁军与洛阳军若真起了冲突,她更亏。 倒不如就让暄王妃进去,查看无人后,再将一切推给宋珩。 是他胡言乱语在先,太妃失踪在后,焉知不是他们里应外合调转众人的注意力?她太后可不知情! 毕竟事已至此,只能及时止损,宋珩背的锅多一点,她便清白一点,最多落个失察后宫之罪。 随着禁军退散,暄王妃先一步进宫,后面江太傅、暄亲王和苏明樟都去了宫内前殿,等着王妃的消息。 江蕴被留在宫外,与程风一起候在马车上。 冬日昼短,天色渐暗,她等的全身冰凉,却也很守规矩地坐在外面车板上,约莫到了酉时一刻,她听见一阵车轱辘的动响,侧头一看,又来了一辆马车。 江府的马车。 江太傅的随从回家报了信,府中的余夫人放心不下,带着江晗进宫来看。 马车停在了相府马车的边上,江晗才下车来,就隐约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她打着灯笼走进两步,看清了那张遭人厌的脸。 “江蕴?” 第10章 回打两巴掌 江晗还是一如既往地喊她全名。 她在府中听了消息,对宫中发生的一切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全都是江蕴这个贱人搞的鬼,才害得阿爹的苦心经营几乎报废。 明明只要她乖乖生个孩子,她江家就可以一手遮天,江家会是小皇帝的母家,阿爹和姨母会帮小皇帝代管朝政,这是江家的天下! 都是江蕴这疯女人胡乱行事,害他们要失去整个大靖江山! 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她近乎疯狂地想将她撕碎,如何想就如何做,眨眼间一个耳光就落下去。 啪! 程风原没多注意,这一声响起,他瞬间转身,一把利剑顷刻间就指到了江晗喉处。 江晗吓得往后踉跄,余夫人见了气势凛然道:“大胆!你敢伤太傅之女不成?” 程风认出她后,剑依旧不动,“余夫人息怒,是江二姑娘伤了相府的人在先。” “呵……” 江晗看着重新抬起头的江蕴,她指甲尖利,一掌下去江蕴的脸上被划开了两道细痕。 “相府的人?还真是,我本还有些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假,如今见了,这身奴才衣裳倒和你配得很。” 江蕴抿唇不回话,江晗变本加厉道:“爹养你十六年,你就去给人做奴,丢人现眼的东西,你小时候怎么就没和你那短命娘一起去死呢?” “让人拿把剑架到我面前,我就会怕?他难道真敢伤我不成?” 江蕴捂着脸,见江晗一身缎纹云锦,发饰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华贵逼人,真真是尊贵的嫡女做派。 她抬手轻轻将程风的剑推开,道:“程风,算了吧。” 程风皱了皱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还是不悦地放下剑,余夫人松了一口气,江晗眼尾一挑,更显得意。 江蕴从来就不敢在她勉强耍横。 她朱唇微起,正欲再奚落两句就进宫去,然方才还唯唯诺诺的江蕴突然间挺起了身板,在几人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一个耳光精准利落地甩在了江晗脸上。 啪!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道,一巴掌直接将江晗打得耳鸣,且在江晗还没来得急回神,又抓紧时间给她另一侧脸也来了一下。 旁的也就罢了,可这些年来她次次都要提她那已过世的娘,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在江蕴心中一点点累积,如今她已经离开江家,是相府的人,她又凭什么再受这样的气,凭什么再让过世的娘亲不断被羞辱? 这两巴掌她打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是预谋已久的,精准而狠辣。 一秒的寂静过后,余夫人炸了锅,伸手就想去拽江蕴的领口,还命令边上的随从侍女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来!” “江蕴,你若是想死我便成全你!” 江蕴见几人围过来,这才往后缩去,“程风,程风!” 程风本以为她是烂泥扶不上墙,心里正鄙夷呢,结果那两巴掌也给他看懵了。 这还算勉强配得上入相府。 此刻听她呼救,他立刻挡到前头去,“相爷的人你们也敢动,到底是谁想死,又是谁成全谁?” 几个随从侍女都是手无寸铁的,见程风一副真敢杀人的模样,就吓得不敢动弹。 江晗两侧的脸都火辣辣的疼,她……她居然被这自甘下贱的人打了!眼泪不自觉就夺眶而出。 “江蕴!你去死!” 江晗怒极哭喊,额前散下一缕碎发,全然没有了方才那副尊贵模样。 程风居高临下看着她,“在下劝夫人和江二姑娘还是收起性子,今日过后指不定江府是何光景,何必与相府起争执?” 程风话说到了点子上,江蕴也补充道:“对了,江二姑娘,你的未婚夫婿今日被绑得跟猪一样,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活着。” 江晗一惊,用一种很不解的眼神看向江蕴。 她不是爱宋珩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如今说这番话,就像是在形容一个陌生人,没有丝毫感情。 她要嫁给宋珩,除了他生得还算好看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嫉妒江蕴,嫉妒她有一张让男人一见钟情的脸,所以她要抢宋珩,她要让江蕴知道,以以色侍人不过梦境一场,她争不过她。 可是现在江蕴对宋珩毫不在意,那她就也对宋珩没什么兴趣了。 江晗道:“我管他死活?我只想你去死!” “可你杀不了我。” “你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江晗扫了一眼那些个怂包随从,骂道:“一群废物!” 她再怎么骂,现下拿江蕴没有办法已是事实,余夫人看着自己多年精心调教的女儿已经失态,便拉住她安抚了一番,随后深深凝了江蕴一眼,那双眼睛阴森鬼厉,比江晗浅薄的怒骂要瘆人得多。 她压下怒气,“这两巴掌的账,日后慢慢算,有人既然喜欢当奴,那就好生当着,晗儿,我们先进宫看你爹爹。” 江晗咬牙点头,不甘地随余氏进了宫门。 程风见二人走远,这才收起剑,口是心非地调侃道:“脸破了,丑了,丢主子的颜面。” 江蕴碰了碰破皮的地方,刺痛得“嘶”了一声,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程风语调阴阳地“嘿”了一声,“你莫不是飘了,方才你还喊我帮你呢,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蕴:“……” 她今日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这狗腿子说话跟他主子如出一辙,自己先说了难听话,她若是敢有脾气,就成了狼心狗肺。 不过江蕴想想也是,嘴碎些不是什么大毛病,她方才也是被江晗激得还在气头上,现下平静下来,便转而对程风道:“方才多谢。” 程风抽了抽嘴角,“我是护着相府的脸面,谁稀罕你谢?” 江蕴无语,靠在车板上不再和他废话。 又是两刻钟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宫里人都处理好了事情出宫来。 苏明樟和暄亲王交谈几句,便朝车处走来,暄王妃本要与暄亲王离开,却又突然转身与苏明樟一道过来。 江蕴跳下车板行礼,暄王妃道:“抬起头来。” 第11章 相爷以前是被女人骗过 江蕴将脸抬起,迷离月色下,脸上的两道血痕夺目刺眼。 苏明樟眉峰一压,还未说话,暄王妃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蕴道:“回王妃的话,是方才江二姑娘打的。” 话落,程风忽然感到一记眼刀飞来,他急忙解释道:“主子,她已经打回去了。” 苏明樟看向她:“是吗?” 江蕴“嗯”了一声,程风补充道:“双倍奉还。” 苏明樟轻点了一下头,暄王妃审视江蕴的目光也松了两分,半晌,她道:“既然苏相救下你,往后你好自为之就是。” 听她这话,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江蕴欠身道:“奴婢明白。” 暄王妃未再理她,而是对苏明樟道:“苏相,毕竟是江家出来的,你自己多留意。” 她警示完后,这才离去。 回府途中,江蕴坐在外满心好奇,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相爷……” “想问便进来问。” 车内隔了夜风,江蕴一进去便浑身回暖许多,她跪在金丝软毯上,问道:“相爷进宫后,事情最后商议如何?” 苏明樟闭眼假寐着,淡淡开口道:“暄亲王继位,三日后登基大典,宋珩待问斩,太后有失察之责,太傅教女不严受牵连,罚俸。” 江蕴不做声响,只觉得对太后和江太傅太宽纵,明明是诛九族的大罪,到最后却不痛不痒。 苏明樟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太后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近二十载的权势积淀,要铲除并非一朝一夕,此事本就缺乏人证,只能当个起子,待暄亲王继位后,再徐徐除之。” 江蕴没想到苏明樟竟这样有耐心与她细说,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曾睁眼,就大着胆子又多看了一会儿。 车内点着油灯,暖橘色的淡光映在他脸上,刚毅的脸显出几分柔和来,江蕴突然想到一问:“相爷,若今日江二姑娘打我,我并未还手,你会将我赶出去吗?” 苏明樟想也没想就道:“会。” “相府不收废物,若明知有人撑腰还唯唯诺诺,不如滚蛋。” 明明是冷冰冰的话,可江蕴听着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这是明说让她仗势呢。 谁生来就喜欢过憋屈日子?相府这套该还手就还手的生存法则,正对江蕴的性情。 她抿唇瞎乐了一会儿,就自觉掀开车帘。 苏明樟听见动静,半掀眼帘正瞧见那小身影往外去,重新坐到外头车板上,他也并未说什么。 *** 江蕴回府后,就去了青姝的屋子。 她还是在青姝屋中睡地铺,青姝一见了她就道:“天爷啊,相爷带你打仗去了?” 江蕴脸上的伤被冷风吹了一路,痛觉本已经麻木了,听青姝这样一提醒,又感觉疼起来。 她问道:“青姝姑娘有药吗?” 青姝缩进被褥里,道:“有也不给你啊,你这江家细作。” “我不是细作,我不是江家人了,日后在青姝姑娘手下做事,姑娘还得照拂一二。” 青姝背对着她,“鬼信。” 江蕴道:“相爷信。” 青姝烦闷地蹬了两下被子,过了好一会儿后道:“妆台柜子第二层,自己去找。” 江蕴果真在里头找到一瓶抹外伤的药膏,青姝不知何时坐起身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她,道:“我可警告你,在府里做事就好好做事,你若是动了歪心思勾引相爷,你看我揍不揍你!” 江蕴一边抹药,一边转头道:“我没那心思,你为何这样紧张?莫不是你对相爷有意思?” 青姝噎了一下,道:“你放屁,我只是不想看到相爷被狐狸精骗。” 江蕴顺着她的话又问:“那照你这么说,相爷以前是被女人骗过咯?” “你问这么多作甚?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少探相爷的底。” 青姝说罢重新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耳朵,催道:“弄完赶紧把灯吹了。” 江蕴见她这反应,愣了两秒。 苏明樟……别是真被女人骗过感情吧? 这厢,还在书房的苏明樟打了个喷嚏。 他桌上对着白日宋珩送来的官员资料,虽说宋珩给的是都十几年前的老册子,但却意外正中他下怀。 以他的人脉,近年来各处官员的底子他都了如指掌,他曾想去吏部翻阅,想要查得,正是十几年前的官员。 这也是暄亲王的意思。 一年前,暄亲王突然想查一位太医,名叫顾知延。 这是曾负责余太后养胎的太医,可自从太后生下公主,这位太医就辞官还乡,而后杳无音讯。 暄亲王曾暗中查过与这位太医有关联之人,可一无所获,仿佛洛阳城就没来过这一号人,至于他老家何处,家中几人,为何辞官,这些就更查不到分毫。 于是这件事就被暄亲王扔给了苏明樟,而吏部的陈年官员档案则是唯一的突破口,就这样意外被宋珩献上来了。 苏明樟寻到一份十八年前的官员册子,上面写着:太医院从六品,顾知延。 里面所记信息也不多,但官员祖籍家乡是有的,苏明樟看后唤来程风,“渝州,顾知延,去查。” “是。” *** 暄亲王三日后登基,太后被迫放手了掌政之权,官员们也得了三日休沐。 朝中风向又变,原先巴结苏明樟的人就不少,现在便更多了。 苏相不缺钱不缺权,唯一缺的便是府中妻妾,所以部分官员满洛阳城地寻美女,可寻了又寻,却发现连相府的奴婢都比不过。 若送去的美人还没一个奴婢有姿色,他们又怎能拿得出手? 江蕴不知,自己无形中已帮苏明樟省去了很多麻烦,而她带来的这点好处早在苏明樟的意料之中。 这三日,江家的气氛异常低迷。 江太傅认栽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江晗和宋珩退婚,第二件事则是给江晗另选夫家。 暄亲王登基后,他在朝中的分量必然日渐衰减,而要想站稳脚跟,他必须选一个对自己有所助益的女婿。 但论官位,他已是一品太傅,往上攀无可攀,想要借江晗的婚事稳固地位,唯有两个人选。 一是将来让江晗入宫,为新帝妃嫔。 但暄王妃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且暄亲王是个惯会宠妻的,若是让江晗入宫,怕是要被狠狠冷落。 至于第二个法子,就是嫁给苏明樟。 第12章 丑人多作怪 “我不要!” 江家前厅上,江晗大吼一声。 “阿爹跟那奸相斗了这些年,现在失势了却要将我嫁去,就不怕女儿被他磋磨死吗?” 江太傅眉毛拧成麻花,坐在主位上一脸疲态。 他重重叹了口气,解释道:“晗儿,若不以此来巩固,你爹爹的仕途就要走下坡路了啊,轻则架空实权,重则翻出错处来贬罚,届时你也会不及往日尊贵,洛阳城的贵女也不会再以你为首。” 江晗听了,眼中蓄满了泪水,“阿爹骗我,怎么就别无他法了?不是太后姨母给咱们撑腰吗?姨母是太后,她是尊长!” “她是尊长可她无权干政,暄亲王不年幼更不痴傻,太后还能有资格垂帘听政不成?失权是迟早的事,爹怎能不早做打算?” 江太傅一张脸愁得比苦瓜还苦,“再退一步说,你不能不为晟儿考虑吧,他如今在太学念书,日后也是要在朝中立足的,若爹在朝中地位有所动摇,那他将来也要走不少弯路啊。” 江晟是江晗的亲弟弟,现下十三岁,被江太傅送去了太学念书,太学中的皆是王公贵族,而江晟因姨母的身份尊贵,在里面也算是风光。 仿佛一时间,全家荣辱都被压在了自己身上,江晗摇头,忽而间想到了什么,“对了!太后手中不是有兵权吗?不是有个将军效忠太后的吗?我看到不如直接……” “晗儿!” 江太傅突然吼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道:“你在想什么?且不说薛将军手中的兵权不敌暄亲王,即便是有一拼之力,他也被先帝派遣去边疆多年,一时半会如何回来?若是召他的信件半路被劫,那江家就全完了!” 江太傅语重心长,“如今不可贸然行事,江蕴那逆女已经让我们栽了一个大跟头,现下当一切求稳,联姻为上策。” “都是江蕴那贱人害的!害得爹要向那奸相低头,呜呜……” 江晗忍不住掉下眼泪,哭成了个泪人儿,江太傅心疼不已,但也无他法,“晗儿,你若实在不想嫁给苏相,那只能将来入宫为妃,如今的暄王妃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女将,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你可想清楚了。” “笑话!” 一只没出声的余氏突然讽笑了一声。 “入宫?入什么宫?日日关在后宫能有何作为?” 她握住江晗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红肿的脸颊,江晗吃痛想躲开。 余氏道:“晗儿乖,嫁去相府,你那姐姐如今在相府当奴婢,你若是去当了相府,想如何揉捏她都行,我晗儿这两巴掌总不能白挨,是不是?” 要说这知女莫如母,江太傅拿官途前程说了半晌都没用,但余氏三两句就让江晗定下心来。 对啊,即便相府是个魔窟,那她在里面也能压江蕴一头,谁让那蠢货自甘下贱要当奴婢。 江太傅见夫人的话奏效,也马上应和道:“不错,那小杂种早不算是我江家的人了,晗儿嫁去了,身为主子,想如何罚便如何罚,也好给阿爹出一口气。” 江晗听罢抹去了眼泪,下定决心后道,“晗儿听爹娘的。” 她才点了头,门外小厮跑来,“大人,大人,牢里那个疯了,在牢中不停地攀咬二小姐。” “宋珩?” 江太傅拍桌起身,“他还想闹什么名堂?给他留全尸还不知足吗?” 小厮跪地道:“他哭嚷着要见二小姐,狱卒们不搭理他,他就编了故事在里头说起书来,他本就是个有口才的,故事说得像模像样,狱卒们围过去一听,才发现都在暗指……暗指……” “你说啊,莫要吞吞吐吐。” 小厮低下头,“暗指大人和太后混淆皇室血脉未果,暗讽江府姐妹为他而争风吃醋……” “放肆!” 余夫人将一个茶盏狠砸到地上,起身怒道:“他在狱中这般疯狗乱咬,污蔑太后污蔑朝臣,狱卒不该堵了他的嘴吗?” “回……回夫人的话,那厮狡猾得很,都不直说,而是套到故事里拐弯抹角,狱卒们听了口口相传,传出来后被有心人琢磨一二,自然都明白了,奴才听了此事,是怕他在这样攀咬下去,会坏了大人您的名声。” 江晗心情差得很,现下又听此事,气道:“宋珩这祸害当初不也是江蕴招来的?如果没有她,我们哪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将错处都归拢到江蕴一人身上,余氏听了不由得瞪了江太傅一眼,江太傅别开眼去,一副做错事理亏的模样。 早知如此,不如就让她随她娘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小厮道:“既然他在牢里不安分,那就使点银子,让他早走一步吧。” “不可!” 余氏及时阻止,“糊涂东西,暄亲王登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而这被判来年问斩的突然死在狱中,你就不怕被人疑心吗?方才还说要稳当行事,你就这样稳当?” 江太傅也是被气昏了头,被余氏骂了一通后醍醐灌顶,又清醒了几分,余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看着江晗无奈道:“晗儿,既然他闹着要见你,你就去见上一面。” 江晗才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我不要!那牢中又脏又臭,我干嘛要去见他?” “晗儿,他是将死之人,江家若被他死前的三言两语泼了脏水,那不值当,他费尽心机见你,说不定是有要紧话,你去一趟也无妨。” 江晗知道,在这府中真正做主之人是母亲,母亲都发话了,她再哭再闹最后也得去。 余氏又道:“你去,不论他说什么,你就先安抚着,总之让他别再攀咬江家就是,等江家过了这一劫,爹娘定会好好补偿晗儿。” 江晗咬着嘴唇,不得不听下这番规劝。 地牢中,阴寒昏暗,但好在是冬日,没有太多刺鼻的臭味。 宋珩躺在草铺上,江晗见到他时,他正嘴里咿咿呀呀,疯癫得不成样子。 她站在牢外,拿帕子掩住口鼻,一副嫌弃相,丝毫不藏眸中的厌恶,“说吧,要见我作甚?” 宋珩听见她的声音也不着急起身,而是咯咯傻笑起来,待他笑够了,才撑着地坐起来,“江二姑娘啊,你们江家的种,真是一个比一个无情,翻脸不认人的浪荡货。” “宋珩,你若是想留全尸,嘴巴就放干净点!” “呵……我怕吗?” 宋珩突然狠厉起来,扑过身抓住牢门的铁栏,双眼猩红,“江晗,你们江家让我背锅,还说我得了疯病污蔑你们,行,这些我都认了,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把我救出去,我要活!” “谁爱你?那不过是气气江蕴的,你当真作甚?再说,你如今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跟当初可能比?” 听她这番奚落,宋珩刻薄地评价道:“果真是丑人多作怪,原是嫉妒你姐姐的容貌罢了,真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宋珩说话句句带刺,伤人的是,他说的是实情,江晗面部扭曲,“你到底想怎样?我告诉你,你再敢在牢中造谣江家,我会让你、让你……” “让我如何?我本就要死,你们也不敢提前杀我,对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爹还想把你嫁给那奸相吧?” 宋珩虽犯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听他说的分毫不差,江晗一时失语。 见状,宋珩一副拿捏住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我要活,否则我不仅会将江家的罪行说成故事,我还要告诉狱卒们,这江二姑娘的身上有几颗痣,又分别长在什么地方。” 第13章 你道行不够 听到此,江晗脸色煞白。 她曾偷着和宋珩亲热过,虽没走那最后一步,但也被他哄着衣衫半褪,让他看了不少去。 她深知这披着君子皮囊的东西内里有多肮脏。 “宋珩,你这人面兽心的杂碎!” 宋珩已经是穷途末路,面对她的谩骂,只满不在乎地回道:“如此你我岂不绝配?” “话我放在这了,但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若是江二姑娘能把我救出去,日后我对你唯命是从,想必你我都一样恨透了江蕴,我们合该是一路人才对。” 听到“唯命是从”四字,江晗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她站在牢前沉默片刻,最后退了一步,道:“你管住嘴,我试试看。” *** 江太傅有意将女儿嫁给苏明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相府。 相府后院中,江蕴正拿着扫帚扫庭院,青姝则是便坐在一旁吃花生,将壳子扔了一地,还“不小心”砸在了她身上。 “你们江家可真是出息了,生了两个女儿,一前一后的都要往相爷身边塞?” 江蕴无意与她交恶,边扫地边提醒道:“我跟她不一样,我说了我不是江家人了。” “反正都一个窝里出来的,在我看来都差不多。”青姝没好气道,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道:“不过只怕是她想嫁,相爷还不乐意娶呢,相爷他不近女色的。” 青姝话匣子一开,一时半会就关不上,江蕴不用回她的话,她也会自顾自说下去,“诶,我听说啊,这江二姑娘在洛阳城中以才情出名,你说为什么以才情出名?那自然是容貌排不上榜呗,否则定是说她才貌双绝,对吧?长得丑,相爷肯定也看不上。” 江蕴觉得她这人说话有趣得很,“青姝姑娘,你说话有些自相矛盾,相爷到底是不近女色,还是对姿色要求高而已?” 青姝又将一个花生壳往她身上砸,“你懂甚?相爷这些年来不近女色是事实,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食髓知味了去,你不就是他破例救下的嘛,敢说没有你这张脸的功劳? 我说相爷会看不上江二姑娘,那是对人不对事,我们相府人就是讨厌江家人,看不出来我也讨厌你吗?” 她能说,一口气叭叭的能说一大段。 她要讨厌江蕴,江蕴也没办法,只反驳道:“相爷救我,那是因为我将太后和江家的罪行都告诉他了,他是被我诚心诚意的投靠所感动。” “嘁。” 青姝翘着二郎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想什么呢?相爷是会被感动的人?” 江蕴问:“那若是她真喜欢我这张脸,我昨日脸伤了,他怎么不给我药膏?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皮相。” 这话倒将青姝噎住了,她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那定是你道行不够。” 江蕴被她逗笑,“妖精吗,还看道行?你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这话青姝倒不反驳,“我话本子是不少。” “那你倒是说说妖精都是如何勾人的,怎么样道行才够?” 青姝喜欢话本子,谈起这个,她还真支着脑袋想了想,道:“这最初嘛,妖精都是先装柔扮弱的,假装被人欺负,无力还击,然后求公子相助,这博得同情之后啊,在装贤惠日日伺候公子,日久生情,骗取他的信任,这第三步就是色诱了……” 江蕴打断她,调侃道:“你既将一二三研究得如此通透,怎么也没学以致用?” 青姝一听她竟敢调侃,抓起一把花生往她脸上扔去,“我又不是妖精,我跟你聊话本子,你倒有资格说笑起我来了?” 江蕴被花生砸了一脸,她下意识闭眼后退了两步,又踩到地上的花生,脚下一滑,往后摔了个屁股墩儿。 “蠢!” 青姝还想再砸她一把花生,可手抬到半空却停住了。 苏明樟不知何时行到了此处。 江蕴躺在地上睁眼看去,见自己脑袋前面站了个人,身量很高,价值千金的云锦常服刺眼夺目,袍角就在她眼前飘飘晃着。 她想爬起身来先,然方才那一下摔得腰疼,起猛了一阵疼,结果又跌坐下去。 青姝在苏明樟的注视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把手慢慢垂下,不声不响地让那把花生归了碟。 江蕴见这个气氛也是莫名心慌,她揉着腰,突然想到方才青姝说扮弱求助好使,便仰起头,委屈控诉道:“相爷,是她欺负奴婢,拿花生砸奴婢,但奴婢没敢还手。” 话落,苏明樟还无甚反应,青姝倒是先怒了,“你少恶人先告状!分……分明是你半天扫不干净地,我才……” “你若不乱扔花生壳,我怎会扫不干净?” 青姝跳脚,“你还敢还嘴?” 江蕴立马低头,“不敢得罪青姝姑娘,都是奴婢的错。” 她这错认得快,但听着假惺惺,青姝一肚子火,骂也不是,收也不是,指着她半晌,最后咬牙切齿道:“狐媚东西,装柔弱给谁看,我看那话本子里写的就是你,道行不够那是我冤了你了!” 青姝越说越扯,苏明樟眼皮跳了跳,根本没兴致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睨了一眼地上的江蕴,道:“既扫不干净,就不要扫了,去王府,随行伺候。” 江蕴扫视了一眼乱糟糟的庭院,见苏明樟不打算追究,很识趣的见好就收。 “是”,她应下后,忍着疼慢慢爬起身来。 青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先装柔弱,然后就去日日伺候,跟话本子里一模一样,那第三步不就……” 她微微眯起眼。 江家说什么也是相爷的仇家之一,江蕴当个奴婢也就算了,若真把相爷迷糊涂了,她定要保持清醒,助相爷迷途知返。 江蕴扶腰跟在苏明樟身后,苏明樟忽而问道:“今日怎么不打回去了?” 打回去?也拿花生砸青姝吗? 她先前打江晗,是仗着苏明樟的势,如今面对青姝怎能一样,她可是相府的老人了。 江蕴随口扯道:“这不是一个屋檐下,就和睦相处些嘛。” 苏明樟道:“那是不是你二妹妹入府,你也要与她和睦相处?” 江蕴顿住,“什么?相爷答应娶她?” 第14章 委屈了? 江蕴懵了,不由得想到曾在江府的那些日子。 她才逃出那般隐忍压抑的环境,与江晗撕破了脸皮,若江晗要进相府当主母,她这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听见身后人停了脚步,苏明樟回头去,见她小脸阴晦,峨眉微微蹙起,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怕了?”苏明樟问道。 江蕴不知说什么好,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她摇了摇头,感觉有许多话想要倾吐,但是说到底,苏明樟的婚事她完全没资格插嘴,最后只扯了个苦兮兮的笑,道:“奴婢只管做好分内事,没什么怕不怕的。” 假。 苏明樟觉得她方才跟青姝认错时假,现在笑的更假,她分明心里不爽的很…… 他回身踏出府门,看着眼前忙活搬杌凳的小人儿,道:“收起你那副苦相,她还能欺了你去?” *** 暄王府离相府不远,马车停到门前后,江蕴便见府中走出一个少年。 少年锦衣玉带,模样周正,乃是暄亲王的嫡子赵辰康,如今十四岁,虽个子已差不多赶上暄亲王,但眉眼间还是显露着几分稚气。 今日他还是王府世子,明日就该是中宫太子了。 苏明樟在入朝为官前,曾在王府住过几年,那时赵辰康还年幼,见到苏明樟就躲得远远的,在他眼中,苏明樟总冷着一张脸,叫人觉得阴狠,他跟爹爹商量事宜的时候,连带着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得冷冽严肃。 直到苏明樟入朝成为朝廷新贵,而后自立府邸,他也长大,去太学念书,之后再见苏明樟便不怕了,也会恭恭敬敬称他一声苏相。 他亲自在外相迎,请苏明樟进府,无意瞧见了他身后跟着的江蕴。 苏明樟的婢女,他只知道有青姝,前几日有些谣言传的风风火火,连他在太学都听到了,说是苏相得了一个新奴婢,模样生得美极,甚至能压一众贵女,还有几分像那失踪的后宫太妃。 赵辰康不知道太妃的模样,只知道今日一见,这婢女确实是国色佳人,分明只是一身不入眼的裙裳,与一众奴婢一样的穿着打扮,可就是能引人注视。 他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苏明樟走进后他才转身带人入府。 王府厅上,暄亲王和暄王妃似有心事,见苏明樟来,唤人来伺候了茶水后也不说话,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苏明樟饮了口茶,“王爷有事不妨直言。” 暄亲王与暄王妃对视一眼,开口先道:“明日登基大典一过,这王府也就空了,本王身上的担子也重了。” 他说了没两句,停顿了好长一会儿,又接着道:“太后的势力尽数铲除,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只怕操之过急,许多职位没有新人能及时顶上,故而还需与太后和江太傅一方周转平衡一番。” 他说的很委婉,但苏明樟听懂了。 “王爷是想说我的婚事。” “是,想必江家的意思也传到你耳中了。” 苏明樟问道:“江二姑娘?” 江蕴心一提。 暄王妃点头,“江太傅想低头求和,以婚事来稳固地位显而易见,不过江二姑娘还是好拒,她与宋珩有过婚约,本就不该来配你。” 听到这话,江蕴松了一口气。 苏明樟道:“既然好拒,王妃因何烦心?” 暄王妃道:“江太傅有这层意思,太后也一样,你若拒了江二姑娘,我担心太后会指给你静兰公主。” 江蕴听到静兰公主,眸中也泛起阴霾。 这位静兰公主,名义上与她和江晗是表姐妹的关系,她先帝唯一的子嗣,满天下头一个的尊贵,自然是目中无人的很。 若太后真想将静兰公主嫁给苏明樟,怕是难拒。 倒不是苏明樟难,而是暄亲王难,公主是皇家女,他若才登基就纵容权臣下了皇家的颜面,总归是不好,太后一党动荡不说,也会惹得远近宗室的不满。 如今这初登基的时期,最盼稳固,最忌动荡。 苏明樟敛眸,“不曾听太后有此计划。” 暄王妃道:“迟早会有。” “为何?” 暄王妃哼了一声,道:“你们都迟钝,但我身为女子早就看得出来,静兰公主本就对你暗中有意。” 说起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暄亲王是一脸茫然,他自觉心细,但也不会留意这些,而暄王妃则是可以通过寥寥几次宴席,将在做女眷的性情心思都摸得差不多。 暄王妃有些忧愁,“估计过不了几日,太后便会提及,苏相,你……” 苏明樟明白她的意思,眸中掠过一丝冷意,但还是点了下头道:“无妨,她身为公主,应守丧满三年,不可婚配。” 暄亲王道:“这是自然,只是怕太后为稳手中权势不被太快削弱,会想先将她与你定下婚约。” 苏明樟间满是嫌恶,默了半晌,他才冷声道:“既如此,我可退一步,婚约而已,只怕届时查出东西,她都活不到婚期。” 苏明樟做事不喜顾及他人,但他即便是不给所有人面子,也不会不给暄亲王面子,救命之恩在先,他也不好暄亲王这个新帝难做。 不过他这番话江蕴却没听明白。 查东西,什么东西? 她还想再听些名堂出来,但厅上人谈话皆是点到为止,暄亲王严肃道:“如今只是揣测,不要妄议。” “是。” 交谈过后,暄亲王留苏明樟留下用了晚膳。 离开时,赵辰康依旧送客到门口,没忍住又多看了江蕴几眼。 天色黑了,马车前头挂着两个灯笼,橘红红的一晃一晃,江蕴木木地盯着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好奇。 忽而她转了个身,掀开车帘探了个脑袋进去,“相爷。” 苏明樟见她这样,应是又有话要问,便道:“次次坐车都有话要问,不如你以后都坐里面?” 他语气平常,江蕴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反话,但里面无风,暖融融的很是诱人,于是她确认了一遍道:“真的可以吗?” “……” 苏明樟懒得答,许是自己一时也弄不清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就问道:“想问什么?” 听他这样问,江蕴便先挪身进车,而后直言问道:“相爷真的会与静兰公主定下婚约?” 苏明樟语气瞬间发寒,“怎么?” “那个……她活不到婚期是何意思?” “你找死吗?” 他阴狠之语脱口而出,江蕴吓得浑身一阵发麻。 她只是觉得,方才苏明樟与暄亲王谈话都没遣开她,这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嘴。 现下见他语气不善,立马禁了声。 苏明樟见眼前人跪坐着不说话了,一双眸子盯着地上的金丝软毯发愣,跟个木头一样少了几分生气,他眉梢微动,退去几分寒意,“知道的多不是好事。” “是。” “委屈了?” 第15章 江蕴,我讨厌你 江蕴疯狂摇头。 “那就别这幅怂样。” “是。” 江蕴抬起头来。 苏明樟目光凝在她脸上,忽而又道:“你若觉得跟着我提心吊胆不自在,可以去跟着世子。” “世子?”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江蕴回忆了一下,世子不就是方才王府那少年吗? “为何可以跟着世子?”江蕴问道。 苏明樟道似漫不经心道:“他看上你了。” 不过见了一面,有什么好看上她的。 江蕴道:“相爷说笑了,世子还小,有什么看上不看上的。” 苏明樟道:“他只小你两岁。” 江蕴一时琢磨不透他。 他是真会将他送给赵辰康? 他若是嫌她,他应该话都不屑与她说一句,若是不嫌她,将她送人又是什么心态 她抬起头看去,暖灯火烛下,他半低着眼帘,遮掩了眼里细碎的光,身形不动,静静地待她回答。 江蕴觉得柔和都是假象,若是她对此乐见其成,很可能会被他丢出车去。 莫不是在测她忠不忠诚? 思及此,江蕴道:“小几岁大几岁又如何?一仆不侍二主,奴婢是相府的人。” 得了答案,苏明樟未再接话,而是支着头闭上了眼。 他方才的打算,正是江蕴所猜的那般,不过还要再狠一些。 他不会护三心二意的人,即使她与当年那人有几分相像。 若她方才上了钩,就不只是被丢出车而已,估计现在已经横尸街头了。 苏明樟身边人个个都忠心不二,口风严谨,便是因为有半点破绽的人都会被斩立决。 江蕴见他闭眼不再说话,稍作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算坐到车外去,然她一撩车帘,又听见苏明樟的声音:“就坐里面吧。” 程风一人吹着冷风把车驾到府门口。 江蕴回到相府后,一进屋就被青姝怒瞪一眼。 “呦,还回来呢?我还以为你道行够深,要直接在相爷屋里住下了呢。” 江蕴出门一趟,都忘了这码事了,没成想她还气着。 她进屋倒了茶水喝,随口道:“有你多指点,我道行会越来越深的。” 青姝本就气了半日,听她这样讲,更加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便也倒了杯茶,直接泼到她脸上。 “你少得意!” 江蕴呛到,猛的咳嗽了几声,将茶水咳了青姝一脸。 看似无意,实则故意。 “江蕴!” 青姝怒喊一声,江蕴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 “奴婢名阿蕴,青姝姑娘别叫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管你叫什么?你白日在相爷面前恶人先告状还不够吗?竟还敢喷我茶水?” “你乱丢花生壳,你拿花生砸我,你泼我茶水,到头来还都是我的错?” 江蕴本不想和她计较,谁知她不得理还不饶人了,“青姝姑娘,我不会在这相府待一辈子,你根本无需担心我抢了你的相爷,再者我最后说一遍,别再拿我当江家人,江家是我仇家,你我一起当差,合该和睦些才是,何必瞎的给自己找死对头受气?” 江蕴气的说了一串,觉得还不够完,继而又道:“你若是能不针对我也就罢了,可你如果颠倒黑白来欺我,你别怪我不客气。” 青姝本来也听进去两句,可直到她听了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垮下来。 她还敢不客气? “你倒是说说你能如何不客气。” 江蕴擦去脸上的茶水,挑了挑眼尾,故意气她道:“比如我真的去勾引相爷,然后气死你。” “你可真是好样的。” 青姝怒得去抽走了她的被褥,道:“我今日冷,要盖两床,就委屈你一下吧。” 江蕴转头就往门外走。 青姝喊道:“你做甚去?” 江蕴用力眨了两下眼,挤出了一点点眼泪,转头道:“我这不是没有被褥了吗,怕自己冻死,找相爷再要一床去。” 青姝见了一脸黑线。 她最讨厌这样卖弄可怜的模样,总会让她想起那膈应之人。 “死妖精装的我见犹怜给谁看。” 说罢她啪的一脚把江蕴的被褥踢回到地上,“拿去,我才不要盖你的!” “……” 熄灯许久后,黑暗中,床上又传来青姝的声音:“江蕴,我讨厌你。” “……” *** 新帝登基,称平南帝,改年号为弘昌。 开朝头一日,苏明樟不愿娶江家二姑娘的事也传遍朝堂。 江晗当着太后的面,在宫里又闹了一场。 她好不容易才听了爹娘的意见,说服自己答应嫁去相府,结果苏明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她是二嫁之身,不配为妻。 “什么叫二嫁之身?!” 江晗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她不过是和宋珩定过亲而已,“江蕴也和那宋珩定过亲啊,她当时被送入宫去,怎么没人说她二嫁之身?姨母,您要为晗儿做主啊!” “晗儿不得无礼”,余氏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一句。 太后板着脸道:“这本就不是二嫁,苏相是刻意侮辱你爹爹。” 江晗哭哭啼啼,可坐在她一旁的静兰公主却眉眼间却还有几分喜色。 她一袭华贵的紫色裙裳,领处纯白的狐裘衬的她妆发明艳,她睨了一眼江晗,淡淡道:“表妹哭什么,苏相与太傅敌对多年,如今太傅低头,他一时不愿接受也是正常,若想与他联姻稳固权势,表妹还不够格。” 江晗本以为静兰要安慰她,怎料说到后头,更像是在嘲讽她。 静兰本意倒不是嘲讽,她不过是高高在上惯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屑去在乎旁人的情绪。 江晗心里再不痛快,可也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咬牙说是。 太后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向静兰,可还未开口,静兰就先道:“母后,儿臣可以。” 江晗惊愕,“皇表姐,你愿意嫁那奸相?” 静兰公主如今快满十七,比江蕴还略大一些,自及笄到现在近两年,太后不是没想过她的婚事,但是不曾有入她眼的。 她早已对苏明樟芳心暗许,只是以往碍着太后与他的立场相对,所以从来不曾表露。 苏明樟弱冠之年入仕,短短几年间打破太后一党独权,硬生生挤到了一国之相的位置,与江太傅平起平坐,虽说是敌对,但实在让她心生佩服。 更何况论起姿容相貌,也是朗艳无二,让她过目难忘。 若能与他成为一家,日后共掌大靖江山,也能算此次因祸得福。 她答应的如此之快,令余太后都有些惊讶,但也不失为是好事。 余太后点了点头,招来刘公公吩咐了几句。 午后,一个太监匆匆赶到相府,说是太后请他进宫,有事商议。 第16章 听说你想勾引我 苏明樟依旧带上了江蕴。 新帝登基前有过提示,故而江蕴也知道太后此次宣苏明樟进宫所为何事。 但公主横竖要守孝,定不定亲一时半会都不会入相府,那就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那就是好事。 江蕴坐在车板上盘算着,她虽不知苏明樟暗中在查些什么,但反正是对太后那边不利的,等日后江家和太后彻底倒下,对她没了威胁,她就不用再当奴婢换取庇护了。 毕竟谁想当一辈子奴婢? 她也是渴望恢复自由的,只是眼下保命要紧。 她不知不觉思绪飘忽起来,竟已经想到自由后该去做什么营生了。 不过不管做什么营生,都得要有本金吧。 她突然又去掀开车帘。 “相爷……” 车内的苏明樟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直接道:“今儿问什么?” 她弯了弯眼角,道:“今儿问问,我当差每月可有月俸?是多少两?” 苏明樟微愣,显然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他淡声道:“没有。” 没有? 江蕴麻了,有些急切地问道:“为何没有?” 苏明樟道:“旁人当奴才换的是银子,你换的是命。” 已经比别人划算多了。 江蕴无可反驳,只是有些忧心后半辈子的路。 她略带失望地哦了一声,正欲放下车帘,却听苏明樟道:“听说你想勾引我。” 声音不响,但她听得字字清明。 语调不喜不怒,恰似平常闲谈。 江蕴的身子僵得厉害。 青姝这个大嘴巴,不知在苏明樟这里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 江蕴龟速的重新撩起帘子,苍白道:“奴婢没有这样的想法,相爷莫要道听途说。” “哦,那许是我弄错了。” 江蕴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他没多想什么。 然她才松懈了没两秒,他又道:“其实你可以试试,或许我并不反感。” 江蕴:“?”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苏明樟在说什么反话,但她脑子太笨还没转过弯来。 思来想去,江蕴决定再问一遍,“相爷方才说什么?” 苏明樟知道他听清了,便没有再说。 他自己心中亦是有些烦乱,自从救下江蕴后,一些陈年破碎的记忆便时不时翻涌。 相仿相似的情景,年少懵懂的心动。 到最后,他只回了一句:“就坐车里吧。” 江蕴咽了口唾沫。 她上次是想坐车里,因为暖和,但这次却不想了,因为苏明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刚想着婉拒,他又道了一句:“以后都坐车里。” “……是。” *** 苏明樟入宫后,平南帝与太后高坐,而静兰公主与江晗等女眷则是退到了偏殿。 宫中不比先前在暄王府时方便,江蕴不能跟着苏明樟到殿内,而是被宫人拦在外侧候着。 静兰公主在偏殿候着,心急地派贴身宫女去探听正殿谈话,再轮着来给她复述。 江晗对此毫无兴致,从侧门出去,想随意走一走舒缓烦闷,经过转角处,余光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蕴规矩的与几个宫人一起站在殿外,面色平静淡然。 她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江晗眸中划过狠厉。 追根溯源,她今日所受的屈辱还不都是拜江蕴所赐? 忽而,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端着架子走过去道:“你,跟我来一下。” 江蕴听出她的声音,懒懒抬眉看她一眼,旁边的宫人就先提醒道:“江二姑娘,这位是苏相的婢女。” “需要你来多嘴?” 江晗瞥了她一眼,“不管是哪家的,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让奴才干点活,奴才该拒绝吗?” 那宫人见她咄咄逼人,也不想惹事,干脆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江晗凑近,抬手往江蕴脸上摸去,她皮肤白皙软嫩,脸上的伤早就消了痕迹。 “好好养着你这张皮,你不就靠着它吃饭吗?” 江晗酸溜溜说完,侧身指了指远处的一小片梅树,“我想要梅花做香囊,你去帮我摘点。” 江蕴扫了一眼,道:“宫中花草不可随意折损。” “旁人不可以,我可以,我便是当着太后和公主的面,也无人会说我什么。” 江蕴内心觉得她蠢笨,她言语间还却只以太后和公主为尊,无视殿内皇上,岂不是不敬? “既然如此,就烦请江二姑娘自己动手。” 江晗铁了心难为她,“我偏要你去,你去不去。” 江蕴道:“奴婢只听相爷一人的吩咐。” 江晗压低声音,从喉间挤出一声“贱婢”,而后贴身过去,在她耳侧轻声道:“江蕴,我知道你有人撑腰,但如果你去帮我摘些梅花,我就告诉你你娘是如何死的,你还会拒绝吗?” 江蕴本是半垂眼帘,自认为别不论江晗说什么,她都能当没听见,可……可她居然说,知道她娘的死因? 江晗看见她瞳孔微缩,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 人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就不愁拿捏不了。 江蕴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江晗,眸中满是疑窦,江晗似猜出她所想,道:“怎么,怀疑我骗你?可我还真知道一二呢。” 她轻蔑一笑,多解释了两句:“当年爹娘交谈,我听到了,她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那时我已经醒,不过觉得他们所谈之事颇有意思,就多装了一会儿。” 依神色语气而言,看不出她所说有假。 江晗拨弄了一下指甲,“好了,摘几朵花儿而已,机会过了便没有了,想清楚了吗?” 江蕴双手不自觉握紧,想要抑制住冲动,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驱使着她。 为什么她不能知道她母亲的一切?为什么家中祠堂的灵牌都不能有她母亲的姓名?一切的蹊跷都证明,母亲不是被她克死的,可她身为女儿,难道不该知道一切吗? 江蕴眼眶酸涩,半晌,终于说了一句:“江二姑娘最好说话算话,否则……” 否则,否则怎么样她并没有说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怎样,但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付出代价。 江晗扬着下巴等着听她的下文,结果江蕴直接别开她朝那小片梅林走去。 彼时梅花开得正盛,这两日虽停了雪,但树上依旧结满了冰霜,与桃色小花映衬在一起,也算是冬景绝色。 江蕴抬起头,微微点起脚尖,伸手去掐梅花。 江晗慢悠悠跟来,给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就走过去,在梅树树干上重重一踢。 满树枝上的冰凌冰霜经了震动,都散碎掉落下来,伴随着一些梅花花瓣,冰冰凉凉砸了江蕴一脸,还有许多冰碴子往她领口中掉下去,冻得她浑身哆嗦。 然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抬袖抹去额发上的冰花,接着选摘模样出挑的红梅。 江晗的这些小欺负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又不是不知,若真只是要梅花何必来找她? 为的就是欺负她取乐罢了。 在她踏向梅林的那一刻,就代表她愿意承受些欺辱,来换取江晗告知她母亲的死因。 即便江晗所知道的并不完整,但她也要听,这是她十六年来的心病,早已成为一种执念。 但她的淡定却让江晗恼怒。 江蕴凭什么在那故作淡定?她要的是看她委屈,看她卑微哭求,活着看她生气发狂。 怎样都行,就是不能没有反应。 江晗又看了侍女一眼,侍女会意,一掌过去掸落她手中的花,又用脚碾了一番,而后欠了欠身,道:“实在不好意思,劳烦你重新摘吧。” 第17章 给苏明樟惹了麻烦 江蕴看了她一眼,那侍女莫名觉得冰寒,便退开半步,江蕴又回头对江晗道:“江二姑娘烦请管好自己身边的人。” 江晗哂笑,“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还说教起我来了。” 指尖的一朵腊梅被捏得稀烂,江蕴深吸一口气,将它随手扔下,又接着去摘。 直到摘满了一捧,她拿到江晗面前,“江二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江晗看着那些标志艳丽的花儿,用指尖翻了翻,然后挑出一朵,道:“这朵不行。” 随后,“这朵也不好,这个颜色差了点,这朵太小……” 一来二去,满满一捧梅花被她一一丢到地上后踩碎,“你会当差吗?采几朵花而已,竟采不好?重新再去。” 江蕴低着头,垂下空空的双手,看着满地凌乱的梅色,忽而自嘲地笑了一下。 到底是提起母亲的事,她糊涂了。 信江晗? 有病。 她都懒得生江晗的气了,而是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通,而后抬脚欲离。 她寡素的裙角一拂,卷进些细碎的花瓣,不再理会江晗的怨怪。 江晗见状,看着自己的侍女问道:“她是木头吗?她不会生气吗?” 不行,她还没有痛快。 江晗咬了一下唇角,又吩咐道:“你,把她抓回来。” 说罢,她用目光指了指梅林边上的池塘。 侍女有些意外,但江晗态度坚定,她也不敢反驳,便往前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向江蕴。 这是宫里,江蕴没想到她们敢这样大动作的直接上手扑人,直接措不及防的一个踉跄。 那侍女趁她重心不稳,架住她的身子就往边上的池塘拖,江蕴也看出了她的意图,惊声道:“这是宫里,江二姑娘行事未免太大胆了!” 江晗道:“贱婢少攀咬我,宫里奴才做事不仔细,走岔了路跌进池塘,关我什么事?” 那侍女听她这样说,胆子也越发大了,手上也更加用劲。 江蕴单论力气确实敌不过这侍女,但也僵持了一番,江晗看她们磨磨唧唧的,心里着急,便走过来帮着推她。 她今天是铁了心要欺辱江蕴,怎么能让她说走就走? 两人的力气江蕴显然抵不住,她贴近池塘后脚微微落空时,便临时起意,松开了与那侍女推搡的手,转而紧紧拽住江晗的衣袖,将她一起拉了下去。 江晗感到自己也失了重心,还来不及呼叫,就压在江蕴身上一起掉入了池塘。 一声噗响,水花飞溅。 “啊!救命!咳咳……” 江晗不会水,疯狂扑腾着身子拍打水面,身上衣物浸了水沉得厉害,让她慌得失了分寸,还一直把旁边的江蕴往下按。 “六菊,还不快救我上去!” 岸上的侍女被点了名,奈何她也不会水,只要跑去呼救:“来人!江二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呐!” 呼喊声很快惊动了殿中人,几个宫人跑来,后面跟着的太后也不断加快脚步,偏殿的余氏更是疯了般提着裙摆跑去。 江蕴费了好大劲才甩开江晗胡乱抓按的手,众人赶到池塘边时,太后怒喝一声:“还不救人!” 两个太监硬着头皮往冰冷的池子里跳,一左一右架住江晗把她往岸边提,彼时走在最后面的皇帝与苏明樟并排而来,正见江晗狼狈之相。 余氏看着自己女儿冻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心疼地连忙将她搂住,“六菊,你脑袋不想要了吗!” 六菊吓得双腿发软,咚的一声重重跪到地上,江晗忙道:“是她!是她推我的!” 她抬手指向还在池塘里的江蕴。 因她方才不吵不闹不扑腾,再加之一身奴婢衣裳,故而所有人视线都放在江晗身上,彼时江蕴才被注意。 她此时站在池中,这池塘的水根本不深,水线在她胸口以下,与她的淡定而立相比,方才闹得惊天动地的江晗就显得有些尴尬。 淹不死人的水,她吓得魂儿都飞了。 江蕴眯起眼看了一下江晗指着她的那只手,而后收回视线,双手在水中提着沉重的裙摆,迈开步子靠向岸边。 眼尖的太监先道:“奴才记得这是苏相身边的人。” 话落,苏明樟本人已经站到了池边,那太监瞧见他的身影,赶忙捂了一下嘴,压低身子往后退去。 江蕴骤然看见眼前一双熟悉的鞋靴,抬头看去,见灰沉天色下,苏明樟敛眸看着她,面色阴晦。 很显然他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 江蕴铆足了劲往岸上一撑,微微侧身翻爬上来。 余氏一双眼睛就跟长在了江蕴身上一般,一直死死地盯着她,见她上了岸,她克制住直接弄死她的冲动,压着脾气道:“晗儿落水一事,还望皇上和太后做主。” 余太后听罢,看向江晗,双眸之中是藏不住的杀意,她对江蕴的恨意只会比江晗和余氏还要多,她端着架子,语调沉肃道:“不论是谁的人,在宫中推人下水,都该严惩,不知皇上和苏相以为如何?” 苏明樟不语,平南帝道:“待江二姑娘先去换了衣裳再议。” 这话总是不错的,江晗冻得都快僵死过去了。 太后和余氏也没说什么,指使着婢女先将江晗扶走。 江蕴自上岸后就默默跪到了苏明樟身边,她自知犯了大错,给苏明樟惹了麻烦,故而此时正缩着脑袋装鹌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她不怕江晗的污蔑,那样低劣的污蔑三两句就可以推翻,她只怕苏明樟烦怒了不再护她。 悔得肠子都青了。 明明以前那么能忍的,可自从那日爆发,杀人逃宫之后,她这原本的性子便一层层显露出来了。 尤其是……尤其是牵扯到母亲的问题时。 她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些再小些,以此来降低存在感,仿佛这样就可以减少苏明樟的怒气。 还是平南帝见她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才问苏明樟道:“你的侍女可要去换身衣裳?” 苏明樟这才去看地上那瑟瑟发抖的一小只,问道:“要去换吗?” 第18章 苏明樟没打算弃她 江蕴摇头。 苏明樟若是同意她换,一定会直接让她去,而不是这样问她。 江蕴认定他在气头上,她自该吃些苦头,把态度摆到位。 再冷也是一时的,她初见苏明樟那日,还在水缸中泡了半个时辰呢。 可若是态度摆不端正,怕会见阎王。 苏明樟见她摇头,道:“既然你说不用,那我也不能为难你。” …… 江晗花了一刻钟换衣裳,收拾好后,手中捧了个汤婆子缓缓走来。 江蕴一直跪在殿上,等到众人到齐了,便听江晗又开始委屈哭诉。 “皇上,太后娘娘,一定要给晗儿做主啊,这贱婢推我下水,是谋杀未果!” 太后多的也不想说,只厉声道:“谋害重臣之女,其罪当诛。” 江蕴抬起头来,嗓音清亮,“奴婢没有推江二姑娘。” 江晗道:“你少狡辩,难不成我会自己跳下去?” 江蕴没看她一眼,只问道:“敢问奴婢若是要推江二姑娘,为何自己也会在水中?” “那自然是我情急之中抓住了你,把你也顺带了下去。” “那又敢问,我若是有此举,江二姑娘的侍女难道不会阻拦吗,她若是阻拦了,我能敌过你们二人?” 这话一下就把矛头指向了六菊,她身为贴身侍女,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推入水? 六菊脸色发白,除了跪下说护主不力以外,什么也说不了。 主子落水,她在岸上,这是事实,她砰砰地磕着头,江晗维护她道:“你推我入水的事不说,反倒先教训起我的人来了?” 她一副受害者的形象,又有太后的势可仗,语气很是怒傲。 江蕴正要开口反驳,却有一阵清冷的声音先响起:“江二姑娘的人护主不利,不加以处置,却先要罚我的人?” 苏明樟坐在侧坐木椅上,一手拨弄着杯盏,语调间并无戾气,却莫名带着威慑。 “我……” 江晗下意识要发脾气,可待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苏明樟,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从来跟着江太傅一起,称苏明樟为“奸相”,但实则从未与他有所接触,最多只是草草见过个身影,没有同堂而坐过,更没有对话过。 她抬眉看去,见他长眉入鬓,一身官袍齐整肃然,通身散着冷峻之感。 江晗恍惚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答什么,而跪在地的江蕴则是将一颗心咽回了肚子里。 看来苏明樟没打算弃她。 江蕴心里有了底气,也要拿出底气,不能任由江晗撒谎,她更不能在太后面前丢了苏明樟的脸面,思及此,她跪直了身板。 六菊框框磕头磕个不停,余太后听着也烦,“来人,将她带下去,打二十杖。” 太后的话,殿上无人反对,江晗自知阻拦不了,甚至催促太监们动作快些,生怕她说出实情。 殿上安静下来,太后这才继续道:“那护主不利的东西已经罚了,接下来,该轮到这相府这奴才了吧,苏相你说呢?” 苏明樟目光落到江蕴身上,见这小人儿是知道了还有势可仗,已经挺直了身板,便对她道:“自己辩。” 江蕴点头。 江晗既要撒谎,那她就也撒谎,她撒泼天大慌。 江蕴道:“皇上,太后娘娘,是江二姑娘想动手打奴婢,奴婢不过后退躲了一下,她就自己没站稳摔入了水中。” “你信口雌黄,我打你作甚?” 江蕴大言不惭道:“因你不满相爷拒婚,这才想拿奴婢撒气。”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脸色皆变。 苏明樟挑眉看去,显然也有几分意外,但很快恢复常态。 江晗没想到她竟会这么污蔑自己,她感到静兰公主目光犀利地瞧过来,心中觉得冤屈得很。 “贱婢,竟敢这般造谣本姑娘,我若是要打你,打就是了,怎会到了池塘边?分明是我在赏梅时,你故意将我推入水中!” “呵呵……” 江蕴突然笑出声,江晗听得有些瘆人,道:“你笑什么?” 江蕴道:“皇上明察,起初江二姑娘借口让奴婢去摘梅花,但她却将奴婢所摘梅花全都用脚踩烂,还出言侮辱相府,甚至说相爷有眼无珠,奴婢这才规劝了两句,她便要打奴婢。 奴婢躲闪及时,她脚滑落入水中,奴婢就跳下去救她,怎料她……她嫌弃奴婢是相府的人,甩开了奴婢的手,而她的贴身侍女不敢下水,这才将事情闹大。” 江蕴将一番谎话说的像模像样,还把苏明樟这尊大佛推到了前面来。 苏明樟默了片刻,随即侧头浅扫了一眼江晗,问道:“江二姑娘,是这样吗?” 江晗被她点名,又对上他那威胁意味甚浓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我没有!” 苏明樟道:“可我听闻,江二姑娘确实因此事闹了一上午。” 江晗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她是因为此事哭诉许久,但那只是觉得自己受了侮辱,绝没有说苏明樟有眼无珠这种话…… 何况静兰公主的心意都表明了,她怎么会说这种话来找死? 彼时她面对的不仅是苏明樟的质问,还有静兰公主敌意的目光。 “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知该如何辩驳,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看向太后。 太后毕竟才与苏明樟谈好了与静兰公主的婚约,虽很想弄死江蕴,却又不愿闹得太难看,只不咸不淡道:“凡事讲证据。” 江蕴道:“梅林地上被碾踩过的梅花犹在,江二姑娘让我去摘梅一事,殿外的公公也曾听见。” 她这样说,平南帝就唤来了外头的小太监,小太监道:“是江二姑娘喊阿蕴去摘梅,阿蕴姑娘起初说宫中花草不可随意折损,是江二姑娘搬了太后撑腰,阿蕴就妥协去了。” 他一番实话实说,却将江晗显得目无新帝,只知拿着太后作威作福。 她这是陷太后于不义。 太后眸光一暗,就连余氏也一颗心往下沉,觉得自家女儿确实出言不过脑。 可江晗仍旧不服,“这又如何?这能证明我打了她吗?” 江蕴道:“可江二姑娘更拿不出奴婢推你下水的证据,不是吗?” 二人说的都是谎话,不过是以谎言相驳罢了,毕竟真相谁也不便开口。 江晗听了,还想让六菊来帮她作证,可六菊已经没了气息,临死前没出卖她都算是好的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平南帝开口道:“如此看来,落水一事像是意外,护主不利的奴才也已受罚,那便无需再议,倒是江二姑娘对苏相有什么不满,不如当面说开。” 第19章 何为腹黑 平南帝几句话就将落水一事了结,谁若在抓着不放,便是忤逆圣意。 殿上的事态核心也从江蕴转为了江晗。 江晗木讷了一瞬。 皇上说什么?让她把对苏相的不满全都讲出来? 这要她如何讲…… 江晗将汤婆子放到一边,起身跪到中间,“皇上冤枉,臣女对丞相大人并无任何不满,这都是那贱婢造谣污蔑。” “江二姑娘。” 江蕴道:“你若对相爷没有不满,为何明知奴婢是相爷的人,还一口一个‘贱婢’的辱骂,这难道不是口是心非吗?” 这种抱大腿出气的绝佳机会,江蕴怎么能放过。 江晗侧头,见她浑身又湿又冷,分明该惨兮兮的像条狗一样,可偏偏身板挺立,双眸亮亮的,尽是得意! 让人气得发抖。 苏明樟竟也配合地叹道:“皇上,看来臣的人缘确实不太好。” 江蕴迷惑地颤了下眉毛,她怎么还听出了几分委屈? 他这一句是把江晗和余氏说急了,余氏忙出面帮自家女儿解释道:“苏相误会,晗儿她对你绝无不敬,只是……只是遭了拒,有些难过罢了,什么辱骂怨怪那是万万没有的。” 余氏忍气吞声,心想绝不能因江蕴那贱人的几句挑拨,就让他们与苏明樟的求和毁于一旦。 苏明樟听了这番解释,轻笑道:“那倒是我让江二姑娘受委屈了,合该弥补一二才是。” 弥补? 如何弥补? 不说余氏和江晗,就连江蕴也没明白。 江晗提心吊胆问道:“不知相爷何意?” 苏明樟眼角浅弯,浮了一层仅限表面的柔意,起身对平南帝道:“皇上,臣言语不当,拒了江二姑娘害她心中难过,故而臣想收回先前的话,迎江二姑娘过门。” 他这是要娶江晗的意思。 江蕴被冻得虚弱是身子更加僵硬,感觉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和节奏。 静兰公主目瞪口呆,太后则是气得眼尾皱纹都深了几分,“苏相,不是才商议好你与静兰的婚事,你现在这话是在打哀家的脸吗?” 苏明樟道:“此言差矣,臣不过是想迎江二姑娘为妾,怎会误了与公主的婚事?” “什么?” 江晗甚至怀疑自己幻听。 她这样尊贵的身份,苏明樟竟说要让她去当妾? 苏明樟不紧不慢道:“皇上,臣年纪不小了,公主要守孝三年不可婚嫁,臣若是孤身一人等她三年,实在不是良策,既然江二姑娘也曾对臣有意,又与公主姐妹情深,不如就先入府为妾。” 大靖的民俗规矩,若是亲生父母过世,当守孝三年,皇帝过世,国丧三月,所以只要三个月国丧期一过,江晗便可以正常婚嫁。 江蕴听了这话,觉得他好生不要脸。 他说自己年纪不小了,可多年来是他自己不娶妻啊,现在又说耐不住三年寂寞。 真能装。 不知是当官的都能装,还是男人都一样会装。 然苏明樟这番话,太后也不太好驳。 男子有三妻四妾是常态,即便是与公主定亲,他们也没资格让苏明樟清汤寡水三年,可他自己私下弄几个通房就是了,怎能让江晗去给他当妾? 江晗又气又怕,着急道:“不……不,我不要。” 平南帝自是向着苏明樟,他问江晗道:“江二姑娘先前不是说,被苏相拒了心中难过,今儿早上又是发作了许久,怎的现在能嫁给苏相却不愿了,难不成先前都是假话?” 江晗:“不是假话,只是……只是我配不上。” 苏明樟道:“妾室而已,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一说?” 妾室而已…… 江晗觉得平白无故在苏明樟这里受了太多羞辱,她自出生起就没这样被欺负过,忽然就绷不出了,提高音量道:“我不要做妾,不要做妾!” 苏明樟听到这刺耳的声音,皱起眉别开头去,“若觉得委屈,平妻也不是不可,可若还是不愿,那便罢了,我会另寻合适的入府。” 他说着起身一揖,“还请皇上太后体谅臣无妻妾子女的苦,空等公主三年实在难以做到。” 平南帝明知他是在气人,还是很配合,爽朗一笑道:“哈哈,朕理解,应该的,朕如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康儿都会喊爹爹了。” 两人一唱一和,且苏明樟没有强求,还摆了三个选择出来,让太后也无话可说,只能板着一张老脸装木雕。 “谢皇上谅解”,苏明樟道:“那就烦请江二姑娘再考虑一二,臣先行告退。” 平南帝点了点头,苏明樟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早就听得他头疼了。 苏明樟人都没影了,江蕴才反应过来,她窜起身,忍着膝盖的痛麻感,拼命去追苏明樟的背影。 苏明樟走得不快不慢,没有要等她的意思,也没有刻意让她追不上。 江蕴跑到了她侧身后。 虽然苏明樟此时面上不显喜怒,但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已经能敏锐感知到他的气场和心情。 更体会到了何为腹黑。 江蕴细细分析了,苏明樟一句娶江晗为妾,是把所有让他不悦的人都膈应了个遍。 江晗被吓得不轻,还伤了自尊。 静兰公主心里憋屈。 自己这正妻没过门,却让表妹先去做妾,她怎能允许? 可偏偏苏明樟将话明说了,若是江晗不来,也会有旁人顶上,他横竖不乐意素三年。 既然如此,那与其让别人去,还不如让自己人去,毕竟好控制,不像外面那些不可控的,指不定就大了肚子先生个庶子出来。 彼时静兰公主正轻蔑俯视着江晗,眼中染着几分恨意,但权衡利弊后还是装大度道:“妹妹就去吧,本宫不会计较的。” 太后与静兰公主是一个意思,可余氏和江晗却怒了,“晗儿好歹也是嫡女出生,怎能为人妾室?” 太后道:“她若先嫁去,也能更好地稳住苏明樟,且还能将江蕴那小贱人快些弄死,有何不好?” 快些弄死江蕴她也是想的。 余氏缓了一口气,“苏相方才说,平妻亦可。” “平妻?这是在侮辱静兰!” “侮辱?太后,长姐,你我是亲姐妹,晗儿与静兰是表姐妹,都是一家至亲,平妻有何不可?” …… 亲姐妹表姐妹又如何?那层纸糊般的姐妹情,竟被苏明樟一句话捅得稀碎。 太后宫里一团乱麻,而江蕴心情也不太好。 毕竟若江晗真嫁来,与她日日相见,那对她而言也是天大的惩罚。 苏明樟这膈应人的法子真是……一箭三雕。 第20章 承蒙关怀,暂时还死不了 苏明樟来时本说,让江蕴日后都坐马车内。 然江蕴惹出这番事后,自知那句话肯定是不作数了,也不敢去弄湿他车内的软毯,就坐在车板上陪程风一起吹风,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程风瞥了她一眼,道:“你可别将风寒传给我。” 江蕴想让他别乌鸦嘴,然转头话还没说出口,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溅了程风一脸唾沫星子。 程风被恶心的往边上一弹,手上的缰绳拽得用力了些,害得马儿乱了脚步,车子一阵晃动。 “程风。” 车内传来声音,程风忙稳住车,道:“主子,是她冲我喷口水,我才……” 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主子最烦人找借口,马上又改口道:“属下失职。” 江蕴则没说话,她双手抱膝坐着,低下头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一来这个姿势比较御寒,二来则是能将尴尬的脸色藏一藏。 程风认错后,里面那位主不曾再应声。 自从出宫后,他就没与江蕴说过半句话,江蕴心中忐忑。 她抱着侥幸心,盼着苏明樟大发慈悲不打算计较,于是入府后远远跟在他身后,看他自己一人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后,这才松了口气,打算赶紧回屋换衣裳。 然江蕴才改了方向,那人就像背上长眼睛似的。 “过来。” “……是。” 入书房后,苏明樟便让她跪着,自己则是往太师椅上一靠,拿起桌案上的信折子看起来。 半晌,他才开口道:“今日有四错,自己说,说完了回去。” 江蕴原听说苏明樟折磨人的法子多,心里已经将乱七八糟的刑法过了一遍,谁曾想只要归纳一下错误就可回去了。 她早就反思总结过错误了,不多不少,正好四条! 美哉美哉。 江蕴带着满腔悔意道:“奴婢一错,错在不该被江二姑娘所激,奴婢是相府的人,当只听相爷一人差遣。” 苏明樟手中传来纸张翻动的清脆声响,眉间有淡淡的愠色,江蕴小心打量着,怕自己说的话有所不当。 不过苏明樟的烦意更像是来自信中内容,少顷,他嗯了一声,示意江蕴继续说。 江蕴道:“奴婢二错,错在既已与江二姑娘发生冲突,就该占到上风,而不是自己也落水吃亏,丢了相爷的颜面。” 这点是上次扇江晗巴掌后悟出来的,若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是会被一脚踹出相府的,所以她落水前说什么也要拉下江晗。 苏明樟又嗯了一声。 江蕴继续归纳错误道:“奴婢三错,错在撒谎,江二姑娘并非因被相爷拒婚才为难于奴婢,奴婢却为了仗势,将相爷推了出来。” 捏信纸的手忽然一顿。 “嗯?” 苏明樟虽还是一个“嗯”字,却换了语调。 江蕴一愣,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苏明樟道:“这条不对。” 这条错误,她总结的不对? 她可是利用他来撒谎,怎么不是错误了? 江蕴不解,问道:“相爷,这不算错吗?” 苏明樟终于抬眉看她一眼,道:“你手里除了我这张牌还有什么?你不用,那是存心想死吗?” 说完他又垂下眸子去,补了一句:“想死我也不拦着。” 江蕴没吭声。 她觉得他说得对。 她当时只能用苏明樟当盾是不错,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毫不介意。 如此一来,她心中有些悲喜交加。 喜在能有这样一个开明的主子,悲就悲在,她总结不出来四条错误了。 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决定先把方才总结的最后一条拿上来说,“奴婢三错,错在不该对着程风打喷嚏,害他驾车失误,惊扰了相爷。” 这总没错吧! 江蕴紧张地去看他的脸色,可苏明樟道:“这条也不对。” 江蕴:“……” 或许她早该想到,苏明樟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奸相佞臣的名号又不是空穴来风,话说的好听,让她总结四条错误就回去,可…… 那两条怎么就都不对了? 还有哪两处错误是更加严重的? 江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一身湿衣黏在身上难受得很,跪了许久,只觉脑子越来越昏沉。 再后来,她甚至开始头疼,两侧的太阳穴内发痛,痛到眼眶都酸。 比上次泡水缸后还要难受得多。 江蕴心里明白,虽都是泡了冷水,但上次的虚劲还没过去,且这次还吹了一路冷风。 程风驾车速度快,一路上寒风吹着她的湿发湿衣,都要吹出头风来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大病一场。 又近半个时辰过去,江蕴依旧没有思绪,但整个人已经开始由冷转热,虚汗也慢慢从后背渗出来。 她想问苏明樟要些提示,正欲开口,苏明樟突然道:“程风。” 程风推门而入。 苏明樟道:“让你派人去渝州查人,查到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作何解释?” 程风也头疼这事,主子吩咐去查渝州顾知延一事,他原本以为如以前一样是个小差事,谁知派去的人多方打探,竟寻不到蛛丝马迹。 他局促道:“主子,下面人都尽心尽力了,再过些日子,定会有线索。” 苏明樟轻飘飘道:“是吗,我还以为我的银子太好赚,都没人尽心做事了。” 程风眼角颤动。 他的银子好赚? 分明是稍有不慎就没命赚。 他道:“属下这就加派人手,保证一月之内一定……” 话音未落,苏明樟抬眼直视他道:“确定要立这种军令状吗?” 程风的话戛然而止。 他默了一下,改口道:“主子,属下这就先去加派人手。” 说罢,他转身欲走,出门前恰好扫了江蕴一眼。 江蕴此刻萎靡不振,跪在地上,上半身摇摇欲坠,跟枯败芦苇一般。 程风说话依旧是又直又不中听,他停下脚步提醒了苏明樟一句:“主子,她好像要死了。” 江蕴道:“承蒙关怀,暂时还死不了。” 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声音是虚弱沙哑已经在她自己意料之外。 程风道:“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像要死了。” 江蕴:“……” 苏明樟道:“要不你把她带走?” 程风一噎,赶紧把视线从江蕴身上转开,“属下办差去了。” 第21章 对闯他马车的女人情有独钟 程风一走,江蕴就强撑着身子问道:“相爷,还有两错奴婢实在不知,可否提示一二?” 苏明樟不答,起身出屋道:“明日继续。” 江蕴真心弄不懂他的性子,但好在他松了口,放她回去休息。 她双手撑地,一点一点支起跪到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腿,随着缓缓起身,腿上感到剧烈的酸痛,江蕴皱起眉疼的“嘶”了一声。 艰难迈出门槛后,她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慢慢的,人就如飘起来一般软绵绵,痛感抽丝剥茧般消散,一切知觉都淡化下去。 几十步外,苏明樟还未走远。 他止步在书房西南处的一颗槐树旁,见她一瘸一拐的挪动。 跪的难受可以早说,想不出错可以早问,自己乐意当哑巴吃苦头,那就多吃一点。 他虽这么想着,但还是一直凝着那小身影,可怜巴巴的怕是走不回寝屋。 犹豫之后,他刚想动身过去,又看见另一个人影正远远走来。 是青姝路过。 见状,苏明樟便放下心来,直接转身离开。 江蕴不知走又了几步,耳侧听到传来青姝的声音:“喂,你怎么又作出一副娇软柔弱的样子?病怏怏的给谁看,怎么总有爱演这出的真膈应人。” 她听完这句话,张嘴喊道:“我不是装的,青姝姑娘……帮我……” 她觉得用尽了全力喊出声,但在青姝看来,她只是动了两下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两眼一闭,往地上躺去。 青姝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喂,你别玩真的。” “……” “喂,你真要死了?” 青姝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才明白不对劲,小跑两步上前蹲下身来。 她先伸指头探了探气息,“活的好好的啊。” 随后她有摸了一把江蕴的额头,下一瞬立马抽开了手,“天爷呀,烫死个人!” 还真不是装的。 青姝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把她扶起来搭在肩上,她力气不小,还会几分三脚猫功夫,故而能勉强把江蕴撑住,嘴里没好气道:“看着没几两骨头,这样背怎么这么重?” “真不知道相爷收你进府干嘛,小胳膊小腿啥也不会干。” “你别把病气过给我,晦气死了。” “江蕴你真是讨人厌,真烦死了!” “……” 她一路嘴里骂着,把江蕴拖到了屋里,自己的肩背都被她的湿衣裳给压湿了,便先随意换了件外裳,然后开始扒江蕴的衣服。 嘴里依旧念念个没完:“真不知道相爷什么意思,若是要你死,肯定直接扔出去了,若是要留你,也不该让你昏死在府里啊。” “唉,万一他不想你死,结果你死了,我怕是还要担责任,怎么就把你这个害人精扔给我安顿了?” “你最好醒来后给我磕头道谢,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 自言自语间,她已经把江蕴扒了个精光,这活看着不累,实际上要人老命,再加上旁边炭盆烧的正旺,给她热出一身汗来。 青姝懒得再给她穿干衣裳,便直接把她裸身往被子里裹,又把炭盆稍稍推进了一些,“你且就自己捂汗吧,真是累人。” 江蕴昏迷之中,一直感到耳边有蚊子一样的嗡嗡声,待那声音停了后,她终于彻底休息了一场。 青姝后来一晚上没管过她,到次日早晨,想着她怎么也该醒了,拿早膳时便多带了一份来,谁知江蕴眼皮都没动过一下。 她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蹲下身去给江蕴把脉。 她也不是什么医女,只不过自己幼时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伤,故而久病成医,身边时常会备着些常用的药材。 风寒的脉象青姝是知道的,她想着若是江蕴的脉象是她看不懂的病症,她就去请郎中,可她把了好几遍脉,这家伙就是风寒而已,没有别的。 只不过底子太虚,又接连处在压抑紧张的状态下。 在江府时压抑,到了宫里压抑,逃出宫又紧张焦虑,进宫一趟还搞成落汤鸡。 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青姝边嚼包子边摇头,“病好的快不快,与底子和心境息息相关,就你这样的,病不死那都是我的功劳。”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桌边,把给江蕴拿的那份早饭一并吃光。 一直到了下午,苏明樟那头不见江蕴身影,便把青姝叫去问了一番,才知她还不曾苏醒过。 他竟然说要亲自去看一眼。 青姝听了这话呆住了,江蕴还在她屋内睡地铺,苏明樟突然这么上心,也不知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怪罪于他。 她小心翼翼道:“相爷,阿蕴她……奴婢为了方便照顾她,就让她睡在自己屋中了,奴婢……” 苏明樟道:“随意,我就去看眼死活。” 青姝:“……是。” 她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语气毫不在乎,可若真的不在乎,还需亲自去看她的死活? 难不成她青姝分辨不出人是死是活吗? 无语。 江蕴这小妖精……听说是闯了相爷的马车后,被相爷破天荒救下的。 果真,十年前跳过的坑,相爷如今还要跳,他是对闯他马车的女人情有独钟,还是对哭哭啼啼卖可怜的女人情有独钟? 青姝搞不懂,背对着苏明樟不爽地撇撇嘴。 苏明樟到时,江蕴整个人缩在墙角的地铺发抖,她已经出过一身汗,后来炭火烧尽了,屋子里便冷了下去,汗液染湿了被褥内侧,便越来越冷。 她半醒不醒的,睡的不如先前沉,但又还没睁过眼。 两人进屋传来动响,江蕴不安稳地蹙眉,嘴里如梦魇般的低咛了几下。 青姝心虚的站在后面搅手指,她让江蕴睡地铺,不知相爷会不会发脾气。 然苏明樟并未说什么,只是走近两步,对着江蕴道:“一整日了还缓不过来?” 江蕴入府后便对苏明樟的声音格外敏感,听到这熟悉的音色,下意识心里一紧,感觉自己马上要起床当差。 她长睫轻颤了两下,蹙着眉缓缓睁开双眼。 睡了太久,此时睁眼,洒下来的光线让她又一种仍旧置身梦境的错觉。 待她视线稍稍清晰一点后,便见眼前站了一人,一身浅色长袍,身形修长挺隽,只是逆着光,面上五官有几分朦胧,只依稀看清拿棱角分明的下颚。 江蕴迷惘了一秒后就回神,一边赶忙挣扎着起身,一边道:“相爷……” 站在后方的青姝见她忽然鼓弄着要坐起身来,突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声喊道:“你别动!” 第22章 我是个女人,对你梨花带雨的模样不感兴趣 江蕴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到,这才注意到后面的青姝。 她不知青姝在大呼小叫些什么,只想着苏明樟在此,她身为奴婢,能跪着就不该坐着,能坐着就不该躺着。 下一瞬,一片雪白从被褥中露出,清晰的锁骨左右延伸,光滑的肩头若隐若现。 被褥还在往下滑动,江蕴感觉肩上凉飕飕的,这才低头看了一眼。 隐隐约约可见沟壑。 哄—— 脑子一阵发懵。 青姝生怕她再犯傻把手臂伸出来扯被子,于是想从后面挤过来要帮她盖被子,然短短一眨眼的功夫,江蕴就已经在苏明樟的注视下想到了对策。 不等青姝过来,直接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刚做起半截的身子往下倒,所有无意露出的春色又藏回了被褥中。 她心跳极快,闭着的双眼根本不安稳,眼皮一直在跳,青姝扑到她的地铺边,帮她把被褥又紧了紧,道:“相爷,她……她大概还要再躺一段时间。” 苏明樟道:“没死就行了。” 他说着转身,出门前又道:“既能起身,就早些来把剩下两错说明了,否则趁早走人”,而后便一路走回书房,脑中思绪繁杂。 江蕴无非一日没来他眼前当差而已,他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隐忍复仇、争权夺势近十年,江蕴一朝出现,害他又开始被曾经的遗憾所缠绕。 忆起过去,他便面色哀沉,不知不觉间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但脑中又忽然出现方才江蕴装晕的一幕。 她藏得倒是快,但他看清了。 苏明樟平日表情甚少,多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彼时远处的程风见他此刻神情有些怪,虽表现得很细微,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觉得有异常,但也不敢乱问,只上前道:“主子,江太傅那边有消息传来。” 这厢,江蕴听见苏明樟走后,马上就醒了过来。 青姝则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脸不悦地看着她,“妖精。” 江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这样骂我,良心不痛吗?” 是谁脱了她的衣裳,又是谁将苏明樟带进来的,不都是她青姝吗? 她被人看了些皮肉去,她还没说什么呢,倒要先挨骂了。 青姝心里也清楚江蕴无辜,但嘴上就是想说她。 “按理说,你归我管,现在我伺候了你一场,说你两句还说不得?” 江蕴咳嗽了两声,道:“我管天管地也管不住你的嘴啊,随你骂就是了,你若能给我些药和吃食,我就是被你骂到狗血淋头也不说半个不字。” “这话听着还算识相。” 青姝起身,取了今日买回来的风寒药,倒进药罐后放到炭火上煮,又去给她拿了点心来垫肚子。 江蕴缩着不动。 青姝端着碟子白了她一眼,“不吃拉倒,挑三拣四的。” 江蕴道:“不是,我没衣裳。” “……哦,又忘了。” 待江蕴穿好了衣裳,嘴里很快就被点心塞得满满当当,青姝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的吃相,道:“就你这样,真不像大户人家的女儿。” 江蕴含糊不清道:“你以为这天下谁不爱大口吃喝,大户人家那都是拘着,又或者是根本不饿,饿极了谁还管吃相?” 她曾经被罚跪祠堂时,连着几天每日只有一顿饭,等到跪完日子后,都活脱脱饿掉了一层皮,反正家中也无人关注她,她便关起门来大吃大喝,哪还顾得着吃相。 这番话倒是青姝也爱听,她道:“不错,你这话听着不矫情,我以前饿极了,都能趴在路边与狗抢食呢。” “啊?” 江蕴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江蕴毕竟是深闺里长大,与狗抢食那样的画面完全在她认知之外。 青姝被她这样看着,当即就来了脾气,“你那样看我作甚,是瞧不起我了?也是,与你这样的大小姐说这些干嘛,无趣!” “不……不是,咳咳!” 江蕴真不是看不起人的意思,听她这样误会,着急解释却把自己给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青姝一脸冷漠地拿着扇子给药炉扇火,不想去管她,但江蕴咳嗽地停不下来,直到脸都涨得红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起身给她端了茶水。 江蕴咳的呛眼泪,喝了茶水后好了许多,可结果眼泪越流越多,哗啦啦的止也止不住。 青姝看的莫名其妙,怒道:“又哭又哭,你又装可怜,你娘的有完没完啊!我是个女人,对你梨花带雨的模样不感兴趣!” “哇!” 江蕴哭得更大声了,根本不是梨花带雨,而是是庐山瀑布。 青姝嘴角一扯,道:“你怎么越哭越丑?” 江蕴也不知道,又或者说是不该如何言表。 青姝明明嘴里各种不饶她,可还是背她回屋,给她煮药,嘴里喊着讨厌她,却又给她端茶水。 她明明在挨骂,却又难受不起来。 而以往,江太傅哄她入宫时,明明说的都是好听话,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宋珩曾经的甜言蜜语只浮于表面,不曾入心,回过头再想,只觉得令人作呕。 倒不如听青姝骂两句来的痛快,谁让她半死不活之际,还是这个骂她骂的最凶的在伺候她。 青姝见她一时半会止不住,干脆由着她去,自己又做到炉子边扇扇子,只是噪音烦耳,所以一直蹙着眉头。 江蕴这场哭了很久,青姝只是个引子,引的她把这些日子来的压抑尽数释放了。 这些情绪,是从她入宫时就一点一滴积累的,她被退婚没哭,杀人逃宫没哭,被苏明樟丢进水缸没哭,被宋珩言语侮辱没哭,在宫里落水也没哭。 不是不难受,是都攒到一块儿了,如今大病一场,这一哭,哭哑了自己的嗓子,也快哭聋了青姝的耳朵。 哭到后面,青姝干脆往椅子上一靠,拿用来扇炉子的扇子给自己扇风,她怕再不给自己扇扇风降降火,她会把江蕴连人带褥子一并扔出去。 再后来,江蕴止了哭声,但气息一抽一抽的根本缓不过来,还开始不住地打嗝。 青姝终于停下摇扇子的手,斜眼看着她道:“你还有多少嗝要打,能不能一并打完,不然我怕你喝药的时候呕出来。” 江蕴:“嗝。” 青姝:“……”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蕴总算是消停了些,青姝将药倒在碗里拿过来,江蕴抬起脸,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直勾勾看着她。 忽而,她道:“青姝,你真好。” 青姝手一顿,继而把药碗拿开,转身喃喃道:“我煮错药了,这个是治风寒的,你该治治脑子。” 江蕴:“……” 眼看她是真的要将药端走,江蕴忙拉着她的裙角,然后往前爬起身来,抽走她手中的药碗,咕嘟咕嘟将药喝尽。 第23章 你果真不太聪明 这药苦极,喝完后舌根处还不断往上泛着苦味,江蕴哑声问道:“有蜜饯吗?” 青姝一句“矫情”已经到嘴边了,可忽而想起她方才说“你真好”时的模样,就硬生生把那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拿过空碗后不耐烦地叹了声气,给她弄来几个蜜枣子。 江蕴把枣子含在嘴里,揉了揉发痒的眼睛。 虽说就这点小事,但青姝已经比她爹都对她好了。 这一通折腾完,江蕴觉得除了眼睛和嗓子更难受了以外,其他的都好了许多,头不那么疼了,身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想起苏明樟让她归纳的错误还剩两条,就心烦得很。 江蕴侧躺在地铺上,唤道:“青姝。” “又要做甚?” “我方才不是瞧不起你。” 她想着方才青姝说自己曾与野狗抢食,她惊诧的眼神叫她误会了。 青姝本来都没记着这回事了,听江蕴又翻出来解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哦”了一声。 江蕴见她没再生气,就接着问道:“你跟着相爷多少年了啊?” 青姝抬眼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江蕴道:“咱俩住一个屋里,聊聊天嘛。” 青姝也没多想,答道:“我记事没多久就被夫人买去了,从小就认识相爷了。” 她口中的夫人便是苏明樟的母亲。 青姝只知道,在她被夫人买去之前,过的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那时她只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奴,若再没有人买她,估计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江蕴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应该很了解相爷,对不对?” 青姝警惕起来,“你要如何?” 江蕴道:“我不知自己何处错了,可想不明白,就要被罚跪,你帮我分析分析?” 谁人都有八卦的心思,青姝一听是这事,就放下了戒心,道:“昨日发生何事了,你说细些。” 江蕴想了想,就从进宫之后开始说,凡是自己记得的,都说的一点儿不落。 青姝本来只是随便听一嘴,可听到后面就越发来劲,还捧了一手瓜子嗑起来。 她还时不时点评两句: “你那二妹妹真是又坏又蠢,这么说来她的贴身丫头不就被她害死了嘛,以后谁还敢真心跟着她啊?” “我们相爷就是护短的人,他的人他可以打杀,但是绝容不下旁人动手。” “不是吧,你那二妹妹不会真的嫁进来当妾吧?” “……” 江蕴将昨日的事说完时,青姝早将帮她归错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一脸愁苦道:“要是你那二妹妹到时候真的入府来,你自己去应付她,我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江蕴道:“这个且再议,你可能先说说我到底错哪了……” 青姝想了想,道:“除去你自己说的两条,那就是你自己犯贱,皇上和相爷问你要不要去换了湿衣裳,结果你不去。” 江蕴道:“我那是因为……” 青姝打断道:“哪有那么多理由?你那黑心肝的二妹妹都能换衣裳,怎的你就不能?这不是作贱自己吗?你在相爷身边做事,作贱自己那不就是作贱相爷吗?你若是换了衣裳,就没有这大病一场,还不会累着我,你自己说错没错?” 她这一箩筐道理哗哗地往江蕴脑袋上倒,江蕴豁然开朗,点头道:“错了,错了的。” 她又问:“那还有一处错在哪?” 青姝摇头:“不知道。” 江蕴道:“那怎么行?” 青姝道:“有什么不行?罚跪的又不是我。” “你若是真想不出来,就直接去问呗,相爷可是知道你醒了的,别想着装死又混一天过去。” 江蕴自叹命苦。 她咳嗽着起身,穿了外裳后出门去。 苏明樟彼时正在书房,手中揉着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苏络结,双眼默默凝着有些出神。 江蕴进屋时,他恍惚了一下,把苏络结收回了一个锦木盒中,抬眼道:“活了?” 江蕴道:“托相爷的福,定是要活得好好的。” 苏明樟道:“错误反思好了?” 江蕴跪下道:“奴婢三错,错在能换湿衣却不换,自作聪明,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苏明樟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 江蕴心想青姝说的果然靠谱,可是她让她继续,她却是继续不出来了。 苏明樟似看出她的窘迫,道:“你好像不太聪明,举一反三竟不会。” 江蕴“不太聪明”四字,江蕴内心翻了个白眼。 但听到“举一反三”,她却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道:“奴婢四错,错在相爷吩咐过奴婢日后都坐在车内,可昨日回府时奴婢坐在车外,没听相爷的吩咐不说,还被风吹了病出来。” 苏明樟敛眸,手心朝上挥了一下,示意她可以起身。 江蕴昨日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四错里竟有两条是因为她薄待了自己。 她瞬间觉得亏大发了,白吃了不少苦头。 自此她得出一个结论,在苏明樟手里当差,一定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不是在苏明樟手里当差不能委屈自己,而是任何时候,她都不该委屈自己。 这苦都流向了愿意吃苦的人,若她昨日没有自己选择吃那些苦头,也不会有人要她吃。 江蕴想,日后即便是有人迫她吃苦,她也要吐出来,塞进那人嘴里。 这是她该明白的道理。 江蕴以为自己能走了,苏明樟却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过些日子,你妹妹会入府。” “江晗?” 江蕴想到她就厌烦。 苏明樟嗯了一声。 江蕴又问:“不知是为妻还是为妾?” 苏明樟道:“你爹那边来人,说要个贵妾的身份就行,但是要以娶妻之礼娶她过门。” 这个决定是江家与太后闹了一晚,各自让了步才做出来的。 静兰公主不愿这三年内有她不可控的人被纳入相府,太后想早些让江蕴“病”死,江家也想早日与苏明樟有实质性的关联,故而江晗先入府成了上策。 静兰公主说什么也不允许江晗与她为平妻,碍着皇家的颜面,这事也确实不可能,最后几经商议,才有了这么个以娶妻之礼过门的贵妾。 江蕴听了,问苏明樟道:“相爷,奴婢斗胆问一句,你娶她是为了膈应他们,顺带膈应奴婢,还是另有目的,又或是真心有那么一点想娶她?” 苏明樟道:“你果真不太聪明。” 第24章 脑补苏明樟和江晗被翻红浪 江蕴:“……” 在苏明樟眼里,她是狼心狗肺的,是不太聪明的。 她的身份还不方便反驳。 苏明樟道:“我自是为了膈应人,但无意膈应你,你若是觉得膈应,那也没办法。” 江蕴一脸麻木,又问了一句:“相爷自己不会觉得膈应吗?” 苏明樟挑眉,“我不膈应,我心里痛快得很。” “……相爷痛快就好。” 江蕴想着,苏明樟不近女色多年,如今为了膈应人,竟把自己的色相都割舍出去,不亏吗? 不过男人在这方面都没什么亏不亏的,但江晗有点赚。 毕竟抛开别的不说,苏明樟长得确实好。 她抬眼打量着苏明樟那张谪仙般的脸,不禁开始脑补苏明樟和江晗被翻红浪的情景,然后忍不住拧起眉毛。 然她不知,苏明樟想的是,娶人进来管口饭就行了,其他的关他什么事? 苏明樟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鬼魅般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蕴晃神,很快拉回思绪,道:“哦,我想着快些把病养好,好开始当差。” 苏明樟眸光犀利,似能直接将她看透,他盯了她一会儿,冷声道:“最好是。” 而后他又道:“给你排了些差事,养好病再说。” 江蕴虽好奇是何差事,但也不急着问,此刻她只想躺着。 回屋路上,她还在想着江晗一事,到时候她入了相府就算是半个主子,势必会想尽法子弄死她。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站稳脚跟,同时抱紧苏明樟和青姝的大腿。 更重要的是,她该想办法从江晗嘴里套出自己生母的死因。 这样看来,江晗入府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给了她查问的机会。 江蕴有种预感,在这相府里,她与江晗必定会死一个。 绝不能是她。 *** 江家。 江晗眼睛肿得如核桃般,手中紧紧攥着两个药瓶。 “晗儿,你记住,这白瓶中是避子药,绿瓶中是则是……要江蕴那贱人小命用的。” 江晗这两日哭了又哭,平息一会儿后又会开始发脾气,下一刻,她举起白瓶就想往地上砸,被余氏及时拦下。 “凭什么,凭什么?娘,我真的不甘心,我与静兰表姐都是大靖最尊贵的女子,凭什么我要做妾?那些官宦子女现在定都是在嘲笑我!” 余氏虽心疼,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将江晗抱住,道:“谁敢嘲笑晗儿?她们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罢了,她们的父亲不还都得跟在你爹爹和苏相身后做事?即便是妾,届时你父亲,你夫君于他们而言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你永远高她们一等。” 江晗稍稍缓了一下,又道:“那凭什么我要吃那避子药?皇表姐与我一同长大,我已经退一步为妾了,凭什么不让我生孩子!” 余氏沉默。 她心中也很不满姐姐的这个决定,虽说是拿皇家颜面说话,不许在静兰公主过门前现有庶子庶女出生,但这避子药是会伤了身子的。 半晌,余氏道:“晗儿,药你拿着,但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用与不用也全在你,世事无常,你若是真有孕了,她们也无计可施。” 江晗情绪终于平稳了下来,看着余氏的眼睛问道:“娘,真的?姨母和皇表姐不会为难吗?” 余氏道:“女子嫁了人,夫君便是天,你若是能得苏相宠爱,自会有他护着,莫要总气那避子药的事,还是该多想想如何想这绿瓶中的毒药给那小贱人服下。 在苏相府中杀人不宜动作太大,这药是慢性的,你需得日日下在她的餐食中,届时她就会如得了重症一般,任谁也查不出来。” 江晗点头,她近些日子来的痛苦,都源于江蕴的不受控制,好好的太妃她不当,那不如去死。 可毒死她,未免也太仁慈了。 江晗看着那绿色药瓶,道:“娘,江蕴以前也太会装了,在府中装的胆小怕事,可自从有苏相庇护后,不仅敢还手打我,还敢将我推下水,女儿觉得,就这样毒死她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便宜她?当然便宜她了! 余氏巴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才好呢。 但那小贱人惯会迷惑人的,若是苏明樟有意护她,江晗也不便随意欺辱她,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当是上策。 不过江晗心中却有了法子,她道:“娘,您去让爹帮我救一个人出来。” *** 江蕴在屋里躺了两日,啥活没干。 青姝每日给她那餐食来,都免不了将她一顿奚落,江蕴已经能将这些话过耳不过心,要是听到有意思的,还在心里叹道:原来骂人还能这么骂…… 而后便默默记下,备着以后用。 到了第三日,江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日她在青姝的奚落中插了句嘴,道:“青姝,你在府里管内务,一个月有多少银两?” 青姝一愣,道:“我与你已经熟到可以谈钱的地步了吗?我可不借你银子。” 江蕴的话直接被她堵了回去,只得道:“也不是要借,就是想赚钱攒钱而已,我在相爷跟前做事,相爷不给我发月俸,你可有什么能赚钱的法子教教我?” 青姝哂笑。 “原来你在这当奴婢都没银子拿啊,那岂不是就管一口饭,像养狗似的哈哈……” 江蕴:“……” “所以你可有赚钱的门路?” 青姝道:“你要攒钱干嘛?” 江蕴道:“留着以后出相府了用呗?” 青姝点头,道:“那你啥时候走,越快越好。” “相爷啥时候把江家和太后料理了,我就走,不然我出去会被他们的人抓走,轻则断气,重则惨过人彘。” 青姝道:“彻底斩草除根,那还是要些日子的,但是你怎么确定到时候相爷会放你走?” 江蕴道:“不然呢,我卖身为奴是为了让他保我的命,这是公平交易,我的命没了威胁,他还能不让我走?我又不是真奴籍。” 青姝道:“所以你怕你有朝一日出去了,没钱没本事会被饿死对吧,确实,你们这种大小姐出身的,要真去江湖闯荡一番,估计十个要死九个半。” 江蕴嘴角微僵,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那我想当那剩下半个行吗?” 第25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青姝脑子一转,道:“行,赚钱的法子多了去,最简单的,你绣些东西,我帮你拿出去卖,到时候咱们五五开。” 五五开,她得多黑啊…… 但江蕴根本操心不到这上面,她小声道:“我针线不太行。” 青姝疑惑:“你们深闺里养出来的姑娘,不都是要学这些精细的活吗?不像我打小是干体力活长大的,你若这都不会,那你会什么?” …… 她就是不会什么才愁啊。 江蕴道:“我没有娘,继母又不会教我,唯一会关照我一二的,是个在火房烧火的老婆子,你说我上哪学?会倒是会一点,但只怕连个普通绣娘都比不上。” 江蕴现在回想起来,在江家真心对她好过的也就是个厨房做事的婆子,是个哑的,她每次挨了罚,婆婆便会多备些她爱吃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估计是心善,同情她几分。 青姝道:“那你谈什么赚钱?倒不如把你这张脸用起来,再去求求相爷。” 江蕴:“那样好像要饭的。” 青姝:“本来也就差不多。” 江蕴眉毛一耷,轻叹了一口气。 青姝见她现在骂不还口,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过了一会儿,她破天荒道:“你要是真有心,那就多绣些把手艺练好呗,我最多给你些绣线练手,你爱要不要。” 江蕴眼里闪出光来。 青姝见状又忙道:“不过你以后若是能赚银子了,都是要还我的。” 江蕴疯狂点头。 想要日子有盼头,总得往以后计一计,虽说不急,但步子总是要迈开的。 隔日,青姝就拿了绣线给她,而她身子好了,苏明樟也唤了她去伺候。 江蕴拾了个利落些的发髻,穿着一身黛青色粗使婢女衣裳,素面朝天去到苏明樟书处听新差事。 黛青色色深耐脏,但穿在她身上却更叫人一眼便赞皮肤白皙,浅眉淡唇,浑然天成。 她来相府这么多日,总算是将自己的心态和气色都调整的极佳,连带着通身的精神面貌都与先前截然不同,若说从前是个憔悴的病美人,今儿就该只余“美人”二字了。 程风屋外无所事事的程风见了,都不禁多看了两眼,道:“哟,阿蕴姑娘,今日怎么人模人样起来了?” 满相府没一个说话好听的。 江蕴扬唇一笑,道:“哟,程风大人,你怎又在狗言狗语了?” 程风笑容一僵。 她先前不都是一副半死不活,呜呜咽咽的样子吗?今儿居然敢这么与他说话。 他还没想明白,江蕴已经进了屋里,道:“相爷,不知相爷给奴婢安排了什么差事?” 苏明樟今日无事,手中捻着一个杯盏,杯口散着袅袅白雾,携着一缕茶香,比书房里时常熏着的檀香要淡雅怡人几分。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本前朝通史,正在随意翻看。 听见江蕴的声音,他缓而抬眼,道:“点香奉茶这些,你可都会?” 江蕴道:“会的。” “铺床叠被,你可会?” 江蕴微愣,这先一句问雅事,后一句问俗事,跨度也是有些大。 她道:“会的。” “点心羹汤,你可会?” 江蕴呆住。 这不该是三批奴婢做的活儿吗? 她道:“这个不会。” 苏明樟嗯了一声,道:“那就去学,往后你在府内的差事就这些。” 江蕴道:“相爷,这是不是有点多?” 苏明樟放下书卷,一本正经道:“贴身奴婢做的不就是这些?我可有让你多做?” 贴身奴婢? 江蕴想了想,自己曾经也是有个贴身小侍女的,与她一般大,是自小就买来陪着主人长大的丫头。 她与小侍女要好的很,还曾许她趴在自己床榻上一起聊天玩乐,只可惜后来被江晗挑了错处出来,硬生生给打死了。 自那之后,她就不要贴身奴婢了,江太傅说给她重新买一个,她就拼命摇头。 再买一个也是会死在江家的。 而现在,她自己倒成了贴身奴婢。 给男子当贴身奴婢,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江蕴道:“相爷,青姝姑娘给的是粗使奴婢的衣裳。” 苏明樟道:“青姝没安排好,你回头找她重新拿过就是。” 若是让她干粗活,她干一份的时间旁人怕是都干完三份了。 苏明樟既然这样吩咐了,江蕴便只能应下,且当下就开始当差。 她尽职尽责问道:“不知相爷喜欢吃何种糕点,爱喝什么羹汤,我要花些日子来学。” 苏明樟默了半晌,淡沉道:“我不喜糕点,你只学一样如意糕就是,羹汤只要芙蓉鸡丝羹。” 江蕴道:“只两样?” “只两样,亲自做,亲自端。” 江蕴应下,心中正庆幸着还不算太麻烦,忽而苏明樟又问道:“苏络结……你可会系?” 他说这话是,音量小了几分,像是心中有所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江蕴答道:“奴婢不会,这个也要去学吗?” 她眨着杏眼,一脸认真,就差用笔墨把苏明樟的喜好一一记下了,毕竟苏明樟这个大腿子她现在要抱得紧紧的。 苏明樟见眼前姑娘的讨好之态,感觉喉间一紧,别开眼去,道:“不必学了。” “是。” 少学一样对于江蕴来说自然乐见其成。 江蕴本想着贴身奴婢的活儿虽多些杂些,但说到底也就是伺候苏明樟一个人,他忙的时候她可以偷闲,他休息的时候她依然能见缝插针地偷闲,只要在他需要时伺候就行。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苏明樟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她在一旁不许离开半步,即便手上没有任何活要做,她也得默默陪着他。 其他都是虚的,这份差事的核心,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白日倒也罢了,最多就是站得久了腰疼,可怎么没人告诉她,这夜里还要在苏明樟卧房值夜? 是日入夜,她才铺好了他的床铺,正欲回青姝屋里练半个时辰的织绣,怎料苏明樟在后面将门一关。 “阿蕴,你睡这里。” 第26章 面对相爷你以为你很把持的住? 苏明樟这话声音不响,语调不硬,但那砰的关门声让江蕴知道她无可拒绝。 “宽衣。” 他走到江蕴身前。 江蕴瞳孔微缩,问道:“相爷,要贴身到这种程度吗?” 苏明樟道:“宽衣而已,你会不会想的太多?” 江蕴也没想什么,被他这样一问,耳根子莫名泛起红来,她道:“不是,给相爷宽衣是奴婢的本分,只是……为何要睡在此处?” 她看着屋内的一张小软榻,放在外侧,与苏明樟的床隔了一道屏风。 苏明樟道:“你值夜,按理就该在外头整夜的站着,只怕你被风吹一下又晕死过去。” 江蕴把他的衣裳挂到一旁,苏明樟转身看着她,道:“你若愿意待在外头,我也不拦你。” 自上次的教训过后,江蕴说什么也不自讨苦吃,她露出一个标准假笑,道:“奴婢睡里面,相爷先休息,奴婢去回青姝姑娘那里拿些东西就来。” 苏明樟没有回话,江蕴便当他是默认了。 她一路小跑到青姝屋中,青姝见她总算是回来了,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个小妖精今晚要同相爷睡一屋了呢,没成想还知回来。” 江蕴心虚地瞧着她,小口喘着气,青姝察觉不对劲,问道:“你作甚?怎么有些急匆匆的。” 江蕴目光飘转开去,道:“青姝,你给我一身贴身奴婢的衣裳,然后……我再取个绣线,还要回相爷屋里去。” “啊?” 青姝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这两日才对江蕴略有好转的态度荡然无存,怒道:“你果真是个不安分的,我才把你伺候到病好,你就舍了我这屋,去相爷屋里住?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想着攀高枝爬相爷的床!” 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蕴感觉相府一人给了她一句“狼心狗肺”。 她自觉冤枉的很,解释道:“我没爬床,我说了我没那心思,相爷命我值夜,这苦差事你以为是我想要的?” 青姝默了一会儿,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打量她,过了许久,她起身去给江蕴重新拿衣裳,嘴里喃喃道:“罢了,我也料到你会去近身伺候的,我只劝你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江蕴将衣物和绣线一并整理好,道:“我知道,我真的没乱动心思,你何至于这般不放心,你可是自己喜欢相爷,见我去伺候,就醋了?” 青姝道:“你放屁,我心中只将夫人当作恩人,将相爷当作主子,我心思干净得很,也正因为我心思干净,才能在相爷身边做事做得长久。” 江蕴道:“既如此,你总担心相爷的床上事作甚?你们相爷孤苦一人这么多年,你不该盼着他好,盼他早些娶妻生子吗?” 青姝听了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磕巴了两句后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有些话听进去了,也是为你自己好,免得那日陷了进去,却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越说越奇怪,江蕴笑道:“我就是当差伺候人的,什么陷进去,什么黄粱一梦,你这说得像是我爱上相爷,沉溺不可自拔了一般。” 青姝啧了一声,嘲讽道:“听说你曾经的未婚夫婿是个烂人,花心蠢笨还没骨气,现在落了个即将斩首的下场,那种人都曾骗得你的芳心,面对相爷你以为你很把持得住?瞧给你出息的。” 江蕴听她提那人,垮下脸道:“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过去的破事,你还翻出来说给我听,像是活活喂我吃了一只死苍蝇。” 实不相瞒,想到宋珩那张狗脸她就反胃。 算算日子,也快要斩首了,届时不知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眼这大快人心的场面。 她收拾完了东西,匆匆出门,青姝看着她的背影,嘴里念念道:“年少无知的时候……” 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她家相爷也有,可却是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脱身出来。 然那些往事背后的真相太过残酷,青姝知道了却也不想说,不敢说。 江蕴回到苏明樟屋中,隔着那道屏风问道:“相爷,奴婢惧黑,夜里这外侧能点着一盏油灯吗?” “……” 无人应答。 江蕴又唤了一声:“相爷?” 依旧没有声音,不是睡下了就是默认了,江蕴便把油灯放在自己床头,开始鼓捣青姝给的绣线。 苏明樟那侧已熄了灯,隔着屏风,有丝缕光线溢了过来,他微微侧头看去,屏风那边映着人影,正侧坐在软榻上,低头搅弄着什么。 她侧颜轮廓可谓精致,若看得仔细些,甚至可以看清她眨动的长睫。 少顷后,江蕴理好了绣线,捏着针开始织绣,随着她手臂摆动,苏明樟这才知道她在做什么。 白日要当差,夜里要值夜,她竟还能挤出精力和时间来绣花。 也不知是绣什么,又是绣给谁的。 她能绣给谁呢? 苏明樟想着,眼角不自知地下弯了一下。 算是有几分似从前,那种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日子。 良久,屏风那侧的人揉了揉眼后躺下了身,烛光渐暗,在夜里几时自己燃尽了,屋内彻底黑了下来,苏明樟才闭眼睡去。 …… 接连几日,江蕴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日子,虽忙碌些,但胜在充实。 她将差事当熟练之后,便开始问苏明樟要假,说接下来几日,每天都要抽半日去学做如意糕和芙蓉鸡丝羹,苏明樟自然是应下。 相府的厨子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姓张,是个天生的笑面佛,见了谁都笑眯眯的,鼻头耳垂都圆润,肚子也圆润,伙房打杂的丫头和小厮都喊他“弥勒厨”。 江蕴还未进伙房,就听里面传来说闹声,待她走进听清了几句,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这都七八日过去了,你们说相爷腻了她没?” “诶,阿椿姑娘你也别这么说,若是她能得相爷喜欢,不也挺好的。” “傻弥勒,你懂甚?若不是她,我和阿楸怎会沦落到来给你摘菜叶子,你是乐得开心,可我们以前哪是在这伙房里做事的?” “就是啊,往日我给相爷收拾书房,姐姐给相爷收拾卧房,都是精细的差事,现在倒好,这菜上的土腥味沾得满手都是……” 话间,门口忽而出现一抹身影。 第27章 随她去 几人抬眼看去,见来人穿着一等女使的衣裳,若不是青姝这样管事的,那就是贴身伺候主子的。 青姝是府中人都认识的,张厨子见是个生面孔,且那张脸生得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心中便有了数,对着阿椿和阿楸道:“你们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张厨子笑着跟江蕴打招呼道:“姑娘就是近来在相爷身边伺候的吧?来伙房可是有什么吩咐?” 阿椿阿楸见张厨子对谁都这般好态度,不禁翻了个白眼,阿椿起身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她又不是主子,最多不过是传话罢了,你这弥勒厨,说话真会给人面子。” 张厨子憨憨道:“阿椿姑娘,你虽是换了地方做事,但这月例银子又没减,气性这么大作甚?大家都是在一个府里当差的……” “什么在一个府里当差?我们都是被正经买来的良奴,她不过是路边随便捡的,你只管烧你的菜,别来管我们女儿家的事。” 阿椿见到江蕴就来气,也连带着把张厨子说了一嘴,张厨子不喜拌嘴生事,搓了搓手管自己烧菜去了。 江蕴总算是捡了个空隙说上话,她不打算搭理阿椿阿楸,只对着张厨子道:“我来学做两样菜,一个如意糕,一个芙蓉鸡丝羹,你可能教我?” 张厨子一听是来找他拜师,自然是一万个乐意,他道:“小事小事,不过我……” 话还没说完,阿楸就打断道:“如意糕?相爷从来不吃甜食,我在书房伺候许久,曾给他端去的糕点他一应不动,你学这个作甚?” 江蕴道:“相爷让我学我便学,没有旁的缘由。” 阿椿道:“如意糕我与阿楸都会做,既然相爷想吃,我们做好你端去就是,先走开,免得在这碍着我们手脚。” 江蕴道:“相爷要我亲自做。” 阿椿:“呵……” 她看着江蕴冷笑了一声,“你在这得意些什么?” 阿楸应和:“怕是伺候了相爷两日便开始得寸进尺,还相爷要你亲自做,那是不是还要你亲自喂他吃?” 江蕴虽以往在江家做小伏低惯了,但骨子里是个有脾气的,她此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卑微,而是按照自己的真实性情回嘴道:“你是自己想这么做吧?少将你那些意淫的画面往我身上套,我不过本本分分按照相爷的吩咐做事,你何须酸言酸语?” “你!野鸡上天装凤凰,什么东西!” “……” 张厨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他是个和事佬的性子,转头道:“都别动怒别动怒,阿蕴姑娘,我方才也想说的,相爷从来不吃甜食,我精通菜食,却不擅糕点,这样,我教你芙蓉鸡丝羹,这如意糕你就跟她们学吧。” 张厨子说的是实话,江蕴也只好应下。 眼下张厨子正忙着,阿椿道:“先学如意糕吧,跟我们来。” 江蕴想着,只要她们不找事,那她自然可以把方才的不愉快都抛下,可怎料她才走过去,阿椿就抓起她的手,把衣袖猛地往上翻。 江蕴本能地抽回手,“你干嘛?” 阿椿没有再来拽她,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江蕴胳膊内侧的那点红犹在。 她笑道:“看你夜里都住在相爷屋子了,我们自然是好奇,你是被破了身子不收房呢,还是相爷根本不屑碰你,你却在瞎逞威风,现在看来,是后者。” 江蕴一哂:“原来你满心思只有这些。” 阿楸咬牙轻声道:“贱人,你少装清高,今日我们菜叶还未摘完,你来摘了,我们再教你。” 江蕴转身就走,“那你们就先忙吧,相爷又没催我,我横竖不急。” 阿楸见状,气的把菜叶子一甩,道:“这破菜谁爱摘谁摘,姐姐,我不服气!” 她们姐妹二人,不论身段还是容貌,在婢女中都是上层,外头的人衙子会挑她们这样好看的姑娘,从小精细培养,然后卖给大户人家当近身奴婢,才不是干粗活用的。 而像她们这样的人,自然以成为主家的通房或是妾室为目标,如今改了差事,虽说月例银子没减,但却再难见到主子一面。 这于她们而言是被毁了前程。 阿椿握住阿楸的手,小声道:“你可还想回到相爷身边伺候?” “自然。” 阿椿点了点头,道:“无妨,会有机会的。” …… 这厢,江蕴出了伙房往回走,一路见不少小厮搬着箱子往外走,看样子还挺沉。 她拦了两个问道:“你们这搬的是什么?” 小厮们已经都认得了她,停下来道:“阿蕴姑娘,这些是送去江家的聘礼嘞,相爷懒得管,叫我们去采办的。” 江蕴挑了挑眉,“这么多啊?” 她忽而起了些坏心思,道:“相爷既然都懒得管,你们这么认真做甚?我怎感觉相爷是有意要敷衍一些呢。” 她说着叉起腰,随手指了几个箱子,“这些都去退了吧,还有那红绸也别绑那么细致,马马虎虎就行了。” 小厮们挠了挠头。 这阿蕴姑娘来了没多久,就成了贴身伺候的女使,想来她的话也就是相爷的意思。 小厮们思考后点了点头,道:“好嘞记下了。” 江蕴使了坏,心里畅快得很。 这江晗本就是苏明樟为了气太后和江家才娶的,她这么做估计正合苏明樟的意。 什么以娶妻之礼娶,她呸。 江蕴回到书房时,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苏明樟见了问道:“干坏事去了?这么开心。” 江蕴道:“相爷明鉴。” 她笑的明媚,眉如弯月,眸若星河,一身藕色衣裙将她衬得粉粉嫩嫩,分明是个灵动少女,哪像是会做坏事的模样? 苏明樟多看了两眼后,便敛眸做自己的事,也没问她做了什么坏事。 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随她去。 第28章 江晗又双叒叕在发脾气 几日后,江家收到了聘礼。 江晗连日低迷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些,本想着翻看一下有什么值钱罕见的玩意儿,可将几个箱子都翻了遍,也没寻到什么值钱货,都是些普通的绸缎布匹,首饰摆件。 而且数数箱子的数量,根本不够数,这哪是个一品大员娶妻的排面? 原先说的,以娶妻之礼当贵妾,虽说里子稀碎,但这面子上也还过得去,谁让压她一头毕竟是皇表姐,是大靖唯一的公主,这样想想也不算太过丢人。 可苏明樟给的聘礼算什么回事? 他难不成还是给不起?分明就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 江太傅下朝一回家,见自家女儿又双叒叕在发脾气,也是头疼得很,余氏心疼江晗,也把火气往江太傅身上撒。 江太傅在家向来是被余氏压着一头,也不敢说什么,只满口答应说次日去问一问。 于是翌日散朝之后,他便喊住了苏明樟。 江太傅一手拿着芴板,一手扶着腰带,老脸垂着,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凶语质问不好,太过卑微也不好。 苏明樟高他半个头,站在他面前垂眼道:“太傅有话直说。” “啧”,江太傅到底还是开了口,道:“苏相啊,老夫与你虽说以往政见有所不同,但如今也将是一家人了,朝局安稳,握手言和,一荣俱荣,有何不好?你说你非得在聘礼上缺斤少两,又一次羞辱我江家,于你有什么好处?” “缺斤少两?” “对啊,缺斤少两,这以娶妻之礼娶我家晗儿,这事是在皇上和太后那都定过的,你苏相说不愿素着等公主三年,这才要了我家晗儿,你……你好歹堂堂一国丞相你还缺那点聘礼不成?” 江太傅越说越气,嘴上不敢太凶,就怒甩了一把袖子泄愤。 苏明樟敛眸,听完这一通念叨,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他算是明白那日小姑娘在乐些什么了。 想到江蕴嘴角克制不住上扬的模样,苏明樟还觉得挺有意思,动这点小手脚,她就能这样开心? 思及此,他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被江太傅抓了个正着。 “苏相,你刚才是在……是在笑?此事丢的是我一家的脸吗?这传出去,满洛阳城的人都要笑你守财吝啬,你懂不懂?” 苏明樟收起笑意,神色间恢复一如既往的淡漠,道:“太傅,我向来不在乎什么脸面名声,自然不懂你所说。” 他说着转身离开,嘴里还“好心”又提醒了一句:“事已至此,太傅若觉得失了脸面,那可以给爱女多多备下些嫁妆。” 总之要他再出一份聘礼那是不可能了。 若是出了,不就白费了某人使的这点小心思? 江太傅愣在原地,气得想将手中的芴板往地上砸,然手抬到一半,又及时收手,把芴板捧在怀里搓了搓。 这一砸下去,可就是藐视皇威的大罪。 最后,他只能深吸几口气,把火气强咽下去。 *** 这厢,碍于伙房的阿椿和阿楸态度恶劣,故而如意糕江蕴一直拖着没学,只先学了一道芙蓉鸡丝羹。 此事又拖了数日后,江蕴想着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即便是苏明樟不催,她也不能太悠哉,于是只得再去伙房求教。 她下午过去,阿楸仍旧是臭着个脸,可不曾想阿椿的态度竟与以前截然不同。 阿椿道:“阿蕴姑娘来的不巧,我们正在备晚膳要用的菜,不如你晚膳过后再来,我细细教你。” 她说话时面上带笑,和善得很,江蕴觉得有些不适应,但看到她们确实在忙,便点头应下。 冬日里天暗的早,晚膳后外头已是漆黑一片,相府来了个小太监,禀报说是皇上临时召苏明樟入宫配下棋。 江蕴本是要随行侍驾,但她与阿椿都说好了,便对苏明樟道:“相爷,奴婢约了这会儿要去学做如意糕,待相爷回来许就能吃上了。” 苏明樟点了头,便与程风出了府,江蕴则是去了伙房。 伙房门前,阿椿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她手中正拿着一块糕点在吃。 见江蕴来了,她将最后一口糕点放入口中,起身道:“我等许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随后,她转身指了指入门出灶台上的两碟子糕点,道:“那就是如意糕,我也许久没做了,下午摘完菜后练了练手,吃着还行。” 江蕴听后,便也打算尝一下,阿椿拦住她,提醒道:“啊,里面那碟子你别碰,那里头下了药,晚上伙房锁门前,要放到墙角药耗子的,你尝外面那碟就是,我等你等得内急,去方便一下就回来教你。” 江蕴朝她点头道:“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阿椿走后,江蕴拿起外头碟子上的糕点,正欲品尝,可心中却莫名不安。 实在是阿椿的态度转变的莫名其妙。 她不由得凑近两盘糕点闻了闻,但闻着却无甚区别,于是她又坐到门口的木凳上,借着伙房里的光线,把那块糕点拿在眼前细细打量。 会不会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太多了。 她半晌没下口,正拧巴着,脚边忽然落来一只小雀,一跳一跳地,啄着方才阿椿漏在地上的糕点碎屑,江蕴见状,便也将手里的如意糕揉碎了一小点扔到脚下。 小雀挺着浑圆的肚子又跳了两下,凑上来啄食了新鲜的碎屑,将地上的吃了个干净后,它便扑腾了翅膀要飞走。 小雀飞上了空,江蕴看着并无异常,便打算将糕点往嘴里塞,然牙齿刚碰到如意糕的那一刻,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眼前。 可不就是方才那只小雀! 她凑近看了看,小雀尖尖的嘴中溢出两滴白沫,昏死过去不动弹。 显然是糕中被下了药。 她心跳骤然加快,当即就想去抓阿椿问个明白。 但转念一想,若两盘糕点真的只有一盘有毒,那她定会说是自己只是记错了位置。 她一定是成心的,但却可以轻易搪塞过去! 江蕴看着手中的糕点,略作犹豫后,掰了半块藏到衣袖中,又将地上的小雀抓到旁边的花坛里藏好,最后又拿了个皂荚,沾了水缸里的水搓泡出泡沫,在自己嘴边沾上了一些,再把用过的皂荚也扔进花坛。 做完这些,她便往门口闭眼一躺。 第29章 我是来卖人的,不是来被卖的 少顷,她听到脚步声传来。 不仅有脚步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男女的对话。 “阿椿姑娘,吃了耗子药的一般没救了吧,你确定还要推出去寻郎中吗?” “哎呀,你把这运菜车借我一会儿就有这么难?话多。” 阿椿语气不善,二人走进时,见了躺在地上的江蕴没有丝毫意外。 “搭把手,帮我把她抬上车去,我自己拉她出去寻郎中,不劳烦你。” “好好好,阿椿姑娘你啊就是心善。” 两人说话间,江蕴已经被抬到了板车上,阿椿把她拉到相府门口时,被看门的小厮问了一嘴,便解释道:“她误食了毒耗子用的糕点,我拉她去看郎中,赶时间呢!” 小厮看了一眼,认出是江蕴,也有些焦急,道:“我帮你拉车。” 阿椿神色一慌,道:“不必,我不缺力气,我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比快些让开。” 说罢她便推开小厮,正此时,身后又有喊声:“姐姐,姐姐你去哪里?” 跑来的是阿楸,她本以为阿椿在教江蕴做糕点,想着过来骂江蕴两句过过嘴瘾,怎料伙房呢没人,问了人后这才追了上来。 “你快回去!” 阿椿低吼道。 可阿楸已经追了出来,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阿椿拗不过她,待走远些后,小声道:“阿楸,你快回去,这贱人没吃什么耗子药,不过是我下了些迷药将她迷晕了。” 阿楸不太知情,意外道:“姐姐,是你下的药?那为何是迷药,还不如直接用耗子药将她毒死,一了百了。” 阿椿一笑,道:“傻妹妹,我打算将她拉去醉花楼卖了,起码能有几十两银子,这不比直接弄死她划得来?” “几十两?那岂不是一下子赚我一年的月银?” 阿楸乐笑起来,但很快又愁道:“可是若死不见尸,会不会引人怀疑?” 阿椿道:“傻丫头,她就算是贴身伺候相爷的,那也只是个奴才罢了,若是相爷真将她放心上,早就要了她的身子再纳入房中,可这不也没有吗? 权贵人家死了个下人,主人家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谁不嫌尸身晦气?届时我就说她福薄救不过来,已经拉到乱葬岗了,无人会管的。” 阿楸点了点头,“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好了,富贵险中求你可听过?再说了,你还想不想回相爷身边伺候?” 阿楸果断道:“想的。” “那你就回去等好消息,即便出了岔子,那也是我一人担着,不会连累你。” “……好。” 不久后,江蕴耳边变得喧闹起来。 醉花楼是洛阳最热闹的妓馆,里面的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俏佳人。 阿椿将她拉到了醉花楼的后门处,有女子的声音道:“这是……来谈生意的吧?先进这屋等一下,我去喊崔妈妈来。” 阿椿点头应声后,将江蕴推进了屋里,屋中除了桌椅,地上还散落着许多麻绳,此屋正是谈生意的地方,若有被买卖的女子不安分,便会被五花大绑着。 阿椿趁着等鸨母的空隙,又走到江蕴身边细细打量,她看了一会儿,啧啧叹道:“转手怕是能卖千两的货色,我卖几十两未免太亏。” 她心想着过会儿要多提提价,手还不安分地伸到江蕴脸上拍了两下,“天生的祸水。” 江蕴感到这脏手拍在自己脸上,便知道时机到了,趁着她刚想收回手之际,她突然间将手抬起,精准地抓住了阿椿的手腕,阿椿还未反应过来,板车上的人已经坐起了身。 阿椿看到,她盯着自己的那双眸中满是杀意,毫不掩藏。 江蕴力气是没多大,但胜在出其不意,就如她在宫中杀人时一般,都是先让对方没了警惕,而后再猛然出手。 阿椿不知道,这看似娇弱弱的女人手中,可是过了两条人命的。 她刚想惊呼一句“你竟醒了”,可才张开嘴,话都没出口,便被塞进了一块甜甜的如意糕。 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吐出来,然江蕴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还因为怕她还击起来自己打不过,另一只手也从阿椿手腕处下滑,紧紧捏住了她的一根小拇指,又用力往后折去。 这些都是江蕴早就在脑中构思好的,她深知自己一旦给了阿椿反抗的机会,那可就不一定能打过她。 好在一切在她计划之中,阿椿刚想反抗,就被小指上窜来的痛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也免不了呛了些如意糕进肚。 咔嚓。 阿椿瞪大了眼睛,她清楚地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胸口剧烈起伏,她惊恐地低下头去,见那根小拇指竟硬生生被拗断了! 这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切让她原先的计划翻天覆地,她是真的缓不过来。 明明这贱人被迷晕了,嘴角还吐了白沫! 她药下的可是足量的啊…… 她想不明白,疼得本能地溢出两滴眼泪后,还等不及问上一问,药效便泛上来,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江蕴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将她放上板车。 做完这些,她也是气喘吁吁,抚着胸口还没平息下来,鸨母就到了门口。 “来了来了,是何人来谈生意啊,让我先验验货。” 她笑着走进屋来,见到江蕴,张开便夸道:“好生漂亮的娇娘,想卖多少银子啊?” 她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见旁人,只还有个半死不活躺在旁边的板车上。 江蕴清了清嗓子,道:“崔妈妈,我是来卖人的,不是来被卖的,货是这个呢。” 她说着指了指板车上的阿椿。 崔妈妈神色间满是遗憾,走到车前弯腰仔细看了看躺着的阿椿,不满地抿了抿嘴。 “姑娘啊,这个可是病了的?” 江蕴摇头:“不是不是,只是闹腾得厉害,给灌了点迷药,身子绝对好着呢,你要是不信,请郎中验一验也使得。” 听她这么说,崔妈妈就放下心来,抓起她是手腕把袖子往上一掀,看见朱砂痣后点了点头,道:“是雏儿倒也还行。” 可下一瞬,她又看到了那根折了的小拇指,脸色立刻变差,江蕴不等她开口,自己先道:“是有点小伤,也就这一处,想来也不太妨事,你看着给价就行。” 第30章 不敢攀太傅贵亲 鸨母叹了口气,道:“身段容貌吗,也就是个中等的,手还残了,给你三两吧。” 江蕴不了解行情,又想快些回去,便也无所谓价钱,伸出手道:“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鸨母将三两碎银放到江蕴手中,江蕴看着掌心的银子,笑眯眯地用食指拨了拨,转身就出了门。 月色清霜映照下,她眉眼间的一颦一笑都柔美勾人,鸨母在这醉花楼近三十载,看姑娘的眼光可谓犀利,她两眼满是不舍地盯着江蕴的背影。 若不是看她衣裳分辨出她是权贵人家的女使,她可不介意直接将人绑了。 好一棵摇钱树擦肩而过。 江蕴走远了些,她才将目光放到阿椿身上,叹道:“罢了,三两买个雏儿也是血赚。” 这厢,江蕴刚行至后门入口处,迎面见一辆马车驶来。 有钱人进了醉花楼,手下的小厮便会将马车驾到后门来统一停放。 江蕴见状便往旁走了两步,让马车先进。 马车本是缓缓往里入,可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卡在了门处不进不退。 江蕴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挪动,心中奇怪,便抬起头看向驾车人,竟见那驾车的小厮也正盯着她。 夜中看人并不清晰,江蕴微微眯起眼,忽而觉得这小厮的长相很是熟悉。 但这马车她却并未见过。 她心中觉得莫名不安,想侧了身子从空隙中挤出门去,可那小厮先一步跳下了车,拿起车前挂着的灯笼往她脸前照来。 少倾。 “大姑娘?” 他这般出声称呼,江蕴这才认出了他。 竟是江太傅身边的一个侍从! 这是说明…… 她爹来嫖了? 家中余氏管得那样严,她爹居然还能这样顶风作案。 她惊诧之余,还来不及多想,那小厮忽而就朝他伸出手来,好在她反应及时,转身就跑。 江太傅的人,巴不得把她捉回去领赏呢! 因那马车堵在后门,挤出去来不及,她只能往醉花楼内跑去,小厮见她反应快,边追赶,边大喊道:“来人哪,抓住她,抓住她重重有赏!” 江蕴脚步飞快,匆忙逃进了楼,攀着楼梯就往上蹿,惊得楼中道姑娘们尖叫连连,往男客道怀中扑倒去,造就一片不雅之象。 小厮追赶不停,江蕴已经跑到二层,一手提着裙摆,像只小蛮牛一般不管不顾地疯狂乱冲。 包房中道男客听到动响,没在办事的就都打开了房门,探出身来查看情况,有个别男客听了小厮的喊话,也从后面追来想要抓她。 江蕴很快奔到了走廊尽头,已经无路可逃时,她回头看了眼看身后人越追越近,心一横,一脚踹开了最里侧包间的房门。 转瞬间,她尽力将慌乱之色藏起,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抬起头来,也不管里面是何人,掐着嗓子张口就娇嗔道:“爷~救救奴家吧!” 话音未落,屋内女子的惊叫声响起。 只见轻纱薄帐中,一对男女的动作戛然而止,女子挪了挪身,将脸埋进男人的臂弯中,“爷,那人是谁啊,吓死奴家了。” 男人被坏了好事,脸色黢黑,顾不得哄怀中美人,先拎起了一旁的中衣胡乱披上,而后撩开纱帐,怒道:“何人闯进来,不想活了吗?!” “!!!” 江蕴呼吸一窒。 这声音……太过熟悉。 她咽了口唾沫,瞪大了双眼看去,那薄纱后面露出的老脸……可不就是她爹! 彼时江太傅也看清了她。 脑中嗡的一声,羞与怒朝他翻滚而来。 江蕴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怕长针眼,想撤。 但她又听到门外的声响,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必然被抓。 这叫个什么事啊…… 而此时的江太傅,因嫖妓被亲闺女撞见,脸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可谓精彩至极。 两人面面相觑后,还是江太傅先出声道:“你!是你这逆女!咳!咳……” 他怒吼一声后,险些没被一口老痰呛死。 江蕴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可又转念一想,她尴尬什么,丢人的不该是她这渣爹吗? 于是她撇去了尴尬之态,嘲讽道:“诶,这不是太傅大人吗?可是家中的食之无味,才出来偷食?” 江太傅在这种事上被女儿调侃,实在是颜面尽失,他气得浑身颤栗,对外喊道:“还不进来抓住她!” 他一边喊,一边不断将被褥往自己身上裹。 外头小厮得了命令,这才敢推这屋的门。 听到推门声,江蕴一慌,有些乱了分寸。 门开的瞬间她竟往床上跳去。 床上的女人吓得花枝乱颤,缩在被中用力蹬了两下脚,企图把江蕴给蹬下去,江太傅则是紧紧抓着被子,生怕这逆女急起来把他被子掀了。 他还没穿裤子呢! 二人惊慌间,江蕴已经到了江太傅身后,趁着他双手护着被子没功夫管她,她正好一手往前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抽出发簪抵在他太阳穴处。 进来后的小厮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然后就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难道他……他也爬到太傅床上去抓人吗?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而此时门外闹哄哄的,有不少娼女和男客都凑过来看热闹,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江太傅躲在薄纱后微微低下头,江蕴见了,小声道:“太傅是偷着来的,这是怕被人认出吧?” “还不去把门关了!” 他咬牙切齿,小厮听了转头道:“都滚出去!” 砰! 一声关门声后,屋内又是片刻宁静,小厮不动,江蕴的簪子就不动,娼女和江太傅更是不敢动。 江太傅此生就没这般屈辱过,原本他只要亮出身份,就能有无数人来帮他做事,分分钟能将江蕴剁成肉泥。 可偏生家里有个背靠太后的母老虎,他在醉花楼的事就万万不能声张。 他为了能安心来此处消遣,可是特地在洛阳买了一处私宅,又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放在里面,每每来此都要乘着江府的马车去私宅调换一下,如此费尽周章地行事,为的就是防止被同僚发现,传到余氏耳朵里。 如此僵局之下,最后还是江太傅先出了声:“呵呵,怎么?你这逆女,拿根簪子就吓唬起你老子来?” 江蕴眸中的慌乱之色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散去,此刻面对这个自己喊了十六年“阿爹”的人,一颗心已经冷得彻底。 “逆女?我可不敢攀太傅贵亲。” 第31章 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江太傅听了这话,眼神微微呆滞了一下,随后被涌上来的怒火所替代,“你放肆!你这个不忠不孝,忤逆尊长,连血脉亲情都不放在眼里的畜生,我……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货色来?!” 若是以前,江蕴听着这种话必然是要心酸的失眠一夜,但她九死一生逃出宫后,如今再听,已经变得冷漠淡然。 或者说是麻木。 她手上稍稍用了些力,让簪子的尖锐处微微刺痛江太傅,在他身后冷冷道:“不忠不孝?混淆皇嗣那才叫不忠,太傅为臣不忠啊!” 江太傅疼得“嘶”了一声,江蕴继续道:“那日的雪下得可真大,太后派两个假阉人凌辱于我时,不知太傅是否也在这醉花楼里与娼妓寻欢作乐啊?” 她声音不响,但却如恶鬼般缠人,凉意与戾气无孔不入地刺着江太傅的神经。 那件事江太傅本也觉得太后办得太急,但如今这逆女已经毁了江家的大业,此刻还在这种场合威胁于他,他便是死了也不会认半点错,他语调轻慢道:“派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又有什么差别,你如今还不是被苏相厌弃,卖到窑子来了。” 江蕴道:“太傅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现在我要出去,让你的人滚开。” “不可能。” 江太傅也是在官场上见过腥风血雨的人,怎会因为江蕴的这点威胁就认怂?而且他打心底里觉得,她再如何也不至于真的做出谋杀亲爹这种事。 他看着小厮,道:“过来,把她抓走!就算是伤了杀了我也绝不怪罪于你。” 小厮听了这话胆子也大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也往床榻走近。 江蕴瞪红了眼,瞳孔下移,从后面睨着江太傅道:“太傅笃定我不敢下手对吗?可这发簪杀人我已有经验,还怕再多一个吗?” “老子是你亲……” “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说罢,她真的将发簪刺入了一些,还不到半个指甲盖的长度,江太傅就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扎的穴位,当然比寻常皮肉处要疼上许多。 血液溢出,顺着他的侧脸流下。 小厮见状又僵住了身,江太傅也不敢再有所命令。 他半晌缓不过来,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发抖,“你……你真的敢……” 江蕴也紧张得很。 她其实并不敢真的杀死江太傅,若江太傅死了,自己估计也会被这小厮用匕首捅的满身窟窿。 这小厮虽说不怎么会武功,但毕竟是个男子,投机取巧她或许可以,但正面对抗她一定完蛋。 她知道若不是江太傅没穿裤子,又怕暴露身份,早就有一万种方法弄死她了。 场面再度僵住,沉默之下,疼痛似乎刺激了江太傅的理智,忽然间,他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江蕴听他颇为自信地说道:“我方才说错了,你不敢,你到底是不敢下手,我的这个好女儿啊,是多么惜命的一个人,为了苟活不惜为奴,这样一个人,会选择与我同归于尽吗?” 江蕴握发簪的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到底还是有点脑子的。 她被说中了。 发簪在江太傅皮肉中,即便抖动的再轻微,他也能很明确地察觉到。 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既然她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又在这装腔作势些什么?他又何须惧怕? 江太傅冷静下来,看向小厮,然后有用目光指了指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外裳。 小厮会意,但江蕴并没有看懂。 只见小厮收起匕首,两手拾起江太傅的外裳摸索了一番,在内侧的暗袋中找到一枚烟筒,只需轻轻一拉便会往空中射去一束烟火,伴随着刺耳的声响。 江太傅这么多年,在洛阳城中也私养了一些死士,这烟筒便是联络用的信号。 那些死士有的是功夫和计谋,就算江蕴拿着江太傅当人质,他们也有法子搞死她。 例如闯进门后袖中飞出一根银针,就会让江蕴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翻白,断气倒下。 原本江蕴失踪时,这些死士就满洛阳城的找她,后来得知她躲进了相府,这些死士也就暂时无事可做了。 毕竟苏明樟暗中的人手绝不比他江太傅少,真要对相府动手,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曾经江太傅就派人试探过,暗中试探,有去无回,明着试探,单那一个程风就让人难以应对。 可如今江蕴送上门来,又不敢立刻与他同归于尽,那就如一只待宰羔羊。 江蕴眼睁睁看着小厮走到床尾的窗边,对着天空拉响了那烟筒,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太傅的计划。 她明白过来,自己不能耗,要逃。 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无奈之下,她看向了窗子。 江太傅早已将这个女儿当作仇人,见她此刻的动作,耻笑道:“想跳窗?你若是要先去极乐陪你娘,为父没有意见。” 江蕴将他的话当放屁,只毫无感情地道了一句:“‘为父’二字听着未免恶心,还请太傅自重。” 江太傅不以为然,“最多不过一刻钟,你我父女就要阴阳两隔了,如此想来,养你这些年也是白费银子。” 江蕴心想,那点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怕是还不如他嫖妓花的多。 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她目测了一下高度,若是从此处跳下去,应该死不了,姿势好的话滚两圈应该也不会断胳膊断腿。 但姿势不好的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正欲推开江太傅用最快的速度翻下窗时,却见远处有一极眼熟的马车驶来。 何止眼熟。 那是救过她命的,亦是日日可见的。 马车前的两个灯笼左右晃着,越来越近,映在她的双眸中,将双眸也染的闪闪烁烁。 相府的马车……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第32章 非礼勿视,相爷可否先别看 街巷上行人来来往往,见了马车都往两旁让道,她站在窗口,凉风拂面,吹得她眼眶发酸,想要喜极而泣。 就连看那驾车的程风都变得顺眼起来。 马车快要路过醉花楼门前时,江蕴大喊道:“程风!程风!” 车板上的程风吓了一跳,这醉花楼里怎么有女人喊他? 声音还有点耳熟。 他寻声抬起头看去,见灯火通明的醉花楼二楼,一个女子从窗口处探出半张脸。 可不就是江蕴。 坐在车中的苏明樟亦是听到了江蕴的喊声,那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他就分辨了出来。 她搞了什么名堂? 苏明樟两指挑起车帘一角,从车窗处抬眼看去,也看见了那二楼窗中的人影。 程风“吁”了一声,把马车驾停,站起身来想问个怎么回事,可却突然间感到周遭隐隐有杀机。 江蕴也知来不及解释了,只道:“你接我一下!” 她边说着,还边用手在江太傅脖子上重重掐扭了一下,随后松开他的脖子,又拔出穴位上的发簪,一脚把他踹倒在床上,自己则是用最快的速度翻窗一跃。 那小厮想去扶一把江太傅帮他止血,又想抓江蕴,最后扑到窗前时却连她的裙角都来不及触到。 江蕴跳出窗口的一刹那,就被强烈的失重感裹束,眼前的街景都看出了重影。 她发髻没了发簪的盘绕,只剩两根发带不松不紧地缠着,彼时随着她的坠落,发带愈发松散,发髻摇摇欲坠。 乌发粉裙,玉面花容,从醉花楼中飞身掉落,此一番场景,引得街巷上所有人驻足观望,不知下一刻是香消玉殒,还是本子中英雄救美的桥段。 程风没听苏明樟有所阻拦,便腿下稍稍一蹬,调整位置要去接江蕴。 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转瞬间,他双臂就接住了江蕴,然后稳当地落回马车上,然还没来得及将人放下,两侧空中竟有利箭疾速飞来。 江蕴还没从失重感中缓过神来,彼时双眼紧紧闭着,身子不可控制地小幅度抖动。 程风当然管不了那么多,正欲将她随手一扔再去应对飞箭,可还没扔呢,怀中就突然空了。 马车内伸出了一只手,把缩成一团的江蕴给拽了进去,也不知是情急还是带有私愤恼怒,那拽她的力道之大,让她手臂一阵剧痛,身子连车板都不曾碰到,就腾空地飞进了车内。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程风没了束缚,也及时抽出长剑挡了两侧的箭矢。 而江蕴因为被拽得太狠,整个人扑在了车内人怀中,额头更是重重撞在身前人的胸口处。 “嘶……疼。” 她呻吟一声,两手搭在苏明樟肩膀上,两腿则是打开着跪坐在他身上,就这么攀着他抱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确认自己已脱离了危险后,江蕴这才轻轻吐了口气。 身子稍稍松软了一些,她正欲抬起头来,忽而嗅到了浅淡的檀香味。 是苏明樟衣裳上的气味。 抬头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因苏明樟书房中常爱点着檀香,久而久之那木香味就浸润在了衣裳中。 而她此刻鼻尖贴着苏明樟的官袍,那气味如同缠上了她一般,丝丝绕绕,无孔不入。 她这时脑子才算彻底清醒,知道了自己正坐在苏明樟身上,可不知他为何从方才到现在都不说一句话,就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 若她抬起头,会看到他怎样的表情? 是怒极要杀了她,又或是嫌弃鄙夷,还是冷漠厌恶…… 短短几秒内,江蕴已经想象了自己无数个悲惨下场,才松懈下来的身子又僵到不敢动弹。 车外的程风挡了一拨箭后,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度出现危险,他才重新坐下身来驾车。 缰绳被猛地一拉,马儿抬步小跑去,马车突然向前,使得江蕴身子又往苏明樟身上一挺,原本就靠得极近,现在更是紧紧相贴。 苏明樟感到她软糯糯的往自己身上压,终于开口道:“这是在醉花楼学的新花样?” 听着语调并不是很凶,江蕴略略放下心来。 然下一刻,她抬起头道:“啊?” 她见苏明樟的视线在她的丰腴处似有若无地掠过,而后与她四目相对。 长眉之下,他那双向来淡然的眸子莫名在此刻染上了几分欲味。 她这才理解了他方才话中的意味。 是她压到他了…… 羞恼间,她挪开了身子,视线下移,本能地想躲开他的眼神,却见他原本整齐到无一丝瑕疵的官服被她压出了几道折痕,又看见了自己两腿跨开正坐在他大腿上。 这副姿势,真就有几分醉花楼的风格。 噌。 她迅速往后一弹,跌落软座后跪下身去,张口解释道:“相爷,今日之事……” 话才开口,那松的不能再松的发髻因她抬头抬的太快,终于散落了个彻底,满头墨发倾泻而下。 话音戛然而止。 江蕴抬手,想要握住头发却晚了一步,好在她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那根带血发簪。 她身子往前探去捡起,余光瞧见苏明樟正直直盯着她看。 “非礼勿视,相爷可否先别看。” 女子散发如散衣,在外散了头发是极丢人的,男女间不成文的说法:女子散发的姿容只有丈夫可见。 苏明樟听了也没说什么,转头撩起车帘看向外面,车外月光从窗中漏了些许进来,洒在了他半侧脸上,将他勾的如不染红尘的谪仙。 江蕴用袖子擦了擦发簪,也顾不得嫌弃,就抬手用它将头发草草盘了一下,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好,道:“相爷,今夜之事有点复杂,我细细……” 苏明樟回过头,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话打断,自顾自道:“你散发的模样,初见时我就看过了。” 但他刚才还是乖乖转过头去。 江蕴:“……” 她知道,但能不能不提。 她那时比此刻还狼狈千百倍,生死不定又中情药,手里也没发簪,实在顾不上头发,已经失礼过一次,之后就更要避免不是吗。 但她哪有资格教苏明樟做事?只好假笑一下,道:“相爷记性真好,奴婢都不记得了。” 苏明樟也不跟她扯,转而故作揣摩道:“今日……是府里生活太乏味,想要出来找刺激?” 第33章 看来你很喜欢在我身边当差 江蕴本想好好解释,然苏明樟这样的问话方式,让她一时语塞。 她无辜眨了眨眼,笑道:“在相爷身边当差,哪有乏味一说?” 苏明樟似笑非笑,“看来你很喜欢在我身边当差。” 她喜欢个鬼。 都差点要被人卖到青楼里去了。 江蕴心口不一道:“自是十分喜欢的。” 苏明樟道:“若不是为了找刺激,那是为了学艺?” 江蕴:“……” 醉花楼里,学的那叫个什么艺? 江蕴想,估计是她捅娄子太频繁,苏明樟在生气,才故意句句话刺她,不听她好好解释。 但她再不解释就快要憋死了。 于是江蕴不得不先认错道:“相爷,奴婢闯祸,奴婢知错,请相爷责罚。” 果然苏明樟又让她归纳,“犯了什么错?” 江蕴想说错在出府,但她又心有不甘,那分明是阿椿的错处,于是她磕磕巴巴半天,答道:“跳楼。” …… 苏明樟默了一会儿,道:“再具体一点。” 江蕴:“跳醉花楼。” 她这番乱答过后,根本都不敢看苏明樟一眼。 但她似乎歪打正着说对了。 她这一跳,明日洛阳怕是要遍传,一醉花楼女子跳入苏相车中,且还被苏相收了去。 苏明樟道:“这很影响我官声。” 他一本正经的说这话,江蕴莫名觉得好笑。 苏明樟还在乎官声。 他有官声吗? 以前江太傅大张旗鼓地传播他“奸相”的名声他不在乎。 后来不知哪里传出来过,说他这年纪不娶妻身体怕是有问题,他也未在乎。 现在他说他在乎官声,江蕴怎么感觉半点也愧疚不起来。 苏明樟察觉她用力抿着嘴角,好像在憋笑,便问道:“很好笑?” 江蕴摇头,胡诌道:“奴婢只是觉得,此事其实是好事。” 苏明樟道:“说来听听。” 江蕴道:“相爷不是很乐于气太后和江家嘛?您想,这江二姑娘马上就要过门了,结果传出去您半路捡了个青楼女子回家,是不是能将江家气死。 且,不仅能气江家,还能气太后和静兰公主,公主让江二姑娘嫁来,本就是为了防止相爷再有旁的新欢,可这事一出……” 江蕴说着说着,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 只要想着那些曾害她的人,会被她闹出来的这场乌龙给气到,她就克制不住地开心。 苏明樟垂眸,见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乐了,竟然也轻笑了一声。 江蕴听到他笑,觉得很不真切,抬眼想确认一下时,那点笑意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明樟自己都惊讶,方才怎会想笑,是觉得她说的对,还是觉得她说的有意思。 他分明记得,自己方才听到她喊声时,看到她出现在醉花楼二楼的窗口时,分明时很生气的。 当时到底在气什么? 苏明樟有些神游,又过了少顷,他似乎想起来了,淡声问江蕴道:“你跟程风关系很好?” 江蕴顿了一下,道:“没有啊。” 苏明樟道:“那跳楼之前为何喊他?” 江蕴道:“想让他接住我。” 苏明樟道:“他接与不接全由我做主。” 江蕴沉默。 她当时看见程风就喊程风了,没想太多,她抬头看去,苏明樟微垂的眼眸逆着光,看不清喜怒。 江蕴就当他是生气了,道:“奴婢下次一定先喊相爷,不喊程风。” “你还有下次?” “奴婢失言,绝无下次。” “……” 她与苏明樟三扯两扯的,正事没说就到相府了,江蕴心想也好,回府安安静静,好好解释一番。 她搬了杌凳伺候苏明樟下车后,跟在他身后才进府,就看到侧面有一个人影。 “谁?” 苏明樟止步问道。 暗处的阿楸走了出来,“相爷,是奴婢阿楸。” 苏明樟不太管府中下人,但阿椿阿楸还是有些印象的。 府中下人的差事大多都是青姝操办,这两个是她选来在苏明樟书房和卧房清扫伺候的,且伺候的时间不短,所有苏明樟才记得。 阿楸见阿椿一直不回来,等的有些心急,这才到了府门处徘徊。 可谁知相爷都回府了,阿椿还未回。 她行完礼后抬头一看,还看到了苏明樟身后站着的江蕴! 霎时间,她如五雷轰顶,跟个被雷劈了的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不是该被卖了吗? 为什么还能出现在此,还两眼冷冰冰地盯着她…… 苏明樟得了回答后,也懒得问她在这做什么,自顾自走开去。 但江蕴没跟上,在后面喊道:“相爷,等一下。” 苏明樟回头:“作甚?” 江蕴道:“奴婢今日会出现在醉花楼,全都是阿椿阿楸两人所害,还请相爷给奴婢做主。” 苏明樟眼眸一敛,神情略微严肃起来,而阿楸听了这话,心虚地咬住嘴唇。 但她很快想到,姐姐说了,她一人去办事,即便出了差错也不会连累到她,故而冷静了下来,道:“相爷,奴婢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苏明樟看了看二人,阿楸嘴上虽这样说,但却是微微低着头,而江蕴则是正视着她,眼巴巴的盼着他主持公道。 心中已然有数。 苏明樟对程风道:“把她带去前厅。” 他指的是阿楸。 程风应下后,他又对江蕴道:“你去喊青姝过来。” 江蕴点头,快步往青姝的屋子去。 青姝都好几日没见江蕴了,落得个清闲自在,此时她正在自己房中嗑瓜子看小人书,听到叩门声,开门一看,第一时间赏了江蕴一个熟悉的白眼。 “怎么了,被相爷赶回来了?要睡地铺自己去弄。” 还是那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态度。 江蕴无奈的轻笑了一下,道:“出了点事,烦请青姝姑娘去一趟。” 青姝懒身靠到椅子上,“看话本呢,没空。” 江蕴道:“是相爷的吩咐。” 青姝刚坐下的身子欻的一下又弹起来,“相爷吩咐的?” 若非府中大事,苏明樟不会大晚上的要见她。 青姝拿了个薄薄的镂空木片书签卡在话本里后,匆忙往前厅赶去,一边问江蕴道:“是出了什么事?” 江蕴言简意赅:“我差点被阿椿卖到醉花楼去了。” 青姝又问:“那你是怎么好端端回来的?” 江蕴道:“因为我反把阿椿卖进去了。” 青姝:“?” 第34章 我的救命恩雀,你别给我捏死了 青姝没想到自己偷闲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道:“等会等会,你到相爷面前再细细说明。” 前厅内,苏明樟坐在主座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木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江蕴与青姝赶到时,阿楸已经在地上跪着了,她口中不住地哭说委屈,苏明樟全像是听不见,待人都到了,他才缓而睁眼,看着江蕴道:“你说。” 青姝隐隐感知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在侧边规规矩矩站好。 江蕴跪下身来,从阿椿让她吃如意糕说起。 “她说那如意糕里侧那碟放了耗子药,待伙房锁门前要放到地上的,可实际上,里侧那碟应无毒,反而外侧的被下了迷药,想将奴婢迷晕了再卖去醉花楼。” 青姝听了,道:“想来那如意糕就是物证,奴婢派人去取。” 阿楸神色间并不见慌乱。 她知道了姐姐做的事,还会留着那两碟如意糕? 早就处理干净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道:“阿蕴姑娘,你来府中不久,抢了奴婢与姐姐的差事就罢了,整日趾高气昂的也罢了,可为何要出言污蔑,将奴婢与姐姐赶尽杀绝?你与我们姐妹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去看苏明樟的反应,然苏明樟仿佛置身事外。 苏明樟不说话的话,局面就是青姝主持,毕竟这府内琐事是她管。 青姝听阿楸这样哭诉,耿直道:“趾高气昂?她有趾高气昂吗,我怎么觉得她是个骂不还口的。” 她实话实说,江蕴前些日子在她面前就是那个样子的啊。 阿楸听青姝也帮着那贱人说话,又道:“青姝姐姐,你是这府里管事的,她当然在你面前乖得很,不像在我们面前……” 青姝最烦女人哭,她皱起眉头道:“啊好好好,且看等下的物证再说。” 少顷,派去取物证的小厮跑回来,道:“相爷,青姝姑娘,伙房哪有什么如意糕啊,早就落了锁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嘞。” 阿楸听了,颇有底气地对江蕴道:“我就说吧,你这谎言不攻自破,相爷在上,容不得你污蔑我们姐妹,还有,你将我姐姐藏到哪去了?” 江蕴冲着泪眼朦胧的阿楸灿烂一笑,道:“卖到醉花楼去了。” “你!” 江蕴道:“我给她吃了她自己做的糕,谁知她就晕过去了,那时鸨母人都来了,不卖说不过去。” “你欺人太甚!相爷,相爷……” 阿楸往苏明樟腿边爬了两步,“相爷您要给奴婢做主啊,阿蕴将我姐姐发卖了,还想在姐姐身上泼脏水……” 苏明樟抬眼给了青姝一个眼色,青姝一吓,赶紧上前一把拽开阿楸,“有冤在我这里哭,谁许你去攀相爷?” 于是阿楸就抱着青姝的腿哭,“就是阿蕴私自卖了奴婢的姐姐阿椿,铁打的事实就在眼前,她现在要认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求青姝姐姐做主处置了她,再将姐姐赎回来。” 青姝看向江蕴:“你怎么说?” 江蕴道:“我人证物证都有啊。” 阿楸一愣。 江蕴一一盘点道:“呐,是阿椿把我放在板车上推出府的,还骗人说我是吃了耗子药,她要推我去看郎中,门口小厮就是人证。” “至于物证嘛,伙房边的花坛里有一只被迷晕了的麻雀,要是药量足,估计现在还睡着呢,我就是先喂了它,才知道糕点有问题故而幸免遇难。” 小厮转头就跑开,“小的去抓麻雀。” 阿楸的哭闹声不知何时停了,她以为江蕴是后来醒的,可照这样说来,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没晕过? 这样的话,这件事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果然,很快那小厮又跑回来,手里拎着一直滚圆的麻雀道:“阿蕴姑娘说得不错,那花坛里还真有只胖雀儿,肚子一鼓一鼓的还在呼吸,应是中了迷药没错。” 江蕴看他那拎麻雀的姿势看得直皱眉,赶紧伸出双手托住捧过来,“这是我的救命恩雀,你别给我捏死了。” 小厮挠头,又道:“府门处当差的小的也去问过了,都说是阿椿姑娘推着阿蕴姑娘出去的,说她吃了耗子药。” 这下全对上了。 青姝眼皮一耷,看着阿楸道:“你还有何可说?” “我,我……” 阿楸急了,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胡乱扯道:“没错啊,就是她吃了耗子药,我姐姐推她去找郎中,谁知她竟然狗咬吕洞宾,反将恩人卖了去!” 江蕴道:“那你吃口耗子药看看救不救的回来。” 阿楸:“……” 苏明樟听到此处,觉得事情已经清晰明了,再听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便对青姝道:“处理了。” “是。” “人是你买来的,自己罚俸一月。” 青姝:“是。” 说罢,他起身先行离去,阿楸想去抓苏明樟的袍角,却被青姝一脚踢开。 眼见苏明樟没了身影,阿楸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最后挣扎道:“许是姐姐做了不好的事,但与我无关。” 江蕴道:“可你与阿椿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啊,你并非不知情,怎会与你无关?” “你这个装晕的贱人!” 阿楸突然狠狠推了江蕴一把,“你装晕陷害我与姐姐,你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怎能留在相爷身边伺候?” 江蕴拍了拍肩膀,道:“我若是这点心思都没有,此刻已经失身于醉花楼了吧,不知阿椿现在开始待客没有,不过她小指折了,鸨母应该会让她先修养些时日。” “你说什么?” 阿楸不可置信,“你断了她的指?” 她这才觉得江蕴的笑容瘆人得很,本以为她只是个以色示人的东西,不曾想下手这般狠辣。 然江蕴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胆大了,若放到半年前她还是闺阁少女时,这些事她是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啊。 江蕴想,许是她除了自己的这条破命,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为自己而活,谁若想伤她,她就和谁拼命。 “贱人,你凭什么害我们姐妹!是你害我们换了差事,是你鸠占鹊巢,是你错在先,凭什么还要变成我与姐姐的错?是你害我们在先!” 江蕴自顾自捧着呼呼大睡的麻雀,听阿楸骂了一通后,抬眼看向青姝,“青姝姑娘会给我公道的,对吧?” 青姝见她面带笑意,没好气道:“你笑甚,我与你关系很好?”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转身给了阿楸一个大嘴巴子。 第35章 你拿什么还,以身相许吗? 啪! 清脆的一声过后,阿秋被打愣了。 “青姝姐姐……” “闭嘴,在府中当差,差事调换本就是寻常,只管听主子吩咐就是,调换了差事就要寻仇,当初是怎么学的规矩?” 她打完后转了转手腕,道:“相府的规矩你也明白。” 说完,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小厮,小厮便将阿楸蛮力拖走,不论她如何哭叫也无人搭理。 江蕴问道:“这是要如何处置她?” 青姝道:“勒死。” 江蕴微怔。 阿楸有错,但不涉人命,也未害成她,若是寻常宅院中出了这样的事,也就是打一顿再发卖了去。 青姝见她这反应,解释道:“相府就是这规矩,犯了事罚得重,但是月例银子多啊,只要安分,那就是极好的。” 江蕴道:“月例银子与我无关。” 青姝道:“说起银子,我这个月的月银都被罚光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多少年没挨过罚了,怎的你来没多久我也跟着遭罪,我早说我讨厌你,呸。” 江蕴道:“这能怪我吗?我差点被你买的那两个害死,我这日子过得惊心动魄,我还没怨呢。” 青姝想想也是,嘴上依旧不饶人道:“反正都怪你晦气。” 江蕴不与她再争,问道:“阿楸被勒死了,我上哪学如意糕去?你会做吗?” 青姝嫌弃地啧了一声,“我不会”,她紧接着问江蕴:“相爷让你学如意糕,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学如意糕?” 江蕴摇摇头,道:“既是吃食,做出来就是为了吃呗。” 青姝道:“相爷不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 “那是为何?”江蕴问。 青姝道:“既然相爷没有告诉你,那我就不能乱说。” 江蕴气笑了,道:“你既然不能说下去,又何故要起个头吊我胃口?” 青姝道:“我乐意。” 江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青姝不悦,“你这样看着我做甚?我说了那就相当于揭相爷的底,你是不是想我也被勒死?” 江蕴一边摸着胖麻雀的背羽一边往外走,道:“我没有,我只是愁完不成差事。” 青姝与她并排而行,道:“我明日出去食芳斋,找糕点师傅要个方子,到时候你看着学。” 江蕴听了停住脚步,用一种“为什么对我这般好”的目光看她。 然青姝还有后话没说完,她接着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辛辛苦苦帮你,你要缓解一下我这个月没银子的困顿。” 江蕴:“全府我最穷。” 青姝:“你不是把阿椿卖了吗?醉花楼这种地方很阔绰的。” 江蕴:“她断了手指卖不出什么价钱。” 青姝:“你就说你卖了多少吧。” 江蕴抬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头。 青姝道:“三十两?那不少了啊,你分我一半我帮你办事。” 江蕴轻咳了一下,道:“三两。” …… 两秒寂静后,青姝提高了音量:“三两?三两碎银?” 江蕴心虚地嗯了一声。 青姝气不打一处来,“我买来都花了十几两你知道吗,那两个是精心教导过的,细致活都会,去了醉花楼,那点茶插花的雅活儿都不用鸨母再教,又是妙龄,又是不曾破身的,你卖三两?有你这么败家的?” 江蕴被训得微微别过头去,小声道:“我又没接触过这块,不知行情,我今日只为自保罢了,三两与我而言都是意外之财了……” 她说着掏出银子递过去,道:“银子给你,我学如意糕的事拜托你了。” 青姝:“……” 最终她还是接过了银子,“你知不知道我大概率还要倒贴你。” 江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青姝道:“你欠我的人情已经多了去了,你拿什么还,以身相许吗?” 江蕴道:“你若是不嫌弃,我也是愿……” “哦,那我是嫌弃的。” 江蕴:“……哦。” 两人无言行了几步,江蕴又有问题问青姝道:“你每月月银不少吧,为何克扣一个月就困顿?相府吃喝住都给你包了,你银子花哪了?” 青姝道:“话本子。” “话本子能花这么多?” “你懂甚?很多话本子都是孤本,有的是限量,要抢着买,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我遇到喜欢的还得买两本,一本平日翻看,一本收藏,我还腾了个屋子专门放话本子,时常打理着,可不费钱吗?” “那倒是挺费钱的”,江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着她道:“所以你的话本子都有单独一间屋子,我却没有?” 青姝理所当然道:“那你能跟话本子比?” 江蕴抿唇,“抱歉,是我自取其辱了。” 青姝不置可否。 行到路口,两人不再是一个方向,江蕴要去苏明樟屋中伺候,青姝转身前问道:“你绣工练得如何?” 江蕴道:“绣了些帕子香囊什么的,实在是还不太行,卖不出去的,回头给你看看,然后给府中做事的姐妹们分了吧。” 青姝道:“那些绣线也是我备的,摊上你我尽是在亏。” 她气呼呼的,说完就大步离开。 江蕴亦是无奈,原地杵了一会儿后就去了苏明樟屋里。 屋中虽点着灯火,却不见人,江蕴看着椅上的外袍,便知他是去了浴房。 她把手中的小雀放到自己榻边的桌案上后,再将苏明樟衣裳挂到屏风上,又去床边将被褥铺平整,苏明樟进来时,她已经忙完,坐在自己榻边穿针引线。 平常若无事,苏明樟进屋后就自己去睡下,江蕴自顾自弄针线他不会多管,若是没去睡下,就说明要她伺候。 例如此时他就坐到一旁的椅上。 他头发随意束着,还未沥干,水珠从他鬓边滑落,一直沿下,直到落入衣襟处消失不见。 江蕴离他很近,感到那种沐浴过后的清润气息迎面而来后,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起身将炭盆推得近些,又取了布巾帮他拭发,好让他头发快些干。 她头一次这般伺候时,手都莫名有些抖,不过三两次之后,也就习惯了,拭发而已,虽说离得近些,但也确是贴身奴婢的分内事。 只不过做这一切时,她目光始终避开苏明樟。 或者说,是在卧房伺候时,她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目光会一直都避着苏明樟。 扪心自问,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她专心做事,手上动作轻缓,半晌后,苏明樟见她只动手不说话,开口道:“你今日事情未交代完,怎不继续说了?” 江蕴道:“今日之事奴婢都交代了啊。” 苏明樟道:“你交代为何会跳楼了吗?” 第36章 这么说来你我还挺有缘 江蕴动作一顿。 对呀,还有遇着她爹那码事。 她虽然不太想提,但苏明樟问了肯定要如实说。 “遇到我爹在嫖,他想杀我。” 事情怪难开口的,她说得尽量平淡些。 苏明樟反应也出奇的平淡。 室内寂静了半晌,江蕴帮他拭好了发,他才道:“抓自己老爹的奸,你的人生经历也可谓丰富。” 江蕴道:“奴婢的人生,自打遇见相爷之后,就一直很精彩。” “你何时这样会奉承了?” 江蕴道:“至多有两层奉承,更多的是实话实说。” 她放好了布巾走回来,“奴婢这短短一月余的经历,是话本子都写不出的荒唐。” 这话苏明樟默认。 江蕴该做的都做了,见他没有旁的吩咐,又打算开始弄自己的绣线,苏明樟就坐着看她绣,又闲聊般问道:“若我今夜不曾路过,你当如何?” 江蕴道:“那我也跳了,后续是死是残还是活就不一定了,不过若是逼急了我,同归于尽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苏明樟道:“你倒是也够疯。” “可若是当你发现那糕点有问题,当场就揭穿,不就没有后续这么多险境?” 江蕴道:“若是揭穿,阿椿说她只是无意记错了,事情不就草草揭过?她失手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没了还有阿楸呢,我哪能次次都防得住,现下这般一劳永逸,不是挺好?” 苏明樟盯着她捏绣针的手,视线随之一上一下,喃喃道:“一劳永逸,斩草除根,你还懂这些,是挺好。” 江蕴听他这样说,抬起头道:“实则也不全然是这般想,当时也是好奇的紧,想看看她到底要做甚,谁料意外难测,能在那碰上我爹,好在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一无路可走,相爷就来了。” 江蕴都没察觉,自己说着说着就以“我”自称了,苏明樟似也没注意,还当听故事一般点评道:“那这么说来你我还挺有缘?” 这话问得…… 江蕴想想,觉得确实算有缘,但还是回答道:“与相爷谈缘,那是奴婢高攀了。” 苏明樟道:“这句当是十成十的奉承。” *** 江家。 江太傅在外看了郎中,右边太阳穴上了药止了血,又缠了几圈布巾在脑袋上,看着头大了一圈。 他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余氏一直给他留着灯,等瞧见来人是这般狼狈模样,一肚子闷气都散尽了,忙问道:“这是出了何事,可是有人行刺?” 江太傅怎能说实情?不过他谎话也是张口就来:“年纪大了,腿脚都不灵光,下马车时绊了一跤,摔得狠,磕了脑袋。” 余氏这掌家的暴脾气一起来,对着小厮道:“伺候主子下车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当的什么差?滚下去领五十棍!” 小厮委屈得很,江太傅面色也为难,江家大多下人都是余氏一手管教,包括管家和几个管事的嬷嬷,都是余氏的心腹,他好不容易养个自己的心腹小厮,帮他瞒着醉花楼的逍遥事,总不好被余氏打死。 他好言好语道:“你何须这么置气,到底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下人的过错,这罚得未免太重了些?” 余氏柳眉一挑,不解道:“你今儿怎么插手起我管教下人来了,瞧你这意思,是觉得我太心狠,拐弯抹角骂我是母老虎呢?” 江太傅本来就被裹成球的脑袋更大了。 他搂住余氏的腰,好声好气哄道:“什么母老虎,你最是温柔贤淑了,不是说夫人罚得狠,只是这晗儿出阁的日子都快到了,家里总不好打出人命不是?不如就打他个二十棍子,出出气就行了。” 余氏这些年就爱这般被江太傅哄着捧着,听他这般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可余氏心疼她有伤,竟亲自帮他解衣沐浴,待退下他的外裳后,眸中那点心疼立刻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溢出眼眶的怒意。 只见江太傅脖子下方,有一块显眼的红痕。 江太傅还满是不解,问道:“夫人怎又不高兴了?” 余氏眯起眼,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江齐安,你今夜去何处了?” 她忽然以全名称呼,使得江太傅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去醉花楼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撒谎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 “不过是几个下属官员请我吃了一顿,就是刑部那几个,这不是为了帮晗儿从牢狱中捞人吗,几个点子都是一起商讨的,最近来往难免频繁些。” 余氏继续帮他宽衣,问道:“具体是哪几位大人相邀?” 江太傅笑笑,敷衍道:“都是些官场应酬之事,你今日怎问得这般细?” 余氏声音愈发冷,“自然是怕你与什么狐朋狗友学坏了,流连于风月场所。” “啊?” 江太傅微微一顿,别过头去咳嗽了两身声以此掩饰心虚,“什么风月场所,夫人还不知道我吗,我向来不好女色,这些年来就是妾室通房也不曾有过,又怎会看得上外头那些不干不净的货色。” 余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江齐安与她初成婚时倒还好,可自从她生下江晟,江家有了香火传承后,他就开始越来越素,近几年更是都快可以出家当和尚了。 但她在自己面前向来是关心至极,无有不依,对晗儿晟儿两个孩子也是极好,所以余氏从未怀疑过什么,只当他是年纪大了。 可如今看来,焉知他不是老当益壮? 但余氏多年掌家,也不至于如市井泼妇般莽撞质问,她先伺候江太傅下了浴桶,而后出门让人去寻了那刚被打完的小厮。 小厮以为余氏气没出完要接着打她,吓得忍着伤痛,不停地磕头求饶。 余氏微微上挑的凤眼凝视着他,缓缓道:“我问你话,如实说了,饶你不死,若是撒谎,太傅也救不了你。” 他身上的伤钻心地疼,故而他的求生欲变得极为强烈,“夫人请问,只要能活,小的定知无不言。” 余氏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太傅今夜去了何处?” “他、大人他……” 第37章 赚不到银子就罢了,怎么还背了债务 江太傅洗完澡后头疼得厉害,只想快些躺到床榻上,然屋中却不见余氏身影。 屋外还隐约传来哀嚎声。 他开门出去,问道:“那二十棍子还没打完不成?这大晚上的……” “夫人?” 他话未说完,就见余氏朝他走来,垂着的袖口和指尖处还有猩红的血迹。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 “来人,进屋把太傅的衣裳被褥都拿出来,就铺在这屋外廊下!” 江太傅:“!” 他上前拉住余氏,“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手上的血是何处来的?我头疼得很,你让下人搬我的被褥做甚?” 余氏没再回他一句话,待江太傅的被褥全被扔出来后,就啪地将房门关上,还在里侧落了锁。 寒风萧瑟,江太傅穿着一身单薄中衣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他往日即便惹了余氏生气,也不至于被这般对待,更何况此时他还是伤患呢。 身边婢女们都低下头想要快些离开,江太傅喝住一个,问道:“怎么回事?过来说清楚。” 婢女下巴都快抵到胸前了,“太傅作何明知故问,夫人瞧见您脖子上的痕迹,能不生气吗?” “痕迹?什么痕迹?” 他喃喃自语,抬手摸了摸脖子,突然碰到一处,按下去微微有些疼痛。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在醉花楼时,江蕴那逆女跳窗前,曾狠狠扭掐了他脖子一把。 那时他穿着里衣,领口低,而后穿戴好出了醉花楼后,外裳就把那处给遮住了,他一心只想着去医治头侧的伤,哪记得这茬? 当时根本没多想,现在复盘,才知那逆女在如此情急之下也不忘摆他一道,十六年前就不该心软留她一命! 江太傅冻得搓了搓手,从地上捡起被褥往书房去,心中只觉十分悲凉。 与余氏成婚,给他在外带来了多少风光,在内就受了多少屈辱,他分明是不敢纳妾,却要装作一副对余氏专情之至的模样。 “呸!” 他进了书房后小声发泄了一下,又想到今日醉花楼的荤宴吃了一半被江蕴破坏了,且以后偷吃更加艰难,就气得把桌上的书册笔墨全推到地上。 冷静了许久,他把被褥铺到桌案上,然后爬上桌睡觉,闭了眼嘴里喊念叨道:“母老虎?母老虎那都是夸你了,阎王婆还差不多。” 他在这书房凑合了一晚,翌日来人进屋伺候时,见地上一片狼藉,自己主子蜷缩在书桌上,露出半个被布巾缠着的脑袋,真真觉得是没眼看。 当日早朝前,入宫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本是都在切切索索地议论苏相,道是:现在女子为了求一个富贵,命都不要了,直接从天而降砸进苏相马车里,苏相婚期在即还将那青楼女子收了去…… 下一刻,他们就看见负伤上朝来的江太傅,便一窝蜂过去,先是表面关心一通,而后就小心翼翼道:“太傅可知昨夜之事?那苏相竟捡了一醉花楼的女子回去,他与令千金婚事在即,如此行事实在是……” 本以为江太傅会大怒,谁知他只是叹了口气,半句话也不想说。 苏明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几人身后,单手拿着芴板,仪态端正,嗓音清朗温润道:“如此行事有何不妥?” 几位官员后背一凉,又听他接着道:“太傅不是狭隘之人,想必对于昨日之事不会有所介怀。” 江太傅一口闷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介怀什么,他能说什么? 旁人不知情,他可是比谁都知情,昨日被苏相捡取的人是谁,她又为何会跳楼,他都心知肚明。 遂他只能故作大方地回头道:“苏相所言不错,本官自然不屑于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计较。” “太傅好度量,若是太后或令千金有所不满,还请帮着安抚一二。” 江太傅:“……” *** 相府。 青姝给江蕴弄来了如意糕的方子,说是花了十两买的,所以江蕴现在还欠她七两。 江蕴啼笑皆非,道:“我在府中做事,赚不到银子就罢了,怎么还背了债务?” 青姝道:“可是手艺本就是很值钱的,食芳斋的做法又更加精细讲究,我确实是花了十两。” 江蕴无话可说,拿着方子去伙房找张厨子要食材,青姝则是跟在她身侧,说是这个月没钱买新的话本子了,剩下那点要留着晚上看,白日舍不得看,便去帮着她一起学,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江蕴道:“这府中就数你最自在,差事少,空闲多。” 青姝道:“人这一生总是要吃苦的,我以前苦吃得多,现在还不能享享福了?” 江蕴道:“言之有理,我也等着吃完了苦再享福。” 青姝不满道:“你的意思是在相府很苦咯?” 江蕴道:“非也,我的苦来源于江家,并非相府,你可莫要这样冤枉我。” “这还差不多”,青姝又闲聊问道:“诶,昨日你那只胖麻雀呢?可是弄了笼子养起来了?” 江蕴道:“这叫什么话,若是锁了它的自由,那样岂不是恩将仇报?” “也是。” “它昨日在我榻边睡了一夜,今早开门时就飞出去了。” 江蕴正说着,一脚踏进了伙房,张厨子见府中的两位一等女使都到自己这伙房来了,便乐呵呵地招待,给江蕴备好的粉面糖油后还问要不要给开小灶。 青姝搬了把椅子,往江蕴身边一坐,道:“弥勒厨,给我炸两个鸡翅根吃。” 江蕴:“你就这样帮着我学?” 青姝道:“那给你也炸一个?” 不等她回话,她边又对着张厨子道:“弥勒厨,再加一个鸡翅根。” “好嘞!” 江蕴:不要白不要…… 忙活半日,江蕴算是做出来第一笼如意糕,她拿给青姝尝,青姝咬了一大口,可嚼着嚼着脸色就不对劲了,而后全都呸了出来。 “一嚼全绵散在口里了,半点不劲道,还死甜死甜,你怕是真的生活太苦,要可劲甜一甜。” 她正训着,门口跳来一只小雀儿,又去啄地上的碎屑。 “诶,这是不是你昨日那只?” 江蕴自己勉强咽下一口糕,道:“好像是。” 人挑食,雀儿不挑食,它丝毫不长昨日记性地吃了许多,又飞到江蕴肩头落了一会儿才走。 青姝道:“它莫不是在你身边睡了一晚就认得你了?也就它不嫌你做的难吃。” 江蕴:“它是鼓励我,你刻薄。” 青姝:“那你让它吃光,或者你自己吃光。” 江蕴:“……我再学学。” 第38章 千金难买相爷高兴 又是好几日过去,江蕴才勉强学出了点样。 小雀儿天天来蹭食,次数多了后还带上不少同伙,数量多了惹得青姝眼烦,她一脚虚踢吓飞了一片。 “真他大爷的碍眼。” 江蕴一边掀蒸笼的木盖,嘴里道:“你能不能斯文点?” 青姝嘿了一声,“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跟我是平起平坐了,说话硬起来,教训起我来了?” 江蕴无奈道:“我做的难吃,给它们吃也算我没白做啊。”她说着转身夹了烫呼呼的糕往青姝手上放,“尝尝今日的。” “靠!” 她刚拿到就烫得往后抛去,抬脚又往江蕴屁股上踢,直到糕凉了些,江蕴又拿起一块塞她嘴里,她才重新坐下身来。 “总算是能吃了。” 这项任务算是完成后,江蕴又将这段时日绣的成果都拿给了青姝,青姝嫌弃地翻看了一下,道:“不是我说,你确实不是个做手工活的料子,一个如意糕要学好几日,这绣工练的也像是练到了狗身上去,我也不拿你跟城中的绣娘们比,就是寻常妇人家,你也未必比得过。” 江蕴道:“已经有进步了,花是花草是草的,你再给我些绣线我接着练,这些你就分送出去吧。” 青姝拿着东西转身就走,嘴里念念道:“我看人准的很,你不是做这块的料,我可不在你身上下本钱了,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赚钱吧,还欠我七两银子呢。” 江蕴无言。 说句心里话,她也感觉自己不是这块料,只是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赚钱真难。 这厢,她将学了的芙蓉鸡丝羹与如意糕拿去给苏明樟交差。 然一切果然如青姝所说,这如意糕做了他也不吃。 他只食了两口芙蓉鸡丝羹,然后把如意糕推到放到桌旁,江蕴见状就想收入食盒中,怎料他道:“你吃。” 江蕴看着那碟子自己的心血,道:“我站在这吃?” 苏明樟抬眼看她。 江蕴一拍额头。 她近来大概是与青姝说话说的多了,或是日子慢慢过得松懈下来,不如刚来时那般警惕紧张了,故而口误频频。 她改口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就站在此处吃,似乎不妥。” 苏明樟收回目光,道:“怕我?” 江蕴微微张口,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是该怕还是不该怕,她又不知道。 苏明樟听不见她回答,道:“怕谁不好,怕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有良心吗?” 江蕴扯了扯嘴角。 他别说,他还真别说。 她自从跟了苏明樟,不怕太后了,也不把她那个老爹放眼里了,她还就只怕他。 江蕴道:“是奴婢指着相爷过日子,才多有畏敬,怎又没良心了?” 苏明樟道:“还是别太紧绷着,不如自在些,方才那样挺好。” 他说得淡然温和,并不像是反话。 江蕴问道:“乱了自称,相爷不恼吗?” 苏明樟道:“有时反倒听着顺耳。” 江蕴横竖不懂他的心思,就道:“相爷既有此言,那我以后就自在随意些,也落个轻快。” 说罢她也不再多问,自己拿起如意糕就吃起来,苏明樟眼睛看着手中的书卷,话却是对她说的:“你可以搬了小椅来坐在边上吃。” 江蕴没想到能自在到这个地步,她一边照做,一边道:“相爷竟如此体恤人,难怪当初阿椿阿楸那般记恨我,这样的差事被夺了,换我我也心有不甘。” 苏明樟眉间微隆,本不想回话,但待他翻过一页后,还是回道:“她们没有这般待遇。” 江蕴一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道:“那为何我有?” 苏明樟再度抬起头来,侧过脸去看着吃糕的江蕴。 让江蕴受不了的是,他也不说话,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顶着那张世间无二的脸看她。 不过眸中没有太多情绪,神色亦是一成不变。 江蕴起初还与他对视了一下,可到后来就被他盯得觉得全身不舒服。 糕点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渴得她想喝茶水,室内的熏香突然就浓烈起来,闻得她想打喷嚏,脸上也感觉有碎发在拂动,想挠一挠。 最后她忍住了无数小动作,却忍不住脸色脸被憋得泛红。 看到此,苏明樟终于开口道:“何来那么多为何,全凭我高兴。” 他终于出声,江蕴如获大赦,应和道:“是,千金难买相爷高兴。” 苏明樟继续道:“我乐意看你坐在边上吃,你就坐在边上吃,你自己也说了,你在我手里讨生活,你总得让我开心。” 江蕴心想,人有些特殊癖好也是正常的,他既然看她吃就能高兴,那她可以让他天天都很高兴。 江蕴道:“我吃就是了。” 但她吃了两口又越发觉得不对,问道:“所以相爷让我去学如意糕,为的就是学了后我做给我自己吃?” “嗯,不可吗?” “那为何非得是如意糕,横竖是进我的肚子,我自己挑喜欢的学,不是吃得更香吗?” 苏明樟:“可我只想看你吃如意糕。” 江蕴:“……好。” 就当她没问。 她也不想再问什么了,只倚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吃糕,屋中恢复宁静,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江蕴忽而觉得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她原本垂着的目光缓缓上移,一点一点飘到苏明樟身上。 不得不说,这奸相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更加有魅力一点。 他就勘勘往那里一坐,一身浅色常服,衣襟袖角整齐到无一丝瑕疵,那张脸也没有初见时那般冷肃,而是多了几分温润清和,半阖着的眼弧仿若水墨一撇,神韵斐然。 通身都是文官清流的气质,君子文人的隽雅。 不过文官是文官,清流不清流她就不知道了。 江蕴想起以前自己曾为宋珩身上的几分诗书气着迷,可若比对看来,倒显得他像是穷酸秀才。 也怪她以前所见太少,现下得了空闲,竟瞧苏明樟瞧得移不开眼去。 江蕴起先还小心着看,生怕被苏明樟发现,但苏明樟似毫无察觉,一心只在手中书卷,江蕴便大胆了起来,一双杏眸直勾勾盯着,口中的如意糕都忘了嚼。 她本还觉得,陪人是件无趣的差事,但此刻又觉得非也。 如若能时常坐着,嘴里有吃食,还能从侧面赏画般地赏人,便是没有银子,那也是件美差。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一阵推门声打破了安宁,程风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缎精心包裹着的物件儿,道:“主子,喜服制好了,您试一下吧。” 第39章 知错了 苏明樟看完了手中的那一页,将书卷随手扔在桌上,抬眼对程风道:“制好了去放着就是了,还要试吗?” 程风也知道自家主子肯定懒得麻烦,他为难道:“按规矩总得试一试,主子您这婚事,是宫里拨了人操办的,大内来的人还在外候着呢,说待您试一下,有问题马上拿回去整改。” 苏明樟不再回话,转头看了眼江蕴,程风也随之把目光转到江蕴身上。 他眸中震惊了一刹,属实没想到她当差能当得这般轻松。 但也实在轻松过头了。 “阿蕴姑娘还吃呢,莫不是将自己当作主子了,不快过来接一下相爷的喜服?”程风一脸无语地提醒道。 “嗷,来了。” 江蕴回神起身。 才好了两分的心情又变得烦躁。 喜服都到了,这府里也马上要热闹了。 江蕴双手刚碰到喜服,苏明樟道:“不必了,程风,你帮我试一下。” 程风一脸迷惑。 “主子,这喜服怎能帮试,属下若帮您试了喜服,莫不是还要帮您成婚?” 苏明樟道:“求之不得。” 程风:“主子,使不得。” 苏明樟也不多说,起身就出去了,程风手中那包裹是看也没看一眼,那架势,程风都觉得若是再让他试喜服,他真能把江晗嫁给自己。 江蕴也觉得那喜服晦气,跟在苏明樟身后就想溜,却被程风一把扯住。 “慢着。” 江蕴停步,“你总不至于让我来试。” 程风道:“我就随意套一下,你帮着前后看看有没有问题。” 江蕴点了点头,而后程风还真就拆了那喜服直接套,他身上那身武人的劲衣都不脱,束袖也不卸,甚至连腰间的佩剑都没拿下来。 待他穿好,可谓是辣眼睛,佩剑的剑柄撑的喜服前后都奇怪地凸出来一块。 江蕴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风道:“你能别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吗?” “真的很丑。” 程风板着脸,“有没有哪里要改。” 江蕴道:“丑归丑,不过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略微长了一点点,但给相爷穿应当刚刚好。” 程风没好气地脱下衣裳,道:“阿蕴姑娘好会说话,这是骂我又丑又矮呢?你也不想想以前哭哭啼啼求救那样,今儿相爷纵着你,竟就恃宠而骄起来了。” 程风说话带刺。 他在相爷跟前做事这些年,都没有过与相爷同坐的待遇,她倒好,不仅坐相爷边上了,嘴里还有的吃。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江蕴又平白挨了一顿说,也是极为不悦,她道:“我是说这喜服丑,何曾说你丑了?我也没说你矮,只是比相爷矮两指也是事实。” “还有,你说说我怎的恃宠而骄了,你总不至于吃我与相爷的醋吧?” 程风心里不爽,嘴上又说不过,转头留下一句:“我没你能言善辩。” 江蕴独自喃喃:“不会真吃醋吧……” 于是入夜后,江蕴给苏明樟宽衣时问他道:“相爷,程风可有婚配?” 苏明樟:“……” “相爷?” 苏明樟转过身,挡住了正要挂衣裳的江蕴,身影挡住了一片烛光,把江蕴笼在了阴影中。 “你先前否认与他关系很好,没过几日,是又看上他了?” 江蕴苦笑了一下,道:“相爷误会了。” 苏明樟道:“那问这个做甚?” 江蕴想说,她是怕程风对他的感情有异,不然先前说话何必那般酸溜溜。 但她还是没这样直说,只道:“随口问问。” 苏明樟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江蕴道:“相爷不想说就罢了,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说到底她也只是好奇,这种事只要相爷不介意就行了。 思及此,她绕过他去挂衣裳,可却被苏明樟又伸手拦住。 苏明樟道:“他帮我试了喜服,你看着模样可好看?” 江蕴如实道:“试得草率,看着丑,但也没有大问题。” 苏明樟道:“我还以为你看他穿了喜服,心中颇为悸动。” 江蕴弯腰从他臂下钻过,道:“相爷近来是清闲,总想这些荒唐事,我可是这辈子都不要悸动了。” “此话怎讲?” 江蕴只是不想他瞎怀疑,随口诌道:“大约是经历的多了,就心如止水了。” 但想来这话也不完全胡扯。 她十五岁刚及笄时,对男女情爱满心期待,结果被宋珩骗成狗,最消极时又入宫,看着白发频生,年过半百将要仙逝的老皇帝,那时心中便对婚事绝望透底。 好在先帝当时身子已不行,入宫当夜只在她身侧早早睡下,宫中的太监在册子上记她侍寝了一次,也是太后为了方便之后的假孕计划。 计划之中,一个月后先帝过世,只要让江蕴马上怀孕,再早产一月,拿出当时的侍寝册子一对,就天衣无缝。 也是后来江蕴复盘时,意识到太后有这番计划,是因完全掌握了先帝的死期,结发夫妻之间竟如此算计,更见男女情爱的薄弱。 再之后,她又看见那宠了余氏半辈子的老爹在醉花楼里快活。 所以,她打心底里觉得,男人与情爱,都是个屁。 故而她这句“心如止水”也算是半句真话。 就算不说心如止水,但至少不会不会随随便便就幻想着嫁给谁。 苏明樟垂眼瞧着她,一副少女初成的面孔,可谈及情爱时全无期盼憧憬,反而时一副毫无兴致的模样,长睫掩了她眸中情绪,苏明樟看不到她的眼睛,只淡淡调侃道:“你才几岁,就能心如止水?” “相爷不比我大几岁,何故拿年龄说事?” 苏明樟道:“我大你近十载,看你就像看个强说愁的小女娘一般。” 江蕴懒得解释,只拜托他道:“随便相爷如何看我都行,只求别瞎想我与程风有什么情丝,我可不敢越了你们之间的情谊去。” 她这般说着,忽而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苏明樟这么在乎她与程风好不好,且多年不娶,还排斥试喜服…… 别是他们早就两厢情愿而彼此不知吧? 她抬起头用一种略带考究的眼神看了一眼苏明樟。 苏明樟也听她这话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一下也说不出怪在哪里,可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后,突然就猜到她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眸色刹时冷冽下来。 江蕴微颤了一下,赶紧别开眼,可苏明樟眼疾手快地钳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没得逃避。 “你若是再胡乱猜想,就滚出去自生自灭。” 江蕴:“……知错了。” 第40章 好事怎么都凑一块儿了 也不知是谁定的日子。 三月七,江晗嫁入相府。 三月八,宋珩斩首示众。 江蕴看着府中来来往往布置的下人,嘴里喃喃道:“你说这好事怎么都凑一块儿了呢。” 苏明樟走路无声,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哪些好事?” 江蕴讪讪笑道:“自然是相爷成婚和宋珩斩首。” 苏明樟垂眼看着那盘着简单发髻的脑袋,阴沉沉道:“前者算是好事吗,你不是与她关系很差?” 江蕴点点头道:“凡事有失必有得。” 虽然江晗碍眼,但是她若真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同住一个府她也更有机会套话。 虽然怎么套话她还没想好,但毕竟人来了,机会就来了。 苏明樟听她说话摇头晃脑的,继而问道:“失了什么,得了什么?” “额……”江蕴想了想,道:“我失了快活日子,相爷得了美娇娘。” 苏明樟:“……” 他觉得人若是不会说话,还不如沉默。 少顷,他转身坐到桌案边,道:“放心,她来了后你的日子照样能快活。” 江蕴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回选择了沉默。 三月七。 早春光景,新芽渐出,但倒春寒的日子,与寒冬腊月一般都冷得让人缩脖子。 若是娶妻的排场,自然要苏明樟亲自去接,但是向来早起的人今儿却睡过头了。 江蕴早早起来,捧着喜服等着给他穿衣裳,然屏风那头没有半点动静。 “相爷?” “……” “相爷还没醒吗?” 江蕴一边问着,一边悄咪咪探了半个脑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厮早就醒了,两眼睁着望天花板,感到屏风后的人影探来,他也随之改了视线,与江蕴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江蕴巴扎了一下眼睛,谁也不说话。 后来江蕴算是看明白了,他根本不打算去接亲。 下江晗的面子,她巴不得,于是她很配合地回身叹了一句:“唉,果真是还没醒呢。” 随后他放下喜服,开门对外头候着的人道:“相爷昨日太疲惫,今儿还没醒,你们去接人就是了。”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不是,相爷昨儿个累啥了?” 这回不等江蕴开口,程风就冲过来把他们往外推,“去去去,相爷日日殚精竭虑,忙的都是家国大事,接个女人这种小事还要劳烦他亲自去?” 最后,一支没有新郎官的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到了江家门前,此事若他们不当回事,也就顺顺利利进行下去,可若是他们闹了,只会丢人丢大发。 于是江家只能一声不吭,将江晗扶进了轿中。 这厢,躺在床上的苏明樟总算是出声了。 “阿蕴。” “相爷有何吩咐?” 苏明樟道:“我好像是病了,你让程风入宫请卢太医来看看。” “啊?” 江蕴诧异了一下,才知苏明樟不起身是因为身子不适。 她不敢耽搁,寻了程风就将苏明樟的话转达,程风听后也是脸色大变,匆匆骑马往宫里赶。 卢太医是新帝登基后接任的太医院院首,过去平南帝还是暄亲王时,他是王府的大夫,曾跟着暄亲王和暄王妃一同上过战场,烽火狼烟中救死扶伤,故而新帝登基后就让他当了太医院院首。 程风到了太医院后,卢太医并不在,询问过后才知,是今日朝臣休沐,他照例去给皇帝皇后请平安脉。 于是程风劳烦了宫人通传,等见到平南帝后已经急得额头冒汗。 彼时厅上除了帝后与卢太医外,太子赵辰康也在,刚请完安。 几人都认得程风,平南帝问道:“今日苏相成婚,你来宫中是有何事?” 赵辰康打趣道:“定是苏相要请儿臣喝喜酒,父皇母后就让儿臣去凑个热闹吧。” 他现在身为太子,处处被严苛要求,除了太学的课业以外,还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事务,实在是压力颇大,他方才还求平南帝放他出宫去喝苏明樟的喜酒,美其名曰苏相大喜他理当去庆贺,结果平南帝冷冷道:“你以为苏相心中喜吗?少给偷懒寻借口。” 现在程风一来,他又有了希望,怎料程风开口道:“皇上皇后,相爷他病重起不来床,求卢太医过去看看!” 平南帝起身,神色担忧,问道:“怎么回事,是遇刺受了伤,还是染了风寒,又或是胃疾又犯了?” 苏明樟早些年遇刺频率极高,后来因为刺客几乎次次失手,便少有人去浪费人财了。 近来虽是倒春寒,但苏相的体质也不该这么娇弱。 于是皇后很确定道:“定是胃疾,苏相早年住在王府时胃疾很严重,卢太医你去看看。” 程风也不清楚自己主子什么毛病,但既然点名要卢太医去,肯定病得不轻,于是赶忙道:“卢太医随我来,我骑马带您。” 一旁的赵承康脸上的笑意也散尽,真心担忧道:“父皇,母后,儿臣想去看一下。” 此次平南帝没再说他借口偷懒,点头允了他去。 他身为皇帝不便前去,赵承康去,也是代表他的关切。 赵承康一人一马,程风与卢太医两人一马,卢太医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抓着程风,早饭都差点没被颠出来。 几人赶到相府门前时,正巧婚队也到了,门口热热闹闹,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苏明樟没怎么宴请宾客,但是那些原先给江太傅做事的官员,见江太傅已经向苏相倒戈以求和好自保了,他们当然也要有所表示,平日找不到理由蹬苏府的门楣,今儿一有机会全都来了。 不单是这些江太傅的旧属,还有朝中的一大片墙头草,以及一些逐渐没落的勋爵贵族,他们并不知内情,只以为苏明樟是真的大喜,故而要来露个脸。 门口随轿的婆子嚷嚷着喊苏相出来接新娘子,她着急的主持完拜堂后好去领赏钱,怎料半天喊不出个新郎官的人影。 后方程风一阵大喊,伴随着马蹄声,两匹马在婚队中杀出一条路,周遭众人大惊失色往边上躲闪开去。 马儿刹停在府门口,程风长腿一伸正欲下马,可太过着急,竟是将后面的卢太医一脚抡了下来,好在他反应过来及时弥补,赶紧调整身形,扶助了险些四脚朝天的卢太医。 第41章 他不行了,快升天了 跟在后面的赵承康也匆匆下马,有几个官员认出了他,道:“太……太子殿下,参见太子殿下。” 有几人带头后,更多人跟着行礼,而后那人道:“太子殿下竟也大驾光临参加苏相的……” 他边说边抬起头,怎料抬头一看,太子已经没影了。 程风在前带路,卢太医一手捏着衣袍一手提着药箱,小跑着跟上,程风还嫌他慢转头拽了他一把,巴不得把他扛肩上。 赵承康则是大步跟着走在最后面。 至于相府外的婚队,便由青姝派了一众家丁奴仆招待着进府,她代苏明樟将这些贺礼一一收下,命令库房的记录后入库,然后领着他们到席面上就坐。 人群闹哄哄的。 “这拜堂呢,拜堂怎么办?相爷人呢?” “方才和太子殿下一同进去的,是不是有一个太医?相爷莫不是病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相爷真的病了吗,是何病,已经无法起身拜堂了吗?” “那这婚是成还是没成啊,相爷不出来,我这贺礼岂不是……” 青姝被这些声音吵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手拿过贺礼,嘴里还道:“拿来吧你。” 人都进相府了,礼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就算相爷不出来见人,那席面也是安排的有模有样的,还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吗? 青姝旁的不管,只管把这群人喂饱了。 这厢,程风急切地把卢太医带到苏明樟房中,然一进门就看江蕴倚在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本书,正看得昏昏欲睡。 程风气地过去一把把她扯下来,怒道:“相爷病了你还这般悠哉,真当你自己还是大小姐,要人供着?” 江蕴摔得膝盖疼,心想她是大小姐的时候,也没人供着她啊。 她从地上撑爬起来,想要解释完再把程风骂一顿,然刚绕过屏风想要给苏明樟把脉的卢太医先开口道:“相爷……确定自己是病了?” 程风听他这话问的奇怪,便也走过去,只见自家主子正坐在床头,床边的小几上摆着刚沏好的热茶,他一手拿着一个茶盏,盏中茶水还冒着热气,一手握着书卷,眉眼间毫无病态,满是淡然悠闲。 在卢太医和程风的注视下,他不急不缓道:“没病。” …… 江蕴听着里头的声音,一边揉膝盖一边对着程风的背影翻白眼。 这主仆俩真的是…… 先前程风匆匆出门后,她尽心尽责想去看看苏明樟是否发了高热,想着好给他打些凉水,用湿布条降温,怎料摸了他额头发现半点不烫,便问他到底是何处不舒服。 当时苏明樟道:“娶你二妹妹,我浑身不舒服。” 江蕴听到这句话时,呆愣了好几秒。 所以苏明樟是不想去应酬婚事,然后卧床装病? 若是以前,她打死不相信这是恶名在外的苏相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现在她觉得很符合苏明樟的行事风格。 无奈这亲事是在皇帝和太后那边应过的,他为着平南帝的面子不好太明着敷衍,可本就是为了膈应人才弄出来的婚事,他就要膈应的彻底。 于是他病了。 病的很严重,严重到程风火急火燎去请卢太医,严重到下不了床,出不了房门半步。 都病成这样了,总不能找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出去拜堂吧。 病得如此可怜,总不能有人说他是刻意冷落江晗吧。 身体更重要,新娘子肯定会善解人意,不予计较吧。 这些就算了,他这一躺,还给江晗送上了个“不祥”的罪名。 她不嫁来,苏相一年四季都康健,她一嫁来,苏相卧床不起。 江蕴用发愣的那几秒捋清了这一切,真真想给苏明樟数个大拇指,于是她殷勤地问道:“那相爷待在床上可会无聊?要不要拿些书来给相爷解闷?” 苏明樟道:“书要,茶亦要。” 江蕴美滋滋去帮他备好了东西,但自己而后却是闲得发慌,苏明樟就把自己的书扔给了她一本,让她陪着一起看。 不得不说苏明樟看的书她是半点没兴趣,太过深奥难懂,她勉强看了几页,就打起了瞌睡想睡回笼觉。 再然后就被程风一把呼到地上了。 何其无辜。 彼时室内寂静片刻后,卢太医气得跺脚,转身把药箱往桌上重重一搁,甩袖道:“老夫我差点没被颠死在马背上!” 赵承康此刻也跨入了门,见卢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程风则是一脸呆滞,旁边的江蕴正弯腰揉着膝盖 他全然不解是什么情况,只能问道:“苏相怎么样了?” 卢太医道:“他不行了,快升天了。” 赵承康听了这话,面色僵硬了片刻,然后浓眉一弯,笑道:“苏相没事了就好。” 江蕴险些再次跌倒。 这对话都什么和什么? 不过这对话在另外几人听来正常的很,卢太医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们都知道。 若病人真的大事不妙,他便会面色阴沉,旁人问他什么都无心作答,只一心想着救人,就算外面敲锣打鼓吹唢呐,他也能半点听不见。 可若是病人身体无碍,即将大好,他便开始毒舌起来,往日在军中医治伤员,那些个恢复的差不多的对他笑嘻嘻问好,他总能喝一句:“阎王殿里爬出来,给你乐傻了吧?” “卢大夫帮我大约还要多久才可重回战场?” “这么着急不如去投胎。” “卢大夫这药腥的齁嗓子眼。” “孟婆汤不腥,你去喝。” “……” 军医转为太医,原本面对的都是糙兵汉子,故而说话就是这个风格,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只有面对皇帝皇后才稍微收敛一些。 赵承康很了解卢太医的脾气,看他气鼓鼓的,又听他这样嘴上不饶人,当即就确定苏相一定屁事没有。 确定苏明樟没事后,赵承康松了口气,转眼目光无意落到了江蕴身上。 程风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好像冤枉了江蕴,有些心虚地朝她看去。 江蕴感受到目光,下一刻,她更痛了几分。 “嘶——好痛,我这膝盖,别是伤了骨头,手臂也险些被拽脱臼了……” 第42章 江姨娘 赵承康记得她。 先前王府,她跟在苏明樟身后,虽衣着低调,素面朝天,但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那时他只以为她是相府新买的奴婢,内心还起过去讨要的念头,可后来父亲登基,他接触朝政,谈及此事,他也知道了全部真相。 原来那婢女曾是江太妃,是江家以往嫌少出面的大姑娘。 按理来说,该揭露了她的身份,将她关回宫里度过余生,但她害怕回宫后会被太后报复,故而求苏相救下了她。 她本就是一颗棋子,当初入宫也并非先帝的意思,那时先帝久病不见好,是太后寻了个冲喜的由头,做主将她强纳入后宫。 她若是甘为棋子,配合太后的计划,混淆皇室血脉,诞下假皇嗣,且不论最后是否会露出马脚,可以肯定的是暄亲王无法这么快且顺利地登基。 故而如今新朝的稳固局面,有她当初誓死不从,逃出宫去的一份功劳,再加之苏相有意救她,所以平南帝与皇后对此事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真相的赵承康也打消了讨要人的念头。 苏相救下她,时常把她带在身侧,虽说苏相看着是正经一人,但若说他如此行事没有半点不正经的想法,他赵承康是不信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 即便是要夺,他也不会去夺苏相的。 因为大概率夺不过。 所以此刻,即便江蕴的模样很能拨动少年心弦,但他依旧克制住了自己怜香惜玉的心绪,只对嗷嗷喊痛的江蕴客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伤了?” 江蕴如实道:“程风大人好大的气性,闯进门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往死里摔。” 程风:“……” 他顿感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屏风内传来一声平淡的吩咐:“程风,去领二十棍。” 江蕴上一秒还喊痛,下一秒竟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程风心里很是不服,但想想江蕴被他摔的那一下确实是无辜的,且自己和她都是主子的近侍,即便她真有什么错处,他也没资格越过主子去罚她。 所以程风木着一张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最后只能在江蕴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挤出一句:“属下遵命。” 如果说他方才摔江蕴是自己太冲动了,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想摔死她。 真心实意的,深思熟虑的。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众人见他大步走出屋外,喊道:“来人,打我二十棍!” 程风出去后,江蕴才把注意力放到赵承康和卢太医身上,她收起方才的笑意,忍着膝盖疼痛,规规矩矩给赵承康请安。 三个多月下来,她在苏明樟面前已是比较自在了,但当着外人,她这规矩得到位。 赵承康忙让她平身。 方才她看到程风受罚那一幕,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这婢女对苏相来说一定是不寻常的。 而一旁的卢太医没有那么多八卦的心思,他鼻孔出气,不悦道:“既然没病,老夫我走了!” 可就连江蕴都看出来他在说反话。 要走他刚刚就默默离开了。 现在起身,纯纯就是发脾气,要人一个态度。 里侧的苏明樟道:“卢太医不算白来,我的侍女摔伤了,还请开些药来,程风也挨了打,药可以多开一些。” 卢太医更气了,“给他们开外伤药需要我这样累死累活地跑一趟?” 苏明樟道:“晚间另起灶,卢大夫可留膳。” 相府那位张厨子,若是认真起来,也是能在洛阳城中排上号的。 苏明樟向来不喜人多,不爱应酬,特留卢太医用膳,也算是给出了态度,都是同在王府住过多年的旧友,卢太医自然是有台阶就下。 “这还差不多。” 他边说着边给江蕴丢去一瓶药,是用去消肿化瘀的,嘱咐道:“我的药灵光的很,你用一点儿就行了,剩下的留给那个挨打的,他应该更需要。” 江蕴应声收下后,卢太医又随口问苏明樟道:“近来胃疾可有反复?” 苏明樟道:“许久不曾。” 江蕴还不知苏明樟竟有胃疾,但她的身份此刻不便插嘴,便没有问什么,只静静在旁听几人闲聊。 “不反复便好,你过去初到王府时,实在严重。” 赵承康也道:“那时本宫见了,还以为府中餐食出了问题。” 苏明樟道:“卢大夫妙手,近年来很是遵医嘱,半年也不曾有一次了。” 卢太医听了好听话,方才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赵承康则是问道:“苏相,不知你当年是为何会落下胃疾?” 那时他不过才五六岁,这些事当然没人会说给他一个小孩子听。 他才问完,还不听苏明樟答,门口传来青姝的声音,“相爷,若是阿蕴不忙的话还请她来搭把手。” 青姝找江蕴帮忙,完全是因为江晗闹得厉害但他不想管。 这江家来的她本就厌恶,先前江蕴都被她几番为难过,现下来的这个相爷都不待见,她更加不放眼里,她闹随她闹,她只管叫人把她塞进房间里去。 但后来听说她不消停,竟是自己一把扔了掩面用的团扇,吵着嚷着要出门去,看看相爷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症。 她那些人手在客宴上都忙不过来了,不能得空亲自去看着江晗,这才想着让江蕴去把人看住。 反正她们不是姐妹嘛,应该彼此了解,处理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青姝说清了来意,江蕴自然是要去接手这个苦差事。 不过也正好,她有些话想和这个二妹妹说。 她才踏出门,青姝就吐苦水道:“你知我都多少年没有这般忙过了吗?以往最忙的也不过就是买下人,教规矩,分配分配差事,今儿真是要我活脱脱累掉一层皮。” 江蕴想开口宽慰两句,她又紧接着道:“若真是给相爷办欢喜的婚事,那我自然也不叫苦,可偏偏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说着把江蕴带到了近几日才收拾出来的屋子门口,道:“你去吧,你二妹妹就在里头闹呢,我还要忙。” 江蕴见那屋子门口站了好些人,有江晗自己带来的随身奴仆,也有青姝安排的相府下人,两方显然有过摩擦,应是江晗想闯出屋但被拦了。 江蕴过去后,相府的下人们都规矩地让道,但江晗带来的那几个确实用敌意的眼光看向她。 这几个江蕴都认识,原先在江家时,就是在江晗院中当差的,她清点了一番,见少了一个七兰,便知她是替了死去六菊的位置,当了江晗身边的大丫头,此刻估计在屋中抚慰她。 江蕴忽略那些个不友善的神色,站在门口道:“江姨娘,相爷吩咐我来看看你。” 第43章 江晗,不如你我好好聊聊吧? 江……姨娘? 听江蕴这略带嘲讽的语气和称谓,江家的奴仆们皆是愣住了。 她们在江家多年,向来都是看着二姑娘欺负大姑娘的,久而久之,她们这些个在江晗院中做事的,也都不把江蕴放在眼里。 现在大姑娘在这相府为奴为婢,想来也是该被二姑娘压着一头的,如今来了,就算不称呼二姑娘为“夫人”,起码也该成为“侧夫人”啊,一声“姨娘”也太难听了,偏她不仅喊了,还喊得颇为不屑。 屋内安静了几秒后,门被啪地推开。 开门的是七兰,今日是江晗的出阁之日,她身为贴身侍女,发上也带多别了一朵喜庆的艳色珠花,此时看着颇为刺眼。 她看着江蕴,话却是对里头的江晗说的,“二姑娘,确实是那贱婢,奴婢这就将她赶走。” “赶走有什么用?你叫外面的,拿大棒子将她打走!” 里面的江晗声音有些尖利地吼道。 “这……” 七兰看了看门口还有相府的人,道:“打她怕是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是主子,还不能发落一个贱婢吗?她在江家当姑娘都当得像条狗一样,现在当奴才,还能上天了不成?” 江晗的心情差到极点,哪有拜堂都没拜就让她坐到喜房来的道理? 明明都说好了是按照娶妻之礼娶她,可该有的礼却是一样都没有,甚至……甚至还不如其他大户人家纳妾呢! 她正是气头上,江蕴非要一头撞上来,她不拿她撒气才怪。 七兰听了这话,挺直了身板对江蕴道:“若是识相的就自己滚,别真要挨了打才知道痛。” 江蕴眼中含笑,云淡风轻地翘了一下嘴角后,就不顾七兰的阻拦,自顾自往里走,“江姨娘别闹了,这儿是相府,不是江家,一个新婚之日连相爷面都见不到的姨娘,没有撒泼的资格。” 她在府中这些日子,怎么说也将苏明樟的脾性摸透了大半,依他对江晗的这般态度,只要这头不弄出什么伤了残了的大动静,她就是与江晗吵得天崩地裂,他都懒得管一下。 前提是她不能吃亏,不能占下风,否则她自己怕是要挨罚。 这点江蕴谨记。 所以她大可拿出一等女使的排面,仗着苏明樟的势,狠狠地压一压江晗的气焰。 且外头那些相府的下人,个个都精明得很,相爷都做到这份上了,该听阿蕴姑娘的还是听那新娘子的,他们心里门清。 江晗见七兰没拦住江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干什么吃的?打她。” 她彼时的一脸红妆不知怎么蹭到,显得有些脏,不过唇瓣鲜红,很衬她的怒气。 七兰见状,觉得若是不打江蕴,自己回头也要挨罚,于是转身就往江蕴脸上挥去。 但江晗都当着她的面下命令了,她怎会没有防备? 她抬手拦住七兰手臂的那一刻,门外相府的下人也冲进来,“阿蕴姑娘!” 他们边喊着,边去抓住了七兰,而江晗带来的几个婢女也随之加入,开始攀扯起来。 七兰挣扎着:“放开,我是夫人的贴身侍女!”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江蕴看着这推推搡搡的画面就火大,略微抬了几分音量,道:“你是江姨娘的贴身侍女,我是相爷的贴身侍女,我如今来看江姨娘,那也是相爷那头的意思,你抬手就打我,是不是暗指江姨娘可以抬手打相爷?” 她一通逻辑将七兰绕傻了,一时回不上话,江晗上前两步,“江蕴贱人你别太犯贱!以前怎没发现你竟这样会搬弄是非?” 江蕴问道:“难道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吗?” 江晗道:“道理就是我是主你是奴,我让我的奴去打另一个奴,有什么问题?” 江蕴道:“到相爷面前你敢这么说吗?” 江晗冷笑:“就是到了天皇老子那儿,我也是这个理!” 江蕴道:“好,那回头若有机会,在去相爷面前分辨,不过现在,我的任务只是看好你别再往外闯闹而已。” 说罢,她对着相府的奴仆道:“要打全都拉出去打,若她们实在不安分,大不了就绑到柴房去,相爷现在病着,若是知道你们这点事都办不好,会如何责罚我也说不准。” 平日青姝姑娘就不算心软了,若是今日这点小事真的扰到相爷养病,让他亲自下命责罚的话…… 几人咽了口唾沫,手上忽然就感觉来了劲,把江晗的仆从全都推出去,压制性地料理了。 屋内一团人包括七兰在内全都出去之后,江蕴关上了门,屋内只剩她与江晗。 江蕴缓缓朝她走近。 江晗原本怒傲的面孔一点一点改了颜色。 她从没与江蕴这样面对面过,同处一个室内,身边连一个贴身侍女都唤不到,只有她们二人,再无其他。 看着江蕴步步逼近,她竟从她的气势上感到了几分威逼,让她本能地有几分恐惧。 她稍稍后退了一点。 她实在想不通,江蕴在相府待了不过短短三月,为何就能用过往的十六年截然不同,那种本该浸润进她骨髓的卑微竟灰飞烟灭了一般,在现在的江蕴身上半点儿看不见。 江晗身后没有几步路,已经退无可退,她看不懂江蕴到底想干嘛,于是抓起桌上的茶盏打碎,然后捡起一片碎瓷片对着江蕴道:“贱人,你再敢过来试试?” 江蕴神情寡淡,“江姨娘何必这样,你明知这里不是江家,没有爹娘护着你。” “贱人别喊我姨娘,你是奴,你该称我为夫人!” 江蕴不予理会,她抽出桌边的凳子坐下,拿起一个完好的茶盏,倒上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曾经家中,你是被爹娘护惯了的,但如今相爷连面都不让你见,就更别提什么护你了,你没有乱来的胆量和本钱。 其实你心里对自己的处境清楚得很,不然按照你的气性,这瓷片早该划到我脸上来了。 看来你脾气大,暴戾,恨我,但却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脑子。” 江蕴很中肯地评价着。 江晗只警惕地盯着她,并没有反驳什么,因为她说得都对。 最后,江蕴目光凝在茶水上,轻声问道:“江晗,不如你我好好聊聊吧?” 第44章 一人洞房花烛夜 江晗怔了一下。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江蕴这着她眨了眨眼,“哦,那不聊,我走了。” “你站住!” 江晗实则好奇她要聊些什么,且自己也有问题想问。 江蕴放下茶盏,“既要聊,就不要嘴硬。” 江晗很厌恶她现在的态度,但再厌恶也无济于事,她站着俯视江蕴,问道:“相爷没病,对吧?” 江蕴道:“病了,他说想到要娶你,就病的不能动弹,都请了太医来,还能有假?” 宫中太医出诊,皆是要有记录的。 江晗道:“他苏明樟要太医院做假陪他演戏还不是轻而易举?他存心侮辱于我,凭什么!” 江蕴一手支头,搞不明白江晗纠结这些有何意义,“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即便你觉得是假的,那对外也已经是真的,你是要去闹,还是配合相爷演了这场戏,咽下这口气?” 她话说到一半,上方传来一些细碎的啜泣,江晗虽然已经经历抑制,但还是忍不住想哭。 自打第一次提要她嫁给苏明樟到现在,她在江家已经哭过无数次,现在嫁来了又哭。 “江蕴!你个贱人害了我一辈子!” “这是你好好聊的态度吗?” 江晗边哭边笑,“呵呵,好好聊?女子婚嫁是终生大事,是人生大喜,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所害,我会落得一个这样惨淡的婚礼吗,我会受这般奇耻大辱吗?!” 我一定会折磨你,碾碎你的清白,再杀了你! 后面的话江晗在心中呐喊,但没有说出口。 坐着的江蕴没出声,她用手指拨弄着茶盏边缘,少顷,她缓缓重复了江晗的话:“终身大事,人生大喜……你的被毁了吗?” 忽而,她抬头看去,两眼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 “那我的呢?” “什么?” 江晗突然被她盯着发问,擦了擦眼泪,有些恍惚。 江蕴又道:“我的终身大事呢,我的大喜呢?”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强行塞入先帝后宫那天,没有婚队,没有仪典,只有满面苍白的她,侍女用厚厚的脂粉盖住了她眼下的乌青,红艳的胭脂强行给她提了气色,厉声催促的江太傅,幸灾乐祸的江晗,还有满脸鄙夷不屑的余氏,几人指示丫鬟婆子把她塞入轿中,从后宫侧门入宫,抬着她去给日咳夜咳的先帝冲喜。 “你的事是阿爹做主的,有什么问题吗?入宫当娘娘还不够抬举你吗?你自己毁了自己的路,在这里质问我做甚?” 江晗丝毫不觉得让她进宫有什么不妥。 江蕴在江家就是多余的,进宫给江家当垫脚石是理所当然的。 江蕴却杀人诛心道:“我的事是爹做主,你的事不也是吗,有问题吗?在这里质问我做甚?” 她原话奉还后,继而道:“如此看来,你也是他江太傅的牺牲品嘛。” 江晗滞了一下,否定道:“你少挑拨离间,阿爹向来是最心疼我的,只是被苏相骗了,他分明答应以妻之礼待我……是不是你在他跟前搬弄是非让他羞辱我?” 江蕴觉得江晗还活在梦里。 她们那个老爹,江齐安,江太傅,远没有那么在乎情分,不论是夫妻间的情分,还是父女间的情分。 “你嫁来相府,苏相会让你好过吗?如果苏相让你好过,那静兰公主会让你好过吗?你这辈子怎么都被毁的差不多了,这些江太傅清楚,你娘余氏也清楚,可他们还是劝说你嫁了,为什么呢?” 江蕴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如冬日寒冰般刺骨。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余氏的话,道:“那又如何?苏相位高权重,我娘家也显赫,我依旧是这洛阳城中数一数二尊贵的女子。” “想必余氏就是这般劝你的吧?尊贵,呵呵,将来宫中会有公主出生,太子会有太子妃,会有无数尊贵的女子越过你去,而那时,谁还记得相府有个妾曾经也是洛阳城中最尊贵的女子?” “贱人!” 江晗有些崩溃,“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聊什么?!” “聊的就是现实!” 江蕴眉眼犀利起来,双目炯炯盯着她,“我就是要把现实捏碎到你眼前给你看,你爹娘让你嫁,原因有三, 一是顺势而为,身为曾经站与当今天子站在对立面的重臣,如今不惜让你受委屈也要许给苏相,就是在借此事给皇上低头。 二是余氏不好真与太后撕破脸,那日苏相开口说等不住公主三年,想必静兰公主就有意让你嫁来,便于掌控。 三……也是最关键的,估计是为了弟弟的前程吧。” 江晟年纪不小了,若近两年江家塌的太厉害,到时候他的仕途就算是完了。 江晗静静听着,没有反驳,直到最后江蕴总结道:“看吧,他们什么都考虑了,就是没考虑过你后半生的日子,你也是江家的垫脚石,和我一样。” “你闭嘴!” 江晗在也受不了,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杂碎到地上,屋内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但没有江蕴的吩咐,外面的奴仆们也不会进来。 “我才不会和你一样,江蕴你不过就是嫉妒我罢了,从小阿爹就会让我骑坐在他肩上带我玩,亲自给我买蜜饯,只要我一哭,就有数不尽的珠宝首饰,阿爹很爱我,很爱我!” 江蕴道:“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我嫉妒你,幼时的确,现在却不,我以前嫉妒你得父亲疼爱,可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余氏对他在仕途上道助益极大,所以宠你一些,不过是哄着余氏罢了,即便真有几分父女情分,但在利益面前也不值一提。” 江晗精神有些萎靡下来,也无力地牵了一下腿边的凳子坐下身来。 “你说这些就是想让我心里不舒服,对吗?” “对,看到你现在这样低沉,我很高兴。” “贱人不愧是贱人。” “你骂来骂去只有这一句吗?” “……” 江晗盯着地上的碎片,江蕴盯着江晗。 如她方才那般分析下来,江晗也有几分可怜,可这点可怜与她所经历的来比,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见过江晗发怒,却头一次见她颓丧。 想起过往她对自己的恶言恶行,她此刻打心底里畅快。 风水轮流转,世道规律。 她欣赏着江晗的可怜样,在这屋中陪了她一日。 直到入了夜,前院宾客都散尽,江晗也没力气再闹腾了,江蕴才起身欲离。 “天色不早了,洞房花烛夜,江姨娘自己早些歇息。” 语毕,她转身走到门边,江晗却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唇角泛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第45章 饮酒 “一个连亲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杂种,一个连亲娘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可怜虫。” 江晗带着笑腔,说的轻飘飘的。 江蕴身子不受控制地顿住。 她极想问江晗这件事,只是上次的教训之后,她知道江晗不会轻易说,便不打算浪费口舌。 坐在桌边的江晗继续道:“你想让我知道我也很悲惨,你想让我痛苦,可我再怎么痛苦,也痛苦不过你啊,江蕴。” 她再次想以此激怒江蕴,然江蕴却淡定了许多,她脸头都没转回,面对门对着她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告诉我一切?” “你求我,求到我高兴的时候,比如现在就跪到我面前来……” 她话音未落,江蕴就嗤脸一声,“有病。” 而后她开门走出,又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命令道:“看好江姨娘,若是再闹事就来找我。” “是,阿蕴姑娘。” 外面的奴仆嘴上虽这样应着,但心里都清楚她是要回相爷屋里的,他们说什么也得看好江晗,哪敢真去找她,为了这点事扰了相爷养病那真真是赔罪不起。 春寒料峭,夜凉如水。 江蕴走远几步后停下身,抬头看了眼柳叶弯钩的新月,金晃晃的嵌在夜空里。 她又是也好奇,母亲身前是个怎样的人,生的什么模样,她与她像不像,说起话来温不温柔,若是她在,是不是也会给她买蜜饯。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吸,收回目光往苏明樟屋中去。 江晗见她这次淡然,说走就走竟不多问一句,便更加挫败气恼。 更可气的是她走前还骂了她一句,她还来不及还嘴,她就已经出门了! 江晗抬手又想砸东西,但桌上的东西早已都碎烂在地,手举在半空中迟迟没落下,愣了不知多久,突然身子往前一扑,趴到桌上埋头哭了起来。 她想不去在乎江蕴的话,可是句句入心。 阿爹真的没有考虑过她,娘也选择委屈她。 她哭到双眸红痒,才缓缓坐起身,目光呆滞地凝着面前的空气,嘴里喃喃道:“不过江蕴,你依旧是最该死的。” 江晗从小就受余氏的影响而厌恶江蕴,但也只是没有由来的厌恶,但随着江蕴逐渐长大,任谁来都能看出她是个姿色倾城的美人坯子,明明她江晗才是身份尊贵的那一个,可旁人的视线会被她那张脸无端吸引了去。 江家没有花任何心思栽培过她,她凭什么轻轻松松越过她去? 可惜她容貌平平。 人越缺什么,便越在意什么,且女子对容貌的在意本就强烈。 仅这一条,都够她嫉恨了,谁让她会日日见到她,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开。 她让余氏不许她再出席任何席面,不许再外人面前露面。 她要抢走对她一见钟情的宋珩,以此打击她,容貌不过如此。 她看着她入宫那日,高兴的半宿睡不着,那样的青春俏容要枯萎在老皇帝的后宫里,多令人惋惜啊。 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可偏就有些人当棋子没有当棋子的觉悟。 一招落错,满盘皆输,众人不得安宁。 她起了身,走到柜子边抽出自己带来了木盒,打开后看到里面的瓷瓶,拿出了绿色的瓷瓶,将白色的重新锁起来。 这里面的药要用上数月才会致死,在这期间,她有的是机会折磨江蕴。 毕竟明日,她就有帮手了。 江蕴刚踏入苏明樟屋中,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桌上放着一个小炉子,上面温着热酒。 苏明樟有胃疾,本不能饮酒,今夜留卢太医用膳,卢太医与赵辰康都饮了酒,不过看苏明樟却看的很紧,说什么也不让他碰那冷酒。 所以他们走后,苏明樟自己喝。 说他遵医嘱吧,他喝了酒,说他不遵医嘱吧,他却也没有喝冷酒。 但江蕴见了还是说了一句:“相爷若是有胃疾,那不该饮酒。” 可自打她进门,苏明樟就没看她一眼,此刻听到声音,目光也没转移,江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那套折叠整齐的喜服。 烛影昏黄,他就这么一人坐在桌边,穿着一身随意的素色常服,却盯着正红色的喜服发呆。 侧颜本就精致如雕刻,此时一动不动,更似一件上乘雕塑, 可若看的细些,便可看见他眉眼间有几分醉意,醉意中有掺着些许落寞。 江蕴见他这样,略微晃神。 而后他不回话,她一时间有些无措,没忍住又稍稍走近两步,见他手上还握着什么东西。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苏明樟开了口。 “阿蕴” “奴婢在。” 他目光终于移动到她脸上。 江蕴看着他,等着他吩咐。 然苏明樟并未言语,只是把面前的酒盏推到了离她近的那处桌角。 江蕴看了看满杯的酒水,问道:“我喝?” “你坐下喝吧。” 江蕴笑笑,“我不会喝,相爷可是有烦心事?” 苏明樟道:“你这差事当的属实轻松,吩咐的不做,反倒问起我的私事来。” 江蕴:“……” 她也是好意关心罢了。 但想想这些日子的差事确实轻松,苏明樟待她也的确宽松,有时竟还会有几分温和。 罢了,一杯热酒而已。 思及此,她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咳咳!咳……” 江蕴猛地咳嗽了几声。 她从未饮过酒,先前看江太傅在家待客,偶尔喝酒时,几人都是举杯相对,而后一饮而尽,她不过有样学样,却差点被呛死。 苏明樟从醉意中微微回神。 他让她喝,没让她喝这么猛,不知道的以为她干完这杯要去做大事了。 第46章 我、没、醉 江蕴咳的眼角都冒眼泪时,忽而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掌心温热。 苏明樟打开她的手,将茶水放到她手中,又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推,将茶水推到她唇边。 江蕴三两下灌下茶水,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倒像是我给你当差,我来伺候你,你自己连茶水也不会倒?” 茶水饮尽,她抬起头回道:“这套是相爷的茶具。” “你嫌弃我?” “什么?” 江蕴神色间有些迷惘,有时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苏明樟的思维。 他大概是酒吃多了。 “相爷为何会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是我僭越了。” 苏明樟道:“可你用都用了,再说不觉得晚了吗?” 江蕴无话可说,刚想讲仰着的脑袋低下去,却被苏明樟手上的力道阻止。 他手掌突然覆上她的侧脸,毫无预兆。 江蕴半侧脸骤然变烫,她清晰地感到苏明樟的大拇指微微上移到她的眼角旁,拭了拭似有若无的泪痕。 暖光烛影下,她双眸湿润润的,如含着晨露的花苞儿,将绽未绽。 初次饮酒后酒劲窜的极快,虽不说是一杯倒,但脸却很快就被熏红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如嫩桃般令人垂涎欲滴。 江蕴不知苏明樟怎么了,更不知自己此刻在旁人眼中是何模样。 片刻后,她感到他的手指又往下移动,离自己的唇越来越近。 她的唇透着自然的淡粉,被方才的茶水润的剔透晶莹。 他手指触到她唇上时,她浑身如触电般一颤。 江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看,想看看苏明樟是发了什么疯。 但她不对上那双眼睛也就罢了,这一对上,她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眼角不知何时染上绯色,双目之中不仅有醉,更有欲。 丝毫不掩藏的欲。 虽不是虎豹豺狼那般的骇人,但足以让江蕴惊慌。 她稍稍提了音量,唤道:“相爷!” 大概是嫌她有点吵,苏明樟原本轻轻盖在她唇上的手指使了点力,“我又没聋。” 听他的回话,江蕴觉得他还是正常的,有理智的。 问题不大。 于是她抬手轻轻扯了一下苏明樟的袖角,想将他的手扯开,“相爷应喝点醒酒汤,我去帮相爷……唔……” 她两片唇瓣又被他用手指压住。 江蕴:“!!!” 苏明樟闭了闭眼,缓缓道:“你就不能在此安静地坐一会儿?” 她也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他竟是嫌她吵? 江蕴无奈道:“能。” 苏明樟总算是松开了她,她也乖顺地在桌边坐下,也是此时才看清了苏明樟方才握在手中的东西。 是一枚苏络结。 他方才起身去倒茶水时搁在了桌面上。 苏明樟见江蕴盯着看,便将它重新握回手中,搓弄了两下后放回到一个锦木盒里。 江蕴隐约觉得这背后有什么故事,但苏明樟的私事她不该过问,更何况他要她安静。 她就安静的跟个木头一样,呆愣愣地坐着。 苏明樟又缓缓饮了两杯,她也不劝,终于在他饮到第三杯时,自己又忍不住开了口道:“你坐在边上半句话不说,那你在与不在有何区别?” 江蕴:“……” 不是,喝了酒的人都这么难伺候吗? 要安静的也是他,怨怪她不说话的也是他。 于是江蕴抿了抿唇,又说出了那句:“相爷少吃些酒,对身体……” “你就不能聊些正常的东西?”苏明樟打断道。 “什么是正常的?” “你想聊的都行……” 陪陪我。 江蕴想了想,既然他这样说,那她就将自己的好奇问一问也无妨:“相爷的那枚苏络结……” 话音未落,苏明樟道:“换一个。” 江蕴无语。 “那相爷今日为何饮酒?” “再换一个。” 她这两个问题本质上是同一个问题,她拿他当猴耍呢? 江蕴道:“不是说聊我想聊的吗?” 苏明樟醉眼半睁着看她,“你想聊的只有我的隐私?你很在乎我?” 江蕴:“其实只是好奇。” 苏明樟:“可你偏就好奇我。” 江蕴想,大概醉眼看条狗都是温柔的。 她选择笑而不语。 然苏明樟好像又不开心了。 须臾,她总算想到有点别打可以问苏明樟。 “相爷可知如何套一个人的话?” 苏明樟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你要套谁的话?” 江蕴朝他无辜地笑了笑,“套今儿个新娘子的话。” 苏明樟道:“今儿没有新娘子。” 他如个孩子般在乎一些细枝末节的言辞。 江蕴重新说道:“套江晗的话。” 苏明樟这才不闹了,好好问道:“你想套她什么话?” 江蕴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她不太想说。 于是她灵机一动,用苏明樟道话回给他:“相爷何必问我的隐私?” 苏明樟微微张了嘴,一时没有回话,反倒是笑了一下。 气笑的。 之后他也不问了,只回答道:“你要套她的话,把她灌醉就是了。” 江蕴看着他手中的酒盏,道:“此法怕是不见效,相爷吃醉了酒,我不也套不出话来。” 苏明樟一双桃花眼懒逸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没、醉。” 字字都浸润着酒意。 江蕴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莫名觉得有趣,忽而玩性大发,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拿过他手中空了的酒盏,帮他斟满了酒又放回到他手边。 他教的方法,把人灌醉。 她学以致用没错吧? 苏明樟目光深深凝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在酒盏边缘摩挲一下。 江蕴那点儿玩性在他的凝视之下散了个干净。 她在做什么? 怕不是苏明樟醉了,而是她自己醉了,老虎打个盹儿,她就敢爬到虎背上揪虎毛了。 因没有刻意隐藏,所以面色上显露的一丝紧张被苏明樟精准的抓住。 而后他才仰头饮下了她斟的酒。 就是想吓吓她。 倒也不知为何。 “你既要灌,就接着灌。” 苏明樟说着又把空酒盏移到她面前。 他话都这样说了,她自然是就接着倒酒,一盏接着一盏,直到他将一壶酒饮的一滴不剩。 苏明樟仰靠在椅上闭了双眼,不只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江蕴起身走近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相爷?” “总不能一晚上坐着睡吧,相爷?” 江蕴想,若是他不醒,横竖她也扛不动,只能拿毯子来给他盖上。 然正欲收回手转身,腕间忽而一紧。 第47章 狗东西…… 苏明樟分明闭着眼,却精准地握住了江蕴露出的一小截手腕。 “你晃得我眼花。” 江蕴道:“相爷没有睁眼。” “我便是没有睁眼,也看得见你那爪子的影。” 江蕴嘴角一抽。 什么叫爪子? 他管她这么好看的手叫爪子? 江蕴道:“相爷的爪子把我的爪子抓疼了,还请相爷松爪。” “松爪?” 她用他的说话方式对他说,他却是不乐意了,手上用力更甚,将她往前一拽,江蕴被他的力道带过去,一下扑在他身上。 重心不稳,为稳住身子,江蕴一边的膝盖跪压到了苏明樟腿上,上身前倾,两手撑在他胸前,脑袋磕在他颈窝处。 浓烈的酒气完全盖过了他衣裳上的檀香味,闻着就醉人。 江蕴想赶紧起身,腰却被紧紧握住,苏明樟把她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固定住。 他才不松。 热气洒在她耳畔,江蕴几乎是要炸毛,但苏明樟而后说的话又让她乖顺下来安静地听。 他重新回答起她方才问的问题:“你若真需要从你二妹妹口中问出什么,就应多留意,抓住她的把柄来要挟,若是她不留把柄……” 苏明樟顿了一下,接着道:“那我帮你严刑拷打她亦可。” 这么好心? 不过江晗又不是狱里的囚犯,她道:“没有由头,严刑拷打怎么使得?” 苏明樟道:“那就寻由头扣上去。” 他说得稀疏平常,显然是这样的事早就做惯了。 不过她想问的是关于母亲……“先不劳烦相爷,她也不是多严谨之人,又对我敌意重,多等些时日应该会留下什么把柄。” “好”,苏明樟应声后,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自己办不妥,可再来寻我。” 苏明樟虽护她多次,但还是头一回这样明着说,语调甚至有几分宠溺,听起来极让人安心。 江蕴受宠若惊,她点头轻嗯了一下,后道:“我伺候相爷洗漱休息。” 言外之意是提醒苏明樟该放开她了。 然苏明樟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还揉捏起来。 江蕴:! 她本能地吓得窜动身子,想要挣脱。 苏明樟感到她在挣扎,眸底泛上愠色,他说变脸就变脸,语调阴沉下来道:“我说要休息了吗?你还安排起我来了。” 江蕴浑身不自在,问道:“那相爷想干嘛?” “我想……” 苏明樟话答一半又停了,而是半掀眼帘凝着她看。 那种眼神,就似再看囊中之物、盘中之餐。 江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仿佛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就已将她牢牢掌控。 他一手抚上她的发,还温声提醒道:“你曾说过,让你活着,你做什么都成。” 这是江蕴初见他那日哀求的话。 他这样说,意图已经明确地不能再明确,江蕴就是想装傻也装不过去。 可是这未免太过突然。 毕竟先前相处的时日里,苏明樟都未曾这样过。 江蕴道:“我是说过,可相爷也多次表露对我无意,还让我别想多。” 他总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然她忘了,苏明樟这人,本就不是好人。 他今日想护着你就护着你,明日来了兴致想吃了你就吃了你。 反正他做事随性而为,常常只是一念之差,救她是,想吃她亦是。 苏明樟不回话,手掌开始向上游走,即便江蕴身子僵硬,但腰肢纤细,手感依旧不赖。 话不起效,江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喃喃道:“初见相爷那日,相爷分明很嫌我的,我中了情药相爷也没有趁人之危……” 这回苏明樟的手顿了一下,想起那日她闯上车的模样,心里软下一些,但身下却反之。 他想了想,如实道:“那日你很脏,身上还有别人的痕迹。” 很脏、别人的痕迹…… 江蕴听了这话心里莫名难受,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所以相爷那时只是嫌我脏,现在养久了,看着干净顺眼了,便好入口了是吗?” “相爷打一开始就是这般目的对吗?” “那又何必演上几月的正人君子,让我贴身伺候,同屋而眠却不做丝毫越线之事?” “是不是混迹官场之人都爱演戏,演得久了便有瘾了,方方面面都想演一下?” 她起初没把苏明樟当好人时,他半点不碰她,等到她对他没了戒心后,却要来吃她。 这不是搞心态是什么? 苏明樟本想解释两句,可她越问越多,便是真真惹恼了他。 他何曾被人这样步步紧逼地质问过? 他神色冷下两分,手从她身上挪开,将她半跪在自己腿上的膝盖推下去。 江蕴以为苏明樟回心转意要放过她。 然那厮并非改了主意,而是变本加厉,待她双腿着地后再将她向前一拉,再用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使她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双脚悬空,够不着地。 待江蕴坐稳后,他又将手掌托到她腰后,将她往前推了推。 江蕴明显感觉身下有阻,心跳都漏了一拍,比先前更加激烈地想往后挣挪,却被后面的手压得死死的。 多接触几秒,隔着层层衣物都觉得烫。 “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需要跟你演?” 他彼时与她面对面,一言不发地凝着她,虽有些生气,但那双桃花眼中更多的是索求,醉意缠绵,勾魂摄魄,美得近妖。 江蕴恍惚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家伙在是一边强制,一边勾引。 上面勾她,下面烫她。 她拿手背贴了贴脸,热得离谱。 然下一刻,衣裳侧边松开的系带将她的理智唤回。 虽说他模样的确好看,虽说他救过她,她也并不厌恶他,但无名无份、无诺无爱的行事就是侮辱,不论是谁,不论在哪,她才不想当他酒后的玩物。 于是她小手啪的一拍,打在他手背上,然后卯足了全身的劲开始胡乱扭动,想要挣脱。 苏明樟感觉身上的人跟只泥鳅一样钻来钻去,戏谑道:“你比我还迫不及待?” 本就羞恼的江蕴一听,险些气的要哭。 若换作旁人,她定是气的想杀人,偏苏明樟现在算是护着她养着她,她气的发抖也起不了杀心,只能憋闷的湿了眼眶。 狗东西…… 她停了动作,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相爷既救了我,为何不救到底,反而要这般羞辱于我?” “我要了你,便是侮辱你?” 苏明樟半醉半醒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是嫌没名分?” 第48章 我非君子 苏明樟不觉得自己会猜错,毕竟名分对于女子而言极为重要。 若是行了事又不被收房,难免让人觉得下贱。 不等江蕴回答,他便先道:“可以给你名分。” 江蕴本是想否认的,可听他这样说,便先好奇问了句:“妻吗?” 苏明樟想也未想就道:“你觉得可能吗?” 江姨脱口而出:“不是妻,那算什么名分?” “呵……” 苏明樟哂笑,“你还能为妻?” “我为何不能?” “便是寻常人家,娶妻也皆是娶完璧之身。” “嗯……” 江蕴轻嗯了一声,他这话说的没问题啊,可说这话给她听做甚? 他……他是以为她并非…… 苏明樟见她这反应,则是用疑问调嗯了一声,随后微微偏头打量她。 江蕴不想与他那双眼睛对视,长睫垂下,须臾,听苏明樟道:“你是?” 她没有很快回答。 她不知说是之后,苏明樟是会放她一马,还是会更加兴奋,他此刻有些疯魔的状态下,行为完全是不可揣测的。 苏明樟见她不说话,直接抓了她的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捋。 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在藕臂上格外显眼。 苏明樟拿指腹摩擦了一下,有些意外道:“先帝不曾碰你?” 他没有放下她,也没有继续,而是问起了话,江蕴道:“先帝那时身子不好了。” 苏明樟眸色阴郁了几分,似自言自语道:“先帝不曾碰你,太后都敢做假皇嗣一事,倒真像是惯犯。” “嗯……” 江蕴随意应和了一下。 苏明樟也不知盯着那抹红看了多久,半晌后,他竟松了手。 江蕴听他小声念叨:“难怪怕成这样。” 她如获大赦,脱离了身下的热源站起身,僵硬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喘了一口气,狗腿道:“我就知相爷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然苏明樟一点都不吃这套,反驳道:“我是。” 江蕴才放松的身子又戒备起来。 苏明樟见她这样不免觉得有些滑稽,提醒道:“最好在我改主意之前打了水来伺候。” 话音刚落,某人如兔子般转头就蹿跑的没了影,门都来不及掩好,呼呼往里漏着风。 江蕴去浴房打水给苏明樟洗漱,想着把他那酒气洗淡点,她也好过些。 所以她故意打的凉水,更方便他清醒。 水哗哗往铜盆里倒,冰凉的水珠溅在她手上,她又另打了一盆,先给自己洗了把脸。 不仅想洗脸,更想洗澡。 虽羞于承认,但事实却是她身下被撩拨出了反应。 心中理智让她不愿,但身体只讲本能,并不可控。 江蕴被自己身体的反应羞恼到,凉水洗脸都降不下温来,干脆脸也不擦走到门外,让春日夜风吹一吹,吹干了脸上水珠,也终于凉了下来。 墨迹了一会儿,回屋时苏明樟依旧是坐在原处不曾动过。 “这么慢,你是上天采的圣水?” 江蕴也不好说实话,就随口胡扯:“给相爷用的当然要精心些,也就慢了些。” 苏明樟看着盆里的清水,道:“精心在哪?” 江蕴:“……” 他又道:“你别是太兴奋,才花了时间去冷静。” 江蕴:“!” “相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江蕴沥干了手巾递给他,总觉得此时伺候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他说的话她反驳不了,便又怂又气地嘀咕:“相爷吃多了酒,真是比平日难伺候些。” 苏明樟听见了。 他难伺候? 他还能更难伺候。 他看着她递来的手巾,不接。 “你伺候我,干嘛要我自己擦?” 江蕴瞪眼,平常不都是如此!? 她以为苏明樟方才已经发完了酒疯,没成想她回来后他又继续。 他的爪子直接拉住江蕴的手,再扯过来给自己擦脸。 擦完后,他道:“我后悔了。” 江蕴看着手腕上的红印,问道:“你后悔什么了?” 苏明樟道:“后悔放你一马。” 他本以为她出去打水了,他可以很快冷静下来。 可想到她手臂上的那点朱砂,他非但没能冷静,反而越来越想。 随即又联想到她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还有衣襟处浅淡的皂荚香味。 完全消不下去。 江蕴试图讲道理:“君子不该反悔。” 苏明樟看着她,云淡风轻道:“我非君子。” 江蕴心想也是,于是她又试图转移目标:“相爷若是真的需要泻火,可去江姨娘处,按理今儿本就洞房花烛。” 苏明樟道:“可我骗她我病了,总不好自己拆穿谎言。” 江蕴用他自己的话回击:“相爷又不是君子,还怕这些?” 苏明樟这回默了一下,而后直言道:“她没你好看。” 江蕴搓着手巾,“那我明日与青姝姑娘说,让她去给你寻几个好看的。” “今夜的火,你要我憋几日?” 江蕴其实跟他对话对的想发疯,但是不得不尽量冷静。 她又一本正经提议道:“要不我出去,相爷自己解决一下。” “你要我沦落到那种地步?” “是相爷自己这不行那不愿,怎能怪我?” 苏明樟眯了眯眼,是危险的信号,然江蕴低着头并未察觉。 他压低了声音,“难道不是该怪你不愿吗?” 江蕴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将手巾往铜盆边缘一搭,转身道:“我不愿难道不应该吗,我若随随便便就愿,那我成了什么?” “那照你看,要如何才可愿?” “名分与爱,至少其一,相爷给的出吗?”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主动去直视苏明樟的眼睛。 苏明樟与静兰公主定了亲,名分他肯定给不出来,有种他说爱她。 但江蕴认定苏明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说违心的话。 苏明樟也确实如她所料,没有说爱她,可却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江蕴见他走来,一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的模样,顿觉得大事不妙,双手拿起铜盆转身道:“我去倒水。” 才一转身,她后脖颈就被狗爪子擒住,一把将她抓的倒退两步,盆中水洒了一地,这奸佞的声音在他耳廓上方响起:“我方才问多了,我管你愿不愿。” 声音沙哑强势。 而后江蕴侧边脖颈上传来一阵痛感,竟是苏明樟低头在咬她! 江蕴整个人如雷击一般,一秒过后,她不过脑子的惊声喊了道:“苏明樟!” 第49章 苏明樟,我讨厌你 声音尖亮,直呼大名。 这一声不仅喊停了苏明樟,还惊动了屋外的程风。 通常来说,只要苏明樟屋中的灯不熄,程风就还在当差时间,会守在门口,夜里有时待在房檐上,总之就是苏明樟若是要叫他,他能随叫随到。 彼时虽不是苏明樟出声,但自己主子大半夜被人直呼名讳,还喊得这么大声,定然是出了大事。 真病倒?晕厥? 程风忍着屁股上的疼痛,麻溜地跑到门口直接推门而入,“发生了何事,主子怎么了?” 然他跨进门后,却看见了此生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自家主子站在阿蕴姑娘身后,竟捧着她的脖颈啃咬,阿蕴姑娘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主子则是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 有杀意。 程风确定自己没眼花后,半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心中祈祷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他今日已经挨了二十棍了。 可一脚踏出门槛后,身后传来声音,“等一下。” 程风两股战战,后背直冒冷汗。 再来二十棍他可真就有点吃不消了,带着伤可不便保护主子,主子当不会这么狠心吧。 他慢慢收回踏出去的那条腿,转身等苏明樟吩咐。 苏明樟视线落到江蕴手中的铜盆上面,道:“带出去。” 就这? 程风百感交集,但还是庆幸居多,他一声“属下遵命”过后将伸出双手去拿江蕴手中的铜盆,可江蕴抓得极紧,他一下还没拿过来。 “阿蕴姑娘松手。”程风提醒道。 江蕴半点没松,反倒更加用力抓住,“相爷,这种事还是奴婢去干吧。” “你有更重要的要干。” 苏明樟说完,给了程风一个催促的眼神,程风不敢马虎,也不再同江蕴讲话,直接用了内力一把夺过铜盆,剩下的小半盆水也被洒尽。 江蕴则是因为程风夺铜盆的力道,被往前带去了两步,苏明樟很快将扼在她后脖颈的手往下移,长臂拦住她的腰身将她一把往后揽回来。 江蕴后腰撞在他上,他极轻的闷哼了一声。 江蕴意识到那是何物后,又是大喊一声:“苏明樟!” 语调欲哭无泪。 程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关好门就跑去放铜盆。 她怎么敢这般喊主子的? 她不会怕吗? 程风撩起自己的袖子摸了摸鸡皮疙瘩,嘴里喃喃道:“要找死可千万不能连累我挨罚。” 不过他又想,这么多年来主子总算是要开荤,阿蕴姑娘怎么说也是有功劳的,若是主子开恩,她也未必会死,今夜过后,要么升天,要么下地。 而江蕴觉得自己此刻已经下地了。 两声“苏明樟”喊完,他不仅不大怒,还搂着她轻缓问道:“你待如何?” 这回江蕴不喊了,而是用又轻又颤的声音道:“苏明樟,我讨厌你……” “嗯。” 苏明樟应了一声后,咬得更用力,以此表达不满。 江蕴疼得“嘶”了一声,鬼使神差地又想伸手去摸发簪,但动作并不麻利,苏明樟察觉她的意图,先一步扯下她的发簪,而后直接拎起她,把她扔到了她自己睡觉的软榻上。 江蕴以为自己彻底完了,然那厮的下一步永远都是不可预料的。 苏明樟欺身上来,把她的发簪尖头对着自己,尾端对着她,放还到她手中,道:“伤了我,且看看你能何去何从。” 他贴得很近,几乎要拿自己的脖子去碰发簪尖端,红着眼继续道:“白眼狼,护你救你几次了?你说不回宫就不回宫,你想克扣给江家的彩礼就克扣,你卖了我府中奴婢就卖了,平日里当差就坐在我边上吃糕,今日为着你委屈,程风还挨了二十棍,好处占尽你现在来说讨厌我?” “那便让我看看,你这个养不熟的要如何恩将仇报。” 他略带挑衅地看着江蕴,喉结蹭过发簪尖锐处。 此时苏明樟凑得近,她反倒把簪子往后缩了缩,让它不再顶着他的脖子,嘴里辩道:“我不是养不熟的,我没有要恩将仇报!” 不然她拔发簪的动作就不会那样不利落,毕竟做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就是慌乱,就是没想好,就想把发簪拔下来捏在手中,丝毫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回味苏明樟方才那些话,她居然能听出几分委屈来。 分明前一会儿还完全不讲道理。 江蕴觉得这厮莫不是有点儿分裂。 他见她把簪子往回收,干脆又抢过来,随手扔到地上,“你若不是养不熟的,就当想想怎么报恩。” “我给你当差了。” “满天下就比你这更轻松的差事吗?你这哪是报恩,你这是来享福啊……白吃白住,要财没有,要色不愿。” 苏明樟语速慢悠悠,一只手不知不觉入到了她外裳内,“阿蕴,你为我做过什么吗?你难道不该帮我吗?” 江蕴被他越绕越乱。 她好像真的是来相府享福的,这几月过得比在江家的十几年都要恣意痛快。 她命是他救的,吃穿用度他给的,打江晗底气也是他给的,他当初如果要把她扔回宫去,她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现在他问“你难道不敢该帮我吗”,那一瞬间她竟觉得应说“该”。 可是要她帮这种事,她又想说:该个屁。 斟酌到最后,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扯出个勉强的不能再勉强的笑容,道:“相爷,不是我不想帮,实在是我不甘这样草率交代在这,您想,我这点朱砂是拼死才保住的,相爷想拿去酒后尽兴,我能不心疼吗?毕竟相爷又不是非我不可,再说……再说……” 苏明樟隔着里衣将她的身段描摹了个遍,问道:“再说什么?” 手开始往她里衣内探。 “再说!再说我胆小怕疼嗓门大,不懂伺候,哭喊的厉害了影响相爷兴致,喊大声了外头人听见也不好,毕竟相爷还在‘病中’呢……” 身下人不仅胡扯,身子还又开始扭来扭去躲他的手。 她说她那点朱砂是拼死护住的,这倒没说错,但其他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理由。 江蕴见他不回话,刚才挤出的笑容也撑不住了,一点一点退去,露出本来的惶恐。 几番情绪大起大落,几番推搡拉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 她是真的想哭出声来宣泄了。 所有的言语到最后也只剩下一句话:“相爷就饶过我吧。” 身下人双目通红,语调颤抖:“求求……” 苏明樟手猛然间停住了。 不知为何,心烦意乱,不想看到她真的哭出来。 她恼他骂他打他都丝毫不会败坏他的兴致,但是哭就…… 真烦。 他沉默,埋下头在她颈侧蹭了蹭,似在调整状态,又似在下某种决心,须臾后,终于在她耳侧极尽压抑道:“罢了,你这么想守着那朱砂,那就守着吧。” 第50章 我胀得疼 苏明樟起了身。 江蕴感到自己衣裳内的手退了出去,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过苏明樟这回是真放过她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都不敢高兴得太早,生怕他下一秒又反悔。 她坐起身,一边小心翼翼系衣裳带子,一边余光观察着苏明樟。 他坐在边上没看她。 待她将自己重新收拾整齐,见苏明樟还坐在她睡觉的软榻上不走,便问道:“相爷不去床上休息吗?” 他倒是快去啊! 可苏明樟答非所问了一句:“我疼。” 江蕴神色认真了些,赶紧下了软榻,问道:“相爷哪里疼,可是胃疼?莫不是酒吃多了胃疾复发,我这就去……” 不等她说完,苏明樟打断道:“我胀得疼。” “胃胀?”她问道。 这回苏明樟没回答,而是直接拉住她的手按到了小腹…… 江蕴顿时反应过来是什么胀痛。 她不懂,不知道此事憋太久不得释放会胀痛。 她更不知道苏明樟在探索过她的身段后,要花多大的毅力忍住不强行欺负她,配合她守着那朱砂痣。 她只下意识想松开手,但苏明樟这会说什么也不由得她挣扎,大掌覆盖在她手背上,迫她紧紧握住。 江蕴平生第一次握这样烫手的东西。 苏明樟闭眼仰头,压抑着轻喘了一口气,“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不该忍心看着我这般难受。” 江蕴也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他此时是真的很不舒服。 “我也不想你难受。” “那就帮帮我。” 他说着,控制着江蕴的手动了一下,示意她该如何。 江蕴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可手每动一下就羞耻地想挖个洞钻进地里去。 苏明樟眼皮半盖遮住情动,看着她道:“趁我还没反悔。” 江蕴算是见识过他的反复无常,听到“反悔”二字马上精神了起来。 再反悔一次她怕是今晚不得不交代在这儿了,倒不如退一步,给了台阶就麻溜地往下滚吧。 赶紧解决完便是上上策。 于是她便快些再快些,巴不得这事一眨眼就过去。 苏明樟并不太满意,将她扶到了自己正面前跪下,问她道:“你觉得一只手够吗?” 江蕴嘴上羞于回答,但动作上很诚实地加了一只手,她隐约感到上方苏明樟道视线看得她很不自在,“相爷能不盯着我看吗?” 苏明樟双手往后撑在榻上,仰头闭上了双眼。 “谢相爷。” “不必谢,怕影响你发挥罢了。” “……” 此事过后,她转着手腕又出了门。 在浴房洗手洗了许久,总觉得怎么洗也洗不掉温度,手心一直发烫。 这回打水打得比上回还慢,但因苏明樟泄了火,便没有丝毫脾气,接过江蕴抵来的手巾,该擦拭的都自己擦拭了。 江蕴全程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切都收拾完毕,江蕴整个人累得想立刻死到软榻上,但苏明樟居然还不赶紧挪开。 她身心俱疲地问道:“相爷今夜是要睡这小榻吗?” 苏明樟目光却是落在她榻边小木桌上的竹篓,问道:“你这里面的东西呢?” “嗯?什么?” 江蕴看去,见是她以前放绣品的竹篓,她如实道:“那些随意绣的,都送人了。” “送人,你送谁了?” 江蕴道:“本想让青姝姑娘帮着拿出去卖的,但绣的不好,就让她帮着都分送给府中下人了。” 苏明樟本来懒逸下来的面色忽然阴沉了几分。 “你都送给下人了?” “对啊。” “没给我留一份?” 江蕴道:“都是帕子或香囊一类的,女儿家的东西,相爷也要?” 苏明樟道:“你就不想着单独给我绣点别的?为何你这奴婢当的一点也不知讨好主子?” 时候已经不早了,江蕴听他这样一问接一问,越听火气越大。 他是自己太精神,所以也不想让她睡觉,一茬完了还有一茬,且一茬比一茬莫名其妙。 江蕴道:“我本是想用来赚银子的,但讨好你,你横竖也不会给我银子,我瞎的白费心思。” 苏明樟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只自顾自道:“你给我绣一个。” “……我没绣线了。” “你这不还有吗?” 苏明樟捏起里面仅剩的几根金色绣线道。 江蕴叹了一口气,像是跟一个傻子说话般解释道:“就这几根线你觉得能绣出什么来?” 苏明樟道:“这是你该考虑的事。” 江蕴觉得他分明是在无理取闹,便脱口而出道:“十两。” “你说什么?” “我说十两。” 几根金线给他绣成品,他纯纯为难人,她还不能收费了? 主要是想起来还欠青姝七两。 苏明樟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女娘,想到她方才卖力的样子,到嘴边的强势语气忽然被咽了回去,起身到抽屉里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她手里。 江蕴有些意外地握住银子,心想总算可以不负债了,耳边却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幸苦费。” 江蕴身子顿了一下。 幸苦费,是什么幸苦费他不说,只用语调暗示。 偏偏这样,若江蕴有了脾气,他还能倒打一耙说是她多想。 方才种种画面又仿佛出现在眼前,手里的银子也变得烫手,而她为了不着苏明樟的道,还不得不装傻道:“绣那两针也不辛苦,难的是构思,银子我就收下了,谢相爷慷慨解囊。” 苏明樟也不再点破,心情大好的嗯了一声后,终于安分地回了自己床上。 一道屏风隔开两人,江蕴觉得今天总算是过去了。 这简直是她来相府后过的最难的一日,尤其是在心理层面上来说,比她病的差点要死的那天还难熬。 她收好了银子,坐到榻上后,突然想起来有一重要之事还未说,赶忙道:“相爷,我想求一事。” 第51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苏明樟声音困倦懒散,“说。” “明日我想去刑场看看。” 看着宋珩那伪君子去死,想来是痛快的。 苏明樟才转好的心情又阴沉了下来,”余情未了?“ 江蕴果断决绝道:“非也,是绝对的幸灾乐祸。”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后传来回话:“你明日去寻青姝要男装,再让她陪着你去。” 她出去应要乔装一番,免得又像上次那般被盯上,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苏明樟装病装的是大病,都病的人尽皆知,上达天听了,不便随意出去乱窜,这才该让青姝陪着。 江蕴听他同意了,总算是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谢相爷,相爷真好。” 话落,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打算去洗个澡再回来睡。 苏明樟则闭上了眼睛,心里冷哼一声。 他做事全凭心情,她说话更是全凭心情。 才说了讨厌他,现在竟又开始说他好。 …… 苏明樟不知为何闭上了眼还总想的是她,想着想着便开始回味方才。 察觉有再起之势,拧了一下眉,迫自己去想旁的事。 让程风去渝州查的事还不出眉目,他是军棍没挨够吗? 他想死吗? …… 在屋外的程风终于等到屋内灯灭,心想这事做起来原来这般费时。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去睡觉。 *** 翌日,江蕴起了个大早。 虽说她很想多睡一会儿,但宋珩的斩首时间定在清晨,她可不能错过这个热闹。 天方亮,江蕴踏出门时,入耳都是鸟鸣声,那只江蕴熟悉的救命恩雀儿已经成了院里的常客,接连许久日日都来蹭她的早餐。 因为凡它来,江蕴必然会投喂,有奶就是娘,一人一雀关系好的很。 然今日江蕴没有吃的,她道:“赶时间呢,咱们取了早膳,去青姝的院子里吃。” 她去到伙房时,张厨子正懒在门口椅子上打哈欠,手底下的小厮们忙着备早膳。 张厨子觉得昨儿一天都快把一年的活干完了,谁知道相爷不请人还有那么多自己上门来的,都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锅铲子都干冒烟了,今儿撒手懒着,让伙房小厮们多干一些。 他见着江蕴来,照例咧嘴,笑得像个弥勒佛,道:“阿蕴姑娘今儿怎么来这么早?不该啊,相爷起了?” 江蕴随口回道:“没呢,今儿我自己有点事,所以起得早。” 张厨子道:“哦,这就对了,我就说昨儿个相爷喝了那酒,定是累着了的。” 江蕴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两步,“弥勒厨,你说什么,我怎的没听懂?” 张厨子咯咯笑,摆摆手道:“你小姑娘家懂甚?” “你给相爷的酒有问题?” “什么叫有问题,我能给坏东西去吗,脑袋还要不要了?” 他见江蕴实在好奇,便坐直身子,道:“昨儿本来说相爷病了,我正要单做些清淡的餐食,谁知程风大人亲自来了,说相爷没病……” 说到此他声音降低了,相爷毕竟是装病他不好随处说,只是江蕴这贴身伺候的肯定知道,他才没顾及太多。 “然后呢?” “然后他说拿酒,这我一听就懂了啊,相爷懒得应酬,但这洞房花烛夜还是要的,那酒自然是洞房专用的酒,怪累人的。” 江蕴整个人麻木地站在他面前,内心炸裂,表面平静地问道:“洞房专用的酒是怎样的酒?下了春药不成?” 张厨子啧了一声,道:“那哪能啊,春药那么烈的东西是能乱用的吗?那可是伤身的,不懂别胡诌。” 张厨子口中的洞房专用酒,也就是合卺酒,这酒中时常会加些助兴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秘密。 男婚女嫁,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新人在洞房前甚至都不曾见过面,到了洞房花烛夜,多有拘束,不好施展,故而这用酒提提兴,是婚嫁过的人都懂的,也就未婚的年轻男女被蒙在鼓中。 江蕴想了想,在她理解来看,这玩意就勉强算是药效极轻的春药,反正不都那个作用吗? 她真是作死。 那酒苏明樟本来只饮了一半,是她硬生生一杯又一杯地倒,让他全喝完了,起兴起的高昂,不消睡不了觉。 不是,程风拿酒的时候不能说明白点吗? 杀千刀程风。 江蕴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道:“还是弥勒厨懂得多,我今儿也是受教了。” 张厨子挠挠头,看着她动作极快地装了早膳到食盒里,然后脚下生风的离开,嘀咕道:“我这是将人小姑娘带坏了,还羞恼了。” 江蕴将食盒拎到了青姝院里,彼时青姝还没有起床,被江蕴的叩门声烦的怒蹬了一下被子。 “谁啊?” “是我。” 青姝认的出江蕴的声音,她坐起身来,一下子还睁不开眼睛,摸瞎着把双腿垂到床边去找鞋穿,问道:“你来做甚,可是相爷有什么吩咐?” 江蕴道:“不是。” 她刚答完,青姝正好开了门,她夜里睡觉不安分,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道:“不是相爷的吩咐,那你一大清早是存心不让我睡觉来的?” “莫生气,我这都给你送早膳来了。” 江蕴边说着,边自来熟地踏进屋里,青姝本还想再数落几句,谁知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她手上,“我来还钱,还要赶我走吗?” 青姝立马转怒为笑,拿过银子顺手擦了一把,问道:“你哪来的银元宝?” 江蕴一边开食盒一边道:“相爷给的。” 青姝在桌边坐下,“相爷不是不给你开工钱吗?” 江蕴道:“这不是工钱,这是另外的价钱。” 青姝问道:“你帮相爷做什么特殊事了,他破例给你赏赐?” 江蕴耳根子莫名发热,把包子放到她手中,“边说边吃,我赶时间。” “你赶时间做甚?” “相爷允我今儿去刑场看宋珩被斩,叫你给我一身男装,然后咱俩一起去。” 青姝拍桌子起身,“一大早看宰人?这么刺激!” 也不知是触到了青姝哪根神经,还是她天生就对热闹刺激的事感兴趣,她把包子往江蕴手中一扔,跑出去飞快洗漱了一把,然后又回来一口塞了大半个包子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吃快点儿!” 第52章 难道是狗咬的? 青姝就看不惯江蕴那吃饭磨磨唧唧的样,她不仅自己吃得慢,还能抽空往门口放米粒,然后一边喝粥,一边看麻雀过来吃。 她直接又是虚晃一脚把小雀吓得屁滚尿流飞走,“再磨蹭你干脆别吃。” 江蕴:“……” 埋头喝粥。 青姝一顿囫囵过后,才问道:“斩的那个什么宋珩,就是你旧情人来着对吧?” 江蕴:“这个说法我听得膈应,但好像也没有错。” “你还挺念旧情,去见他最后一面。” 江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一个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而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青姝狐疑道:“是吗?你看着挺善良可欺的。” 不过她下一秒又自我否定道:“或许你很反差,毕竟你先前还使心眼子反卖了阿椿。” 江蕴道:“宋珩那人,起先说对我一见钟情,而后我被强塞进宫可有他一份功劳,这些也罢,主要是……” “主要是她还和你二妹妹定亲是不是?”青姝抢过话茬子道。 江蕴点了点头,青姝喃喃:“你说我们相府是怎么了,他一前一后跟你们俩定亲,相爷一前一后把你们俩收到府里,这事儿想想怎么那么奇怪膈应呢?” “他奶奶的”,青姝二郎腿一翘,“那姓宋的就是膈应的根源,我今儿就去看着他死,也算是出口恶气。” 江蕴点头认同。 待她吃好了早膳,青姝给她拿了身小厮的衣裳来,江蕴接过后想也没想就脱了外裳,青姝却欻的一下弹起身,“你慢着。” 她两眼微眯起,一把揪过江蕴后凑近了些看。 看的是她脖子上的咬痕。 因着天气还凉,她衣裳是个中领,那奸相昨儿啃的位置低,穿着衣裳时看不见痕迹。 且昨儿后面的事太臊人,导致她把前面被咬这茬给忘了。 江蕴顿时心感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青姝道:“你个死妖精,我就知道!你果然……你果然就是冲着相爷来的!” 江蕴被她揪得哎呦一声,扯开她的手道:“意外,意外……” 青姝刨根问底:“昨儿洞房你替了你二妹妹?” 江蕴觉得解释起来麻烦,干脆把里衣的袖子一拉,把那个朱砂痣晃到青姝面前,“我说是意外,你信是不信?” 青姝拿指甲扣了扣,确认是真的。 这就奇怪了。 她盯着那痕迹左看右看,“难道是狗咬的?” 江蕴内心疯狂点头,嘴上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青姝听她这样讲,道:“听你这意思,那还得是相爷啊,可咬了却不宠幸,这怎么可能啊……这是男人能做到的事?” “你好像很懂男人,你有几个男人?” 江蕴突发奇想问道。 青姝呆了一下,而后拍桌道:“你说话注意点,我女儿家名声不要?什么几个男人,我连个毛都没有。” 江蕴:“我只是看你好像很懂……” 青姝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江蕴道:“……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青姝挑眉,“我看了书,不用自己去经历,便也能知道很多,有问题吗?话本子里写起这档子事,皆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江蕴胡乱套着男装,蹙眉道:“你能别什么都在话本子上学吗?” 青姝叹了口气,道:“那我上哪学?我随便拎个小厮来把自己嫁了吗?” 她没好气地反问完,又反思道:“不过照你这经历看来,话本子上说的却是不一定对,相爷居然能憋回去,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江蕴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响。 他没憋回去啊…… “你干嘛不说话?不方便与我分享?” “……” “还是说,是相爷自己身体有问题,你不敢说,怕得罪他?” 青姝自个儿叉腰分析道:“若真是这样,你不必怕,我有分寸,这种话我若去告状,我也得死。” 江蕴想快些越过这个话题,穿好衣裳道:“能帮我易容一下吗?” 青姝见她这样不愿交谈,心中便有几分坐实了自己的猜想,而后也自觉地不去再提,开始帮江蕴画男妆。 她帮她把发髻梳成男子的模样,还将她的脸色抹得暗了一些,最后让她自己把眉毛画一画。 “诶,这女扮男装的精髓就在眉毛了,你这眉太秀气,你往上画,然后描粗,就差不多了,可以再稍稍点一点胡渣子。” 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方面,青姝都很是懂行,江蕴照做后,自己一下子也认不出自己来。 “行,就这样吧。” 最后,江蕴又在鞋里加了两片鞋垫子,显得自己稍微高那么一点儿,与青姝一起出府的时候,门口的小厮见了都道:“青姝姑娘,这位兄弟是新买来的?” 青姝点点头。 二人走远后,小厮嘀咕:“怎么买了个这么瘦小的,看着干不了什么重活儿。” 站在他对面的瞎猜道:“可能是青姝姑娘看重他模样,你没见他五官生得挺俊吗?” 小厮点头:“嗯,青姝姑娘也是到年纪了。” 这厢,青姝与江蕴两人的没用相府的马车,只在路边搭了个驴车赶了一段路。 她们就是去凑个热闹,而不是打着相府的旗号出行,江蕴乖巧地坐在车边,两腿并拢下垂,结果被青姝踢了一下,道:“你现在是个男人,干嘛坐姿这么娘么叽叽?你可以放肆一点。” 江蕴听了觉得在理,便往后一靠,一腿曲起踩在车板上,“当男人感觉自在许多。” “以后相爷不在,你就都这么扮,那些要你死的人都认不出你。” 江蕴点了点头,转而道:“你现在对我这么好?” 青姝本来悠闲地晃着脚丫子,一听她这话瞬间炸毛,“放你娘的屁,我怕你死了相爷又扣我月例银子!” 江蕴偷翻了个白眼,道:“说起银子,你还要找我三两……” 青姝想也没想就道:“那是利息。” 江蕴:“你的心肝是不是黑色的?” 青姝撇嘴道:“我现在身上没有碎银子,你就当我先帮你存着。” 江蕴道:“府里不是奸相就是奸商。” 青姝见她敢这般说话,当即打算还嘴,毕竟她在骂人这块还是有些许天赋,然才张嘴,身后传来一阵马蹄,有人喊道:“让开让开!” 第53章 人头落地 驴车猛地一震,驾车老汉赶紧调整了方向往边上靠,一辆奢华的马车超了过去。 青姝没什么反应,江蕴却是坐直了身子,两眼盯着那远去的马车看。 “你看甚?权贵家的马车不都是这架势?” 江蕴转头道:“那是江家的马车。” “江太傅?” 江蕴摇头,“那里面是江晗啊。” 她方才看清了,坐在马车外的那个小丫头就是江晗现在的贴身丫头七兰。 青姝立马精神起来,“她出相府做甚?怎么不用相府的马车?” 江蕴道:“她能用相府的马车吗?” 府里个个都是人精,相爷没有和她拜堂,也没句交代,又不得青姝吩咐,哪会给她马车用? 她这江家的马车,还有随身的下人,驾车的仆从,全都是自己带来的,身契都在她手里,算得上是她的嫁妆。 青姝又问:“你说这独守空房一夜,精神就是好,起这么早,她干嘛去啊?看着方向不会和我们一道吧?” 江蕴觉得那还真有可能,毕竟又不是宋珩蠢得口无遮拦,江家和太后的计划也不会被破坏得那么快,江晗也该恨宋珩才对。 不过江晗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到刑场边,而是在离刑场不远处的茶楼停了下来。 青姝道:“你觉得她真是早起喝茶吗?” 江蕴摇了摇头,觉得奇怪,但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来。 二人到时,刑场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斩首示众这种事,在百姓们眼里就是个天大的热闹,早起赶集的见了听了,都得围上来打听几句。 平日衙门大牢偶尔有人被斩首都能惹不少人旁观,更何况今儿这犯人是从刑部大牢里拎出来的,说明犯的是寻常百姓触及不到的大罪,群众们便更加好奇。 有消息灵通的小声道:“听说是他胡言乱语污蔑了太后,好像还攀扯了江家,说什么混淆皇室血脉,结果呢,又拿不出铁证来。” “啧,听说他一路仕途顺得很,还与江家的女儿有点渊源,不该攀扯江家才对啊,莫不是个背锅的?” “你可闭嘴吧!这是能胡乱揣测的?” 人群中有百姓拍了拍自己的嘴,提醒自己慎言。 江蕴与青姝身量较小,没多久就见缝插针蹿到了前排,吉时将到,宋珩被官兵押着出来。 他额前头发散了部分下来,长时间不洗头,导致头发粘连在一起,上面还沾着干枯的茅草,露出的下半张脸上,不知是被利器划到,还是被蛇虫啃咬,有些血肉模糊。 青姝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蕴,“看不清脸。” 确实。 江蕴仔细看了看,道:“虽看不清脸,但身量一致,就是比以前瘦了些。” “进那里头,不瘦才怪呢!” 宋珩被按跪到地上,前侧方是一个大大的日晷,离吉时差不多还有一刻钟。 彼时侧方来了一队官兵前来维持秩序,推着一些太过凑前的百姓往后去,“凑这么前面,是想溅一身脏血回去吗?” 百姓们脚跟踩脚尖的往后退了些,那些官兵便分成两列左右站好。 这是斩首重要犯人才有的待遇,官兵们一来维持秩序,二来防止有意外,防止犯人逃跑。 刑台上的宋珩开始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青姝一颗八卦好奇的心永远按捺不住,“你跟我说说你以前怎么爱慕上他的呗。” 江蕴道:“不想回忆。” “他都要死了,你还不能跟我说说?” 江蕴:“……江太傅自诩清流,喜欢邀些科考上来的穷家子弟来府中做客,显得他重视才学,不喜铜臭,然后他就来了呗。 江家府邸大,他小门小户没见过,更衣之后走迷了路,蹿到我院子门口了,正好瞧见我,之后他便说一见钟情于我,写诗写文地送我,甜言蜜语地哄我,就是些男人的寻常招数,不花钱的他都做了。” 江蕴简单说了几句,青姝点评道:“你真便宜。” 江蕴道:“我在江家日子不好过,虽不缺钱,但心中觉得很缺关切,他那时也是对症下药了。” 青姝道:“那你以后知道了,不花银子的关切就是放屁,要是有哪个男人想娶我回去,那我就让他花银子,他有十两,要是愿意给我花七两八两,那他一定是真心实意的,我就跟她走。” 她说完,江蕴转头看她。 青姝没看懂她的眼神是何意思,不悦道:“干嘛,看不起我?觉得我俗?我本就是俗人啊!” 江蕴道:“我是觉着你通透,话糙理不糙。” 青姝转怒为笑,“亏你这样打小不缺钱的能说我通透,感情能装,但银子是实打实的,到头来即便感情被骗,也不至于一无所有,还有银子留着安慰我呢。” 江蕴道:“我以后也认银子去,再也不被甜言蜜语蒙骗。” 青姝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垮了脸道:“诶,你说会不会他当初就不是迷路?” “什么意思?”江蕴问道。 “听你所言,他会装的很,那他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撞见你们江家女儿,才故意迷路呢?” 江蕴身形一怔。 对啊,宋珩并非什么老实读书人,虽说确实几分才学,但更多的怕是算计。 算计她,算计江家,为了得江太傅提携,想尽办法做江家的女婿,结果她太不江太傅宠爱,没什么价值,然后就弃了她勾搭了江晗。 她进宫那日还曾觉得对不起他,怪自己无力与父命抗争…… 不过这也只是青姝的猜测,已经无法证实,江蕴道:“无所谓了,就像你说的,反正都要死了。” 吉时到,侩子手迎着晨阳高高举起砍刀,随着一声令下,带着“斩”字的木牌被掷出,砍刀晃起一道银光。 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人群中胆大的拍手叫好,胆小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一条缝。 江蕴虽杀过人,但也是头一次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那血柱喷了好一会儿才小下去,她不知不觉间抓住了青姝的袖角。 青姝胆子大得多,只是皱了皱眉,待她发现自己的袖角被扯着,正要骂江蕴胆小还看时,侧前方几个百姓突然往后退,有几人还捂住了口鼻。 两人探头一看,原来是那里占守的一个官兵尿了裤子,两腿间正湿哒哒的往下滴…… 第54章 我家我娘子管钱 这官兵尿了裤子,百姓心中鄙夷,但却憋着不敢嘲笑。 毕竟即便是小卒一个,普通百姓见了那身衣裳也得喊声军爷。 不过正好斩刑也已结束,百姓们都陆续散开,故而这一小片的人群躁动也不显得突兀。 江蕴与青姝不免偷偷多瞄了两眼那吓尿的官兵,只勉强能看见侧脸,皮肤蜡黄的,脸有些皱巴巴,丑得嘞…… 青姝拉着她离开,小声道:“唉,干他们这行的,长得丑有长得丑的好处,容易震慑人。” 江蕴道:“在理。” “怎么样,看着前未婚夫人头落地,感受如何?” 江蕴道:“畅快,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看那画面你不反胃?” “是有点儿不适应,但不知为何,缓了一会儿后突然觉得很下饭,我现在又饿了。” 青姝脸上竟破天荒地闪过一丝佩服,“你这哪像个文官家的女儿?这般嗜血暴戾。” 江蕴笑得人畜无害,道:“大概是本性暴露了,我可能内里是个变态,以前是能忍则忍,现在若是有人欺负我,我巴不得十倍奉还。” 青姝用一种“出息了”的眼神看他,道:“若是这样,我倒是还待见你两分,不过你说十倍奉还,那也太吹牛了。” 说罢她就很熟稔地勾起小腿,在江蕴屁股上侧踢了一脚,“你十杯奉还我看看。” 江蕴睨了她一眼,见她眼底尽是得意,她轻叹了一下,正抬腿要踢回去,青姝及时提醒道:“你敢?你信不信我喊非礼?” 她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男人打扮,若是在大街上连续踹青姝十下那像个什么样子。 青姝见她收腿,笑道:“你不仅对我不能十倍奉还,你对相爷也不能,他咬你一口,你能咬回去十口吗?” 江蕴无言,任由她嘲笑了一会儿后,两人路过了江晗进的那间茶楼。 二人不约而同止步,又异口同声道:“去看看?” 嗯……就英雄所见略同。 此时时间尚早,茶楼中人不多,二人上了二层,有人的包间不过三两个,其中一个外面站这个婢女守着,江蕴眯眼一看就知是七兰。 江晗便在里面。 江蕴见状推了推旁边的青姝,道:“她见过你,你不便过去。” 青姝小声道:“为什么,直接进去问她啊,你偷偷摸摸做甚?” 江蕴蹙眉,天底下怎有这般直肠子的? “你进去问,问得出什么?她若有小秘密,还能告诉你不成?” 青姝理亏,转身道:“做贼一样的,我才不稀罕去。” 她说着就下楼去候着,江蕴则是有意无意地往那边走,晃悠悠得跟个二溜子一般。 起先七兰也没注意她,可她来来回回晃了两趟之后,七兰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这二楼只有她一个女使站在外头,其他包间外站的是小厮,来来回回走动的也都是茶楼的小厮,此人这样乱晃,不是为了她那又是为了什么? 正巧江蕴一抬头,与她视线撞上。 七兰往后退了一小步,眼里满是警惕。 江蕴想莫不是自己这副样子吓到她了,于是她试探的将她上下扫了一眼没然后视线凝到她脸上,微微张嘴,用舌尖顶了顶后牙槽,一副流氓模样。 茶楼过道里光线本就有些暗,江蕴这一同操作下来,把七兰吓了个半死,慌兮兮地伸手往后摸索木门把手。 江蕴又靠近两步,七兰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门,慌乱道:“夫人,外面有……” “谁准你这样进来?” 江蕴接机往门里瞧,虽然只看到短短两秒,但她确定里头只有江晗,并没有旁人。 她本还以为能抓点什么把柄,江晗别是真来喝茶的。 随后里面就传来七兰哭唧唧的声音,什么流氓啦,猥琐啦…… 江蕴呆滞得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正欲离开,忽而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见是茶楼的小厮。 小厮问他道:“你来了半晌却不见点茶水吃食,莫不是想白吃白嫖的?” 江蕴摆摆手,咳嗽了两声后把音色压到最低,道:“买的买的,打包些招牌的点心果子,我带回去配茶吃。” 小厮见他是要花银子的,脸色好了许多,笑眯眯道:“好嘞。” 随后江蕴拿着两纸袋点心下楼,走到青姝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他道掌柜跟前。 青姝瞪大了眼睛瞧她,她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家我娘子管钱”,而后转头对青姝道:“结账,娘子。” 青姝火气直窜脑门,她居然被赶鸭子上架的要掏钱? 还被她一口一个“娘子”的占便宜,这她忍不了。 掌柜的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最后觉得这男人是真的一脸穷样,于是催促青姝道:“这位小夫人你就快付钱吧,一些糕点果子而已,这女子可不兴当母老虎啊。” 青姝越听脸越黑,一把掏出银子拍到桌案上,“你说谁母老虎?” 掌柜的拂袖在额前拭了一下,笑着接过银子,又找了碎银,“我没说我没说,小夫人还是很温婉贤淑的。” 青姝收着碎银子,江蕴在后面低头憋笑,忽而一股怪味窜进了鼻腔中。 好熟悉。 她抬眼一看,身边过去一人,正是方才那尿了裤子的官兵。 散队后,这人是裤子也不去换一条,就来茶楼饮茶? 江蕴下意识掩住了口鼻,青姝问道气味也皱了皱鼻子,快速收好钱,小声道:“掌柜的,那味道……你也不管管?” 掌柜捋着胡子一叹,满脸无奈道:“唉,民不跟官斗嘛,来了都是客。” 眼见那官兵走到楼梯口要往二楼去,江蕴下意识想跟去看看他进哪间,却被青姝一把拽出了门,她没好气道:“这家果子贵得很,这些可不止三两,你现在又倒欠我钱!” 江蕴把两袋果子分了一袋给她,“这样就当两清了。” 说罢她还想往茶楼里去,直觉告诉她那官兵不对劲。 他难不成是傻子?大男人不要脸不会换裤子?当兵的会看杀人还尿裤子? 青姝见她不仅账算的不明不白,居然还想往茶楼里去,一把就揪住她的衣领把她往外拖,在她耳边咬牙倒:“杀千刀的,在二楼查半天,查不出什么就赶紧回,相爷可没允你一整日都休沐吧?你往里去是想偷懒还是没闻够那尿骚味?” 掌柜的看到门外此情此景,不禁又叹了一句:“就是母老虎,还不让人说了。” 毕竟,谁好人家娘子当街拽官人衣领的? 第55章 你现在算是我的狗啊 江蕴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站稳身道:“你别说那恶心话!我是见那人往二楼去了,想看看他会不会去江晗那间。” 青姝一副无语的样子看她,道:“你二妹妹有眼疾吗?” 江蕴道:“没啊。” “那不就好了?她私会怎会见个那么丑的男人,还臭!” 江蕴还想反抗,青姝严肃起来,道:“相爷允你出来看刑,你看完了就该回去,难道你想在外玩多久就多久?” 青姝有理有力气,最后江蕴只得乖乖回去,毕竟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总不好做事只凭直觉二字。 茶楼二楼。 那官兵抬头看了看包房外的门号,找到写着“叁”的,推门走了进去。 因没敲门,里面的人惊了一下,而后七兰又出来守到了门口。 江晗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像是在扇什么怪味,随后抬眼,语气满是鄙夷道:“宋珩,你别是失禁了。” 身着官兵衣裳的宋珩一把弯下身来,一把抓住了江晗的手,咬牙切齿道:“贱人,你非要等我把几个月的牢狱蹲完再救我,你是不是成心的!” 他那双手脏得发黑,捏在江晗细白的手腕处,害她险些呕出来。 她用尽全力甩开后,拿着一条浅蓝色的帕子疯狂擦拭,擦到皮肤泛红,才将帕子嫌恶地丢开。 “你再敢骂我一句,现在就滚出去,若是想报复江蕴,就少摆出这副态度来!” 江晗是从小骄纵惯了的,怎么能允许一个阶下囚对她大呼小叫? 宋珩胸腔剧烈起伏,似在舒缓怒气,半晌后,他稍稍平静下来,好好问道:“干嘛不早点救我?” 江晗倒了茶水,品了一口后,缓缓道:“你当刑部是我江家开的?你不知道自己犯的是多大的罪?你牢房外看管的人,有好几个算是苏相的人,我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去换你出来?进去只苍蝇都会被仔仔细细盘问搜查过。 唯一可用的机会就是你提刑这日,买通了押你的兵将,你才有命可活。” 那提押犯人的官兵是刑部的老人了,并非苏明樟的人,所以一番威逼利诱之后,也就答应了。 宋珩被提到半路后,假意去茅房,他便偷偷塞给了他一块假人皮,而茅房内早就备好了一套军服,以及一个替死鬼。 这世间长相一样的人难寻,这替死鬼与宋珩能有七八分像已是很难得,但为了以防万一,便以他路上不安分为由,给他脸上来了两刀,弄得血肉模糊,让人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至于宋珩脸上粘的假人皮,实则是猪皮制成的面具,手艺之精妙可以以假乱真,做出千百张不同的人脸。 不过这手艺都是暗里的买卖,明面上若是做这样的生意,定会被官府严查,故而弄来这张假皮,江太傅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至于宋珩,则是装作官兵的模样混到队伍中,为了天衣无缝,江太傅先前甚至与刑部官员说好了,让他们在几天前新招了一批小卒,今日宋珩混入的队伍中,几人之间本就都还很陌生,便也没有人会刻意注意他。 而他本就是个读书人,从来不曾见过血腥场面,再加之看到那斩首画面后,想到那个被斩的人本应该是自己,顿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觉胯下就湿了。 彼时宋珩无话反驳,默了一会儿,道:“在里面的日子我几度差点死了!我饿了。” 他说罢拿起眼前的茶壶,仰头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喝完了茶水后,道:“给我叫些吃食来。” 江晗抽了抽嘴角,看着他现在那张丑陋的脸,再加上粗鲁的动作,实在想象不到他以前是那样一个温润风雅之人。 她高傲地仰了仰脖子,讥笑道:“宋珩,别忘了,是你答应过我,我救你出来后你什么都听我的,我才去求父亲废了这么大功夫救你,你现在算是我的狗啊,怎么能这么命令我?” 许是几个月的牢狱折磨,将宋珩的自尊心磋磨掉了许多,彼时他听江晗这样讲话,竟也没再暴跳如雷,而是阴阳怪气地笑了笑,问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江晗踢了踢放在地上的一个包裹,道:“换衣裳,穿里面的。” 宋珩蹲下身去,解开包裹后见里面是一套下等仆从的衣裳。 江蕴道:“穿了它,你便是我的奴仆,我已嫁去相府,自己带了数名仆从过去,其中有一人是新买来不久的,叫王志,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老家逍遥,从今儿起你替了他的身份。” 宋珩自嘲一笑:“还真是当你的狗……” 他虽是笑着,但眸底戾气极重,只是低着头,江晗并不曾察觉。 宋珩拿出衣裳后看向江晗,江晗道:“就在这换,没别的地方,你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脸面?” 宋珩动作微滞,而后又很快调整好,依旧是摆出一副笑脸,就好像天生奴骨一样,他就站在江晗面前脱衣裳穿衣裳。 江晗本不想看,但后来经不住好奇看了两眼,便看到他手臂上的烂疮连成片,宋珩察觉到他的目光,干脆将手臂拿近些让她看的更仔细,江晗马上别开头去,“你要记着这些都是拜江蕴所赐,更要记着我救你的目的。” 宋珩穿好了那身粗布衣,对他毕恭毕敬道:“夫人所言,小的谨记。” 而彼时袖中藏着的双拳紧握,骨节都发白。 他当然恨江蕴,他在牢中时就一直最恨江蕴。 江蕴以前多爱他啊,可在逃宫傍上苏明樟后,就伙同苏明樟给他设圈套,给人当奴的下贱玩意儿。 但当他想到这里时,心又被猛地重击了一下。 他自己现在不也是给人当奴的下贱玩意儿吗。 江晗这女人最是恶心,为了打击江蕴而勾搭他,他中了圈套就将他弃如敝履,让他一个人背锅,现在竟还辱他尊严。 本来他没了与江蕴的婚约,若她不来勾搭,他虽没了捷径,但也能慢慢往上爬。 这样分析下来,恐怕真正毁了他的是江晗! 他现在出来了,他是王志。 她们且都等着吧。 第56章 把他的相府都掀咯 这厢,江蕴与青姝到相府后,听说卢太医又来了。 青姝道:“相爷这回是起了戏瘾了啊,装病装得这么真,你去给他打配合吧,我要偷闲去了。” 江蕴点点头。 配合苏明樟演戏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换上一副关切又自责的表情往屋里去,却不见人,便转而去了书房。 苏明樟果真在书房中,江蕴边走进去边道:“相爷身子不适,怎还在此殚精竭虑,奴婢伺候相爷回屋休息吧。” 然她话落后,感觉身边气氛十分诡异。 卢太医脸色黢黑,满带怒意地盯着苏明樟,仿佛被气得头顶都能冒出烟来。 苏明樟则是面带病色,但双眸冰寒地盯着程风。 程风原是低着头的,见江蕴进来,抬头看她,一时间都没认出她是谁,多看了几眼后,眼神就变了,眼中是看傻子般的嫌恶。 程风本能的想嘴欠两句,然因为自己正在挨批,就不敢说话,终于还是苏明樟先开口道:“怎么搞这么丑?” 江蕴木愣了一下。 其实她这副模样并不算丑,因算是个五官标致的小厮,还能算是有点子俊俏的。 只是肤色暗了几分,胡渣点的有些不拘小节,苏明樟是看惯了她原先的模样,这样对比起来她自然是丑了不少。 因着卢太医在,江蕴就表现得很规矩,她半蹲了一下,行礼后道:“相爷说的是,不过丑也就说明扮相很成功,都是青姝姑娘的功劳。” 她说完,卢太医也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好像还顺带把给苏明樟的怒火迁到了她身上,问道:“你就是那个贴身伺候的?” “奴婢正是。” 卢太医突然就那手指指着江蕴的鼻子,“你是怎么当差的?你知不知道……” “卢大夫。” 苏明樟打断他的训斥,道:“此事等下再说。” 卢太医气呼呼地甩了甩袖子,放下手后自己去边上的椅子上坐下,道:“你先处理你的事吧!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江蕴到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但很识趣地闭嘴不言,默默给苏明樟和卢太医沏茶。 程风派人去查渝州顾知延一事出了差错。 苏明樟的视线又回到程风身上,回归正题道:“死了几人?” “两人。” 苏明樟敲了敲桌案,眉峰紧蹙,“再详细一点。” 程风道:“最初去查时一切安好,可后来私查许久没有结果,便怀疑是否是吏部的官员册中记录不属实,后来就去查问了渝州知府。” 大靖百姓的户籍统计,皆是由村统一上传到县府衙,县府衙统一上传到一城知府处,再由城知府统一传给朝廷户部,户部有万民的籍贯信息,而吏部则是掌管官员,存有百官的信息。 暗查程风查不出人,便怀疑吏部所记录的官员祖籍地址有误,就想查一查户部中所记顾知延的祖籍是否也为渝州。 可朝野上下,太后的眼线还没拔干净,若直接去户部查问,恐会打草惊蛇,于是程风很自作聪明地命令下面人去渝州知府核查,看看是否能查到顾知延此人。 苏明樟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不怒自威地对程风道:“要不这个位置你来做?” “属下不敢。” 程风欻的跪下,不敢给自己找理由。 他是万万没想到,派人去知府查个辞官十余年的官员,居然会被行刺,且他派出的人都是有些身手的,可见刺客功夫不弱。 苏明樟沉默了一会儿,江蕴站在他身边,见他脸色除了烦怒外,还有些许不对劲,早春的日子,额头上却有些细汗。 他又问程风:“去渝州知府询问,可提了我的名号?” 程风道:“绝对没有,只伪装成远亲寻人,打点了很多银子,他们象征性地查了一番,说查无此人,而后便被行刺。” 苏明樟轻点了一下头,道:“顾知延,还活着,吏部记载没有错,就是渝州人。” 毕竟渝州知府的做法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蕴在旁听着,心中总觉得“顾知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翻了一下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便没有再想。 苏明樟闭了闭眼,吩咐道:“以渝州为中心,往外查,查医者,查医馆,再查不出来,你就自缢吧。” 毕竟顾知延曾是太医,辞官后若想过活,大概率也是行医。 程风惶恐道:“属下遵命。” 他弯身后退,苏明樟提醒道:“二十军棍。” “……是。” 程风本来庆幸有卢太医给的外伤药,自己挨了二十棍很快就能好,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受罚的速度硬生生超过了治愈的速度。 但今儿这罚他没有半句怨言,他自知该。 程风退出去后,方才事不关己的江蕴忽而被卢太医的目光盯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卢太医起身,怒极生笑地点了点头,道:“那个什么程风,训完了吧?训完了现在轮到你!” 他指着江蕴,然后又指了指苏明樟,改口道:“你们!” 说罢还不轻不重地在桌案上拍了一下。 江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来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二来是惊诧这卢太医居然嚣张到敢对着苏明樟指鼻子拍桌子。 苏明樟还没脾气,默默听训。 卢太医而后叉腰道:“真的是出息了,啊?都出息了?医嘱当放屁!” “这天底下,一要听皇命,二要听医嘱,你现在医嘱不听,那是不是明天还要造反?!” 苏明樟揉了揉眉心,“言重了。” “言重,你方才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怎么不说言重?我看不是言重,是盐重,你府里的菜盐重,让你咸得发慌要去饮酒!” “还有你!” 他说着又改为朝江蕴吼道:“你家相爷的胃疾你难道不知情吗?喝酒,你还伺候她喝酒?伺候不好就滚出去换人!也不看看你扮的这副样子,也不怕相爷多看你两眼还要得眼疾!” “……” 江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卢太医唾沫星子都险些喷她脸上。 她这才明白过来苏明樟为何脸色有些不对劲,额上为何会冒细汗。 感情是疼的。 苏明樟昨夜感觉无碍,今早便是被疼醒的,只是那时江蕴已经出了府,后来程风又去找了卢太医。 卢太医以为今儿也是演戏,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到了一看,这厮是真的犯病。 他来了后便给他嘴里塞了药,起到镇静缓解的作用,一肚子气还没撒,程风那里就收到渝州传来的消息。 病人不听医嘱是大忌,更何况还是卢太医这样脾气暴躁的大夫,苏明樟又是他当年辛辛苦苦救活的,他的胃疾也是他一步一步调养的,他和当今圣上一样都算是苏明樟的救命恩人。 他不听医嘱,他想把他的相府都掀咯! 第57章 你能先去把你这副丑样子洗了吗? 苏明樟太了解卢太医的脾气,他半个字不啃,先等着他发完火。 等到卢太医嘴说干了,他才道:“也不是完全没听,饮的是热酒,应不太刺激肠胃。” “你!” 卢太医听后开始左顾右盼,像是在寻什么可以用来打人的东西,随后视线落在他桌案的书册上,拿起来就想往苏明樟身上砸。 苏明樟虽会由着卢太医训他,但绝不可能允许他真的动手,只一个眼神警告过后,卢太医就转了目标,那书册朝着江蕴砸来。 江蕴猝不及防,瞳孔一缩,身子却来不及躲。 苏明樟见状,伸手将她猛地一拽,江蕴整个人侧身倒去,最后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她腿边。 卢太医一口气抓了两三本册子一起砸,书册在空中散开,最后还是有一本擦到了江蕴侧脸上,破了点皮。 江蕴爬起身来,心知苏明樟是个是听骂不认错的,他不认错,那她得去认啊,不然这卢太医跟个火炉一样半天消不了火。 于是她态度良好道:“都是奴婢的过错,是不顾相爷的身子给相爷倒酒,奴婢悔不当初。” 她是真的悔不当初。 方方面面都悔。 可苏明樟向来说一不二,那日饮酒时也无不适,再加之一个多年胃疾的人应当最了解自己的身子极限才是,江蕴起初劝了一两句,他不听,她自然就不再说。 但若有下次,江蕴想,即便苏明樟不听,她也得拦着。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下次若是相爷再要饮酒,奴婢必定以命阻拦。” 她这几句话说下来,也算是给了卢太医台阶,卢太医又哼哼唧唧了两声之后,也不再发脾气,而是走到侧面来再给苏明樟诊脉,然后又拿手在他腹部几处按了按,询问他疼不疼。 他看起诊来,就像是变了个人,神情肃穆地从药箱中取银针,一一往苏明樟穴位上扎去,说是缓解痉挛之症,又开方子开了两张,一张急用,一张调养。 苏明樟道:“以前开过的方子,还能找到的。” 卢太医写方子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道:“那我走?” 苏明樟:“……” 江蕴见苏明樟不说话,又免不了帮他打圆场道:“相爷不是那个意思,想来方子时时会有进益,卢大夫还是接着写吧。” 卢太医看了眼江蕴,又提笔继续写。 她还惯会给人台阶的。 他心情好了几分,写完后破天荒解释道:“虽都是胃疾,但复发的缘由不一样,调理的方子也会略作改善,方子就是会时时进益的,胃疼一日,就要养一月,你要是再想作死,我也不拦着你。” 他说着递过方子,江蕴两手接过,合上药箱后突然八卦地问了苏明樟一句:“你又无酒瘾,因何要饮酒?” 这问题江蕴也问过,苏明樟未答,想来他此刻也不会多说。 果不其然,下一刻,苏明樟淡淡道:“我作死。” 江蕴:……已经快习惯了。 卢太医一噎,用脚踹了一下桌脚以示不满,提起药箱转身要走,又忽而想起来什么,回过身来重新打开药箱,翻出一瓶与上回一模一样的外伤药放到桌上,看着江蕴,然后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让她用在脸上。 “老样子,你用一点儿,剩下的还是给挨打了的那个。” 江蕴道:“谢过卢太医。” 卢太医点点头,在江蕴这里找回了点脸面,这才一脸板正地走出门去。 江蕴看了看手里的两张方子,苏明樟道:“拿去给下面人。” “是。” 江蕴抬脚要往外走,又听苏明樟道:“等一下。” 江蕴停步,只见苏明樟已经打开了桌上的药品,食指上沾着写药膏,道:“过来。” 江蕴见状,愣了一下,不可控地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苏明樟要做什么,她并不想装傻。 微愣过后,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苏明樟靠在椅上,她微微弯下身去,将脸凑得近些。 苏明樟看着她脸上的擦伤,手指都快要碰到了,却突然又收了回去,然后捏住了江蕴袖口漏出的帕子一角,将她的帕子抽了出来,擦掉了自己手指上的药膏。 江蕴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是所作所为,待两秒后,只觉得尴尬。 她脸都凑过去了,他这什么意思?存心戏弄她不成? 她面上难堪,眉眼间略藏着些愠怒,“不知哪里得罪相爷了?” 苏明樟抬头看着她,淡然道:“你能先去把你这副丑样子洗了吗?” 江蕴:“……” 她忘了,她现在是个“男人”。 就算在脸上擦了药,过会儿洗脸也会一并洗掉。 可方才也是他先让她过来的啊? 江蕴不敢明着冲他翻白眼,便耷拉下眼皮,道:“这就去洗。” 待江蕴洗好脸,改回了原来的装束,又将方子给了下面人去煎药,近两刻钟后才回来。 苏明樟见她进来,又重新拿起药瓶,可有了方才的经历,江蕴一点也不想他帮着上药。 不自在。 于是她道:“相爷将药给奴婢,奴婢自己上。” 她说完这话后,苏明樟权当没听见,依旧伸出食指沾了药,然后抬起头道:“可我已经沾上了。” “……” 江蕴嘴角抽搐。 他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内心百感交集,嘴上无话可说,唯有沉默应对。 苏明樟就支着手,手心朝上,食指微微翘着,其他几指自然弯曲,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走过去。 江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绷不住,走了过去。 走了两步,苏明樟又提醒她道:“把你的小椅搬过来。” 江蕴看了看放在墙边的小椅,是她吃如意糕时坐的椅子。 苏明樟说了,她就照做去搬来,然后做到他边上,身子微微前倾。 苏明樟也朝她靠近些,衣裳上极浅的檀香味又窜入鼻腔,看到她那张俊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江蕴下意识眼帘半盖,视线下移。 冰凉的药膏沾到脸上,碰到破皮处轻微刺痛了一下,她忍不住问道:“相爷干嘛对一个奴婢这样好?” 苏明樟不做声,在她脸上上完药后,另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就解开了他衣领的盘扣,江蕴见了后立刻想起身,结果他似早有预料,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脖颈上的红色咬痕暴露无遗。 他手指又补了些药膏,往她脖颈处擦去,这才回答江蕴方才问的问题:“主要这些都是因我而伤。” 第58章 眼神并不清白 江蕴抿嘴。 可不都是因他而伤吗。 虽然江蕴脖子上的痕迹被衣裳遮住,但苏明樟却如看穿般直接扯下她的衣领,可见这厮清醒得很,对那时自己下口多重完全有数。 脖子上的药上完后,她急着要扣领子,苏明樟道:“别动,蹭衣裳上白涂。” 理是这个理,但是…… “不雅。”江蕴道。 苏明樟低头盖上药瓶,“没有外人。” 他总有道理,说话总是不容拒绝。 江蕴试探问道:“那我若是硬要扣上呢?” 苏明樟不再看他,抬手翻开桌上的宗卷道:“那就再上一次药。” “哦。” 江蕴麻木地应了一声,而后无所事事。 半晌,她伸手碰了碰脖子,指尖并无粘腻感,可见是药膏已经干了,便悄无声息地扣好了衣领。 侧面小桌上放着她与青姝带回来的糕点果子,还不曾拆封。 她抬眼看了一下苏明樟,一身鸦青色袍子,侧影清隽,神色疏淡,又是他平日里最寻常的模样,彼时正专注公务,无心其他。 她一个作陪的,平日里吃如意糕也是吃,今儿的果子买来也不能浪费了,便悄然走过去将那包果子拎来,解开包裹的细绳, 苏明樟虽一直没有转头看她,却似用余光将她的动作细察入微,拆包裹的声音悉悉索索传来,跟小耗子偷食一般。 他起初没管,江蕴也就当他默许,靠在椅背上品尝这上好的果子。香而不腻,甜而不齁,咬到口中好嚼但不会碎上一嘴,平白掉下许多渣渣沫沫来。 上品。 苏明樟看完了手中这卷后才转头看她。 江蕴察觉侧面目光,停了咀嚼,朝他看去,等着他有所吩咐。 苏明樟视线落到她手中的糕点果子上,江蕴便将手中的吃食递过去,他浅浅扫了一眼,问道:“好吃吗?” 江蕴道:“极好。” 他视线又落到她脸上,似有几分不悦,江蕴收回手,道:“今儿和青姝姑娘顺道买的,可贵,不好浪费,下回我还吃如意糕。” 她看出苏明樟的不高兴,便老实巴交地解释,毕竟他的癖好很特殊,曾说过“我只想看你吃如意糕”。 如意糕在他心里不一样。 虽味道也还不错,但吃多了总是会腻的,今儿这盒糕点果子,个个都是不同的味道,她稀罕得很,苏明樟不吃,她巴不得呢。 苏明樟也没说什么,只重复了她话中二字作疑问:“可贵,多贵?” 可不是她掏的钱,具体什么价她也不清楚,只糊里糊涂道:“总之就是挺贵的。” 苏明樟道:“你辛辛苦苦才赚一锭银子,花起来倒是挺舍得。” 他平白无故又提起这赚银子的事,江蕴下意识撇开眼去,苏明樟又道:“答应绣的东西还未绣好,就先吃上了。” 他一提这茬江蕴就烦,几根金线难不成还能给他绣个龙凤呈祥吗。 但嘴里还是应道:“会绣的。” “现在就去拿了东西坐这儿绣。” 苏明樟接连多日都不打算上朝,朝中若有需要他经手的,便会送来府上,他在书房一坐能坐好几个时辰,江蕴不找点事干怎么坐得住? 江蕴觉着他是见她吃了旁的糕点,心生不悦才催促她,她也不说什么,顺着她的意思,将手中半块糕塞进嘴里后,起身就去取了针线来。 而后她捧着那小篓筐里的东西,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绣什么,直到午时,伙房的下人们给苏明樟端来药膳,她闻着这药味,忽而有了主意。 午后,她便拿了先前多余的素色荷包,用仅剩的绣线在一面绣了“平安康健”,另一面绣了“能吃是福”。 绣图案费线,那点儿线绣字刚刚好,且还与苏明樟的胃疾很契合,江蕴将这个任务敷衍完成,而后拿着荷包左右打量,觉得什么都好,就是丑了些。 但她也就这个技术了,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线刚好用完。 也不知给了苏明樟,他会不会恼,江蕴想着待他忙完再说,于是就将荷包捧在手里自己欣赏。 清新脱俗,别出心裁,寓意甚好,其实她自己还蛮喜欢的。 只是不知等了多久,后来她开始犯困,因昨儿折腾得晚,今日起得早,故而眼皮不知不觉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就靠在椅上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熟,苏明樟忙完手中事务时,她浑然不知。 苏明樟自己将桌案简单整理一番,还不入夜,外面天色却暗了下来。 他抬头往窗外看去,见乌云低压,沉闷压抑,将要落雨。 春日本就多雨,尤其三四月的时节。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头见旁边小椅上睡得正香的江蕴,似乎外头光线暗了,她更加安稳了几分。 她长睫自然下垂,平静得没有丝毫颤动,呼吸轻且平稳,脸上即便有点擦伤,也难掩绝色。 苏明樟多看了一会儿。 眼神并不清白,但很坦荡。 若论清白,大约是昨夜过后便再也不可能清白。 如果看着清白,那就是装的。 多年来,外曾有他苏明樟不近女色的谣传,然谣传只是谣传,他不是和尚,更不是断袖。 他与寻常男人无二。 喜美。 或也重欲。 只是年少些时,家仇当先,无心其他,后来身居相位,送来的美人十成十皆是眼线。 再加之,他心知自己对那男女情爱有心结。 年少懵懂时,也是一女子被逼绝境闯上了他的马车,双眼含泪,求他相救,她身上也有些痕迹,为保清白拼死逃脱,后来他收她在府中做事,久而久之,两情相悦。 可后来家中巨变来的突然,才有的婚诺如过眼云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能复仇,却再也寻不到当年那女子,也不知她死活,心中有憾,寡淡多载。 江蕴闯上他马车那日,按理说,是会被一刀解决,即便她供出太后罪行,他也可以将她扔回宫里,而不是留在自己府中。 可脑中突然记忆交叠,内心深处的遗憾被翻涌上来,她两滴泪落至他鞋靴上时,他内心一震。 一念之差救下她后,也花了些时日观察她,观察她是否有二心,是否是滩烂泥不值得他费心思,是否心有旁人又是否会不忠。 她似乎都通过了,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冲动,他想借她重复当年过往,如此怀念一番过去,似乎对心中遗憾有所慰藉。 然这只是开始的想法。 苏明樟是个极清醒的人,他深知自己对眼前人起过欲念之后,所求就不是那般简单了。 一切已经变质,但至于会变质到何种地步,他自己也还不得而知。 第59章 这个身影就让人安心许多 虽不知往后自己心态还会如何发展,但不论如何,他都有手段且有自信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也便是他眸中坦荡的由来,有能者并不介意把野心坦荡表露。 苏明樟靠坐在桌角处,看了许久后,视线才下移,看到她手里捏着的荷包。 她两手交叠地盖着,荷包上绣了什么被遮得很严实,于是他弯身拿开她的手,扯出荷包到眼前,前后翻看。 平安康健。 能吃是福。 看到“能吃是福”四字,他眸中掠过一抹笑意。 这四字虽有些滑稽,但给他倒是极为合适,毕竟胃疾犯得厉害时,什么都吃不下,若是强行用餐,也会吐个干净。 能吃就是福,对极。 苏明樟本还想多呆坐一会儿,然窗棂外凉风忽至,卷进屋里,给熟睡的江蕴冷的一哆嗦,被吹动的碎发还飘到她自己脸上,拂弄的很是痒痒,她抬手想捋,苏明樟的声音却突然灌入耳中:“还没睡够?” 听了这声音,她脑中清醒了几分,瞬间把继续睡的念头打消,惺忪睁眼。 此时光线暗,屋外昏暗,屋内更甚,她睁开眼都看不清苏明樟,他倚在桌边似一幅剪影,身形轮廓养眼的剪影,一动不动,只有鬓边被狂风卷起的发乱舞了一阵,风过之后又垂然。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江蕴便醒得更彻底了,不再磨蹭,立刻站起身道:“要下雨了,相爷是要回屋吗?” 她说着又感觉手中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以为是起身的时候荷包落到了地上,又弯身查看,直到苏明樟拿着荷包,将手放低到她眼前一晃,她才恍然。 “相爷已经拿去了,就说明是满意了吧。” 她说完这话,生怕苏明樟否认后要让她返工或是退货,便快步走到门前往外伸了伸手,道:“这雨要开始落了,我回屋取伞,相爷稍候。”而后便提了提裙跑出去。 其实也不是没有下人使唤,主要还是怕苏明樟要退货,她这处处为他着想的态度一摆,他想退了拿荷包也开不了嘴吧。 江蕴这样想着,然转而一想苏明樟反正也不要脸,他真想干什么,哪有开不了嘴的。 只是跑都跑出来了,也就罢了。 空中又是一阵闷雷,乌云压顶,江蕴时间把握得还是不够,即将跑到的时候雨水倾盆而下,她挨了一小会儿雨点子。 苏明樟将荷包收好,走到门口时江蕴已跑没了影,他略微站了一会儿后,雨就哗哗往下落,他不声不响走到后方书架,从最里侧摸出一把黛青色的桐油伞来,自己撑了往外走。 江蕴这厢在屋中寻到了伞,才撑了走出去没几步,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但她鬼使神差回头一望,却被吓了一跳,只见十几步开外有一个人影,隔着雨也不太看得清,是奴仆家丁的衣裳,见她回头转身就走了。 让江蕴奇怪的是,为何他转身就走了,若是寻常做事遇到,相府的下人也都会喊她一声“阿蕴姑娘”。 江蕴原地愣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安,再回神要去接苏明樟时,却见前方他已经自己走了来。 隔着霏霏雨幕,无形间觉得这个身影就让人安心许多。 待他走近后,江蕴问道:“是有小厮给相爷送伞了?速度真快。” 苏明樟牵了牵有些被打湿的袍角,淡若无事道:“书房本就有伞。” 他说完看着江蕴道:“怎么还被淋湿了些?” 江蕴移开眼,总觉得在苏明樟眼中自己会很像个笑话,回道:“方才跑慢了……” 她跟到苏明樟侧身后缓步走回去,心中又再想方才那身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鬼鬼祟祟,但她没看清脸。 那厢,那人却是直接去到了江晗屋里。 江晗看门见是宋珩,臭着脸命令七兰把他赶出去。 宋珩现在是给江晗干粗活的奴仆,要给江晗院中的植被翻土,以及旁的需体力的活儿,但在无论如何,他也不该踏进江晗的房门,若是听吩咐,也只能跪在院中而已,否则被抓到了,她怕是直接会被苏明樟休出去。 宋珩即便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但读书人怎可能这种礼数都不知晓? 他是存心想害死她? 七兰把宋珩推出去后,江晗还生气地把他往台阶下踢,让他直接跪在雨中。 宋珩现在就如个烂骨头一样,不论江晗怎么对他,他都没有一丝一毫脾气。 或者说,他已经将脾气藏了个彻底。 江晗站在檐下台阶上问道:“如何?” 宋珩道:“熟悉得差不多了。” 她此番是让宋珩去熟悉相府的环境,横竖她嫁来所有人都当她和她身边人是空气,不敬她,但也没资格囚禁她,她让宋珩出去兜转,只要不走到什么紧要处,根本没人搭理他。 江晗的意思,自然是宋珩将相府环境熟悉了,才好计划报复江蕴。 宋珩跪在雨中,抬起那张丑脸道:“夫人若是一直让我淋着,我这张脸怕是要掉下来了。” 雨势不小,他这张猪皮做的假脸可没有那么防水。 江晗皱了皱眉,宋珩又道:“夫人这处院子最是偏僻,又下着大雨,没人会来。” 他这话中藏着几分暗讽。 江晗道:“死进来。” 宋珩最后还是爬进了屋,抬起手摸了摸脸,还没掉下来。 他继续言归正传道:“虽熟悉得差不多了,但下手机会并不多,那小贱人贴身伺候奸相,奸相常经过的地方不远处都会有几个守卫。” “那贱人总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但她似乎不会一个人出现在偏僻之处,我看……不如还是夫人寻个由头喊她来你这吧。” “蠢货!弄死在我这里你也说得出来?你是想到时候查起来牵连我?我告诉你,我救你出来给你弄她的机会已是大恩,你最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有意托我下水,我现在就了结你!” 宋珩问道:“你要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 第60章 宋珩扭曲,逐渐变态 江晗冷漠道:“那是你的事。” 宋珩笑了。 “夫人,你这话说得可就太不厚道了。” 江晗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我需要跟你厚道?” 宋珩道:“我们本来就已经是一条船的,谈什么牵连不牵连?没有夫人的帮助,我很难有机会动手啊。” 江晗坐到椅子上,“一条船?我留你一条狗命不代表和你是一条船。” 她饮茶水润了润嘴,接着道:“你一个人去报复江蕴很难吗?你不是复仇心切吗?她去伙房的时候也好,她去更衣的时候也罢,她一个人的时候多了去了,你伺机而动啊”,她说着兴奋起来,“你直接冲出去抓,最好撕了她的衣裳,毁了她的清白,让她生不如死,若是被人发现没时间欺辱她,那就捅死她,横竖都痛快。” 江晗丝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她看来,下药几个月让江蕴慢慢去死,实在是不够痛快。 宋珩依旧是眼角含笑,看着往日千金贵女露出的这副真面目,心里竟诡异地觉得挺有意思。 但是她那番破计划,完全不顾及他的生死,他不能接受,“夫人是让我与她同归于尽吗?我是夫人手下的,夫人不怕受牵连吗?” 江晗无辜地眨了眨眼,“会吗?我手下疯了一个奴才,然后杀了相府一个奴才,那就让我手下奴才赔命就行了啊,我疏于管教,认个错还不够吗?反正都只是奴才之间的打闹而已。” “你亲自报复她,我看着你折磨她,于你于我都高兴,乃是双赢,这样你就是死了也不遗憾了。” “你真不给我留活路?” “是你自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怨我不给你活路?你弄了江蕴之后,对我而言还有价值吗?难不成还要我来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江晗说得理所当然,然下一刻,宋珩居然爬到她腿边,一手扶上她的膝盖。 江晗正恶心想要踢他,但他手上力道加大,且另一只手抬起到自己下颚处摸索着什么…… 然后,只见他缓缓撕下了那张猪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张惨白的脸。 宋珩本就是个白面书生,在牢中待了几月不见阳光后,那张脸更是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看着跟鬼魂儿似的,而这张脸此刻正仰头对着江晗笑,笑得没有一丝温度,让人毛骨悚然。 江晗被他这副样子吓到,欻的站起身躲远了几步,“干嘛……干嘛撕下你的脸!” 她越是恐惧,宋珩就越是兴奋。 于他而言,江晗江蕴谁先谁后有什么要紧?她俩任何一个的恐惧和痛苦都能让他高兴,是报复的快感。 他咧着嘴道:“夫人如果执意如此,我死前定要如方才那样扯下这张假皮,既然要死,我当然要你们姐妹俩陪着我一起啊,你们可是都与我有过婚约的,我怎好只带一人走呢?” 他说完后胸腔发震,咯咯笑得不停,恰逢屋外电闪雷鸣,衬得他好像来索命的阴官。 江晗后背冷汗直冒,“我是你的恩人,是我救了你!” “嗯?” 宋珩提醒她道:“可……不是你主动救的我啊。” 他说着将手伸入袖中,从暗袋里拿出一卷皱巴巴的纸,缓缓道:“还记得那时,我是费劲了口舌才让你答应救我,如果你不救,这些在我死后,也都会被搜出来。” 那些纸有些潮了,江晗夺过来一张张翻看,墨迹稍有晕染,但还是能看清。 都是他所知道的江家罪行,翻到最后,还有一张女子衣带松散的画。 画的是她,旁边还有批注,写了她身上何处有痣。 这些就是他当初威胁她救他的资本! 好在她是言而有信真的救了,不然要被宋珩给害死。 宋珩道:“都记起来了吗?里面的狱卒们不愿意多给我一口饭,却愿意给我纸笔,他们都巴不得我能写出些东西让他们立功呢。” 江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发狂般地撕烂了那些东西,宋珩很满足地欣赏她这副样子,无所谓道:“撕就撕吧,也没用了,你只需记得,你所谓的救我,并非恩情,我若是死,一定会带上你。 所以,要弄死那小贱人,还请夫人务必出一份力,保宋某全身而退啊。” 他盯着江晗说完这些,然后又是笑,江晗后背贴着墙,觉得他病了,也疯了,那样盯着自己笑,感觉活生生能把人吓死。 她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喊道:“来人!” 七兰走进来。 她又喊:“全部来!” 于是她带来四个婢女全部进了屋,都很自觉地低着头。 “把他杀了。” 什么? 几人抬起头,江晗指着宋珩道:“速速把他杀了!” 宋珩听到“杀”字时,慌了一刹,他回头看了一眼过后,很快又无所忌惮。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 大宅院里的奴婢,哪里会杀人? 江晗有些急了,“几个人还杀不了他一人?动手!否则你们统统去死!” 婢女们有些犹豫了,其中七兰最先跑到柜边,从里面拿出一把剪刀来,可怎料她还没朝宋珩过去,宋珩竟朝她走来,还弯着眼道:“杀吧。” 他说着“啧”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势,“谁杀的,谁还要处理尸首,也不知你一个人运尸怕不怕,运出去时又会不会被盘问,夜里又会不会恶鬼缠身。” 结果拿着剪子的七兰反而步步后退。 宋珩现在就是个鬼。 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就是穷苦出身,几年前家中双亲相继去世,就连能用来威胁他的至亲都没有,他如今烂命一条活着,唯有江晗江蕴的痛苦能让他快乐。 江晗这是被吓怕了,才这样急着要杀他,但看着七兰恐惧的样子,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太冲动了。 杀宋珩她多的是机会。 “罢了,都退下吧。” 有了她这句话,几个婢女大松了一口气,慌忙出去。 “看来夫人是想通了。” 宋珩看着墙角处的江晗,继续笑问道:“可有什么好主意了吗?” 江晗现在根部顾不上想什么折磨江蕴的法子,她觉得弄死宋珩一事应要当先。 此人多少已经有些扭曲,是个绝对的祸害。 弄死他……如何弄死他…… 江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了什么,抬头道:“暂时还没有好主意,我要回门了,到时回去向我阿娘讨教一番。” 宋珩嗯了一声,弯腰去捡地上的猪皮面具。 江晗继续道:“到时你负责驾车吧。” 宋珩正要戴面具的手突然停顿下来。 “呵……呵呵……” “江晗,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第61章 防不胜防 宋珩又朝她逼近,近到几乎贴在一起,他扭了扭脖子,轻声道:“我不会出相府,绝对不会,收起你的心思,贱人……” 江晗嘴唇遏制不住地颤抖。 没能骗过宋珩。 对宋珩来说,相府是安全的,相府的防卫注定不容易被行刺,但是他只要一出相府,江晗到江太傅那说两句,他定会被江太傅的人弄死。 他宋珩是犯过傻,但试问这世间谁没有犯过傻。 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江晗眼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也就彻底放下了这个念头。 她的脑子也不是只想得出一种办法啊。 她道:“你想多了,如何折磨江蕴那贱人,我突然有主意了,你先退远点。” 宋珩听了这话,退开了些,从袖中掏出一小片粘胶,涂抹了些后又戴上猪皮面具。 江晗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带来的两瓶药,她取出青色的瓶子,道:“此药长期服用,身体渐衰,需要数月,我本是觉得太过拖延,但眼下用它似乎是最好的方法。 我让七兰寻机会,将此药下入那贱人每日的餐食之中,待到几月过后,她病重起不了身,自然就不能服侍奸相左右,她会躺到自己屋中养病,她神志不清之际,你若要潜入她屋中报复,想必很容易,你尽情报复些时日,她就差不多死了。” 江晗摩挲着药瓶,问道:“如此可好?” 宋珩拿过药瓶打开稳了稳,并无什么刺鼻的气味,江晗拿了根银簪给他,道:“此物算药,不是剧毒,银器测不出来,日渐深入体内,极难查出。” “果真”,宋珩拿银簪试了后道:“有这样的好办法,不早说?” 江晗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宋珩和江蕴都下贱,也只当宋珩是条要报恩于她的狗,本想着让他早点去和江蕴互咬,然后惨兮兮抱团死掉是最好,何必拖上几个月。 宋珩从她这得了满意的交代后终于离开。 过了半晌,江晗缓过来后才又喊进来七兰,将药递给了她,“此药务必每日下到江蕴和那宋……不,和那王志的餐食之中,一日也不许落,否则我便将你发卖了出去!” “是……” 江晗呼了一口气。 宋珩最后还不是上了他的当?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有脑子? 都得死,让宋珩和江蕴一起去死,过几个月后,他们二人都会得同一种病,然后烂死在床榻上。 她给他们再套上个通奸染病之名,江蕴死后也休想有清白! 她江晗才不会输。 外头雨下了几个时辰不见小。 这厢,江蕴到了入睡的时间,还被这雨声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刻钟的时间,她起码在小榻上左右翻身十几遍。 苏明樟耳力不错,在江蕴又一次翻身时,他道:“你是白日睡多了?” 江蕴以为他早就睡着了,结果他突然出声。 她想了想,她白日睡多了当也不影响她晚上睡啊,她向来睡眠极好。 只是脑中总闪过那个人影叫她觉得不安,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 烦就烦在没看清脸,万一是江晗的人,不怀好意想干些什么。 她想到苏明樟先前起兴时说过,对拿江晗把柄一事,若有办不妥的就找他。 也不知还做不做数。 江蕴试着开口道:“相爷,你手下人手有多余的没?” 苏明樟:“……” 江蕴以为他懒得搭理,就不说话了,结果过了一会儿里头传来声音:“拐弯抹角是跟谁学的?” 有话直说。 江蕴便也不再与他客气,直接道:“想问相爷讨两个人,暗里盯着江晗。” 就这? 他还以为她有什么大事,想要多少人手,结果就两个人。 苏明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谢相爷。” 屏风那头传来声音,松快了许多,而后翻身的声响也没再那么频繁。 苏明樟不知道江蕴想从江晗嘴里套什么话,但显然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就借她人,她自己去做。 谁都有不想对外说的事。 *** 翌日,江蕴去取早膳时,正巧碰见七兰从伙房出来。 江晗身边的人向来对她没有好脸,江蕴下意识看去,想看看今儿七兰又能摆出一副怎样的臭面孔来。 谁料那丫头都没抬头看她一眼,迈着小碎步走得极快。 江蕴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走进伙房问张厨子道:“方才那个婢女进来有何异常吗?” 张厨子刚吃饱,摸着肚子道:“没啊,就问了问你一般一日三餐都几时来。” 江蕴蹙眉,问这些做什么? 她很快就想明白,江晗那么厌恶她,江家那么恨他,弄死她虽好的办法不就是下毒? 她斥了张厨子一句:“傻弥勒,这还叫没异常?” 张厨子不解:“这怎么了?那小丫头是新来的夫人身边的,夫人想关心相爷的作息,但又害羞,所以旁敲侧击,让她的丫头打探相爷身边丫头的作息,就能间接知晓相爷的生活规律,对吧?” 江蕴:“……” 她懒得说。 这胖厨子是个老好人,在他眼里就没坏人,阿椿阿楸出事之前,他还当她们跟亲妹子一样,日日聊的可欢嘞。 江蕴觉得他笨到可爱,好在当个厨子没什么勾心斗角,要是去闯荡,只怕被人欺负的裤底子都不剩。 她不跟张厨子多唠,只问道:“又银勺子没?” “那肯定有。” 张厨子说着就递过去,江蕴拿勺柄在吃食里挨个检查。 这动作张厨子还是看得明白的,他问道:“你这是怀疑有毒?” 江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说着抬头警告:“你就当没看到,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张厨子这人虽没心眼子,但旁人交代过的事他是定会记住的,他点点头道:“阿蕴姑娘吩咐了,我自然会放心里,除非相爷问我,否则我谁也不说。” 他这点还是很拎得清,在相府做事嘛,就以相爷为首,相爷若是问了,他定然什么都不瞒,这才做的长久,也算是大智若愚。 江蕴点头,而后看了看手中的银勺,没有丝毫变化。 许是今日还没动手? 于是她也没再多想,拿了吃食就走。 第62章 苏相不待见我 相府里头安稳了几天。 江晗旁的不谈,有一点还算是好,就是她从不去打扰苏明樟。 一来,她打心里有些惧他。 二来,她是个骄纵惯了的,向来是被捧着,要她温声软语去讨好旁人,她做不到。 何况静兰公主那边醋性也大,免得吃不到肉白惹一身骚,她只想折磨江蕴而已,闲的时间竟想着洛阳城中哪儿有贵妇的宴席小聚,她可不能被这个圈子淡忘。 江晗每日一问:“江蕴今日身子不适了吗?” 而江蕴这头则是每日问苏明樟支给她的两个暗卫:“今日有什么不对劲吗?” 答案都是:没有。 府内无事发生,但朝堂上却有人惶惶。 苏明樟重新上朝没几天,江晗就得了太后的口谕,说是太后姨母许久没见她了,心里念着,故而让她入宫一趟。 江晗自然乐见其成。 管她是否真心想念,只要与宫里多走动,就显得尊贵。 她入宫之后,见自己阿娘也在,可脸色并不大好。 几人皆是有些沉闷。 江晗问道:“太后,阿娘,可是发生何事了?” 余太后不说话,看了一眼自己妹妹,余夫人见状开口道:“晗儿,你可是很不得苏相喜欢?” 江晗疑惑:“我为何要得苏相喜欢?” 余夫人皱眉瞪了她一下。 江晗道:“我在相府,帮皇表姐看着,府内没什么不干不净的妖精,另外,让我给江蕴那贱人下的药,我也是一日不落,我该做的都做了,苏相摆明了不待见我,我何必去热脸贴冷屁股?” “愚蠢!” 江晗觉得自己说的在理,怎料被余太后呵斥了一声。 “你怎会这般愚蠢,只记得这些小事? 将你嫁过去,是为了与苏相成为一家,让他与新帝在着手清理朝堂下盘时手下留情,不去剥夺你父亲的实权。” 余太后站起身,道:“短短几月,已经有数名被你爹提携的外城官员被更替!” 江晗不懂,道:“外城官员……很紧要吗?爹在朝中依然是太傅,看着与往日无二,新帝登基,官员有所调动想必是常态,姨母也未免……太过敏感?” “晗儿!” 余夫人道:“不可质疑你姨母!苏相虽处理的都是些外城的小官,但你可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些州府县衙的小官个个富得流油,为了能踏足洛阳走上朝堂,每年孝敬的最是积极,外城官员被调换,那是撤了你爹的钱袋子! 你以为你这些年来如何能花钱如流水?你真当那些银子都是你爹的月俸吗?” 江晗听了自己母亲一番话,面色有些复杂,默了一会儿后,小声喃喃道:“许是平南帝登基不久,想要杀鸡儆猴,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杀些小虫立威而已,不至于真的威胁到爹爹什么……” “杀鸡儆猴?那为何刀刀精准,全杀的是你爹的钱袋子?” 余氏苦口婆心道:“晗儿,你也知你爹以前行事狂妄,背地里不可深查的东西很多,本想让那贱人诞下皇嗣,你姨母与你父亲拥护幼帝,继续掌握朝中大权,那也就无所畏惧。 但现在毕竟大势已去,你爹也只想安安心心当他的官,当到颐养天年,也算是青史留名,晟儿过些年也能得以继承,谋个好官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苏相愿适可而止。” 江晗默不作声。 余夫人继续道:“当今圣上还是亲王时,就整日在先帝面前一口一个‘外戚干政’,处处针对你姨母和父亲,如今表面平和,只怕背地里依旧想着铲除,苏相是他的刀,你将这把刀稳住了,我们江家便一切都好,你可明白?” 江晗无话反驳。 余夫人神情有些为难,但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晗儿,你嫁去时苏相称病,可现在他已大好多日了,你们可……圆房没有?” 江晗不言。 余夫人道:“晗儿,跟阿娘就不要这般腼腆了,夫妻间只有有了这层事,凡事也就都好说话了,你以为‘枕头风’三字是凭空而来的吗?” 江晗没好气道:“女儿都说了,苏相不待见我。” “那就去让他待见你!” 太后怒了,“就算不能左右他的心思,好歹也能探探,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是层层往上,弄死你爹,还是抽干他的实权架空于他,又或者只是如你所想,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 江晗惶恐看去,太后虽脾气不好,但也极少会对她发火。 她有些惧了,弱弱道:“我不会,我不知如何讨他欢心……” “不会就去学!看看哀家,再看看你母亲,谁会是连一个男人都拿捏不住的?” 江晗委屈的咬了咬嘴唇。 她心中觉得放不下身段,她分明不愿意,可母亲和姨母都要逼她,她不禁想到自己新婚那日,江蕴与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与她没什么不同,不都是要被爹娘推着做自己不愿的事吗? 她心里想发泄,但在太后面前,她忍住脾气应道:“是……” 余夫人也觉得今日太后的脾气确实比平日暴躁许多,看着江晗被凶,她心里也难受,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她知道,太后是为着渝州的事。 渝州,听说有一官员祖籍在渝州,他揣着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太后下地狱的秘密逃去了渝州。 太后身居后宫,很多事不便做,都是交由江太傅。 十几年前,那官员在逃入渝州后不见踪迹,她后来曾让江太傅亲自提拔渝州官员,且又安置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死侍等在那,只等那官员出现,便将其斩杀,可一直等不到人。 等不到人,她便命令江太傅将那官员的亲眷一一查出,屠杀殆尽,只为了逼那官员露头。 可那人并没现身。 余太后曾怀疑他死了,可死不见尸,她不能担一丝风险,不敢有一丝松懈,万一那人只是极能忍,亲人死光了也能忍着不现身收尸…… 于是她让江太傅十年日一日地关注着渝州那片土地,大靖国土宽广,但唯有渝州是那人的老巢,他若有生之年想祭祖,想寻亲人尸骨,都不得不再踏足那片土地。 风平浪静多年,直到前些日子,渝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两人去查问了那官员,声称是前来寻亲的远亲。 远亲? 一个逃匿消失了十几年的人,突然有远亲去寻? 再加之苏明樟进来处理外城官员的事情,太后耳边突然警铃大作。 虽然渝州并没有官员被处理,但她依旧因心虚而日日睡不着。 江晗又太过没用,嫁去竟探不出一丝一毫苏明樟的心思,她这才语气不好。 余夫人知道那官员名叫顾知延,但她不知那官员到底知道什么秘密,就连江太傅也不知。 太后不说,她也不多问,想来,太后毕竟是她自己的亲姊姊,定是觉得知道此事会有危险,才不告知。 姊姊心里是想护着她的,故而余夫人也很是理解太后,江晗与她离开时,她宽慰道:“晗儿不要太怨怪你姨母,她也是有心事。” 第63章 夫君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江晗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只问道:“阿娘,晗儿嫁进相府一点也不高兴,也不想去讨好苏相,您知道吗?” 余夫人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晗儿,这是为了江家,也是为了你自己。” 江晗道:“若是为了我自己,就不该让我难受……娘,一切可都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的官途?” 她问出这句话时,才发觉那日江蕴与她说的话不知不觉被扎在了心中,就如蛊一般。 余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晗儿,为你父亲和弟弟,不就是为了你自己吗?女子的尊贵,取决于父,取决于夫,亦取决于兄弟,你在苏相身上多花些心思,对谁都好……” 江晗最爱的便是这“尊贵”二字,余夫人很是了解。 往日这番话定能很好地劝服江晗,可如今,江晗虽觉得不错点了头,但心里依旧感觉有一根刺。 但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要上车回相府,彼时突然跑来一宫女,江晗认出那是静兰公主身边的人。 她停下身,那宫女在她耳边小声传了句话后便离开,江晗没什么表情地坐进了车。 当车帘放下的一瞬间,她就变了脸,那样的表情在一个女子脸上极其违和。 仿佛想要杀光一切一般。 极度压抑,随时会爆发,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被气地发抖。 那宫女小声说的话是:侧夫人,公主让奴婢提醒你,若是与相爷亲近了,勿要忘记服避子药。 一团糟,她只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一团糟,没有一件能令她开心的事。 她们都当她是什么! 他爹以前做的事怕被查,要她去讨好苏明樟,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公主自己守孝不能婚嫁,便要剥夺她生儿育女的权力? 她一身戾气的回去,进了自己院子便看见宋珩顶着那张丑脸装模作样在修剪植被。 碍眼!全都是一群碍眼的东西! 她一把摘下开得最旺的那朵花,把她揉了个粉碎,然后全都扔在宋珩身上,喊了一句:“去死,全都去死!” 宋珩愣了一下,而后又笑。 江晗这些时日发现了,只要她心情不好,宋珩就会高兴。 “下贱东西!” 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宋珩那张猪皮脸上。 躲在暗处的两个暗卫突然精神起来。 他们被相爷派给阿蕴姑娘指使,结果阿蕴姑娘让他们日日在此盯梢,如此无聊的差事让他们这些日子心里将江蕴骂了无数遍,直到此时此刻。 “程东,她刚才是打人了吗?” 名叫程西的暗卫道:“嗯,打了,别打的那个长得好丑。” 两人继续看着,只见那丑奴仆挨了打后,突然扼住了江晗的脖子把她推进屋内。 “王志,你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珩的脏手弄黑了她的脖子,冷笑着道:“夫人,我喜欢看你愤怒的模样,但你若是想拿我泄愤……” 江晗察觉他话头不对,恐惧油然而生。 “你想如何?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 宋珩是个疯的,穷途末路的,没什么不敢。 江晗回神,不跟他吵了,只道:“放开我。” “你求我。” 江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珩戏谑道:“我要你求我,我要高高在上的江二姑娘求我,哈哈哈哈……” 他说完自顾自笑出声。 这样一点一点折磨江晗,侵蚀江晗,可以给他源源不断快感。 两人僵持许久,江晗被掐出了眼泪,几个侍女这些时日来都勉强知道了王志是个多恐怖的人,能躲则躲,现在江晗喊不出声,她们也都不想自己参与进来。 最后,江晗居然真的说道:“求求你……放开我。” 心中自我安慰道:反正……活不了几个月的东西罢了。 过后,江晗开始习以为常地把所有痛苦的来源归结到江蕴身上。 为什么嫁来相府,为什么招惹宋珩,为什么对爹娘和弟弟心有隔阂。 ……好,不就是让她去讨好苏明樟吗?她去,她日日都去,她顺便日日能看到江蕴,看她如何在药效下步步走上黄泉路。 这厢,程东程西两人正兴奋去了书房,在外禀报道:“主子,阿蕴姑娘让我们盯的,有动静了。” 江蕴彼时正坐在小椅上,手中翻着话本子。 她这些时日闲着也是闲着,针线活也没得弄了,想了又想后,昨日决定去问青姝借话本子看。 她买话本子能花许多钱,说明写话本子赚钱,她借来看,一来陪苏明樟时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学习一二,说不定她也能自己写了,当个赚钱的法子。 软磨硬泡后,青姝借了她几本自己留有收藏本的,她一个故事都没看完就被打断了。 抬头见门口是程东程风,她合上书道:“快快进来说。” 程东程西在外站着不动,两人还面面相觑了一下。 主子还没开口让进呢,阿蕴姑娘就越俎代庖让他们进去。 然下一刻,苏明樟道:“派你们给她,为何不听她吩咐?” 程东程西一愣。 他们这是直接易主了吗? 二人走进书房,对着江蕴汇报道:“阿蕴姑娘,我们见江夫人今日怒气冲冲回来,一进院子就打了她身边一个奴才一巴掌,随后被那奴才反掐住脖子,还被推进了屋内。” 江蕴起初觉得没什么,江晗打人很正常,但…… “被奴才推进屋?然后呢?” 程东道:“然后……大白天我们也不便上房顶,就潜到屋后,勉强听到里面说什么求求你求求我一类的,就没有然后了。” 江蕴听完呆住了。 她想让他们盯着,是想看看江晗会不会派人害自己,结果这听的都是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悄悄转头去看苏明樟的脸色。 自己的女人,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即便没有任何感情,但是这样与一个奴才孤男寡女在屋里,想来是个男人也都会生气。 毕竟这相当于踩在他头上,侮辱他的尊严啊。 可苏明樟权当没听见似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江蕴想问问他不生气吗,然正当此时,门口又来一人,“夫君,妾身备了一壶好茶来,夫君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第64章 江晗越来越像个疯子 江蕴被这声音给惊到。 是江晗的声音,话虽说得好听,但听着总有些怪怪的,很是违和。 几人都朝门口看去。 只见江晗一袭水蓝色裙裳,发髻梳得端庄,手中托盘上是一壶茉莉花茶,一拿进来,扑鼻而来的茉莉清香,更能衬得女子温婉动人。 但江晗真不是那一卦的,所以江蕴看得目瞪口呆。 按理说,江太傅一个文官家里,是该养出温婉的女儿,奈何就是养不出,江晗不是,江蕴也不是,如要说非找个温婉点的,那她们都还不如弟弟江晟,江蕴虽与这个弟弟接触不多,但总觉得他与江晗性子相反。 江蕴想,可能是太学里教得好,至少比爹娘教得好。 江晗走进来后,先是看了看苏明樟,而后看到了坐在小椅上的江蕴,她眼中有些诧异,但很快被掩藏。 她知道江蕴在贴身伺候。 但坐在那儿也算是伺候? 她这般端茶进来,倒像是她在当奴婢一般。 江晗压抑住想把茶水泼江蕴一脸的冲动,抬手给苏明樟倒茶,江蕴全程伸个脖子盯着她看,半点儿也不收敛。 倒是程东程西两人尴尬得直缩脑袋,上一秒还在报人隐私,下一秒人就来了。 他们二人随便稀里糊涂地告退了一声就匆匆退出去。 屋中,江晗将茶水递给苏明樟。 透过茶烟袅袅,窥他容颜,江晗觉得,这张皮囊生的确好,也难怪静兰公主早早就对他入了心。 江晗不太通情爱,她只喜欢被人捧着,谁捧着她,她便对谁亲近两分,故而苏明樟虽好看,但她不爱他那副不把自己放眼里的样子。 可碍于方方面面的压力,她又逼着自己软语道:“夫君,用茶。” “……” 江蕴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着苏明樟,表面不动声色,不知道袖底下会不会跟她一样是一层鸡皮疙瘩。 江晗举的手都酸了,苏明樟也不接,就当她是空气一般。 屋内宁静了片刻,就在江晗又喊出声一次后,苏明樟忍无可忍地转头看向江蕴。 江蕴原本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见他居然看向自己,立刻收起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正襟危坐起来。 可苏明樟那道凌冽的目光并不移开,江蕴有些毛骨悚然。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番,大概有几分猜到了苏明樟的意思。 回忆早先时候,阿楸被罚勒死之前,曾哭着想去抓苏明樟的袍角,他便给了青姝一个眼神,青姝就一把扯开阿楸。 如今这个眼神,与那时的极像。 江蕴噌地站起身,道:“侧夫人,相爷不爱喝花茶,您收回去吧。” 苏明樟又低下头去处理自己的事,一副将江晗全权交由江蕴处理的模样。 江晗何尝看不出苏明樟的态度?她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自取其辱,可奈何太后那样的态度…… 她强行露出笑容,不理江蕴,又问苏明樟道:“不知夫君喜欢什么茶?” 回答的依旧是江蕴:“绿茶。” 江晗道:“那妾身去沏壶碧螺春来。” “不!” 江蕴没想到江晗这么沉得住气,转而道:“相爷他……其实不喜这些寻常的茶,他……他用的都是北境雪山上的万年冰雪融化的水,那水煮沸了沏茶才别有一番风味,侧夫人若是有心,当亲自去北境一趟。” 她说得一本正经。 苏明樟就当是默认。 江晗的手一直举着,整个人被气到僵,江蕴见她手举得累,干脆接过她手中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道:“也不好让夫人白跑一趟,这壶茶相爷既看不上,就由我代为……” “江蕴!” 江晗看着她喝下茶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江蕴道:“奴婢名唤阿蕴。” 江晗想要训斥她,耳侧传来苏明樟翻书的声音,又扯回了她一点理智,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憋出温柔的声音,转头对苏明樟道:“夫君。” “……” 江蕴仔细观察苏明樟的神色,见眉眼间透着一丝厌恶,便对江晗道:“侧夫人要不换个称呼?” 江晗眯眼盯了她一下,尝试改口道:“相爷。” “……” 苏明樟还是未答话,但是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示意她说。 江晗道:“今日早晨,妾身去探望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对你我之事颇为关心,问你我……” 她话还没说完,苏明樟突然合上了手中书卷看向她,吓得她打了一个冷战,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面色极为平静,道:“你拿太后压我?” “不……不是。” 江晗下意识回答。 “只是妾身既已嫁与相爷,就理当伺候。” 苏明樟又翻了另一本书来看,江蕴立马接手,道:“侧夫人,相爷还有事要忙,您先回吧,这儿是书房,不是闺房,有些话不宜在此说。” 她端着一等女使的架势,硬生生压过江晗侧夫人的名头。 江晗知道苏明樟不给她面子,但这也太过了,他可以不宠爱她,也可以赶她走,但怎么能话都懒得说,让一个奴婢来替他赶她走? 她仰了仰脖子,想要收回眼眶中羞恼愤怒的泪水,再也说不出半句讨好的话,转头就离开了。 她做不到。 什么狗屁亲近苏明樟,她真的做不到! 太后和母亲那边再施压又如何?她试过了,以后再也不要试了!还有静兰公主给的避子药,多此一举的东西! 她全然忘记了方才来时那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一进屋就把那瓶避子药翻出来,往地上砸了个粉碎,还用脚拼命碾踩。 七兰见了慌道:“夫人,您疯了吗?这不是公主给的药吗?” “公主给的,怎么了?就算是天皇老子给的我也砸!这东西我用得到吗?留着侮辱我吗?膈应我吗?” “贱人,都是一群贱人!苏明樟这个奸相佞臣,江蕴贱婢!” 江晗骂着,又看到躲在角落处笑话她的宋珩,便又指着他道:“恶心东西!你们全部去死啊!” 宋珩道:“看来夫人是在苏相那儿受了气,夫人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疯子了?” 第65章 悸动过后的羞耻 江晗发泄了一通后,听进去了宋珩的这句话。 她心里有些被这句话吓到,这似乎是事实,但嘴上依旧凶道:“王志,你敢以下犯上?” “呵呵呵……” 宋珩看到她无能狂怒,笑着摊了摊手。 痛快,难以言说的痛快。 一日不到,江晗依旧发了两次疯,从宫里回来一次,从苏相书房回来又一次。 她如今限于这样的环境内,若是苏相不愿意宠幸她,她就势必夹在中间两面受气,这样的日子与她以前落差太大,她只会不断变得疯癫。 她会被怨恨滋养,被生活折磨。 就像他一样。 而他能慢慢欣赏这样的过程,这令他无比享受。 一旁再次冷静下来的江晗,又一次靠幻想宋珩与江蕴慢慢死去的场景来慰藉自己,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七兰,把地上清理了吧。” *** 江蕴因为赶走江晗不及时,被罚喝下江晗带来的一整壶茉莉花茶。 喝到后面,打嗝都是满嘴茉莉味,她有些委屈道:“相爷一句话就能直接赶她走,为何要我拐弯抹角将她气走?” 苏明樟道:“你与她关系那么差,能亲自气她不好吗?你倒还觉得是我的错?” 江蕴愣住,“相爷是这样想的?” 苏明樟转头看着她,见她一壶热茶下肚,此刻脸色红润,整个人看着都暖融融的。 江蕴对上他的目光,没忍住又打了个嗝上来,后知后觉用手去遮嘴。 “相爷若是这样想的,那干嘛还要罚我喝了一壶茶?” 苏明樟道:“看你挺喜欢花茶,让你喝,我没说让你一口气喝。” 江蕴:“……” 那她还要好好谢谢他。 她想起方才程东程西的禀报,道:“相爷,你说她是不是与奴仆有奸情?” “奸情?” 苏明樟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这样大大方方地跟男子谈奸情?” “啊?” 江蕴听了他这话,脸是一阵红一阵白。 未出阁,她也算不得是未出阁吧,“未出阁的小娘子”这样的称呼,倒是显得有些太青涩稚嫩。 再者,什么叫大大方方谈奸情?那江晗有没有奸情,他苏明樟不该管吗? 她正犹豫要如何回答,苏明樟又接着道:“你这样在我面前言语无状……甚好。” “什么?” 江蕴没反应过来。 他苏明樟在说些什么东西? 苏明樟正经解释道:“我喜欢有话直说,你这样说话无所顾忌很好,只记得在外面要规矩些,否则丢的是我的颜面。” 江蕴麻木地点了点头,道:“那我接着有话直说,若是那边真能盯出奸情来,相爷可否先别急着处理,让我拿此事去套些话先?” 苏明樟敛眸,点了点头,道:“能处理掉了,再跟我说一声。” 平淡的回复,却让人极其安心,江蕴应声后重新坐回小椅上,翻开话本子,却半晌没看进去一个字,而是将苏明樟的言语和态度在心中回味了许久。 那种感觉难以言表,她想了又想,觉得似一种站在背后的支持和庇护。 这样的支持和庇护,是她年幼时极度渴望的,可是她看着江太傅不断地将这些给江晗一人,不论她要做什么,要买什么,要学什么,又或者是在贵女的圈子里欺负了谁,永远有江太傅站在她身后。 江蕴手指捏起书页的一角,摩挲了半晌也没翻过页去,两眼放空,想到自己六七岁时,仰头问江太傅道:“阿爹,听二妹妹说您上次给她带的城东的桂花糖糕好吃,明日散值可以给蕴儿也带一份吗?” 江太傅皱眉,“你向来乖巧,现在怎也开始向长辈提要求?那家铺子阿爹并不顺路,阿爹给你带些别的吧。” “好。” 她十三岁时,问江太傅:“阿爹,我可以学琴吗?” 江太傅依旧是皱眉,“你学琴做甚?与你二妹妹去抢风头吗?你明知你嫡母与你二妹妹都不喜欢带着你出去,你还满脑子抢妹妹的风头?” “女儿知错。” …… 江太傅永远在拒绝她,从小到大。 亲爹……亲爹还不如苏明樟。 苏明樟会对她点头,给她撑腰。 江蕴将两人做对比,原本有点低落,可不知怎的越想越歪,她总觉得苏明樟的行为若是放在当爹上,都比江太傅称职,然后突然鬼使神差侧头问了一句:“相爷,你愿意当我义父吗?” “咳,咳咳……” 苏明樟没喝茶,还凭空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小椅上的人。 四目相对,一个无辜,一个怒极。 “是我幻听了,还是你在说鬼话?” 江蕴见他神情不对,马上翻出他前面自己的话,道:“相爷前面说我言语无状,无所顾忌,有话直说……甚好。” 苏明樟道:“拿我的话堵我?你怎么?想认爹?”他不等江蕴回答,挑眉道:“你要不要先叫一声来听听?” 也不知道为何,这话被苏明樟反问出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江蕴道:“也不是,相爷当我没说。” “我凭什么当你没说?” 江蕴觉得自己把自己送上了贼船,她眼神左右飘忽,半晌不知怎么搪塞过去。 苏明樟见状,道:“除非你告诉我,你方才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他真想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江蕴磕磕巴巴,不想说的那么详细,只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相爷好,相爷愿意帮着我,比我爹好。” 苏明樟勉强听明白了,“谁对你好你认谁当爹?” 江蕴:“一时嘴快,相爷勿要再提了,我方才说出来就后悔了。” 苏明樟完全没把她这句话听进去,自顾自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干嘛要对你好?” 他语气温和,语调却微微上扬,所以这话问得就略带了些压迫之意,以及一点暗示的味道,而后便静静的等她回答。 窗帘外洒落金光,是傍晚时分映照进来的落日红霞。 小椅上满身茉莉香的小娘子有些局促,不敢去对视那双能看透人心一般的眸光。 江蕴心跳没来由的加快,手中纸张的一角不知不觉被捏皱。 那点暗示的意味被江蕴察觉,但仅那么一点点,只让人觉得根本不真实,就像是自己自作多情地幻想一般,极短暂的悸动过后就转为羞耻。 羞耻自己那一秒的所猜所想。 第66章 药效渐起,身子不适 江蕴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脑子放清醒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道:“相爷待我好,是因为相爷为人正直,体恤下属,极有容人之量。” 这套冠冕堂皇的东西,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苏明樟道:“你说的你自己信吗?” 江蕴:“信的。” 苏明樟:“……” 他突然就很没心情跟她扯,收回视线道:“你说得对。” 说得对? 江蕴内心松了口气,苏明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空寂之感,不过转瞬即逝。 她闷闷翻了几页话本子,忽而又道:“相爷,我前些日子如意糕已经吃腻了,我再去学一样桂花糖糕好不好?” 江蕴方才回忆时,想到幼时江太傅不给她带桂花糖糕,现下嘴里泛馋。 可苏明樟那厮直接不理人了,江蕴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彻底静下心来看话本子。 她全然没察觉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何问题。 春景时节,何来的桂花? 桂花糖糕算是时令的糕点,若是用陈年的桂花做,吃起来味道大打折扣。 江蕴很快沉浸到话本子里,不得不说青姝买的话本子都是上品。 她借来的几本,有写诡异妖录的、狐仙勾人的、仙女下凡的,但更多的是写男女情爱,缱绻缠绵的。 她看到其中勾人情节时,忽而一阵心悸,但不过几秒就过去了,而后身子略有乏力之感,后背有些冒虚汗。 这样的不适让江蕴觉得奇怪,似乎近几日身子总会略有一点不爽利,不过倒也并不是很碍事。 许是快来月事了,又许是春日里早晚寒凉,温差太大,有些受凉,她闭眼平息了一下后,又觉得没什么不适了,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 人间四月至。 江蕴一次月事过后,先前身子是不是出现的不适并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容易无力。 她本说要学着写话本子,可现在时常午后就抱着话本子在小椅上睡着,即便正看到书中精彩处,也抵不过她的困倦之感。 除了这些,她还开始少食,除了早上一碗粥会喝光以外,其余的不管是正餐还是下午的糕点,她都不及往日有胃口,若是多吃些就反胃,导致整个人气色欠佳,开始有些消瘦。 似乎哪哪儿都有些不适,可又都不适的不强烈,让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觉得是春日犯困,天开始热起来难免少食。 但是四月而已,不论如何也谈不上热。 苏明樟也察觉她近来状态不对,曾问她:“张笑做的餐食不合你胃口?” 张笑就是张厨子,那弥勒厨。 江蕴道:“不是。” “那你是减肥?” 江蕴嗔道:“我又不胖。” 苏明樟看着她的脸,认真道:“前些日子……我将你养得还算是珠圆玉润,这几日像要枯了般,你花期这么短?” 江蕴觉得苏明樟说话总是一本正经却又很贱,她叹了一声,道:“相爷说得没错,许是我花期短,远不及相爷,相爷年岁不小了还,还看着如才及冠的少年郎一般,实在是宝刀未老,风韵犹存。” 苏明樟:“……” 他二十有五,虽是年岁不小了,但怎么也不老,“宝刀未老,风韵犹存”是什么东西,这种话也拿来形容他? 他看着身边吃不下饭,拿着茶水在嘴边有一下没一下抿着的江蕴,问道:“你这话哪里学的?” 江蕴道:“话本子里,青姝姑娘给的。” 苏明樟道:“那些东西不好,以后少看。” “是……” 江蕴不以为然,她看了几本之后已经和青姝结为一党,同流合污,苏明樟的话她嘴上随便应应,但是她不改。 若不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她都已经开始自己写了。 江蕴本想着,若是过几日再无好转,便问问苏明樟可不可以看郎中。 但她又想到早先她在宫中落水,风寒入体感觉都要见阎王了,苏明樟也没给她叫郎中,想来是不太会了。 罢了,横竖再过一阵子再说。 江蕴这般想着,然下一秒,苏明樟道:“等下我要入宫,你同去,顺便请卢太医来看个脉。” “给我看脉?卢太医?” 江蕴用诧异的目光看苏明樟。 苏明樟道:“过几日要出城,你若身子不好,不便随身伺候。” 出城? 江蕴一时不知他所云,还想问两句时,程风走来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在外候着了。” 苏明樟问道:“临安那边都打点好了?其余路线如何?” 程风道:“都打点好了,相爷只当自己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出游就是,一应路线皆是按照游玩适宜度而定,绝不会引人察觉,暴露身份的。” 苏明樟嗯了一声,又道:“我亲自跑这一趟,若是那人并非顾知延……” “绝对不会!” 程风道:“上次的教训属下已经记住了,这回绝对再无偏差,那人就是顾知延,他逃到临安后扎了根,再也没有回过渝州。” 苏明樟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退下。 江蕴这才知道,苏明樟亲自出城一趟就是为了那顾知延。 顾知延…… 她真的绝对有些耳熟。 她实在猜不到这人是犯了什么事,竟值得苏明樟亲自去拿他。 不过实际上,是这个顾知延要求苏明樟亲自去。 他这些年来藏得实在好,太后与江太傅的人寻不到他,就连苏明樟手下众多精锐,都是按照他上次的推测又摸查了一月才有消息。 顾知延多年来谨慎如初,如今被人拔出了身份,起初是誓死不认,后来提了苏明樟的名号他才松口,但说什么也不愿出临安。 他隐居多年,如何能判别那些人是否有歹意?又如何能判断苏明樟到底是何意图?要他再回到洛阳,他宁愿死在临安。 除非…… 除非有皇命,且有人能保证他一路的安全。 若是寻常人犯这般多事,早就被一刀剜了,但顾知延实在重要。 他不是犯人,是证人。 午后江蕴跟着苏明樟进了宫,苏明樟从平南帝手里拿了一块金色令牌,平南帝又拟了一道旨意,让他下江南秘密巡查当地民情。 若是没有这道旨意,他贸然出城实在会让太后多心,有了秘密巡查的旨意,他便做出出游的模样就行,一路皆是游山玩水的路线,正好途经顾知延藏匿之处。 且一路并不会经过渝州,太后自然不会太过警觉。 处理完这些,苏明樟还记着江蕴的事,道:“皇上,臣想请卢太医来一下。” 第67章 她是有孕了? 平南帝直接抬手示意小太监前去宣人,一边忧心道:“如何?可是胃疾又复发了?他上次开的食疗方子你不曾用吗?” 苏明樟道:“非也,” 平南帝一愣,而后很快猜到了他的意思。 除了他自己,不就只有他身边那个婢女了吗? 虽然他知道那不是什么真的婢女,那是江家姑娘,是失踪太妃,但管她是什么身份,哪需要劳烦卢太医亲自跑一趟? 他道:“苏相,既然不是你身子不适,何必喊卢域跑一趟,他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明樟道:“他脾气就是再坏,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如何,旁的太医臣不熟。” 平南帝摆摆手,表示随他,但才放下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看向苏明樟,问道:“苏相?我看那阿蕴站在那没什么不舒服,莫不是你怎么她了?” 他说着还站起身来,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她是有孕了?” 江蕴彼时正在门外规矩地站着,半点听不到里面的谈话,那股困倦感又泛上来,她没发出声响地悄悄抬手打了个哈欠。 平南帝正见此一幕,又补充了一句道:“女子有孕早期时,就爱犯困,且还会食欲不振,苏相,你对朕要实话实说。” 苏明樟听的一脸麻木。 平南帝见他不答话,板起脸道:“虽无外人,可你也不该连朕的面子都不给!” 苏明樟这才道:“她应该没有身孕。” 平南帝道:“那她身子有何不适?” 苏明樟又道:“就是方才皇上说的那些症状。” 平南帝:“……” 他用一种“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苏明樟,道:“那八成就是有孕,她若是有孕你要如何安排?若是收为妾室,可会被另一个欺负?” 苏明樟道:“若是她有了身孕,臣会亲手杀了她。” 平南帝:! “为何,朕以为你这两年性情有所温和了,怎么又突然这般暴戾?” 平南帝整日在朝堂上绷着个脸,难得能打探些臣子的家事,心里绝对颇为有趣,尤其是苏明樟的。 可谁知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问道:“为何?那小娇奴惹得你不悦了?” 苏明樟道:“从未碰过。” “……” 平南帝愣了三秒,而后喃喃道:“还素着呢?” “心里还是介意她是江家的?” “江家两个你都未碰?” 不该啊,皇后与他私下分析过,说苏相会救下那江姑娘,不可能心无杂念,平南帝自己也是男人,听了后连连点头称是。 他一个一个问题抛出来,谁料苏明樟不仅没答,还突然问了一句:“不知皇上近来与皇后娘娘可有闹不愉?朝中有人催着皇上纳妃,以娘娘那性子,怕是会有脾气。” 平南帝的兴致一下被浇灭了。 “朕的宫闱之事,可不在你职责之内。” 苏明樟称是,规矩认错,平南帝也不再多问。 少顷,卢太医匆匆赶到。 他提着药箱子往殿内来,草草参见之后,便忧心道:“皇上身子不适?有何症状?” 他一边问着,一边要来问脉,结果平南帝坐下道:“不是朕,是苏相。” 卢太医看向苏明樟,话还没说,苏明樟先对着门外道:“阿蕴,进来。” 江蕴后背贴门站着,困的眼皮打架,还是离得近的小太监提醒了一句,她才清醒过来,走进殿内。 “劳烦卢大夫帮她诊一诊脉,看看可有什么隐疾。” 卢太医一脸黑线,满肚子话想要脱口而出,又转头看了一眼平南帝,硬生生将话宴咽回子里。 他在江蕴手腕上放了薄纱巾,搭上两指,须臾之后,他道:“没什么病症。” 没事? 苏明樟问道:“什么都没有?” 卢太医憋着小脾气道:“没有,苏相若是不信,何必喊我来?” 他说完看向江蕴,“就是有点体虚,是劳累了?” 江蕴摇头,“不曾劳累。” “是有心事?” “倒也没有很多……” “没有很多?那就是有,心境开阔就好了。” 他说完,留下一句告退就离开。 那婢女的无非是身子虚弱了点,这苏相就大材小用地让他跑这一趟,哪有堂堂太医院院首给婢女诊脉的,他也是够给苏相面子了,若不是碍着平南帝在,他高低得骂两句,这厮总爱浪费他的时间。 平南帝笑道:“卢域就是那个性子。” 苏明樟道:“臣早习以为常。” 既然他都说没事,那想必就是真的没事,江蕴自己听了也放下心来。 因着即将出城,江蕴忙了两日,整理了随身要带的包裹后,又去问青姝借话本子。 青姝见她来,道:“放你那我不放心,我自己拿着,你路上要看一本找我拿一本。” 江蕴这才知道,原来此次青姝也要同行。 苏明樟去临安一趟,路上不宜太急躁,悠哉走一遭,往返加起来也要一个月左右。 临安,是青姝的老家,她母亲的孤坟在那里,苏明樟一路既然不赶时间,她就去求了同行。 她已经太多年没去给母亲上过香。 江蕴得知是这个原因后,心里奇怪,她不是自小颠沛流离在人贩子手中吗?怎么还知母亲的坟,且是孤坟,父亲呢? 只是这样的事她才不会多问,只道:“好,那我看一本找你拿一本。” 她不问,可青姝却是个直性子,她想到就说了,“诶,你江家那个嫡母是个继母,那你生母是谁啊,感觉从未听人提起过。” 江蕴又是一阵心悸,“我也不知道。” 她这次没与青姝多扯,说完这句就走了,她特地去吩咐了程东程西二人,让他们在苏明樟出城的这些日子里盯紧江晗,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些日子没再抓到江晗什么把柄,上次的事好像就是个乌龙,这与江蕴心中的预感对不上号。 第68章 小雀被毒死,蕴晕晕 两日过后,一切准备就绪。 江蕴是日起身时感觉头有些晕眩,她揉了揉太阳穴后略微清醒了一些。 苏明樟是日起的极早,与程风又确认了一边出城的一应相关事务,彼时早已不在房中。 江蕴推开房门,晨间的初阳顷刻间泄进屋内,她抬手遮挡了一下后,发现院中有个熟悉的小身影。 是那只日日被她喂食的小雀。 小雀趴在地上,身影有些歪斜,她走过去,小雀也没有如往日那样跳几步。 她察觉不对劲,蹲下身来,见地上那只小雀竟是闭着眼睛,胸脯没有起伏。 是已经死了。 她有些意外,会想起自己前几日见它时,它也确实不太精神,没想到今日一开门,它就死在了院里。 她峨眉微蹙,蹲了一会儿后,喊来一个小厮,让他把小雀埋到了树下,自己站起身时又是猛的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霎时间仿佛失去了一切直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往下倒。 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往下倒,还是旁边的小厮见了,赶忙从后面伸手托住了她。 “阿蕴姑娘!阿蕴姑娘!” 江蕴依稀听得到声音。 “阿蕴姑娘你醒醒……” “怎么回事?” 突然,苏明樟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本想着她贪睡便多睡一会儿,可现在外头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还不起。 结果一走来,就见江蕴半个身子已经瘫软在地上,身后小厮驾着她的两条手臂,才让她不至于整个人躺下。 苏明樟面色上有一闪而过的忧虑,往日娇嫩的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她唇瓣都没了血色,有些发白。 他上前将人一把捞起,横抱着踏出了府门。 青姝已经在外候着,想着江蕴这当差当当这般懒散,就算事相爷不骂,她等下定然也要说上两句,结果下一瞬,她就见苏明樟横抱着他出来。 江蕴闭着眼睛,眉间却还微微拧着,可见是很不舒服。 青姝接管了江蕴的差事,很麻利的搬杌凳掀车帘,待苏明樟坐进去后,她才问道:“相爷,她这是怎么了?” 苏明樟道:“先顺道去一趟医馆。” 外头预备驾车的程风道:“主子,到医馆不顺路。” “你说什么?” 苏明樟反问了一句。 “……” 程风听出他语气不对,很识趣道:“属下说,属下这就出发。” 青姝在外面与程风并排而坐,按照原先的计划,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掏出一本话本子,翻开后静静品读。 然大概是阳光太刺,大日头下看书看的不舒服,便胡乱翻了几页又塞回包裹里。 不是,里头那个到底怎么了?前两日还好端端的。 莫不是不想在外陪着她晒太阳,这才装病? 不过相爷好像本也就许她坐里头,谁让她是个狐狸精。 青姝脑子里七七八八地乱想,可突然间又反应过来,她没事管这些做甚? 病的又不是相爷。 于是她没由来的“啧”了一声后,又开始掏话本子。 这些动作都被程风的余光收入眼底,他单纯道:“青姝姑娘,你好像很焦虑,等下到了医馆,你也可顺便看看。” 青姝才打开的话本子又啪的合上。 “程大人还是安心驾车吧,免得又出什么岔子被相爷责罚。” 程风自觉是好心提醒一句,谁曾想人家不领情,于是白眼一翻,也不再和青姝讲话。 他想不明白,青姝以前对他挺客气来着啊。 青姝这话本子再次合上之后,是再也不想打开了,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转身对着车帘里头问道:“相爷,她现在如何?” 江蕴能勉强听到青姝的声音,她身子感觉缓过劲了一些,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苏明樟见她眼皮微微动了动,道:“晕着,可能快醒了。” 这答案听得青姝心里不上不下,转回了身,看着驾车的程风喃喃了一句:“真慢。” 程风:“……” 他也不知道一大早招谁惹谁了。 江蕴慢慢苏醒过来。 马车内光线温和,她睁开了眼,视线很快清晰起来。 通身都是无力感,但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 耳里是沉闷滚动的车轮声和外头街市的嘈杂声。 入眼的则是苏明樟的脸。 他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初次相见时的肃穆清冷,也不似青楼坠落那次的戏谑。 有一点点,一点点忧虑,江蕴揉了揉眼。 她知道自己躺在苏明樟怀里,但没有想上次那样噌的弹开跌下身去,一来是实在没力气,二来…… 好舒服。 且她这次没做亏心事,不怕苏明樟会生气。 她在心里给自己一条一条地找理由,实则只是不想动。 可找了再多理由,心中总还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不合规矩。 江蕴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道:“相爷,我坐边上去吧。” 苏明樟道:“你想靠着便靠着。” “我没有想。” “你若不想,方才就说了,赖上这么一会儿再说,算什么?” 江蕴:“……” 被剖析透又说出来,她真的很没面子,越是被驳了面子,她便本能地越想反驳:“我是没力气,相爷,这样不合规矩。” 苏明樟道:“你没力气是真,想赖着也是真,至于规矩……” 至于规矩,关他屁事。 他是喜欢守规矩的人吗? 规矩都是他的,是他拿来让别人遵守的。 这是他的车,车上都是他的人,他的规矩就是规矩,她来跟他谈什么规矩? 他话没说下去,但江蕴也已经听明白了,不要跟他谈规矩。 他说的都对,她想赖一会儿是真的,那难道她想赖,他就由着她赖吗? 江蕴不敢去细想,感觉不论想出来个什么结论,她都开心不起来。 要么失落,要么焦虑。 倒不如一只晕着,什么都不知道。 她嗅着他衣袍上浅香,心中安定却又烦乱。 苏明樟见她乖乖倚着了,问道:“怎么晕的?” 怎么晕的……江蕴回忆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投喂许久的小雀死了,蹲着打量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难过,但因着要出行,不想耽误时间,就让小厮帮着埋一下,自己则是快速起身。 “许是蹲的久了,起身太快。” 她知道,蹲久了后,若是快速起身,有晕眩是正常的,以前也有过。 可她这次也太严重了吧。 第69章 在苏明樟身上赖一赖 听她描述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这身体一定有问题。 苏明樟道:“等下跟郎中说。” 江蕴道:“还去看郎中?前几日卢太医不是说……” “你会无端晕倒,怕不怕在半路上还会无端的一命呜呼?不要我带你看郎中,难道要我给你收尸吗?” 江蕴沉默。 苏明樟这张嘴真实……横竖说不出好听话来。 她一个姿势躺僵了,稍稍动了动,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越来越没力气,会不会真就在半路一命呜呼了,于是又抬头问苏明樟道:“那我若是真死在半路,相爷会给我收尸的吗?” 苏明樟垂眸睨了她一眼,“不会,我会让你曝尸荒野。” 江蕴:…… 他怎么能一边抱着她,一边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但江蕴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就像那时寒冬腊月,他让她在冰水里泡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一秒都不会少。 江蕴莫名觉得来了点力气,撑着身子想自己坐到一边去,不想再赖着了,结果她才稍稍有了点动静,就被苏明樟勒住了身子。 “驭——” “主子,医馆到了。” 程风给马车来了个急刹。 好在苏明樟正好抓着怀中人,否则要整个滚下去。 青姝转身掀开车帘,她本以为江蕴还晕着,谁知帘子一掀开,里面的江蕴就扭头朝她看来,一双杏眼泛着疲乏,似乎还略略有点子不高兴。 嘿,她生病起来倒像是个小祖宗似的,谁惹着她了不成? 且,醒都醒了还赖在相爷怀中,她想做甚? 再者,她怎么醒来也不知知会她一声?倒显得是她方才多管闲事一般。 青姝气不打一出来,手一挥将车帘子直接甩下。 下一瞬又将车帘子掀起。 他奶奶的,相爷还在里面。 青姝借口道:“相爷,奴婢方才手滑了。” 苏明樟依旧是将她横抱着下车,江蕴挣了挣,然他道:“你若是乱动,只会让更多人看着你。” 这句话极有效,而后江蕴便当自己是个木偶,一动不动地缩着,将脑袋往里转,一张脸埋进苏明樟胸口中。 旁人见了,看不到她容貌,只知是一个身着藕粉裙裳的小娘子被人抱在怀中,抱他那人穿着一身素净却衣料极好的青色长袍,宽松的袖摆随着他的走动左右飘摆,如绿叶拂风,中间躲着将绽未绽的花骨朵儿。 因着苏明樟这番举动,以至于后来江蕴被郎中诊脉时,郎中道:“小娘子是否有些心慌紧张?这心跳太快了影响看脉,不如先冷静一下。” 江蕴侧头看了一眼苏明樟,道:“相……公子可否退远些?” 苏明樟瞒着身份出行,马车都换的比平日里低调了几分。 虽说他道低调也低调不到哪去。 但江蕴若是说漏了嘴,那可是大罪过,还好及时改口,虽说那声“公子”唤道很别扭。 苏明樟也是不习惯,反应了一秒后退远开去,嘴里还不忘道:“还好脑子还没坏。” 须臾过后,郎中再度诊脉。 可无奈,得出的结论与那日卢太医说的并无不同,都是身子亏虚,多休息,补一补就好。 苏明樟面露不愉。 他本想着,卢域那家伙是军医出身,对外伤重症的研究,怕是整个大靖也找不出对手,但江蕴这样女儿家的身子消弱,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是在他所知之外的。 可现如今洛阳城最大的医馆,最贵的郎中也这样说。 那她莫不是真的天生阳寿不多? 他问那郎中道:“你说多休息,可她根本就没有疲乏过,你说多补一补,那具体要如何补?” 郎中道:“这……没有疲乏过?” 苏明樟看了江蕴一眼,道:“你自己说。” 江蕴想了想,道:“近来却是不曾疲乏过,餐食安寝皆很规律。” 郎中拧了拧眉头,又问:“可吃过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 江蕴道:“不曾。” 相府的餐食当没有问题,若是有问题,也不该她一人这样,更何况自从江晗住进来,她都谨慎地会拿银勺在自己的餐食中试毒,不过也从未出过问题。 郎中摇了摇头,道:“若无任何异常,那许是……许是……” 许是福薄。 他没说完这句话,怕得罪了客人,而后道:“多补补吧,我给你开方子。” 郎中看了看苏明樟通身的穿着与气质,便直接写了最好的补药递过去。 苏明樟眉间神色冷了几分,不过淡淡扫了那郎中一眼,郎中便觉得有些骇人。 不知是不是坑银子被他发现了。 实则苏明樟根本不知要多少银子,那冷然道眸色中,多是轻视。 看不出病症,还唯唯诺诺地暗示病人寿限不多,就这还洛阳最出名的医馆? 但实在是卢太医也这样说,他才没发作什么。 他将方子递给青姝让她去抓药。 青姝方才站的远几步,但也听了不少。 怎么感觉大概的意思是……江蕴这小妖精活不久了? 不可能吧? 当时风寒,都烧成那样了,也没请什么郎中,就用了些最基础的风寒药就熬过来的人,会这么容易死? 她那身板虽小,但应该硬朗的很才对啊。 青姝心事重重,拿着方子取了药,两眼空空的也没看具体都是些什么药,知道伙计拿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姑娘,拿着药那边结账。” 她这才回过神,走到柜台边。 “五百八十二两,给姑娘你摸个零头,只收五百八十两。” 青姝:“……” 片刻的宁静后,她怒了,但还是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又问了一遍:“多少?” 彼时旁边又来一人结账,看穿着是家境普通的百姓,满满一筐子药,那收钱的道:“你这十六两。” 然后他又回过头来对青姝道:“小娘子,刚才说了,你的五百八十两。” 第70章 豪掷玉佩给蕴蕴买药 青姝这辈子最爱的两样东西,一是话本子,二是银子。 她看着这收钱的一副专坑富人的嘴脸,顿时火冒三丈,怒问:“你这是卖的黄金?” “黄金?你方子上的药,可比黄金还贵呢,那都是极品,我这么大的医馆,还能坑你不成?” 青姝气地想翻白眼,她身上没那么多银钱,正准备回车上去拿,苏明樟拉着江蕴的手腕过来,直接扯了腰间的玉佩扔过去,转身就出了门。 青姝见状,拿起药材后剜了那人一眼,也跟了出去。 医馆的伙计本想阻拦,却被那收钱的拦住,他将手中的玉佩翻看了一下,保守估价也值千两。 伙计道:“这玉佩这么价值不菲,莫不是坑到什么大人物了?” “大人物?” 他抬头看了看门外将行的马车,道:“看那马车,最多是个富商,又不是官爷,那帮贱商的钱不就是用来坑的?” 伙计点头称是。 青姝心情很不好,道:“相爷,那郎中病症诊不清楚,还明着坑钱,我看他言语间,都快吧阿蕴说的要死了。” 苏明樟睨了青姝一眼,青姝闭嘴。 她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嘴上虽是骂医馆坑钱,心里却在想着江蕴,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可不想看到她真的死在半路。 江蕴从方才就一直不说话,两次诊脉下来,她就是想放宽心也不太做得到了。 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只死去的小雀儿,莫不是什么预兆,于是她看着青姝道:“青姝,我的小雀今早死了,我一开门就看到它死在地上,你说我是不是也……” 她话没说完,就被苏明樟一把扯进了车内。 青姝才知道小雀死了,那只小雀江蕴喂了几个月,还称它为“救命恩雀”。 她还是头一次见江蕴这么低迷,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车轮碾动,程风驾车继续赶路,江蕴坐在车里神情呆滞,青姝在外面拆开手中的药包看了看,入眼就先看见一根品相上好的人参,她把药包递进去,道:“好大的人参,这吃下去估计能活到二百。” 青姝实在不会安慰人。 但江蕴听了后还是从愁苦中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又恢复呆滞。 她沉默半晌,对着苏明樟道:“相爷,你怕是真的要给我收尸了,总不至于真的让我曝尸荒野吧?” 她嘴角擒着淡淡道苦笑。 人不怕病,只怕找不到病因。 江蕴想,只可惜自己还不知母亲何人,葬在何处,死后怕是也难以相见。 苏明樟这会不嘴欠了,也不再说让她曝尸荒野这种话,他往后靠着,心烦意乱地闭着眼道:“待回来后,我会将这家医馆整顿了。” 胡乱诊断,胡乱卖药,半点儿没有医者道良心。 他方才不跟他们浪费时间,不代表他会放过。 江蕴见他答非所问,更是心凉,江太傅打小就说她没福气,她可能真是没福气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明樟睁开了眼睛,见江蕴缩在边上,小小一只,完全没了往日生气。 最初她濒临绝境求到她身边时,虽落魄之极,但也满眼都是求生的渴望。 后来她醉花楼跳下,尽是胡闹,却又生趣的很,让他气不起来。 她日日早膳时在他门口喂小雀儿,对着小雀自言自语,还能将自己哄笑,眼底烂漫。 就连他欺负她那次,她急了竟喊他的全名,他也不恼,甚至觉得更有意思。 似乎每一幕,她都是极具生机的样子。 而现在真的有些蔫了,一缕碎发落到了眼前,也懒得抬手撩一下。 他看了江蕴许久,道:“既把你救回来,就不会让你轻易死,要什么药材,都买来用着。” 江蕴看了看那袋贵的要死的药材,突然眼眶热热的。 她“嗯”了一声,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看她那样子,分明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他。 苏明樟垂下眼帘,调整了一下心绪,有道:“我就未曾听过这世间有什么病是没有病因的,庸医的话,不要入心。” 江蕴问道:“相爷,卢太医也算是庸医吗?” 苏明樟道:“他专长不在此,你且就当他是个庸医。” 江蕴极淡道笑了笑,道:“若是卢太医听到这话,怕是要将车都掀翻了。” 苏明樟道:“他不会,他发脾气雷声大雨点小,最多往车上踢两脚,将自己踢疼了。” 江蕴低头闷笑一声,随后又是一阵心悸,且这次还多了刺痛之感,她一手捂着胸口,咬牙蹙眉忍着。 苏明樟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再找其他郎中看。” 江蕴缓过一阵后又好了些,道:“相爷,我不敢看郎中了。” 她害怕听到一样的答案。 苏明樟顿了一下,道:“此次去找的顾知延也是郎中,听说十几年前能入宫当上太医,是因他知晓许多疑难杂症的治法。” 江蕴抬头看苏明樟,她听得出苏明樟是在宽慰她。 他脸上虽没有显露太多情绪,但日积月累的相处,她多多少少感受的到,苏明樟是有些在意她的生死的。 他是想她好好活着的。 江蕴道:“好。” 声音还是那样轻。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苏明樟问她。 江蕴摇了摇头,道:“今日本就起晚了的,再睡也睡不着。” 焦虑的睡不着。 苏明樟又看着她问:“那可要再赖一会儿?” “什么?” 江蕴下意识问了一句,然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多想的话,那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赖他怀里。 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闲谈般道随意问了一句。 江蕴看着他侧影,心底无端滋生几分贪恋,嘴上却是克制道:“那倒是……不必了。” “嗯。” 苏明樟也没再说什么,江蕴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前探去,撩开车帘道:“青姝,给我本话本子呗。” 青姝见她状态比方才好一些了,也难得没有奚落她,二话不说低头拿话本子,她抽出四五本来,翻看了一下,选了其中一本递给她,道:“这本好,这本看了笑道比蜜都甜。” 那是本世家少爷与落魄贵女的情爱故事。 第71章 苏明樟念话本子给她听 江蕴无所谓,她给什么,她就看什么。 接过话本子后,她往后退回车内,还没碰到座位,腰间突然多了一道力,把她揽了过去。 江蕴往后一倒,被苏明樟圈到怀中。 她捏着话本子挣了挣,苏明樟先道:“就在这儿看。” 他刚说完,又接了一句:“再赖一会儿。” “相爷……” 她才开口,苏明樟似乎自己猜透了她想说什么,她一定又要假惺惺来一句”不合规矩“,于是苏明樟直接打断道:“我就是规矩。” 江蕴:“……” 其实江蕴并非想说这个。 自上次后,她已经很了解苏明樟,也不会在跟他谈论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她道:“相爷,你是不是怕我会死?” 就凭他揽过她的力道来看,就以他这样反常的举动来看。 苏明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他默了一下。 说是还是不是…… 若说是,是不是代表他心里对治好她一事也没底? 少顷后,他道:“不是。” 江蕴本就不太亮的眼神又微微黯淡了一点,她低下头,问道:“那为什么?” 苏明樟还是那句:“没有为什么,我高兴。” 江蕴轻哦了一声,用了以前说过的话回道:“千金难买相爷高兴。” 苏明樟又道:“这样舒服。” “嗯。” “你不会死。” “借相爷吉言。” “嗯……” 而后车内没了对话声,只有江蕴翻话本子的沙沙声。 起初几页她还看不太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脸也发热,后来她想着,活都不一定活多久了,她不要脸了。 她躺的舒服就好了。 那话本子里写,那世家公子生的玉树临风,貌若谪仙,及冠之年名满京城,是大家闺秀们的倾慕对象。 她看到此,太抬头看了眼苏明樟的脸代入了一下。 接过一抬眼,见苏明樟也在低头看,还道:“翻页,你看的太慢。” 江蕴扯了扯嘴角,道:“相爷不是说要少看这些东西,怎么自己也看?” 苏明樟道:“要么一起看,要么还给青姝。” 江蕴闭嘴低头。 苏明樟看书一目十行,一页内容,他看完后还能看江蕴看上好一会儿,她才会翻页。 怀中人娇小软糯。 她方才问他是不是怕她死了,苏明樟从来没有说过“怕”字,可是这次却考虑了那么久。 他想,总不能他救下的,一个两个都护不住吧。 她要是死了,他以后再也不救了。 再也不动那一念之差了。 不如闭眼,一刀砍。 马车外的嘈杂声渐渐疏离,已经出了城,帘随风动,时不时掀起一角,泄进丝丝缕缕日光,斑驳洒在书页上,静谧祥和。 这话本子前面正正经经,写到中间,笔锋越来越大胆露骨。 朝局动荡后,有些世家依旧是权贵,有些则跌落云端,从此落魄,那世家公子便收留了这样一位落魄贵女。 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这是话本子里万年常用的桥段。 后半本皆是两情相悦,没羞没躁。 与那些不正经的小人书比起来,就差没有图画了。 江蕴看到中间便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便佯装困倦,闭了眼睛不再继续翻动。 苏明樟悄无声息地将下巴抵在她颈窝处,江蕴因着装睡,也无甚反应。 他也不急着点破,挪开她的手自己翻了一页,还将话本子里的内容轻声念出来:“芸儿面颊浮上热意,朱唇轻启,唤道:蒋公子,奴家既得公子相救,自也就是公子的人…… 蒋盛掌上浮游间,触上那酥软之处……” 苏明樟慢悠悠,将书中内容一字不漏得往下念,时不时关注江蕴,她睫毛颤的厉害,但还是硬着头皮装睡到底。 于是他又往后翻,道:“这后面还有诗呢: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雨透芳心,几番枕上联双玉,寸刻闱中当万金……” 怀里人长睫颤道更厉害,装模作样当自己一个姿势睡累了,稍稍翻动,将脸朝里埋了个彻底。 江蕴又不是没念过书的,这几句诗她怎么会听不明白? 但若是此时此刻睁眼,那不如让她跳下车去。 青姝挑的好本子,分明有许多写鬼怪的,随便给一本就是,结果挑挑拣拣,选出来这么一本。 若是青姝听到她心声,定要骂一句不识好人心,那些怪力乱神的书看着吓人,她这才选了这本能哄女子开心的书。 谁知道里面是两个人一起看? 苏明樟见她翻身,实在不想看她接着装了,点破道:“装得这么假,你也坚持的下来。” 江蕴:“……” 继续装。 苏明樟也算是明白了,何为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现在睁眼那就算是承认方才在装了,她这是打算装到底。 江蕴现在有一种捶地打滚的冲动,很怕他再继续念下去,或者想什么法子强行让她起身,然后揭穿她。 苏明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稍稍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她一码。 病中,不宜过度欺负。 他合上了话本子放到一旁,一只手覆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她满头乌发浓密,苏明樟轻轻拍了两下。 江蕴身子一顿,而后满满松懈下来。 车行林间,里中人不再言语,外面偶有鸟鸣水涧之声,恍若世外桃源。 后来她真的睡了去。 待她睡熟后,脸也没埋的那么紧了,微微侧身自然的露出半张脸来,长睫垂着,一动不动,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红晕。 到了傍晚时分,程风将车驾到了客栈,到临安不近,今日是在路过的城中歇脚,因走的是游玩的路线,那客栈背靠山林,前面则是个热闹街巷。 苏明樟要将她抱下车去,然江蕴听到外头程风的声音便醒了过来。 她从他怀中抽出身,苏明樟这会儿没拦着,由她自己下去,还看着她装模作样从青姝手里接过杌凳,干她原本就该干的活。 青姝见她头发稍稍有些乱,精神也恍恍惚惚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江蕴现在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刚睡醒的正常状态,她道:“挺好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青姝:“……你一下午,就想出了个认命来?” 没出息。 彼时苏明樟从车内出来,“睡了一下午,哪还能想出旁的。” 他衣袍前侧有些折痕,难免清冷间又夹杂着几分落拓。 第72章 好姐妹背地里谈相爷 青姝看到那本话本子在苏明樟手上,顿时脑子里浮想联翩。 相爷不是最不要碰那种东西了? 几人入了客栈,江蕴的那袋药,苏明樟本想交给店小二去熬制,不过青姝一把接过来,道:“相爷,这么贵重的药材,还是奴婢亲手煎吧。” 她一边拿走,一边悄悄用胳膊肘顶了江蕴一下,示意她一起来。 江蕴看明白的她的意思,对着苏明樟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苏明樟把他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敛眸自己先上了楼去,当是默认。 青姝见苏明樟走后,一手拉过江蕴,脚下迈着小碎步,把她带到客栈的后院,问伙房借了一个炉子两个木凳,外加一把芭蕉扇用来扇火。 江蕴把药材往里倒,青姝低头生着火,待炉子烧起来后,她坐直了身子,两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江蕴。 那眼神里面什么都有,怜悯、恼怒、狐疑、八卦…… 江蕴一脸无辜,“怎么了?” 青姝道:“没什么,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江蕴嗯了一声,道:“下午还好。” “怎么突然就病了?” 平日里青姝也不日日都见到江蕴,故而对之前的情况不太了解,江蕴解释道:“有段日子了,这个月来都不太舒服,还有所加重,晕倒今日倒是头一回。” 青姝低头,拿了根筷子戳了戳炉子里的药材,心想她若真是得了什么慢性的绝症,她都不好意思凶她什么了。 江蕴见她低头戳一戳,抬头看她两眼,然后又再低头戳一戳,一副有话想说但硬憋着的模样。 她道:“你有有话直说啊,你又不是那拐弯抹角的性子。” 青姝一手拖着下巴,眼睛看着炉子,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就直接问了,相爷待你是不是很好啊?” 青姝能问出什么问题来?在她开口之前,她就猜到了八成和苏明樟有关。 大家都是直接的人,江蕴也不喜欢撒谎,苏明樟待她好就是好,她不想在青姝面前否认。 她道:“相爷待我好的,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尤其近来。” 事情虽在青姝意料之中,但让她惊讶的是江蕴的坦率。 她最初没少因苏明樟将她留在身边而骂她,但江蕴并没有因此隐瞒什么,她又问道:“有多好,你具体一点。” 江蕴半垂眼帘,鸦青色的长睫盖住了眼中情绪,她也学着青姝的姿势,一手支着下巴,回忆了一下,道:“每日很轻松,除了不给我开工钱,哪哪都好。” “还有呢?” “我当差时睡着了也无妨,我想监视江晗的举动,他也答应派人给我,我做不到之事,他愿意帮我。” 青姝又道:“方才我看见相爷拿着我的话本子从车里出来的。” “嗯……” “他也看了?” “……” “跟你一起看的?” 沉默须臾,耳中传来火星字燃烧跳跃的“哔啵”一声,江蕴心一横,道:“对,他也要看。” 青姝继续分析,“你今日昏倒时,是相爷抱你上的马车,他似心中着急,还凶了程风,你这药材结账时,他明知那狗郎中有坑人的成分,还是直接扔了那玉佩换你一包药,那玉佩虽不说是什么祖传之物,但也跟了相爷好几年。” 青姝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确,最后直击心灵地问道:“江蕴,你不觉得相爷待你不同吗?” “我觉得。”江蕴回答的很快。 青姝眼睛一瞪,道:“你这么明白?我以为你好歹会装一下。” “装什么?” 青姝道:“装傻,装害羞。” 江蕴道:“青姝,你我都不是傻子,我若是装傻,你也一眼就能瞧出,又有何意义?我既得了相爷给的好处,又怎能装疯卖傻当作不知情?” 她此番话青姝完全认同。 她若是今日与她装傻装到底,她怕是要厌恶死她,可能连她生病而产生的那点同情都要灰飞烟灭。 可她也这样直接,青姝却是半点脾气也起不来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蕴就继续说道:“青姝,我的待遇,并非一个寻常奴婢的待遇,我清楚,有时甚至因为清闲,还很乐在其中,但不代表我不知这其中隐藏的问题,相爷待我好,但他并没有名言为何,我便是自己有所揣测,又怎么好意思开口问什么。” 青姝听着,并不反驳,她将自己带入了一下江蕴的角色,觉得也确实不好问些什么,她这样大大咧咧的,都觉得难以启齿。 江蕴不紧不慢道:“我一进府,你就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许当狐狸精,不许勾引相爷,那时我本以为是你心悦相爷,但现在我也看得出你没有那心思,虽然不知你这样反感是为何,但我江蕴还是可以对天说一句,我没有想以色示人去爬床。 我在苏明樟手里讨生活,他叫我如何我便如何,他对我好我就受着,若是处处推脱,也显得欲拒还迎,不识好歹。 其实相爷曾有意将我收房纳妾,那时未有准备,我实在害怕,且我心中确实留着些自视清高的念头,我不想当妾。 此时我与相爷间,总不如寻常主仆那般清白,我在他面前有时装傻,在你面前,我就不装了,我也是头次陷入这样的情境,若你觉得我处理的不好,可以教我,不要凶我。” 江蕴一字一句的说,青姝一字一句的听。 江蕴坦诚至极,坦诚到青姝都有些佩服,甚至有些感动。 这几段话,不仅真挚,而且其中八卦还很多。 青姝细细分解,默默点头,有些恍然大悟,“相爷早对你动过收房念头了?是那次,你脖子上有痕迹,对吗?” 江蕴点了点头,“那夜相爷喝多了酒,我也不知为何他明知有胃疾还要饮酒,但是隔日我才从弥勒厨那里得知,那酒略有一些催情之效,原想着是酒水闹得乌龙,过去就当忘记,但相爷似对我越来越宽纵了。” 青姝道:“弥勒厨那犯蠢的,整日里笑呵呵,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不过……那酒应不是主要,是相爷自己起了念头。” 江蕴不置可否。 炉子里的药汤煮沸了,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第73章 苏明樟过往 青姝将火弄小了些,再看着江蕴,很认真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想以色示人,走歪门邪道的女子,我今儿不凶你。” 她想着江蕴的病郎中那里没有准话,又想着她这般坦率直言,青姝道:“起初对你那样凶,也是有缘由的,你若想听,我可与你说说。” 江蕴意外,问道:“能说吗?不是说你说多了是揭相爷的底。” 青姝撅了撅嘴,道:“我和你说,你不说出去,谁知道?相爷会知道吗?” 江蕴无言。 “你听不听?” “我听。” 青姝道:“我跟你说,相爷他心里有人,有执念,那时他才与你现在差不多大,还是苏家二房的二公子,我也才被夫人救去不久。 有日去山间寺庙祈福,回来路上瓢泼大雨,天色也暗了,我与夫人在前车,公子与他的小厮坐在后车,后来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女子,哭哭嚷嚷,疯了一般就往公子车上跳去,整个人被车板子一磕,烂泥一样摔在板上,又手脚并用爬进公子车里。 我使劲扭头往后看,但也只能看到这一段,后来公子没赶她下车,夫人是个心善的,心里想救人,但也觉得那女子该上这前头的车来,可无奈雨大不便折腾,也就作罢了。” 江蕴安静的听着,视线下移,盯着自己露出裙摆的鞋尖。 青姝见她这样,道:“你怎么好像有些丧?” 江蕴抬头道:“嗯?没有,你先说完。” 青姝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回府,我看见那女子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还有抓痕和牙印,她说她是被卖进了窑子,为保清白,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她跪着求夫人收留她,当她做什么都行。 其实在那之前,她似乎已经把公子那头搞定了,公子帮她说话,夫人本想着给她钱财送她走的,但公子既然开口了,就让她留在府中。” “诶,这药要煮多久?” 江蕴突然打断问道。 青姝一滞。 她道:“煎药不嫌久,这才哪到哪?” 说罢她将江蕴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是不是觉得,相爷救你也是因为她,心里不痛快?” 江蕴道:“我就问问药,你说啊,莫要说一半。” 青姝道:“那我就继续说了?” “嗯。” “诶,你信不信小孩的眼睛能辨善恶?” 江蕴道:“你这都哪跟哪?” 青姝道:“我那时还比较年幼嘛,反正我是一眼见那女子,心里就不喜欢她,我觉着她不是好人,后来她去公子身边近身伺候,温柔如水,可没没私下里遇到我,就寡淡嫌恶。 啧啧,我这般活泼勤快的小孩,夫人见了我时都笑得可温柔,偏就她那样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奈何公子是一头扎进温柔乡。 嗯……说了你也别太难过,我那时问你,那时候你学如意糕,我也有意无意问过你两句,他是不吃的,是当初那女子最拿手这糕点,另外还有一道芙蓉鸡丝羹汤,她做给他吃,他只吃羹汤,把如意糕赏给她,还让她坐着吃,就在他书房里。 他最是宝贵他那书房了,日日要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可他居然允许那女子把糕点碎屑弄到地上,我都看不下去……” 青姝还是那样,话匣子一开就轻易关不上,江蕴起初是听得很仔细,可到后来,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其实即便青姝不说,她自己也多多少少能感知到一些。 苏明樟让她学如意糕,为的是吃给他看,这样的怪癖不可能没有缘由,江蕴心里虽说有怀疑,但没有过多去猜想刨析,反正她也不可能真的去问去核实,所以就让自己别瞎费工夫猜这猜那,好没意思。 以前有这般猜测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谁还能没点心事,没点怪癖?横竖她做糕吃糕的,又不委屈她。 对啊,又不委屈她。 可是现在,青姝这样直白地将一切都说明,为何就觉得有点委屈了? 她拿过青姝手里的那根筷子,隔着布捏开药炉子的盖子,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拨动里面的药材,白眼蹭蹭地往上冒,一股浓烈的药味入鼻,呛得二人同时侧身打了个喷嚏。 江蕴打了喷嚏,眼角酸酸的,她揉了揉眼睛,道:“这药能盛出来了吧?” “哎呀我都说了,药就多煮煮多煮煮,你喝的是这药汤,煮的越久越好,你怎么这般急性子?” 青姝拿过她手里的盖子,重新盖回到药炉上,道:“你是不是听一半不想听了?” “才一半嘛,我以为你说完了。” “没啊!” 江蕴道:“那你接着说。” “你不想听我就不讲了。” 想不想听? 想也不想,听了又不想听,不听又想听,但不管她想不想听,她是看出来了,青姝想说的很。 说一半不让她说了,她浑身难过,于是江蕴道:“你说啊,我要听的。” 青姝板着脸道:“我警告你,别再打断我。” 江蕴乖巧点头。 青姝这才继续道:“后来过了一段时日,相爷他……啊呸,公子,公子居然和夫人说,说要娶那女子,不是当通房,也不是当妾,而是明媒正娶当正妻,你敢信?就这么一个路边捡来的,他要娶她当正妻?夫人那么好的脾气,又宠他宠的不行,那日都没忍住对他发脾气。 我那时年纪小,其实懂得可通透了,我全程看着这些。 就是公子他脑热,夫人最是明事理,不是苛刻之人,可公子情窦初开着了魔,想尽办法,才让夫人允了这婚事,那女子本只是贴身伺候,这婚约一定,公子直接在自己房里加了小榻,让她一起在里屋伺候了,半点不懂规矩。” 青姝说这一段的时候,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全然没有现在对相爷那般敬畏尊重的模样,就像是在批评一个不懂事的少年,有些滑稽违和。 第74章 苏家过往 江蕴见青姝这样子,本觉得挺有趣,可嘴上就是笑不出来。 贴身伺候的婢女,守夜哪有小榻可以睡?苏明樟这样的破例,想来也是因为过去的那个女子。 江蕴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没娶了?” 青姝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闷起来,“嗯……后来不是出事了嘛,出大事,苏家二房都没了,只有公子侥幸存活,我是亲眼看着夫人死的……” 说到夫人,青姝的眼泪说来就来,似乎只要想到那一幕,就会立马红了眼。 她用手指在眼底下一划,抹去一点湿润,继续道:“我们这些当奴仆的,都被赶走自生自灭了,那与公子有了婚约的女子,穿的算是一等女使的衣裳,官兵不当她是主子,她自己自然也不会说是二公子的未婚妻,也就没有杀身之祸。 后来,苏家大房的人来了,把我们这些落难的奴仆都带走收佣,压我们的工钱,我们的月例银子是以往的一半,只是世道艰难,我若是不干,谁知道逃出去是什么下场,我这样的奴籍贱命,随便一个人都能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原本以为,二房来的奴婢都是一样的待遇,但日子久了后,我发现那女子进了大房大公子的屋,她不久前才和公子海誓山盟,以身相许,结果转头就……” 青姝越说越气,耳边一只蚊子还不知死活的在此时飞来,青姝两手一合,啪的将那蚊子打死,然后用手指捏住手掌上的死蚊子,扔到火里烧了。 她打死蚊子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江蕴想,许是这段回忆难受,她不想再说下去,便道:“所以,你起初那么讨厌我,是带了对那女子的厌恶到我身上,你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想靠爬床来成为人上人?” 青姝叹了一口气,道:“不对……不是的,应该说是不止。 我厌恶你,是将对她的厌恶牵连到了你身上,但不止这些,还因为你是江家的,当年苏家出事,江家是幕后之一,虽不是最直接导致的,但也是仇。 另外,我厌恶那女子,不单是因为她被大房公子收了房,还有其他的……只是我不敢确定……” 青姝从小嘴叭叭不停,到现在的吞吞吐吐,江蕴察觉,道:“有什么不便说的,就罢了。” 青姝摆摆手,啧了一声,道:“唉,但是后面这些事相爷不知道,我兜兜转转回到了相爷身边,继续在他这里当差,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事情过去许久,我一个奴婢,肯定不会特地去给主子心上差一刀,横竖那女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我本来以为,一桩破婚约而已,没了就没了,谁知相爷是个情种,这事在他心里有结,这些年来,他若是真要一个操持家务的夫人,怎么会没有合适的?我几次三番想去告诉他,那女子不值得他记挂,但我估计啊,他不会信的,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江蕴听了这么多,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她问道:“你方才是说,江家……是害了苏家二房的幕后之人?” 青姝纠正:“之一。” 江蕴五雷轰顶。 她本以为,江太傅和苏明樟只是政敌而已,没成想竟然有着毁家灭族的仇在里面,难怪青姝起初对她敌意大,也难怪初入府时,程风听她是江家的,就要带下去处理了。 直到她说出她不做江家人,一切才有了转机。 可即便是这样,苏明樟心中也该对她有些芥蒂才是,可因为对那女子的怀念,竟能让他放下江家的芥蒂,处处对她破例,对她好? 那女子在苏明樟心中到底有多高的地位? 江蕴的心境复杂的可以写出一本书来,她斟酌半晌,还是问青姝道:“你要不就把那女子与苏家大房大公子的事告诉相爷呗,不然他一直……” 青姝摇头,“没有证据,一面之词,到时候相爷一边拧巴,一边放不下,最重要的是,那女子已经死了,去计较一个死人的事,是永远不会被证实的。” 江蕴喃喃道:“嗯……你说的也对,死都死了,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她的,若是没有她,只怕我初见相爷那日,就死在程风的刀下了。” 青姝从方才的低落中走出来了些,道:“你这话说得不错,世间因果,阴差阳错,谁都说不好的,那女子多年前的事情,竟然救了多年后的你,时间久了,我觉得你这人倒也还好,不像她那样讨人厌,也算是值了。” 江蕴听到这里,总算是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青姝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没有那般讨厌你,并没有觉得你很好,喜欢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嗯,不讨厌就挺好的。” 她从小在江家被讨厌的还少吗?不讨厌,已经很不错了。 江蕴想着青姝与她说的这些,忽而又问道:诶,苏家大房二房关系不好吗?” 青姝道:“烂得很,早分家了,不然二房出事的时候,大房怎会不受牵连?” “那现在大房怎么样了?” “死光了?” “啊?” 这回答显然在江蕴意料之外。 青姝道:“刚才忘说了,二房出事,大房也是仇家之一,后来相爷东山再起,亲自派人去抄家的,老规矩奴仆都赶走自生自灭,但那女子那时已经是大房公子房里人了,逃不掉的。” 江蕴问:“所以你也是那时,才重新回到相爷身边当差?” “那不是,我在就跟着相爷了。” 这段可以称得上是青姝的血泪史,她绘声绘色道:“我本就知道苏家大房二房不睦,后来在大房当差一段时日,处处留心,就察觉大房与二房出事似乎有牵连,你说我这样忠肝义胆、知恩图报的人,会在仇家干事吗?我跟那不要脸的女人可不一样! 我啊,是钻了狗洞逃出去的,我没什么存在感,逃了也没人在乎,你可知我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去别的大户人家找事情做,没人要我,说我年纪小,又没人衙子举荐,自己的籍契文书都没有,让我滚,我铜钱用完了,找不到差事,我与你讲过,我曾与野狗抢食,就是那时的事。 后来啊,上天眷顾于我,我看到有一辆马车路过,里面人撩起车帘,正是二公子!我也是那时才知他没死的,我哭着跑去,他认得我,想给我银子,再给我找一户人家当差,但是我……我还是更想跟着公子,以报夫人当年救命之恩,后来我将怀中的一支木发簪拿了出来,他就答应了。” 第75章 心如明镜就不会伤心 “为何?那木发簪有什么不同吗?” 江蕴问道。 青姝道:“嗯,是夫人的遗物,是老爷亲手给夫人做的,那时苏家二房人被杀之后,财物被收光,隔日才有人来收尸,是我偷偷去拿了这发簪,想着夫人死后也算有个遗物,因为是木的,无人觉得值钱,这才能幸存。” 过去的事太复杂,即便是青姝洋洋洒洒讲了这么多,江蕴也只不过知晓了大概轮廓,其中起因经过的细节,想必青姝也不得而知,不过江蕴有一事不解,问道:“既然你重新跟着相爷时,那女子正在大房公子那里过好日子,你为何不当时就说了?” “你个狠心蠢笨的”,青姝没忍住,还是骂了她,骂完后道:“相爷金尊玉贵长大,一时间遇到这种家破人亡的挫折,根本受不了,那段时日,他跟个活死人一样,感觉突然一个想不开,就要随着爹娘一并去了,我若那时去添油加醋,只怕是会成为给他的致命一击,我才不做那种事。” 那时没说,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会去提了,直到这些年苏明樟不娶妻,又救了江蕴,青姝才彻底明白,原来苏明樟对那女子一直有遗憾,且未能彻底走出。 江蕴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是认同,道:“是我想少了,那相爷抄了苏家大房后,没去找那女子吗?” “找了啊,找不到,那女的被收了房,肯定被官兵杀了,被他自己手下的人处理干净了。 而相爷呢?说不定还以为那女子早早就为他殉情了呢,我说句心里话,我觉得相爷在这方面可不聪明,大抵是其他方面都太优秀了,总要有点短板。” 青姝心里这么想就怎么说,说完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话我就在你面前说说,你要是敢说到相爷哪儿去,我定与你反目成仇。” 江蕴道:“我可没那么嘴碎。” 方才天边还有些橙光,现在太阳已是落到山后头。 眼见天色暗了,青姝才察觉自己讲了很久,可是又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 她盯着江蕴一会儿后,手掌一拍腿,道:“对了,我同你说这些,你可知为何?” 江蕴道:“给我讲故事呗。” “放你娘的屁,我怎么会和你这样蠢的讲话?” 江蕴:“……你方才说好不凶我的。” 青姝道:“这不算。” 她哼了一声,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些,最初的目的,是让你知道相爷为何对你好,他对你的好,处处都是前人的痕迹。 我最开始不让你去勾引相爷,是因为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那女人的影子,奈何相爷想看,事到如今,我……我想着你方才对我坦诚,我也就多跟你说一些,我怕你万一沉溺其中而不知实情…… 哎呀,我就是觉得你该知道一些,你没我精明,没我通透,自以为经历过姓宋的那个后有所长进,可我看着还是觉得你心软好骗的很。” 她这样说出来,江蕴才知她将这些竟是为了她。 虽说前面那些事听下来,心中有些难过,但这也恰恰证实了青姝说的及时,说得好。 一句谢谢还未说出口,青姝又好奇地先问她道:“诶,我前面忘记问了,只问了相爷对你如何,我现在想问问,他对你好,你心动没心动?” “啊?” 江蕴措不及防。 青姝又补充道:“就比如他今儿抱你去医馆,甩玉佩给你买药的时候,你心动不心动?” 江蕴沉默了一秒,正张口要说话,再次被青姝堵了回去。 “行了你不用说了,若你真是半点不心动,定能回答的很快,可你要想一下,那你就不用答了。” 江蕴:“……” 某些方面,她真的佩服青姝。 但不管青姝怎么说怎么想,她也都正好闭嘴。 她也不想答。 她此时回想,苏明樟喝酒那日,起先一直是盯着那身喜服的,思及此,江蕴也明白了他那日为何非要饮酒。 这几日早已熟悉了的心悸感又泛上来,还夹杂着刺痛。 青姝见江蕴忽然捂住心口,赶紧把注意力放回炉子上,道:“快了快了,药煎的差不多了,我给你倒出来。” 天色彻底黑透,炉子被拎起来后,底下残余的火光映在二人脸上。 青姝边倒药边说:“你不会是因为我的话受了刺激吧,总之我扪心自问,我是好意跟你说的,你若是觉得我在挖苦你,那就当我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江蕴低着头,这阵心悸过去之后,她道:“我能识好坏,不会将你好心当作驴肝肺,相爷要对我好,并不是真的对我好,只是满足他自己内心遗憾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青姝倒完药,低头凑近闻了闻,而后皱眉差点呕出来。 闻着就苦,“凉一会儿。” “嗯。” 青姝又想到什么,道:“你前面也让我指教你该如何应对相爷,我想了想,相爷怎么对你好,你还是都受着,你舒服,他也高兴,你只当这时伺候他的方法,遇到个性子奇怪的主子,只要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到头来也不至于伤心一场。” 江蕴此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她道:“你我所想一样,我会尽量的。” 她只能说是尽量。 青姝点头,而后又喃喃加了一句:“你若有本事把顺势把相爷拉出过去的破事……那就更好了。” 江蕴想也没想就道:“那我没这个本事。” 青姝道:“我觉得你很有自知之明,但我却又总隐隐觉得你有些妄自菲薄。” 江蕴道:“你不觉得这话矛盾吗?” 青姝道:“娘的,活着就是矛盾。” 她看药略微凉了些,递给江蕴,道:“喝,喝完吃饭。” 江蕴接过,一口入嘴,呕的吐出来半口。 第76章 桂花糖糕 这锅药材大乱炖,实在是要多苦有多苦。 青姝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下句话是什么,都不用等她开口,就先一步起身道:“我去问问掌柜有没有什么蜜饯糖果子。” 她那时风寒喝个药都矫情的要吃蜜饯,现在这药只会更苦。 青姝去柜台问道:“掌柜的,可有蜜饯?又或是别的甜口的都行。” 那掌柜见是她,弯身拎起一包蜜饯果子道:“有嘞有嘞,是方才与你们同行的那个去买的,不是本店的,他说你们肯定会来问我要。” 青姝接过,觉得有些意外,可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她问道:“谁去买的?” 掌柜回忆着,道:“就那个,长得有点凶凶的,腰间一把也不知是刀还是剑的,我都不敢多看。” 青姝点头道:“知道了,谢了。” 身上有武器,那自然是程风。 看来程风又被相爷叫去跑腿了,毕竟苏明樟是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些的。 若他那日能亲自去做,想必才是真正弃了过往执念,对身边人入了心,青姝这般想着,把那袋果子放到江蕴手里。 “外头买的?这么快?” “相爷让程风买好的,放在掌柜那里。”青姝实话实说道。 江蕴哦了一声,接过后拆开细绳。 青姝道:“看着包装,不像是蜜饯,像糕点,我猜又是如意糕。” 江蕴道:“嗯,肯定的,我上回和你出去看宋珩受刑那日,回来时买的那些糕点果子,他见了似乎不高兴。” 她说着,袋子上的抽绳被解开,打开纸袋,露出了里面的糕,还未拿起吃进,便先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桂花香。 青姝吸了吸鼻子,道:“怎么是桂花味的?” 她起身拿了个小灯笼来一照,见那糕点表面是白色,下面一层是糖色,上面星星点点,匀称地撒着桂花粒。 青姝道:“是桂花糖糕?这个季节有桂花糖糕?” 江蕴也看清了糕点,“桂花糖糕……”她喃喃道。 青姝又道:“估计是程风随便买的,可能附近没有如意糕,正好给你换换口味,免得吃多了腻歪想吐。” 江蕴反应慢半拍一般,回她前面的问题道:“不是秋季也可以有桂花糕的,越往江南去,桂花越多,尤其到了临安,桂花就更加是寻常可见,秋日里多收上一些,晒干了,不会坏,来年还可以做桂花糖糕,糕一蒸热,香味依旧浓郁。” 青姝看着她,道:“你还挺懂?” 江蕴道:“我喜欢吃这个,自然就去多了解过几分。” “你喜欢吃这个?那正好歪打正着,程风一通乱买还买到你心坎上了,回头我替你谢他去。” 江蕴盯着糕点。 是程风歪打正着吗…… 她捏起一块塞进嘴里。 也无所谓了,横竖好吃的进了她的嘴。 她嘴里漾开甜味,齿间满是桂花的香甜。 青姝看她吃得高兴,正事都要抛到脑后了,忍不住提醒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先喝药再吃?” “嗯。” 有了这袋子桂花糖糕,江蕴直接仰头把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迅速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连吃了半袋下去。 青姝一脸无奈道:“还吃饭吗?” “不吃了。” “……” 不吃拉倒。 青姝转身自己去用晚膳,突然又停步道:“这里客栈不方便,房里没有什么小榻,你要不要晚上睡到我这屋来?” 江蕴道:“我回头问问相爷。” 她回屋时,苏明樟正好将那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看完,江蕴也没注意旁的什么,进门就先道:“相爷,我今晚可以与青姝姑娘睡一起吗?” 苏明樟未答,先问她道:“药吃过了?” “嗯。” “你与青姝待了那么久,想聊的话都还没聊完?” 江蕴默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苏明樟往椅子上轻靠着,“聊什么了?” 江蕴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非也,不能说。” 苏明樟道:“我问你,你就什么都该如实说。” 江蕴抿唇,她总不能说在聊他的老底吧? “相爷,我们女子之间的谈话,您还是不听的好,您若是实在要听,还是……还是去问青姝姑娘吧,她比我聪明,说出来清楚些。” 江蕴为了不当叛徒,选择直接把青姝推到前面挡着。 苏明樟见她这样的反应,挑挑眉道:“聊我了?” “不会……不会背后议论相爷。” 苏明樟见她眼神躲闪了一下,说话还有些结巴,啧道:“既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了。” 江蕴不得不死撑:“真的没有说什么,青姝姑娘主要是关心我身子。” 苏明樟也不再追问,他还没有无趣倒要去计较她们两个姑娘家背后谈论什么,但是她突然说要睡到青姝那屋子,他不乐意。 “若是没有聊完,一路有的是时间聊,你晚上还是在这里。” 江蕴搬出青姝的话,道:“相爷,客栈不方便,屋里没有小榻,我伺候完相爷再去青姝姑娘那里。” 苏明樟听了后,慢慢转头看向另一侧。 江蕴将的视线跟着他一起移过去,只见房内多了一张简易的小榻子,上面还放了被褥。 “……” “这是客栈准备的?” “是我让程风放到马车上的。” 江蕴眼角不可控地抽搐了一下。 他直接把相府搬来好了。 江蕴无话可说,苏明樟看她脸色有几分无奈,不悦道:“这副表情是何意,很不愿意?往日也没见你有所不愿,今儿与青姝一聊,良心又让狗吃去了?” 江蕴道:“怎的又关我良心的事,我是知恩图报的,可怎么总要被说没有良心?” “你有吗?谁给你买的药,谁一路抱着你,你是舒服了,却跑来告诉我不愿与我在一屋,你管这叫有良心。” 苏明樟将她一顿训,江蕴道:“不是我要你抱一路的,是你非要。” “那药也不是你让我买的,是我非要,感情是我对你自作多情了。” “不是……” 江蕴被他带偏,赶紧纠正回来道:“我没有不愿,也没有没良心,相爷方才是误会了,只是近来看青姝的话本子看的多,有许多可聊的,这才想与他多待一会儿。” 苏明樟将手中的话本子扔过去,“你也与我一起看了,可以跟我也聊聊。” 江蕴想着这话本的故事,又想到青姝讲的故事,觉得苏明樟愿意看完这一本,莫不是将自己的过往带入了? 那女子会不会也是落魄贵女? 她才好转的脸色,随着自己的猜想又难看起来,苏明樟越看火气越大,一把将她扯到面前,“你怎么回事?是想到与我一起就心中厌恶?” 第77章 宋珩得知中毒 她站在苏明樟身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听训一般。 “不是,没有厌恶。” 只是想到他下午给自己念话本子,再想着青姝的话,就心里觉得膈应。 她退开两步,“我伺候相爷休息,早点歇下,明日也好早期赶路。” 在苏明樟看来,她纯粹就是口是心非,转移话题。 青姝向来懂规矩,识大体,最是知道他的性情,怎的与江蕴待了一会儿,就把人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满脸严峻的盯着她,道:“我几时歇下,你说了算?” “不是,奴婢多嘴。” 苏明樟想从她面上找到什么猫腻,结果只看到她嘴角残留了一点点桂花糖糕的碎末。 他伸手抹去,道:“桂花糖糕,你先前提过,你现在吃进肚去,却还来跟我摆脸色?你往日不是这样不识好歹的。” “是相爷特地让程风买的桂花糖糕?” 苏明樟语气微凉,“程风哪件事不是我的吩咐?” 江蕴被他指腹蹭过的嘴角有些麻麻的,她怕嘴角嘴边还有,便拿帕子在两边嘴角又都仔细擦了擦。 苏明樟说她不识好歹。 她不是不识好歹,恰恰相反,她怕极了自己太过不识好歹。 她突然想,如果那袋是如意糕就好了,又或者真的只是程风随意买的,可偏偏苏明樟又要告诉她是他的吩咐。 她与青姝聊完后,原本想好的一切又被这一句打乱。 苏明樟何必将一个影子的话放在心上,他既喜欢看她吃如意糕,那她吃就好了,何必买什么桂花糖糕哄她? 江蕴觉得烦得很,听得越多,想的越多就越是容易心烦,心烦就容易心悸头晕。 她直接将脑子里的东西统统清空出去,换上一副笑脸,道:“是,多谢相爷记挂,那桂花糖糕极好吃,相爷要什么时候休息,奴婢再伺候。” 然后她转头出去,“我去与青姝姑娘说一声,晚上不宿在她那里了,与她改日再聊。” 说罢,她匆匆开溜。 那头的青姝在廊上等着江蕴,听了江蕴的话后,道:“唉,咱们当奴婢的,自然还是主子的喜乐放在首位,相爷不乐意你来我处,那你就陪着他呗,谁让他小榻子都给你搬来,可见心病之重,横竖有些事情,你自己心中有分寸就是了。” 江蕴点头,于是是夜,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睡着小榻,但前几日那样嗜睡,今儿确是怎么也睡不着。 大抵是白日睡多了? 然一想到白日是如何睡的,她就翻了个身,把被子一拉盖过头顶,更加睡不着…… *** 相府。 苏明樟一行人才走一日,夜里,江晗又发作起来。 她听说前些日子,江蕴身子大不如前,时常吃不下饭,又会心悸头晕,这便是那药的早期之效,想着她就离卧床不起不远了,可结果她倒好,卡着点出去了。 那苏相也不知是脑子有何问题,要带一个整日这不适那不适的病人出远门,别是他自己脑子也有病。 江晗眼里,全世界都有点病。 “她走了,这药断了,时间长了后,这药在她体内被慢慢稀释,若是待她养好了身子再回来,我岂不是又要重新来过?!” 她发着脾气,七兰跪在她身前道:“夫人息怒,那贱人此次随苏相出去,最多也就一月左右的时间,那药我们已经下了一月,便是要养好身子,起码也要半年之久吧……” “那有如何?一耽误就是一个月,那贱人的命是真长啊!更何况……” 更何况,她给江蕴和宋珩同时下的药,江蕴那边断了,宋珩这边是继续着先处理了呢,还是等江蕴回来再一起,以此方便给他们安排那些见不得人的罪名? 但这些不论如何也不关七兰的事,七兰委屈道:“夫人,听说那贱人出行前还晕倒了,这药效已经深入她体内,待她回来后再继续,她很快就会卧床不起,且相爷还待她看过郎中,这药果真没人查得出。” 听到果真没人查得出,江晗的脸色有所缓和,她突然问道:“为何王志那家伙吃了药,效果没有在那贱人身上明显?” 七兰也不太确定,但那王志虽然比江蕴的状态好,但也是有反应的,她道:“他这几日也有些懒散头晕,想来是因为男子比女子高些重些,同样的药量,女子的反应更加大吧。” 江晗也是这般想法,且也有可能宋珩那厮在牢中待久了,身体对这些毒物的的抵抗有所提升,她想了想,道:“王志那边还是老样子。” 这样等江蕴回来,估计能持平,反正她白日看到他在院子里晃荡就心烦,早点躺床上起不来早点好。 “是。” 七兰应声后,起身退出门外,然她才一打开门,就惊叫一声往后摔倒。 “王……王志……你怎么……” 七兰语无伦次,王志那张丑脸被灯火照得更加骇人,那双眼睛更是阴森的不像话。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门外的,是刚刚来吗? 看着真的不像刚来,且她摔倒时他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早就在意料之中一样。 江晗听到那声“王志”,也是吓了一跳,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见宋珩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站在正门口,见她起身了,才缓缓踏过门槛走进来。 七兰趁机连滚带爬地溜了出去,她出去后,宋珩转身把门一关,不等江晗再说什么,直接一把撕了自己脸上的猪皮面具,脸上的胶没有用水化开,他撕扯得又快,过程中自己那张脸被扯得有些变形,在江晗看来可怖至极。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夫人不妨说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第78章 宋珩你做什么?! 宋珩本就肆无忌惮,现在苏明樟一行人不在府中,他就更加无所顾忌,江晗的房他想来就来。 只是方才来时,见七兰并未在门口,房门还紧闭着,想来江晗又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吩咐。 院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另外几个婢女规矩得很,没有吩咐绝不敢擅自进屋,那江晗是防谁? 不就是防着他嘛。 于是这厮便从一开始就站在门外,将里面主仆二人的每一句话都听了个清。 江晗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将给江蕴下的药也给了他一份! 猪皮面具皱巴巴地被扔在地上,像一张被扣去双眼的人脸,宋珩露出自己原本的脸,脸色苍白,略带病态,无关虽称得上端正秀气,以前也能作一副儒雅模样,现在却是又阴又邪,满目仇恨。 他朝江晗走近,江晗咽了口唾沫,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道:“什么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你站住!” 啪! 一个巴掌横空飞来,干净利落地扇在了江晗脸上,宋珩用了很大的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江晗下一秒就天旋地转,转了个圈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好一阵才勉强恢复视线。 宋珩俯视着地上的女人,露出鄙夷的神情。 他本想着既然已经有了新身份赖在江晗身边,那凡事都不急,先等江蕴死了后,再慢慢处理江晗、折磨江晗。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贱人竟想让他和江蕴一起死,自己当赢家。 她也配? “宋珩!你发什么疯?!” 因苏明樟不在府中,再加之江晗此时也实在气得不行,她不管不顾,发疯般地喊出了宋珩的原名。 宋珩没有开口回话,而是直接抬起腿,一脚踹到了她头上,霎时间,她一头黑发散下一半,价值不菲的珠钗散落了一地。 “来人!来人!” “宋珩你不想活了?!” 江晗捂着后脑勺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他方才是……用脚踹她的头? 她眼里不可控制的溢出眼泪,自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般屈辱?且不说是她这样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就算是普通人家不受宠的姑娘,就算是江蕴那样被爹娘嫌弃的货色,也万万没有被踹过脑袋啊。 “夫人!夫人您您怎么了?” 门外的婢女们听到江晗的喊声,上前来推门却推不开,门已经被宋珩从里面锁住。 宋珩丝毫不把这几个女人放在眼里,他蹲下身,一把扯住江晗的衣领,将她拎起来甩到床榻上。 一沾到床,女子本能的联想与恐惧就泛上来,她用劲全力挣扎起身,想要从宋珩侧边逃开,然宋珩这次是真怒极了,下定了决心要治她,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她再次被拽回来,这次宋珩摔的更重,江晗撞到了床柱上。 “来人啊听不见吗?!锁了就撞进来!你们都是江家的奴仆!我死了,你们全都要给我陪葬!” 啪! 话音刚落,江晗又喜提一巴掌。 门外的婢女们听到“陪葬”二字时是彻底急了,开始寻找各种工具,撬门或是撞门,门被弄得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宋珩心烦意乱,走到门前怒吼道:“今日谁敢进来,我定然将她杀了,进一个杀一个,别问我敢不敢,有种就进来试试!” 宋珩是彻底红了眼。 要不是今晚他无疑听到,他估计不久后就要死在这群女人手里,另外几个婢女知不知情他不清楚,但七兰那死丫头是什么都知道的,于是他特地加了一句:“尤其是你,七兰,我定会将你的心肝肺都挖出,穿了绳挂在这院子里风干。” 他这话可不是开玩笑,每个婢女都听得出他有多认真。 门外的几个婢女慢慢没了声音,哪怕江晗以“陪葬”威胁她们,那也好过今晚就死。 大家日日在同一个院子里做事,谁看不出王志那厮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夫人生气他就笑,夫人难过他也小,偏偏夫人难得心情好上几分时,他就浑身都不爽,脾气差的,谁喊他他都没个好脸色。 她们不知道夫人为何要搞这么个人放在身边,但都觉得她有些自作自受,养虎为患。 宋珩震慑完外面的后,感到身后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无疑是江晗又偷偷爬起了身。 宋珩转过头去,见她正猫着身子往柜子去。 他记得,这柜子里似乎有剪子。 弄清江晗的意图后,宋珩下手更重,他直接大步走去,一手扼住江晗的脖子,把她的脑袋往后撞,发出“砰砰”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江晗的头发彻底散乱,地上的珠钗被宋珩用脚踩着,她被打的像个厉鬼一般后,再次被扔到了床上。 脖子上的手终于拿开,江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声音沙哑了好几个度,“疯……疯子,宋珩,贱人……疯子!” 宋珩冷笑一声:“看来是还没被打够。” 他此话一处,江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害怕地将身子缩成一团,膝盖贴到胸前,两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她原以为宋珩只是一个弱书生,但即便宋珩在男人堆里再弱,那好歹也是个男子,天生的身高和力道就不是江晗可以比的,哪怕他被下了许久的药,那也能轻松弄死她。 她后脑痛极,眼泪脏了妆面,即便内心再怒再不服,也不得不先道:“别……别打了,宋珩你别打了。” 听她这样讲,宋珩才终于开口质问道:“贱人,给我下药,你怎么敢给我下药?” “我……” “说!说你怎么敢给我下药!你想干什么?想杀了我?” 对啊,就是想杀了你啊! 江晗心中声嘶力竭,但嘴上却不敢再表露丝毫,她想了一会儿,憋出一句:“我……我错了。” “呵……你说什么?” “我说了错了!就到此为止,可以吗?你……你别打我了,我也不给你下药。” “你做梦!” 宋珩今日就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没有丝毫的可能。 他站在床边,伸手解自己的腰带。 “你……你做什么?宋珩你做什么?!” 江晗看见他的动作,只一眼后便紧紧闭上了双眼,哭喊着质问。 宋珩歪了歪头,“怎么了?你我又不是没有亲近过,你过去不是还学着江蕴那贱人,也唤我一声宋珩哥哥吗?” 第79章 程东程西将立大功 “你闭嘴!” 宋珩现在这种堕落样子,还好意思提那些过去的破事,江晗听着就想吐。 “怎么了,现在我落魄,你嫌弃我,就不认账了?” “江晗,你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怎么就这么贱呢?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是抢来的东西就是香的?那时见我与你姐姐相好,你便要嫉妒,你不愿承认自己姿色不如她,你这么喜欢抢,怎么现在就不知珍惜了呢?” 江晗被说中了内心,她应激大怒:“我才不屑于跟她抢!你先看上了她那是你眼瞎,没想到吧?只要我一句话,我爹根本不拿你当女婿,你娶了她没有半点好处,你不就后悔了吗?说到底,你也就是那样的货色!” 宋珩已经褪下了自己的外衣,江晗一直没敢睁眼,而后突然被压住身,一双手朝她的衣带上落去,宋珩破罐子破摔道:“对啊,我就是那样的货色,我与你难道不是一样的货色吗?江晗,高高在上那套还没玩够吗?想想你现在要被我这样的货色欺辱,是何感受?” 江晗拼了命地挣扎,指甲在他手上挂出了血痕,换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巴掌,“贱人!你比江蕴那贱人还要贱上千倍万倍!你敢拿捏我的生死?那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江晗被打得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她哭得泣不成声,最后提醒道:“宋珩,这是在相府,我是苏相的夫人!你这样做会没命的!” “苏相的夫人?你且去问问苏相有没有拿你当夫人!” “那你也不能动我,苏相就是再对我无兴趣,那也不会不顾他自己的脸面尊严,你敢动我,我一定让你没命!” 宋珩天不怕地不怕,“好啊,那待苏相回来,你且就去告状,你去告诉他,你已经与我行了鱼水之欢,他杀了我,你呢,你会是被休作弃妇,臭名满洛阳,还是会被他当作荡妇一起杀了?你我说不定还能死同穴,圆了那被废落到婚书呢!哈哈哈哈……” 他如魑魅般狂笑起来。 江晗知道,如果这些话都不能震慑他,那就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她绝望道:“你……你我应该一起弄死江蕴才对的!” “难道不是你个贱人先对我下毒!难怪我近来身子不适。” 滑落,一件华贵的外裳被他扔到地上,露出白色的里衣,依稀可见里面的肚兜。 江晗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后悔自己做事不严谨,后悔自己急着杀宋珩,后悔自己救了宋珩,后悔自己曾要跟江蕴抢夺宋珩。 不知不觉,又将一切怪罪到了江蕴身上,如果没有江蕴,如果她跟她娘一起去死…… 她被打的浑身疼痛,再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她以为这是个意外带来的灾难,但其实宋珩只是把早就打算做的事情提前了。 侮辱江晗,占有她,控制她,本就是他计划中的复仇。 他特地没有熄灭灯火,就是要看着过往的大小姐在她身下狼狈哭求。 江晗身下传来一阵不一样的疼痛过后,彻底认了命,跟个木头一样躺着,眼里没有半点光。 宋珩不满意她的状态,于是不断地弄疼她,以此得到刺激,满足自己已经变态了的内心。 “江晗,你确定要告诉苏相吗?嗯?我劝你还是好好瞒着,反正……他也不会碰你。” “嗯……” 江晗嘴里呜咽着应了一声。 她不过是口头厉害罢了,告诉苏相?她哪敢。 宋珩听到答复,满意的歪了歪嘴角。 “江晗,从今日开始,这个院里我才是主人,明白了吗?” “嗯……” 屋外的婢女们听见屋里动静渐渐变小,有一瞬间担心江晗是不是被王志弄死了,但隔了许久,又依稀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出来,她们松了一口气。 七兰道:“我们左右也进不去,夫人没事就好,不用担心着什么陪葬,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守着。” 另外几个婢女松了口气,“是。” 屋内凌乱不堪且又热火朝天,而彼时午后的一棵树上,有四只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小院。 程东道:“蹲了这么久,送算是抓到了,这回事真的。” 程西点了点头道:“原来要相爷和阿蕴姑娘他们都走了,我们这差事才能有所进展。” “他们刚才说什么?什么下药,那女人给自己院里的下人下药?下的什么药?” 程西无语的撇了一眼程东,道:“废话,你看看他们现在在干嘛?肯定是春药呗!” 程东道:“我总感觉不像啊,下春药,他发那么大火气干嘛?又不是毒药。” 程西摇头晃脑:“男人被下春药,难道不是很丢脸吗?” “你被下过?” “老子没有,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你不觉得丢脸?” 程东:“我觉得还好,只可惜没有女人给我下。” 程西:“……” 二人听了会儿动静之后,觉得不够带劲,程东突然道:“要不要直接进去抓现行?” “不可,阿蕴姑娘吩咐了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有现行,她要亲自抓。” “可是万一他们回来后,这里又没有动静了呢?” 程西很鄙夷地看着程东那大脑门道:“这种东西,要么没有,有了就会一直有,你懂不懂?” 程东摇摇头,老实巴交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有过。” 程西道:“你也一把年纪了,真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程东道:“西老弟,这话不能这样说,我比相爷还小些呢,你骂我丢人现眼,是不是也在骂相爷了?” “你少他娘的放屁!骂你就是骂你,别攀扯相爷当挡箭牌!” “嘿嘿……” 程东得逞地笑笑,然猛地又想到了什么:“诶诶诶,别关顾着打探那事,那女人前面是不是喊得别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宋珩?” “对啊”,程西道:“不是叫王志吗?” 第80章 没有姑娘喜欢程风 程东程西四目相对,依稀觉得“宋珩”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什么。 程西道:“总之先记下就是,八成有猫腻,待相爷他们回来了再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安静下来,床榻上一片狼藉。 宋珩起身出去,门没关紧,留了一条缝,风透进来,吹得江晗发寒,她眼角的泪痕已经干透,抬手扯了被褥一角盖在自己身上,缓了许久之后,沙哑地喊道:“七兰,七兰……” 然无人回应。 “七兰……” 虽然她声音不响,但七兰在门口也该听得见,莫不是这死丫头偷懒回屋去睡了? 江晗不得不自己撑着起身,随意裹了衣裳到门口去看一眼,然才将门推开一些,就见七兰倒在了台阶上。 她无力地用脚踢了踢她,不见任何反应,屋内的灯火透出啦,微微照亮了门口,江晗看见她脖子上有一条腰带。 是宋珩的腰带。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腿一软往后跌去,手撑在门板上努力想要稳住身,深吸一口气后,她用脚撩开那腰带,可见七兰脖子上是青紫色的勒痕。 七兰被勒的晕死过去,江晗伸手到她鼻前探了一下,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只差一点点,她就步入鬼门关。 宋珩……那个疯子知道是七兰下的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她背靠着门缓缓瘫倒在地。 她过去实在是太天真了,以为一无所有的人最卑微,好控制,实则无所有的人,根本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没权势的怕有权势的,有权势的最怕疯狗。 宋珩就是疯狗。 她若是……她若是还在江家当姑娘,一句话就能让江太傅料理了这疯狗,相府……什么破地方! “啊——”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似发泄,过后胸口剧烈起伏,花了很久才平息,看着自己没了朱砂痣的白净手臂,突然又爬起身到柜边翻找。 她将柜子翻得一塌糊涂,突然想起来,静兰公主给的那瓶避子药……早就被她砸了。 江晗怕的嘴唇血色全无,三更半夜肯定弄个不来药,明天……明天她再派人去弄,应该来得及。 *** 四月的天阴晴不定,尤其江南格外多雨。 之后几日接连落雨,马车行进缓慢,车外雨声淅淅沥沥,雨点砸在车顶上,听得让人犯春困。 江蕴这几日感觉身子舒畅了些,想着那药这么贵,好在多少也有些效果,她心悸的次数有所减少,眼前发黑也几乎没有。 但苏明樟觉得她更加不对劲,似有意地疏远自己,在车中就爱缩在角落,眼神也不会再像往日那样是不是往他身上看。 江蕴其实自己都不曾察觉,早先在相府书房时,她倚在小椅上无聊,时不时就会看苏明樟几眼。 那厮不动声色,其实次次都知道。 江蕴在车里,话本子看累了就探出身去找青姝聊天。 车外头虽然支了顶棚,但下雨还是难免会溅到车板上,青姝坐在靠里侧,江蕴出去只能坐在靠外侧,她也不在乎,就往半湿的车板上坐,聊的大多都是些话本子里的内容。 江蕴一来是躲着苏明樟,二来也是真心想与青姝谈天,二人所聊的都是话本子的内容。 青姝道:“你看了几本,回头自己写应该也能写好了吧,毕竟你是自小饱读诗书的,不像我,看再多也只会看。” “嗯,哪些本子卖得最好啊?”江蕴问道。 青姝道:“那自然是写男女情事的,或者是妖物怪谈,但是妖物怪谈的最好能配上写插图,把你写的妖物画出来,我觉得还是前者适合你,毕竟你经历丰富。” 她这话说完,江蕴抬头一脸麻木地看着她。 青姝顿了一下,补充解释道:“我是说,比我丰富,我还大你一些呢,就没喜欢过谁,更没被人喜欢过,哪怕是假的都没有,嘿嘿……可能是我模样长得不好。” 江蕴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她看着青姝,见她模样虽不惊艳,但绝对谈不上丑,五官端正,鼻子小巧,就是眉眼间有几分英气,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和,但这绝非缺点。 她道:“大概是你整日待在屋里看话本子,见的人太少,也不去跟相爷说让他帮你找夫家。” 青姝噗嗤一声笑出来,压低声音道:“让相爷帮我找夫家?相爷哪会当红娘啊,你想想那画面,不觉得好笑吗?” 江蕴还真想了想,道:“也是,我觉得如果你跟相爷说了,相爷肯定会指着程风道:你就嫁他吧。这样正好直接解决两个,哈哈……” 她说得高兴,谁料话音未落,程风先甩了脸子:“你俩说话能不能别攀扯我?难道压低声音我就听不到了?” 他就坐在边上,还是习武之人,即便有雨声干扰,但依旧听得清她们说的每一个字。 江蕴想想也是,正要开口道歉,青姝却比她先开口,怒道:“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他先生气,那她多没面子。 程风撇了她一眼,哼哼道:“青姝姑娘,你不该对她发脾气吗?是她胡乱捆绑。” 江蕴里外不是人,赶紧拉了拉青姝道:“是我开玩笑口无遮拦,你们二人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总不好因为我随口一说就要生出口舌是非来。” 她记得程风与青姝平日在府里交集虽不多,偶尔碰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若是吵起来,她要自责死。 好在青姝听劝,转回头斥了江蕴一句:“你开玩笑也没个轻重。” 江蕴道:“是我之过,我听闻江南出美人,女子温柔似水,男子也是温润如玉,待到了临安,相爷他们办事,你我可偷闲,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郎君,绑到洛阳给你当夫婿,我还能就你们二人的故事写出个话本子来卖钱,到时候免费送你一本。” 她想得很完美,青姝脸忽而红了几分,道:“这种事情拿出来说什么?到时候再看吧。” 程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那也帮我绑个姑娘来,也给我们写一本话本子。” 青姝剜了他一眼,“绑姑娘,人家可以告你非礼。” “你绑郎君就不会?” “女追男隔层纱,你懂甚?” 程风道:“我不懂。” “因为你是个木头,没有姑娘喜欢你,你当然不懂。” 第81章 阿蕴摔进个大水坑 程风:“……” 江蕴:“……” 江蕴见情况发展不对,转身溜回了车内,因着在外头坐了有一会儿,她一侧裙摆有一点被打湿。 苏明樟一直阖着双眼听外面的对话,听到江蕴又钻进来后,就睁开眼看她。 江蕴余光感受到目光,于是全程不抬头,又缩到角落了想睡觉。 苏明樟道:“在车外惹了事,进车来装没事人?” 江蕴道:“我也不知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苏明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问道:“你近来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相爷的意思奴婢没明白。” 这话多少有点装傻的意思在,但不装傻,要她说什么? 苏明樟显然不满意,便更加直接道:“为何有意躲我?” 江蕴道:“我没有,相爷有事就吩咐,我无一不做的。” 苏明樟见她嘴硬得很,道:“那我吩咐你来我处赖一会儿呢?” 赖一会儿……江蕴自然听得懂这话的意思,她道:“我裙摆湿了,不好弄脏了相爷。” 苏明樟见她这样也不强求,改口道:“你出去,让青姝进来。” “啊?” 江蕴一时没搞明白。 苏明樟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愿,就出去坐一会儿,外面两个吵得我头疼,让青姝进来。” 江蕴应声,还觉得稍稍松懈了一点儿,她去车外同青姝说明了情况后,就自己坐在程风身边。 程风和青姝没得吵了,就看着江蕴道:“挑拨离间。” 江蕴无奈的眼角直抽抽。 她在外面无事可做,可里头的青姝此时正经受着苏明樟审判的目光。 青姝身为跟在苏明樟身边的老人,对苏明樟并不是很害怕,而且有着苏母当年的那层情分在,他待青姝也比旁的人宽容不少,在府内给她的权力也不小,所以青姝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经历过苏明樟这样的审视。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袖子里指甲刮着布料,小动作不断,难得的紧张。 半晌,苏明樟终于开口道:“你跟她都聊了什么?” 他声音很轻,外头的江蕴听不到,只满耳都是雨声,但程风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些许。 青姝闭了闭眼,嘴里极轻地啧了一声。 在她进来时就有预感,果真是这事。 她分明让江蕴在相爷面前一切照旧的,江蕴本来也做到的,可是自从知道桂花糕是苏明樟特地而为后,就开始表现得很不自在。 这才连累了青姝。 青姝不知道江蕴到底露了多少破绽给苏明樟,所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只好学江蕴一样装傻道:“什么?和谁聊?” 苏明樟眯了眯眼,“你说和谁聊?” 青姝哦了一声,尴尬笑笑,道:“相爷是问奴婢与阿蕴姑娘,这……聊的无非就是话本子啊,她这几日看了很多,也很是感兴趣,她还说她自己也想写……” “青姝。” 苏明樟很平静地打断。 青姝心里猛然一怔,声音戛然而止。 “她为什么突然躲我?” 青姝把头越埋越低,头上声音继续道:“青姝,你是在我这里做得太安逸了,还是我太久没罚你?” “又或是,你真想让我给你找个夫家快些嫁了?” “相爷!” 青姝抬起头道:“奴婢没有要嫁出去的意思,奴婢也……也没有跟阿蕴说什么,就是……就是让她注意伺候相爷的分寸而已。” 苏明樟问道:“伺候我要什么分寸?” 青姝:“……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吧。” “他要认清什么身份?你们那日聊了很久。” 他的意思,是把那日聊的东西通透交代了,否则她要挨罚。 具体会如何罚,青姝猜不到,但那日她揭苏明樟老底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明樟会来问她,那一定是先问过江蕴了,江蕴没有卖她,她总不好没出息地把自己给卖了吧…… 青姝此刻甚至希望程风驾车出点岔子,比如说翻个车什么的,好转移一下苏明樟的注意力。 彼时的程风正屏息凝神地想听车里的声音,他亦是好奇女子间私下里都聊些什么,更好奇主子为什么会好奇这些。 可里头突然没声音了。 青姝沉默得太久,程风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一点,眼前略微分神。 然此刻走的正是林间路,侧前方有一个土坑,江蕴本以为程风肯定会绕开,然眼看那土坑就到面前了,程风却没有调整方向。 “程风,坑,坑!” “啊?”程风恍惚一声后反应过来,靠近江蕴这侧有一个大水坑,他着急地想要调整方向,但是为时已晚,马儿脚下乱了步子,马车左右晃了晃,最后右侧的车轮还是滑进了水坑,整辆车瞬间倾斜。 程风双臂用尽全力勒马儿,马儿嘶鸣了一声,前蹄抬起。 “啊——” 因着水坑在右侧,江蕴又坐在右侧,此时她不可控地往下滑去,空荡的车板上,除了程风手中的缰绳外,并没有什么可抓握之物,当她重心失衡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力回天。 刹时间,她整个人甩了下去,正正掉到了水坑里。 车内的青姝被这一阵颠簸给震得贴在了车壁上,她身子撞得疼,但是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想什么来什么,不过方才外头江蕴似乎叫的很厉害。 青姝在里面还没完全回过神时,身后一个身影已经飞速出了车。 程风用最快的速度安抚马儿,稳住马车,还未成功时后面伸出一只手,将,马头用力一拉,马儿往前几步,车轮离开了那水坑,只剩一个江蕴惨兮兮扑在里面。 这只手出现时,程风就知道自己完了。 于是他赶紧跳下车想去拉江蕴一把,苏明樟却又先他一步,长腿一跨直接迈下车,背对着程风道:“拿伞。” 第82章 脱了 雨不是很大,绵密密的春雨浇在江蕴头上,身上被水坑中的污水浸湿了一片,她抬起手用手背拭了一下眼下的水珠,而后自己撑着地要站起身来。 她起身起了一半,觉得腰臀处很疼,好在手臂及时被一掌托起,苏明樟借了她一道力,将她拉起身。 程风从后面递上伞来,苏明樟接过后帮她撑着。 程风头回见主子帮别人撑伞,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自己要完蛋,不禁想起自己曾经还因为误伤江蕴挨了二十棍子,这次怕是又要挨打。 不过在外面,应该也不便打他,程风抱了一丝侥幸心。 “能走吗?” 苏明樟问江蕴道。 江蕴迈腿走了两步,“可以的,不严重。” 程风在旁胆战心惊道来一句:“没事就好。” 毕竟她跳楼都没事,摔个车应该也问题不大吧。 苏明樟又问:“要抱你上车吗?” “你摔得怎么样?” 此时青姝探出身来,一口打断二人的问答。 她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顾得上摔下车的江蕴,并不知道此时自己问得很不是时候。 江蕴道:“没什么大碍,你在车上拉我一把就是。” 她说罢走过去,青姝伸出手要将她拉上车。 苏明樟眉头压了压,他从来没有看青姝觉得这么火大过。 还有程风。 就在江蕴手掌放到青姝手心的一瞬间,苏明樟从后面握住江蕴的手腕夺回来,把伞放到程风手里,两手不由分说地将江蕴横抱上了车,还同时对青姝道:“坐外面。” 语气有些凶。 青姝慌得多一个字都不敢说,但是紧张了一下之后,背过身去长嘘了一口气。 她这个人虽然起初命不好,但总有种绝处逢生的能力,每当走到绝路了,事情就会迎来转机。 譬如刚才又是那样,眼看就要被苏明樟的质问给逼疯了,而后果真求什么来什么,马车说翻就翻。 虽说苦了江蕴摔一跤,但是摔得值啊! 江蕴摔一跤,换回了她半条命。 也可能是一条。 思及此,青姝决定在心中把江蕴欠她的那些人情都一笔勾销。 江蕴混混沌沌就被苏明樟抱上了车,也有过一刹想要挣扎的念头,但又很明智的知道那样只会惹怒他。 她是侧着摔下去的,半边腰臀无事,另外半侧却是很疼,不动还好,一动钻心。 苏明樟抱着她,也不知是角度的问题,还是他故意为之,总之她腰下摔到的地方顶着他手臂骨骼处,很疼,于是一上车江蕴就扭动着身子脱离他,自己摸索了个不太疼的坐姿,把重心全部压到左半边,然后歪歪斜斜地坐着。 程风见主子没再说他什么,于是很麻溜地重新驾车。 车轮重新转动,苏明樟看着狼狈不堪的江蕴道:“你还知道痛?” 江蕴解释:“谢相爷,只是刚才有些硌到了。” “我故意的。” 苏明樟一句“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江蕴不解地看去,“相爷为何?” “因为我不高兴。” 他说得理所当然。 江蕴:“……” 他为什么不高兴,还不就是那些事儿呗,江蕴也不再追问,不然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问题:你和青姝聊了什么。 她干脆退步,“奴婢让相爷不高兴,是奴婢的错。” 苏明樟蹙眉。 他现在是怎么看她怎么不爽,听他说的话也不爽。 他冲着她点了点头,散发的却是危险的信号,相处这么久,江蕴瞬间就感觉出来了。 感觉出来他要上手了。 下一秒,苏明樟直接将江蕴拽到自己身前,一手拉开她的腰带,动作又快又猛地将她的外裳一把薅下来。 “啊!” 江蕴惊叫一声,喊得不比跌下马车时轻。 外面的青姝吓了一跳,想要转身撩帘子,嘴里道:“怎么了?” 程风眼疾手快,一把拍开她刚要触碰到车帘的手。 青姝怒道:“你干嘛,你能好好驾车吗,是不是想要我也摔下去?” 程风:! “你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有种你进去看。” 说罢他脑袋一甩,只顾驾车,不再管青姝。 青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儿,手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就是这一下犹豫,里面又传来江蕴的一声喊叫:“苏明樟!” 青姝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手。 她不是不想帮江蕴,是她怂了。 她背后一副教她做事的样子,可是到了事发现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站在自己的角度不知道怎么办,站到江蕴的角度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青姝转回身,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对程风道了一声:“多谢。” “什么?” 程风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若是普通人,确实听不清,但程风是一定听清了的,于是青姝撇撇嘴不再理他。 马车内,江蕴正在炸毛。 苏明樟扒她衣裳,但是有个很正经的由头:“你病没好,湿衣裳要穿多久?还是你要出去换?” 她出去换那算什么?淋着雨换还是在程风面前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袋包裹,里面都是换洗的衣物。 江蕴那时晕倒,被苏明樟直接抱了出来,是没来得及拿换洗?衣裳的,本想着路上就问青姝借两身穿,可这袋衣物是她没见过的。 苏明樟打开后,里面都是全新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有,且看着并非下人的衣物,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所穿,不过相对低调。 江蕴看见里面还有两件肚兜,顿时从脸红到脖子,“这也是相爷让程风买的?” 苏明樟道:“这是我买的。” 江蕴一时语塞,一句谢言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觉得当说声谢,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哪哪都怪异。 苏明樟不计较这些,只道:“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江蕴果断道:“自己穿。” 说罢她拿起里面的外裳就往自己身上套,然苏明樟又是一把抢去,“你里面的不换?” 她现在身着中衣,再往里是肚兜。 江蕴道:“里面的算了吧。” 苏明樟道:“可是湿了。” 江蕴道:“算了,小事,忍忍。” 苏明樟:“脱了。” 第83章 畜牲 “不要。” 江蕴拒绝。 “要我帮你?” 苏明樟声音不响,但不容拒绝,今日车程还有很久,不是她拖一会儿就过去的事。 江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换不换衣裳,是我的事,横竖难受也不会难受到相爷身上,为何相爷要强迫我换?” 苏明樟见眼前小姑娘道理一套一套的,但若说是要说服他,那根本不能够。 他道:“前几日是谁担惊受怕,怕自己死了没人给收尸?才好上一星半点儿,就湿衣裳穿一天?你莫不是真想死?” 江蕴:“……” 他的道理听起来比她更有道理。 “可是大小也未必合身,若是穿着不合适,还要换,不如省得麻烦。” 苏明樟:“不会不合适,我量过。” 他不是量过衣服,而是量过她。 江蕴脑子里翻出些羞恼的回忆,最后与他四目相对良久,做出最后的妥协:“麻烦相爷转过头去。” 苏明樟听罢,真的转了头,撩开窗帘一角看外面的雨色。 就如那时她跳下醉花楼,在车中散了发时让他非礼勿视一样,他都会撇开头去。 江蕴稍稍安心了一些,又看了苏明樟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把头转回来的意思后,她自己也捧着衣物转了身,背对着苏明樟开始换衣裳。 她用最快的速度褪去中衣,双手碰到肚兜系带时,才要解开,可又收回了手,直接往包裹里伸去要拿中衣。 “为什么不听话?” 苏明樟的声音冷不防在她身后响起,江蕴吓得后背一僵,甚至没有勇气回头。 她想说,其实她方才没有解下肚兜,就是因为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不……果然。 “相爷干嘛回头?” 苏明樟不答,自顾自道:“你上面都不敢换,亵裤怎么办?亵裤才湿得最彻底。” 江蕴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她先是不理会苏明樟的话,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中衣和外裳,然后声音微微有些压抑颤抖道:“相爷,总不好让我在你面前拖了亵裤吧?” “鞋脱了,亵裤换了。” 江蕴听他这样说,也不得不硬气一点道:“不。” 斩钉截铁,但是中气不足。 苏明樟反问:“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江蕴:“我不,谢相爷关心,但是相爷真的不用管这个。” 苏明樟本来这两日就烦,火气一点点挤压在心中,此刻已经在爆发边缘。 “我不是在关心你,我是在命令你,是我这些时日待你太好,你又开始将我当做好人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是上次教训没吃够?” 他话落,听江蕴没有迅速回答,也懒得再等,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腿间,一只手飞快地探到了她裙底,一手扯下她的亵裤。 亵裤被退下的一瞬间,江蕴近乎哭出声来,“苏明樟!你放开!” “青姝!青姝……” 她推不开苏明樟,急得喊青姝,青姝在外面搓着手,不敢擅自进去,鼓足勇气道:“相爷,阿蕴怎么了?” 苏明樟没有搭理青姝,抬起江蕴的脚,把亵裤从她身下彻底拿出来扔到一边,他本想直接放开她,让她去穿上新的裤子,但是一时起念,仰头看着她道:“你再叫一声。” 江蕴虽被褪了亵裤,但苏明樟动作很快,且有裙摆遮拦,她此时已经稍稍冷静了一点,看着苏明樟道:“啊?叫什么?” “你方才如何喊我,再喊一遍。” 她方才喊什么了?喊道全名? 江蕴现在不敢喊了,道:“相爷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苏明樟今日存心没要她好过,见她这样装傻充愣后,便用膝盖将她腿一顶,手臂一拉,又以一种熟悉的姿势坐到他身上。 江蕴没穿亵裤,对这个姿势格外敏感,于是像被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样,又是一声:“苏明樟!” 苏明樟扬了扬唇角。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格外爱看她这样的反应,听她喊他全名,半点不恼,还应声道:“我在。” 但江蕴后面还颤颤巍巍加了一句:“你不是人。” 这句话外面的程风听到了,把他吓得马车又是一颠。 江蕴半侧腰胯酸痛,但还是忍着疼拼命想挣开,但只是徒劳。 她双手把苏明樟的衣料捏得皱巴巴,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苏明樟道:“你在我面前挣扎有意义吗?” “你这样与我不清不楚有意义吗!” 江蕴急了眼,语气强势地反问回去。 这句话问完,她都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 那是她最真实的脾气。 她真的想发火。 苏明樟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江蕴想着,说都说了,那句不妨再多说上两句:“相爷难道不知男女之界吗?相爷这般行为仅仅只是关心吗?相爷身为男子,位高权重,想如何都行,就如我说的,千金难买相爷高兴,但相爷戏弄我有意义吗?” 苏明樟喉结上下一动,看着她愠怒的脸色,觉得新奇,更没想到她能一连说出这么多话来指责他。 他稍稍愣了两秒后,眼角弯了弯,道:“我当然知道男女大防,我对你如此,早就越界太多,所以你将来若是要嫁人,我一定会将这些事都告诉你未来夫婿,你且看他还娶不娶你。” 江蕴蹙着峨眉,越听越想火,她不知道这话苏明樟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气她的,但是她看他顶着一张俊脸说出这种畜生话,真的很想在他脸上扇一巴掌。 她前几日还想着他的好,心里纠结于他的桂花糖糕,哪怕到了刚才,她心里对他给自己备了衣裳还是有所感激的,但顷刻间,他过往种种的好处在她脑中化为泡影,江蕴只想骂他。 不要命的那种。 “畜牲!” 回应她的是苏明樟的双手,似曾相识地在她腰间一推。 往前,往下。 感觉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这次她身下光裸,耻辱感不知翻了多少倍。 “畜牲!畜牲!畜牲!” “苏明樟,你畜牲!” 第84章 吻 林中雨势骤然变大,噼里啪啦敲打在车顶,但再大的雨声,也盖不住那几声“畜生”。 青姝在车外听得心惊胆战,时不时往后瞥一眼,生怕江蕴被扔出来,她好接住。 苏明樟靠着车背,安静地听她骂完后,道:“你是仗着我纵你,所以才敢这样骂我,但你当知道我不喜欢欲擒故纵。” “我呸!” 江蕴想也没想,就一口呸回去。 苏明樟:“……” 江蕴继续怒道:“你纵我?你纵我会这般对我?” “我如何对你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就是要对我越男女之界又不娶我,你还不让我以后嫁人,我虽是你救下的,可你救的是人又不是狗! 还我欲擒故纵,我处处被你压着,我有资格与你欲擒故纵吗?” 骂都骂了,现在想说什么也就都一并说出来,否则她多亏? 她预测了苏明樟一万种反应,可苏明樟居然看着她无辜道:“可现在是你压着我。” 江蕴没忍住,被气笑了一下,“是我想压着你吗?不是你强迫我压着你吗?苏相倒打一耙的本事实在是好。” “你喊我什么?” “苏相。” 苏明樟点了一下头,咬牙道:“苏相。” 江蕴问道:“喊苏相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生分了。 苏明樟道:“还是前面那样喊好听。” 他指的是还不如喊全名,江蕴却真的没反应过来,她问道:“你喜欢听我喊你畜生?” 苏明樟眸色一暗,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拉回来,道:“你方才说,我虽救了你,但救的是人不是狗……” 他话还没说完,江蕴就接过话茬道:“我知相爷要说什么,你定然要说,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是人是狗也是你说了算,你还会说你本就不是好人,对吗?” 苏明樟看着她开合不停的小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他道:“我是想说,我没将你当做狗,我都要将你宠成人上人了。” “你宠我是为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明樟:“?” 他神色稍冷了两分,问道:“我是为的什么?” 江蕴一怔。 再口无遮拦下去,就要把青姝卖了。 “为……为了……” 江蕴一时间搪塞不出来。 苏明樟又不是傻子,多少也能猜得出些,他道:“青姝跟你说我了?” “……” “与你说我过去的事?” “……” 他伸手拂了江蕴的一缕头发,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你好好告诉我她同你说了多少。” 最后的机会? 江蕴心里咯噔一声,“若是不说,你会杀了她?” 苏明樟默不作声。 江蕴又道:“还是杀了我?” 又或是一起。 她原本通红的脸蛋瞬间少了几分血色,心中挣扎须臾,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苏明樟道:“不会杀她,她跟了我很多年,是当年我母亲救下的。” 江蕴稍稍放下心来。 苏明樟继续道:“更不会杀你。” 此话一出,江蕴刚想交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张口道:“没说什么,青姝没和我说什么,相爷莫要疑神疑……唔!” 她话还未说完,苏明樟突然就吻下来,江蕴只感到唇上一阵微凉,还未反应过来,本就微张着的口中被某人乘虚而入。 “唔!唔……” 江蕴霎时瞪大了双眼,抽出一只手往苏明樟肩膀上捶打,换来的只是他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江蕴不知道,这早就在苏明樟的计划之中。 从因为她不愿意老实交代事情,他不得不把青姝喊进车问话,而她却因此摔了下去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挨罚。 她不老实换衣裳,不好好说实话,喊他全名,喊他畜生,喊他苏相,桩桩件件,苏明樟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得特别愤怒,但是都一一记下了。 方才她若是珍惜最后一丝机会好好说实话,苏明樟还能温柔点,或许至少可以不在马车上对她下手。 但是现在她没有机会了。 她死死咬着牙关,苏明樟先是一手抓住她不安分点手,一手在她后腰下用力,防止她往外挣扎。 他在她腰上的手按得很紧,江蕴坐在他的腿上,身下紧紧贴着他的衣衫。 因为江蕴的牙齿防得太死,苏明樟又故意把手移到她右边腰臀处一按,那是她先前摔到的地方。 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嘴里一松,破了口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苏明樟的唇早已在与她的厮磨中变得温热,他侧头愈发深入地与她唇舌相交。 江蕴脑中彻底混沌了,说不上什么感觉,谈不上舒服,更谈不上不舒服,更多的是一种无措,不知如何自处,更不知此时此刻自己又算什么。 苏明樟这是要将她锁在身边,让她学着他曾经爱人的样子陪他一直演戏,那女子最终也没能嫁给他,那她就也不可能嫁给他,但他又不让她安稳嫁别人。 他这是要她当提线木偶吗? 她这辈子,是先在江家当影子,后去宫里当棋子,最后再到相府当木偶? 就这样的破烂命数,她还是九死一生捡来的? 二人唇舌间时不时溢出一些羞于入耳的声响,江蕴忍了再忍,终究是哭了出来。 江蕴从前不觉得自己是爱哭的人,好像这辈子的眼泪都是要攒着来苏明樟身边流一样,上次也是很没出息地被他弄哭。 苏明樟好像早有预料她会哭,甚至可以说,他的目的就是把她弄哭,见她哭了后,他动作才稍稍轻了些,又在她唇舌间流连了半晌后,才缓缓退出来。 身上人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个不停,源源不断,鼻尖微红,下意识吞咽流一下后,抬起袖擦了擦嘴。 苏明樟心情略微好了些,眯眼欣赏这一幕。 江蕴擦完嘴,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再次抬起袖子擦了一遍,还故意擦得很重,反复多次,把嘴角都蹭红了。 苏明樟才好转的脸色又黑了。 “唔!唔……” 第85章 为什么不愿意和我 他见过作死的,但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是她要激怒他,那就怨不得他了。 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动作,但却更加凶残不讲道理,不是用吻的,而是用咬的。 但这种事情,既然已经有过了,那么一次和无数次便也没有什么区别。 江蕴唇瓣吃痛后,也丝毫不留情面地咬住了他的舌头,她只想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兔子急了也咬人。 她这一下咬得又快又狠,不像苏明樟咬她时还是留有余地的,她是完全不管苏明樟死活。 苏明樟疼得眉峰一颤,眼中满是诧异和恼怒。 江蕴本以为咬得这么重了,是个有知觉的活人都会退出去,然她不知苏明樟是个多狠的人,就算是她给他咬出血了,他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反而一手往下伸,要解开自己的腰带。 江蕴吓得赶紧松了牙齿,“不要!不要……” 苏明樟不以为然,动作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这是马车上……苏明樟,你疯了?” “你住手啊!” 江蕴急得去攀扯他的手。 苏明樟道:“我疯了?我以为是你疯了。” 他说着,拿起江蕴的手在自己嘴边擦拭了一下,是一抹从口中溢出的血迹。 是她咬出来的伤。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相爷当清醒自持才是,现在在车上。” “怎么,下了车你就愿意?” 江蕴摇头。 苏明樟道:“既然都是不愿意,那车上又何妨,我很在乎吗?” 他才不在乎。 他不要脸。 江蕴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他一只手。 她无力与苏明樟抗衡,到了这一步,她最终又问出了那句与上次一样的话:“相爷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但这次苏明樟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没有这个可能了。” “就因为我没有和你坦白与青姝姑娘的谈话吗?”江蕴问道。 苏明樟敛眸,长睫微垂,掩住眸中欲色,诚实地告诉她道:“非也,这无非让我加快了计划。” 意思是,本就打算要她,她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为什么相爷非要做到这一步不可?” 苏明樟道:“因为我想,我的脑子告诉我我想,我的身体更加这般告诉我。” 他说得相当直接,还继续道:“你便是此刻拦了我,那又如何?你与我做到这一步,你还能嫁谁?” 江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怎么了,相爷就断定我没人要了是吗?我有过婚约后,还进了宫,我嫁给过先帝后,现在相爷还这样决心要我,那相爷怎么就确定我以后再也无人要? 退步说,即便是我无人要,那又如何?大靖律法未曾规定女子必须要嫁人。” 苏明樟呵了一声,道:“你既然这般有自信,我也愿答应你,你若是能找到人愿意娶你,我就放你去,但我会先动了你。” 他说完最后那句,江蕴脑子里甚至有了一下跳车道想法。 但他很快又道:“今日你摔了,我可再放过你一次,等你伤好了,再得尽兴,如此我也够人道了。” 人道? 江蕴跟只炸毛小兔一样:“苏明樟,恕我直言,你真的不是人。”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是狗。” “我是你主子。” “你是狗。” “破罐子破摔?” “有种杀了我。” “你真的想看看我有没有种?” “……” 她一如既往败下阵来。 她的沉默换来了车内片刻宁静。 少顷后,苏明樟又突然问她:“为什么那么不愿意?” “不愿意什么?” 她没搞懂,是问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坦白与青姝的谈话,还是问她为什么不愿与他亲热。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 面对他道口出惊人,江蕴显然是有些适应了,她面色稍稍僵硬了一下,道:“因为我想去死,行吗?” “那你现在去,我不拦你。” “可是你手拦得很紧。” 江蕴无情戳穿。 于是苏明樟一手又往自己的腰带上放。 打蛇打七寸,拿捏江蕴只能靠这个。 江蕴果然改口好好回答道:“相爷明知故问做什么,一样的问题上次问过,这次又问,相爷要计较我愿不愿,那怎么不把正头娘子的位置送给我?不过你这种人,又何必还来在乎我愿不愿?” 苏明樟道:“正头娘子,一时半会怕是不行。” “当然不行,相爷的准夫人是静兰公主,还望相爷记清楚,她可不是能得罪的,我也不想被她弄死。” 苏明樟皱了一下眉,对此不置可否,但他回答了她最后那句,道:“我还是在乎你愿不愿,你若愿,我会更高兴。” 江蕴:“愿不起来。” 苏明樟想了想,道:“你上次说,不能无诺无爱,若是我给你许个诺呢?” 江蕴:? “我未听明白相爷的意思。” 苏明樟道:“若是我给你一个承诺,答应你正头娘子的位分,如何?” “相爷为何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说,在你眼中我很,很好骗?我刚才提醒过相爷了,你的正头娘子是静兰公主,现在我再多提醒两句,他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如今唯一的长公主殿下,算得上是大靖最尊贵的女子,也是最得罪不起的女子,她嫁你,那是下嫁,因为她嫁谁都是下嫁,就是皇帝也不会给你做主让你退婚,你我心里清楚得很。” 江蕴已经被男人骗过一回,真的不想再听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听到就觉得反胃。 苏明樟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言语间还有些义愤填膺之态,忍俊不禁道:“我心里当然清楚的很,不清楚的是你。” 她可以怀疑他善恶,甚至可以怀疑他对人品,但绝对不能质疑他办事的能力。 “公主如何?公主的婚退不得?” 他语调悠悠,似乎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江蕴听他这语气,竟然有两分相信,不只是苏明樟给他的感觉太有底气,还是他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她将他那句话回味了一番,歪头似嘲讽,也似试探道:“怎么,相爷放着公主不娶,要娶我一个二嫁之身的奴婢?” 第86章 被你弄脏了 苏明樟听出里中试探,没有回答,还很坏心眼地把问题抛还给江蕴:“你这般问我,心中所希望的,是听到怎样的答案?” “什么……” 他看着江蕴的双眸,“我说,你是否希望听到我说选你,你心里想不想?” “我……我不……” 江蕴不知如何作答,苏明樟太刁钻,太坏,他把她的试探扔了回来,江蕴结巴了一下后,道:“我不想,我无所谓,相爷不乐意作答也就罢了,我算是发现了,与你兜兜转转的聊上几个来回,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非是些无意义的拉扯,就当是奴婢陪相爷寻开心,相爷闹够了,就让我休息吧。” “我无非随口反问一下,你就要说上这么多话来堵我,你心里很慌乱。” 苏明樟还在一层一层戳穿她,还道:“即便是拉扯,又怎会无意义,我喜欢和你拉扯。” “相爷不像是这么闲这么无聊的人。” 苏明樟道:“现在路上,无事可做,我就是闲。” 江蕴道:“所以说到底,相爷所有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消遣,可是我身体不舒服,我还摔得疼,我想到一边好好坐着去,可以吗?” “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哪点还像个奴婢?你这样的语气,分明是要当主子的。” 江蕴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道:“谁不想当主子?相爷说许我正头娘子的位置,那我就等着正式在相府当主子了,这样说话,也没什么不是吧?” 她是越来越不怕苏明樟的,准确地说,是不怕苏明樟杀她,只怕苏明樟发疯。 好女怕缠郎,是真的。 她这句话完全是顺着苏明樟说,一副想要息事宁人的样子,但苏明樟意外地爱听,他抬手捏了捏江蕴的脸,道:“没什么不是,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我现在真的想坐到边上,可以吗?” “……” “我腿麻了。” 苏明樟这才松开她,由着她移动身子。 江蕴腿是真的麻了,右边腰疼,两条腿麻,动作缓慢的很。 苏明樟看着她移动,嘴里道:“让你坐到边上,再问你话,你要如是说。” 江蕴是真的吃够了教训,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青姝到底跟你说了多少?” 江蕴晕。 苏明樟想知道的事,她们就是使劲浑身解数拖延,最后也不过是苦了自己,问题还是会被绕回来。 她也不打算再装傻了,苏明樟反正说了不会太难为青姝,她道:“就是讲了相爷过往的情爱之事,就……就与话本子里差不多。” 她说完这句时,身子刚好彻底脱离了苏明樟,做到了一旁的车角。 然她听苏明樟不回话,就抬眼向他看去,见他正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腿上的衣衫。 江蕴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那衣衫上有一小滩水渍,在正中间。 江蕴刹时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止。 那是……那是她弄出来的痕迹。 苏明樟看了一会儿后,才转头看向她。 “被你弄脏了。” 江蕴都看到了知道了,他还要这样故意说出来。 她微愣了一下后,赶紧翻找帕子,然后扑过去在他衣衫上疯狂擦拭,用力的巴不得把他的衣裳磨破。 可是那滩水渍即便表面被擦去,也还是有不少浸润到了衣裳里,使得那一块看起来颜色深了一些。 明明再擦已经无用了,可江蕴的手就是不愿意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那痕迹就会暴露无疑,提醒她自己方才被他弄的动了情。 苏明樟道:“再擦衣裳都磨了,不如直接剪一个洞?” 江蕴道:“对不起,我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明樟不在乎故意与否,这种东西并非能控制住的,他只问道:“是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是我吻你的时候?” “……” 江蕴不答,就算是默认。 应该是那时候,不知不觉不可控,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江蕴希望苏明樟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下去了,怎料他道:“我还有干净的帕子,你要不要擦擦?” “!” “擦擦,再将亵裤穿了,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 苏明樟给了她两个选择,她就要赶紧选一个,否则就是刚才那样的下场,或许更严重。 他掏出干净的帕子放到她手心,江蕴还是想求他转过去,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可这回他却又自觉转了头。 江蕴见状不敢拖延,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清理干净,然后把帕子折好收起来,苏明樟听到身后人穿亵裤的声音后,才转回了头,“方才的事情,继续说。” 小插曲过后,江蕴稳下心神,继续说青姝与她讲的事:“就是话本子里那样,说相爷收留了一女子,那女子也是走投无路逃上了你的车,你救了她,日久生情,她愿以身相许,只是后来家中意外,这桩婚事也就作罢,所以……所以相爷心中有遗憾,而救了我,也是因为我闯上车时的模样,像极了那女子。 就这些了,青姝姑娘只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我是个替身,就好好做替身。” 苏明樟道:“最后一句是青姝说的?” “原话不是那样,但……总之就是这般意思吧,让我明白相爷是为何对我好,不要自作多情,沉溺其中,青姝姑娘都是为了我好。” 苏明樟又问:“是吗?她倒是为你好,却不怎么为我好。” 江蕴道:“总之我明白了相爷为何要看我吃如意糕,为何要我学芙蓉鸡丝羹,为何要在屋中给我安置小榻,为何会在书房给我放上小椅,我心中不会有什么怨气,我因着相爷的前人,得了这么多好处,我谢谢她还来不及呢。” 她这话语气尽量平淡,但苏明樟总觉得有些不对味,问道:“你真心谢谢她?” 江蕴道:“比珍珠还真。” 苏明樟默了一会儿,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轻声缓缓道:“你……确实该谢谢她。” “啊?” “嗯……应该的。” 第87章 到临安 应该的…… 确实是应该的,江蕴自己说谢谢她时,觉得没什么,可苏明樟这样一强调,总感觉听起来不一样。 但只可意会,难以言表,她便随声附和了一下。 苏明樟也没有在提那女子,而是回过来问她道:“就因为这个,这两日才故意避我?” 江蕴道:“也不是故意避着,往日该做的事我都照样做着的。” 苏明樟道:“你看我的次数少了,眼神喜欢躲我,车里坐得离我远。” 他一一盘点,江蕴微惊,什么叫看他的次数少了? 她以前看他,他竟然都知道? 江蕴以为自己偷偷瞄两眼,苏明樟在专心自己手上的事,完全没有察觉。 要照他这么说,她在他面前早就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啊。 但是他往日竟然都装作不知情…… 江蕴心中略微羞恼,但转念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看两眼怎么了? 她就看。 她最初还只觉得,苏明樟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现在她觉得他是既能远观,又能亵玩。 只不过她不太玩得起。 江蕴道:“是因为青姝姑娘说的这些不错……难道不应该吗?” 苏明樟道:“你就当没听过那些,还如以前一样。” “为什么?” “因为你若是在避着我,青姝就会因此受罚,你若照常,我就当无事发生,免了她的罪。” “苏明樟,我讨厌你。” 苏明樟眉梢微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讨厌我。” 他看她发脾气,就像再看一只无能狂怒的兔子,红着眼乱跳,他只需拎起她的耳朵,她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江蕴对苏明樟这种无赖的话没有办法,或者说,不管他怎么样,她都对他没有办法。 她心里骂了声:真贱。 表面上,只是微微一笑,“相爷的喜好一直很特殊。” 苏明樟不喜不怒,转而道:“还疼吗?帮你揉揉。” 他不说还好,一说后,江蕴的注意力又放到了腰臀上。 “疼,我自己揉。” 苏明樟语气冷了两分:“我方才说什么了?” 不能避着他。 “我会现在就让青姝滚下车,你可以拒绝我试试。” 江蕴问道:“为什么非要牵连她?” 苏明樟道:“不是牵连,她多嘴错在先,议论主子为罪,你心里不清楚?” 他说完后,对着江蕴伸出了掌心,江蕴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放到他掌心上。 他一提一拽,将人拉过来,就如第一日那样,让她侧坐在自己身上。 “哪里疼?” 江蕴很妥协地伸手指了指,“这一片都疼,侧着的这边。” “嗯。” 好在之后,苏明樟没有再发疯,只是很安静地帮她轻轻揉按着伤处,江蕴也不再与他闹,一通拉扯过后,最终状态还是回到了最开始。 回到了苏明樟最原先所经营的路线上,跟着他的节奏。 青姝的打乱只是一时的,他很快就把方向重新扯了回来。 所有的烦躁纠结只被留在了江蕴心里,她本还想着将来离开苏明樟后,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苏明樟待她好,有时她高兴,有时又觉得像是对小猫小狗的好一般,他弄得她气她恨他,可根本恨不彻底。 甚至在想到他过去的那女子时,她心中难以抑制却又很不愿承认的那一点酸楚,才是最恐怖的。 江蕴觉得他在她心中越来越复杂,想不通,理不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还在生病,并未痊愈,所以脑子不好。 言简意赅就是:脑子坏掉了。 接受了自己脑子坏掉了的事实后,她再次放空,没心没肺地睡着。 车外的程风终于等到车内安静下来,他耳朵不忙活的,驾车也就越发稳当,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是将里面的对话听全了的,而青姝听到的只有江蕴那几句比较响的气话,所以青姝自言自语道:“阿蕴不会被相爷掐死了吧?” 程风回答:“相爷就是把你赶下车,也不会去掐死他。” 然后挨了一记眼刀。 青姝知道程风听力好,听他这样说,也放心下来,心想这关过去了就好,好在她也没受什么责罚,江蕴还算是靠得住。 到了傍晚时分,本应是训客栈的时间,但此时已经离临安极近,程风决定多赶一段路,今夜就到达临安。 暮色垂落时,雨势依旧,行过临安城门,雨夜里依旧可见临安繁华之景,可以说是堪比洛阳。 程风寻了客栈,几人随意点了些吃食。 那要寻见的顾知延甚至大隐隐于市,没有住在什么偏远处,而是就在临安最繁华的街巷安了家。 程风所选的客栈,离顾知延的医馆只有两个街口的距离,不过是日太晚太难疲乏,便将正事放到明日。 苏明樟带着江蕴进房之前,看了看往隔壁走的程风,道:“今日驾车失误的责罚,回府后自己去领。” 程风以为苏明樟这次打算放他一码的,没曾想他只是先前没来得及说。 他心里拔凉,问道:“主子,罚多少?” “老样子。” “是……” *** 临安原先也有几家老字号的小医馆,但是懂的病症有限,有的是因为后继无人,也有的是因为胡乱收费,最终要么关门,要么不温不火地开着,唯有这一家回春堂,从十几年前的一个小门面,到了如今临安最大的医馆,甚至口口相传,有不少邻城的人前来就医。 原因无非就二,一来医术好,二来价钱良心。 只不过这家医馆的掌柜郎中不太出面,里头忙活的都是他的徒弟,甚至是徒弟的徒弟,除非有什么徒弟看不好的病症,才会让病人到里面由他亲自诊治,但皆以白纱相隔,从不面对面诊治。 翌日,苏明樟打着千里求医的幌子来到回春堂门口,程风将一个被布巾包裹的东西递到一个小药童手上,小药童赶忙推还回来:“师傅有令,医者不收贿。” 程风稍稍弯腰,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小药童瞪大了眼睛,赶紧捏着东西往里跑去。 第88章 顾知延,顾太医 “师哥。” 小药童跑进里院后,伸手将东西递给了一人。 被唤师哥的人名叫顾平,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一袭灰白的衣裳,极朴素低调,发髻高束,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固定住,五官温润平和,很好说话的模样。 他接过东西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略微严肃了一点儿,问小药童道:“顾安,这是哪来的?” 小药童往门口一指,小声道:“外面来的人,说这是皇帝的东西呢。” 他觉得这是件不得了的事,所以声音轻的要顾平弯下身来才听得清,“听说是来找师父的。” 他听了过后,将手中东西重新包好,道:“你引他们从侧门进,到后院厅内,我去告知师父。” 顾安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跑,抬头扫视了一下四人,然后很有眼力见地看着苏明樟,抬手道:“这边请。” 苏明樟走在最前,程风走在最后,江蕴自然地与青姝并排走在一起。 只不过苏明樟现在盯江蕴越盯越紧,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她总和青姝黏在一起准没好事,便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江蕴见了,脚下稍稍磨蹭了一下,苏明樟就把视线放到青姝那。 青姝从视线里捕捉的了警告和命令的味道,于是手上悄悄用劲,在江蕴后腰处推了一下,把江蕴往苏明樟身边推去。 江蕴惊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 有些话她说归说,那明面上还是处处得听苏明樟的,比较她是相府的奴婢,又不是江蕴的奴婢。 江蕴也无奈地朝她牵了牵嘴角。 “小动作会不会太多了?” 苏明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青姝欻的一下把那一点笑容收回去,露出平常那样平淡且生人勿近的表情。 江蕴也恢复常态,乖乖地走在她身侧。 顾安眼睛雪亮,将一切都看进去后,心中有了结论:一对夫妇,一个侍女,一个护卫。 但娘子心情闹了脾气,偏偏要和侍女走在一起,相公心生不悦,以神色警告,娘子害怕坏脾气的夫君迁怒于侍女,便只好妥协收敛了脾气。 顾安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就是有些奇怪,这洛阳来的人,听说是皇帝亲自派来的官员,公务在身竟还能拖家带口的。 也实在不怪他这般想,江蕴现在身上这身衣裳,不会有谁一眼将她当作奴婢。 顾安将几人带到了侧门,站在门口又道:“公子请,夫人请。” 他这般称呼一喊出口,苏明樟低头看了他一眼后,嘴上也没说什么,就淡然地走了进去,江蕴提裙摆的手却是一顿,问他道:“夫人喊谁?” “夫人喊你啊。”顾安一脸无辜道。 江蕴道:“我不……” “你师父呢?” 江蕴话说一半,苏明樟很合时宜地打断,顾安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回道:“师哥去请师父了,马上就来,请先安坐,我去拿茶水来。” 说罢,顾安便跑开去。 少顷,他将茶水奉上后,顾平也到了,他先是礼貌作揖,而后将那白帕子和里面的东西归还给苏明樟。 那里面是一块金色令牌,是皇帝亲手给苏明樟的,顾知延验了,此物不假,便让顾平闲出来问几句话。 顾平先介绍了自己的姓名,而后问道:“公子可是姓苏?” 顾知延曾说,要苏相亲自来。 苏明樟点了点头。 顾平又问道:“请问苏公子为何而来。” 苏明樟一手握着茶盏,道:“为何而来你们不清楚?” 顾平道:“晚辈确实不清楚,但是师父应该清楚,只是师父想听一听您的说法。” 苏明樟道:“为着十六年前的事而来。”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江蕴一眼,道:“顺便帮她求个医。” 顾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蕴。 他是个极其恪守礼节之人,若是不得允许,甚至不会无故去正眼打量女子的面容,所以他方才只扫视了一下苏明樟和程风,余光看到江蕴和青姝后便没有过多停留,此时苏明樟看去,他才偏头看了一眼。 然只这草草一眼,他却身子发僵,本应赶紧收回目光的他却没忍住多逗留了一下。 但当江蕴也看向他时,他反应了过来,立刻收回视线。 江蕴生的美,但顾平绝非因为她模样好看才挪不开目光。 全然是因为……因为那张脸很是眼熟。 彼时顾安在后头,听了这话,歪歪头道:“夫人病了?” “不可无礼。” 顾平转过身,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顾安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师哥难得语气重,他听了后马上缩起脖子不说话。 可见是来人的身份原因,他不便在此多嘴询问,便道:“那我去前头帮忙抓药。” 顾平点头,而后又对苏明樟道:“公子稍等。” 他又跑了一趟,这才请来了顾知延。 顾知延一身麻布衣裳,甚至下摆处还有几个补丁,可见对钱财很是不放在心上,便是能赚银子,也过得节约。 他头发黑白相间,白多黑少,也是用一根木簪子束着,但是不如顾平那样整洁利落,而是有些松散杂乱,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散落。 下巴上的一抹胡子也与他的头发相对应,白胡子里掺杂着几根黑的,很是不修边幅。 若是在繁华的临安街角处看到他,或许都会将他当作乞丐。 他来后,也是同方才的顾平一样,先弯身作揖,而后起身看苏明樟道:“苏……公子?” 苏明樟不喜欢绕弯子,顾知延虽喊他苏公子,但他张口就是:“顾太医。” 他不喊郎中,而是直接喊他过去的官名,顾知延坐下身,“苏公子还是称老夫为郎中吧,老夫已经辞官多年。” 苏明樟饮了一口茶水,道:“只要先生愿意将过往一切说明,称呼什么,不是问题。” 他这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要顾知延好好配合,那他也很好说话,但若是他都亲自前来了,他还要有所隐瞒的话,他不会给他留活路。 顾知延躲了这么多年,早就老成精了,苏明樟暗里那几分威胁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明白,他叹了一声,道:“苏公子,过往一切,我过去也不是不想说,恰恰相反,我想了十几年,只是世道使然,我不敢说。” 第89章 静兰公主血脉存疑 顾知延语气有些沉重,微微垂眸,不再看着苏明樟,而是盯着眼前的茶水,看着水面上浮动的茶叶,眸中黯然忧伤。 苏明樟道:“与我,可以尽说,如今新帝在位,朝堂稳固,顾郎中的安危,我可以保。” 顾知延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想从何说起,半晌后,他唇起欲言,但先抬头看了看厅上几人。 他本想问苏明樟是否要将旁人遣走先,但他匆匆一眼过后,视线如方才的顾平一样,落在了江蕴身上。 江蕴感受到目光,也看向顾知延,问道:“顾郎中可是要我们到旁厅避嫌?” 苏明樟道:“他们无需避开,顾郎中可放心。” 顾知延听后,点了一下头,但视线却无法从江蕴脸上移开。 他那双已经有些浑浊了的双眼中多出几分清明,又溢出几分思念的意味,源远流长。 江蕴不是没被男子盯着看过,但从未被这样的眼神盯过,不是那种观摩美色的猥琐和失望,而是充满希冀,还夹杂着怀念和惊喜,但又让她感觉很莫名其妙。 就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但她觉没有见过这位顾郎中,只是曾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也不知在哪里听过。 顾知延的眼神挪不开,苏明樟有些不悦,稍稍抬高音量,提醒了一句:“顾太医。” 他故意又称他为太医,说明是在警醒。 顾知延听到后,立马回神,但目光还是在江蕴脸上流连了几许,苏明樟略重地搁下茶盏,问道:“我问一句,顾太医何故盯着她看?” 顾知延终于把视线回到苏明樟身上,未答先问道:“敢问苏公子,她……可是您的娘子?” 苏明樟也不答,问道:“顾太医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还是说,你对她很感兴趣?” “我……” “或许顾太医应把正事放在前,我来临安一趟是为何,你心中清楚,何事为重,你也当清楚。” 苏明樟占理,私事不该越过公事去,他缓了缓,收回眼中所有情绪,重新要开口。 在此之前,苏明樟对江蕴道:“你去旁厅吧。” 免得顾知延说一半又分神看她。 江蕴点头应下后,青姝也跟了过去。 横竖苏明樟来,为的是朝政上的事,青姝听不听都无所谓,她若是好奇,苏明樟也全然信任她,就让她站在一旁,但青姝现在对江蕴更加好奇。 “阿蕴,等等我。” 她小声喊了一句,江蕴停下脚步,跟她一起去了旁厅。 程风揣着佩剑,直愣愣地站在几步外,主厅上只余三人。 顾知延也终于正式开始回忆诉说道:“为着这事,我逃了十六年,其实说起来,不过就一句话:我怀疑当朝静兰公主……并非先帝的血脉。” 几步外的程风听到这句话,想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中也露出了诧异和惊恐。 不管苏明樟让他做什么,他奉命办事就是了,不会问太多,他知道苏明樟此次能亲自前来,背后一定有大事,但没想到是这样天大的事。 先帝一辈子,只有静兰公主这么一个子嗣,又是正宫所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大靖最最尊贵的女子,自幼受尽宠爱,被捧上了天,美名远扬。 顾知延竟说她不是先帝血脉,难怪要逃匿这么多年。 苏明樟表现得还算是平静,他抓住重点,道:“你怀疑?只是怀疑?” 顾知延道:“当年只是怀疑,此事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万万不敢开口,我想私下验证,却先被发现……但即便没有验证,这些年来九死一生的日子,也恰恰证明的我所猜的是对的。” 苏明樟轻嗯了一声。 他会对静兰公主的身份有所怀疑,原因有二,一是静兰公主不论从外貌还是脾性来说,无一点像先帝,若说她是像极了母亲那也就罢了,奇就奇在,她与太后也并不怎么相像。 可长相并不能说明太多,真正让苏明樟开始疑窦的,是皇帝曾无意与他提起,当年照顾太后怀胎的太医,在静兰公主出生没多久后,就留下一封辞官书,消失不见了。 若是他不消失,按理说静兰公主顺利诞下,他能得极厚的封赏,在太医院的职称品级也能往上越一越,但他竟连当月的俸禄都没有领,就连夜消失在了洛阳,满太医院的同僚,竟然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 苏明樟此人疑心重,遇事判断又犀利,他曾暗中搜查过顾知延的信息,但却搜不出任何,可见被抹得一干二净。 越是干净,越是有问题。 此事他同皇帝,也就是当时的暄亲王说过,但无实证,兹事体大,不敢上达天听。 且先帝在位时,当年的皇后一党掌权过甚,江家身为外戚,屡屡干政,绝不可打草惊蛇。 暄亲王那时对此不敢相信,虽说苏明樟的分析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觉得,当年帝后感情和睦,先帝对皇后万般宠爱,可毕竟身为帝王,后宫免不了有许多嫔妃,但不论新人如何貌美,他从未冷落过皇后,且因为她母家早已亡故,几乎无人幸存,他便对她妹妹所嫁去江家有所关照。 皇后没有母家势力扶持,能登上这个位置,是先帝克服层层阻碍后给她的宠爱,便是写到史册里,那也是帝后情深的千古佳话,皇后根本没有理由做出愧对先帝的事情。 但是后来,当初的皇后一党在朝中越发嚣张,尤其在先帝病重之后,皇后还会越俎代庖帮他做决定,且先帝去世后,太后竟有意阻拦暄亲王掌权,企图自己把持朝政,还弄出江太妃有孕的乌龙,暄亲王也越来越相信苏明樟的推断,此次派苏明樟前来,务必要一个真相。 苏明樟听后,点头认可,继而问道:“当年,你因何怀疑?” 第90章 先帝此生都不会有子嗣 顾知延道:“我负责当年皇后的胎,但也会给先帝问脉,先帝在位多年不得子嗣,我又是以此方面的专场入的太医院,故而先帝曾找我询问调理。” 顾知延少年学医,本也只是个镇上平平无奇的山野郎中,给镇上百姓治病,赚钱养家糊口,直到娶妻之后,妻子久久无孕,他便开始往此方面专攻,寻了无数缘由,在脉象间寻找细微的差别,其滋补调养的方子,不论是针对男子还是女子的,都研究出一摞,不断精益。 后来妻子有孕,他的方子也广受流传,在镇上小有名气,本以为日子就这般一直平淡地步步往上,但妻子却难产而亡。 顾知延自以为医术不错,但医术的细分实在太多,妇人生子是鬼门关,他身为郎中,却亲眼看着妻子死在眼前。 那是横胎,且妻子产道较小,就算是镇上有经验的稳婆也无能为力,她们说,听闻在城中有妇科圣手,只需扎上几针,便能使胎位正过来,但是时间紧迫,等去城中请来那妇科圣手时,妻子已没了气,临死前只求务必保住孩子,那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 自那之后,顾知延的眼中便只有医术和女儿,他一心专研妇科,对生育方面的研究越发透彻,同时独自一人带着女儿。 有人告诉他: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他不甘女儿永远只在小镇中当一个野丫头,姑娘长大了,他要给她挣一个丰厚的家底,也要把这一身医术带出小镇。 顾知延去了洛阳,层层选拔考核过后,进了太医院当值。 因为是以生育与妇科为专长,于是一进太医院,就被先帝召见,询问他多年无子嗣当如何调理。 顾知延停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老夫当年给先帝看脉后,所得出的结论……结论是先帝此生都不会有子嗣。” 苏明樟皱眉,“什么?” “我当年得出的确实是这个结论,但……但我知道伴君如伴虎,且又是这种事关皇嗣绵延的大事,我即便是由此结论,也是万万不敢说的,且此事也不好说的太过绝对,即便我心中认为是绝对,说出来也会变成:极难有子嗣,但并非不可能。 这些话说出来,听着就像是大不敬,我当年不敢说,但如今苏公子奉皇上之命要我言全部真相,我也就都说了。” 苏明樟道:“不会将你视作大不敬,可安心。” 顾知延继续道:“我后来一直给先帝调养,日日都觉得行走在刀刃上一般,因我知先帝在此方面几乎已是不治之症,可不曾想,调理了几年后,皇后居然真的有孕了。” 他抬眼望了望屋顶一角,作回忆状,“我记得诊出皇后有孕那夜,我彻夜未眠,我不能明白,到底是我的医术不精,判断有误,还是上天真的眷顾先帝,觉得他在为多年,政绩客观,所以大发慈悲,我对我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直到…… 直到我某次去皇后宫中看诊时,有一黑影从我身后掠过,我转头便不见人影,见到皇后时,她气息明显异于平常,略有急促,是紧张之态,那一瞬,我便起了疑心,我怀疑她……她与人私会,且就在宫中,但那人身手极好。” 苏明樟听到此处,点了一下头,问道:“你确定当时你身后有人掠过?” 记忆有些久远,顾知延闭上眼细细回忆了一下,道:“你若要我说绝对,我自是不敢,但我觉得有,且不管是否真有人,那日皇后的脉象骗不了人,她心中紧张。” “你可能揣测那人是谁?” 顾知延摇头道:“我可不是神仙,一个小小太医,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武功高强之人,更是没有接触过分毫。” 他答完,又接着自己的话道:“我那是虽心中有疑,但无从查证,于是便先安心将皇后的胎养好,我心中想的是,待她诞下皇嗣后,我以职务之便,暗中寻个机会,取那孩子的一滴血,过后再去向先帝说明一切,若是验过后,证明我做揣测之事是错的,我便自行辞官,此事私下做,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即便我错了,也不会有损皇家颜面。 但是,就在我想要取血的那日,似乎被皇后身边的人察觉出了异常,又或者说,她们从这孩子一出生,就心虚般看得极紧,以至于我稍稍想动作,就会被察觉。” 顾知延清楚的记得,那夜他未曾得手,回到太医院后,总觉得后背发凉睡不安稳,总觉得自己事情败露后会被杀人灭口,于是他半夜从床上爬起来,钻到自己的衣柜之重。 他硬生生在衣柜里躲了近一个时辰没敢出来,后来果不其然屋中闯入了人,不用想也只是太后派来的刺客,那此刻进屋后见床上无人,便以为他大半夜出恭去了,总之跟个鬼魂一样在他床上坐了半晌,却始终不见他回来,这才怀疑他是很有先见之明地逃了,便匆匆回去复命。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在床上坐了多久,顾知延从衣柜的缝隙中看了他多久。 直到他离开后一刻钟的时间,顾知延感到屋中安全了,才手脚微颤地走出衣柜。 他知道,他不能死,或许他若是死了,这个秘密就将会被永远雪藏。 他想直接进宫面圣,但深夜无召进宫极其繁琐,要跑腿的小太监来来回回几趟,他极有可能在宫门处等候时就被抹了脖子。 顾知延一人虚脱般靠在椅上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先活着。 不拿自己的生命冒一丝风险,一丝都不行。 他连夜写了辞官信,换上了初来洛阳时穿的平头百姓的衣裳,天不亮就悄悄出了屋,摸索到城郊处,抓了个凌晨起来赶路去早市买菜的农名,给了他一车菜钱,让自己躲在他车中,藏在菜叶下,又加了一锭银子,让他把自己拉出了城。 皇后的人手全城暗中搜人时,顾知延刚刚逃出城外,他本能地往家乡虞城走,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惊天秘密,难道他逃出城,皇后就会放过他了吗? 于是他一路东奔西跑,哪里都去,就是不回虞城。 第91章 姓就不谈了 顾知延藏匿多年,到穷苦村子中当过便宜大夫,靠村民接济混一口饭吃,后来随着时间的推延,太后那边的人手也不再那么密集地搜查,仅限于在洛阳和虞城留了人手,顾知延这才走出村子。 村中行医多年,他又将自己的医术均衡了不少,穷苦百姓最常见病症他都医治的药到病除,这才一步一步再开起一个自己的医馆。 当他得知新帝登基的时候,他曾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去到洛阳,说出当年的一切,但是冷静下来想想,即便是新帝登基,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一党也依然强盛,至少在他面圣之前把他弄死并非难事,所以他还是要再等。 等到太后一党再衰弱下去,又或是等到朝堂中也有人疑心此事,再不济,他只能死前留遗书了。 庆幸的时,朝堂中果真有人对此事有疑虑。 苏明樟,顾知延曾听说过此人,他离开洛阳时,满洛阳无人知道此人名号,可近些年来,即便是最最普通的百姓,也对他多少有所耳闻。 顾知延稍稍多去了解了一些,得知此人之所以能短时间内官位飞速上升,其原因是敢与太后一党作对。 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那时的皇后一党干政愈发嚣张,也是到了那时,先帝才彻底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他的皇后比起爱他来说,或许更加爱朝堂权势,但奈何那时候他身子已经不好,朝中众臣也一边倒的投降皇后和江家,唯有他的同胞兄弟暄亲王处处帮他出谋划策,拿出了手里的底牌,便是苏明樟。 苏明樟家道中落的不幸与太后和江家脱不开关系,他就如一条疯狗一样,只身斗皇后一党,朝堂上,谁咬他,他就咬谁,他不仅要咬,还要将他们的皮肉筋脉撕下来,那才能让人知痛。 靠着这股子疯劲,虽说得罪了一众人,但顺了皇帝的心意,又有暄亲王的扶持,他便一路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官拜一品。 与太后为敌的,也就让顾知延更加放心。 只是……他:“苏公子,老夫同你说了这些,但只怕你成功将我护送进洛阳面圣,也无济于事。” 苏明樟道:“为何?” 顾知延道:“只怕口说无凭啊,若是先帝在时,大可用公主的血与先帝验一验,但如今先帝不在了,我又不知那混淆皇室血脉的奸夫是谁,那要如何证明我才猜测?” 若是证明不了,拿他这条命到头来还是要被拿走。 苏明樟拂了拂衣袍,道:“不知奸夫是谁,那就猜,我心中倒是有个怀疑之人,只是一时半会儿请不来,且也不好打草惊蛇,一切可能回洛阳再商议。” 顾知延很想问他,他到底怀疑何人,但见他本来就没有要说的意思,就道:“去洛阳,苏公子如何安置我?” “你既是开医馆的,那到了洛阳就继续开,我说过不必担忧安危,你就不要再怀疑。” 顾知延点了一下头,我这边的医馆,需要花些时日交代,没了我,他们可不能乱。 苏明樟默认,又道:“我以出游名义瞎逛,再朝廷内又说是微服私访,届时要交差,样子还是要做一下,横竖也需要多逗留些时日。” 他这般说,顾知延也就放下心来。 那厢,江蕴与青姝在一个屋内,顾平帮她们把茶水端了进来。 他虽然想极力克制,但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往江蕴脸上看,最后憋不住问了一句:“可否请问夫人姓名?” 江蕴离了苏明樟,终于得了个解释的机会,道:“你莫要再喊我夫人,你同你那个师弟也说一身,我不是主子,是苏公子的贴身奴婢,可不要再闹笑话了。” 顾平有些诧异,看她这一身衣裳,竟是个奴婢? 生的这般好看,会有公子只让她当个奴婢? 顾平想到这,突然在心中狠狠将自己斥责了一番,他脑中不该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江蕴说完后,才答了他的问题道:“姓名……姓就不谈了,你喊我阿蕴就是。” 顾平一顿。 他问姓名,实则相问的就是姓而非名,可眼前姑娘偏偏说姓氏不谈,他身为君子,自然不好再问。 顾平礼貌的微笑了一下,道:“好的,阿蕴姑娘。” 一旁的青姝咕噜咕噜喝下一盏茶水后,却还没等到顾平问她。 她看着顾平此人,最是穿着朴素,但通身却有话本子里公子的气质,言辞礼貌文雅,他既然问了江蕴姓名,想必也会问她,便一直等着,谁知顾平却将她忽略了。 眼见顾平转身要走,青姝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等一下。” 顾平转身,对着青姝道:“姑娘可是喊我?” 青姝道:“此处还有旁人?” 她语气略微有些不愉,顾平听了出来,依旧是礼貌道:“不知顾平哪里照顾不周,让姑娘不悦了?” 青姝直言道:“你为何方才问了她的姓名,却不问我的?” 顾平虽觉得江蕴确实会想让人不自觉多看两眼,但方才一问,绝对没有任何轻薄的意思,被青姝这样问起来,倒显得怪怪的。 他自认为也确实是自己行事有所不妥,于是又走回来,问青姝道:“顾平也请问姑娘姓名。” 他说着,还对青姝作了一揖,青姝身为奴婢,哪有被人单独行过这样的礼,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也打心眼里觉得顾平是有君子之风的人,她方才的语气倒是小人之心了。 于是她那点小性子瞬间飘散的无影无踪,说起话来甚至还破天荒地带了点结巴,道:“我……我名叫青姝。” “青姝。” 顾平重复了一下,诚心夸赞道:“青姝姑娘的名字很好听。” 青姝觉得自己从未被男子真心诚意夸过,即便只是夸名字,她轻咳了一声,“谢了,顾……顾公子有事就先去忙吧。” 第92章 江蕴遇刺 顾平应声后才刚转身,可下一秒又转了回来,再次和青姝致歉道:“方才忽略了姑娘,是顾平的不是,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青姝呆了一下,江蕴侧头看她,明显看出她有些被顾平整不会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回头再致歉一次。 又不是多大点儿事。 青姝搅了搅帕子,道:“我不介怀,一点儿也没有。” 这次顾平才真的离开。 带他背影消失后,青姝还呆呆看着门外的方向,喃喃问江蕴道:“这世界上有这么谦卑知礼的人?离谱。” 江蕴倒是觉得没什么,道:“这样的人很多,只是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她说着还提醒青姝道:“你耳朵有点红。” 青姝下意识摸了一下,道:“这又怎么了,又不说明什么。” 江蕴道:“方才那顾平模样生的不错。” 青姝扯了扯嘴角,道:“你当我花痴?再加上他穿的也差,我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你在明里暗里的说些什么?” 江蕴喝了口茶水,托腮道:“我随口说了句实话,又没别的意思,你反应这么大做甚?” 青姝:“……” 她噎了一下,问道:“你方才说他那样的人很多,你见过?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是什么意思?” 江蕴想了想,道:“我见过,见过太多,都是假的,如果他是真的,那确实少见。” 装的文雅知礼,对所有人都能尊重相待,这样的人江蕴曾在江家见过太多,江太傅手下提拔起来的无数文人学子就是这般,包括最开始的宋珩,他们披着一张这样的皮囊,江太傅再去赏识他们,充当穷家君子的伯乐,替自己美名。 文官不就爱玩那一套吗? 无非青姝摊上了个例外的主子罢了。 江蕴半边腮帮子被自己托的像个仓鼠,嘴里懒悠悠道:“你可最要小心这样的人,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其实心里谁知道有多黑,还不如你家相爷那样明着黑。” 青姝听了这话,道:“你也别太过度揣测别人的不好,再说,什么叫我家相爷,我家相爷不是你家相爷?你不是跟我在一个府里当差?” 江蕴无语,“我重点在前半句,听不听的进去是你的事。” “我看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顾平就算是要装,何必在我这么个一面之缘的奴婢面前装。” 江蕴道:“我也没说他装啊,我是让你别轻易相信表象,再者,装也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会成为习惯的。” 青姝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别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就能好了。” “你别被人的表象蒙骗了就好。” “我才没……” “姐姐。” 一声童声打断了想发脾气的青姝。 顾安走来,手里捧着一壶新茶。 他这声姐姐是冲着江蕴喊的,他走来放下茶壶,道:“师哥让我来添茶,顺便和姐姐道歉,师哥说你不是夫人,是我乱喊,喊错了,请姐姐原谅。” 顾安说着给江蕴和青姝添上茶水,青姝道:“看吧,人家走后还让师弟来给你道歉,你却在这里说人家装,还说人家心黑。” 江蕴尴尬地都快要将手中的茶盏捏碎了,她也是出于好意说两句,青姝说这些还偏要当着顾安的面,果然,下一秒顾安就抬起头问道:“青姝姐姐,谁心黑?” 青姝道:“你知道我名字?” “师哥方才也和我说了,还说你名字好听呢。” 青姝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然后很不客气地直接卖了江蕴道:“是她说的,我说你师哥有礼,她说是装的,说不定心眼是黑的呢。” 江蕴脸一垮。 顾安转过头去,道:“阿蕴姐姐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回春堂没有心黑的,师哥是真的大好人,姐姐生得这般好看,心眼却是个歹毒的!” 他说完,搁下茶壶就跑了出去,江蕴还想喊住他解释两句,可顾安已经跟只野猫一样蹿没了身影。 江蕴喝了一口新倒的茶水,烫嘴,看着青姝无奈道:“不是顾平心黑,是你心黑。” 青姝道:“那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江蕴:“……” 她无话可说,青姝冲她挑了下眉毛,道:“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去前面看诊?” 江蕴道:“你是郎中吗?” 青姝道:“我是说,去前面看郎中看诊。” 江蕴刨根问底:“所以你到底是想去看郎中,还是看诊?” 青姝恼了,“你要这般说话,你就自己待着吧,我一人去。” 说罢她扭头就走。 江蕴也懒得继续点破她。 她平日里若是得了空闲,不是看话本子,就是与她聊话本子,再不然就是去街上淘话本子。 去看郎中看诊? 人家是看诊,她看郎中,单纯的看。 青姝走后,江蕴自己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静下来后,脑中不断重复起“顾知延”这三个字。 她实在太想回忆起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三个字。 江蕴闭上了眼,看似在睡觉,实则脑子疯狂转动。 记忆感觉很是久远难以想起,那便是在幼时,既然是幼时,那就只有可能在江府。 推断不错的话,这个名字应该是从江太傅口中出现过,但江太傅于顾知延而言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大概率她爹不干好事。 江蕴揉了揉眉心,不会自己老爹和顾知延又是什么仇人吧,而她则是这名医仇家的女儿? 总有一种莫名其妙树敌无数的感觉。 当然这些也只是她瞎猜的,若是有机会,可以开口问问苏明樟,江蕴正这般想着,忽而耳侧一道利风吹过,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只见一人站在她身前,半蒙着面,通身是一副江湖打扮,眉尾处有一小颗黑痣。 这陌生男子不知何时闯入到此,悄无声息就站到了她面前,江蕴才想开口问一句何人,但话还为开口,就见他袖中飞出一把匕首,瞄准了江蕴的心口处捅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且江蕴一个不懂武之人根本无从抵抗,她身子往后倒,本能的抬起手当在胸口,那匕首直直落下时,割破了她的衣袖手臂。 “啊——” 江蕴为自保,大喊来人,那人见她死死护着胸口,饶有兴致地抹了抹刀刃上的血迹,自言自语道:“本来想让你死的好看点,这样只能割脖子了哦。” 说完,他的匕首改了角度,迅速朝江蕴的脖子划去。 出刀极快,江蕴耳中传来利刃飞速划过空气的声音,但就在那冰凉触碰到她脖颈的那一刻,那匕首突然被什么弹到了,前面半截直接被弹断,飞了出去。 第93章 你怀疑是我给你招灾? 江蕴紧闭着双眼,脖颈处一阵刺痛过后,并未感受到热血喷溅,而后什么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腿上。 耳侧传来苏明樟的声音,“怎么回事?” 江蕴这才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腿上是那掉落的匕首,只是断了半截。 她惊魂未定,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方才那人不在后,手抖着缓缓抬起,往自己脖颈处碰去,摸到一片温热,放下来一看,是满手血液。 她完全没听进去方才苏明樟的问话,慢慢回神后,见他已经站在眼前。 江蕴平视过去,只看见一身素色锦衣,“相爷……” 她想抬头看一眼苏明樟,但是头却被按住,“不要扯到伤处。” 苏明樟说完,又问道:“能起身吗?” 江蕴腿脚没有受伤,道:“可以。” “起来,去让郎中给你上药。” 江蕴听了后,正要乖乖站起身,但才起了一半,就感到腿软得厉害,想要用手去撑旁边的木椅扶手。 苏明樟见她手臂上也在滴血,可见手臂上亦有伤,便眼疾手快地直接将她抱起身。 因担心动作大对伤口有所牵扯,他并没有将她横抱,而是直接竖着将人抱起,让江蕴直接坐在自己右侧手臂上。 江蕴正好用手肘撑在他肩上,不会触碰到伤口。 回神后,伤口处尖锐的痛感不断涌上来,江蕴疼得额间冒起虚汗,苏明樟带着她往正厅去,才走了两步,见顾知延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怒道:“顾太医跟来,是不顾安危了?” 方才江蕴尖叫过后,正厅三人皆是意识到有刺客,几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那人是冲着顾知延而来,只是还没找到顾知延,又或者是他与程风在导致不太好下手,所以才先对江蕴动手转移注意力。 所以苏明樟与程风赶过来时,让顾知延藏好,顾知延也慌乱道出他有藏身的密室,他们二人才放心过来。 但谁知顾知延不好好在密室里躲着,竟然还敢过来,若是真有多个高手埋伏在此即便苏明樟暗中还有些人手跟来,也未必能百分百保住他。 他惜命这么多年,这点事还要人教? 顾知延自知做的不对,但方才他的腿脚似乎根本不受控制,他满脑子只想着去看看那姑娘到底怎么了。 好在行刺一事很快过去,刺客只有一人,里外恢复了平静,程风已经追了出去,能否追到且再看。 苏明樟抱着江蕴,语气有些愠怒对顾知延道:“顾太医先看诊。” 顾知延也是这样想,赶忙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诊室之中,让江蕴靠坐到踏上,正要帮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江蕴道:“顾郎中可否先帮我处理手上的伤处。” 她说着卷起宽袖,露出伤口。 脖子上的伤虽看着可怕,但是浅,而手臂上的是被匕首直直刺进去的,极深。 顾知延看到后立马皱起了眉,眼中还有心疼之色,平日里做事严谨的他此时甚至有些慌措,就像是关心则乱一般。 他取了药酒,“有些疼,姑娘要忍一忍。” 他说完轻叹了一口气,便开始着手行动。 下一刻,江蕴的手明显抽动了一下,想本能地往回收,但苏明樟一只手及时捏住了她后半截胳膊,让她的手臂不可动弹。 “忍一下。” 他在他耳边道。 声音不响,但是很严肃,是命令。 江蕴也知道要忍,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之后再也没有挣扎,只死命咬牙忍住,嘴唇险些被咬出血来。 顾知延帮她处理好伤处后,给她上了一些可以缓解疼痛的药粉,虽然只是缓解,并不能完全止痛,但待药粉的药效起了后,江蕴还是感觉重获新生。 那样的疼痛可以忍受,可以不妨碍她思考诉说。 苏明樟见她勉强缓过劲来,坐在小榻侧边问她道:“方才事情是如何,告诉我,越细越好。” 顾知延也坐在一旁听。 江蕴回忆了一下,道:“我一人在侧厅,闭着眼,有利风袭过,我睁眼一看,便见眼前一人,是江湖打扮,男子,听声音年纪不大,估计还未及冠的年岁,左侧眉尾处有一颗黑痣。”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起先想刺我心口,但我用手拦住后,便改为割我的脖子。 只有这些,其他……我也不知道什么了。” 她说完看向苏明樟,问道:“相爷可与什么江湖人士有结仇?” 苏明樟道:“你怀疑是我给你招灾?” 江蕴听他这样问,摇头道:“我不……嘶……” 她一动脖子,便扯到伤口。 苏明樟拧眉,抬手拖到她后脑勺处,“别乱动。” 顾知延一脸愁苦道:“是我……大抵是我,苏公子来临安,可是被太后的人暗中给……” “应不会。” 苏明樟道:“我来途中,看似身侧只带了程风,但后面暗中都有人跟着,防的就是太后,但此次因不经虞城,太后似信了我出行与此事无关,不该会贸然派人跟踪我。” 苏明樟做事的手笔太后心里也有数,若是派人跟着他,一旦被发现,后患无穷,所以若没有特别的怀疑,她绝不会轻易派人。 且一路来,苏明樟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 江蕴也道:“我觉得,若是真的为了行刺顾郎中,这样对我下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苏明樟道:“你还是更加怀疑是我的仇家。” 江蕴闭嘴不说话,免得苏明樟听了又心生不悦。 苏明樟见她靠在小榻上,双眼木木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看,不回他的话,便知晓她是误会了,道:“你想说便说,我并非怪你。” “嗯?” 江蕴迷惘地嗯了一声。 苏明樟道:“许真的是我的仇家,我仇家太多,指不定真是有人花高价雇了江湖高手,该给你派两个人的。” 江蕴听他这样说,有些意外,不过说起给她派人,她抬眼道:“相爷已经给过我程东程西了。” 苏明樟道:“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不能一个人待着,青姝呢?” 江蕴微顿,“青姝她……呃……她去学习医理了。” 第94章 阿蕴姑娘像极了她 青姝在前头的诊厅内,里面病人多,有些闹闹哄哄,郎中和小药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她丝毫不知后面发生的情况。 彼时她不知从哪搬了根凳子来,坐在顾平边上帮忙,其实也就是帮着给顾安这些小药童抵药单子,但已经被顾平和顾安夸了无数次,就连来看诊的病患也跟着一起夸,说她人美心善。 这厢,苏明樟半点不信道:“她会去学医理?” 江蕴道:“相爷也不必怪她啊,即便是她在,能拦住刺客?” 青姝会的无非是些三脚猫功夫,可程风去追那刺客,这么久也没有回来,可见其武功不差。 但话说回来,若是身手好,应一下就可以将江蕴致命,又怎会连她一个弱女子都没杀成,会不会有些太水了。 江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苏明樟亦有所想。 那人武功不差,可若作为刺客来说,连江蕴都杀不掉,实在不合格。 江蕴又得出了一个结论,对着苏明樟道:“是来挑衅你的吧?” 苏明樟:“……” 横竖在江蕴的判断里,她这伤就是为他而受的了。 苏明樟道:“先去休息,我会派人去查。” 江蕴问道:“如何查?程风追不到的话怎么办呀?” 苏明樟见她眼睛亮亮的,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江蕴道:“我可以画下来。” 虽然苏明樟和程风都看到了那刺客一眼,但他速度很快,他们只看到个身形,世上身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而江蕴记住了他的眉眼。 “把那刺客画下来?你会?” 江蕴道:“在相爷心中,我就是一无是处。” 顾知延道:“我先去给姑娘拿纸笔来。” 江蕴伤在左手,并不影响她作画,苏明樟道:“那你便好好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江蕴在江家时,旁的江太傅没给她学什么,但是读书作画这些,只需在江家的书房中自己翻阅自学就是,她出门的机会甚少,大多时间待在府中,接触的最多的便是这些。 方才她将那刺客的模样看的还算清楚,待顾知延拿来笔墨后,她便动手作画。 从身高身量,服饰的款项和大致纹路,以及那人的发型刘海,眉眼神韵,都画的大差不差。 虽遮住了半张脸,但不难看出,是个模样应还不错的少年郎。 苏明樟看着她一丝不苟的模样,道:“一个刺客,你将他画的还挺俊。” 江蕴道:“他本就生得俊,剑眉星目的,也不知怎么就与你结仇了。” 苏明樟脸色一沉,抬手抽出那张画纸,“可以了,画成这样足以,一张追缉画像,不必那么用心。” 他才收好画纸,屋外传来动静,是空手而归的程风。 苏明樟看着江蕴道了一句:“你就在此休息,我让青姝来陪你。” 说罢他给程风使了个眼色,到了屋外。 “主子……” “没追到?”苏明樟问程风道。 程风摇了摇头,“是江湖上的身法,诡谲的很,跟丢了。” “门派?” 程风道:“尚未可知,我们对江湖了解甚少,但许是有人雇了江湖杀手来。” 过去不是没有人雇江湖人士行刺过苏明樟,但是江湖上,本事越高的人,佣金也就越高,少则百两一个人头,高则千两万两十万两,都是有的,但从没人得手过。 此次这人的功夫来看,别的不说,但从他一直暗里跟着他们的行踪,但他手下却无人察觉,就可见他功力之强,若要雇他,佣金起码十万两白银往上,但他却冲着江蕴去。 江蕴的人头值这么多银子? 苏明樟将画纸递过去,“找画师去画,发下去,通缉,悬赏万金。” “是。” …… 诊厅的青姝听闻了江蕴遇刺一事后,匆匆赶来,顾平和顾安听了,也来看了一眼。 彼时顾知延已经离开了,顾平见她的伤势已经被师父处理的很好,便关照了两句后快步离开。 他走到顾知延屋中的一个书架前,按动了里侧的机关,便打开了一道门,里面便是顾知延最深的藏身之处。 他走进密室里,便闻到一股焚香的气味,可知顾知延又在上香。 顾知延虽是背对着,但也知来人是谁,“顾平,你来了。” 他说着,将手中的香插到面前的香炉中,在香炉上方,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个姑娘,看着也约莫就二八年华,一袭素雅的白色裙裳,发髻盘得简洁,但那张脸生动可人,画师妙笔,画的极美。 只是看着眼熟的很。 顾知延道:“你知我在此,是因为看了她,也觉得像极?” “是,学生第一眼便觉得想,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知延沉默着仰头,看了半晌画像后才缓缓转身,问顾平道:“你可有问问她的姓名?” “她说她叫阿蕴,姓氏不谈。” “姓氏不谈?” 顾知延反问了一句后,又自言自语道:“不谈就不谈吧,不会是的。” “师父,只怕万一,不如找苏公子问问?” “问什么?” 顾知延道:“别忘了苏相和江家是政敌,就算她有幸活着,也不会到苏相手下的。”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双眸有些湿润。 顾平道:“即便如此,师父也会多照拂她几分。” “倒也轮不到我来照拂,我没有那个资格。” 顾平想要宽慰他两句,但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两人皆是默了须臾后,顾平道:“若是投胎,楠姐也该这个年岁了,说不定就是……” 顾知延听他这样说,便也蹙眉算了算,道:“是啊,楠儿若是投了胎,如今也就是这样的年岁。” 顾平道:“相像本就是缘分,更何况如此像,师父还是不该错过的,若是能受阿蕴姑娘当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当徒?” 顾知延道:“向来收徒,都是为徒者先有拜师意,在我回春堂当徒的,皆是醉心于医术的,这种东西可强求不来,阿蕴姑娘并未表现出对医术感兴趣。” 顾平道:“并未表现出,不代表没有,说不定她只是因待在了苏相身边,故而不敢有其他选择,既然能有相见之缘,师父不日也要随着一同去到洛阳,何不试着问一问。” 顾知延将他的话句句入了耳,他心中有何曾想错过这样的缘分。 他道:“我看,苏相对那阿蕴姑娘还是有些偏宠的,即便阿蕴姑娘点头,只怕苏相还是不会放她来当我的徒弟。” 顾平道:“何必让她真的到您身边呢?只要她点头,便多了一层理由相见,师父这些年来太过封闭,就是能将她当做一个寄托,照拂一二,于您自己的心绪而言又何尝不好?” 顾知延不置可否,心中将此事斟酌一二后,又难以抑制地想到了过去,口中喃喃念到:“楠儿……” 第95章 江蕴的母亲 顾平轻叹了一声,也上前上了香后,退了出去,留顾知延一人在里面静一静。 他口中的楠儿,名顾楠,是他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孩子。 顾知延早年间一直带着顾楠在虞城的顾家镇上生活,直到顾楠及笈后,他带着她去了洛阳。 他入了太医院成为太医后,便无太多时间照顾顾楠,顾楠虽从小地方来,比不上洛阳女子的华贵,但那张脸如清水出芙蓉,硬生生不加修饰,比过了一大片洛阳姑娘。 顾楠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小又没了亲娘,故而性子相对来说就野了些,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时常就爱在街巷上闲逛,不过多久,他们所住的那一片便传开了,道是有一位外地的姑娘,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平日在街上瞎晃也没人看着护着。 顾楠自幼在小镇上,邻里间皆是和气,从未见过人心险恶,她不知自己已经在暗中被标上了身价。 权贵派人查明的她的身份,虽知她父亲是宫中太医,但也丝毫不怕,一个才进太医院的太医,又是外地前来,在宫中没有分量,在洛阳也无靠山,就算是女儿失了清白要被迫给人当妾,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更何况是他教女不严厉在先,让她在外四处乱晃。 于是顾楠再出门时,便被人捂了口鼻,吸入了迷药昏死过去,当她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时,已被送到了一个房间中,随后进来的是一个满身肥膘的男人。 顾楠跟在顾知延身后这么多年,对医术也掌握不少,当即按住自己的穴位,让自己用最快的方法清醒过来,但即便是全然恢复,她力不如人,对此情况也无济于事,但万幸的是,就在那男人得手之际,门外有人闯入。 而其中指使人撞门的,便是江齐安,也就是当今的江太傅。 那时的江齐安虽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要日日上朝的朝官,虽站在后排,可毕竟是能直面圣上,而绑顾楠的这人,只是洛阳的一富商,此人虽说没有官位,但与洛阳多名官员皆有往来,毕竟金银在手,便无所畏惧。 而江齐安本身也是与他有往来的官员之一,他这般闯过来,并不是制止他行为不当,而是他也看上了这个女人。 民不与官斗,富商再富也是民,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将顾楠让给了江齐安,可在那时的顾楠眼中,是江齐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救走,就如一束光一般降临到自己身边。 江齐安本只想让顾楠当妾,但在得知顾知延是擅于怀胎生育方面的太医后,当即决定去提亲,求顾楠给他做正妻。 毕竟若是将来后宫哪位娘娘能有孕,必定会让顾知延前去照看胎儿,这样顾知延在后宫中便会有了人脉,娘娘将来一旦生下皇子,也就间接能方便他搭上一些关系。 一个五品官要再往上爬实在是艰难,他不得不步步算得精明。 于是在“大恩”的光圈下,顾楠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顾知延虽还想再考虑一番,但见顾楠心中愿意,又觉得江齐安此人看着颇为老实,文官清流,人品应不会差,便也点了头。 江齐安场面功夫做得极好,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再加上英雄救美的佳话,使得顾知延与顾楠都对他极其满意。 顾楠嫁入江家后,一切都极其顺利,次年便有了身孕,只是在她之前,宫中皇后娘娘怀上了龙胎,点名要顾知延看胎,他时常忙得抽不开身,研制一张又一张安胎的方子往宫里送,又要亲自备药,反倒是忽略了自己姑娘。 好在顾楠自己懂医,将自己的胎养得极好,只是到了将要临盆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说父亲辞官,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楠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彼时的顾知延因发现了皇后娘娘的秘密,已经不得已逃出了洛阳,甚至没有时间也不敢冒险去知会女儿一声。 再往后,便是那段让他痛苦悔恨至极的回忆,他不惜一切代价伪装逃生,那个消息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江大人之妻惨死,江大人为悼念亡妻,停棺三日,大设粥棚,广施百姓,为亡妻在阴间积德。 这个消息被人使了手段往外传,弄得人尽皆知,江大人还顺便得了个追念亡妻的美名,但顾知延心里清楚,江齐安一定是委身于太后,配合他们做了这一出。 事情弄的这样大,就绝不可能是演的,顾楠一定已经死了。 目的就是为了逼他回去,逼他现身。 只差一点点,顾知延只差一点点就没忍住,他得知此事的那夜,心脏抽痛,整整一夜不得平息,即便他精通医术,但也无济于事,也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何为医者不自医。 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若是回去,便是着了道,便是顾楠在九泉之下也会更加不得安宁。 可他又像直接一把刀,杀到在那里虚伪施粥的江齐安面前,一把把他砍了,将他的五脏六腑剖出,晒干做成标本。 只是最后,还是理智那面赢了,他要活着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才能给顾楠的死赋予一点儿价值…… 顾知延不知一个人在密室待了多久,等他出来时,外头天已经黑透。 江蕴已经在小榻上睡了有一会儿,她身边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又从青姝换成了苏明樟。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苏明樟特地将它拿得远了些,免得光线晃得榻上人睡不安稳。 第96章 不要你喂 顾知延斟酌再三,还是没忍住再来看一眼江蕴。 苏明樟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眼小声问道:“是要再看看脉?” 顾知延听他这样问,也顺势点了点头。 江蕴的手被苏明樟牵过,顾知延在她腕处放了薄纱,然后搭上两指。 “夜里不发热,也就无碍了,之后好好养伤就是,我这儿去疤的药效果很好,不会让她留下痕迹。” 他说完,苏明樟嗯了一声,榻上的江蕴动了动,有些半醒过来,只是稍稍清醒一点儿,就开始被伤痛所折磨,于是她干脆没有睁眼,蹙了蹙眉想要继续入睡。 顾知延收好薄纱,并未马上离开,他目光在江蕴脸上放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苏明樟不喜欢他盯着江蕴看,又看出他有话想说,道:“顾郎中若有事,可同我说。” 顾知延收回视线,“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看着阿蕴姑娘,模样像极了我自家姑娘,心中很想收她为徒。” “收她为徒?” 苏明樟又问了一下,语气听不出喜怒,顾知延忐忑道:“苏公子这是……不同意?” 苏明樟道:“她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他道意思很明确,江蕴不需要学什么,他更不会允许江蕴离开他。 这样的回答也在顾知延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最后挣扎了一句:“或许阿蕴姑娘喜欢呢?不如待她醒了,问问她的意见,她可以不用离开苏公子身边……” “她不喜欢医术”,苏明樟道:“她若是喜欢,学学也好,但我看她从未对医术起过兴趣,还不如对话本子上心,我倒是可以由着她去写话本子玩。” 江蕴若是对医术有兴趣,给她上药的时候就应多学多问,且早先苏明樟犯胃疾时,她就该对那药膳方子有钻研之意。 她不仅对医术无意,只怕对他也无意,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顾知延听苏明樟拒绝得这样彻底,也不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后转身就离开。 屋内静下来,苏明樟看着江蕴道:“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 在睡觉这块,江蕴睡没睡着苏明樟看一眼便知。 江蕴闻声后,睁开了眼,稍稍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苏明樟,他已经洗漱过,墨发随意地垂下,中衣外是一身松散的睡袍,微弱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江蕴想问问他何时来的,结果张口只道:“有什么好吃的?” “粥,盖子盖着,还温的。” “嗯。” 江蕴应了一声,就起身要下床,苏明樟却先一步将粥端了过来,看着她的动作,冷脸道:“你要下床?” 江蕴一脸麻木,“我总不好让你喂我。” 下一秒,苏明樟就捞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江蕴不适应地闭着嘴。 苏明樟道:“我伺候你,你倒还看不上了。” 江蕴眼皮跳了跳,她这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吗,她是浑身不自在。 她轻咳一声,微微张嘴吃了一勺粥,而后咬住了粥勺不松口,然后一手趁机拿过他手中的粥碗,坐到了桌边,“我右手无碍,还不用劳烦相爷这样。” 说罢,她自己低头喝起粥来,苏明樟垂眼在她身边坐下,脸色很不好看。 他这样宠着她了,她倒是不领情? 于是他对着认真吃粥的江蕴道:“我喂你,你不高兴?” 江蕴抬头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你为什么不高兴?” 江蕴道:“因为你阴晴不定,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是带着何种心态来这样对我,是将我当做了故人,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又或是当宠一宠小猫小狗什么的。” 她习惯性地实话实说。 苏明樟前几日还在马车中那样欺她气她,现在又想干出亲自给婢女喂粥这样离谱荒诞的事情,今日好明日坏,今日白明日黑,江蕴可跟不上他的节奏,不如当个最最纯粹的婢女来得简单,不用费劲脑子去想:今儿主子又发的什么疯? 苏明樟显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点,问道:“我是何种心态宠着你,这很重要吗?” 在他眼中,她多少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蕴道:“当然重要,不然我浑身难受。” 苏明樟一本正经问道:“那你方才说的三种心态,你心里接受哪种?” 江蕴倔道:“我一种都不接受。” 苏明樟:“……” 他有一种被戏耍了都感觉,看着咕噜咕噜很快将一碗粥喝见底了的江蕴,道了一声:“矫情。” 江蕴也不与他反驳,人与人之间互不理解本就是常态,大抵在苏明樟这样的高位者眼中,他随随便便的一点宠爱,她都该感激涕零的。 她矫情,那他就更矫情。 江蕴没了跟他争执的心思,反而满脑子都是方才顾知延说的想收她为徒一事。 苏明樟帮她拒绝了,说是她对医术没有兴趣,虽说说的也没什么问题,但她心中总觉得有些可惜。 那顾知延说她像他某位故人,江蕴虽不知是谁,但总冥冥中觉得那老郎中有些亲切,且……她虽对医术没有太大兴趣,但也不排斥,话说技多不压身,更何况是这样救命的行当。 于是她突然转移话题道:“相爷,我能去学医吗?” 苏明樟扫了她一眼,“你感兴趣?” 江蕴道:“一点点。” 苏明樟半点儿不信,道:“你是想离开我?” 江蕴一副老实模样,“方才顾郎中也说了,他收我为徒,不会让我离开相爷。” 她表现的越是老实,苏明樟就越是觉得可疑,他忽而凑近了些问道:“为什么突然愿意学医了,嗯?” 江蕴觉得这种情况就是要稍稍讨好一下苏明樟,于是道:“我想着学了医,在相爷身边也能更好地照顾,相爷先前犯胃疾时,我都帮不上任何忙,现在想来很是愧疚……” “这么说来,你现在是对我越发上心了,还要特地为了我去学医术?” “嗯……” 江蕴心虚地点了点头。 苏明樟一针见血道:“可这与你方才的反应很矛盾。” “不矛盾的,我对相爷上心,那是应当的,但相爷对我无需有旁的什么……” 苏明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们上次在马车中都已经那样了,你现在来同我说这种话,不觉得是在欲拒还迎吗?” “你是将我那次同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你觉得我是同你闹着玩吗?” 第97章 亲我 苏明樟一连几问,硬是帮她回忆起车里的种种羞耻,当然也包括那句:退了与公主的婚约,来娶她。 江蕴内心一叹,嘴上哄他道:“没有,我没忘,我知道……” 苏明樟见她服软,朝她伸了手。 江蕴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又道:“你现在伤着,还是自觉些得好。” 话落,一只小手已经放到了他掌心,苏明樟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拉过去,让她侧坐到自己腿上。 次数多了,那句“不合规矩”江蕴也就懒得说了,她也配合得愈发熟练,不再只是一味的僵硬,而是有些习以为常地懒下身子。 苏明樟感受得到她比以往放松,他显然是被取悦到了,道:“你若是想要学医,我让卢域教你,顾知延背后事情比较多,你与他接触多了,怕是危险。” “卢域?卢太医?” “嗯。” 江蕴想了想卢域的暴躁程度,顿时觉得头大,“卢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想来平日里繁忙的很,我觉得顾郎中就很好。” 苏明樟眸色淡了两分,“你这般不乖?” 江蕴一头雾水,“本来就是顾郎中先有意收我为徒,我才有了些想法,卢太医有多凶,相爷又不是不知道,且……” “且什么?” 江蕴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苏明樟知无不言,她道:“且方才他说我长得真帅像他一位故人,恰巧我也觉得他十分亲切。” 苏明樟捏住她的脸,“哪种亲切?” 江蕴一脸无奈道:“就是长者的那种”,她沉默了一下,接着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听过这个名字,顾知延。” 她这话一出,苏明樟稍稍严肃了一些,他紧了紧抱在她腰间的手,问道:“什么时候,同我说清楚。” 江蕴经过几次努力回忆,道:“很小的时候,约莫是才记事的样子,在家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应是江太傅和余氏谈及过,具体的我也不知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那倒也正常。” 江太傅是太后的人,太后要处理的人,他在府上提到也没什么稀奇的。 反倒是江蕴没有缘由的亲切感,让他不太舒服,他也不知脑中想了什么,居然问道:“你莫不是看他那个徒弟模样生得好看,这才说感到什么亲切?” 江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顾平。 她一脸平淡地看着苏明樟那张俊脸道:“我若是这般沉溺于男子色相,那今儿那刺客来时,我是不是要看着他眉眼好看的份上,甘愿死在他手下?” “不,我若是这般沉溺于色相,在进相府那日,我就该百般心思地勾引你才对。” 江蕴想表达的,无非是她不会被皮相所吸引,至少在她吃过宋珩那小白脸的亏之后,她绝不会只被皮相所吸引。 但苏明樟听后,却是得出结论道:“这么听来,你也很是认可我的外在。” 江蕴轻轻笑了一下,“相爷是美男子人尽皆知,还需要我来认同?” 苏明樟道:“既然你也觉得我这皮囊不错,那你亲我一下。” 江蕴:“?”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相爷说什么?” “你亲我一下。” 苏明樟很清醒自己在说些什么,且还毫不介意地重复了一遍。 他这话少了几分往日里的强势意味,倒像是随口一提,闲谈般轻松,但因放低了音量,音色略有几分沙哑,听起来也就多了些引诱道味道。 江蕴的视线从他的双眼下移到他的唇上,脑中回忆起先前他吻她时的感受,脸有些热,便又将视线往下滑,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匆匆掠过一眼,自己不自觉地一咽,道:“相爷说话还是要注意身份。” “我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你亲我?那你要什么样身份的才行,要九五至尊来才行?” “你……” 他这种言辞,是可以直接治个大不敬再拖出去斩了的,江蕴听了都本能地吓了一跳,“你这种话也敢说?” 苏明樟随意道:“悄悄话。”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转移话题。” 江蕴道:“我是说,你说了这样的话,有损威严。” “怎么,在你眼中我还有几分威严?你过去骂我时,怎么不替我想想威严的问题?” 江蕴:“……” 他这样翻旧账,那她当然无话反驳,只能换了个理由道:“我脖子上的伤那样丑,让我亲你,你心里不膈应吗?” 苏明樟看向她的伤处,又垂眼看了看她的左手臂,心中的后怕又翻涌上来。 今日她遇刺时,他若是再晚到一步,身上人可能真的就命丧黄泉了。 他扔出瓷片打断那刺客的匕首后,才发觉自己垂下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白日时他表现得还算淡定,但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时他看到江蕴脖颈上溢出鲜血时,紧张到不敢呼吸。 但好在那血液只是往外缓流,而非喷溅,他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盯着伤处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改了主意,道:“不必你动了,免得扯到。” 江蕴听了后,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心境,想来伤口丑陋,任谁看了都会不喜。 可下一秒,她脖子上突然觉得有些痒,竟是苏明樟在她伤口边上轻轻吻了一下。 还不等江蕴反应过来,他又将头扬起,往她嘴边贴近过来,还不忘提醒她道:“有伤不要乱动。” 但其实他一手在她腰上,一手在她后脖颈,将她控制得很牢,她也不太好乱动,除了一只无伤的右手。 她手抬了抬,看着苏明樟薄唇越来越近,那只手最后没出息地垂了下去。 江蕴跟自己说,反正拦也拦不住的。 事实上,拦确实拦不住,但他真正碰到她时,江蕴又不安地反问自己,真的想拦吗? 如果是马车中那样,那她真的想拦。 但是今日似又完全不一样。 第98章 因为我馋你 江蕴没有拦,但他已经浅浅吻上她唇角时,她忽然出声,轻唤道:“苏明樟。” 她头次这样轻声地喊他全名,而不是以往那副炸毛的样子。 “嗯?” 苏明樟唇瓣就轻轻贴着她,应了一声。 他发现怀中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就如猫儿一般,他先前强硬些时,她凶起来根本不要命,此次倒是不反抗了。 江蕴由着她在唇边蹭了蹭,眼神下垂,视线有些呆滞地盯着他的衣衫,过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苏明樟微微退开一点,问她道。 江蕴抿了抿唇,“没什么。” “话开了口,就要说完。” 苏明樟不喜欢被吊胃口,他靠回到椅上,在江蕴腰处轻轻捏了一下。 江蕴道:“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为什么想……想亲我。” 她大抵是跟这样没脸没皮的待的久了,这样的话放在以前,江蕴是万万不可能问出口的,她便是自己心里日思夜想,嘴上也绝对闭口不言。 这样直接问,虽还是有几分羞,但又很痛快。 江蕴想了他好几种回答,不论听到什么,她都有心理准备。 但这次苏明樟不疯不闹,倒是静静想了想。 他凝着江蕴,江蕴能从他眼中看到时不时跳动的灯火,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苏明樟眸中有难得的纯粹。 可一个人眼里的纯粹如果多了,就会看着有些傻。 恰如此时,苏明樟就显得没有往日那么聪明,良久,他道:“我不知道。” 江蕴:“……” 苏明樟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无语,霎时很不高兴,“想便是想,需要理由吗?” “自然该有理由,你为什么想吃饭?因为你饿了。你为什么想喝茶?因为你渴了。那你为什么想亲我?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苏明樟见她说到关键处不说了,便试着补充道:“因为我馋你了。” 天都聊到这个份上了,江蕴也不臊了,继而道:“那你为什么馋我?” 苏明樟一顿,“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我心悦于你?” “我……” 江蕴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而产生的错觉,她总觉得苏明樟这话问的略带了一丝不屑。 而当他说出“心悦”二字时,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她答的有些犹豫,苏明樟追问道:“你什么?” “我没有。” “你没有?” 苏明樟眉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江蕴道:“我没有,我没有什么想听的,无非是好奇问问罢了,相爷若是答不出来,那就不必答。” 她赶忙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苏明樟神情寡淡下来,道:“既然你也不想听,我自然也不会想说。” “嗯,这些没什么好聊的”,江蕴说着,要从他身上下来,道:“我伺候相爷休息。” 苏明樟松了手,道:“我无需残工伺候。” “谢相爷体谅。” 江蕴不太诚心地道了一句谢后,转身要往方才的小榻去,身后人道:“此处是病榻,指不定明日还要有人躺。” 她停了脚步,苏明樟上来牵住她的右手道:“你还是老样子。” 他道屋内照旧有她的小榻,江蕴由着他牵,突然想起方才的正事,问道:“那我学医……” 苏明樟道:“你先前在府中,时常头晕心悸,这几日似乎好些了。” “啊……这几日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不是苏明樟提醒,她都忘了这件事,她细细回忆了一下近几日,虽然偶尔还是有些症状,但都没有在相府时那般严重了,且难受的次数也在减少,基本可以慢慢忽略那点儿不适。 江蕴道:“确实好了不少,许是那日相爷给买的药有效。” 苏明樟道:“明日你跟顾知延细说,若是对此他能有所见解,那你确可想他讨学。” 江蕴那病症,卢太医与那洛阳的首席郎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顾知延能解,那才能得苏明樟一个服气。 江蕴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好。” *** 翌日,江蕴是被疼醒的。 她睡着后,痛感便会有所减弱,但她睡觉想来是不太老实的,睡的熟了往左侧翻了个身,压力一下那受伤的手臂,顿时疼的一个激灵,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查看一下伤口时,天已经朦朦胧胧发亮。 她干脆也不睡了,坐起身将包好的手臂轻轻扯开一点,看到了里面狰狞的伤处,上面覆盖着一些结块的药粉。 江蕴起身,想要轻轻出门去一下净房,手才扶到门上,门就从外边被打开,迎面撞上熟悉发身影。 她抬头,看到苏明樟眉眼冷峻,显然是心情不好。 “相爷起好早。” 苏明樟起得早,是因为程风那边来报了,说是动了手下所有人,拿着昨日那刺客的画像,将从洛阳到临安所经过的城镇所有知名的江湖帮派都查了,也往黑市去追寻了一番,并没有那人的消息,只怕那人不是主流帮派之人。 黑市查不到信息,这就很难办了。 程风不出意外地又吃了苏明樟的冷脸,然后派人扩散出去查。 他才吩咐完回来,就见江蕴不好好睡觉,自己往外跑不说,手上扎好的布带还被她自己扯开了一角。 顿时更加不悦。 “你去扯开它做甚?” 江蕴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道:“睡觉时压到了,想弄开看看压的严不严重。” 她便是伤了,睡觉都睡不安稳,苏明樟眼皮跳了跳,都懒得再训,转而又问道:“起来做甚?” 江蕴:“去净房。” 苏明樟道:“你自己可以吗?” 江蕴睁大眼看着他。 “青姝也差不多该起了。”苏明樟道。 江蕴轻咳一声,道:“我自己可以。” 说罢她转身赶紧开溜。 她憋都快憋死了,这种事情还等什么青姝帮忙? 虽说一只手麻烦了点,但问题也不是很大,她顺便拿了帕子去弄水简单擦洗了一番,来来回回花了快半个时辰,弄完后天都亮彻底了。 再回去后,竟然一屋子人等着她。 卧房门已经关上了,是顾安将她带到诊厅中,主座上是苏明樟和顾知延,一旁青姝和顾平站着。 顾知延看了她昨日的伤口,只一眼,就道:“这是睡梦中压到了?” 江蕴道:“是,但压得并不太厉害,没有渗太多血,如何一眼就看出?” 顾知延道:“见得多了便知,这结痂裂道纹路方向,且只浅浅裂开一点儿,中间溢出的那点血液又是刚刚凝固之相,算算时间,约莫是姑娘清晨时压到的。” 他此番话一出,江蕴便心生佩服,想着若是能当他的徒弟,自己属实是捡到宝,高攀了。 顾知延帮她重新换了药之后,苏明樟才给江蕴递了个眼神,江蕴道:“顾郎中,我前些日子身子不适的有些蹊跷,太医诊治过。洛阳医馆的大夫亦看过,但都说不出缘由,你诊我脉象,可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之处?” 顾知延听了这话,身为喜爱医理之人,顿时来了兴趣,一旁帮他收拾药箱药品的顾平和顾安也抬起头来,顾平先开口问道:“还请姑娘把身子不适的具体时间和症状都说得明确些。” 顾安则是懂事地拿出薄纱,盖到江蕴手腕上,让师父再细细看一看脉相。 第99章 姓江 江蕴细想了一番,道:“难受了应有大半月,起初只是一点点困倦,我只当是自己夜里没有睡够,或者是春日犯困,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便开始食欲不振,加上心悸,严重时,蹲了一会儿后起身便晕倒。” 她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又补充道:“后来心悸越发频繁,心口也时常刺痛得厉害,太医诊不出什么,只说我是休息不好,平日里不要太累就是,可……可我在府中的差事轻松得很,从未有什么疲累一说,后来那洛阳医馆的郎中听我这般说,就支支吾吾,大意约莫是暗示我阳寿不长……” 她说到此处,苏明樟蹙眉朝她看去,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闭嘴。 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狗屁话。 江蕴立刻把嘴闭上。 顾知延听得也是一脸黑线。 在他看来,只有最差劲的郎中才会看不出病症,就将病人的病情推给什么阳寿啊、福报啊这样的扯淡玩意儿上。 若是凡事只看天定的阳寿,那要他们郎中做什么? 但照江蕴的描述看来,她日日过着清闲的日子,身子却日渐衰弱,本就很是蹊跷。 他问道:“你说先前不适,那近来几日呢?” 江蕴道:“这几日好多了,离府那日最为严重,一路到了临安,这么多日下来,似乎一日比一日有好转,路上用了洛阳医馆给开得药,许是那药有条理的作用。” “药方可还在?” 顾知延问了一句,江蕴不清楚,正要摇头,不过旁边的青姝道:“在的在的。” 青姝是个精明的,她当时还想着,这么贵的药,若是吃了不见半分疗效,带他们回到洛阳,她要让那个医馆把亏心钱吐出来。 她去取了那张方子来,递给顾知延,顾知延转头对顾平道:“你先看看。” 一般这种事,他都会让徒弟先来说,也算做事日常的考验。 顾平上前一步接过青姝手中的药方子,抬手拂袖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有礼,青姝不知不觉又看的有些入神。 直到江蕴在旁轻咳了一下以做提醒,她才回过神,退后两步站回原位。 顾平看了这张药方子,神情瞬间严肃起来,眸中带着些愤愤不平的情绪,道:“师父,这哪是什么正经药方子?这分明是赚黑心钱。” 顾知延听后,拿过药方子也看了起来,一边对顾平道:“细说。” 顾平道:“这里面每一位都是最名贵的药材,虽说名贵的药材功效确实好,可用药应对症,这里面有好几味药材,并不适应姑娘之症,若是当做寻常的补品,虽说奢侈,但也不是不行,可身为医者,千不该万不该当做药方子来卖。” 青姝听他这样讲,连忙问道:“那可会对身体有害处?” 顾平脸上的愠色褪去一些,语气温和下来道:“那倒是没有,青姝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只是想怒斥那家医馆赚钱不良心,倒并没有害人。” 青姝略略松了一口气。 顾平继续道:“这些药虽能滋补身体,但阿蕴姑娘刚才也说了,自己身体不适,并不是因为身子疲乏受损,完全是没有缘由的不是,所以身子好起来,也与这些药材关系不会太大,定还会有别的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我的道行怕是不够,还要让师父来看。” 他这话说完,顾知延才终于开口。 方才刚才顾平在说话时,他两指一直搭在江蕴腕上,将她的脉象细细诊断了一番,此时张口问的第一句便是:“姑娘过去在府中时,可吃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食物,又或者是闻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香薰?” 江蕴道:“没有,府中一切应当都正常,不然怎会只有我一人不舒服。” 顾知延耐心解释:“这世上没有什么病症是无缘由的,而像姑娘这样的病症,多半是日积月累的侵入体中,时间越久,症状变回越严重,方才我为姑娘整了脉象,表面虽没什么,但若是多花些时间,静心听脉,还是能察觉有所异常,姑娘内里有些极轻微的损伤,而这类损伤,基本都是用伤身但药效极轻的药日积月累导致的,故而才问姑娘平日用的吃食和香薰是否有问题。” 他细心地分析了这许多,江蕴心中半信半疑,她道:“顾郎中的推断听着并无不合理之处,只是关于吃食和香薰方面,我日日与相爷待在一起,若是香薰有什么问题,相爷身子也该会有些不适,若是吃食有问题,不瞒您说,我日日用膳前,都会用银勺先试毒,也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试毒?你平日还试毒?”青姝诧异道。 江蕴无奈一笑,侧头对她道:“没办法,你也知道我与我妹妹关系向来不好。” 青姝不屑道:“说句实在话,就凭这府中的地位,明面上那江晗是什么侧夫人,但暗地里可不如你呢,她要是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害你,怕是自己不要命。” 江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两人对话了几句,又把视线放到顾知延身上,等着他说话。 但就在方才,顾知延不知怎了,突然身子一僵,眉间颤抖了一下,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 她们刚才说了什么? 阿蕴姑娘说……与妹妹关系不好,而她那妹妹似乎……姓江? 第100章 与阿蕴姑娘单独聊几句 顾知延和顾平都同时愣住了身。 尤其是顾知延,对“江”姓极为敏感,但出于医者素养,他决定先帮江蕴的病情弄清楚。 他回过神,问道:“姑娘是觉得有人想要加害于你,故而日日用银勺试毒?” “不错,以防万一。” 顾知延道:“可姑娘就不想想,若是有什么银勺试不出道毒,你当如何?” “银勺试不出道毒?既然是毒,为何会试不出?”她不解问道。 顾知延叹了口气,道:“银遇毒变黑,这样的试毒方法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可世上的毒千千万万,银又怎可能都测得出来?但凡是能被银测出来的,那都是剧毒,可慢性毒药大多难以用银试出,而姑娘的症状,恰好像极了中慢性毒。” 他解释完后,江蕴木住了。 苏明樟神情虽与平常无异,但捏着茶盏的指尖却暗暗用力。 顾知延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不过这大多慢性毒,有经验的郎中一诊便知,可姑娘不仅看过郎中,还看过太医,他们若是都没有察觉,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寻常的毒。” 不寻常的毒? 江蕴想,单靠江晗,她定是不愿意这样费功夫的,按照她的性格,她巴不得一刀将她砍死,但她娘余氏是个有心思的,既要保江晗的好名声,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她,且背靠太后,有的是权利和门路,弄点稀奇的药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她过去不懂医理,只觉得是毒就能被银试出,现在仔细想想,若是按照时间来算,她就是江晗进府后一段时间,才慢慢开始身子不适,一切都符合毒很。 突然她又想到了一事,惊呼出声道:“我的救命恩雀!” 她说着转头看向青姝,“青姝,小雀,小雀无缘无故死了,若是我中了慢性毒,定是食物有问题,是我日日早上喂它吃米粒……吃死了……” 想到这个,江蕴就越发觉得顾知延的判断正确,同时一阵愧疚感涌上来。 她亲手害死了救过自己的小雀? 青姝见她难受,道:“也还没确定呢,你先别急着难过。” 她转头问顾知延道:“顾郎中,若是如你所推测道那般,那请问你现在可还能查出她所中的是何毒吗?” 顾知延道:“若是现在已经脱离了毒源,只怕是难。” 青姝有些丧气地撇了撇嘴。 江蕴道:“大概率便是我那妹妹的婢女七兰做的,尤其是我这些日子有所好转,就更加证明问题出在府中,若是不出意外,便是我早膳里有问题,总之顾郎中也要同我们一同回洛阳,到时候……可以看看。” 她说到此处,看向苏明樟,问道:“相爷觉得呢?” 苏明樟回看她,嗯了一声后,又道:“就按你说的办,若是届时可以查明一切,你就跟着顾郎中多学些。” 他昨夜里答应她的事,自然要说到做到,青姝则是听的一头雾水,问道:“学?学什么?” 站在角落里的顾安道:“青姝姐姐,跟着我师父学,那自然是学医术咯,你也想学吗?” 他问完,还没等到青姝回答,脑袋上就被顾平敲了一下,“师父忙碌,那里顾得过来那么多徒弟?” 只有他清楚,顾知延并非真的要收什么徒弟。 顾安揉了揉脑袋,道:“青姝姑娘可以跟我学,师哥也可以教你。” 青姝本想说学医有什么意思,可他后半句话出来后,她这句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也……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学医嘛,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顾安咧着嘴点头,江蕴则是无语地眼皮一跳。 顾知延言归正传道:“方才所说一切,皆只能算是推断,不敢过早下定论,具体还是要待我去了洛阳,到府中看看姑娘的吃食有无问题。” 即便他心中对自己的推断极有把握,但嘴上的话不能说死,务必严谨。 江蕴点了点头,顾知延又道:“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两日后就可启程,若是姑娘的伤还很疼,可以再晚上几日,免得路上奔波,不那么好照料。” 江蕴本想说不必,她不愿拖累行程,但苏明樟先替她答了道:“多过几日再起程。” 事情这般定下后,顾知延这才说另一事,他问苏明樟道:“苏公子,可否让我与阿蕴姑娘单独聊几句?” 他这话问得突然,除了顾平,其他几人都不知他所谓何事,尤其江蕴,突然被一个郎中要求单独谈话,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病情的问题。 可上一秒才聊完她的病情。 苏明樟虽也不知顾知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总有些预感,感觉这顾知延对江蕴有些不一样的情感,或许二人之间真的又什么关联也未可知。 他默了一下,挥了挥手示意青姝先出去,顾平也很识趣地带走了顾安。 顾安还想凑热闹,结果耳朵被拧了一下。 转眼厅上只剩三人,苏明樟道:“她是我手中的人,没什么是我不可知的,顾郎中若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就当着我的面。” 在苏明樟眼中,顾知延毕竟是个被太后疯狂追杀的危险人物,他若是要和江蕴说什么,又或是有什么牵连,他必须要知情。 顾知延略有些犹豫,但又想到苏明樟对江蕴的态度,觉得他应是关切,便道:“好。” 江蕴一脸迷茫,“顾郎中是要与我聊什么?” 顾知延近花甲之年,一双眼睛略有些浑浊,但彼时那浑浊中似透着饱含希冀的光亮,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江蕴微愣的脸,问道:“方才姑娘说,与妹妹关系不好,提到妹妹的姓名,可是姓江?” 江蕴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她点了点头,道:“是啊,姓江……可有什么不妥?” 顾知延道:“是江水之江,还是……”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不太想说出后的半句的“姜”字,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江蕴见他停顿,直接就道:“是江水之江。” 顾知延狠狠松了一口气,那种早已没了希望,可内心所憾所盼之事越来越近的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有些湿了眼眶。 他张了张嘴想接着问,可没有出声,又缓上了好一会儿。 他分明急切地想问,可心中的惧怕也升至顶峰,他怕极了最后不过是巧合误会一场。 江蕴看出他的状态不对,便小心地询问道:“顾郎中,是江水之江,这……有什么问题吗?您可还好?” 第101章 秘密 “好……好,我没事。” 顾知延紧张地喝下半盏茶水。 江蕴耐心等着,终于听他又继续问道:“所以阿蕴姑娘也姓江。” 江蕴不知他为何那般纠结自己的姓氏,只如实回答道:“是啊。” 顾知延的心猛地一揪,呼吸难以控制的急促了一些,眼中显出红血丝,双手握成拳头,大拇指又忐忑而激动地在食指指背关节处摩挲。 江蕴见他这样,心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揣测,但也下意识有些慌,苏明樟就坐在他身边,安抚似的牵了牵她的手,江蕴感到手被握住,头一秒是有些习惯地由着他握,可下一秒又抽出来。 苏明樟这种行为已经不限于私下了吗? 她把手缩回袖子里,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问顾知延道:“顾郎中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知延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饮尽了手中剩下的那半盏茶,问道:“阿蕴姑娘……令尊是何人?” 问她的父亲? 江蕴懵了一下,立刻想到自己曾在江府听到顾知延姓名一事,果不其然……果不其然是他爹招惹的仇人。 她稍稍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道:“家父……家父是当朝太傅江齐安,但是!” 江蕴紧接着道:“但是我已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我……我不再认她为父!” 有什么冤什么债,可千万别算到她头上。 她说完才抬起头接着看向顾知延,顾知延给她道感觉就是温温吞吞的老头,诊脉时认真,不诊脉时亲切,她还指望他给自己查明先前的病症呢。 就在她以为顾知延会说出他与江太傅的恩怨时,她却看到那老头一双眼湿润了起来。 何止是湿润,是下一秒,眼泪就夺眶而出。 起初顾知延甚至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低落,直到泪水越来越多,把他的视线彻底模糊了,模糊到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后,他才拂袖去擦了一把。 江蕴被他突如其来的哭给吓到不知所措,迷惘的转头看了一眼苏明樟,又问顾知延道:“顾郎中,怎么了?您与江太傅之间……可是有什么事?” 顾知延现在哪里有心情去谈论江齐安,他又抬手擦了一次眼泪后,直接伸手捏着了江蕴的右手臂,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 江蕴措不及防往前了两步,苏明樟见了,立刻起身又将她拉了回来,方才一直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改为了愠怒,低声沉沉道;一句:“顾郎中。” 苏明樟虽看得出顾知延对江蕴绝没有不好的意思,但话不说清,不明不白便去扯她的手,这怎么能行? 他扯回江蕴后,还怒其不争地在她耳侧训斥了一句:“手怎能胡乱让人碰?旁人拽你你就过去?” 江蕴方才还是有些蒙圈的状态,现在被苏明樟一训,却是气笑了。 谁最爱胡乱碰她?她的手天天都是谁在抓,她次次又是被谁拽? 他一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模样。 再者,顾知延拉她,明显事出有因,背后有故事,他苏明樟那是纯粹的不安好心,畜生行为。 江蕴轻轻甩开他,“相爷,问正事要紧。” 她说完又要往顾知延身边走,苏明樟却一手揽到他腰上,替她问顾知延道:“顾郎中还是要将事情说清楚些。” 顾知延又擦了几把眼泪,情绪总算是稍稍平缓下来一点点,先忽略了苏明樟一下,看着江蕴那张熟悉的脸,喃喃道了一声:“阿蕴……” 苏明樟直接就来了脾气,起身道:“顾郎中说不明白,我们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她说罢低头对江蕴道:“去用早膳,嗯?” 江蕴:“……” 不是,他不好奇,她还好奇呢。 顾知延为何知道了她爹是谁就哭了?她都快好奇死了。 于是她抬起头,一脸麻木地对苏明樟道:“不要。” 顾知延也跟着起身,甩了甩被泪水浸湿的道衣袖,道:“苏公子留步,还请……还请和阿蕴姑娘一同随我来一下。” 有些事情,比起用嘴言说,倒不如直接亲眼所见来得干脆利落。 顾知延说得真诚,一副有大事要相告的模样,江蕴道:“好。” 她往顾知延身边走去,想到苏明樟那说一不二的脾气,怕她自顾自过去会惹得他不悦,于是手悄悄往后探了一下,牵了牵他对袖口,示意他一起去。 还有几分请求拜托的味道。 但她心中想的是,她就不信苏明樟半点儿也不好奇。 但她赌对了,是人就有好奇心,更何况苏明樟对她的事又会格外多上心两分。 且她的小动作很好地取悦了他,在他眼中,还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带路吧。” 苏明樟一副冷淡妥协的模样,跟着江蕴一起走了过去。 顾知延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密室门口,扳动了开关。 一道厚重的木门打开,里面传出有些浓重的焚香味。 江蕴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口鼻,顾知延见了,道:“才上过香。” 三人往里走去,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最里侧的桌台上,燃着两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顾知延道:“稍等。” 他又去点燃了几根照明的蜡烛,里头勉强亮堂了起来,江蕴缓步往里,烛光下,她看清了这里面是一个灵堂。 灵堂? 顾知延竟然带她来看灵堂? 江蕴本能地有些发冷,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并未表现出害怕,只是平静尊重地打量着。 直到她眯起眼,借着不太亮的光线,大致看清了后面墙上高高挂着的一幅画像。 第102章 外祖父 画有些旧了,但并不影响看清画面上的女子。 视线只是简单地掠过那女子的脸上,江蕴心中就升起一阵熟悉感,目光不自觉又倒了回去。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照镜子。 云鬘凝翠,鬒黛瑶妆,两弯峨眉细长,双眸剪水,眉目间很是柔和温善。 而江蕴的五官眉眼,与画中人起码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只乍一看整体,所有人见了都只会叹一句像,太像了。 江蕴仰着头,视线目不转睛地凝在画上,她身后的苏明樟也顺着她的视线,细细打量着这张画像。 他先前心中隐隐的猜测和预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江蕴与顾知延之间的的关联,原来是如此。 江蕴愣神了许久,那张画像似乎能将她吸进去一般,她没有问一句话,只是这样一直看着看着,心中就突然觉得难受。 她自幼在江家长大,姐妹只有江晗一人,若说是同母的姐妹,那是绝对没有。 只需稍稍想一下,也就能猜到画中何人,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江蕴觉得自己的猜想绝不会错。 与至亲之间,即便素未谋面,但也总会在冥冥之中有着一些直觉和指引。 她不知何时,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起来,就与方才的顾知延一样,眼泪往下掉了才反应过来,她抬手去抹了一把,有些恍然无措地转头去看顾知延,心跳加快,忐忑开口:“她是……?” 她拉长的尾音,在顾知延疼惜的目光下,问出:“我娘?” 顾知延道:“若你生父是那江齐安,那一切就没错。” 他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倒是认为,世间不会有凭空就如此相像之人,子女之貌承于父母,有些事情虽不可思议,但应不会有误。” 顾知延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指的是江蕴活着。 他本以为早就不存在的人,却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 “我……娘?” 江蕴嘴里喃喃着,又将视线放到那张画像上,“我生父是江齐安,她就一定是我娘?” 她口中重复着顾知延的话,心中难以平静,就像是原先寡淡如静水的生活被破了个口子,打开了她这些年来心底最想知道的往事。 她连生母的真名都不知道,根本没想过此生竟然还能看见母亲的画像。 时间凝固一般,不知过了多久。 苏明樟与顾知延都默默等她缓神过来。 江蕴将画像死死印刻在了自己脑中,才又看向顾知延,她自己心中也有所猜测,问道:“顾郎中与我娘是……” 话音未落,顾知延就先回答道:“她是我女儿。” 江蕴脚下踉跄了一下,“是真的……都是真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眼前的老郎中……是她的外祖父? 顾知延下意思抬手想去扶她一下,不过苏明樟在身后先将她稳住。 她想问问顾知延为何会到了这千里之外的临安,当年她的母亲又是因何而死。 顾知延道:“这张画像,我已经挂了十余年,她当年就是嫁给了江齐安。” 他想说,是真的,也一定要是真的。 那是顾楠的死讯传到他耳中时,他算了时日,大约就是她的临盆之期,可死讯只说顾楠之死,并未说一尸两命,他并不知那孩子是男是女,又是否活着。 或许那孩子没死,又或者后来死了,只是消息没有传入到他的耳中,他日日藏匿苟活,根本不敢去主动打探这些。 当他在临安开了医馆,站稳了脚跟,有一席容身之处后,他曾让手下徒弟打探过洛阳的江家,但他的徒弟非官非爵,也只是最普通的平头百姓,探听权贵之事,也探不出多少,只知道江家有一姑娘在洛阳是出了名的尊贵,其母亲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姊妹,名叫江晗。 百姓们听到的,几乎都是江晗的事。 顾知延多年来在反复的猜测中,内心早就煎熬,以至于后来告知自己不要再抱有幻想。 “外……外公?” 江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顾知延哽咽地一应。 “我……我娘当初为什么……” 顾知延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嘴唇颤了颤,整件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他情绪激动,全然没有那日与苏明樟叙述的清晰条理,反而不知从何开口。 苏明樟见状,低头在江蕴耳侧道:“先去用膳,平缓一下。” 顾知延听后也道:“先出去吧,此处气流不通,你站久了,怕是也不舒服。” 江蕴又看了一眼画像,走过去上了香之后,跟着先退出了密室。 苏明樟将她带去用膳,江蕴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粥,苏明樟无奈地挪开她的粥碗,道:“罢了,先问清楚。” “嗯。” 她忽而又问苏明樟道:“相爷疑心这么重的人,不怀疑有假?” 苏明樟道:“我怎疑心重了?” 江蕴道:“不知道,反正都是这么传的。” 苏明樟:“……” 他许多事上疑心重,那叫警惕。 他懒得解释,只道:“不怀疑,是因实在是像,那张画像,确实是挂了多年的老画,且顾郎中没有任何理由造假这种事。” 江蕴又问道:“相爷,背后到底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 她一双求真的眼睛直直看向他,苏明樟道:“不知道太多。” 他在洛阳的时候就查过顾知延的关系网,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单顾知延,就连顾楠,都早已将被抹去,知道丝毫内情的人,或已死,或本就是得利者。 因为抓不到顾知延的人,又见不到顾知延的尸,为防日后有人要查,只能将此人以及与此人有关的人都抹去。 苏明樟到洛阳还不过十年,此事是十六七年前的事,又被刻意抹去痕迹,他当然不知道太多,也从未听闻过江齐安有个亡妻叫顾楠。 江蕴是敷衍地吃了几口,而顾知延那头,则是半颗米也吃不下。 不知为何,他只要站在江蕴面前,心中就会涌起无端的愧疚感,连带着对顾楠的愧疚,他一边激动庆幸,一边又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顾平见到自己师父这样的状态,都一时没有分辨出他是否认了亲,直到顾知延开口道:“平儿,为师……实在愧对于阿蕴。” 顾平也跟着难受,“师父,阿蕴姑娘活着,师父当高兴才是,愧疚……于什么都是无益的,当年的事情,师父也该如实告诉她。” 第103章 叙述往事 顾平安抚了许久,顾知延向来稳重老持,只有再想到自己女儿的死时,时常需要旁人劝导。 他再到江蕴面前时,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缓缓讲述,然江蕴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外公,我娘叫什么名字?” 一声“顾楠”刚出口,他又开始老泪纵横,而后接着有些断断续续道:“楠木的楠。” 江蕴见不得老人在抹眼泪,尤其是还得知了是自己亲外公的情况下,更是抑制不住的心疼,她还想宽慰两句,顾知延却先与她道歉。 “阿蕴,是我……是我害了她,你自幼没了生母,都是我造成的。” “外公对不起你们母女……” 江蕴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坚信自己心中的感觉道:“外公为何这么说?我觉得……我觉得对不起我娘的,该是我爹。”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但是就以江太傅对她的那种破态度来说,他对她娘一定只会差,不会好。 江蕴提到江齐安时,顾知延脸上毫不掩饰地泛起恨意,而这恨意也被江蕴看得明明白白。 顾知延问道:“这些年,江齐安是不是待你不好?” 江蕴眸底湿润润的,嘴上故作轻松幽默道:“就当条猫儿狗儿的养呗,我横竖费不了他什么功夫的。” 顾知延听得心口发疼,忍不住伸手捂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苏明樟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蕴,蕴儿……你先前说过,以与江齐安断绝了父女关系,他竟然已经苛待你至此,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 江蕴出声后,看了苏明樟一眼,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是太后的罪行,且是没有足够多实证的罪行,江蕴不知能不能说。 苏明樟点了点头,江蕴就继续道:“也就是将我当做棋子吧,让我入了宫,配合太后娘娘的计划,让我与不明来路的假阉人苟合后,生下假皇嗣,以此来掌权。” “你说什么?!” 江蕴说得平静,但顾知延直接暴怒地站起了身。 “先帝无子,太后自己只生了一女,便想让你生个假皇子?假皇子登基,年幼不懂朝政,这天下岂不是都到她余太后手里了?” 他险些气出一口老血,但对于余太后这种的目的,他更加关心江蕴的经历,“他们……江齐安那畜生东西,竟然真的会让自己的亲闺女去……去与假阉人苟合?蕴儿你……” 他想问他是否真的被欺负了,但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他害怕若是事情真的已经发生过,这样只是让她揭开伤疤罢了,让她一个姑娘家在两个男子面前叙述这样的事,是何其残忍。 当年江齐安留下这孩子一条命,莫不是当时就想着以后可以加以利用? 他的女儿和孙女,都会被那薄情寡义的东西害死! 顾知延怒火攻心,气得脖子都红了。 但好在江蕴当时成功脱了身,顾知延的担忧纯属多虑,她还安慰似的笑了笑,道:“对啊,江太傅还真让我去了,不过我却没有如他所愿。” “没有如他所愿?” 顾知延听到这句话,呼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如何脱身?” 江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道:“杀了。” “杀了?” “把那两个假阉人杀了。” 顾知延一双老眼瞪大了将近两倍。 面前的孙女分明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那手腕细白,看着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身量也谈不上半分高大,言语也不刚硬,难以威慑人。 她说她杀了两个男人? 顾知延虽觉得不可思议,但看她的模样又不像是在撒谎,便问道:“你如何杀?” 江蕴道:“趁其不备就是了,我越是看着弱小,看着不可能反抗,他们便更加没有防备之心。” 她只这样草草解释一番,毕竟具体如何下的手,实在也是有点难以启齿。 顾知延道:“你能将他们一击毙命?” 如若不然,男子要是反抗起来,她只会被反打得厉害。 江蕴抬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道:“用银簪插入了他们脑中。” 顾知延看着她的动作,苦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太阳穴处的骨板极薄,是整个颅骨中最薄弱的部分,有武之人从远处弹一颗枣到人的太阳穴处,都极有可能使那人脑部受损,影响一生。 江蕴挑了这一处下手,难怪能在险境中硬生生抓住一线生机。 他这个孙女,看着弱,没想到竟这般有本事。 太后和江家的大计,硬生生毁在了她的手里,想来这便是蝼蚁撼大树。 江家哪怕随意找个姑娘来,此事说不定还就成了,可偏偏江家不拿江蕴当自家人,只想着将她以最利己的方法处理了,反倒是坏了自己的好事。 许也有几分天意,皇权应有明君来拿,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顾知延眉目间露出自豪之色,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问道:“你杀了人,但如何逃出宫?又为何到了苏公子身边?” 江蕴道:“那时大雪,穿了太监的衣裳,给了看门的宫人银子,便混出去了,至于……” 她看着苏明樟,道:“至于相……额苏公子救我,是……是他菩萨心肠,慈悲为怀,乐善好施……” 苏明樟:“……” 他自己都听不下去,打断道:“不必说这些违心的,倒不如就说我救你只因好色。” “咳……” 江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一脸无语地看着苏明樟。 苏明樟则是一脸理所当然,道:“你外公不是傻子,对自己的亲人说话,当说得实在一些,我不需要什么美名。” 第104章 是否收房? 江蕴觉得,人不要脸也该有个下限,这厮怎么能直接当着她外公的面,说他贪图她色相? 苏明樟觉得无所谓,但顾知延尴尬得不行。 这话他听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这也就罢了,他似乎还该跟苏明樟道个谢,谢谢他对江蕴的救命之恩……即便是为了色相。 但他很快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苏明樟为着色相救了江蕴,那……那可是已将她收房了? 看他对江蕴多有上心,但好似她的身份也只是贴身婢女。 顾知延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但事关孙女的终身大事,他就是再难开口,也该问上一问,最后,他抬手握拳抵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问道:“苏公子……” 苏明樟朝他看去。 顾知延道:“敢问苏公子……是否已将蕴儿收房?” 他问得直接,江蕴直接黑了脸,有些难堪地喊了声:“外公。” 她替苏明樟回答道:“我没有。” 顾知延听了后,松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希望孙女日后可以嫁给寻常人家,不要再去碰什么权贵勋爵人家,免得不是何时,又成为他们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他想,只要江蕴将来能安然一身,苏明樟的恩情他可以竭尽全力,当牛做马地帮她报。 顾知延正这般想着,怎料苏明樟在江蕴的话后面接了一句:“之后会收的。” 顾知延脑中的想法戛然而止。 江蕴欻的扭过头去,皱起峨眉看着她。 苏明樟一脸不明所以,看着她道:“我不是早先就与你说好了的?” 江蕴道:“相爷不是同我说好了,而是单方面的诉说。” 苏明樟道:“你当时也没说不好。” 江蕴牵了牵嘴角。 那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跟他唱反调会有什么后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顾知延在一旁听得慌兮兮。 苏明樟此次是暗中来临安,藏了身份的,他想着苏相为人应严谨的很,所以为了配合,都是一口一个“苏公子”地喊,而自己这孙女反倒没有在意这些,“相爷”二字早就喊顺口了,不单如此,她在苏明樟面前自称“我”也是习惯得很,只三言两语间,就知她在相府从未被苛待过。 对于这一点,顾知延心中是谈得上是庆幸,但……关于是否收房的问题,这二人似乎有些矛盾,年轻人之间具体有什么嫌隙,顾知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江蕴入这样的大门户。 如果江蕴愿意,那他也要再帮着多多考察一番,若是江蕴不愿,他拼了这张老脸,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如了孙女的意愿。 女子的婚事,一有不慎,便会毁了一生,顾楠的婚事就是他当年疏于考察衡量,才导致了一切悲剧的发生。 顾知延此时就感觉在垂垂老矣的暮年中,多了一个精神支柱,也多了一个能让他为过去弥补赎罪的机会。 他大着胆子打断了苏明樟与江蕴的对话,道:“此事还是要看二人心意,蕴儿若是不愿的话,还……还请苏公子莫要强求。” 江蕴听顾知延这样帮自己说话,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亲人就该是永远站在自己这头的,虽说她与顾知延也是才相认,但到底是血浓于水。 呸! 想到此,江蕴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什么血浓于水这种话都是虚的,那江齐安还是她亲爹呢。 只能说这世间,人与人的区别,就是比人与猪的还大。 又或许,真有什么隔代亲的说法? 总之江蕴有了顾知延的支持,就更有底气了,也学着他的语气,对苏明樟道:“苏公子莫要强求。” 顾知延本做好了苏明樟要生气的准备,他说完那句话时,也分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只是苏明樟有脾气冲着他来便是,偏偏江蕴还要重复一句。 他心中替她紧张了一下,可下一刻,苏明樟眼中的不悦却烟消云散,反倒是难得地弯了弯眼角,低头看着身前人道:“你不会不愿,即便是不愿,也一定是口是心非。” 江蕴直接人僵住。 他一句“口是心非”,将他们祖孙俩的话全堵了回去。 别看他笑得温润,旁人看不出来,但江蕴是绝对看得出来,这厮分明是笑里藏刀,他那话的意思,就是他说了算,他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他说你是口是心非,那你就是口是心非。 对此江蕴也只能扯出一个假笑还给她。 她觉得,她与苏明樟的事情,还是不便让顾知延插手,虽说顾知延在身份上完全可以管她的这些事,但毕竟苏明樟是个不可控的物种,招惹了就太过劳累他老人家了。 思及此,她对顾知延道:“这些都是后话,外公不必担忧。” 顾知延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江蕴这般说了,那就暂且不提。 他抹了一把胡子,点了点头后,又听江蕴问道:“外公,我想问问关于我娘,我娘她……为何走的,您知道吗?” 顾知延知道,可此事说出来,必然要将太后当年的事讲清。 他不是不能说,只是此事还没有落定,知道这件事,无形之中也是多一分危险,故而他有些犹豫。 江蕴继续追问:“外公为何会说对不起我与我娘?” 顾知延想到顾平那句:阿蕴姑娘有权知道一切。 他长叹了一声,似下定决心讲清楚,只是正要开口,却看见苏明樟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他明白,是让他暂且不要说关于静兰公主血脉存疑的事情。 顾知延又想到先前的刺客。 万一…… 万一在某个角落,真的还有武功高强到程风与苏明樟都难以察觉之人在探听,只怕是会真的害死江蕴。 顾知延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锤清醒了一般。 还是那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横竖到了洛阳后,他将一切告诉皇帝,等到太后跌落神坛,再告诉江蕴也不迟。 于是他道:“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以后再同你慢慢说,但好在你以认清了江齐安的真面目,且脱离了他,这样就很好了。” 江蕴不喜欢逼问,顾知延一时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她虽有些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她明白,他最后那句话,至少能证明,她娘的死,也一定跟她那个爹脱不开干系。 她沉默了一下,道:“那外公以后再同我细说。” 至少她终于知道了母亲的名字:顾楠。 第105章 我看相爷是闲出屁来了 那厢,程风手下有人来报,说是追查那刺客一事有了进展。 只要是在江湖行走,必然免不了抛头露面,有了江蕴给的画像,只要查得够细,终究还是能探出踪迹来。 按照下面人递上来的说法,说那人那概率是来自边境一个名为萧门的家族帮派,其服饰也风格也更像来自边境城邦的江湖人。 此事报到苏明樟耳中时,他立刻严肃了起来。 彼时江蕴就坐在他旁边,被他命令再重新用一遍早膳,见他脸色变得快,当即就想,果然那刺客是苏明樟的仇家。 可这次江蕴是猜错了。 苏明樟喃喃重复道:“萧门?” 他依稀有所耳闻。 萧门是家族门派,其中皆是萧家族人,过去在江湖中也算是比较有名,且因为常年只在大靖边境活动,故而与其他帮派没什么纷争。 大靖朝廷与江湖向来是互不干涉的,而萧门身为一个江湖帮派,之所以能让在朝中混迹之人有所耳闻,也就是因为他活动在边境,对邻国种种也颇为熟悉,曾经最为辉煌时,在大靖与邻国交战时,乔装为邻国小卒,窃取过不少敌军的军情。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的战争,乃是当今的皇帝带兵前去。 近些年来边境太平,一直只有一位薛将军常年驻守,故而萧门也慢慢被朝廷中人淡忘。 如今提起,苏明樟倒是还有些印象。 他问程风道:“再具体呢?” 萧门中人为何会对江蕴下手,又是奉何人之命。 程风有些心虚,道:“主子,江湖人做事有江湖的规矩,背后的买家是谁,这怕是很难问出来。” 苏明樟语调懒懒道:“问不出来吗?以前不都可以?” 程风道:“主子,以前派来刺杀您的,都是洛阳或周边城池的小门派,平日里接的单子,要杀的都是一些奸商什么的……这些容易的活做多了,来您这碰了壁,挨了打,嘴自然就不严实了。 可是那萧门在江湖中算是狠角色,不然过去也不可能帮着大靖作战,这样的门派,怕是将人活活折磨死,也撬不出他们背后的买家。” 程风一通分析过后,苏明樟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程风当即意识到主子又来脾气了。 果然下一秒,苏明樟道:“你试过吗?就说不行?若是不想在我手下做事,就去房梁上将自己吊死。” 程风:“……” 他咽了口唾沫,低下头道:“属下知错,只是萧门的人……实在难抓。” 苏明樟有些疲乏地支起头,合上双眸,道:“看来我需要找一个萧门的人来代替你的位置。” 程风脸上是难以形容的难堪,即便事情难办,他也只能咬牙道:“属下多言了,属下这就去办。” 他说完就往外退。 “慢着。” 苏明樟又出声道:“顺便派人探一探薛将军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薛将军常年驻守边疆,要说与朝廷有关联,又能最方便与萧门中人接触的,非他莫属。 更何况,在那件事上,他对这位薛将军也是头一个的怀疑。 “是。”程风应声。 他退出去后,江蕴问道:“萧门不是你仇家?” 苏明樟:“你巴不得全世界都是我的仇家?” “我……” 江蕴才开口,苏明樟堵了他的话,又道:“就算全世界都是我的仇家,那你也不会是,我便将你当作盾牌挡在前面。” 江蕴撇开头,躲过他的视线后悄悄翻了个白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补用完了早膳,转了话题道:“相爷,我觉得我们可以早些回去,我这伤路上也不碍事的。” 江蕴已经习惯了相府,一来是觉得在外头终究不如在自家自在,二来,她很是想弄清楚自己先前的病情,她急着查江晗。 而苏明樟本只是借着出游的名义来,可现在看来,他倒像是真的出游。 他不紧不慢道:“急什么,既然伤不碍事,出去将临安逛几日再回不迟。” 他说完睁开眼,看着桌边的人,问道:“吃好了?” “吃好了。” “那走吧。” “啊?” 江蕴没想到,苏明樟这样一个寡淡无趣的人,会想要逛临安。 但提到逛街,她身为一个女子,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只是她才起身,突然想到自己脖子上的伤,露着难看至极。 江蕴又重新坐下,道:“罢了,相爷不如让青姝姑娘跟着吧,我的伤难看,出去不好。” 苏明樟似早有预料,道:“医馆会有面纱,面纱很长,可垂盖到脖子以下,能遮住。” 江蕴听他这样讲,便去到前头诊厅想去寻顾平一问。 结果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墨翠色裙裳的青姝,在一片白衣郎中之间忙活。 青姝倒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竟连话本子都顾不上看了。 江蕴走到顾平身边问道:“顾公子,可有面纱?” 顾平才抬起头,回答的声音却从她身后传来,青姝道:“有啊,你要面纱做甚?跟我去拿。” 她说完还从江蕴身后探出来,道:“顾平,我带她去拿,你先忙。” 顾平还是那副谦和有礼的预取:“多谢青姝姑娘。” 这一幕自然到,江蕴险些以为青姝就是这回春堂的人。 她抬眼用一种略带奇怪的目光将青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 青姝见她这样打量自己,有些不自在,拉过她的手将她带走,一边问道:“要面纱做甚?” “相爷说去逛临安。” “他带你去逛临安?” “嗯。” 青姝转头道:“他真是闲出屁来了。” 江蕴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将这句话还给她,道:“我觉得你也是闲出屁来了。” 第106章 在你眼里,就没有我的好? 她若是不闲,会吃饱了撑的来这里瞎忙活? 青姝嘴硬道:“我这不是闲,这是好学,更是行善,不像你,嘴上说着要学医,你学到哪儿去了?学到相爷怀里去了?” 江蕴道:“我倒是还不好意思点破你,你是为着学医吗?” 两人互相呛了几句,青姝给她拿了面纱戴上,道:“你去逛街,若是看到有新奇的话本子,给我带几本来。” 江蕴一脸无奈:“我没钱。” 青姝道:“你就说你想看就是了,相爷会给买的。” 她说到一脸笃定,江蕴峨眉微微隆起,看着她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 青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蕴道:“我是说,你现在怎么开始主动让我跟相爷要这要那了?” 青姝道:“嗯……主要是怕相爷记我的仇,先前妨碍到你们,他看我的那眼神,你没看到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过去哪有这样看过我,向来都是不管我的。” 青姝承认自己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 或者说她只是单纯的害怕苏明樟怪罪于她。 她贪生怕死。 她啧了一声,道:“哎呀,凡事皆是有利有弊的,先前我是怕你欺骗相爷感情,后来又怕你被相爷骗了感情,我这也是两头操心,说白了,你们若是谁也不骗谁,那岂不是好事一桩,我在一旁看得也高兴不是?” 江蕴道:“我不会撒谎,自然是骗不了他什么,我一般都是被骗的那一个。” 青姝眼神在她脸上上下扫视了一下,道:“看出来了,怎么了,很骄傲吗,要不要我夸你两句?” 江蕴:“……” 她转移话题,“你看上顾平了。” 江蕴不是询问,而是直接的陈述。 青姝脸色瞬间大变。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才对着江蕴轻声斥道:“你说话怎的这样不管不顾?” 江蕴道:“你说话不也是不管不顾?” 青姝道:“你现在对我说话越发大胆了,到底是借着像相爷的势。” “怎么什么都是借着相爷的势,他怎么就有这么多势让我借?你怎么不说,是我们熟络了呢?” 青姝倔道:“熟络?谁想跟你熟络?” 江蕴笑而不语,将面纱戴好,“我回头同相爷说一声,就说你要与我一起学医,这样到了洛阳,你也还能见到顾平。” 她眼中有几分戏谑,青姝想要拒绝又说不出口,最后掸了掸袖口,道:“那就陪着你学一学,我忙去了。” 青姝年纪也不算小了,江蕴觉得,她早该把那些话本子里的内容运用到现实里,免得回了府,又整日在府中看话本子。 而她自然该全力相助。 人总是这样,尤其是女人,看别人男女欢爱时,总是来劲的很,爱推波助澜,可到了自己身上时,就少了那看戏时的大胆。 江蕴这头逗完青姝,转回去到苏明樟面前时,就收起了笑意,话不多地跟在他身侧,走出回春堂,也只问了一声:“相爷,去逛什么?” 苏明樟道:“你问我?” 江蕴:“?” 街是他要逛的,不问他,问谁? 苏明樟续道:“逛街这样的事情,向来是女子在行的。” 江蕴想说,她自小常被关在后院,逛街这样的事,她倒也不是很在行。 于是她道:“那就去看看话本子吧。” 苏明樟应下,眼神示意让她往前一些,与他并排而行。 临安的街巷繁华,街道侧面沿着运河,河面上往来的贸易船只连绵不断,难怪皆说江南富庶,不亚于洛阳。 河边道上种满了柳树,四五月的时节,新芽早已长齐,抬眼望去,成片的嫩翠色随风浮动,柳枝飘荡拂过头顶,绿浪翻动,生机盎然。 江蕴个子矮些,走在靠近柳树的一侧,也只是偶尔又几根柳条会碰上她的发髻,而外侧的苏明樟,鬓边已经被垂下又扬起的柳枝叨扰了好几回,便拉着江蕴,让她离那些柳树远了几步。 虽说是春日,但白日里的日头已经有些烈,此次出来并未带伞,也未带任何遮阳的物件儿,江蕴走在树下,完全是为了蹭的阴凉,结果硬是被苏明樟拉到了太阳底下。 江蕴想着,她走树下,他离她远几步不就是了?于是又抬脚跨回去。 苏明樟看懂她心思,道:“给你买伞。” 不消半刻,他手中便多了油墨色的伞,与一把薄纱的团扇,然江蕴只有一只手可用,打了伞,便摇不了扇子。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打伞的好,便把团扇放回到苏明樟手中。 “你的脑子呢?” “脑子?” 江蕴没搞懂苏明樟又在说些什么,反正不是好话。 苏明樟道:“你拿扇,我拿伞,你若是撑伞,会搁在我脖子处。” 江蕴:“……” 她无话反驳,于是撑了苏明樟帮她撑伞遮阳。 话本子的摊位不远,书店很大,掌柜的还将许多珍藏的老书都翻出来,趁着天气好,在外晒上一晒,去去霉气。 江蕴想着青姝的喜好,便多挑选了一些诡异怪谈,以及世家大族男女情爱的话本子,苏明樟将她挑好的书拿在手里翻看了一番,而后抽出拿几本写情爱的,道:“这些……还不如你自己来写,你不是要写话本子吗?” 江蕴道:“我写也没说要写这样的题材啊?” “那你还能写什么题材?你不该将你我之间的故事先往话本子里写吗?” 苏明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江蕴环顾了一下,见四周客人虽有,但是不多,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写你什么?写你如何阴晴不定,如何发疯掠夺,如何疯言疯语?” “掠夺?” 苏明樟视线从她领处往下淡淡一扫,“我开始掠夺了吗?” 江蕴立刻噤声。 苏明樟又道:“怎的在你眼里,就没有我的好?你是真心觉得我没有对你好过?” 江蕴装作没听见,继续挑书。 不是不好,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好的时候,都被他一时的坏给压下去了。 苏明樟自己可以不说话不理人,但他最烦旁人不理他。 他这些年下来,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官场上,他说话过后,就没有人敢不应的。 江蕴以前也没有这个毛病,想来是现在愈发嚣张了。 这种破习惯自然不能惯着。 他一把夺过江蕴手中的那本书,连带着方才她挑好的,一并放到柜台,“包好。” 第107章 苏明樟又要开始了 掌柜的手脚麻利地用绳子将书绑在一起,苏明樟拎过,而后顺手揽过江蕴的腰就将她往外带。 江蕴被他的力道带着出去,才踏出书店,也不知苏明樟比了个什么手势,暗中竟有人落到身前,苏明樟将手中的书给他,“带回去。” 他带了不少暗卫来,原先是没有跟的这样紧的,但自从江蕴出事后,便暗里又派了暗卫来,别的不管,只管跟着她。 暗卫奉命行事,牢牢跟着江蕴,即便苏明樟在她身边,他也跟着。 江蕴不知情,但苏明樟此时觉得他们有些碍事,便将人支开。 那暗卫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要干这跑腿的活,愣了一下后,接过苏明樟手中的书,下一刻消失在了江蕴眼前。 而江蕴则是被苏明樟带着往河边去。 他步子有些快,身下袍角甩动,映衬着几分急切。 江蕴直觉:苏明樟又要开始了。 她现在对苏明樟的了解,不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起码是八九不离十。 河边柳下,树荫斑驳,透过柳叶洒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碎金落到了江蕴的裙裳上,苏明樟不由分说地将她逼到树干边,自己抬手扯了一把柳枝,不悦地将他们挥开。 “相爷……” 江蕴开始紧张起来。 苏明樟道:“怎么,现在愿意开口了?方才问你话时,你倒像个哑巴。” 江蕴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她早知就违心地说上两句便是了,可偏生她这人就是不太爱说违心话。 而苏明樟看着树下的人,柳枝如伞般将她与外面隔开,她靠着树,眸中情愫复杂。 有什么好复杂的? 他不过问了她一句:他待她好不好? 这个问题就有这么难答? 她是瞎了还是傻了? 苏明樟想听她承认他的好,他用指腹在她不染脂粉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我且再问你一遍,我待你好不好?” 这回江蕴想都没想,张口就道:“好。” 可这回答得太快,苏明樟又觉得敷衍,心中不满,问道:“好在哪里?” 江蕴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滑稽,像极了话本子里女主角的台词,纠结于情爱,抓着对方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江蕴也象征性地答了一句:“哪里都好。” “我要听具体。” 他是命令的口吻。 江蕴有些为难,好就是好了,细说她说得出什么? “都是浸润在细微处的,不太好说。” 苏明樟撩开她的面纱,盯着那张浅桃色的小嘴,一开一合,说不出半句他爱听的话来。 她总是一副表面乖顺,柔弱可欺的模样,实则不管是行动还是言语,都半点不会讨好人。 江蕴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苏明樟的神色,想看看他对自己的回答满不满意。 毕竟这是在外面,他最好还是别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当然,这一切完全在于她能不能哄好她。 可苏明樟对上她眼神的那一刻,似乎就看穿了她的内心。 “看什么?看我满没满意?” “没满意,继续说。” 江蕴:“……” “相爷待我好,好在……好在……” 她好了半天,好不出个所以然来。 能说出的好,她心中又觉得不纯粹,好是好了,但里面参杂了多少他对过去人的怀念,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更何况,这样在他面前直言他的好,是不是太肉麻了一点儿? 苏明樟没了耐心,见她这样说话吞吞吐吐,也干脆不想再等。 这张嘴既然说不出他想听的话,那倒不如做点他想做的事。 风起风落,将苏明樟眸中的欲念尽数吹散出来,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薄唇微张,作势要俯下身来。 江蕴似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扯下自己的面纱。 苏明樟怕她脖子乱动,故而没有很激烈,只是缓缓俯身,那薄纱就抢先一步拦在了二人唇间,但苏明樟依旧能感受到她唇瓣上的温度。 因为事情的发展早已被江蕴预料,所以她此次没炸毛,也不敢炸毛。 河边人少,她才不会主动将动静闹大,只是轻轻将苏明樟推开一点点,好声好气安抚道:“相爷,在外面,有什么事,回去说。” “在外面你都说不出,回去你就说得出了?” 苏明樟对她的缓兵之计丝毫不为所动,想要宣泄,却又不得不估计她脖子上的伤,一念起,一念又落,心中烦不其烦。 正当此时,旁边过道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人也想蹭杨柳的阴凉,故而走得很近。 江蕴下意识将头转向河边,苏明樟则是将她挡得更加严实了一些,路过的百姓好奇地望了望,想要看清里侧的女子,却半点窥探不见。 待那行人走后,江蕴再也忍不住,侧身从边上走出来,“相爷也看到了,在外头这样不知分寸,实在是……” “我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若是以后我问你话,你再装哑巴,大可试试。” 江蕴知道,他这次已经是极好说话了,大概是看在她有伤的份上,又大概是因为天气好。 苏明樟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问她道:“既然说不出我哪里好,那你便说说,我要如何,才算是待你好?” 他倒是想看看她怎么想的。 江蕴听他这样问,就想到了青姝曾经与她谈话时说到的,大概意思约莫是:男人若是待你好,定会舍得在你身上花银子。 于是江蕴道:“相爷给我开工钱吧,就想寻常婢女那样,让我每月有月例银子可领。” 就这? 苏明樟看着她,总觉得她眸底藏着狡黠,问道:“你莫不是想要攒了银子,日后好跑路?” 第108章 以给你花银子 江蕴只是想着,多点钱就多点选择,不过在苏明樟眼里,她不该有别的选择。 江蕴略作犹豫,苏明樟就当她是直接默认了,便神色微沉,“不行。” 她在他这里,处处都是特殊的,旁人有的,例如月例银子,她没有,但旁人没有的,她却都有。 给她开了月例银子,那岂不就少了些趣味。 苏明樟是这样想,但到了江蕴口中,就变成了:“相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何故对我这么小气?” 她说他小气? 苏明樟险些没被她气笑。 他问道:“怎么,只有给你银子才是对你好?” 江蕴道:“给我银子不一定是待我好,但是不给我银子,那待我一定不好,更何况还是相爷这种银子多到用不完的人。” 苏明樟见她一副有条有理的模样,还是坚定道:“没有月例银子。” 江蕴:“……” “可以给你花银子,但是不给你银子,免得你囤了小金库,日日想着往外逃,你可没有看起来那般安分。” 苏明樟将她带出树荫下,打起伞道:“你要买什么,随意就是。” 江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若说平日女子爱买的,无非是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但是她又不是什么世家贵女了,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盛装打扮,待回到洛阳之后,就大概算是苏明樟的书房伴读,每日以素净为主,她能买什么? 一句“罢了”将要出口,但又被她及时制止住。 他不让她攒小金库,可若是多买些值钱的东西,那不是一样吗? 谁说攒钱一定是攒银子? 思及此,江蕴就往首饰铺里去。 她也不管好不好看,横竖就往贵了选,她本也就不打算戴,故而那些黄金的玩意儿,她只要越大越好,根本不管戴在头上重不重。 首饰铺子的掌柜见这是来了大客户,全程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把库中压箱底的夜明珠和顶级的玉镯全都翻出来,摆成一排一一介绍。 江蕴甚至懒得听她介绍完,就点头道:“都要,都要。” 人活在世,贪财好色乃是本性,江蕴觉得自己以前是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但现在,她一定要贪财,至于好色的话,倒是还好。 她这样大手笔过后,若是苏明樟因此厌恶了她,也不失为好事一桩,免得她时常被他的情绪带得找不着北。 但若是苏明樟没有任何不悦,那这些东西囤着,说不定就是以后的后路了。 “哎哟姑娘,你这眼光真是……唉!我都不知从何夸起了。” 老板娘招呼来伙计帮着打包,整整几大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进货去当聘礼或是嫁妆的。 但东西太多,又是要精细包装着的,两人根本拿不回去,便只好先付了银票,过后派人来取。 江蕴全程悄悄打量着苏明樟的脸色,并未见他有半点不愉悦,恰恰相反,看着还有些开心。 但直到她将能要的都要了,准备打道回府时,在路上,苏明樟脸色冷了两分。 江蕴以为是他买的太多,方才在店中,苏明樟为着面子没有不悦,将火留到现在发,于是她抢先道:“是买的有些多了,很多东西洛阳也有,不如退掉一些?” 然苏明樟内心所想,与她完全不是一条线的,他语调略冷道:“你若是以后敢把这些东西当了,换成银子跑路,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抓回来。” 江蕴眉毛一耷。 啊?她就是那般想的啊。 她不太会隐藏,苏明樟只看了一眼,就道:“被我说中了?” 不待江蕴回答,他就接着道:“若是非要这般想,那你到时大可试试看。” 满洛阳的当铺,他看看谁敢收。 他乐意给的,给多少都没关系,可若是不如他意的事情,她休想碰一点儿。 他就是这样站在高位,喜欢控制一切的人。 江蕴咧嘴一笑:“不试,我没说要试。” 她估摸了一下,苏明樟对她这种不上不下的情愫,估计要等到将来静兰公主嫁来才会有所转变,有了正主之后,或许一切都会变了,有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她也没有月例银子,这些东西她不要白不要,就算不能当,真到了关键时候,她还能直接用呢。 她摆出一副心情极佳的表情,看着还算真,因为本就不全是装的。 她就没有被这样大方的对待过,她是打心眼里有些触动。 苏明樟这才收起来冷冽,将伞往她那边偏去,遮住临近正午的日头。 “想吃什么?” 苏明樟问道。 江蕴不习惯做决定,她自小到大就不是个有机会做决定的人,于是习惯道:“相爷随意。” 她才说完,耳侧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姑娘,漂亮,姑娘,漂亮。” 江蕴侧身看去,见是一家专做江南菜系的馆子,喊话的是门前的一只鹦鹉,无需铁笼,只一根竹竿,它就会乖乖立在上面,喊话帮着店里招揽顾客。 她不出意外地停住了脚步,苏明樟见身边人停下,随口道:“那就这里。” 因不想让江蕴脖子上的伤让人看见,他便要了单独的包间,二人同桌而坐,他又念着她手上的伤,于是便一手拂开宽袖的袖口,自己拿了茶壶帮她倒上茶。 在江蕴看来,苏明樟做这样的事情,比花银子要难得多。 他摆弄茶水的动作很是雅致,且动作也很自然,他顺手地将热茶放到她身前,分明是很难得的事,可他做的仿佛向来如此。 少了几分狷狂,像极了他过去在书房时的模样,清淡但是勾人。 江蕴与他面对面坐着,视线不自觉凝在他的脸上,她觉得他就这样,不必说话,只一个倒茶水的动作,就比他各种挑逗和追问都管用得多,也比他起疯劲时的霸道要迷人得多。 他若是能一直这样,她许是真的很快就能沦陷。 而后,他嗓音淡淡却比往日柔和一些,问道:“想点些什么菜?” 江蕴道:“还是随相爷的意思。” 说是这么说,但苏明樟所点的菜,明显顾及了她的喜好,就连最后的甜点,也是桂花味道的。 二人间的关系,本就边界模糊,苏明樟巴不得更加模糊,江蕴有时想拎清一些,但很快又会被苏明樟带偏。 若是他用疯抢的法子,江蕴便会很快清醒,但若是他这样潜移默化,缓缓引导,根本防不胜防。 江蕴起身去开窗通风,外面春意浓浓,二楼望去,日光在河面上泛起光晕,波光点点,如梦如幻。 有风拂进,扬起她耳边款款青丝,她眉眼间柔和,极淡的笑意中,掺杂的忧虑被吹散了一些。 第109章 给你权力和银子 苏明樟将她看得很明白,他闲聊般道:“人活一世,不该太矛盾焦虑。” 江蕴没有跟上他的节奏,见他一副讲大道理的语气,回神问道:“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些?” 苏明樟饮了一口茶水,抬手将桌上的碗碟推得更加整齐了一些,嘴里道:“你心中既然有我,顾虑就不要太多,心中枷锁就不必那样繁杂。” 他一如既往的自信。 江蕴却骂不出一声自恋。 她知道苏明樟是喜欢挑明说事的人,但他今日这样的言辞和角度,也太过突然,江蕴下意识道:“相爷不要想太多。” 苏明樟就当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而问道:“若是我没有婚约,我说要娶你,你嫁是不嫁?” 他问的问题,江蕴从未想过,最后只能回他一句:“没有如果。” “你不敢正面答。” 苏明樟很犀利地分析道。 江蕴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就听他又继续道:“不要总是想着与我演出一副正常的主仆模样,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欲拒还迎,我愿意待你好,你便安心的受着,清水能浑,浑水却清不了,你应该明白。” 她大概听明白了苏明樟的意思。 他与她不清不楚,她就该好好享受不清不楚。 毕竟还有婚约拦着,她要是不愿意当妾,那就这样耗着。 至少江蕴是这样理解的。 她很感谢苏明樟的坦诚,但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江蕴道:“要么上,要么下,不上不下算是什么?相爷,这世间对女子和男子的规则是不一样的,相爷可以享受这样的关系,没有后顾之忧,没有道德之责,但是女子不一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只会遭人唾弃。” 他难得能有这样面对面好好说话的时候,所以江蕴也说得格外认真。 苏明樟看着她,眸中是难得的清澈真挚,道:“你也可以享受,你也可以无后顾之忧,前提是你该信我能退与公主的婚约。” 只是想要确定静兰是谁的种,还需要些时日,但他也不知具体要多久,且万一不是他心中猜测的那人,万一找不出他的生父,那此事就会有些麻烦。 但即便静兰是真正的公主,只要他想退婚,就一定能退。 无非是要在多给皇帝一些时间,将太后那边的势力压制得再彻底一些,让她们再难翻出浪来。 可江蕴始终没有把这个承诺放在心上过,她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这是一个可能的事。 且她被救下后,本就不能以之前的身份活着,她现在是个没有身份的人,苏明樟娶她,对外该说是娶的哪家姑娘?姓甚名谁? 若是以前,旁人说什么,江蕴也就信什么了,但现在她实在是不爱信这些看不到边际的事情,只觉得虚无缥缈。 她完全相信苏明樟能有那样的能力,但她为何要信他日后不会改变注意? 于是江蕴对此只道:“相爷同我谈这些,不觉得太虚了吗?” 苏明樟一愣,问道:“什么实?银子实吗?权力实吗?” 江蕴就事论事答道:“实。” 银子实在,权力更实在。 而后,苏明樟说出来自江蕴认识他以来,最好听的一句话:“你既相要这些实在的,我给你。” 江蕴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木木的。 “相爷说笑呢?方才还说了月例银子不给开。” 她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谁在矛盾? 苏明樟道:“月例银子不给开,谁说银子只能是月例银子?你拿的若是月例银子,那与其他人有何区别?” 江蕴觉得他这话说得怪有意思,“也就是说,换个名称,去掉‘月例’二字,我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苏明樟不答,只是从衣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到她手中。 上面只刻了一个“苏”字。 掌这块令牌者,便能视作为苏府的半个主子,在府中可以调动差事,可以掌管财务。 这也就意味着,苏府的钱她随意花。 江蕴有些震惊,她看着令牌半晌,问道:“相爷就不怕我从库房拿了钱财跑路?” 他不是最担心她要跑路? 苏明樟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实在有这样的想法,且就试试。” 江蕴也只是随口一问,哪敢真的试? 苏明樟又问道:“这些实的,可否撑起那些虚的?” 这句话倒有些将江蕴问住了。 可以吗? 可以吧。 但要撑起那些虚的话,还有更关键的东西,便是缘由。 这也是江蕴最在乎的一点,她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相爷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公主于你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为何要对我承诺这样的大事?” 类似的话,她也问过,但苏明樟从未正面回答。 她不知道此次会不会有些许不同。 良久,菜都上齐了,江蕴已经开始动筷,苏明樟才道:“需要有那么多理由吗?舒服就是了,你在我身边,我舒服。” 他只是觉得,她坐在书房陪她一起的时候,他不会觉得碍眼,与她对话的时候,自己愿意多说两句,她懈怠偷懒,睡着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不会心生不悦。 这样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更何况,在某些时候,他还会想更深一步的将她占为己有。 许因她不是婢女出生,骨子里没有让他感到自视卑微,又因她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不会让他有所防备,所以他觉得舒服。 既然这样,他不想着要她,又去要谁? 第110章 喜欢吗 苏明樟只按照心意做事,觉得一切水到渠成,但若是要他肉麻的说些“心悦”或是“爱”这样的话,那他说不出口。 但好在江蕴也没有无谓的奢求那些。 她收起令牌。 她能让他舒服,那这就是她的本事,这令牌是她应得的。 “那我就收着。” “可高兴了?” 苏明樟问她道。 江蕴眉宇柔和,“相爷高兴我就高兴。” 苏明樟又问:“我待你可好?” 他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江蕴着回无比真诚,“好,相爷待我极好,我早就说过,相爷待我比我爹要好的多。” …… “冠冕堂皇。”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过后非常中肯地点评了一句。 江蕴道:“你不就是喜欢听这些?” 苏明樟顺着她道话道:“那日后就多拿这种话说给我听。” 江蕴觉得自己就是被多派了一个哄人的任务。 她鬼使神差地应下后,总算可以安心用膳。 只不过跟在苏明樟这样的忙人身边,是安静不了多时的,用膳到一半时,也不知程风是如何寻到的位置,竟然从窗口跃了进来。 咚—— 一声闷响过后,程风抬眼,正好看见自家主子再给江蕴夹菜。 主子真是越来越狗腿。 程风心里暗暗啡了一句,面上却是很快盖住惊讶,严肃道:“主子,萧门那边有进展。” 苏明樟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淡道:“说。” 程风道:“萧门过去本不太接这样的人头单子,如今是老掌门走了,掌门换了人,好像同以前不太一样了,打听来说,近来出价最高的单子就是常驻边境的薛将军出的,活被萧门前掌门的养子接管了,想来就是画上那人。” 这些东西,江蕴横竖也插不进嘴,她近几日来胃口有所恢复,自顾自在桌边大快朵颐。 苏明樟则是搁下了筷子,一脸平静地看向程风,“这就是你说的进展?” 程风噎了一下,“不算吗?” 苏明樟道:“人抓到了吗?” 程风:“还没有,但至少这件事与薛将军脱不了干系,主子不如直接从他入手,主子不是本就对他还有旁的怀疑?” 苏明樟道:“薛睿等事,等回去面圣了再议,你只管抓住那画上人,我不管他是萧门养子还是什么,我只要见人,懂?” 程风觉得主子脾气近来越发不好。 虽然本就没怎么好过。 不过对女人倒是越发有耐心。 程风心里啧了一声,阿蕴姑娘被伤了,想来主子越是看重她,对此事怒意也就越大,对他办事的进度要求就越高。 他一日抓不到人,就要看一日的脸色,实在是生活不易,银子难赚。 程风毕恭毕敬地应了两句,转身想要从窗户出去,一脚都踩上窗边时,身后苏明樟道:“慢着。”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带几个人,去把首饰铺子的东西搬回去。” 程风动作一顿,一脸迷茫地问道:“什么?额……属下是问哪家首饰铺子?” 苏明樟不记得铺子的名称,道:“最大的那家,你去打听就是。” 程风满肚子的话想问,但是知道自己近来办事不力,于是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只道:“是。” 他确实是万万没想到,他一边手上追查萧门的事情忙得一团乱时,自家主子还有心情带着阿蕴姑娘逛临安,更离谱的时,还要他带人去搬东西,般的还都是金银首饰等。 待程风走后,江蕴好奇问了一嘴道:“薛睿是谁?” 这位什么薛将军,她好似也无意中听到过一下,也是曾在江家是无意听到的,但多的印象也没有。 苏明樟下意识道:“这些与你无关,你不必打听。” 朝廷的人,朝廷的事,背后种种牵连与关系,解释起来都颇为复杂,与女眷说这些,而她们并不会去接触这些,说了也无意义,且不说女眷,苏明樟对谁都懒得多言。 可他这般下意识的回答,江蕴却听得不舒服。 他可以待她好,但是却在自己着手处理的大事上懒得与她多说,心中觉得她没有知情的必要,本质而言,他只是在俯视她。 但江蕴很快掩下这下意识的不悦。 苏明樟不说,她日后不问这些就是了。 她若是真去计较这些,那才是昏了头。 可苏明樟向来是细查入微之人,即便江蕴很快恢复了面色,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 江蕴边往嘴里塞糕点,边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回答道。 苏明樟问道:“是我说你无需打听,你不悦了?” 江蕴笑道:“没有,我有自知之明。” 就是权贵之家道大娘子,也没有谁是能随意过问主君的朝政之事的,江蕴也对方才那莫名的不悦感到诧异,心中警告自己下不为例。 苏明樟也没有再追问什么,此事也就到此为止。 江蕴也下一刻就忘了此事,得了那么多金银首饰和管家令牌,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饭后,她也再懒得逛了,因也想不出什么要买的,便只嚷嚷着要回去歇息。 待她出门时,那鹦鹉便又嚷起“欢迎再来”,江蕴不由得又侧头看它一眼,一身翠绿色的羽毛,肚子圆溜溜的,绿豆般的小眼珠子一眨一眨,很是机灵,一看就是被养的很好。 江蕴眼角一弯,下一刻便听苏明樟问掌柜道:“这鸟什么价?” 约莫是这鹦鹉太受欢迎,这样的问题掌柜的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子了,他头也没抬,就挥挥手道:“不卖不卖,餐馆只卖餐食。” 苏明樟权当没听见,又道:“二百两?” “多少?” 掌柜的提着毛笔,暂停记账抬起头来。 苏明樟不想口舌浪费时间,干脆加价,“三百两。” 掌柜的还在发呆,张着嘴半天不回话,江蕴两眼一转,拉了拉苏明樟道衣袖,道:“公子,掌柜的不卖,我们走吧。” 这话一出,掌柜的便急了,连忙搁下毛笔,抬手挽留道:“卖!怎么不卖!方才说笑呢。” 一只会说话的鸟而已,虽说值钱,但也不值这么多钱。 他是个商人,自然银子至上,过去有人十几两想买,他不卖,但几百两的价喊出来,他不卖,他是傻子吗? 掌柜的喜滋滋地将鸟杆放到苏明樟手上,换了他手中的银票。 那鹦鹉比起认主,更加认这跟杆子,它扑了扑翅膀,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原主人后,两只爪子还是没有离开杆。 江蕴虽然不知苏明樟怎么突然对一只鸟起了兴趣,但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高兴就好。 可苏明樟转身,拎着鹦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问道:“喜欢吗?” 第111章 萧门少主 江蕴看着眼前绿油油的小东西,抬头问道:“给我买的?” 苏明樟道:“难不成我会喜欢这些?” 江蕴也觉得苏明樟不像是会对这些感兴趣之人,只是他为何给她买鹦鹉? 她呆道:“我没说要。” 苏明樟道:“府里那只胖麻雀死了,你不是难过?” 他将那只鹦鹉交到她手上,随后撑起伞来。 江蕴站在那一小片荫蔽之下,低头凝着手里的鹦鹉,少顷后抬起头问道:“是因为想着我的小雀,才买了这鹦鹉?” 她没想到苏明樟还能将这样的事放到心上。 苏明樟嗯了一声。 江蕴觉得手中的鹦鹉沉甸甸的,甚至比方才的金银首饰还要重。 抬脚间,她声音不响地道了一句:“相爷待我真的很好。” 这次是她自发说的,比过去哪一次都要真诚。 苏明樟不常笑,他敛眸藏了眼中笑意,领着身侧人往回走。 沿途之中,苏明樟还是想起了她方才用膳时的那一抹不悦,而后竟主动答起她那时问过的问题。 “你方才问的薛将军,叫薛睿,已经在边关驻守十余年,早先时候,与江家和太后走的比较近,先帝将他支去边疆,想来也是有所防范。” 苏明樟突如其来的解释,把江蕴的注意力从鹦鹉身上转移开来,她侧头问道:“相爷不是说我没必要听这些?” 苏明樟很开窍道:“你听听也无妨,与我有关的,与你也该有关。” 江蕴都不敢相信这样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会是苏明樟。 她想了想,总结道:“所以他是敌人?” “敌人?为何这样说?” 江蕴道:“与江家和太后走得近的,不就是相爷对立面的?那自然就是敌人。” 苏明樟停步看着她,虽有面纱隔脸,但一双眼睛简单透亮,他眉尾微挑,“你倒很是敌我分明啊。” 江蕴道:“谁让我是江家的叛徒。” 她当了江家的叛徒,也当了相府的宝。 然此时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中,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一切。 “看吧,不是我不傻,姓苏的把她护的那么死,我没机会杀啊。” 一位身着白色裙裳的“女子”倚在窗边,嘴里衔着一片柳叶,语调慵懒,甚至可以说有些无奈。 此人正是萧煜之,萧门前掌门人的养子,那日行刺江蕴的刺客。 他不得不承认苏明樟手下的人真的有点东西,逼得他这么一个在江湖,甚至可以说是在国界上混得无法无天的人,为了逃过他们的视线,而不得不乔装打扮。 以防万一,穿的还是女装。 但他本身是在风沙中长大,皮肤略黑,眉眼极具英气,故而穿上女装后很是违和,让人看了就想别过头去。 现在他身侧的人,是他叔父,也就是萧门的现掌门人派来的。 “少主,你就算再看不惯门主,也该感念着前门主啊,萧门近年来一只往下走,那姑娘的人头,是个大单啊!” 萧煜之无所谓道:“叔父不想放过这个单子,就让他自己来杀,他坐在门主的位置上,理应最有实力,也最该为萧门的未来负责。” 他说的这样有底气,是因为他是整个萧门身手最佳之人,若是他做不到,那旁人也就不必再谈。 而明眼人皆知,他先前行动失败,由着极大的放水之嫌,至于现在,想要得手确实十分艰难了。 只是这个人头单子……实在是太过值钱,值钱到可以让逐渐没落的萧门起死回生。 “少主,你也知道薛将军的开价,虽说前门主不喜接人头单子来赚钱,但……但不论如何,要让萧门先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 萧煜之啧了一声,不屑道:“是吗?可是违背了义父心中道义的萧门,那还算是萧门吗?” 他将脚往桌上一翘,白色的裙摆间露出一双显眼的黑靴,两手枕在脑后,道:“反正现在叔父当了门主,我说了他要有本事,他就自己去办,我办不了。” 一旁的老仆“哎呀!少主,以您的本事,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那薛将军在边城也是极有分量的人物,与他打好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萧煜之侧眼看他,用一种略带鄙夷的目光盯着那张老脸,一口呸掉口中的柳叶,道:“薛睿?确实有些说话分量,但他到底是个朝廷命官,还是个不受重视的朝廷命官,多年来得不到什么封赏,也没有别的官员孝敬他,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银两来买一个女人的人头?” “哦,我说错了,他开的还不是银两,是黄金。” 老仆叹了口气,“少主管这些做什么呢,横竖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你只需在乎萧门的路就行了啊!” 萧煜之不爽的直接将一个茶杯踹到地上,“你放屁!你这番话说的,不愧是跟在叔父身边学出来的,萧门二字从你嘴里吐出来,全都变味了,滚!” 他起了脾气,萧煜之最烦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他都已经将态度表明了,却还要没脸没皮的往他身上赖。 虽然他不知道薛睿为何要花重金买一个女子的人头,但他就是不打算杀了。 他最初接下这个单子的时候,还有一些犹豫,也正是因为心中的犹豫,所以行刺的时候水的很,当他行刺失败的那一刻,竟然还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他不杀了。 世间少一个漂亮姑娘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第112章 恶犬奸佞 萧煜之道态度表达的很明确,老仆一脸愁苦,这位少主的性子过去并没有这般难说话,可自从老门主走了,他就越发的无理取闹。 他与新门主意见多又不和,但奈何他自幼被老门主亲自培养,如今一身功夫,在萧门是无人能及,无人奈何得了他。 萧煜之靠在椅子上,摆出一副送客的表情。 老仆几乎是要跪下来求他,“少主,您就说,你到底要如何才能了结了这人头单子?我回去同门主说还不行吗?” 萧煜之直接闭上了眼睛。 老仆等了许久,不见他回话,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于是转身要走。 萧煜之听到动静,突然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老仆欻地停下脚步,转头欣喜道:“少主有什么条件?” 萧煜之没有睁开眼,“我要当门主,把萧门经营成钱庄。” 老仆无言以对。 他甩了甩袖子,“少主毕竟不是老门主的亲血脉,还是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 萧煜之笑着嘁了一声,抬手摆了摆,示意他快走。 关门声过后,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反倒泛上几分阴狠…… 这厢,江蕴回到回春堂后,迎接她的是一脸惊诧的青姝。 后院里那几大箱子,青姝看的是目瞪口呆,待她回来后,她又瞧见了苏明樟给她撑着伞。 青姝给她递了个眼色,江蕴见了后,招呼了苏明樟一声,就去到青姝身边。 青姝在前头忙乎了半日,午后总算是能稍稍歇一会儿,江蕴走近后,意料之中地先被她先阴阳怪气道:“我忙的晕头转向,你倒好,在外潇洒,挥金如土,相爷还给你打伞?” 江蕴应对自如道:“没人要你忙,你不是有顾公子在身侧,很是甘之如饴吗?” 青姝赶紧抬手捂住她的嘴巴。 江蕴唔唔了两声,挣扎开后道:“我不是也给你带话本子了?” 青姝撇撇嘴,“这是算你识相。” “识相,识相。” 江蕴手中的鹦鹉有样学样地重复道。 青姝低头看着它,话则是问江蕴道:“这也是相爷给买的?” 江蕴嗯了一声。 “叫什么名字?” 江蕴道:“没起呢,你觉得小青怎么样?” 青姝眼皮一耷,“我觉得你该好好讲话。” 江蕴道:“那小绿。” 青姝道:“虽然很土,但是随你。” 江蕴:“……” 青姝用手指在小绿道肚子上刮了刮,把它肚子上的毛往上刮起来,又向下抚顺,又问:“你自己的话本子什么时候写?” 江蕴道:“今晚就开始写。” 青姝道:“我今儿看见顾郎中已经开始专门给你整理学医的古籍,你还要哄的相爷高兴,你日后可是有的忙了。” 江蕴在她不断拨弄小绿的那只手上拍打了一下,小绿得意的冲着青姝哼哼了两声。 “我闲也闲够日子了,闲人当久了腻味,本就该忙一忙了。” 青姝对着小绿翻了个白眼后,留下一句“静候佳作”,便又去忙活。 她独自回房,走到转角处,苏明樟站在树荫下,他头顶树影婆娑,风过洋着清脆的沙沙声。 江蕴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故作自然地走过去。 苏明樟接过她手中的小绿,语调寻常道:“书读的应不少,起名却没有半点水平。 江蕴觉得他那双耳朵就跟狗耳朵一样灵,什么话也逃不过。 江蕴道:“好记,接地气。” 苏明樟不再说这个,转而道:“今晚就开始写话本子?构思的如何了,同我说说?” 江蕴:“不好说。” “是以我们为原型?” “不好说……” 苏明樟想当然道:“将我写的好一点。” 江蕴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只是是夜抬起笔后,写的第一章,名为“恶犬奸佞”。 *** 在临安又多留了四五日,江蕴的伤口已经彻底结痂,没有恶化的迹象,而是呈稳定愈合之态后,苏明樟才下令回洛阳。 在原先的马车后,又多加了一辆大马车,里面堆满了苏明樟给江蕴买的东西,同时也成了掩护,在里面还藏坐了三个人。 顾知延与顾平话不多,顾安则是头一次出洛阳,总忍不住掀车帘想往外瞧,可掀一次,就被顾平打一次手掌。 这还是在路上呢,若是到了洛阳,他还这般不安分,只怕出手教育的就不是顾平了,而是顾知延。 顾知延平日里是个温和慈祥的老头,可能带出众多徒弟的人,必然有严师的一面,他若是严厉起来,顾安都不敢多吱一声。 毕竟洛阳中,太后和江家的眼线怕是不少,他们本就是藏着身份去到洛阳,一切皆听苏相安排,万不可打草惊蛇。 一路车马慢慢,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悠哉出游的模样,没有半点匆匆之色。 前面的马车内,江蕴问了苏明樟两次,想要到后面车上,与外公多聊聊天,但都被苏明樟拒绝了。 他美其名曰后面物多人多,不必去挤,实则倒是又几分介意顾平。 他本意是只带顾知延回洛阳,但他硬是要带上顾平顾安,顾平是他此生在世,除了自己亲孙女儿外,最亲近的一人了。 江蕴倒是不知道苏明樟心思这般敏感,他既然不让,那她就乖乖坐在前头,苏明樟车中的软座舒服的很,是寻常马车难比的。 外面的青姝比江蕴还想坐到后面去,只是没什么合理的借口,程风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你有心事?” 青姝心里有些烦躁,随口答道:“没有。” 怎料程风又道:“那你是屁股长茧子了?” 青姝:“……” 她以前觉得相爷说话才是最不给人留情面的,但近来相爷处处透着些诡异的温润,倒是程风,最近差事上被骂的多,说起话来也是狗都不爱听。 她冷声道:“多管闲事多吃屁。” 程风:“……” 话不投机半句多。 青姝压着内心的悸动,干脆还是重拾老本行:看话本子。 她掏出话本子才翻看了两页,手指忽而一顿,转头对着车内的江蕴道:“阿蕴,你写的话本子我看看呗,我懂行,给你提提意见。” 第113章 你写的话本子拿来看看 江蕴本来在车内已经昏昏欲睡,听到青姝的话,吓了一个激灵。 “什……什么?” 她有些结巴地问道,内心祈祷青姝察觉她话风不对劲,赶紧转话题。 青姝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江蕴的紧张,只又重复了一遍:“话本子啊,你写的。” 她说了两遍,于是小绿听了也学起来,道:“话本子,话本子。” 小绿道习惯就是这样,人们重复两遍道话,它就会当作是在教它,它算得上是鹦鹉中的优等生,学东西学得极快。 例如这些日子,它已经知道了各个称呼,见了苏明樟会喊“相爷”,比江蕴喊得还要殷勤的多。 “话本子,话本子……” 小绿还在重复。 苏明樟侧眼见江蕴无动于衷,提醒她道:“话本子拿出来看看,青姝在这方面确实懂行。” 江蕴笑了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写着玩,不想拿出来看。” 青姝咦了一声,道:“不对啊,你先前不是说想要些话本子赚银子吗?那不得拿出去让大家看?现在我这里过个关有什么不好?” 江蕴揉了揉太阳穴,“承蒙相爷厚爱,我现在不缺银子。” 青姝不爱听这话,“你怎么会这样想?相爷给道是相爷给的,你自己赚的那不一样,你不是想要自己立的起来吗?” 江蕴被她步步紧逼,最后无奈道:“我是要自己立的起来的,只是才写了一点点,待我写得多一点后,单独拿给你看可好?” 青姝被她几次三番的推拒给扰了兴致,她正想说句算了,可车内苏明樟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你在怕什么?” “什么?” 江蕴下意识有些心慌地反问道。 苏明樟眼神犀利,转过头盯在她那张看似无辜的小脸上。 “我问你,在怕什么?” 江蕴下意识装傻道:“啊?怕?我听不懂相爷在说些什么。” 苏明樟道:“话本子写的什么?见不得人?” “没有!” “拿出来。”苏明樟命令道。 他是日一身白色锦缎长袍,端的是温润雅致,但命令起人来,气势是丝毫不减。 不过好在他眉眼间非常平和,并无任何不悦的意思,可若是细看,竟还有些戏谑。 江蕴眼皮跳了跳。 他是怀疑她写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不成? 江蕴怕的就是拿出话本子给青姝看过后,会被苏明樟也要去看,可现在苏明樟直接问她要来,她躲无可躲,干脆拿出话本子,身子往前一探,掀开车帘放到了青姝手上。 “青姝你慢慢看,先来后到,不着急。” 青姝拿住话本子时,免不了有些紧张。 相爷要了就该给相爷,她却给了她,这样的行为,无非是在下苏明樟的脸面。 青姝觉得回府后,自己有必要给江蕴单独在上一课,免得她太过恃宠而骄,失了分寸。 失了分寸是小,万一没了小命,哭都来不及。 但仅仅几秒过后,青姝又觉得自己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里面没有太大的动静,苏明樟没有发脾气,没有责罚人,没有像去临安路上时,那般惊心动魄的缠闹。 苏明樟就默默看着江蕴把话本子递出去,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十分熟练地将身边的小姑娘抱到怀里,一手抬起,捏住她的小脸道:“我没想到,你看着单纯,可竟是个坏心思一肚子=的。” 江蕴:“???” 她用指尖拨开苏明樟道手指,一脸迷茫道:“相爷说什么?不要胡乱猜想。” “莫要跟我装傻,你那话本子里的内容到底写到了什么分上?若是想要往外卖,可会成为禁书?” 江蕴:“……” 苏明樟果然是往一些离谱的方面想。 或者说,男人就是这般思维。 江蕴心里苦楚,想要否认,可若是他追问起来,她要如何说? 说她将他作为原型,在书中写他的坏话就写了整整几页? 若是等下苏明樟非要看那话本子,她会不会被五马分尸? 苏明樟感到怀中人有些僵硬,问道:“你这么慌做甚?我可说了会怪你?” 江蕴艰难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相爷多虑了,应该不会成为禁书。” “那你具体写到何种程度,同我说一下,比起看,我更想听你口述。” 江蕴沉默不语,还把脑袋越埋越低。 苏明樟语调冷了两分,“若是不愿意说,我亲自看也行。” 他说完,就对外命令道:“青姝,话本子拿进来。” 这句话一出,不但是江蕴吓了个半死,就连外头的青姝都在手抖。 她已经看了这话本子里的内容。 且就算不细看,这翻进去第一页第一章,那大大的四个字:恶犬奸佞,就已经太胆大包天! 她瞬间又觉得给江蕴上课还是很有必要的,她是真的飘了。 青姝没有第一时间将话本子递进去,好在里面的江蕴反应也还算快,她瞬间往苏明樟身上一软,“不了!我讲给你听!” 说罢,她又立刻对青姝道:“青姝姑娘没看完就慢慢看,不着急。” 这话里话外都是求青姝配合的意思,青姝也如获大赦。 苏明樟虽觉得她们二人有些不对劲,但是奈何他此时兴致高,懒得去细细探究。 他大掌在江蕴的细腰上轻轻掐了一下,道:“说罢,写了什么?” 江蕴嘴唇颤了颤,半天说不出口。 她这是现编,还要编出些难以启齿的情节,还要说给苏明樟听。 她甚至感觉,和苏明樟处在一起,就是在不断突破自己羞耻的下限。 她清了清嗓子,“咳……写……写了……” 真的说不出口! 可恰此时,苏明樟还抬起了她的下巴。 “看着我说。” 江蕴微微仰着头,一双杏眼瞧去,在他黝黑的瞳色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更加不可能说得出口了。 “嗯?” 苏明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罢了,不强求你,我等下自己看。” 苏明樟以为自己很体贴的退了一步,可实则是又逼了江蕴一步。 她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第114章 主动亲他 江蕴很仓促地看了苏明樟一眼,而后赶紧躲闪地垂下眼,一只手覆到他侧脸上,一鼓作气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又迅速抽离开来。 “写了这个。” 她呼吸略微紧张,被尽力压抑着。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视线平视过去,停留在他喉结上。 苏明樟眸中的惊喜随着她转瞬即逝的吻一并消散。 就这? 他才触及了那柔软一秒,她就慌慌张张撤离,莫不是她话本子里也只舍得用这点笔墨? 苏明樟回味似的舔了一下嘴唇,道:“不信。” 江蕴两眼一黑。 “你要如何才信?” 苏明樟声音清润,抬手顺了一下江蕴的头发,低声哄道:“你在来一次,就信了。” 江蕴学着他的动作,抬手哄狗一般地也摸了摸他的头,“说话算话。” “嗯。” 苏明樟自觉的将头低下一点儿。 江蕴就如方才一般,想蜻蜓点水地碰一碰,可这次苏明樟早有准备,就在她唇瓣贴上他的那一刹那,他微微张开了嘴,用牙齿衔住了她的唇瓣。 一阵似曾相识地感觉袭来。 这一路的来回,苏明樟与她亲热的越发不知收敛,从最先的强制,到后来的诱哄,仿佛要成了习惯一般。 江蕴任由他亲,没再推他咬他。 她心里寻了理由,想着哄好了他,他才不会去翻话本子,然自己也享受地闭了眼,显然有几分沉溺其中。 她不得不承认,苏明樟这厮只看皮相来说,与他亲热确实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他不凶不咬时,循序渐进时,闭着眼舒服,睁了眼就在加一层视觉上的舒服。 不知不觉间,江蕴也浅浅地回应了一下。 苏明樟感受到她的回应后,舌尖探入,将人弄的面色羞红。 知道他满足后,缓缓松开怀中人,江蕴晕乎乎地两手扶在他身上,半垂的眼皮抬起,与他四目相对了一刹。 她自己或许不知,彼时脸颊上染上的绵绵绯意,杏眸春水,涟漪波动,能活活把人溺死进去。 苏明樟半点儿不顾及她的害羞,直截了当问道:“现在开始喜欢了?” “喜欢什么?” 江蕴脱口而出后,立刻从他的眼神里反应过来。 苏明樟看出她的明白,但还是很乐意再说详细一点儿,“喜欢与我亲热。” 江蕴:“……” 苏明樟:“眼神别躲。” 与其跟他对视,江蕴觉得还不如就堵住他的嘴。 眼神别躲,她干脆就再将眼睛闭上。 …… 车内时不时溢出几声呜咽,前头的青姝惊诧于江蕴是如何一边在话本子里嚣张,一边却在苏明樟怀里娇软可欺的。 还怪让人羡慕,勾的她也开始时常幻想丛生。 *** 回到洛阳已是数日之后。 前后两辆马车直接一道回了相府,顾知延等人被安置在府中后院,与江晗的院子相距较远。 江蕴本想亲自带顾知延去熟悉环境,但一露面就被程东程西拦住,声称有要事禀报。 他们这些日子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江晗,除了这个要事,也不会有旁的。 江蕴对江晗的动静还是很关心的,便转身对顾知延道:“外公,我先去处理些事。” 顾知延本想点头应声,但突然反应过来,严肃道:“莫要这样唤我。” “什么?” 顾知延道:“安全起见,莫要这样唤我,我也只先同旁人一样唤你阿蕴姑娘,我是秘密住进来,可若是万一被外人知晓,也可只说我是来给相爷调理身体的江湖郎中,一切成埃落定前,都要谨慎些。” 有些事情江蕴不知情,但她好在听话听劝,点头道:“好,那顾郎中先休息。” 院门外,程东程西也是一脸严肃。 严肃中又带着几分怪异。 江蕴歪了歪头,打量了两人的表情一会儿,程西看着比较蠢,于是她问程东道:“江晗那边什么动静,让你们俩一刻也等不了?” 程东转头和程西对视了一眼,而后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阿蕴姑娘,主子绿了。” “咳咳……” 边上的程西抬手握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了两声,还帮着左顾右盼,防止出现相爷的身影。 江蕴的脸色也瞬间变的很精彩,程东好心提醒道:“阿蕴姑娘,注意表情。” “对啊”,程西补充道:“主子被绿了,姑娘这么高兴怕是不太好吧。” 江蕴想说,苏明樟知道了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但她懒得跟他们二人解释,问道:“奸夫是谁?”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过后一人道:“王志。” 而另一人口里同时道:“宋珩。” “什么?” 两人一起开口,江蕴根本没听清,她蹙起眉,看着程东道:“还是你说。” 程东道:“是她自己带来的那个叫王志的家仆,可是……咳……可是在云雨的时候,我们似乎听到她喊了‘宋珩 ’这个名字。” “宋珩?” 江蕴心里咯噔一下,反问了一遍后,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整个人如同静止的一般,就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 少顷,她才缓过神来,问道:“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程东摇头,“没听错,毕竟又不止一次。” 江蕴内心七上八下。 宋珩…… 但世上同名同姓之人本也不少,且有可能是宋横、宋恒、宋衡…… 她单单听二人一面之词,实在不能确定什么。 “她院子中,确定只有一个男仆?” 程东道:“应该是的,她自己带进来的奴仆,进府后都是在青姝姑娘那里过过奴籍名册的,只有一位男仆没错,但应该叫王志才是,那宋珩只是他们在行那事的时候才喊,可能……可能只是什么小字而已?” 江蕴嫌恶地拿起帕子在鼻子前掩了掩。 小字? 江晗要疯到什么地步,才会跟自己的奴仆云雨,还起个小字叫“宋珩”? 除非……那是真正的宋珩。 可真正的宋珩分明已经被斩首,是她亲眼看着的。 她细细回忆了一下宋珩斩首时的情景。 确实是人头落地,确实……应该是宋珩? 身型身高对得上,可她那时确实没有看清那张脸。 那张脸被头发遮的七七八八,还乌糟糟的,脏的不像话,根本看不出是谁。 江蕴越是细细思量,越是觉得不对劲。 莫不是他早就被叫江家偷换了出去? 可是宋珩并非什么大人物,在朝中谋得官位也全靠的是江太傅,他自己本身并无什么亲友靠山,江家完全没有理由去铤而走险救他啊。 莫不是江晗对那宋珩的情根深种是真的?并不只是为了一时气她? 可江蕴又觉得江晗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看上宋珩的。 她左右是想不明白。 她必须要亲自去确认一下那人到底是个普通奴仆,还是真正的宋珩。 第115章 相府有女主子了? 江蕴下定决心后,告诉程东程西道:“下次他们行事的时候,来喊我过去。” 她要亲自抓奸,亲自看到一切,亲自握住江晗的把柄,把她吓得哭爹喊娘。 程西是个头脑简单的,听了后当即就道:“没问题!” 下一秒就被程东踹了一脚。 程东道:“阿蕴姑娘,抓奸这种事,这……你与我们一起闯进去,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你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我们两个糙汉子,这……” 他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没有再往后说。 程西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刚才也很是该打。 一个小娘子和两个大男人去抓奸本来就不妥,更何况阿蕴姑娘在相爷那里似乎也是个特殊的存在,所以这事已经不是妥不妥的问题了,这还关系到他们的饭碗。 若说的严重一点,可能还关系到他们的小命。 程西挠了挠头,道:“不如阿蕴姑娘去同相爷说一声,让相爷陪您一起去?” 虽说前面的法子不妥,但程西扯出来的这法子也不妥。 苏明樟近来粘人,这种事情还是她自己解决比较好,否则后续会引出些什么,她可不敢想。 江蕴思索了一下,最后道:“那就我自己来,你们在外头守着就行了,别让人跑了。” 程东程西沉默了一下,问道:“阿蕴姑娘为什么不让主子陪着一起?是不是怕主子知道了,内心扛不住受不了?应该不会,主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内心很强大的。” 江蕴:“……” 她不是怕苏明樟扛不住受不了,她是她怕自己扛不住受不了。 “你们跟相爷对话的时候,也敢问这么多吗?”江蕴问二人道。 两人摇头。 他们连根相爷直接对话的机会都不太有,听说相爷脾气不好,他们也觉得那样的差事交给程风一人就好了。 江蕴板起了脸,道:“那跟我也别问那么多。” 程西看一向好说话的阿蕴姑娘突然摆起谱,有些不习惯,嘴里嘟囔道:“阿蕴姑娘是不是要当府里的女主子了?有那架势了。” 江蕴:“?” 她听了这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有些结巴道:“你……你当差,管好自己就是了,胡乱揣测些什么?” 说完后,她潇洒转身离去,然就在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一块令牌掉落到了地上。 程风刚被训,见状便很殷勤地上前一步帮她捡起来。 可视线往这令牌上扫了一眼后,整个人就呆住了。 令牌上面的那个“苏”字太过显眼,他想看不到都不行。 看来阿蕴姑娘不是将要成为相府的女主子,而是已经成为了相府的女主子。 江蕴见他半天不还令牌,伸出手到:“只是相爷给我拿着玩的,不必当真。” 程东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而后也是与程西相同的反应。 但他到底比程西要好一些,拿过令牌放到江蕴的手上后,道:“阿蕴姑娘,那我们就先去那边盯着了。” “嗯。” 直到江蕴接过令牌离开,程西都还是半呆滞的状态。 程东在他屁股上又是一脚,“以后多敬着几分就是了。” 程西喃喃道:“女主子?相府竟然真的会有女主子?” 程东道:“万事皆有可能,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程西还是自顾自喃喃:“相府有女主子了?” “……” *** 府中一切安置的还算是妥帖,真正的麻烦事都在宫里,苏明樟才回府,当日晚上,太后便传人来表达关切。 皇帝都还没表示什么,她却要事事抢先。 可见近几月来,她外部势力被逐渐削弱,心中很是急切不安。 越是焦躁,越是容易表露出来,她急着关心苏明樟种种,又可以借着他与静兰公主的婚约,让自己的抢先一步显得不那么唐突。 苏明樟随口打发了那阉人两句,便开始写翌日上朝要用的奏折。 他在临安是跟个闲人一般散漫,但一回洛阳,比谁都忙。 他要先面圣过后,再暗中带顾知延面圣,而他心中所怀疑的公主生父薛睿,他还要找理由将他调回洛阳。 但这一切都要做的隐秘,不可引起太后的警觉。 是夜他便忙到很晚,江蕴见他事多,也就很识趣的不打扰他,更没有去说江晗的事情,她自己早早在屋中收拾好床铺,又命人在浴池中放了热水,然后自己去另外洗漱过后,往屋中一躺,看着小绿发呆。 小绿也外头看她。 江蕴在想该正经教它说些什么,而不是由着它胡乱学习,回头整日只会胡言乱语。 她抬手指着小绿,道:“小绿,小绿。” 重复了两遍后,小绿道:“小绿,小绿。” 江蕴又指了指自己,道:“主人,主人。” 小绿看着她道:“主人,主人。” 江蕴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下一刻,它竟直接举一反三起来,喊道:“小绿主人,小绿主人……” 江蕴瞬间黑了脸,用指甲在它肚子上刮了一下。 她干脆转身去躺到榻上,翻起自己写的话本子,前面想骂的都骂完了,后面该怎么写,她却是卡住了。 真去写苏明樟的那些好?这样倒是显得她像个痴迷于她的傻子。 又是那该死的熟悉的羞耻感…… 江蕴把书改在自己脸上,无奈的叹了一声,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些动向,紧接着小绿喊道:“相爷,相爷。” 第116章 再也不装睡了 江蕴以为照苏明樟那忙碌的架势,起码要到后半夜才能睡觉,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屋了。 她慌忙把话本子从脸上拿下来,随手塞进了枕头底下,然后闭上了眼。 不得不说小绿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通风报信很及时。 苏明樟进来时,那本话本子已经被藏得很好,只留下一个装睡的人。 实则江蕴完全不需要装睡,只是一时不知干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但她装睡又是向来没有成功过的。 睫毛永远会微微颤抖。 苏明樟脚步声很轻,一边揉了揉眉心,一边看了看小榻上的人。 他许是实在有些乏了,也懒得戳穿她,只在她小榻的外侧躺下。 小榻本就是单人的,苏明樟这样算是硬挤上来,侧身搂着江蕴往里去。 他将额头轻轻贴在她肩上,也闭上了眼睛。 衣袍一角垂在了床沿下,一手圈住了江蕴的腰身,他就这样安静的躺了半晌。 江蕴在里头躺了太久,一个姿势都躺累了,想要翻动身子,却被身后人挡着,只能难受的蹬了蹬腿,很快腿上又被他的长腿压住。 “……” 她只好睁开眼睛,“相爷,我要被挤死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装睡?” 苏明樟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语调微冷,但还是稍稍后退了一点儿,方便江蕴转身。 她翻过身后,与苏明樟面对面,她也不会再去做无谓的狡辩,道:“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装睡了。” 苏明樟这才睁眼,抬手覆上她的脸,不悦道:“我在书房忙,你若是想睡,睡就是,可你就是装睡也不去陪我,你有心吗?” 过去时苏明樟在哪,江蕴必须陪着,但临安回来之后,他便给了她更大的自由,可她这也太不将他放心里了。 江蕴多少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面对苏明樟卖委屈这一套,她竟真的有了几分愧疚。 她抬手在他手背上抹了一下,软声道:“我……我把水都放好了,床铺也收拾好了,不是什么都没干……你去洗洗,早些休息的好。” 苏明樟听她这样解释,眉头舒展了一点儿。 他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陪我去。” “什么?” “水放好了,你不该伺候我沐浴?” 江蕴鸦色的长睫闪动了几下,手往他胸前轻轻一推,“以前都没有的。” 苏明樟道:“那是以前。” 江蕴道:“我还有伤,手不好总沾水的。” 苏明樟道:“那等以后。” 江蕴没再回话。 苏明樟又在她脑袋后一抚,“先睡,明日早上用膳前,先送去你外公那里过一遍。” 他怕她忘了这事,多提醒了一句,而后起身自己去洗漱。 江蕴侧躺在枕上,看他起身后,才轻轻应声。 瞧他这样,倒不像是那个疯狗,反倒是像极了谁人家道好相公。 待苏明樟走出去后,她伸手确认了一下枕下道话本子还在,便轻呼了一口气,抱着被子安心睡觉。 翌日清早,因要陪着苏明樟入宫,她起的很早,去伙房取早膳时,张厨子见了她,笑得双眼眯成缝,“阿蕴姑娘好久不见。” 他说着,亲自帮她端来早膳,问道:“还是老样子要用银勺试一试吗?” “不必了,七兰来过了吗?” 张厨子道:“来过了,阿蕴姑娘找她有事?” “没什么,随便问问。” 江蕴随口打了个哈哈后接过早膳,出了伙房,径直往顾知延的院子里走。 顾知延与顾平顾安在一个院中,早起就开始攥写医术,顾安摇头晃脑背着药方子。 江蕴进来时,顾平起身礼貌作揖,顾安则是问道:“阿蕴姐姐,青姝姐姐呢?” “她在睡懒觉。” 江蕴说完又补了一句:“她最爱睡懒觉,有起床气,你可别找她。” 她故意这样说,同时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顾平。 顾平脸上没有半点波澜,重新坐下身忙自己手上的事。 江蕴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青姝跟在顾平身后多日,顾平听到他的名字多少会有些反应,可这倒不像两厢情愿的模样。 她讲早膳放到桌上,顾知延忙起身掀开盖子,先用手扇了扇气味,细细嗅了一番。 不出意外,闻自然是闻不出来。 顾知延去了小碟,将粥食都取了一些,“阿蕴姑娘,一时许是没有结论,不如等晚些。” 江蕴点头,“外……顾郎中有什么需要的就同我说。” 她端着余下的早膳回去,但这早膳横竖是不打算吃了。 回屋时,苏明樟已经起身自己穿好了官服,见她手里端着早膳,问道:“没吃吧?” 江蕴摇了摇头。 苏明樟道:“让人拿去倒了,随我入宫。” “你也不吃早膳了?” 他扶了扶腰带,顺势牵过它的手往外走,“外面吃。” “外面吃?” 她被牵着迷迷糊糊就上了马车,车去宫门时,途经市集。 外头热腾腾的吃食,香味四溢,飘如车中,江蕴满心在吃上,甚至能听见油锅内的炸糕滋滋冒响。 她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了望,回头道:“相爷,我下去买。” 苏明樟喊停了马车,江蕴提了提裙摆往下走,可才起身,就被苏明樟拉住了手腕。 不要将车里弄的都是吃食的气味。 江蕴问道:“你要下来吃?” “嗯。” 苏明樟起身先她一步下车。 江蕴有些担忧问道:“相爷身着官服,会不会不太方便?” “穿官服走不动路吗?” 江蕴一顿,道:“不是相爷不方便,是百姓们不方便,吓到人家……” 苏明樟:“我想用个早膳,有什么错?” 江蕴:“……” 那倒是没怎么错。 “那会不会传出去有损官威?” 堂堂一品大员,上朝路上在街边吃早点,若是有心之人要做文章,定能给他按上“掉价”二字。 江蕴嘴上这样说,实则是怕自己这样与他坐在一起吃早膳会太过显眼。 然苏明樟懒得跟她废话拉扯,直接将人拉下车,坐到边上的摊子上。 “清汤面。” 他随手甩了甩官服袍角,在木凳上坐下。 周边的百姓目光一同转来,却不敢盯着看太久,只匆匆看了一眼后又感觉转回头去吃自己的。 程风把马车往路边靠了靠。 老板娘看了看苏明樟,道:“好嘞”,又看向江蕴,很是尊敬地问道:“姑娘吃什么?” “一样。” 第117章 相爷,他骂我 苏明樟自己很是悠闲自在,似全然感受不到百姓们的局促。 他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明显与路边的摊子格格不入,江蕴微微低着头想要减低存在感,不想让自己被太过注意,免得起些什么风言风语。 但百姓的眼睛都亮的很,尤其他们目光不敢再苏明樟身上过多停留,便会往江蕴身上多放一放。 她抬手有意无意地掩住半张脸,但也无济于事,早餐铺子的百姓在各个方位的都有,总有人能目睹她的真容。 他们当时虽不敢说什么,但用完早膳离开后,便都谈论的起劲。 “我认出来了,那是苏相。” “果真是那奸相?” “嘘!” “他身边那人不像是那江家女子啊,听说江家姑娘最是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在这路边吃这些?” “在理,估计是个得宠的通房……” “不过模样却是生的好看。” 江蕴也管不住旁人的嘴,只想别扯出什么太过荒唐的留言就好。 两碗阳春面上来,冒着匀称的白雾,面白汤清,上面飘着些葱末。 苏明樟的胃口向来就是这样素的。 江蕴倒也喜欢,只是不爱上面的葱末,面用竹筷一点一点挑出来。 恰此时,路边有马车经过,也是同去上朝的官员。 江蕴听到车轮声,抬头多看了一眼,认出是江家的马车。 车夫瞧见了路边这一幕,放缓了速度,对里喊道:“大人,是苏相。” “你说什么?” 江太傅一脸迷惑,往车外一看,见果真是苏明樟。 他老脸一黑。 苏明樟就算在朝中地位高,但说到底也是他对女婿,即便江晗是个侧室,那他也是他正儿八经的长辈,当初江晗回门日时,他装病在府中,现在去临安玩了一趟,好不容易回来也不知陪他女儿在府中用个膳,还跑到大街上来丢人现眼。 江太傅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喊道:“停车。” 一个小小的早餐铺子,接连停了两辆气派的官家马车,许多百姓见了,惶恐地直接换了摊位去吃。 江蕴见状把头压的更低,一副惹了麻烦的样子,“江太傅来了。” 苏明樟斯斯文文地吃着面,权当没听见,还叮嘱她道:“你好好吃,想要别的再点。” 他说着还一把拿开她遮脸的手,“慌什么?” 就在她手被拿开的那一瞬间,江太傅下马车站稳了身子,抬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一双老眼看东西还是很清楚,尤其是他那逆女,他绝不会认错。 江蕴! 他呼吸突然一个重喘。 苏明樟不疼着些江晗也就罢了,如今带着江蕴,竟这样光天化日地…… 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气愤,那逆女是个无名无分的,是个在逃的太妃啊! 荒唐。 江太傅用力挥了挥衣袖,大步走到二人桌前。 苏明樟只当没看见。 江蕴便有样学样,挑完了葱花后就低着头吃面。 江太傅道:“苏相,好巧。” 苏明樟这才抬头,“太傅,巧。” 江太傅嘴角抽搐,满肚子不爽不知从何言说,干脆转头看着江蕴道:“一个奴婢,也能跟你家相爷坐在一起用膳?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就是火大,这逆女之前用簪子弄伤他不说,还害的他去醉花楼一事被家里那位知道,看着这个害人精在苏明樟身边过的风生水起,他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能骂上两句出出气也是好的。 江蕴停了这话,抬起头来,心中本有无数句反驳的话语,都能把江太傅气的更厉害些,但她话到嘴边,突然改了主要,转头看着苏明樟,眉毛微微皱起,委屈道:“相爷,他骂我。” 苏明樟手指一僵。 江蕴也是头一回用这样的法子,她想着,江太傅是因苏明樟待她好而不爽,那这样的法子就能让他更加恼怒。 只要苏明樟愿意配合。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眉峰难以察觉地挑了挑。 “太傅会不会管的太宽了?自己府中的人不够训?” 江太傅多少有点后悔自己自讨苦吃。 他本就不觉得自己能讨着什么好,也不指望苏明樟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但大家都是身着官服,他又年长些,他说教两句,他也不该太下他的面子。 更何况他骂江蕴两句,他就更不该管了,江蕴什么身份他心里没数吗?带出来他不该心虚吗? 他强撑面子,“朝廷命官与婢女同桌而食,还是再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地方,这是丢了圣上的面子,苏相还是好自为之吧!” “怎么,你要参我?” 他语调随意地问了一句。 江太傅也就是嘴上说说,他还要拉拢着苏明樟呢,又这么会参他? 他噎了一下,“只是提醒苏相一句罢了,手中权势再大,也不能由着你荒唐。” 他说不过苏明樟没关系,但江蕴还没遭报应实属不该,看来他有必要让余氏再去催催江晗。 免得她越来越在苏明樟面前得脸,日后不知会酿成多大的祸患。 他怕苏明樟再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话,转身就先离开。 苏明樟付了银子,江蕴目送江太傅上了马车后,躲过了又来牵着她的苏明樟,小声道:“是挺荒唐的。” 苏明樟道:“从你到我身边那一刻,就已经很荒唐了,你还怕再荒唐一点?” 江蕴无可反驳。 她活着就是荒唐了。 上车后,苏明樟道:“方才那样很好。” “哪样?” 江蕴神游在外。 苏明樟道:“受了委屈就喊我。” 江蕴问道:“那若是你让我受了委屈,我喊你,你当如何?” 也会帮着出气吗? 比如打自己骂自己什么的。 她这话问的纯属找事,苏明樟看她一眼,很淡然道:“那你就受着。” “……哦。” 第118章 他派人伤了阿蕴 苏明樟上早朝时,江蕴不能跟进去,只能在外头马车上候着。 待早朝结束后,他单独去了御书房,才有小太监来招呼她进宫去候着。 江蕴站到了御书房外,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对他已有几分眼熟,态度也随和几分。 苏明樟将把顾知延带到洛阳一事告诉了皇帝,御书房内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重。 平南帝坐在椅上,烦躁的把一桌子奏折拂开。 “你怀疑薛睿?” 苏明樟道:“嗯,还请皇上调遣他回洛阳,暗中取血的事情就交给微臣。” “先帝命他常驻边境,冒然调回,需要些合适的理由,薛睿过去与那边走得近,理由要站得住脚才好。” 苏明樟道:“好,也交给微臣。” 平南帝知道他做事向来有自信,“你有何理由?” 他以为,苏明樟道理由是通过对边境局势的分析,又或是对朝堂官员调度的详细政策修改,但他万万没想到苏明樟道:“他派人伤了阿蕴。” 平南帝听得眉毛起飞。 他反应了一秒后,头一次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苏明樟,抬手往门外指了指,“她?” 苏明樟点头。 平南帝胸腔震了震,笑了起来,是真心发笑,但也有被气笑的成分在,“你让朕因为这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令把他调遣回来?苏明樟,你这般行事,还当自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吗?” 苏明樟被皇帝呛了两句后也不恼,只平淡的补充了一句:“他是请了萧门的人杀的。” 平南帝脸上的调侃立刻收了回去,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严肃模样。 “你早说啊。” 他轻咳了一下,目光下移,回忆道:“萧门?过去朕还是亲王时,与邻国对战,萧门可是帮过不少道,他们倒不似其他江湖门派,以杀人赚钱存活。” 苏明樟道:“时过境迁,都变了,薛睿找萧门的人杀阿蕴,可他一个远在边境的将军,居然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杀臣身边的婢女,他有此反常举动在先,召他回来一问又有什么不妥?” 平南帝点了点头。 反常,确实反常,按理来说,薛睿都不该知道有江蕴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只是凡事需要证据,你如何证明薛睿命萧门去伤人?” 苏明樟道:“刺客模样被画了下来,经臣手下人查证,是萧门之人,可若是要牵扯出薛睿,需要萧门人作证,这还需要皇上的旨意。” 朝廷与江湖本来互不干扰,但苏明樟若是要以一己之力去剿杀江湖门派,显然不妥,可若是有平南帝的旨意,便可以将他们选召入宫,凡事大靖子民,都不得抗命。 他要平南帝都旨意,只要有了这道旨意,他自有手段拿下萧门,若是他们不配合,来硬的也合情合理。 只要人到了他手上,就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平南帝道:“只怕动作太大,反倒惹得人警觉。” “他们再如何警觉,也只会将目光放在与萧门的勾结上,觉得最多不过是要解释一下杀婢女的异常举动,越是如此,越不会察觉到最终的目的。” 平南帝点头道:“不错,只要顾知延不被发现,那就无妨。” 他拟了一道旨意,又提醒道:“太后和静兰那边要见你,你可去?” 苏明樟默了一下,似有所思,道:“去。” 他出了御书房,江蕴跟在他身后,往太后处去。 苏明樟对太后和薛睿有所怀疑,自然也就怀疑薛睿对江蕴道出手会是太后指示,但他也想不通太后何必将事情弄的这么麻烦。 江蕴不知这些,只觉得他明面上是被太后喊去,而实际上是要见静兰。 毕竟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时常见上一面也是应当的。 苏明樟察觉身边人越走越慢,转头问道:“身子又不舒服了?” 江蕴忙调整状态,扯了个假笑,“没有。” 苏明樟也并未想太多,只当她是方才站累了脚,就放慢了步子。 宫中草木被修剪的精细,假山流水,庭院暗香,他分明是一身庄重的官服,却硬生生嵌上了两分怡然。 太后等的时间长了些,心中不愉,静兰公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她今日是细细装点过的,额间画了花钿,在原本的贵气中加了一丝俏皮。 面对太后的不悦,她拨弄着指甲,道:“苏相那样的人,本就是繁忙的,只有无能的闲人才会随叫随到。” 余太后看了眼女儿,问道:“你何时开始将他入心的?过去倒是瞒我瞒的好。” 静兰公主又些羞恼,娇嗔道:“过去母后与苏相敌对,我瞒着母后,那自然是孝顺。” 太后对此也没话说,停顿了须臾后,只道:“你只要将来能将他拿稳就好,别跟你那表妹一样无用。” 静兰公主歪歪头,摸了摸发上的珠钗,懒洋洋问道:“母后说的是哪个表妹?那两个,不是有一个出息的很吗?” 余太后一听这个就来气,“是,江蕴是出息的很,但晗儿只要给她下药下的顺利,估计也差不多了,或许已经卧床不起了。” 静兰笑了一下,“都是该死的货色,待我将来入了府,江晗最好也安分些。” “我看晗儿对苏相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你对她还是要顾念着些姐妹情分。” 静兰公主随口应下,门外有太监传报,说是苏相到了。 苏明樟抬了抬官袍踏上台阶,江蕴如方才那般站到了门口。 “你站这做甚?” 苏明樟停步问道。 江蕴一脸正经:“在此候着。” 他神色冷冽,在她边上道:“随我进去。” 江蕴抬头看他,觉得他在说笑,轻声道:“太后召见相爷,是有要事,按规矩奴婢不能跟进去。” 就算是太后在里头请他闲谈喝茶,也会有太后身边的婢女伺候,不需要她进去。 更何况太后多恨她,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一进去估计就要被目光凌迟,还不如站门口来的自在。 可苏明樟就是要看到太后见江蕴的反应,他需以此判断她和薛睿以及萧门的行动是否有关联。 他二话不说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哪里有这么多规矩要讲?跟着我便是,这句话我说的还不够?” 江蕴见他手覆了上来,而几步外还站着太监和婢女,她立马甩开手,顺着苏明樟道:“是是,我跟你进去。” 第119章 公务为重 这一幕发生的再快,也已经被几个宫人看去,静兰公主的婢女尤其震惊,睁大了眼,撇着嘴为自己的主子不平。 而当苏明樟带着她进到正厅时,太后与静兰公主的脸色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精彩。 江蕴虽是素面,但气色却极佳,白皙的面色上泛出淡淡的红。 这点儿红晕是方才被苏明樟那一牵给羞恼出来的。 她唇色也同她的脸一样,是很淡的粉色,丝毫没有一点病患的模样。 先前江晗分明说自己已经给江蕴下了毒,这些日子,江晗在相府半步都没踏出来过,本以为一切顺利,可这贱人的气色怎反倒被越养越好了? 静兰公主更震惊的并非江蕴的气色,而是她居然能这样紧紧地粘着苏明樟。 同为女子,她敏感地察觉,二人之间定有猫腻。 她当初同意江晗嫁过去,为的就是处理妖媚玩意儿,可倒是江蕴在苏明樟边上混得风生水起。 也不知该说她是真有点本事,还是江晗太过没用。 两人的目光都在江蕴脸上停留了半晌,最后还是太后更沉得住气一些,先言归正传,“苏相请坐。” 太后的反应有些模棱两可,苏明樟坐下后,眼神示意江蕴来倒茶水。 可当她双手才碰上茶盏时,他又及时拦住了。 “伤如何了?” 他明知故问。 江蕴道:“好多了,一些小事不妨事的。” 更何况右手好好的。 他这样刻意提及江蕴手上,太后也自然要顺着他对话茬子多问一嘴,“不知苏相的婢女是如何受了伤?” “遇刺。” 苏明樟拇指在江蕴伤处的结痂上抚了一下,才缓缓掀起眼帘去看太后神色。 “遇刺?” 太后问道:“何时?” 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三两句话间,苏明樟并没有找到什么破绽。 苏明樟道:“去临安时。” 话落,静兰公主抢先一步问道:“你是带她去了临安?” 路途遥远,女子出行本就比男子麻烦些,更何况江蕴并非正经培训过的婢女,懂什么伺候? 若真要说伺候,怕也只是靠着色相去伺候那些方面。 苏明樟反问道:“有何不妥?” 他爱带谁去是他的事。 静兰公主意识到自己略有些失态,赶忙平复了语气,轻笑了一声,“没有,只是看她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模样,随口一问罢了。” “她伺候的很好。” 苏明樟面无表情地回答。 江蕴都听得无语。 她伺候的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静兰公主垂眼,盖住眸中轻蔑和憎意,尽量维持着自己处事不惊的尊贵形象。 苏明樟的注意力一直暗暗放在太后身上。 “临安遇刺?莫不是苏相在临安也有仇家?刺客可抓到了?是什么来头?” 她脸色并无异常,只是纯粹的好奇询问。 太后这么多年下来,在稳心神这方面应当是炉火纯青,但苏明樟那双眼睛也是尖锐的很,应不至于一点异样都察觉不到。 太后似乎对此事真的不知情。 “许是仇家吧,臣仇家多,自己都记不清了。” 苏明樟答完,又道:“不过临安风水倒是养人,臣的婢女前些日子身子不适的厉害,去了一趟临安,倒是好转了许多。” 此话说完,太后眼角微微僵了一下,虽然被极快地掩饰过去,但还是被苏明樟察觉。 他又闲聊了两句,答着些有的没的,心中也差不多有了数。 命萧门刺杀江蕴一事,大概真的只是薛睿一人所为。 而江蕴先前身子渐差,倒很有可能是太后知情的。 可若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太后分明已经对江蕴下手了,薛睿这般大费周章有何意义? 他心中有惑,一盏茶没喝完,便寻了理由起身要走。 太后对他的态度不满但也不便多说什么,可静兰公主却不愿意了。 “苏相茶都只喝半盏,也太下本宫与母后的面子了。” 她虽心中仰慕苏明樟,但并不会放下公主的架子。 她很清楚自己的尊贵,所以不会对任何人放低姿态,她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而苏明樟再优秀,也只是臣。 她想嫁给他,但也要看着他对自己俯首称臣,言听计从。 苏明樟自顾自站起了身。 他向来不喜欢惯着别人,冷冰冰丢下一句:“公务为重。” 公务这样的借口在女子面前是万能的,即便是静兰公主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她把矛头对向江蕴,道:“公务重要,苏相就先去忙,不过我看这婢女的伤结痂结的难看,不如就先留着,我好请太医过来看一眼,给她开些好的方子,让着伤口愈合快一些,这样在苏相身边伺候,也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她一副好心肠的话语,江蕴听得毛骨悚然。 给她找太医? 不毒死她才怪! 江蕴小步往苏明樟身侧靠了靠。 至于她说的伤口丑,哪有结痂不丑的?就算是再好的医术,结痂的过程也必然是丑的,静兰公主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逻辑可言。 更何况以顾知延的医术,要让她日后褪去疤痕,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明樟自然也清楚这些。 他道:“公主好意,心领。” 说完,他领着江蕴转身就走。 静兰公主失了面子,她难得装出这般体恤的好心肠,却被人无视,心中很是气不过,看着江蕴那副装柔弱巴巴跟在他身后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忍不住站起身,对着二人的背影道:“苏相可是觉得她身份卑贱,不配看太医?” 她这番话只是说给江蕴听的。 但江蕴现在对这样的话已经能自动忽略了,她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想到静兰公主将来是要嫁给苏明樟的,不免会对未来多几分忧虑心酸。 她只想快些走出去,苏明樟却停住了身。 第120章 苏明樟:江蕴就是个没心的 “不配看太医?” 他回头,双眸中带着些危险的味道,语气则是充满疑惑。 倏尔,还极轻地笑了一下,看似温和地跟她解释道:“我不喜欢她在这里等太医,如果需要太医,我会让太医去相府。” 会让太医去相府…… 静兰公主神情明显尴尬起来,嘴角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可又不想因一个奴婢而失态发怒,尤其是在苏明樟面前。 “请太医去相府,只为了给一个婢女看伤,苏相说这话未免太过可笑,太医院的太医虽说不是多大的官职,但也不该被这样折辱吧。” 江蕴感到苏明樟的身周温度都冷了下来,大有一种即便是你是公主,也不会再给面子的架势。 不出意料,苏明樟道:“我过去不知公主竟这般有当管家婆子的天赋。” “你!” 静兰公主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欻的站起身来。 他这是明着骂她。 他竟敢明着骂她? 静兰公主长这么大,就没有被人骂过,不说是明着,就算是暗里,也没什么人敢说她的不是,就连母后也只是偶尔规劝教导。 今儿个就算是皇帝站到她面前,也都只会对她和蔼可亲,他苏明樟凭什么? 就仗着她喜欢他? 短短两秒,静兰的眼底就湿润了起来,比起委屈,更多的是恼怒,她抬手指着苏明樟,“侮辱本宫是何罪名,你可知道?” 苏明樟道:“公主要定臣的罪,怕是还没那个资格,真要计较,此事还是要到皇上面前过一遍。” 静兰是公主,是尊贵,但若是论起实权,那却是没有多少。 苏明樟是皇帝心腹,任何人若是要动他,都不得越过皇帝去。 静兰公主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他的意思是,她若是要将事情闹大,他奉陪,但若是要他道歉,那不可能。 太后本以为自己女儿能把控住这样的小场面,但此时也不得不出面。 “苏相,不论如何,静兰最初本是好意,是你先辜负了在先。” 这顶帽子扣的,竟然连“辜负”二字都用上了,江蕴内心直喊离谱。 “好意?让我的人被独自扣押在此,是好意?还是公主觉得臣自己请不到太医?多此一举就是多此一举,何必用‘好意’二字加以美化?” 太后的面子,苏明樟也不打算给。 眼看太后也要动怒,此事怕是没完没了,江蕴不想因自己而惹出这一场大戏,便眼珠子一转,在太后开口之前对苏明樟道:“相爷,奴婢上药的时间到了。” 苏明樟似乎也领会了她的意思,“太后恕罪,伤者为大,臣要先带她回去换药。” 那声假惺惺的“恕罪”已经是苏明樟最大的让步,也算是个皇家,给皇帝留的面子。 说罢,他也懒得等太后再回话,转身出门去,宽大的袖口下,他一只手轻轻在江蕴后腰上推了一把,轻声道:“跟上。” 江蕴鼻尖缠着极淡道檀木香,转身跟在他身后迈出门槛。 他高大的身形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外头的阳光笼在他身侧,将他官袍上的暗纹照得清晰。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苏明樟这样与太后正面交锋,还是为着她。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刀子上跳跃,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死了几百次了。 太后也就罢了,他对静兰公主也那般态度,江蕴不知这是否是为着她,又或者说是有几分为着她。 她忽而想起苏明樟先前说要退婚一事,原先她完全不放在心上,觉得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用来逗她玩的。 但就在方才,他对她轻轻道那声“跟上”时,她居然觉得,那些话或许是可以当真的。 他过去的话竟在此时翻涌上来,搅乱她的内心,一点一点将她往下拉,惹的她想要沉溺进去。 江蕴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思想恢复清明。 出了门后,苏明樟放缓了脚步,有意配合她行路的速度。 苏明樟边走边对她道:“我得了旨意,过两日要再出门去拿萧门,此番许不太平,不带你去。” 他是在同她汇报行踪一般。 江蕴道:“是,我知道了,府中又要打点道,我会配合青姝姑娘。” 苏明樟应了一声,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后,苏明樟侧头问她:“你旁的没什么要问了吗?” 江蕴觉得他这话问得突然,她一时不解苏明樟的意思,问道:“我要问什么?” 苏明樟道:“你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苏明樟出去,为的是公事,更何况萧门还是与行刺她之人有关,她也很想弄清那行刺之人的目的,他去就是了,她有什么好问的? 于是江蕴思考过后,道:“没什么想问道,相爷注意安全就是。” 话音刚落,苏明樟步伐又开始加快,回到他原本正常的速度。 江蕴赶紧提裙小跑两步,问道:“我可是说错话了?” “没有。” 苏明樟语调凉凉,没有太多恼怒和责怪,只是有些寡淡的不悦。 她当然没有说错话,她只是连询问一下他去多久,几时回都不知道。 他想念她是年岁小些还不够懂的关心,可又觉得这关年岁小什么事? 便是三四岁的孩子,见与自己亲近的人要出远门了,也会扒拉着那人的衣角,问上一句何时回来。 偏她不知道。 没心的。 身后小姑娘有些着急了,跟上来追问道:“我若是说错了话,你与我只说呀,相爷不是最讨厌拐弯抹角吗?” 他喜欢有话直说,也喜欢别人同他有话直说,可他现在却突然觉得,这样的事,她若是自己没有自觉,他说了又有何意义?她到头来不过是当作任务一样去完成罢了。 江蕴心里没底,可因着在宫里,又不好有什么显眼的动作,只能加快步子一直跟着他,直到走出了宫门,看到相府的马车后,江蕴才稍微大胆了一点儿,抬手拉住苏明樟的衣袖,“为什么不说话?” 苏明樟道:“说什么?” “说你为何不悦,可是因我而顶撞了静兰公主,你心中后悔?” 江蕴站在黛瓦红墙前,鬼使神差的有了这个猜测。 苏明樟脚下一顿,转头看去,他真想把她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诚然,江蕴对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程风把马车驾过来,枣红色的马儿往前多走了两步,很合时宜地站在了两人中间。 第121章 博弈般的情趣 程风迷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见相爷不牵着阿蕴姑娘上车,阿蕴姑娘也不去给相爷放杌凳。 最后只好他跳下车,摆好杌凳后,看向自家主子道:“主子,上车吧。” 苏明樟最终都懒得回答江蕴那破问题,转身上了车。 江蕴本也没有全然那般想,只是见他不愿直言自己的不悦,才故意那样说,可现下见他不答,心里倒是把这事给做实了几分。 她赌气般坐在外面车板上,程风一头雾水,问他道:“你不做进去吗?” 江蕴道:“我坐外面透透气。” “哦。” 程风跳转车头,没再问什么。 可江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只狗爪子,转瞬间就将她给抓了进去。 “怎么,坐里面会憋死你?” 江蕴哎哟了一声,屁股重重地坐下,好在这车里的坐垫够软,否则怕是要乌青。 “相爷下手真够重的。” 苏明樟下手虽重,但是角度方位却拿捏的很好,半分不会牵扯她的伤,也不会让她真的弄疼。 他道:“方才的事情聊完了?” 江蕴道:“你不是不答吗?” “哼……” 苏明樟干笑一声,语音清浅道:“你这样无厘头的干醋,我有什么好说的?” 江蕴听了这回,觉得有些被驳了面子,嘴硬道:“干醋?我有什么醋不醋的,相爷与静兰公主本就有婚约在身,若是后悔因护我而伤了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明樟道:“你真的可意理解吗?” 江蕴话都说了,自然要坚持到底,她道:“真的。” 苏明樟道:“你倒是大度,够善解人意,既然如此,你就下车回去,进宫代我跟公主道个歉。” 走回去跟静兰公主道歉? 江蕴听了这话,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她仔细打量苏明樟的表情,按着不像是开玩笑。 本以为只是吵闹几句,可现在总感觉苏明樟跟她来真多了。 就如博弈一般,江蕴想着,且照他说的下车看看,若是他真的执意如此,不加以阻拦,她再服软求饶。 毕竟若是她真的只身站到静兰公主面前,被扒皮抽筋那是一定的。 江蕴想清楚后,对着外头喊道:“程风,停一下车。” 沉稳如苏明樟,彼时眼皮也不可控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车慢慢停稳,江蕴一边余光观察着苏明樟,一边起身道:“我这就去给静兰公主道歉。” 苏明樟道了一声好,眼睛却缓缓眯起,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下这个车。 江蕴还真掀起车帘往外去。 江蕴:我下车后他不留我,那就只能不要脸地去求这狗相。 苏明樟则是想着,她若是敢有一脚沾地,那他就…… 他就服了她了,只能收回自己的话,把人哄回来。 两人的底线只相差了分毫,然苏明樟到底是在此事上败给了江蕴那么一点儿,就在她一脚凌空就要踏下车时,他扶额道:“回来。” 江蕴听清了他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一边觉得这话在意料之中,一边又庆幸他说了这话。 她停住了脚,脸上浮起笑意,如孩童赢了打赌一般,转头略带得意地问道:“相爷说什么?” 苏明樟又好气又好笑。 她分明是听清了的。 他略做停顿过后,觉得既然他都先服软了,那哄到底也无妨,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回来。” 江蕴这回很听话的重新进了车内,苏明樟道:“程风,回府。” 程风:“……” 他不知为何,总有种自己被当做一条狗耍弄的感觉。 满肚子不爽,说又说不得,只好将缰绳重重一甩,“驾!” 江蕴现在虽然笑的开心,但方才那一瞬,就是她走出马车的那一瞬,也是有心慌的。 直觉虽告诉她,现在苏明樟还是在乎她几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在他也真的只是吓吓她。 所以她象征性的得意了一下后,便收起了那副面孔,方才的一切就如一场小闹剧一般。 苏明樟难得见她笑的这样真切,忍不住问道:“若是真的让你去跟公主道歉,你当如何?” 江蕴故作忧伤:“既然是相爷的吩咐,那我只能照办。” 苏明樟道:“很假,我想听实话。” 江蕴借着他这话,道:“你方才从宫里出来时,为何突然心情不好,我也想听实话。” 她倒是机灵。 但苏明樟咬定了那事她该她自己开窍。 她就该主动问他的归期,她不能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往后一靠,“你要自己想,想不出来便罢了。” 说罢他两眼一闭开始假寐。 江蕴道:“那相爷也不想听我的实话了?” 苏明樟没有睁眼,也准确无误地将人一把捞过来,“不听了,说实话对你来说太难。” 还不如就让他抱一下,免得过几日他出去就看不见摸不着了。 别的不谈,小姑娘抱在怀中,手感确好。 腰肢纤细,但臀上和胸前都算得上是丰腴,相较她的身量而言,一切都是恰到好处,衣襟处总有淡淡的皂荚香味,混着她自身的味道,便多了几分清甜。 她嘴唇很润,如新鲜的樱桃一般,若是吻的深一些,还会溢出一两声猫儿般的呻吟,小手会在他肩上胡乱拍打。 与其跟她言语上扯些扯不清的,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让他揉捏一下。 世人所说温柔乡大抵就是如此。 虽然江蕴并不怎么温柔,还惯会咬人。 江蕴见他也是不打算再聊的模样,干脆识趣的闭了嘴。 她身量比较娇小,窝在苏明樟怀里本就舒服,那就好好舒服着,还不忘提醒苏明樟道:“天气渐热,到了六月中旬过后,相爷就别这样抱我了。” 苏明樟:“我车里会放冰。” 第122章 中毒缘由 那厢,太后与静兰公主皆是面色发青。 尤其是静兰,在苏明樟与江蕴离开后,再也压抑不住脾气,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到地上。 金尊玉贵养出来的,脾气自然是不好,能忍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 “那贱人是狐狸生的吗?” 她一边骂着,一边招手喊进来门口的宫女,问道:“那贱人回去路上有没有攀着苏相?”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虽有些害怕被她的怒气牵连,但还是如实道:“出去时倒不见攀附,但来时,她本是站在门外,是苏相牵了她一把,她才进来的。” “装什么乖巧守规矩?” 静兰不屑道:“越是卑微下贱之人,就越是喜欢这样装,靠着装柔扮弱来博得男人怜爱,再加上那天生的狐媚皮相,本就是吃这碗饭的货色!” “静兰。” 太后出声提醒她注意身份。 静兰公主稍稍收敛了一些,转身道:“母后现在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江蕴好好的太妃不当,搞成这样的局面,她早就该死了,江晗也是个靠不住的,说将她弄死,结果事就办成这样,这些日子也没来给母后请安,我看她们姐妹两个都是一路货色。” “够了!” 太后厉声道:“江蕴是该死,可晗儿到底是你的亲表妹,也无意争得苏相喜爱,你不必说的太冲。” 不管怎么说,余太后与自己亲妹妹的关系还算是和睦,江晗办事虽然不妥,但她也不会过于责怪。 静兰这是见苏相太宠着那江蕴,一时间气昏了头。 比起这些女儿家拈酸吃醋的事,太后更好奇的江蕴的伤。 她与江家都没有雇刺客对其出手,她却在临安遇刺,江蕴过往的圈子就这么点大,除了她们,还能有什么仇人不成? 且苏相像有意在她面前提到此事,不知是她多想,还是实打实的试探。 但不过有一点静兰说的不错,江晗确实许久不来请安。 有些事倒是可以问她两嘴,看看她在相府到底有没有用。 于是余太后命令下人道:“去相府请侧夫人明日来宫内叙叙旧。” 静兰喃喃道:“若是她没有本事弄死那贱人,倒不如本宫自己来。” 太后瞪了她一眼,“同你说过多少次,能不自己沾手道事情,就不要碰!” 静兰低头认了个错,但心中却不消次想。 太后有些心烦意乱,起身回屋时一直心事重重。 刺杀江蕴……苏明樟方才应该就是试探,此事到底是谁所为……。 这厢,江蕴回到府中时,顾知延已经将她的早膳给研究了个清楚。 顾知延亲自来到书房中禀报,讲明那些餐食中有的不是毒,而是药。 江蕴起身往前两步,问道:“是什么药?” 顾知延道:“是植物花卉,名一品红,若只是短期接触,并无大碍,若是将它提纯后日日下在餐食中,只需一点点,日积月累,便可致命,且这一品红的药粉源于植物,量少边闻不出气味,在有些方子中,少量运用还能有益,故而确实难以被察觉。” 江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知延又道:“医中有话:用药不当便是毒,此物虽归类为药,却少有人知其可害人性命。” 江蕴不禁有些后怕。 她当初是因苏明樟临时有了去临安道安排,她才得意出府,暂时断了这药,若是不曾出去,又在各路郎中处问不到原有,把她真会觉得是自己命数将尽了。 由此可见,她身为一个仇家颇多之人,学医有多么重要,否则今日这毒,明日那药的,就是苏明樟也护不过来。 她道:“这些医书中可有记载?” 顾知延道:“世间草药繁多,一品红不是什么常用的药材,记载的本就少,关于常用可害人性命的记录更是几乎没有,毕竟此药昂贵,害人又缓慢不可中断。” “难怪先前洛阳医馆的郎中都无法诊出个缘由。” 提起那洛阳医馆,苏明樟倒是想起来了,“那家医馆许整顿,你不提我险些忘了。” 江蕴道:“我看不如让顾郎中去接手那医馆。” 苏明樟道:“若是一切顺利,日后也不是不行。” 江蕴左右看了看,“什么一切顺利?” 顾知延转移话题,从怀中掏出自己编写的医书递过去给江蕴,“这医术是我亲自编撰,方才提到的一品红,里中也有。” 江蕴接过后随手翻了翻,里面关于药物的记载无不详细,从常用到少见,一品红被记录在很后面。 她本对医术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可不知是自己在这险境中走过一番,还是因有幸寻到至亲,想要有所传承,此时心中对这本医术有着难以言说的热切。 她将书攥紧,“我会仔细学的。” 顾知延欣慰点头,但他还有心事,问道:“你先前在临安时曾说呢,这害你之人,会是你……妹妹?” 江蕴道:“她不来时一切好好的,来了不久后我却开始身子不适,不是她又还能是谁?” 更何况,江晗本就有充足的理由。 苏明樟道:“现在就可去将人抓来了。” 江蕴道:“不行。” “为何?”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抓现行,现在冒然抓人,她不会认。” 苏明樟往后一仰,“需要她认吗?她身边的丫鬟禁得住审问吗?” 江蕴道:“那难免落个屈打成招地口舌。” 苏明樟一脸无所谓,“屈打成招这样的话我听的还少吗?” 江蕴道:“那也不能让旁人说相爷是因为而将人屈打成招,横竖她们还会继续,明日就能抓了现行。” 顾知延一听,也觉得万万不能让自己孙女被流言蜚语扯到风口浪尖上,忙帮着江蕴道:“对对对,还是抓现行的好,省去不少麻烦。” 苏明樟见他们祖孙二人都这样说,便摆摆手道:“让程东程西去办就是。” 他想着早去早回,明日就要去拿萧门的人,此事拖到明日,他就帮不上多少,不过想来有程东程西在,她手上又有他给的令牌,应也不难办。 “明日抓了人,要行刑随意就是,过后可关禁足,待我回来再休。” “休?” 江蕴问道:“只怕婢女会担下所有的罪责,她身后有江家和太后,怕是没那么容易休,若要休的顺利,还是得等到她……” 江蕴说了一半,忽然抬手捂住了嘴。 “等到她什么?” 江蕴摇摇头道:“没什么。” 苏明樟见她一副坏心思模样,想来是些在长辈面前不太好说的话,便先对顾知延道:“顾郎中可先回去休息。” 顾知延自然听得出苏明樟的意思,他看到江蕴在苏明樟跟前处的自在,是既安心又担忧。 安心她少吃苦头,可内心还是更想她将来能有寻常的日子,于是出门前叮嘱道:“阿蕴好好学那医书里的知识,将来即便是离了相爷,也好自力更生。” 第123章 找退路? 江蕴隐隐听出这话中意思,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打算过后再细细回味解读。 可苏明樟反应比她快得多,瞬间听出顾知延话里的意思,在顾知延离开书房后,他脸色就冷了下来。 如寒潭冰窖,冷如冰霜。 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哄的与他亲近了些,自己却硬生生从临安接了个阻碍回来。 虽说他若是想要强行将她收房,他们祖孙也无可奈何,可他却总有些不屑于那样做。 若是眼前人是哭着与他亲近的,他也高兴不起来啊。 旁的事他可以用手段强制,这事嘴上说说是也行,但若真是那样行事,却也少了此事原本该有的乐趣。 可顾知延怎么就要阻碍了? 他与顾知延无冤无仇,细说起来,还能算是有恩,且他救了江蕴护了江蕴,那老头怎么就要她出去自力更生? 他将怒意转到江蕴身上,问道:“你想要出去行医,自力更生?这是你想学医的目的?” 江蕴满脸无辜。 这回是真的无辜,不是装的,所以看起来有几分生动可爱。 “行医自力更生?” 她现在还没学到什么呢,也不知自己天赋如何,自然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别到时候医术不精,被病人的臭鸡蛋砸死。 但若是抛去“行医”二字,单论自力更生,她倒是真的想过。 只不过以前想得是靠卖话本子。 但她现在写的话本子,怕是也不好买,免得流通出去,被苏明樟的狗腿子发现。 这样想想,现在好好学医,日后当一条退路也是极好。 她眸中的无辜渐渐转变为精明,苏明樟将她的每一丝一毫转变都看得很清楚。 “府内的管事令牌都在你那里了,银子不够你用?在我身边,还需想退路是吗?” 江蕴觉得,只要他一日不与静兰公主退了婚,自己就一日不能摒弃找退路的想法,这是应该的。 但是不好直说。 于是她摇头。 尤其是撒谎,苏明樟当即气得想将人抓过来教育一番,但脑中忽而窜出另一个想法。 莫不是这段日子宠她宠多了,有些事要冷冷她,她才能想明白? 于是他专心忙起自己的事,嘴里淡声道:“你既要撒谎,就不必再我面前碍眼,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什……什么?” 苏明樟从来没有这样的态度过,江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立在原地,苏明樟也不再回话,心中忽然有一种空寂感缓缓升起。 她本能地想去扯一下他的衣袖,似乎他发疯也比冷淡要好。 但理智压着她,他已经开始忙于公务,她此事就不该去打搅苏明樟,否则也太过矫情烦人。 于是江蕴咽下了这些不悦,也确实是她撒谎在先。 她转身出了书房。 他既然此刻看她碍眼,那她消失一会儿便好。 横竖她那本话本子也不方便在苏明樟身边写。 他一凶她,她写话本子就有灵感,也算是凡事有弊必有利。 然苏明樟却没想到她能走的这般利落。 是半点儿不开窍,半点儿不知认错! 他丢开手中的折子,道:“去喊青姝来。” 程风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 “是。” 青姝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被苏明樟喊来,是为了帮他处理情感问题。 她强忍着笑意,听苏明樟命令她去让江蕴开窍。 让她教江蕴如何学会牵挂人,如何能不日日想着找退路。 她是半点儿信任都不给他? 青姝很想说,苏明樟说的那些,不仅江蕴不会,她也不会。 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但是碍于害怕被骂,她硬着头皮将这活给揽了下来。 她去寻江蕴时,江蕴正在写话本子,小绿则是在打盹儿。 因着打盹儿,通报的有些后知后觉,青姝人都进来了,它才道:“姑娘,姑娘。” 它还没能记得青姝的名字。 青姝看见某人手忙脚乱地收起话本子。 “是我,慌什么?” 她写的那些个大不敬的东西,她可是已经看过了的。 “你来做甚?” 若是没有苏明樟的吩咐,青姝一般不会进这间屋子。 一看就是苏明樟派来的。 青姝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往她边上一坐,拿过她手中的话本子边看边道:“相爷说你不知道疼人,说你没良心,想找退路还撒谎,让我来教育你。” 江蕴:“……” 她一瘫,“那你教育吧。” 青姝也一摊,“我没什么好教育的,你没事多说好话哄哄他就好了,毕竟这方面我也没你懂。” “哪方面?” “你装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方面呗。” 江蕴一脸麻木,“咱俩半斤对八两吧……” 青姝啧了一声,道:“反正我烦得很。” “因为顾平。” 江蕴一语击中。 反正她也早看出来了,青姝也懒得再装。 “我帮了他那么多,但回来后,我再去他们院子里帮忙,却都被婉拒出来,他也没对我有什么特别的。” 这点江蕴也有所察觉,顾平那人对谁都有礼貌,但也都仅限于有礼。 依照她的直觉,那种人是不会爱人的,或者说是博爱之人,心有大志,心有苍生,但没有小情小爱。 于是她道:“你换个人得了。” 第124章 苏明樟:生气了,我要不告而别 “我凭什么要换人?” 青姝道:“我觉得顾平就是挺好的,不会高高在上,也不会嘴贱多话。” 江蕴道:“那就且看你本事。” 青姝一脸细心求教道模样,凑过来问她道:“你怎么搞定相爷的,你教教我就是了。” 江蕴托腮,“你不是跟我说了,我全靠与他年少时倾慕之人有相似之处?这种凄惨的法子,你也要学?” 青姝撇嘴道:“是有那层原因不错,但绝不可能只有那一层,他现在惯着你的程度早已超乎我预料,去临安时,你还记得你在马车中是如何骂他的吗?你骂‘畜生’啊,他都不罚你。” 江蕴抬手示意她停嘴,“诶,谁说他没有罚我?” 她那天在马车里晕头转向,生不如死好吧。 江蕴道:“这世间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顾平那种,要么此生都不会开窍,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江蕴道:“就是闷。” 青姝问道:“那怎么办?”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 江蕴道:”那你就再直接一点儿呗,你越大胆,他越是招架不住,就如同囊中之物一般。 她随口说着,有不少是逗弄青姝的,成分在,谁知青姝当了真,道:“这有何难。” 她脑中不知出现了什么注意,起身就离去,但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身叮嘱江蕴道:“我是被相爷派来的,你等会还是去同他服个软,否则到时候惨的是我,那我就告诉他你这话本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她一招杀人诛心,江蕴心虚,不得不应下,“就去,就去。” 江蕴也不知道如何服软,想起她许久没有给他做芙蓉鸡丝羹了后,便去伙房忙活了一下。 但那如意糕她却是不想再做了。 她再去到书房时,苏明樟已经等候多时,她若是再不出现,青姝就真要跟着吃苦头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芙蓉鸡丝羹放到他面前时,他缓缓抬头,等着江蕴为撒谎道歉,也等着她问自己何时回来。 但江蕴依旧跟个木头似的,企图用一碗羹汤,让他把前面的事情抹去。 可见她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苏明樟没了胃口,心中越想越觉得不甘。 他将羹汤推到一旁,道:“芙蓉鸡丝羹都做了,怎忘了如意糕?” 江蕴心里一凉。 他知道她更喜欢桂花糖糕,在外时还特地让程风去买,他也明知她知道了如意糕背后的事,但他此刻还偏生就要这样提。 即便他给了她再多特殊,可只要他一句话,她依旧是那个要言听计从的奴婢。 江蕴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下来,想法越来越矛盾,有时对自己的身份也越来越模糊。 从只想好好当婢女,时机到了后离开相府,到后来的对苏明樟有所期待和幻想,甚至偶尔也觉得,他退了与静兰公主的婚来娶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而苏明樟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他如今这样的话一说,她又开始觉得,什么静兰公主,都是些无所谓的存在,苏明樟心中真正有的只是他过去年少时的心仪之人,其他都是虚的。 她在充当一个幻影,得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好。 她有一刹的想要使小性子的想法,但她很快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理智回归后,道:“是,我再去做如意糕。” 她语调平静,听不出一丝的情绪起伏。 苏明樟看着桌上的慕容鸡丝羹,余光看到那个小身影跨出了门槛。 青姝也是个木楞子,教育她半晌,就把她教成这样? 分明不开窍的是她,为何他却在这里白白受气?说如意糕是为了气一气她,到头来,人家不痛不痒,他反倒是更加不爽。 早下午间已有些暑热,苏明樟闻着那羹汤的香味却没有半点食欲。 少顷,他道:“程风。” “主子有何吩咐?” “收拾一下,今日就走。” “今日?” 苏明樟临时改主意,打算现在就出发去拿萧门之人,程风看了看桌上的羹汤,又想到才出去的江蕴,内心自然也猜到了几分。 定是阿蕴姑娘惹得主子不悦了。 他应声后,匆匆去准备。 江蕴则是还在伙房忙活,把面粉在桌案上拍的啪啪响。 张厨子难得长了脑子,问她道:“阿蕴姑娘心情不好?” “好的很。” 张厨子:“为什么心情不好?” 江蕴:“我说我好的很。” 张厨子搬了小板凳坐到她身边,一手拿这块西瓜大啃,一边自顾自道:“可是因为与相爷闹了矛盾,才心情不好?” 江蕴:“……” “弥勒厨,你是吃猪脑补脑了?” 张厨子嘿嘿笑笑,道:“姑娘家的心情我最能感知,你可是瞒不过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蕴也就顺势说了两句道:“是我自己一时清醒一时混沌,旁人对我好两分,我便容易在他身上加太多期许,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份,把随口之言当真。” 弥勒厨吧唧嘴,“你怎么知道随口之言就不是真的?你莫不是自己瞎想,还把气撒到这如意糕上,食物皆是恩赐,你可不能对它们撒气。” 他说着,一大块西瓜就下了肚,转身又去拿了个鸭腿往嘴里塞,“你们就是喜欢想太多,像我,饿了便吃,困了便睡,有人对我好我就道个谢,没人对我好,我就自己给自己做好吃的,主子有吩咐我就照办,没吩咐我就清闲自在,真想不通你们小姑娘家家,每日哪来的这么多烦心事儿。” 厨子不愧是厨子,说出来的话就跟熬鸡汤一般。 江蕴夸他道:“弥勒厨果然是人如其名。” 每日笑嘻嘻如弥勒佛一般,肚里能容万事,永远笑嘻嘻。 不过她稍稍分析的一下,发现弥勒厨之所以能过的这般畅快,完全是他没有情爱的烦恼,人只要无情感的羁绊,日子自然是怎么过怎么顺心。 反之只要有所羁绊,不论男女,都难免会心烦。 江蕴想了想,她不愿自己骗自己,她心中承认自己暂时还达不到那般境界,于是只能道:“我尽量像你学习。” 弥勒厨:吃吃喝喝还要学? 江蕴做完如意糕回去后,书房空无一人。 苏明樟是个喜爱整洁之人,然此时桌面上的书册折子随意铺散着,炉中的檀香还在燃,桌子边角处的芙蓉鸡丝羹已经放凉,可连勺子都没被拨动一下。 第125章 江蕴:我直接在相府开party 江蕴有一阵怅然,她端着糕点放到桌上,在桌边伫立了一会儿,两眼出神。 苏明樟真够可以的。 他不高兴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留给她一桌狼藉。 江蕴拿起如意糕啃了一口,觉得噎得慌,又拿了茶水往嘴里灌,然后愤愤地抹了一把嘴角,走进去往苏明樟的椅子上一躺。 她因他一句话在伤神,他缺是直接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不过有一说一,他这张椅子是真舒服。 江蕴又换了个姿势躺了半晌,还将腿驾到椅子的扶手上,侧着瘫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躺累了,也冷静了,才起身做自己的本职差事。 她讲这桌面收拾干净,掐灭了炉中的檀香,只是可惜了她忙活半日出来的如意糕。 于是她将吃食拿出去给下人们分了,只多留了半块回去给小绿。 府中做杂事的小厮和小丫头们都乐的高兴,皆是一口一个“谢阿蕴姑娘”,哪个都比苏明樟好相与。 江蕴想,给苏明樟做吃食,他吃了,心中想的也不是她,但是给小绿吃糕,小绿一定满心满眼都是她。 于是她给小绿掰糕吃,每喂它吃一口,就道:“苏明樟不是好人。” 小绿两只绿豆般的眼睛全程盯着糕点,为了能多吃一些,学得很是起劲。 “苏明樟不是好人!” “苏明樟不是好人!” “苏明樟不是好人!” 它喊的一声比一声响亮,喊的越响,得到的糕点碎屑就越大。 它将那半块如意糕全都吃下了肚时,已经将这句话念的滚瓜烂熟。 江蕴的心情也逐渐转阴为晴。 看一个人不爽的时候,且骂骂他,骂骂他就能好许多。 至于那如意糕,以后她是再也不会吃半块了,难吃又噎人,若苏明樟还要她做,她便如今一样分出去,再让小绿饱餐一顿。 江蕴奖赏似的摸了摸小绿浑圆的小肚子,“今天练到这,休息。” 她伸了个懒腰,话本子上又多出不少笔墨来。 屋外天色渐晚,只偶尔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江蕴将想写的都写进话本子后,又拿了医术背读。 如此一人也算是充实,直到真正入了夜。 她提不起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垫肚子后,再回到屋中,那种空寂感又再次袭来。 外头春浓,屋内清冷。 绕过屏风,是叠的很整齐的被褥。 窗棂外是不是窜进风来,却吹不平她微微蹙起的峨眉。 江蕴自己洗漱过后,蹬了鞋往榻上躺去。 这种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她自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早已习惯,但这几月来,硬是被苏明樟给养出了夜间有人做伴的习惯来。 夜里入睡前,总觉得改有个声音与自己有的没的对话几句。 又或是该听到里侧极轻的被褥被掀动的声响。 又或是该有沐浴过后的清润气息窜入鼻腔。 什么都好,就是不该什么都没有。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双腿夹住被子,眼睛闭上却睡不着。 外头一些早夏的蝉,入了夜后已经开始吱吱乱叫,本来都不会去在意的声响,今儿听着格外烦躁。 她起身套了鞋,走出去唤了几个下人来,抬手指着树道:“把蝉都打下来。” “阿蕴姑娘,这时候还算早的呢,蝉鸣也不算太吵,若是在过一两个月,那才叫烦人嘞。” “可是今日就是吵的我睡不着,都打了吧,打了给小绿加餐。” 苏明樟给了她在府中说话的权利,她自然要理所当然地用。 下人们听她这样讲,也只好应下,开始打蝉。 他们打蝉,江蕴也没闲着,拿了根杆子跟着一起。 她横竖睡不着,该散散力气,结果倒还跟几个小厮玩的不亦乐乎。 许是这头欢乐,有不少其他值夜勤的丫鬟和小厮都加入过来,到了后面,蝉打的差不多了,小绿吃的肚子几乎要爆炸,而外头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慢慢变成丫鬟拿着杆子追着小厮打,江蕴则是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这头的热闹传着传着,就连江晗那边也察觉了些动响。 而顾知延院中有个不安分的顾安,也打听来了这些个好玩的。 顾安不知从哪钻出去后,又飞快地跑回院里:“师父师哥,师父师哥,阿蕴姐姐在和好多人一起玩,一起玩老鹰捉小鸡!我们也去!” “不可!” “可是阿蕴姑娘笑得可开心了,师父不想去看一眼吗?就远远看一眼!” “……” 这两边都惊动了,就更别提青姝,已经迈这小碎步往这边赶了。 相府想来是比较肃静压抑的地方,苏相不在府中是常有,但苏相不在府中,又能得一个会放纵大家玩的管事姑娘,那可太难得了。 青姝是个表面严肃的性子,来时板着个脸,怒斥了江蕴几句,但没几句过后,就忍不住被同化。 江蕴往门口台阶上一坐,骂不还口,笑意盈盈看着她道:“相爷难得不在,你真的不一起?” 青姝:“……” 江蕴:“我担责,我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令牌在手,就要发挥它的价值,苏明樟不在她说了算,带大家玩一玩怎么了? 反正都惹恼苏明樟了,她总该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儿不是? 不然只会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青姝叉腰道:“那加我一个。” 那边的顾知延也跟着了魔一样,听顾安说江蕴如何如何笑的开心,心中也很想一件,于是绕了小道,想隐在远处远远看上一眼。 而江晗则是单纯的不愿看她高兴,甩着帕子从另一侧赶来。 这头江晗一行动,程东程西也就从暗中跟了过来,满相府的人都明里暗里的往一起聚。 第126章 顾平身世 从顾知延的视角,远远看去,树下人影攒动,檐下灯火通明。 江蕴笑得真切,顾知延见孙女儿这般高兴,心中甚暖。 他想来是老来悲情,又很容易就湿了眼眶。 他余生只要看到她开心就够了。 顾安抬头道:“他们那么高兴,师父哭什么?” 顾平解释道:“那叫喜极而泣。” 顾安见顾平开口,又将话题转移道:“师哥,青姝姐姐也在那边,你怎么不去?” 顾平道:“师父说了在我们在府中当低调,尽量不要出院子,现在出了院子,看看就快些回去了,怎还能过去?” “可是青姝姐姐也在哦。” “这与青姝姑娘何干?” 顾平一脸不解,顾知延转头道:“你同你师哥说这些,他听不懂。” 顾安摇摇脑袋,叹了一口气,道:“青姝姑娘人还怪好的嘞,唉。” 顾平也听出来了些苗头,但还是转头看向顾知延,“还请师父赐教。” 顾知延道:“这有什么好赐教道?要靠你自己开窍,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女子,早些来让我做主。” “啊!哪个挨千刀的用杆子抽到我了!” 那头一片打闹中,青姝不知被谁给打胡乱打到了,气得大叫了一声。 她声音响,清晰地传到了顾平二中。 顾平道:“师父不必担忧徒儿的婚事,徒儿暂时还没有想法,若师父与师弟方才所说是徒儿与青姝姑娘,那大可不必,她人当然极好,但似乎性情与徒儿不太相符。” 顾知延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方才青姝那一喊,他觉得顾平说的还挺对的,再加上现在又远远看到她抬起脚踹了一个小厮,想来就是方才不慎打到她的那一个。 顾安眼睛亮,看了个一清二楚,道:“算了,师哥性子软,万一被打。” 顾平:“……” 顾知延听了顾平道想法后,突然又有了别的想法,他道:“平儿与那青姝姑娘虽是性子不符,但与阿蕴倒是……” “徒儿高攀不起阿蕴姑娘的,她是师父的孙女,更何况苏相似对她有意。” 顾知延摸了一把胡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高攀之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又是同乡,你只将她看作小妹就是。” 顾平幼时患疾,这条命是顾知延帮他捡回来的。 顾知延出事出逃后,虽不敢回到虞城,但是有从邻边小城的山岗上路过,站在山顶,可以俯瞰虞城,也就是在那时,他遇上了在外采药的顾平。 那时的顾平不叫顾平,叫季平,娘刚死,爹好赌,本想将他卖个好价钱,但是他却少食又受冻,身患重疾,赌鬼爹没钱给他看病,卖不出价钱的拖油瓶自然只能扔了。 遇上顾知延,是他此生之幸运,他虽年幼,却超乎寻常的懂事,病好后直接拜师学医,自愿该姓为顾。 那时恰也是顾知延最艰难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如上天送他的礼物一般,他将那些压抑的事情当作故事倾吐给这个孩子,所以那些事只有顾平一人知道。 除了血脉相连的江蕴,顾平是他最亲的人。 顾平听顾知延这样说,又提醒道:“可是苏相……” 顾知延道:“苏相再怎么恶名远扬,但到底是当今圣上起重的人,当今圣上还是亲王时,名声很好,如今登基不久,能派苏相来调查当年的事,想来也是明君之相,君是明君,手下的臣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总不至于要强占蕴儿。” 这话若是江蕴听见了,是一定会反驳的。 顾知延继续道:“说句实在话,我真的不想蕴儿再嫁入官宦人家,高门大院里的女子看着金贵,但过的未必畅快,要我说,平儿这样的倒是最适合做夫婿,至少能得一个相敬如宾。” 与顾平做夫妻,一定能相敬如宾,但怕就怕在只能相敬如宾。 顾平知道师父是想江蕴能得平安顺遂的一生,他道:“若是阿蕴姑娘愿意,顾平会听师父之命,也绝不会让她收到半点儿委屈。” 他没有意中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也没有父母,自然听从顾知延的。 顾知延对他有恩,若是他想将江蕴许配给他,他也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顾知延听他这样说,心中高兴,但又觉得始终少了些真情,道:“不急,待日后有机会,再多接触接触。” “是。” 顾平才应下声,那头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三更半夜,都在做甚?” 江晗闯来。 她住的院子虽然偏远,但苏明樟出府一事也是知晓了的。 她自从住进府中来,就没有半点儿当主子的感觉,现在苏明樟不在,府中夜里又这样闹哄哄,她身为侧夫人,多少总该有点权力去管。 毕竟她就不信这下人胡闹还能是得了苏明樟准许的。 下人们见是江晗来,虽知道相爷不大看重这位侧夫人,但到底要给她的身份一点儿面子,瞬间都收起笑意,停了动作,往江蕴和青姝看去。 青姝感到有视线往自己身上瞟,便低声道:“看我做甚?某人不是说她担责?” 她说着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蕴。 青姝虽然知道苏明樟不喜江晗,自己也讨厌江家人,但是江晗毕竟是有家室的,她一个奴婢若是真与江晗吵起来,要事事情闹大,她以下犯上肯定理亏。 她可还没有给苏明樟惹事的胆子。 这事还得看江蕴,况且始作俑者也本就是她。 江蕴被推着上前一步。 面对面带怒色的江晗,江蕴先是给了个假笑,先作随和模样问道:“侧夫人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们上三更半夜闹腾什么?!” 江晗本来就很透了江蕴,现在看她这副笑嘻嘻还明知故问的模样,只想一巴掌扇死她,若是以前,她定然已经这么做了。 但是现在,她竟学会了几分忍耐,毕竟在相府她没有不讲理的资格。 第127章 管家令牌启用 远处小道上,顾知延见了这一幕,拳头默默握紧,方才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按照江蕴的话,那江晗便是江齐安与继室所生,也是给她下药想置她于死地之人。 他难得见她笑得这般开心,那江晗却又来找事。 顾平很快察觉到师父的情绪转变,忙抬手握了一下顾知延的肩。 “放心。” 顾知延道。 他平生最是能忍,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会贸然出面,让自己被发现。 且他相信江蕴自己可以面对。 只见江蕴收起笑意,问道:“侧夫人的院子偏,这头的声响能吵到夫人休息吗?” 江晗觉得她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自己。 “府里下人都往此处来,我那头怎会不察觉?且不论吵不吵的到我,你带着他们这般闹腾,他们是不用当值了吗?” 其实若客观论起来,江晗的话也并非没有一点儿道理,江蕴自认是个讲理的人,但面对要自己命的仇人,总有个例外。 她跟江晗讲屁个理。 她扭了扭脖子,“所以就是根本吵不到侧夫人咯?” 江晗面部抽搐。 她把目光移开,面对下人们道:“全都滚开去,一人二十大板!某个贱人不守规矩,你们都不守了吗?” 听到二十大板,下人们都傻了眼。 按照规矩来说,江晗的身份当然有这个资格罚人,且确实下人们错在先。 但是她在府中说话就是很尴尬。 且不说下人们会不会乖乖听话挨罚,就算下人们被她吓唬到,江蕴也是绝不允许。 别说江晗在这儿发作了,就算是苏明樟在这儿发作,她也万万没有让其他下人们因她而受罚的道理。 江蕴提声:“想都别想!” 她抬手在两个吓到的小丫头面前护了一下,“守不守规矩,还轮不到你来定赏罚!” “那难道让你这个破身又不收房的通方奴婢来定赏罚?” 江晗也提高了嗓音,还特地把几个字眼着重强调了一下。 说罢,她给七兰使了个眼色,七兰上前就想将江蕴拽过来。 她才走到江蕴身前,就得到了一个耳光。 啪! 一声很清脆。 她呆愣住。 江蕴出手很果断。 她过去在江家,是不敢还手,是没资格还手,又不是没力气还手。 更何况,她过去早膳中的药都是这婢女下的,别说是一巴掌,就是来上一刀子,那她也不在怕的。 “江蕴!” “喊什么?” 江蕴笑道:“什么叫破了身子又不收房?” 她说着撩起袖子,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就在胳膊上,“侧夫人造谣的本事真是张口就来。” “你……你竟……” 且不说她与苏明樟有没有事,江晗早已为她入宫那日已经与先帝行过事了。 就在她惊讶之余,江蕴突然又道:“倒是侧夫人该努努力,而不是进府这么久了,胳膊上的这点红也同我一样还在。” 她说罢,视线落到江晗的胳膊上,双眼微眯,似乎能隔着她的衣裳看到里面。 江晗心虚的脸白了一个度。 她没有与相爷同房过,这在相府不是个秘密,但她……她的衣袖可禁不起撩。 都是宋珩害的!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身后黑暗中的身影。 “王志,将她绑了!” 宋珩也远远跟来了,一直站走后方看戏。 听到王志这个名字,江蕴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听程东程西说过,江晗院中的王志,她私下里喊他宋珩。 且还是与她通奸之人。 若是真的宋珩,她怎敢在这样的场合让他出面?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江蕴不由得怀疑自己多想。 后面被喊的宋珩三两步上前来,那张蜡黄的丑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江蕴看了不禁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便挪开了。 真的很丑。 青姝则是蹙眉仔细打量。 她总觉得又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许是她话本子里的牛鬼蛇神看多了,估计是像山海经上的哪只兽。 宋珩虽私下早已掌握了江晗,但在外他依旧得将王志这个身份演好。 也只有在外人在时,江晗可以装腔作势地命令他一下。 被打了的七兰退开到一旁,宋珩的手朝江蕴抓来,青姝见那张丑脸越来越近,方才还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就改了,她厉声呵斥道:“住手!阿蕴是相爷的身边人!” 青姝好歹在相府里也算是半个管事的,且她本身也不是个好脾气,还真将人吓住了一下。 宋珩的手微微一顿,江晗道:“继续!” “什么身边人,不过是个铺床叠被的,本以为这狐媚东西早就勾了相爷,没想到相爷根本看不上她,不屑碰她。” 在江晗看来,就算她自己再不得苏明樟喜爱,那也是江蕴带着下人胡闹在先,于理她绝对没错,更何况江蕴手臂上的朱砂痣还在,可见苏明樟对她也不怎么上心。 江蕴多活了这么久,去临安一趟后下药又要重新开始,她这口气已经憋得太久太久。 今日罚不罚的了那帮下人无所谓,不惩治了江蕴是万万不行。 宋珩对江蕴依然有恨意在心,在这一点上,他与江晗道是一致。 于是青姝的制止被忽略,宋珩的手继续朝江蕴抓去。 可令青姝意外的是,江蕴完全没有娇滴滴的模样,先前在苏明樟身侧,她不是被惯着的娇花,就是炸毛的小兔,可此时却是淡定的很,眼里没有半分畏惧,脚步也没后退半步。 她正奇怪着,但下一刻,只见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将宋珩直接拽起,双脚甚至脱离了地面。 事情发生的太快,大部分人只听到耳侧一声惊叫,像是被吓破了胆。 程东程西一直隐着,默默观察着情况,他们被派给江蕴调遣,但在这之前,最基础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她人的安全。 她与婢女们打打闹闹无所谓,一旦有男人的爪子要伸过去,他们一定会出手。 尤其是这个通奸侧夫人的东西,这双爪子要是真碰上了阿蕴姑娘,程东程西大概会被赏了板子后赶出去捡烂菜叶子吃。 宋珩被二人架在中间,像是被架着的火腿。 青姝这才意识到,身边这小妮子哪是什么沉着冷静,分明是靠山够硬,相爷便是人不在,也是在好好护她。 亏她刚才还替她担心。 她担心个鬼。 江晗面对这一幕更是傻了眼,江蕴在她的目瞪口呆下,吩咐道:“将他先拉去柴房关着。” 江晗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敢让宋珩那个疯子脱离她的视线,毕竟谁知道他发疯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得已,她只好指着江蕴道:“贱人,我的人你也敢关?” 按理来说,江晗身边的人算是她的陪嫁,江蕴即便是贴身伺候苏明樟,地位比她带来的人高一些,但也无权这么做。 直到她拿出那块相府的管事令牌来。 第128章 王志就是那个尿裤子的小卒? 江晗起初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何物,可其他的下人们见了都一致跪下身去,包括青姝,也包括程东程西,他们按着宋珩强行跪下。 江晗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令牌上刻着一个“苏”字。 大户人家出生的,对这种令牌都不会太陌生,她原本残留的那些底气几乎消散殆尽。 她想不到苏明樟竟会把管事令牌给了江蕴。 青姝都拿不到这东西,江蕴一个没有看上没被收房的婢女,凭什么? 江晗一时说不出话,江蕴反问道:“请问侧夫人,我有权利关人吗?” 江晗瞪了她一会儿,咬牙道:“有权利关,便可不顾前因后果吗?” “什么因?什么果?因是他对我动手,果是被关入柴房,有问题吗?” 江蕴话一说完,挥了一下手,示意程东程西将人带走。 远处的顾知延看到这一幕后,长嘘了一口气。 他转身往回走,嘴里念叨道:“她自己稳得住,那就没事了,想来那江晗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等下人散了容易被发现,先回吧。” 顾平和顾安跟在他身后,顾平有感而发道:“苏相似乎待阿蕴姑娘很不错。” 顾知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有些东西,长不长久犹未可知,他心中还是更期待江蕴能过得平淡自在。 宋珩被拽走后,江晗身边也没了什么可用的人手,七兰已经被打蔫了,另外几个更是指望不上。 她意识到自己败下阵来,再闹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但她此时无心计较这些,而是问道:“你要把王志怎样?” 江晗这么问,完全是怕他万一挨了打,受到了生命威胁后,把所有秘密往外说,但江蕴满脑子想着江晗莫不是真爱上那丑八怪了,竟如此关心。 她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反正死不了,侧夫人不必心疼。” 江晗稍稍放下心来一点儿。 她不再闹后,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但下人们玩闹的兴致也早已消散殆尽,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散了个干净,只留青姝一人。 青姝有很多话想问。 她直接在门槛上坐下,理了理裙角,问道:“相爷什么时候给你管事令牌的?” 江蕴也无意隐瞒,如实答了后,青姝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来:“你还真有点儿本事。” 江蕴道:“意外之财,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姝摇摇头,“相爷为人缜密得很,这怕不是他一时兴起哄着你用的,估计就是知道自己要出门,提前给你收着,让你在府中有说话的权力。” 江蕴并未这样想过,若真是这样,那就是她太蠢笨了,都没意识到他的用心。 可若青姝推测错了,她岂不是自作多情? 江蕴甩了甩手道:“想那么多做甚,既然拿着了,好好用就是。” 青姝点头赞同,“也是,有些事要看长期,但是我还奇怪,你为何不将那个要对你动手的婢女一起关了?” 她指的是七兰。 江蕴道:“这个要等到明天。” 她还等着明日七兰给她下药时抓现行呢。 青姝听完解释后,道:“看来侧夫人要倒台了。” 江蕴道:“也未必,若是七兰担下所有责任,她最多担个管教不严之责,毕竟我也没有真的丧命,就算丧命,也只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丧命,她那头太后稍稍维护一下,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若是真要她倒台,还得看柴房里那个。” 说到这个,青姝又想起来,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王志,看着有些眼熟?” 她这么一问,江蕴细细想了一下,“是有些丑的眼熟,或许之前在江家时我见过?又或是什么……” 青姝托腮,回忆道:“侧夫人带来的下人,最先都是在我这里过了一遍的,那时相爷自己的婚事是半点儿不管,全是我在忙活,那些下人的籍契文书我也只是简单过了一眼,并不记得王志此人是何模样,不该眼熟……” 江蕴学着她的动作,也托腮坐在门槛上。 她心里想的则是王志与宋珩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联,还考虑要不要去套套话。 于是她一边想着,一边喃喃念道:“宋珩……” “宋珩?” 青姝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 “那不是你之前那个?你疯了啊在相爷房门口提他?” 江蕴刚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青姝脑中画面一闪,忽然拍腿站起身道:“我想起来了!” “啊?” 江蕴抬头看她,“想起来什么?” “自然是想起那张丑脸在哪儿见过啊,你还记得你旧情人斩首那日,有个尿裤子的小卒吗?” 被她这样一提,江蕴脑中也有了画面。 虽然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但真的有些相似。 那时二人还议论,那人怎生得那样丑陋。 江蕴的回忆被青姝唤醒之后,二人都觉得没错,但对视一眼后,又觉得不太可能。 青姝质疑自己道:“总不能刑部的小卒和你妹妹的手下人是同一人吧?” 江蕴也觉得,此事弄起来麻烦不说,也没有任何必要。 她道:“或许只是丑的相似?” 青姝道:“那也确实太相似了,不然我才不会一见他就觉得熟悉,那张丑脸太有冲击力了。” 江蕴脑子里莫名被搅了一团乱麻,这时程东程西正走回来禀报任务完成。 第129章 真有几分管家的天赋和气势 江蕴看着乐呵呵回来讨夸的两人,命令道:“再去一趟。” 程西道:“阿蕴姑娘,我们是要去将那王志揍一顿吗?” 江蕴扶额,道:“你们去盘问一下他的过往。” 程东程西对视一眼,“什么过往?” 青姝道:“过往便是他出生在何样的家中,又是如何被卖为奴,如何进到江家当差的,都一一问细致了。” 程西又问:“为何啊?” 程东往他脑袋上一敲,“问这么多做甚?” 程西:“……” 他被程东拽着又走到了柴房,里头的宋珩还以为江晗试了法子救他出去,可他一开眼,看到的又是这两个讨人嫌的,干脆把眼睛一闭接着睡。 程东一把将他拎起来,“问话,起来!” 宋珩疼得哎呦叫,不得不配合二人,程东叉腰问道:“你爹妈何人,都是做什么的?为何将你卖了?你怎么进到江家的?” 宋珩原本混混沌沌的,被他这样一连串问下来,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是死里逃生出来的,用着假身份苟活,一听到这些,本能的敏锐起来。 他虽不确定这是寻常问话还是试探,但多年读书的功底也就此时还能用上一用,他脑中很快编好了自己的一套身世故事,跟说书一样缓缓道来。 程东程西仔细听着,听完后去向江蕴禀报。 故事很流畅,乍一听也并无破绽,唯一一出奇怪的地方在于,他说到自己被爹妈卖给人衙子时,价钱是十两。 江蕴听着没什么不妥,但青姝却是立马喊停。 “十两?你确定他说的是十两?” 二人一起点头。 江蕴问道:“十两怎么了?” 青姝道:“我就没见过人衙子收人花十两的。” 会将孩子拿去卖给人衙子的,都是家里穷得不能再穷了,越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越是好压他的价,人衙子的婆子们又是压价高手,一般穷人家抱去的孩子,女孩儿二三两,男孩儿三到五两,五两已是撑顶了,得那孩子生得好看,身体又康健,且还要不怕生才行,就王志那样的长相和身板,估计三两都难。 这些行情,别说江蕴了,就连程东程西也是不清楚的,他们都是年少时去武行学的武,没有被买卖过,也并不是奴籍。 青姝幼时被买卖过,后来在相府又负责采买下人,对这些行情,她知道得最是清楚。 她当即就判断道:“你们若是没有听错,那就是他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会花十两银子买孩童的人衙子,有本事让他找一个出来。” 程西听了后道:“撒谎?可是听他说着感觉挺真的,言语间也不会卡壳,不像是现编的。” 江蕴想了想,问道:“说得很顺?可是像说书那般?” “啊,对对对,我说怎的感觉那般熟悉,就是像说书!” 江蕴瞬间疑心又噌噌往上涨。 若是他在说谎,若是他会说书,那岂不就与宋珩太吻合了?且江晗也私下喊他宋珩…… 她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莫不是……莫不是他……真的是宋珩?” 青姝拿指尖在她额头上一推,“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还要在相爷屋门前念叨你的旧情人。” 江蕴现在完全听不进去青姝的话,自顾自在思考着。 宋珩行刑那日,江晗也出了府,江晗去了茶楼,而那尿裤子的丑陋小卒在行刑结束后,也走进了那家茶楼…… 江蕴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可又觉得完全有可能。 或许宋珩根本就没死,那个王志,那个小卒,与宋珩都是同一人? 她突然抬头问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人面目全非的易容术?不是在脸上涂涂抹抹,而是连脸型轮廓都改变的那种?” 这个青姝不了解,但程东程西就有发言权了,“若要将容貌改变得那么彻底,单靠易容是不可能的,必须得制假皮面具粘在脸上才行。” “假皮面具……” 江蕴心想,那么丑的一张脸可不就像是个面具嘛。 她看了看周围,确认了没有其他下人,而程东程西与青姝都是可信之人,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程西一脸惊恐,“偷换死囚?这么大胆的事,侧夫人能做到?” 程东白他一眼,“她做不到,江太傅就未必了。” 江蕴深知,自己那个渣爹这么多年下来,别动不说,总之暗里乱七八糟的路子不少。 程东袖子一撸,“这也简单,我直接去将他的脸扯一扯,若是真皮,自然扯不下来。” “慢着!” 江蕴阻止道:“先不要去,明日将他放回侧夫人院中。” “阿蕴姑娘,若如你方才所猜测那般,就不该让他多活着一日!” “那又如何?你也说了此事是大事,难道不该等相爷回来再议吗?若我猜的是真的,那牵扯江家,不知会不会再往上牵扯到太后,横竖人也不会跑了,急什么?更何况你们还说他与侧夫人有奸情,若真要处置,就不该放过一条罪过。” 她依然要抓到二人的现行,至于王志还是宋珩,在那之后再验证。 她不会污蔑人,但只要是实实在在的罪名,一条也别想逃,若是直接把那王志弄死了,通奸罪的现行不就没了? 程东程西听后觉得在理,正欲应声退下,江蕴又嘱咐道:“明日一早去伙房盯着七兰,不必管侧夫人和王志。” “是。” 江蕴捋顺思路,将事情都安排好后,程东程西退下,留青姝一人在原地钦佩不已。 她戳了戳江蕴的胳膊,道:“你别说,你还真有几分管家的天赋和气势在了,突然觉得你当府里的女主子也还行。” 江蕴道:“没边的事不谈。” 青姝啧了一声,“你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想着呢吧?” 江蕴答非所问道:“我在想江家搞出来的污糟事,你在想什么女主子,明显是你偏题。” 青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江蕴伸了个懒腰,“那你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所爱,嗯?” 她这样一说,青姝就想起顾平对自己平平无奇的态度,顿时没了兴致,转身道:“睡觉去!” 这一通忙活后,江蕴脑子里不再总琢磨苏明樟了,自然也没了失眠的症状,眼睛一闭直接入睡。 然出门在外的苏明樟则是半点睡意也无,连夜赶路,程风跟着都累得发昏,不知自己主子哪来这么大气性。 第130章 七兰被抓 江蕴一夜好眠,翌日早上还比平日里起得迟了些。 她出门时,外边扫院子的婢女们都在议论纷纷,她还未来得及问话,程东程西二人就落到她眼前。 她这才知道,原来是七兰已经被抓了,就在放在,江晗和七兰在府里大闹特闹。 七兰是在伙房被程东程西抓的现行,她手中的药瓶子也被搜刮出来,她被抓时只大喊冤枉,一直说自己并未下毒,不行就请人来验一验,或是随便拿银勺来测一测。 只是二人根本不曾理会,张厨子在一旁看着好端端的小姑娘被五花大绑,被抬猪一样抬起来,于心不忍道:“哎呦,这姑娘是犯了什么大罪,竟要被这样对待?” 程西道:“她给阿蕴姑娘下毒,你莫不是还要帮她说话?” 张厨子一听是这样,赶紧背过身去不说话。 七兰被二人关到了柴房后,顺便把里面的王志放了回去。 江晗今日本就被太后宣了要入宫许久,但等了半晌,七兰没回来,倒是宋珩回来了,还带来了七兰被关的消息,她瞬间怒火中烧。 她不知江蕴身边凭空多出来的那两个狗腿子到底要干嘛,昨日关一个今日关一个,轮换着来,这是闹她玩呢? 于是她方才还气冲冲地闯来,想让江蕴出去说个明白,但程东程西两个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害得她踏不进来半步。 “我好歹还是这府中的侧夫人,等下还要入宫面见太后,我的人轮番被你们关押,我还不能问个所以然出来?莫不是要我将事情告知太后?” 江晗自认为在理,但程东淡淡一句话就将她吓走。 “七兰下药在先,侧夫人要告知太后,随意。” 七兰下药多次,从未被抓,这次这般突然,是江晗始料未及的,她心里一慌,丢下一句:“待我入宫回来后再说此事!” 她生怕晚走一步,江蕴起床出来后,会直接凭着七兰的事情将她扣在府中。 若真败露,此事还需速速求助太后和江家才是。 彼时江晗已经出府,驾车的正是刚被放出去的王志,婢女们也就是在讨论七兰下药一事。 程东程西问道:“阿蕴姑娘,现在要审那婢女吗?” 江蕴点了点头,道:“别弄死就行。” 程东程西领了差事后便走了,清扫的婢女们做完了差事后也退出了院子,江蕴一人洗漱用膳后,院中又冷清安逸下来。 忽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苏明樟不是好人!” 是小绿在喊。 昨儿江蕴花了不少口舌让它学了这句话,它说一遍,就要糕吃。 江蕴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吃早膳时没有分给它一口,它大约是在用这句话索要食物。 这鸟确实怪能吃的。 于是江蕴起身道:“说得对。” 夸完后,她便又出门给它弄吃食去,再过后便是写话本子和学医术,反倒比苏明樟在时还要忙些。 那厢,江晗的处境便不太乐观。 太后和静兰公主让她进宫去,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两人因她除掉江蕴的速度太慢,都颇为不满,结果江晗竟还敢告诉她们七兰被抓了。 “无用!” 太后还未发话,静兰公主就先发起怒来。 “那贱人在府中混得风生水起,你知道苏相为何出去吗?那是为了去拿萧门的人,你知道他为何要去拿萧门的人吗?就因为萧门的人伤了那贱人!而你呢?你在相府都做了些什么?起初信誓旦旦地说会很快解决那贱人,现在反倒是被她拿住了把柄?” 静兰这通话全是指着江晗说的。 二人过去虽不说有多情深,但好歹是表姐妹,表面也还算是和和气气,静兰架子虽高,但不至于对她凶。 她是头一次见静兰这样对自己发火,就像是在训诫下人一般。 江晗的委屈和不甘瞬间涌上来。 “皇表姐凭什么这样说我?” 江晗看向余太后,“姨母,晗儿也委屈啊,当初又不是晗儿要求着嫁给苏相的,晗儿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嫁入相府的想法,这都是父亲母亲和姨母一同商议的结果,我……我本就是稀里糊涂地嫁去……” 她这话说得静兰更加冒火,就仿佛她根本看不上苏明樟一样,苏明樟是她的未婚夫婿,她江晗还有资格看不上? “嫁苏相委屈你了?” “表姐,晗儿不是这个意思!” 静兰道:“且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既然嫁过去了,先前是不是让你好好与夫君相处?你凭什么让那个贱人跃上去!” “因为我做不到!” 江晗也是急了,提高音量道:“他不喜我,我有什么办法,端茶倒水的伺候过了,没用,难道要我去学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吗?那样的招数,有人愿意用,但我不愿,难道表姐做得到吗?” 她们都是自幼被捧着长大的,总不能为了讨男人欢心,要学着烟花女子的招数吧? “好了!说话都放尊重点!”余太后出声道。 屋中这才稍稍平息了一下。 余太后揉了揉眉心,她总感觉这件事后面有蹊跷,可被人吵的她是一点儿都分析不出来。 那药那样隐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就会这样突然被发现? 甚至都没当面验一下,就无比确定地关了人,且不说近几日相府并没有召太医去,就算是有,太医院也未必有太医认识这药。 余太后越发觉得此事可怖。 苏明樟因江蕴受伤而去拿萧门,但却没有为她请太医,可是虽未请太医,但那日见了她的伤势似乎恢复的还算不错。 若说是治疗外伤,太医院院首卢域当是一绝,且又与苏相有交情,让他去最是合适,可并没有。 到底是苏相对江蕴的关心是假的,只是去拿萧门之人要利用她做掩护,实则另有目的;还是说都是真的,但他府中还养了另一个医术高超之人? 第131章 江晗:我想和离 可是不论是哪一种推断,似乎都与太后扯不上关系,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莫名心慌。 隐隐有一种事物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江晗道:“相府里可有专门的郎中?” 江晗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并未见过。” 余太后觉得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或许有,只是她没见到而已。 还不如不问。 于是话题又绕回江蕴身上。 “你身边那丫头既然被抓了,日后只能再寻别的法子,但当下自保才是关键,那丫头嘴严不严,会不会供出你来?” 江晗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我身边的婢女都是娘亲安排的,家里人的身家性命都被我娘拿捏着。” 先前死了一个六菊,没有供出她任何事,现在的七兰应该也不会,毕竟她娘拿捏下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太后道:“若是她嘴严,你就全推给她就是,就说她与之前死了的那个丫头情同姐妹,觉得是那江蕴间接害死了她,这才怀恨在心,弄了偏方蓄意报复,总之将自己摘干净就是。” 江晗点头,道:“晗儿明白。” 她说完,静兰又要开口,毕竟苏相对江蕴好她是真的看不下去,现在若是再要重新想法子除掉江蕴,谈何容易? “把自己摘干净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弄死那人吧。” 江晗听的一阵心累。 她只觉得静兰公主身在其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她身边多出来的那两个狗腿子,一看就是武功不低,府内偷袭肯定不成,可若是外面的此刻要进相府,就更加不可能了,且之后下药也不会再有机会。 她怎么杀人?只靠每日夜里诅咒吗? 江晗虽然还是厌恶江蕴,但突然产生了一种疲倦感。 且她还有一层难以言说的原因…… 她已经与宋珩有过那事,即便不是她自愿,但这样的事绝不能说出去,她日日待在相府,纸是保不住火的,万一哪一日,她被发现手臂上没了那朱砂痣,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昨夜江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盯着她手臂看了一眼,她心虚的冒汗。 江晗觉得,这相府能早逃离还是早逃离吧。 于是她说出了一句余太后与静兰公主都万万没想到的话,“姨母,表姐,我想与苏相和离。” 室内安静了三秒。 过后,余太后努力镇静着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晗又重复了一遍道:“晗儿说,想与苏相和离。” “放肆!” 太后一双丹凤眼被气得上挑,“婚姻大事,是你说和离就和离的?” “姨母,晗儿真的……” “闭嘴!” 太后挥了挥手,对下人吩咐道:“去将太傅夫人请来。” 她让人去请来江晗的娘亲,让她看看自己的女儿在说些什么荒唐事。 女子哪有轻易提和离二字的?若是提了,一般便是男方有重大过错,又或是女子的家世高出男子许多,可这两样,江晗都不占,如此 情况提出和离,只会让世人觉得她无理取闹。 更何况,这桩婚事是江家和太后一起推动的,江晗这样闹,丢的可不是自己的面子。 但江晗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她本还想在撑一撑,但方才静兰公主给她一顿凶之后,她是觉得再也不想受这个气。 本就不是她选的路,何必呢! 总比到时候东窗事发,被休了浸猪笼的好。 对于此事,静兰公主倒是没说什么。 她若是没能力除掉江蕴,留在相府也无意义,何必还占着个侧夫人的名头? 她往椅子上一靠,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不消多时,余氏就被带到。 她一入门,就察觉气氛不对劲。 余太后语气不善地将江晗想要和离一事告知了余夫人,下一秒,江晗脸上落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娘……”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母亲打。 她也万万没想到,母亲的巴掌有一日会落到自己的脸上。 江晗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道:“娘,您打我?” 余氏也并非怎想打江晗,这一巴掌完全是打给太后和静兰公主看的,毕竟自己女儿事情办不好,还张口要和离,太后与她虽然是亲姊妹,但她知道太后是真的恼怒了。 这巴掌权当作是人情世故。 她训斥了江晗两句,眼看自己女儿要在太后面前发作起来,她及时道:“让姊姊受气了,晗儿不乖,我将她带去好好教育就是。” 她这话的意思是要私下教育江晗,对此,太后也点了头。 江晗赌气地跟在余氏几步之外,二人出了宫门后,江晗见自己的马车已经没了影,余氏则是让她上了江家的马车,说要她回江家一趟,有什么事情与爹娘说。 江晗问道:“娘来时,我的马车就不在外头了吗?” 余氏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稍稍回忆了一下,道:“那时是在的。” 江晗心中瞬时明过来,宋珩那厮狡猾得很,定是认出了了江家的马车,生怕江晗设计让江家的人将他抓了去,便直接丢下她在宫中,自己则是先回相府躲着了。 余氏觉得江晗神色有异,待二人上车之后,她先是简单关心了一下江晗轻微浮肿的侧脸,苦口婆心地安慰了几句,待江晗稍稍缓和一些后,才问道:“晗儿,到底为什么要和离?可是苏相打骂你了?若是他无故打你,你与娘说。” 江晗摇了摇头。 她倒是还巴不得苏明樟打她一打,这样和离起来也方便,可她清楚,苏明樟只会将她当作空气。 江晗犹豫了半晌,在纠结要不要与母亲说宋珩的事情,但是余氏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就是苏明樟打她了,便将她的袖口挽起,想看一看有没有伤势。 这一撩,伤势没有,朱砂痣也没有。 余氏道:“你这是与苏相已经同房过了,身上也没有被打的痕迹,怎的就要这样闹?” 言语间有些怨怪她胡闹的意思。 江晗再也忍不住,将头一低,用帕子掩住脸大哭起来。 第132章 是和宋珩 “不是苏相……不是苏相……” 江晗哭得断断续续,只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 余氏听得云里雾里,道:“不是苏相欺你,那是谁?在相府,还有人能直接越了苏相去欺你不成?莫不是江蕴那贱蹄子?” 江晗只拼命摇头。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余氏的耐心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江晗终于是豁出去了,低声道:“同房……同房不是与苏相……” “你说什么!” 余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耳疾,有了幻听。 这比她方才听到和离还要离谱。 甚至她都感觉一瞬间呼吸停滞住了。 她扶着江晗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又将她的头抬起来,问道:“晗儿,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你可同你姨母说了?” 江晗先是点点头,后是摇摇头,算是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余氏微微张着嘴,双眸睡下,出神地盯着江晗的裙摆,脑中则是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少顷后,她的思路慢慢清晰了一些,也稍微有所冷静。 她问道:“你与谁?” 江晗拧着帕子,咬着嘴唇不愿意回答。 “相府有谁能进得去,莫不是府里的小斯?晗儿,你别吓唬娘亲!” 余氏不知不觉已经紧张出了一后背的汗,江晗还是不肯松口,她道:“不管是谁,能和离了才是关键,不是吗?娘,您就让爹和姨母都帮帮我,我要与苏相和离,相府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余氏摇了摇头。 “若是在苏相并无过错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松口,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办法。” “娘!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 余氏头疼的不行,只能道:“回去问问你爹吧。” “娘,这件事……我不想让爹知道。” 她指的是自己清白一事。 “你不将事情说明,爹娘如何帮你!” 余氏气得是到现在了,江晗还不把事情说全。 “晗儿知错……” 待江晗回到江家后,近来平淡的江家炸了锅。 江太傅听闻此事,甚至有些站不稳当。 江晗头一次被罚跪了祠堂,她自小看着江蕴在祠堂里跪大,原以为不过是跪一跪,淋不着雨吹不到风的,有什么好委屈? 如今她才知道,这久跪竟是这般磨人的事情。 膝盖疼到近乎麻木,别说站起身了,就是双腿稍稍挪动一下,都是难忍的酸疼感,淤青和肿胀根本逃不开去。 江太傅让她跪着,一是惩罚她犯了大错,二是要她将实情全部说出。 直到深夜里,江晗实在是扛不住,在祠堂前哭起来,嘴里喊着爹娘。 江太傅赶来后,遣散了所有下人。 江晗又是哽咽许久,两眼又红又肿,面色苍白憔悴,声音轻如蚊虫,道:“宋珩……” “什么?” 江太傅没有听清,弯身将耳朵凑近了些。 江晗又道了一遍:“宋珩……” “你……你说什么?!” 江太傅简直要两眼一翻白,当场入棺材。 江晗说出来后,自己也不可控地浑身发起抖来。 “逆女!孽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你当初闹着要嫁那厮,爹同意了,后来你要将他从死牢中救出来,爹也同意了,爹一步一步放纵你,你竟能走到与他偷情这一步?你竟敢将他带到相府去?你不要命了!” 江太傅一顿骂,唾沫星子飞溅。 江晗不知自己的人生怎就走到了这一步,为何从所有人捧着她,到现在所有人对对她恶言相向。 难道全都是她的错吗? 她抬头看着江太傅那张满带怒意的老脸,涕泪横流地反驳道:“爹以为是我自己愿意吗?我是被迫的被害的!我为什么把他带到相府?那自然是因为受他胁迫!爹不懂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他强行要跟着我,否则他只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我得死,爹得死,整个江家都要完蛋!” “你!你!那你为什么要求着你老子救他!” 江太傅拿手指指着江晗的鼻子怒问。 “那……那不是因为他在牢狱中时乱写文书污蔑江家……” 当然还有因为宋珩掰着手指算她身上有几个痣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她当然本能的选择了没说。 江太傅气得点点头,“好,那便再往前说,你当初怎就要看上那样一个小白脸,若是你不那样瞎了眼的来闹,又怎会有如今的事情!” 面对这句话,江晗沉默了。 江太傅继续道:“你那点儿心思,爹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嫉妒你姐姐,你觉凭什么有男子会对她一见钟情,而对你却没有,你……你简直是……” “呵……” 江晗突然冷笑一声。 他这个爹,不好好想着如何应对之后,而是在不停的翻旧账,“爹在这马后炮又有何意义呢?”江太傅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此时怨怪过去没有意义,我是爹的女儿,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吗?至于你说我嫉妒江蕴,那这也不全是我的错,谁让你与我娘成婚后,还有留着之前的孽种,凭什么我要和别人肚子里出来的东西一起长大,还要叫她姐姐?” 说到此,江晗突然歪了歪头,用一种单纯却又令人恐惧的目光看着江太傅,“爹当死弄死了江蕴的娘,干嘛不直接将她也弄死?莫不是爹也觉得那孩子生得好看,手软了?” 江晗说完,还掩嘴笑了笑。 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吗?宋珩会,她也会。 不就是什么事情都摊开来说吗,不就是互相责备吗? “你……你怎知……” “爹别管这些了,爹又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有什么好说我的,总之我要和离,爹若是不帮我,到时候东窗事发,受影响的可还有弟弟。” 她若是和离不了,江家也别想好过。 若是以前的江晗,定是只会哭闹撒娇,但现在她倒是学会了宋珩那套威胁。 江太傅想到太学里的江晟,就更加心烦,他甩了甩衣袖,“待我想想!” 第133章 江晗变了 见一提起弟弟,江太傅就改了态度,江晗感到通身一阵无力感。 她身为女儿,过去再尊贵,再得父母宠爱,但是与弟弟还是比不得的。 她突然觉得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很如泡沫一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摆脱一切,让自己安全,至于能不能重新得到过去的尊贵,能不能教训江蕴,那都是后话了。 江太傅黑着脸来回走动,却也难有良策。 半晌,他无奈道:“苏相此人,逼不得,这婚事,离不了。” “爹!” “闭嘴,我话说完了吗?” 江太傅道:“你不就是失了头次的清白怕被发现?若是你能在不露馅的情况下,与他过上一夜,此事自然翻篇,将这事彻底坐实到苏相身上后,你在相府依然可以高枕无忧,至于姓宋的那个畜生,他不想死就不会自暴身份,你有何好惧?” 江晗没想到她爹能说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苏明樟不愿碰她,且不说算计苏明樟有多难,就算成功了,她在相府的日子也过得不痛快,什么宋珩、江蕴、苏明樟,身边不是讨厌她的,就是她厌恶的,且个个都还能站到她头顶上去,她半点儿也不想再这样的环境活着。 “我不!我做不到!” “由不得你!有本事你便自己去求了苏相与你和离,只一点,不许被休,否则整个江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江太傅说完,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外又停住身,回头补充道:“爹等下会安排人给你些药,用于不用全在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江晗自然听得明白,他说的药是催情药,是为了让她与苏明樟成事。 江晗想,只怕这药一下,她才是真的会被休吧。 她日子虽越过越难,脑子却是越来越清醒,对着江太傅的背影喊道:“不劳烦阿爹了。” 江晗没有在江府过夜,而是连夜让江家的小斯驾车将自己送回了相府。 趁着现在苏明樟还未回府,她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 她回到相府时,江蕴还未睡下,今儿她又折腾了一番,让下人们在外头大院的槐树下扎了一个秋千,手腕粗的麻绳将秋千绑的很结实,彼时青姝正坐在秋千上,让江蕴在后面推,江蕴也就惯着她。 江晗回来时是一个人,身边连个随行的人都没有,脸色差的跟鬼一样。 路过那棵槐树时,青姝最先看到她,赶紧对身后的江蕴道:“诶停停停,她回来了。” 江晗本来想快些回自己屋里,却被二人拦住,她知道大约是为着七兰的事。 青姝先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侧夫人好。” 随后,她便没了半点尊敬的态度,而是用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道:“侧夫人猜猜看,七兰有没有将您供出来?” 江晗脑子也不糊涂,没有上她的套,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七兰做了什么我不清楚。” 说完,她自己默默绕开青姝,但经过江蕴时,江蕴在她耳边道:“你清楚,但七兰为了家人没有供出你,你身边的六菊就是因你而死,看来七兰也要步后尘了。” 江蕴这样突然提起死去的六菊,江晗心里猛的一痛。 她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死了一个婢女而心痛。 众星捧月的日子过惯了,当然不会把身边的奴婢当回事,但当有一日感觉身边空无一人时,反倒觉得那几个自幼伺候的奴婢才是对她最真心之人。 她又想起她最初嫁过来时,那日江蕴与她说,江太傅为人薄情,看来此话不错。 江晗脚下的步子卖不出去了,她看向江蕴,“怎么样能放过七兰?” 江蕴一愣。 江晗还会在乎婢女的命? 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江晗在相府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可用之人,不得不珍惜着七兰。 江蕴道:“事情总要有个人承担,侧夫人要承担吗?” 江晗当然还不至于舍己为人,她沉默了一下,道:“我是说,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当没有这回事,后续她也不会再做。” 江蕴蹙眉。 “就这么算了?你们要的可是我的命,现在跟我说算了?” 她要不要听听她自己在讲些什么东西? 江晗头一次在江蕴面前自觉理亏。 又是一阵沉默。 江晗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江蕴眨了眨眼,问道:“侧夫人今日为何语气态度与过往大为不同?” 江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道:“七兰那件事,你当也知道不会是我一人的意思,何必全部怪罪到我头上呢,爹娘、姨母都是那个意思,我还因事情败露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江蕴觉得她说话好笑,“这是何意?你杀我不成被训斥,难道还要我来同情你?” 江晗本意并非如此,但话说出来确实是这样味道。 江晗从江家回来后,只有满身的倦意,现在相府的管家令牌在江蕴手上,她知道在相府她争也争不过江蕴,便也没作解释,只道:“你罚我与七兰,此事私了可好?只是不要弄出人命。” 江蕴本想说一句凭什么,可话到嘴边,突然改口道:“侧夫人若是这样想,就去与她一起罚跪十日,每日只一餐。” 江晗主动要受虐受罚,江蕴自然是满足她。 这点惩罚不算重,是她在江家时的家常便饭,既然江晗话都这样说了,就不妨去体验一下。 本以为江晗会有所不满,可她只留下一句说话算话后,便走去了。 江蕴与青姝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江晗的背影。 青姝道:“她一天前还在你面前叫嚣耍威风的,这是怎么了?换人了?” 江蕴道:“不知,总之程东程西会盯着的。” 江晗的转变让江蕴都有些不解,若是她真的变了,怕是也会对江蕴原本的计划有影响。 青姝摆摆手重新坐到秋千上,道:“罢了,她要跪就跪了再说,即便这件事过去了,她不是还有别的事吗?你不是说她清白没了,且还有可能私藏死囚,到时候她该有的结局都一样。” 江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 青姝道:“许是这里没人给她撑腰,她便慢慢不逞威风了,环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我换过不同的环境,性子也会大转变,你不是吗?” 她这样一说,江蕴倒是觉得自己与在江府是的改变也极大。 至于江晗的性子到底会如何发展,且看看再说。 第134章 萧煜之潜入相府 江晗说跪,还真就做到了。 七兰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万万没想到江晗将她的命捡了回来,她没有先前的六菊对她那么主仆情深,之所以没有供出江晗,完全是为了家人,可江晗竟然能同她一起受罚。 她忐忑地问道:“侧夫人,为何……” “不要多嘴。” 江晗堵了她的话。 她心烦得很,只想将事情安稳度过后,再去求苏明樟与自己和离,却不知自己还有把柄在江蕴手中。 *** 苏明樟日夜兼程,已经到了边境一带,他手持皇令,萧门门主自然会好好接见。 可那头他得到了萧门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云游在外的萧煜之知道,敏锐如他,一知道这件事时,就预感到此事会与薛睿有关联。 他们江湖人士,要接人头单子,朝廷根本管不到,可为何苏相偏偏就不远千里去寻他们? 还不就是被雇主牵连。 那位薛睿薛将军,也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事被朝廷挖出来了,害的萧门生意还没做成,就惹了一堆麻烦。 但萧煜之又想,萧门惹上麻烦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现在的萧门改了门主,早就名存实亡,若是门主摊上事进去了,他就可以带着剩下的弟兄从新经营。 但在此之前,他更想弄清楚薛睿为什么会要杀苏相身边的婢女。 他没资格问雇主这件事,倒不如干脆就去问那女子。 近来苏相和他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狗腿子都出去了,相府的防卫虽严,但萧煜之觉得自己只要试探几次,还是可以进去的。 毕竟他可不是城里那些没什么真本事的江湖溜子,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些信心的。 萧煜之这般想着,当夜便去相府周遭试探,隔了一日后的夜里,便打算正式潜入相府。 就如他那叔父,也就是如今萧门的门主所说,他若是真的想做好这笔人头单子,他是能办成的,只是要花些功夫,等些时机。 萧煜之轻功一流,行于瓦上可以说是没有半分声响,经过他的观察后,避开了防卫最为严密的一出,又放飞一只鸽子,演了一出声东击西,转移了外防的注意力,便成功潜入府中。 他也是好运,这两日程东程西一个看着江晗,一个看着宋珩,生怕这两边出问题,故而没在江蕴这边。 萧煜之一身黑色夜行衣中,还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虽然不与相府小厮的一模一样,但乍一眼看去都大差不差。 他脱去夜行衣随手扔在墙角,而后大大方方地在府中行走。 干这一行,胆大才是关键,走路走得越是坦荡,便越不会有人怀疑,相反若是四处张望,畏畏缩缩,那便是将心虚写在脸上。 值夜勤的小厮们各司其职,一般不会三五成群,故而有一两个路过的见了他,都没什么怀疑,更何况夜里根本看不清脸。 萧煜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往江蕴院子去,只有她院子门口的小厮需要他费点儿心思。 但对他来说这点心思只是小菜一碟,指尖一阵迷烟过去,剂量不多不少,正好让那小厮睡着。 江蕴彼时已经睡得很熟,全然不知外头发生的一切。 萧煜之知道弄门锁动静大,便选择了翻窗,毕竟初夏时节,窗不会锁死。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屋内有只该死的鸟。 就在他拨动窗子的一瞬间,小绿睁开了那双绿豆眼,突然大喊道:“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萧煜之险些没一头往后栽倒。 小绿没学过什么预防生人进屋的话,但还留着过去在餐馆时的记忆,于是当有人来时,它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脑中的记忆便被唤醒,喊出两声“欢迎光临”来。 小绿的嗓音尖锐,一下子就喊醒了江蕴。 江蕴醒归醒,但是脑子还不清晰,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萧煜之则是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弄出动静,一鼓作气地打开了窗子跨进来。 江蕴感到有人闯入,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一把匕首抵住了喉咙。 萧煜之声音很轻,但是不容拒绝:“不杀你,就问点话。” 一句话说完,江蕴悬着的心放下去一半。 诚然,她最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命。 但得知姓名无忧后,她又开始提另一个要求,“你刀往外一点,我脖子的伤才好转……” 自从上次经历过一次遇刺后,江蕴发觉自己应对此种事件的胆量有大了一些,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儿淡定。 江蕴说着,将被子裹紧了些,而萧煜之也不知自己的手为何就那般听使唤,微微移开了一点儿。 许是若人不反抗,那拿凶器也是毫无意义的。 思及此,萧煜之干脆收起了凶器,嘴里没忍住赞了一句:“你够淡定。” 江蕴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她道:“要不要点个火?” 萧煜之道:“保险起见,不要。” “你都敢闯相府了,且还闯进来了,难道还怕点火?” 萧煜之觉得她傻,笑了笑道:“我怕?我是替你怕,若是被发现,我有把握脱身,你一个女子被落人口舌才是该担心的。” 江蕴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替我着想?” “不谢。” 江蕴:“……” 既然不开灯火,那她就直接问了。 “你是上次那个?” 萧煜之也没想着瞒她,道:“是。” “我们有仇?” 萧煜之:“没有。” “你与苏相有仇?” “没有。” 江蕴:“?” 她一直以为是苏明樟的仇家,但若不是,他平白无故杀自己做什么? 江蕴问道:“那你为何杀我?” 萧煜之起身牵了椅子坐到她旁边,翘起二郎腿道:“明明是我有话要问你在先。” 第135章 萧煜之也是个有点儿疯的 萧煜之不爽自己辛辛苦苦翻进相府来,反倒是先被江蕴盘问。 江蕴根本懒得计较这些,只希望他问完快些走,她只想简简单单,清清静静的,却总感觉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沾。 今儿这个杀她不成,明儿那个夜闯屋中。 “快问。” 江蕴语气催促。 夜里黑暗之中,仅有半开的窗棂外透进一些浅淡的月光,依稀描摹出萧煜之的轮廓,但看他那翘着二郎腿的架势,就可感到几分不羁。 他带着目的来,江蕴一催,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暗中是什么身份,竟让薛睿要大费周章地雇我杀你,你与苏相又是什么身份,竟让他因这事求了皇命,不远千里去找萧门算账?” 江蕴听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萧煜之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合成一段话,她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薛睿?是那个常驻边疆的将军? 她哪有什么暗中的身份,哪有跟那样遥远的人结仇的机会? 她满是无奈道:“不认识薛睿,平生都未见过一眼,只是听说过,我只是苏府奴婢,暗中没有身份。” 很显然萧煜之完全不相信。 他道:“我不与你绕弯子,反正我横竖都不打算杀你了,且我与你也不会有过多牵扯,我问你这些,无非是想看看这事情有多大,是否足以把整个萧门拖下水。” 萧煜之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如果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大的话,他正好在后面多踹上一脚,好把自己那讨人厌的叔父踹的没有翻身之机,然后再整顿萧门,舍弃人头买卖,改为钱庄。 可江蕴也发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隐隐感觉整件事情背后还会与自己外公有所牵连,即便她是推测到些什么,也不可能随便与外人讲。 不过她倒是从萧煜之的话中听出些情况来,“你是说薛睿派萧门来杀我,你便是萧门中人,你来杀我,故意没杀成,反倒还要借此毁了整个萧门,是吗?” 江蕴条理清晰,结合之前与苏明樟在一起时得知的那些,她便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萧煜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毁了萧门,是清理掉一些老鼠屎后,好重新经营萧门。” 他刚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又被带跑偏了。 “到底是谁问谁?” 江蕴道:“你问的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薛将军为何要杀我你问他去啊,苏相暗里有什么安排你也问他去啊,这些大人大事的,我都不知是如何被卷入,你在我身上伤了两刀,你我也算是仇人,竟还企图从我口中问出个一二来。” 别是脑子有病。 可萧煜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江蕴这样将他回怼过去后,下一刻,那把匕首又贴到了她。 因她整个人缩在被子中,萧煜之倒还没有掀开=女子被子的习惯,便将匕首放到她上眼皮上。 “我上次没杀你,这次还可以,做人当好自为之不是?你我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我问你的话你答了就是。” 他站起了身,江蕴眼皮颤抖,依稀可见他半张脸被透进的光照的冷白。 她内心只想感叹世间疯子太多。 许是眼皮贴着利器,她紧张的眼睛酸涩,连带着说话也变得弱势起来。 本来想威胁一二,例如让小绿大叫,唤来程东程西,但她又不知萧煜之到底是疯到什么地步的人,万一是个不要命的,在程东程西赶来之前,他就可以先剜了她的眼睛。 真晦气! 但这大半年来,江蕴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她深知蛮横不起来时,该怂就怂。 江蕴讨好的笑了笑,笑声中都浸透着求生欲。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真的不知情,但想来我已深陷这么多事情中,你有想知道的,我可以打探一二,不如你过些时日再……” 刀在她眼上,萧煜之感受的到她的恐惧不是装的,可见此时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视线落在江蕴的脸上,她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此时一张俏脸又娇美又可怜。 萧煜之无奈的收起了匕首。 他道:“倒也无需知道的很详细,我只要萧门门主没有翻身之日,若是你身份重要,那自然顺理成章,若是你身份不重要,那……” 江蕴道:“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重要,帮着你让他无翻身之日是吗?” 萧煜之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她会将他想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她倒还聪明。 萧煜之点点头。 江蕴见状又道:“我若是真的身份重要,那这正对我下手的也是你,你也该被抓才是。” 萧煜之一脸不以为然,“抓我比抓他们难多了,且……你都知道我当时是能杀你却没杀成,饶命如救命,你该将我当作救命恩人才是,怎该抓我?” 江蕴:“……” 人与人之间的逻辑毫不相同,但此刻迫于无奈,再加之她不想口舌纠缠,便随口应和道:“对对,不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煜之听了满意,道:“若你真没有什么重要身份却也帮我办成了事,届时我开了钱庄,给你一层利,就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江蕴听得只想翻白眼。 一个几次三番拿匕首对着她的人,一个半夜闯进来装神弄鬼的人,说要跟她交朋友? 奇葩遇的多了,想想都觉得苏明樟算是正常的大好人。 江蕴嘴上依然很没出息地答应,还很违心地谢了她两句,萧煜之又问道:“把事情都搞清楚,要多久?” 江蕴想估算一下苏明樟回来的时间,最好让他下次来的时候,直接被苏明樟抓个正着,但却发现一时估算不出苏明樟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的一刹那,她满心懊悔,怎的苏明樟出发前,她就没有顺口问上一句几时回? 然她不知道的是,苏明樟当时正是因此闹得脾气,若是他知道江蕴是到了此时才想起这事来,定是又要骂上一句没良心。 江蕴想着既然估算不出来,就往久了说,道:“两三个月。” 谁知萧煜之根本不买账,冷冷淡淡留下一句:“至多半月。” 第136章 制药护身 话落,也不等江蕴再讨价还价一下,他就没了身影。 半个月…… 江蕴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昏死过去。 他们先前往返一趟临安都用了月余,这萧门在靠近边境的位置,半个月,苏明樟怕是飞也飞不回来。 江蕴原本浓烈的睡意此刻是半点儿也无,她辗转反侧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法子,猛地坐起身来,穿了鞋和外裳往外走去。 行到院门口时,她看见了晕倒在地的小厮,推了他肩膀一下,没有反应。 药效不错。 他一人去了顾知延的院子。 府内江晗那边被监视着,她也就无需有太多的顾忌,虽然知道这样深夜打扰不好,但她实在是有些心慌,急着想让顾知延给她一些上好的护身药。 顾知延知道自己孙女方才的经历之后,也是心慌的很,连夜翻出成箱的药材。 他觉得与其直接给江蕴药材,不如教着她亲手制。 顾平是个浅眠的,又是个孝顺至极之人,绝不会让顾知延一人忙活而自己去呼呼大睡,故而他在院中点了灯一起帮忙,只有顾安在里面睡得依旧香甜。 江蕴从来没有想此时一样对医术药材这般感兴趣过,果然人是会变得,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 江蕴觉得如此甚好,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把外公的医术有所传承。 顾知延一夜教她制了两种药,一时对外用,只需往外一撒,吸入者顿时神志不清,不到半句话的时间便会昏厥。 另一种则是自用,可以让自己暂时没了心脉,假死逃过一些险境。 江蕴觉得就目前而言,第一种有用的多。 弄好这两份药时,天已经微微发亮,江蕴虽没了深夜时的恐惧,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愧疚。 外公年事已高,是她太过不体谅,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歉,顾知延却很不喜她这般。 在他看来,既是至亲,江蕴这般就是与他生分了。 自家孙女儿都被人深夜拿匕首对着脖子了,连夜制药防身本就是应该,这世上他这个祖父不护着她,还有谁护着她?她有什么可觉得自己过分了的? 他一晚上的睡眠,难道能跟她的性命之危去比吗? 结果一晚上耐心又关切的顾知延,在江蕴道歉完之后,反而垮下了脸。 “外……” 她看到这一幕有些委屈,本能地想喊一声外公,但又想到之前顾知延的提醒,最后还是即使改口,喊了一句:“顾郎中……”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道歉后,外公的脸色反倒差了。 顾知延见她这样,虽然还是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心软。 想必是曾在江府中,从无人这样待她好过,故而他只是熬了个夜,她便觉得是自己任性过分,索求过多了。 这般想起来,顾知延心脏猛的一抽,实在心疼。 其实熬个夜,在他们医家眼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过去在太医院当太医时,宫里的贵人娘娘们三两日就这里不爽那里不适,深夜召见他们去看诊也是常有,就算不是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也几乎每月都会被深夜敲门几次,毕竟人又控制不了自己生病的时辰。 退一万步说,抛去看诊不谈,他年轻时彻夜研究医术也是经常的事,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这在顾知延眼中的都不算事的事,是江蕴眼中感激涕零的宠溺和付出。 顾知延重重叹了口气,改了方才的脸色,和蔼道:“你不该与我客气,不该与我生分。” 他这样一说,江蕴有些明白过来,她终于也弯眼一笑,“只是觉得顾郎中年岁大了,好好休息也很重要。” 顾知延见她笑心情就大好,听到她关心自己的身体,更是一扫方才的阴霾。 他轻松地甩了甩衣袖,道:“补觉,补觉。” 江蕴这才安心离开。 她回到院子时,那院门口的小厮已经醒了,正揉着自己的脑袋,看到江蕴回来,还傻呵呵笑道:“阿蕴姑娘今儿起的真早。” 江蕴:“……” *** 江晗被罚跪十日,她真的跪足了,待到十日过后她回院子时,双腿近乎残废,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而七兰是奴婢出身,过去过得不如她娇贵,所以这番苦吃下来后,她的状态倒是比江晗要略微好一些。 江蕴问了程东程西,二人皆是作证,说江晗真的实实在在跪了,并没有刷什么小心思。 那时那刻,江蕴仿佛亲眼看见了日头西升东落,仿佛亲眼看见了母猪上树。 她震惊归震惊,自己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江晗既然真的跪了,那她就也真的不再提七兰给她下药一事。 江晗连着十日,一日只有一餐,这身子的亏虚要补许久,想来之后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出自己院子,江蕴还等着她与那王志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青姝虽然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逞口舌之快道:“那么守信用做甚,跪完了照样弄死那下药的才好呢。” 江蕴则是喃喃道:“我总觉得江晗变的太多,你说是环境改变所致,我觉得若是因为环境改变,她最多只是不敢再那么嚣张,怎可能真吃得下这种苦头?只怕她有什么计划。” “那你说什么计划?” 江蕴道:“半点儿不知道。” “那就是杞人忧天。” 青姝没她想得多,“你自己的日子好过就是了,管那么多做甚?” 那厢,宋珩十日不见江晗,十日不能在她身上寻了,早就憋坏了,但见到她那一刻,觉得就跟见了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瞬间没了兴趣。 “我看你倒是比你姐姐还犯贱,能让一个下人担下的事情,自己上赶着去受虐,怎么?千金小姐没得当了,要去当菩萨了?” 江晗看着贴着猪皮面具的宋珩,没说话。 她的无话可说,换来的是一个巴掌。 然宋珩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巴掌正是她的动力,是她逃离相府,拜托他的动力。 只要江晗能离开相府,那宋珩也会离开,那样宋珩一定活不了,自己爹娘绝不会让这样一个能证明江家罪行的人活在外头潇洒。 第137章 萧煜之中计 江晗被打后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躺在床上,只想等着苏明樟回来后去求他和离,下药的事她跪也跪了,只希望到时候江蕴也能帮着说两句,反正她们互相厌恶,她走了对江蕴也好。 宋珩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不似过去那般哭闹哀求,也没有无能发怒,便觉得很是索然无味。 且她那副样子,只怕再多打几下,真的会将她打死,就只好收手。 江晗得了几日安心的修养,江蕴难得的比她过的忐忑些,只因她夜夜都担忧再有不速之客闯入。 程西依旧是盯着江晗那头,程东却是被她调过来,夜夜在自己院子处守着。 那萧煜之虽说对她没有下杀手,但她根本不想与江湖人士有什么纠缠,本就该没有交集,他若是敢在三根半夜闯入她房中,她又凭什么要给他好脸色? 故而她夜中基本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手里时刻紧握药瓶,每天白日下午再稍稍补个觉。 又是五日之后…… 萧煜之旁的不谈,诚实守信倒是真的,他说半月之后,那就是半月之后,且还是同一时间,分毫不差。 是夜,同一个时辰,萧煜之还是老路径地来到相府。 但是因为江蕴早有交代,故而他在刚翻入内院时,就被程东察觉老。 只是江蕴深知此人轻功功底,当初在临安时,程风都没能成功追上他,更何况是程东程西,所以她便让程东只藏在暗处就是,自己手中的药成功撒出后,程东再现身帮忙。 程东藏的很严实,他亲眼看着那院外值夜的小厮在一阵迷烟下闭上了眼,骨头软了一般瘫倒在地上,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他们在江湖上混的人士,对迷药的了解应都不浅,他自己手中的迷药就是极品老,阿蕴姑娘手中的药真就能得逞?说不定他们随身会带解药都不一定。 不过既然有他在外守着,横竖不会让里面出事,若是阿蕴姑娘没能得逞,里头必然有动静,他及时进去,哪怕抓不住人,至少也能护人一命。 毕竟他与程西的命与阿蕴姑娘息息相关,保她也是保自己,而如果能与阿蕴姑娘打配合,活捉了萧煜之,那也算是大功一件。 只不过这样的过程不方便讲,若是让相爷知道是那厮进了屋里才被抓,估计他还要挨所以阿蕴姑娘很是好心地说到时候功劳只给他一人。 程东打着十二分精神,细细听着动静。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小绿的声音传来,程东知道萧煜之是已经翻进了屋中。 江蕴假寐着的双眼立刻睁开。 萧煜之已经站到了她榻前,全程没有一丝声响,若不是小绿的提醒,她的耳朵是一点儿听不出来。 萧煜之很自来熟的搬了椅子坐在她边上,直截了当问道:“怎么样?打探你的如何?” 此一幕这几日来,江蕴早就在心中做了无数次预演。 她依旧是同上次一样缩在被中,但里面一手已经轻轻拨开了药瓶,随后缓缓倾斜,在自己手心中倒入了一些药粉。 虽说直接用瓶子撒出去也行,但瓶口较窄,万一控制不好撒偏了就实在尴尬。 药粉有些撒到了床塌上她也不顾得了,过后,她握着一手药粉,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被子,等着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掀开。 萧煜之毫无防备地坐在边上等她回答,她先是假装正经,实则胡编乱造,只为了让萧煜之放松警惕,道:“我打探了,你们萧门帮了薛睿,那萧门门主算是完了,我暗中没什么身份,此事没有骗你,我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为的是隐藏此事牵扯到的真相……” 江蕴胡诌着,还真说对了几分,萧煜之听的认真,追问道:“什么真相?” 江蕴道:“此事牵扯颇深,是那位薛将军当年还没去驻守边关时……” 她编到这里之后再也编不下去了,但正好引的萧煜之很是专注,见时机成熟,江蕴迅速掀开被褥,将手中的药粉往萧煜之脸上一撒。 萧煜之就坐在她榻边,她手伸过去的距离可以说是刚刚好,而她里面穿着完整的衣衫,撒完药粉后她就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退开几步,害怕自己也吸入药粉,便屏着呼吸,用力敲了敲手边的桌子。 程东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飞一般地往屋里赶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不过萧煜之地反应速度也很快。 那药粉撒出来的一刻,他习惯性地闭了呼吸,但因先前对江蕴并无防备,且又被她的话引入了神,故而他反应速度再快,也难免吸入了一点。 他来不及抓江蕴算帐,这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此事保证自己的清醒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迅速调整状态,想让自己受药物的影响降到最小,就在这时,程东破门而入。 门开的那一瞬间,二人不约而同地飞跃出去。 知道免不了一场交手,又知道屋内有迷药,自然要先出去,否则一交手起来,屋内气流窜动,药粉满天飞,全都窜入鼻腔中,再加上气息变急,血脉流动也变快,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两个都要晕死在里面了。 出了门后,程东先下手为强,打乱了萧煜之调整气息的过程,萧煜之不得不抬手应战,那些少量的迷药也就毫无阻碍地融入他体内。 萧煜之本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那药若只是寻常药,那么以他的功底,还是能撑着先将程东解决,但他万万没想到那药竟然如此强劲。 第138章 苏明樟回府抓现行 才交手没几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感到浑身力气流失,只能勉强放手,无力主动出击。 萧煜之想到先前还说事成了就与江蕴交个朋友,什么开了钱庄之后给她一层利,那是那小姑娘还笑吟吟地感谢他来着,一副好无心机,人畜无害的模样! 没曾想,分明就是个黑心肝的! 一个丫头片子,两只杏眼水汪汪的,看着纯真无比,可竟然会拿出这么毒的药来,她若是有这个实力,上次却没有表露分毫,那也实在是懂得降低人的警惕,诱人上钩。 萧煜之觉得自己是被耍弄的,越想越气,越气就觉得头越晕,直到他挨了程东一拳后,知道自己被这药弄得连防守之力都要没有了,便觉得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用两个假动作迷惑了一下程东,而后用尽全身力气,使出了此时能做到的最爱速度跑回了屋内。 彼时的江蕴在脸上蒙了纱巾,防止了药粉的窜入,然后趴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打斗,一副隔岸观火的赢家姿态。 萧煜之地闯入让她惊讶,她赶紧往后退去。 程东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后也闭住呼吸,跟着闯进来。 眼看萧煜之地手就要抓到江蕴,程东着急地想寻些什么东西砸过去,但手边没有趁手的物件儿。 情急之下,还是小绿快人一步,忽而间如一道绿色的飞箭,压低脑袋俯冲过来,猛地在萧煜之脑袋上一啄。 小绿道嘴又尖又硬,萧煜之吃痛一个踉跄,而后下意识松了口鼻呼吸了一下,屋内散着道迷药顿时让他的状态再次变差,江蕴鼓足勇气,也往前踢了一脚。 这一脚,把萧煜之直接提到了赶来的程东怀里。 而与此同时,小绿也晕倒着掉落下来,被江蕴一把抱住。 萧煜之仰起头,两眼一翻白,晕晕乎乎倒下去。 江蕴抬手在胸口抚了抚,而后走到窗子出,对着外头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稍稍平稳了心绪。 程东架着萧煜之道胳膊把他往外拖,江蕴跟着也打算一起到院中,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只是程东才将萧煜之道半个身子搬出门槛,就突然察觉有些异样。 不是萧煜之异样,而是身后有些异样。 是习武之人道本能,他感到有人正在往这边赶来,而且还不止一人。 下一瞬,他就感觉如芒在背,突然停住了身不动弹。 此时程东在外,江蕴在里,而萧煜之跟个咸鱼一样躺在中间。 江蕴不懂程东干嘛突然停住不动,便问道:“干嘛?有什么不对劲吗?” 只见程东的耳朵悄悄动了动,而后咽了口唾沫,身子愈发僵硬了。 江蕴见他不回话,叉腰道:“愣着做甚?继续往外搬啊!” 可下一瞬,回她道却不是程东道声音,而是从程东后面传来,且越来越近。 “搬什么?深夜帮着你从屋中搬男人出来?” 江蕴:“!!!” 那音色极其熟悉,只是每个字眼都透露着怒意。 江蕴觉得自己就算是化成灰,也能一下子分辨出这事苏明樟道声音。 这回轮到她咽唾沫。 别说程东路,此刻的她比程东僵硬千百倍,就如同一个木雕一般,出神了愣在原地,完全来不及反应这事态。 院内屋内都安静的可怕,隔着程东,江蕴也听到了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了程东身后。 程东这会已经回过神了,他马上松开晕倒的萧煜之,然后侧了侧身子让到一旁。 随着他的移开,江蕴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愠色的脸。 苏明樟长身而立,不是往日里的宽袖锦衣,而是一身束袖的劲衣,熟悉而陌生。 他出门向来都是马车,而这身衣裳,代表着他是难得自己骑的马。 他自己驾马赶路,速度能快上三倍不止。 江蕴还没明白到这一点,只看到他眉眼间不是往日对她的柔意,也没有对外人的清冷,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寒冷,分明是在早夏的夜里,却让她冷得浑身一颤。 好……好凶。 许是夜色浓重,她并未注意到苏明樟眼下因缺眠而导致的黑青,只是看着他的表情,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明樟见到她这样的动作,身周的戾气变得更重,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认出是萧煜之后,把他一脚踹开,然后严严实实挡在了门口,将仅黑夜里仅有的那点儿浅淡月光当得死死的,江蕴被彻底笼罩在黑暗中。 他就这样当在门口,半晌不开口说话。 到底还是江蕴忍不住了,先一步开口道:“相……相爷,都是误会,你只需相信,你所见都是误会……” 她想让苏明樟先退出去,把萧煜之先给处理了再解释其他,可苏明樟却道:“误会?我还什么都未说,你就着急着解释?” 江蕴:“……” 苏明樟是个冷静淡定之人,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真正发怒的冲动。 他本是憋着一肚子气出门,但在路上,他就已经渐渐消气。 他帮着江蕴找理由,想着她是过去受过骗,过去不得家人疼爱,故而不懂得关切人,他可以教她。 他想赶紧回去,好让她日日坐在自己身边,她高兴吃什么糕就吃什么糕。 但他决计想不到,自己连夜赶回后,她竟从自己的屋中往外抬男人。 这还不算,他方才可是看见了,他送她的那只鹦鹉,也不只是晕了还是死了,一动不动被她抱在怀中。 莫不是练小绿都看不下去她的所作所为,深夜大叫,这才被二人打晕…… 苏明樟的思维有些乱套,他只觉得怒意上头,理智快要压抑不住。 终于,他直接往里一跨,抬手抓住江蕴的肩膀后就将她拽了出来,用力往院子里一甩,江蕴踉跄地往前扑去,摔倒在地时,手里还紧紧抱着小绿。 “程风,把人关到柴房。” 江蕴:“……” 苏明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也不知从何开口,程风将她扛起来时,她又挣扎了一句:“真的是误会,是我设计让他上套,程东都知道!” 她简单概括地解释了一下,希望程东快点儿帮她说清楚,可谁知程东没开口,反倒是苏明樟又对着程风喊了一句:“快点!” “是。” 程风直接将江蕴扔到肩上要扛走,江蕴气不打一处来,怒骂一声:“苏明樟你一回来就发狗疯不听人解释!你这样的怎么当一国之相!” “你说什么?” 苏明樟一声反问,程风也很识趣地停了脚步。 就在江蕴忐忑下一步苏明樟会怎么发疯时,院外突然又跑来一个人。 “阿蕴姑娘,阿蕴姑娘!那头……那头开始了!侧夫人的奸情可以抓了,你快去……” 第139章 一起去抓奸 跑来的是程西。 程西本来一个人盯梢盯得枯燥无味,可就在刚方才,安静许久的江晗突然又有了动静。 准确的说,是被迫有了动静。 她养了几日身子,才算是稍稍恢复了一点儿,宋珩就跟只野狗一样往她身上扑。 江晗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后,便跟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而她越是不给反应,便越是无法让宋珩高兴,屋内叮叮当当砸了不少东西。 一塌糊涂。 程西听到声响后,瞬间就来了精神,他们等了那么久,总算是要收网了,简直激动的两眼冒光,直到他一脚踩进院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几人间本就冰点的气氛更加诡异。 噗通。 程西看到苏明樟的那一刻,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他想到自己笑嘻嘻来禀报侧夫人的奸情,此时在相爷眼中该有多恶劣。 主子被扫了脸面,他一个下属居然面露笑意,根本是不想要脑袋了。 程风则是在苏明樟身上嗅到一股要大开杀戒的气息。 但他想想也觉得该,自家主子算是倒霉到头了,千辛万苦深夜赶回来,自己宠溺的女人从屋中搬了个男人出来,名义上的女人又被树属下抓了个奸情的现行,换做是哪个男人,都得暴怒。 趁着几人被震惊呆住的一点儿空隙,程风难得好心的小声提醒正在挣扎的江蕴道:“阿蕴姑娘还是别骂了,主子心里很难受。” 江蕴欲哭无泪。 她也很难受好不好! 千辛万苦抓住萧煜之,自己担惊受怕这么多晚,结果苏明樟无声无息一回来,直接把她按照通奸罪处理,真正通奸的可不是她啊! 最关键的是,他就好像得了耳疾一样,死活不听人解释。 她此时此刻可不能被关到柴房,江晗这件事她等了那么久,今儿必须亲自抓了,看看那王志到底是不是宋珩! 于是程风规劝过后,她反倒挣扎地更加厉害了。 “放我下来!我要去那头抓现行!苏明樟,这儿的事晚些再好好说,先去那头,你知道的我等很久了。” 苏明樟歪了歪脑袋,眉峰一动不动,如冷峻冰山,“我倒还要听你的命令?” 江蕴巴不得冲过去咬他一口,再给他一耳光,把他绑着让他乖乖听她解释。 可是她不能。 苏明樟犯起病来就是吃软不吃硬,这点儿江蕴心里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为了不误大事,她决定先给他顺顺毛。 她瞪了一会儿眼,挤出两滴眼泪来,因为人被程风扛着,她倒挂着将眼泪流到了额头上,略显滑稽,不过脸朝内侧,苏明樟看不见。 江蕴这样只是为了让哭腔够真,她委屈道:“相爷……我真的是误会,我在府中盼星星盼月亮……只想着你回……那个萧门的不速之客,我与他斗智斗勇将他放倒,我没错的呜呜……” “……” 鸦雀无声。 程风和程东程西三人,在听到什么“只想着你回”这样的话时,巴不得能把耳朵关上。 苏明樟则是神情略微松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回话。 江蕴看不到他对表情,便继续哭道:“我这儿是误会,可那头是真的啊!相爷不想抓吗?相爷还答应过我,让我去拿她的把柄,让我好问她话……” “相爷……” “相爷……” “苏明樟……” 江蕴喊的一声比一声娇软委屈。 程风奉命办事地扛着她都扛的极不自在了,他握拳轻咳了一下,“阿蕴姑娘,这种招数怕是不管用。” 只是这句话虽是好心,但也是程风难得判断出错的时候。 他话才说完,苏明樟就闭着眼摆了摆手,示意她把人放下。 “你要去抓,我与你一起去。” 江蕴被程风放回到地上,揉着发晕的脑袋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这种事相爷亲自去了有损颜面,且……” 且他们若是一起看到那样不堪入目的画面……也是有些尴尬羞耻的。 后面半句江蕴还没讲出来,人就被苏明樟拽着往外走。 “这样好的画面,你要自己独赏?” 江蕴:“倒谈不上是赏……” “与我一起,或是去柴房好好反省反省。” 江蕴无话可说。 苏明樟走在她侧前方,且脚步还越走越快,江蕴跟不住,脚下一绊,嗔道:“走那么快做甚?又不是救火。” 苏明樟道:“若是慢了,只怕火自己就灭了。” “什么?” 江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苏明樟口中的火是何意思,几步过后,她才隐隐转过弯来。 她未经人事,跟不了解此事的时长,嘴里碎碎念道:“原来这么快的嘛?我还以为都是闹一整晚的。” 苏明樟突然止了脚步。 他转身看向磕磕绊绊跟上的江蕴,问道:“你以为?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江蕴道:“青姝的话本子。” 苏明樟道:“话本子……倒也未必全是假的。” “嗯?为何这般说?” 江蕴仰头看他。 他一身劲衣的模样更加利落果决,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锋利不好惹,衣裳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腰窄但肩却不窄,而是有着习武之人一样的宽厚硬朗,夜中这样的身影立在眼前,显得压迫感十足。 苏明樟道:“你日后若是想一整夜,可以。” 江蕴:“!!!” 她半点儿没有这个意思,苏明樟却强行将这事往她身上扯。 她原只是好奇,随口一说,他这样讲起来,却隐隐显得是她有几分欲求不满的意味在。 江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且,她何时答应要与他……了! 她甩开苏明樟的手先走一步,“并无此意,相爷不必多想!” 苏明樟看着她一副“弃他而去”的模样,才好转一些的语调又硬起来,“你有资格这般耍性子吗?” 她没有。 至少此时此刻没有。 苏明樟只是暂时收敛着,不代表他心里的那些气都烟消云散了。 江蕴脚步又缓了下来,但因方才苏明樟的提点,她担心那边马上就完事了,便回身伸手,主动去拉他。 “快……快些。” 第140章 宋珩身份彻底暴露 她语调一软,苏明樟就乖乖配合了。 江蕴拉着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头一回这样主动地去牵他。 似乎苏明樟如何冷脸对她生气,她都没有有心底而生的恐惧,她却并未意识到这无形之中被搭建起来的一层信任,信任他并不会真的杀她或是重罚她。 且此时牵他,牵得极其自然。 苏明樟虽还是板着脸,但眼底冰雪有所笑容,很是享受地被牵着走。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偶又值夜的下人看到,只觉得像是一副剪影。 前面的有些急切骄纵,后面的则是宠溺地任由她拉着。 直到看清后面的是相爷,下人们觉得自己是困出了幻觉。 二人行到江晗院外时,就依稀听到里头传来声响。 是断断续续的哭声,极是轻微,伴随着时不时的打骂声。 江蕴一听这哭声,便知绝对是不情愿的。 不情愿? 江晗不情愿? 可这院子里都是她是主子,下人从江家带来的,身家性命都被掌握着才对,怎么可能敢强行对她有所不轨。 江蕴停在了外面,想听听看里面会不会喊道“宋珩”二字。 苏明樟不知她的用意,在她耳后问道:“喜欢听?” 江蕴回头恼了他一眼。 “你们姐妹二人都是贱人!贱人!老子这辈子就是被你们毁的!她是傍上救命稻草,一时半会弄不到她,你就给我受着!” 就在江蕴与苏明樟对视时,里面传来了这样一段骇人的辱骂声。 这话骂的声音不轻,江蕴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苏明樟自然是字字都听清楚了。 两人神情间全然没了方才私下间的情绪,江蕴蹙眉,严肃起来。 这段话一出,似乎都不用听到”宋珩”二字,江蕴心中就有了数。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有何理由恨江晗与她? 结合之前种种,几乎可以确定,里头的是…… 江蕴眸色阴鸷起来,而苏明樟眼中的阴狠只会在她之上。 他反应向来迅速,仅凭这几句话,他心中很快就有了推断。 那番话言语间辱骂的是姐妹二人,那连带受骂的定是江蕴。 他似乎寻到了泄愤的对象一般,此刻平静的可怕,问江蕴道:“想怎么来?” 江蕴略微想了一下,抬手拦了兰苏明樟道:“我……我先进去吧,相爷随后再派人进去绑人。” “不想看我直接进去了结他?” 江蕴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里面的江晗会是何种姿态,万一太过不耻,她下意识不想让苏明樟看到…… 更有,她感到了江晗是被强迫,身为女子,心里虽厌恶江晗,但本能不喜见到女子这样的一面再被其他男人看见,反正此事一出,江晗命都被攥在她手中了。 苏明樟见她模样认真,便也没有再多问,只点头应下。 江蕴走进了院子。 门外的七兰习以为常地坐着,这院子向来无人回来,她早就神游在外,只等着里头快写完事,手里藏着的是一瓶避子药,每次事后宋珩离开,她会将药给江晗服下。 直到江蕴走近,七兰才恍惚反应过来身前有人,她抬起头,看清了来人后,吓得脸色苍白,张嘴想要大叫来警醒。 然江蕴直接推开了她,一脚踹在门上。 这一声巨响把里面人吓了一跳,但宋珩的第一反应是七兰想要救主,便怒吼道:“贱婢不想活了?!” 这时七兰吓哭起来:“不……不是我……” 江晗发现不对,疯了般用脚去踢宋珩,“滚……快滚下去!” 她说完这句,宋珩在兴头上,有恃无恐地又给了她一拳,“少他妈装事多!” 这话说完,耳侧传来江蕴的声响:“宋珩。” 很平淡的一声。 霎时间,五雷轰顶。 江晗匆忙转头,只见江蕴背脊挺立的站在床边几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厌恶中又带着些许同情和不适。 只寥寥一眼的视线交错后,江晗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鼠,疯狂的拽过被褥,将自己遮盖起来。 宋珩也没有再继续动作。 他看向江蕴的眼神并不躲闪。 早已烂透了,便不在乎自己的行径被看见。 宋珩在一刹的恐慌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杀意,是亵渎。 他上身半裸着,挂着一件里衣,缓缓松开江晗,起身转向她。 他如一只脱困了的野兽,完全失了理智,僵硬可怖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我还愁着弄不死,可有的贱人却送上门来寻死。” “蕴儿,怎么!可是又想你宋珩哥哥了?可是心中还念着我,还想嫁我?还是这些时日苏相不在,你心中孤苦寂寞的很?” 宋珩嘴里一边说着恶心的言词,一边朝江蕴走近。 被窝中瑟瑟发抖的江晗露出了一只眼睛,喊道:“贱人!做甚大半夜来!” “江蕴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回宋珩的话,只回了江晗道:“你说做甚?” “你是来看我笑话?你是早就知道了此事?我劝你少管,否则把自己搭进来别哭!” 江晗这话说的办感交集,既有自己事情被发现的不堪,但似乎也有一点对江蕴来给宋珩这个畜牲自投罗网的恼怒。 “愣着干嘛,还不快滚!又蠢又贱的东西!” “闭嘴!” 江蕴对江晗回吼道。 “裹好你自己!” 她只留下这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已经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苏明樟。 彼时宋珩还未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 他常年戴着假面不见光线,面色白的骇人,再加上一脸猥琐阴郁的笑容,全然没有过去的书生气,若江蕴真的一人来,一定会被吓到。 但此时,宋珩反倒有些被她的气势吓到。 他本就是没有底子的虚张声势,对方底气越强,他便越虚。 他停了脚步,“蕴儿,你不怕?你是真的念着我?” 宋珩觉得,若是这女人是真的念着自己来的,他或许可以考虑稍微轻一点儿。 “念着你?念着给你超度吧。” 江蕴淡淡回了一句,下一刻,一个黑影窜入屋内,无人来得及反应,而江蕴云淡风轻走向屋门,一只手牵她跨出门槛。 第141章 多案同发,彻夜审问 苏明樟掌心温热,将江蕴的小手握在手心。 她走出门时,看见七兰已经被塞住了嘴,手也被捆绑了起来,缩在一边不敢动弹。 程风奉命进去接着收拾人。 他动作利索,处理起宋珩那样没有武功的人,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他难得心细,过程中还不忘随手捡了捡衣裳,将他有些半露的上身裹了个严实,然后拿绳子将他从上到下绑的不能动弹一点儿。 “谁!放开,是那个贱人的走狗?放开我!” 宋珩还觉得是江蕴一人的命令,他不止苏明樟回来了且还就站在外头,一阵晕头转向的喊骂过后,又被堵了嘴,然后整个人被放倒在地上,一脚踹了出去。 然后,程风的视线往床塌上看去。 被中人抖抖厉害,还时不时溢出被努力压抑着的哭声。 江晗毕竟是女人,且又是那样的身份,程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是好,转头看向苏明樟。 苏明樟半点儿不膈应,淡声道:“一样。” “被子给她留着吧。” 江蕴补充了一句,于是程风就干脆把江晗连人带被子地绑起来,江晗没敢有半分挣扎,生怕自己一挣扎,最后道被子都会被抽走。 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江蕴那句把自己裹好是什么意思。 她方才隐约听到苏明樟道声音了。 怕。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她这次甚至来不及去怨恨江蕴和苏明樟,骂不出来一句,除了发抖就是哭。 这么大的错处,苏明樟又是那样狠戾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江晗都不敢预料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原先还想着和离,现在再想起这二字,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怕是被休都会是最好的下场了,极有可能会丧命。 毕竟女子偷情,若是被夫君活活打死了,旁人也只会说活该。 江晗不想死…… 不! 她糊涂成烂泥的脑子突然又想到,她不是可能会死,她是一定会死! 宋珩……宋珩方才没戴假面,江蕴认出他……他也不要命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蠢才今夜正是精虫上脑,又被江晗激怒早就失了神志,他方才竟以为江蕴是送上门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仅是她完了,江家也完了。 不! 或许……有母亲在,太后一定还会帮的……即便江家会彻底没落,但能活就行,江家为太后苦心效力多年,太后总不能见死不救。 都是宋珩威胁她,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江晗不断告诉自己能活,可眼泪还是染湿了一片被褥。 她感到自己被抛了出去,而后重重落地滚了两圈。 好在有被子裹着,降低了些疼痛感。 院中,江晗和宋珩并排躺在地上,苏明樟没管江晗,只走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宋珩。 他那双眼睛,见人过目不忘,过去宋珩一个小官虽与他交集不多,但苏明樟还是能一眼认出,并说出他的变化来。 “瘦了,白了,疯了。” 他随意地点评着。 宋珩总算是清醒过来一些。 他瞪大眼睛,躺着转了转脖子看四周,然后将视线定格到苏明樟脸上。 他当然认得出。 只是他不懂他为何突然回府了,还是在深夜,还来了江晗的院中。 更不懂为何他看到自己,没有怒极,没有立刻要杀了他或是移交刑部,而是能这样随意且淡然,像是在市场上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打量着他。 他简直被看得浑身发毛。 江晗看着苏明樟那样,心想这厮也确实恐怖。 面上不动声色,估计心里已经把如何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都想清楚了。 该死的死囚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他能神情淡定,怎么方才就不能好好听她解释一些萧煜之地事? 合着发疯胡闹是专门留给她看的? 江蕴在心眼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听到苏明樟问宋珩道:“怎么逃的?她绑的你?” 他边问边用眼神指了指一旁被裹在被褥里的江晗。 宋珩没有任何犹豫,道:“对。” 反正他早就是烂命一条,他只是要毁江晗江蕴,能毁一个算一个,把整个江家都拖下水他就更高兴了。 别想让他一个人背负全部然后去死。 苏明樟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江蕴猜想,他估计是在想如何发酵此事,才能使得自身的利益最大化。 少顷,苏明樟转过头看着江蕴,道:“你来?” 这件事是江蕴一直在关注的,苏明樟原先也答应过让她全权处理。 江蕴没想到他什么令都没先下,就能全部交给她处理。 她点了点头,道:“我处理一半就行。” 她的意思是,她只想来定江晗的罪,她想从江晗嘴里知道些事情,至于宋珩,她懒得浪费时间。 苏明樟默许,对程风道:“都带来,今夜一起审了。” 他口中的一起,还包括那一头的萧煜之。 今夜谁也别休息了。 毕竟面对府中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他也没有心情睡觉。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大厅,除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萧煜之,其他人不是紧张就是恐惧。 程东程西二人局促地站在一旁,生怕自己某件事上被牵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厅内点上了烛火,苏明樟往主座上一靠,橘色的烛光摇摇晃晃,从侧面映到他脸上,他视线俯视着众人,似个索命的阎王一般。 简单给程风递了个眼神之后,程风就拿着一桶水往萧煜之脑袋上浇。 江蕴想,若是萧煜之醒了,自己得在这里被缠许久,于是她马上到苏明樟身前,“相爷,我先带她去偏厅问话可行?” 苏明樟支起头,对上那双真挚的双眼后,点了点头。 江蕴觉得他这大概是冷静下来消气了,所以才又好说话起来。 她道了谢,对着程东程西道:“把她搬到偏厅。” 程东程西速度很快。 他们也是巴不得换个地方,站在苏明樟身边,难免压力有点儿大。 江晗被二人抬去,江蕴正要跟上,却感觉手腕处一紧,被苏明樟将她又拽了回去。 江蕴没有防备,狼狈往他胸口一扑,又慌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立好。 这样严肃道场合,他正事还没做,怎么又突然拉扯上她? “相爷还有何吩咐?” 苏明樟道:“先处理这些杂事,不代表你的事就过去了,懂吗?” 江蕴:“……” 感情他表现的好说话都是假象,是想与她秋后算账呢? 不对,她到底有什么事?她做错了什么? 江蕴无奈,心中叹了口气,面上顺着他道:“是,我明白。” 她话说完,身后又是哗啦一声,第二桶水往萧煜之身上浇。 那药实在厉害,萧煜之一时半会儿根本不醒,江蕴安抚完苏明樟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第142章 江蕴单独审江晗 江蕴到偏厅,程东程西问道:“阿蕴姑娘,要不要把她解开?” 江蕴看了看,道:“要吗?” 这话是问江晗的。 或者说,是吓唬江晗的。 被子里的江晗听到这话,即便是过去再傲气,再看江蕴不顺眼,此刻也彻底溃败,头一次用哀求的语气道:“不……不要!不要……” 江蕴道:“你说不要,我便要听?” 江晗声音哆嗦地愈发厉害,“不要……你是吓我的,对吧?你……你心善,江蕴你心善,你方才还让我将自己裹好的……” 江蕴听了笑出声道:“你把希望寄托在我心善?可我凭什么要对你心善?” “江蕴!” 江晗又惊又惧地喊她全名,似乎是本能地要辱骂威胁她,但却没有可以威胁道话,反而接下来是更加低声下气的哀求:“不要……你方才都没有那样,现在也不会,对……对吧?” 江蕴继续吓她道:“是吗?或许方才我只是不想让相爷看到那一幕而已呢?” 江晗是真的有点儿信了。 “你心悦苏相,我又不曾阻碍你们,为何……” “你闭嘴!心不心悦,由不得你来乱说。” 江蕴听她那样说,竟突然有些羞恼起来。 但她很快调整好。 并非她有意为难江晗,实在是过去她在江家被江太傅责罚时,江晗落井下石的模样太深入人心了。 她江蕴或许可以心善,但绝不是不记仇的圣人,不然她做什么不出家去? 她不仅记仇,实则还报复心极重。 江蕴看着地上被褥中的人,回忆了一下江晗以前的语气,学着道:“江晗,你可以求我啊,嗯?你若是求求我,我或许可以改变主意。” 这话一出,江晗瞬间觉得有些耳熟。 “呵……江蕴,不过是些幼时随口说的话,你何必记这么久?你就这样半点儿心胸没有?” 江蕴峨眉蹙起。 果然江晗还是那个江晗,前两日虽乖乖罚跪,但底子里的劣根性依旧还在。 她总是这般习惯性地将一切错误归责在旁人身上。 过去是有人捧着她惯着她,但现在江蕴可不会如此。 江蕴道:“我确实没有心胸,程东程西,把她解开。” “是。” 程东程西应声,刚要动手,却见江蕴又无声的抬手制止,而接下来的画面就出奇的罕见搞笑。 江晗被绑在被子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在地上疯狂扭动,如同一只求生的软虫,身子不断的弓起又伸直,滑稽可笑,若是不说,谁也无法将她与以前那个目空一切的尊贵少女想作是同一人。 江蕴见状,自己蹲下把手放了上去,江晗感受到触碰,再也顾不得什么,张口狂喊道:“求求你,江蕴我求你,我求你行了吧!别解开,我求你!” 江蕴站起身吩咐道:“去取件衣裳。” 听到这话,地上的东西终于停止了扭动,只不停的传出哭声。 程西那了件婢女服饰来,然后江蕴又命令他们二人退到门外。 江晗从被子里出来后,飞快套上衣裳,然后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抬头看向江蕴。 她直接地问道:“你想如何,我会是什么下场?” “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心中没数吗?”江蕴反问道。 江晗自嘲一笑,道:“我有数,可你将我单独带来,我便没数了,但我又知道,你有话想与我谈。” 江蕴坐在椅上,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江晗。 “你不笨,但我有时又觉得你挺蠢笨的,竟然蠢笨到会救下宋珩,怎么?你很爱他?” “我宁愿爱路边的一条野狗也不会爱他!” 提及宋珩,江晗很激动。 “那你为什么救他?” 江晗问道:“你单独审我,就是为了知道这些?应该不是吧?毕竟这些,苏相也会问。” 江蕴道:“他不会问,你救了宋珩还让他活在你院中,这是事实,至于为什么,他都不屑于知道,你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你就会死。” 江蕴接着道:“偷情和救死囚,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你连全尸都没有,还会被曝尸荒野。” 江晗听得脸色惨白,“我都是被逼的被逼的!太后和爹娘不会见死不救……不会的他们不会的!” “你真的觉得,你爹会保你?” “他参与了的事难道能让我一人去死吗?那是我亲爹!” 江晗把声音喊的很响,似乎想借此来给自己一些底气。 但江蕴漫不经心道了一句:“可那也是我亲爹啊。” 都是亲生的,他能对一个心狠,就能对第二个心狠,到了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际,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儿毁了他毕生心血,他的家,他的香火,他的官声! 江晗不禁想到她前些日子回家的场景,他爹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让人寒心。 救宋珩这件事,她真的很可能会一个人担下,但她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希望,希望江太傅看在血脉亲情上,为她努力一把,只要江家能救她,她以后绝对百般孝顺,再不任性,事事都听爹娘的话。 “我与你……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江蕴!” 江晗还是选择在梦里再待一会儿。 “不管一不一样,那都没什么意义,你通奸在先,现在就是直接将你弄死,也没什么不可以,苏相有这个权利,但他把这个权利给我。” “江蕴你想什么!你想要什么!” 她狂喊了两声,忽然想到什么,突然扭曲地笑了一下,“江蕴,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第143章 谁畜生? 江蕴能要什么?她又能给什么? 还不就是她曾几次三番拿来挑衅的那件事:她亲娘如何死的? 江蕴过去是半点儿不知,但是自从与顾知延祖孙相认之后,她心中隐隐有些数。 她娘的死与江太傅脱不了干系,但是江晗的角度所能听到的知道的,一定不一样,她想听听她怎么说。 江蕴看着地上人半疯半狂的模样,道:“你既知道,那你说了就是。” 江晗歪了歪头,“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江蕴觉得可笑,她竟还觉得自己有谈条件的资本不成? 江晗道:“不能谈吗?那或者说,我只是想活着,可以吗?” 江蕴道:“如果那人不是宋珩道话,或许还好谈。” 江晗无力地轻笑一声。 若那人不是宋珩,她也不会被毁了清白,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江蕴,我看你在相府,还是挺有权势的,苏相待你到底是如何?” 江晗好奇的是,为何苏明樟给了江蕴管家牌,给了她人手,但却没有将她收房的意思。 她想知道江蕴在苏明樟心中到底地位如何,若是说话有用,她可以求她。 江蕴看透了她的心思,道:“不论我与相爷如何,你此时能求的只有我,你最好还是将自己知道的直说。” 江晗道:“你不能保我的命,我有何可说?我便是死了带去下面,你也不好受。” 她想以小博大,江蕴却不吃这套,她起身摆摆手道:“那算了,等下苏相审你吧。” 说罢作势要走。 “江蕴!” 江晗现在根本不可能沉住气,只需稍稍吓唬她一下,她马上就会退步。 江蕴脚步不停。 江晗被逼到绝路,“我说!” 她往前爬了两步,“我说,只是我所知也不多,不过是年幼时无意听得几句。” 一只手拉住了江蕴的裙角,她终于停步,回头道:“快些。” “你可否让苏相不杀我,让我爹娘来带我走,行吗?” 江蕴缓缓蹲下身,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到现在还觉得江太傅会救你?” “会的……会……” 江晗道声音很轻。 “好啊,会派人告诉江家,至于他们救是不救,我就管不着了。” 有了江蕴这句话,江晗略微送了一口气,她沉默着回忆了一下,道:“江蕴,你娘是被打死的。” 江蕴对此事早就在心里有过无数种猜测,所以听到什么,也都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情绪,相反,她很淡定地问道:“被谁打,为何打,你知道的都说。” 江晗两眼有些空洞,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但根据那时爹娘的对话,可以判断出是他爹亲自将人打死的。 “是阿爹。” 江晗看着江蕴的眼睛说的无比确定。 “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女子被丈夫活活打死,能有什么原因呢?” 江晗这话是话中有话,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心中作何猜想。 江蕴道:“哦?什么原因?我倒是不清楚能有什么原因。” 江晗道:“无非就是不清白了,旁的我可想不出。” 她说着,用目光在江蕴脸上细细打量,又道:“想来这些年阿爹对你不好,定是与你娘有关系,或许是她自己不守妇道,生下来的你,都未必是爹爹孩子,所以爹这些年才对你差些,瞧你这张脸,生的也与爹不像啊。” 江晗是真的这样猜想的,她道:“是你想听我实话实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听了别生气。” 江蕴仰起头轻叹了一口气。 “我是要听你说实话,但后面那些胡乱揣测,可算不得实话啊,我和张脸生的不像他,那是我的福气,明白吗?” 至于她是不是江太傅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江蕴知道一定是,否则她早就夭折了。 她捏起江晗的脸,“揣测我娘不守妇道,你也配?” 她说完把她的脸往边上用力一甩,“程东程西,把她拉下去打十板子!” “江蕴你敢!” 江晗大叫,“你方才说好了我将事情告诉你,你让江家人来救我!” 江蕴道:“我从不说谎,只是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打了再说,有什么问题吗? “贱人!贱人!你娘被爹活活打死,难道是我的错吗?我还没告诉你呢,是用胳膊粗的木棍打的,打得脑袋,听说一下还没打死,是连打了好几下,头破血流,才将人弄死,那时候她才生下你呢,说不定你还在一旁听着她呼喊求饶,你自己记不得了吧!” 江晗被拖着到了门口的空地上,嘴里喊的越发疯狂。 她矛盾的很,她分明是想服软的,可服软又服不彻底,她想反抗,能力又不允许。 江蕴原先淡定的神色忍不住有些颤动。 她大步走出去,拎过程西手里的木板子,双手抬起,重重往江晗身上打去。 她那点儿力气,本是举高那板子都难,可偏生她不仅举起来了,还打得极狠,这一下的力道,完全不必程西下手来的轻。 江晗疼的大喊一声,呼吸急促,额头冒汗,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往外溢。 江蕴打了一下后,扔了板子,走到她正前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又在她侧脸赏了一耳光。 “知道我为何打你?” “呵……你没娘……你嫉妒我,你……” 啪! 又是一个耳光,江蕴道:“打你这几下,是告诉你你有多蠢笨,一个能亲手杀死妻子的人不配当父亲,一边说着你爹是如何杀了我娘亲,一边又指望这样的人救你,笑话!” 她说完,转身道:“继续。” 程东程西得令后,开始面无表情地工作,江晗道哀嚎声他们只当听不见。 江蕴自己一人往回走。 虽然面上不表露,但她内心不得不承认,江晗方才说道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不断涌现。 她知道母亲的死与江太傅有关,但她没想到会是他亲自动的手。 他一个无力文官,竟然拿木棍一下一下打死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发妻…… 江晗只小她一岁,可见他是才杀了发妻,转头就与余氏鱼水之欢,有了新的孩子。 “畜生东西,呸!” 江蕴一手扶着门槛,忍不住喃喃骂了一句。 “谁畜生?” 门内侧面传来声音,是苏明樟。 第144章 苏明樟:老婆哭了,心疼 苏明樟刚走到偏厅,就听到门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怒骂。 “畜生”二字对于他来说,已经相当耳熟,所以下意识一问。 江蕴听出苏明樟的声音,走进屋里道:“不是说相爷。” “你还有别的畜生?” 江蕴:“……” 苏明樟脑子的思路时常叫人搞不懂。 只是江蕴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两眼湿润,满是倔强与恼怒,看得出心情很差。 苏明樟在那头刚好不容易弄醒了萧煜之,所以过来看看她这头问话问完了没,本以为该哭的是江晗,江蕴应当是一脸嚣张才对,没想到她这副样子倒有些像受了欺负。 “怎么了?” 他也收起了那几分玩笑调侃的意思,手臂一伸将她搂了过去,“她怎么你了?” 江蕴本来还能忍,但苏明樟这样一来,她眼泪忽而就忍不住了。 她越是不想去想的画面,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她在临安见了母亲的画像,此时脑中能想出的画面十分具体,就如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侵蚀着她的情绪。 苏明樟一看人掉眼泪,心中不自觉地一颤,似乎也跟着痛起来。 “她怎么你了?” 他又问了一遍。 他方才回来,让程风将她扔去柴房时,也不见她有半点儿想哭的意思,现在得是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才忍不住掉眼泪。 江蕴抽泣着缓了一下,道:“没什么,没什么……她能怎么我?她在外头受刑呢。” 江蕴想先处理完事情。 苏明樟还想追问一下,程东跑进来道:“阿蕴姑娘,板子打完了,她身子不行,感觉十板子就要了半条命去。” 江蕴当然清楚这一点儿。 若是江晗身子好,经得住打,那可就不止十板子了。 江蕴快速地抹干净眼泪,道:“那就带下去,不死就行,联系江家人,说明一切,救不救全看他们。” “是。” 程东应下后,又问道:“这……跟江家说哪些?那宋珩一事,一并说了?” “不。” 回话道是苏明樟。 “你且就让太傅明日夜里来,就说事情可以私聊,先谈再说。” 他不能提前让江太傅知道宋珩身份暴露一事,免得他早做打算,要打就打个措不及防,先只拿江晗通奸一事让江太傅过来,江太傅不想这件事情发酵起来,影响到整个江家,那就一定会来。 “属下遵命。” 程东程西退下后,苏明樟问怀中人道:“想问道都问清楚了,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江蕴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是江太傅亲自动的手后,觉得其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必要了。 她居然喊了这个人十几年的阿爹。 想吐。 江蕴咳嗽了两声,道:“那边就等江家来人再说,相爷今夜还要审谁,我只管配合就是。” 苏明樟见她状态极差,有些不忍再让她熬着,那萧煜之道事情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横竖人都已经被控制了,什么时候审都一样。 他道:“不急,回头再审不,今夜先歇下。” 江蕴道:“还是审完吧,相爷不是审完了还要再与我算帐,都一并解决了不好吗?” 她总觉得这么多事硌着,睡也睡不好。 苏明樟道:“你觉得我与你算账是一时半会儿能算好的?” 他若是要与她细细算起账来,能从他半月前出门之时,她为何不问他几时回来算起。 再算到后面什么萧煜之的破误,怎么也要花上个半日时间,更何况他与她之间的算账不是将事说清楚了就好了,想来他还是要惩罚她的。 那折腾拉扯上个一两日,都属于正常。 江蕴听他这样一反问,似乎也有点明白到他的意思。 难缠。 江蕴在他胸前轻轻推搡了一下,道:“都不审了?” 苏明樟道:“宋珩等明日江太傅来了再说,至于那个,先关上几日也无妨,他敢闯相府,何必再出去?” 对于萧煜之,苏明樟绝对有很大程度上在报私仇,管他翻进来做什么,光是他看到的那一幕,他就想把他大卸八块了。 苏明樟既然决定了,江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伺候相爷休息。” 将事情往后推了后,苏明樟也本能的泛起倦意。 他连夜奔波而来,身体本就累极,听了江蕴这话后,也彻底把所有烦心事先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往前一抱,将人紧紧埋在怀中。 好累。 事情很多,多到一件未平息一件又起,多到他不能与她好好相处,再走得近些。 这回江蕴没有推开他,就静静的由他抱着。 不知不觉间,苏明樟胸前的衣裳湿了一片。 是江蕴又哭了。 苏明樟感受到之后,松开了她,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为何哭了?” 江蕴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看着可爱却又心疼。 “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苏明樟不想去逼问她,江蕴低着头道:“时候不早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婉拒了。 她不想说,不想将江晗的那一番话复述出来,她也说不出口。 苏明樟听后,只拉着他回去,出了大厅时,命令程风将人都带下去关了。 萧煜之半梦半醒,看见苏明樟身边江蕴的身影,突然精神起来,蹿起身道:“你站住!站住!” 他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萧煜之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结果一打交道,就被骗的这般凄惨,心里气的不行。 江蕴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那模样看着确实有些忒惨,但谁让是他先深夜闯屋在先…… “萧少主……我本意也不是……”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明樟拉走。 “解释什么?” 江蕴道:“他似乎也不是很坏,只是想请我帮先忙,但方法不太好。” “你最好想清楚再出口。” 江蕴:“……” 她沉默了一下,道:“他太过分了,全凭相爷处置。” 苏明樟轻声嗯了一下。 回到屋中时,里头有些乱。 江蕴的小榻上还残留着药粉,被子也掉在地上。 苏明樟见状,直接将她的床单裹着药粉一起扔了出去,然后把江蕴往自己床上一扔。 第145章 同榻而眠 这个动作让江蕴心弦立刻紧绷,她下意识弹坐起身,“我去重新弄床亲的被褥来。” “不折腾了,快睡。” 苏明樟直接用手臂压住她往床上躺。 他离家多日,身上的衣裳没了往日里被浸入的檀香味,而是能嗅出些风尘仆仆的味道,袖间有着走林间近路沾染上的草木清香。 江蕴想着他往日里是有极好洁的,于是用腿蹬了蹬,道:“沐浴,我去备水。” 可苏明樟听了,半句话也不会,只把她搂着,倒头就睡。 江蕴:“……” 他这是什么都不打算管了,就连衣裳也不脱了,也没有江蕴担心的手脚乱动等事情发生,直接就是睡觉。 江蕴不知他已经熬过一个夜,不知他连日来疲惫,但此时也感受到几分了。 苏明樟闭着眼,呼吸匀称,江蕴也慢慢安稳下来。 只是她睡不着,心中还在想着江晗所说的画面。 就在她以为苏明樟早就睡着的时候,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指腹在她眼边抹了一下。 “没再哭了吧?” 耳侧温热。 苏明樟声音懒散,听得出是困极了,但是还撑着没睡着。 江蕴道:“没哭,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一起。” 江蕴有没有睡意,他不需要看都能感受的清楚。 “这就睡。” 江蕴轻轻回了一声,真就乖乖闭眼睡觉。 苏明樟连日来疲乏,实际上她何尝不是一样,自从萧煜之来捣乱过后,她夜里也没有睡过好觉,今夜更是,这样前前后后一番折腾,情绪起落也大,也乏的狠。 身边人在,有一种久违的安心,仿佛即便处于在混乱的环境也不必太过焦虑。 她身子松懈下来,亦如心境的松懈,整个人变得软散下来。 窗子没有关,时有夜风漏进来呼呼作响,但完全不入人耳,扰不了二人休憩。 苏明樟睡着前,恍惚间都有一瞬觉得不想再与江蕴计较,过去那些时日的不悦过去便过去了,只这样安安静静的在身侧便很好。 然那只是短暂的想法,他记仇又计较的很。 因已是深夜,只又过了两个时辰天便亮了,晨光透进来时,床上人没有半点儿要醒的意思。 若是过去平常,此时苏明樟便会醒来,而江蕴虽还有些困倦地会哼哼两声,但也不会多赖。 但今日二人却睡的很死,也并无下人打扰,江蕴曲着双腿,面朝外侧躺着,苏明樟睡在她身后,下巴抵在她肩头。 直至午时,二人才醒了过来。 江蕴睡的昏昏沉沉,睁眼就是金灿灿的日光照在屋里,她眯着眼,半晌都还没彻底睁开。 “醒了?” 身后人声音沙哑。 江蕴嗯了一声,道:“还有许多正事。” 她说着坐起身来,苏明樟道:“不急,我回头递折子进宫,说府中事务多,多休沐几日。” 苏明樟也坐起身,“先备水。” 横竖都拖了一夜了,那些事也不急了,先好好沐浴才是。 江蕴喊人将水备好,又帮苏明樟备好了衣物后才来唤他。 “你也一起来吧。” 苏明樟走向浴房时对她道。 “去做什么?” 江蕴木木问了一声,苏明樟回头道:“你说呢?” “相爷沐浴向来不要伺候的。” 苏明樟道:“不要你伺候,你来就是了。” 不要她伺候,她去做什么? 江蕴被他这句话搞得迷茫,但还是跟了去。 苏明樟说不用她伺候,便说到做到,全程脱衣裳等事都没让她搭手,江蕴识趣地背过身去,直到听到身后水声响起,确定他进了水中,才转身问道:“就是为了让我在一旁站着?” 苏明樟仰头闭眼,轻轻舒来一口气后问道:“萧门那个怎么回事?” 原本说好最后再问她的,但苏明樟是忍不住了。 萧煜之处现在自己门口那一幕,说什么也膈应。 他那屋子,就没有别的男子进过,就连程风也只会在院中,不会进到屋内。 他去拿萧门的人,但偏偏萧煜之算是个不可控的,此人思想诡谲,又轻功极好,原先没抓住他也就算了,但实在想不到他去边境时,那小子就在洛阳晃悠,还敢入他的府中。 他拿萧门的人时就知道有这么一条落网之鱼,苏明樟原本想着他既然这么能逃,那就随他逃去,反正他此举为的是先让萧门在皇帝面前供出薛睿来,至于伤了江蕴的私仇,他日后慢慢报。 可萧煜之偏就自己送上门来。 送上门来本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但那小子竟然又去攀扯江蕴,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上次是对江蕴一见钟情了才未下死手,这次又是来偷香的。 苏明樟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江蕴听他这样一问,也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急着兴师问罪了。 江蕴撇撇嘴道:“相爷不是不愿听我解释?” 言语间还带着些调侃。 她倒是也够记仇。 “你是觉得我现在在沐浴,不便起来教育你?” 江蕴一噎。 她撞上苏明樟道目光,那眼神告诉她,她若是再嘴欠,他下一秒真的可以直接从浴池中站起来。 江蕴清了清嗓子道:“我细细说。” 苏明樟这才重新闭上眼。 江蕴从最开始说起,道:“他半月前突然深夜闯来,拿匕首抵在我脖子上,问我是否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问为何薛将军要雇萧门来杀我,又问我这背后到底有多大的事,是否能将萧门彻底牵扯进去,他似乎极想让萧门无法翻身,过后又胡言乱语,说自己要接手萧门,经营成钱庄。” “只是他问我的那些,我一概不知,我怎知薛将军为何要杀我?我与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 江蕴无辜的很,“我说我不知道,他便要以命相挟,跟个疯子一样,我只能随口骗他,说我帮他打听,让他之后再来,原先我是说两三月的,想着你那时也回来了,交给你处理便是,谁知他只给半月。” “再后来,便是昨夜,刚好半月之期。” 江蕴非常实诚,将事情概括的算是完整,苏明樟听到此,中肯的评价道:“他这半月的日子选的倒是好。” 刚好与他撞上。 但他更好奇一事,问道:“你如何制服他?” 第146章 浴池强吻 江蕴道:“昨夜我床上的药粉,你也看见了,那药若是入了鼻腔,会晕的有多死,相爷昨日也见识了。” 苏明樟是知道这个不错,他道:“这药是你外公给的?” “他带着我一起做的,我也会了。” 她总不能总靠着别人,苏明樟不在她就靠外公,若是外公有一日也不在了呢?她总得靠自己。 苏明樟点了点头。 她能多学些总是好的。 他本以为自己派了程东程西给她,又将管家令牌给她,她在府中能很安稳,谁知再完全的准备也防不住突然窜出来的野狗。 苏明樟又问:“若是我还没回来,你当如何处理他?” 这个问题一出,江蕴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也没想好。 她只想着先把他关了,本想着等苏明樟回来后直接交给他处置,但又怕苏明樟太狠,直接将人凌迟了,江蕴总觉得那萧煜之罪不至此。 苏明樟见她没有很快回答,问道:“你莫不是还想对他网开一面?” 江蕴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苏明樟睁眼超她招了招手。 江蕴走过去弯下身。 她这一走近,一弯身,视线不自觉看到浴池中。 她瞬间转移目光,一本正经地盯着苏明樟那张脸看,眼神不敢飘忽一下。 “他深夜来,且还对你动手,你还想让他活?莫不是你真觉得他有几分姿色,心里喜欢?” 江蕴脑子飞转,感觉不管说什么都要惹得他不悦。 苏明樟又抬手,湿着的手捏住她的小脸左右转了转,那模样像是在检查她脸上脖子上有没有不该出现的痕迹,随后又视线下移,看她衣裳有没有任何不整齐之处。 江蕴无奈道:“我是那种只看色相的人吗?” “这么说你是承认他模样好?” 江蕴:“……” 苏明樟计较起来,跟个姑娘家一样。 她道:“他不及相爷好看。” 苏明樟道:“他年轻。” “什么?” 江蕴深度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苏明樟计较玩了容貌,还要计较年龄? 她嘴角忍不住想上扬,但是又被她努力压下去。 苏明樟眯起眼审视她,“我倒是实在想不通,面对一个实实在在伤了你的人,你抓了他却不想弄死他,还能有何缘由。” 江蕴在憋笑的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她都没怎么听进苏明樟后面一句话,而是回答他前面那句“年轻”,道:“我喜欢老的。” 说完她自己实在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只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苏明樟那厮不再跟她好言好语,而是直接将手握在她手臂上一拉,把她整个人拉进了浴池里。 江蕴“啊”的惊呼一声,再稳住身子时,人已经彻底泡在浴池中,衣裳湿了个透。 浴池不深,她被苏明樟按着跪坐在他面前,她两手撑他他肩上,惊魂未定。 “苏明樟!” 江蕴怒喊一声,随后要站起身来。 “你敢出去就且试试。” 江蕴顿住。 她能分辨出苏明樟的语气,哪些是容许她讨价还价的,哪些是碰不得的。 此刻就是十分认真的威胁,而不是陪着她胡闹。 江蕴才起了一点点的身子又很没骨气地跪坐回去。 她改了方法,道:“我……我衣裳鞋子都没脱,脏,脏了这水,不好。” 苏明樟道:“脏都已经脏了,再出去有何必要?” “我去重新弄水来。” “我不急你急?横竖在浴房,你还怕脏者出去?” 江蕴说不过他。 她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相爷说过,不需要我伺候。” “我让你伺候了吗?” 她说一句,苏明樟就堵死一句,根本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苏明樟这副无赖犯病的模样江蕴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她知道这是顺毛的时候。 他是因她对萧煜之的态度生气。 江蕴干脆就事论事,又好好解释了一番:“萧门少主先前有意放了我一命,你也分析那时他本可以杀我的,正因如此,我才没有想杀他,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对吧?” 她觉得自己说的在理。 苏明樟道:“若再加上他之后深夜闯入屋中,你也觉得不必杀他?若说这不带私情,你觉得我会信?” “我只是觉得他并非对我有歹意,而是真的想让我帮忙,还说什么开了钱庄子给我一层利,我觉得他只是行事有所不当,倒还……倒还不至于死吧。” “给你一层利?” 苏明樟抓住了其中关键。 “感情是有这一层还莫须有的利钱在,江蕴,你是银子不够花还是什么?” 苏明樟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的紧了些。 “不是,一层利钱,也算是一个态度,表明他对我并无恶意,不是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吗,一层利钱交个朋友……” “一层利钱就能与你交朋友,我全府的银子,还买不来临行前一句几时归?!” 这句话,苏明樟突然问的很激动。 他本想所有事情平息了,再跟江蕴好好聊这件事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先忍不住了。 像是宣泄,又像是委屈。 他双眸死死盯着江蕴,等着她回答。 江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几时归?” 她这轻轻一问,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皮一压,眸色突然泛上些狠厉。 “什么几时归……” 他重淡淡重复了一下江蕴这句话,一只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 江蕴感到后背有些痒痒的。 直到那只手停在了她后脖颈处,过后,一道猛劲袭来。 江蕴的脑袋本用力往前一按,她的发髻微散,吻上了苏明樟的嘴唇。 或者说,是被他硬生生按在了自己唇瓣上。 随后便是入风卷残云一般的入侵,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长驱直入,翻云覆雨的搅弄。 江蕴忍不住溢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苏明樟这不是宠爱,是赤裸裸的发泄和报复。 她承接着的是他满腔的负面情绪。 直到他用牙齿在她舌尖咬了一下,江蕴吃痛。 “唔!” 一掌狠狠拍在他赤裸着的胸前。 第147章 解释误会 她打他一下,他没有反应,又接连打了几下,浴池中不断发出啪啪的声响。 苏明樟这才松口。 他捧起她的脸,脸上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原本浅粉色的唇瓣被他咬的红润了好几个度,两眼中除了羞恼和不解,还有一点儿被他带起来的本能的情愫,但掩饰的极好,不仔细看难以察觉一点儿。 江蕴以为他好好好说话了,怎料他道:“闹出声响来,不怕外头误会?” 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话中意思。 江蕴不管不顾,往他胸前又来了一下。 “你若是不许,有谁敢误会?” “我巴不得他们误会。” 江蕴扶额,“也是,你又不要脸。” “我要你。” 江蕴知道他犯狗病,开始粘人耍无赖,于是道:“好,你要什么都行。” “你敷衍我?” 苏明樟语气又冷起来。 “你有证据证明我敷衍你吗?” “我说你敷衍,还需要证据?” 江蕴:“……不需要。” 她居然跟无赖讲证据,她对自己都无语。 “相爷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都快些的好,过后事情还多。” 江蕴变相催促。 苏明樟道:“我要问的不是已经问了?我问你为何他一层利钱就能让你心软,我待你这样好,离府之前你都不知问一句我几时回来?” 他这样说,江蕴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狗东西吻她前问的胡话是这回事。 江蕴有些不可置信,歪了歪头看他道:“你就气我没问你几时回府?” 苏明樟道:“我不该气?” “就因为这个,你当时不告而别?让我去做了如意糕来,结果你和程风已经出府几里了?” 苏明樟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她也一肚子气。 她想到那日她心情低落地做了如意糕,进书房看到人去楼空的画面,一桌子书籍,没燃完的檀香,空了的座椅…… 这样幼稚无理的行事风格,她真的很难相信会是苏明樟所为。 江蕴的语气不至于觉间也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苏明樟看着她,“我倒是真把你给惯坏了,我说你的错处你不作回应,反倒是训诫起我来了?” 被他这样一提醒,江蕴赶紧又开始顺毛。 她沉默着思索了一下,自己当时怎就没有问他何时回来? 她不是不想问,只是觉得这样大的事,又是皇帝派下来的任务,她没有插手过问的资格罢了,说到底,是她想小心些,守分寸一些。 当然也有几分原因是她确实不够懂的关切人,她幼时无人教她关切,以至于她有些不爱直接地过问或表达。 只是这个原因,江蕴自己并不能很好的意识到。 她道:“怕问的多了,相爷嫌烦。” 苏明樟显然不满意。 “你平日私下里就是这样揣测我的?我倒是嫌你烦还将你留在身侧,你觉得我是犯贱?” 江蕴:“……” “不敢。” “你是心里盼着我早些走,巴不得我日日不在府中,你也省的迁就我,在我面前演戏?” 江蕴垂下眼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想听真话。”苏明樟道。 江蕴低头,看着水中他隐约可见的腹肌,一边想着如何说,一边手指不自觉地往他身上摸去,指尖沿着腹部的沟壑慢慢滑动。 苏明樟见她回答不及时,手还不老实,怒气更是高涨,但在她似有若无的挑逗下,怒气有所转移。 下一刻,他握住江蕴那节纤细的手腕往更下方去。 江蕴对那个方向有过一次记忆,此刻反应很快,迅速抽开了手抱住苏明樟,“我说,我说……我有很多想说。” 她稍稍酝酿了一下,道:“没有事先问相爷归期是我的不是,我不称职,我……” 这厮不知为何又听得不满意了,不动她的手就是压她的腰,她身上能欺负的这几处地方他了然于心,做起来也顺手的很。 江蕴更加着急,想到萧煜之翻入府中后,自己那几夜的煎熬,不禁带起哭腔真情流露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盼着你早些走,没巴不得你不在府中,我……我也后悔过为何没问你何时回来,为何没摆脱你早些回来,前些日子夜里我也是怕得很,都是彻夜不眠硬撑着……” “昨夜到现在,终于才好好睡上一觉,真的……” 江蕴说真话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不会磕磕巴巴,不会眼神飘忽,不会中气不足。 她埋在苏明樟颈窝处,苏明樟虽没能看到她的眼睛,但也不妨碍他判断。 只这几句过后,他便心软了下来。 他就知道,江蕴骨子里有些逆反的倔性子,若是不挑她软处吓一吓,从她嘴里都难听到真话。 她模样是个兔子,实则是个狐狸,勾人不说,心思还深,也不知是谁教她的,总爱将心里话藏着掖着。 但总之这番话下来,苏明樟也不舍得再难为她。 他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半湿半干,有些狼狈可怜。 “看来日后出门,还是要带着你。” 江蕴没有回应,算是默认,反正对此她也没有决定的权利。 苏明樟说完,又道:“萧煜之吓得你几日睡不好,你若是再敢为他求情……”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握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捏了捏。 这比他将话说全更有威慑力。 江蕴抖了一下,继续埋着头不说话。 不答应,但也不敢再反驳。 她无意杀萧煜之,但权利不在她手里,江蕴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当初那样的绝境不也活过来了? 别人的命,还得靠别人自己努力。 江蕴这般想着,终于像猫儿般嗯了一声。 “下次若是再不知关切,便学些别的方法关切人。” 苏明樟听到她的声音后,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江蕴瞬间明白他口中的别的方法指的是什么。 于是依旧用刚才那样轻的声音,依旧用那样趴抱的姿势,在他耳边道:“苏明樟,你畜生。” 但她不知,这句话已经苏明樟心中变得敏感,他一听她骂他,就来劲。 于是江蕴又被他啃了一通,只觉得昏天黑地,懒倒在浴池边。 第148章 江太傅到 此番过后,苏明樟情绪是宣泄不少,但身下却反之。 他欲望膨胀,自然不满足于此,但奈何眼前人还不愿,他便觉得少了些趣味。 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必让自己像街边欲求不满的野狗一般。 但在江蕴眼里他已经是了。 后来,在江蕴疲软又警惕的眼神中,苏明樟还是决定再绕过她一次。 他抬手用指腹在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上摸了一下,“我亦是接连多日未睡好,只是不是因为担惊受怕。” 而是想着这一口。 其实他不说,江蕴也明白。 且不说边境来回一趟有多少路程,但论他昨夜到今日睡的那样久,她就什么都明白。 她只是不善于说,但心里却对事事都有评估。 所以这次,苏明樟即便是将她拽入浴池,她的反应也没有过去在马车里那样强烈。 她每个细微处的转变,都是对身边人更多一层的接纳。 “我知道。” 她杏眼上蒙了一层水雾,软软回答。 苏明樟难耐地又贴到她身上,江蕴感受的明明白白。 她怕苏明樟一发不可收拾,但他道:“放过你。” 江蕴松了一口气,轻轻推他道:“水凉了,我去换。” 然苏明樟又道:“有条件。” 江蕴一顿。 但还是在意料之中。 她问道:“什么条件?” 苏明樟道:“换了水,陪我一起。” 江蕴:??? “这确定算是放过我?” 这难道不会让他自己更加耐不住? 江蕴看着他那双眼睛绯红,巴不得将她活吃了,跟个妖孽一般。 苏明樟却很有自信道:“我说到便做到。” 他想一直抱着。 江蕴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声响,是程风的声音道:“主子,江太傅来了。” 浴池中的二人表情瞬间变化,都有了几分严肃。 然苏明樟还有一层恼怒,他道:“我是让他这个点来的?” 程风道:“是来的早了些,但此时也是午后了,许是江太傅得知出了事,也不太能等得住。” “等不住也等着。”苏明樟丢下这一句,算是给程风下了驱逐令,让他别再来烦。 程风离开后,虽又没了干扰,但二人间却少了些方才的氛围。 江蕴听到江太傅来了后,心思更多的转移到了正事上。 苏明樟察觉后,眸色暗了几分,但他并不怪江蕴,只在她耳侧道:“既有心事在先,那就下次补上。” 他道意思是,江蕴欠了他一次共浴,得还。 江蕴也没在顾及太多,出了浴池后,又是忙着命人换水,自己又要换衣裳,擦头发。 直到二人都彻底处理完,又是半个时辰过后。 半个时辰说长也不长,但前厅的江太傅确是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按理来说,这世上哪有老丈人被女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 但他便生就过的这么窝囊。 江晗通奸被苏相发现一事一传入他耳中时,他是真的气到两眼一闭往后倒去。 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好事,但他也真想不通苏明樟为何会这么快回来。 他也气江晗,苏明樟不在府中就敢如此大胆。 就她那样,竟还好意思求着他豁出这张老脸去帮她求和离? 现在哪还有和离二字可谈! 苏明樟与江蕴来到前厅时,江太傅立刻站起身,问号行礼又不愿,摆长辈架子也不行,左右为难一番后,还是苏明樟道:“太傅坐。” 江太傅赶紧下了台阶。 他的视线免不了在江蕴脸上扫了两下,但也没有再过多的停留。 毕竟此时江晗的事才是火烧眉毛。 对于板上钉钉的事实,他选择了先卖惨为强。 江太傅道:“苏相啊,晗儿她……她不是故意的。” 苏明樟道:“不是故意?你怎知?” 江太傅胡诌道:“是……是她身边的下贱的奴仆,早就对她有非分之想,是我们教仆不严,不是晗儿她有失妇德……” “所以她没错?” 苏明樟淡漠地听着江太傅演戏。 他的戏词,他在朝堂上听的还少吗,江太傅说了上句,他都能猜到下句。 “她自然有错!她治理不了下人是她无能,她不配为人妇,德不配位,苏相你与她一拍两散就是,只是缘分一场,也该给彼此留些颜面。” 他的意思是,只要不将此事宣扬出去,给他江家留面子就好。 苏明樟敲了敲桌面,道:“留些颜面,如何留?若是休了她,此事也做不到半点儿风声不透。” 顾知延脸皮厚也是实打实的,他道:“不如苏相暗中休了那逆女,但明面上只说是和离,这样你我两家好聚好散,将来你去了静兰公主,我们都还是沾亲带故,朝中也好互相扶持。” 这话别说苏明樟了,就连江蕴听了都忍不住翻白眼。 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死在这种人手下,她更加感到屈辱和恶心。 好在苏明樟的话能让她听着舒心。 “太傅觉得我是很好说话的人?” 不过江太傅也早有准备,“有什么条件,可以谈。” 他为了颜面,可以砸重金,即便是苏明樟要他手中的某些管辖范围内的权利,他也可以有所相让。 只是不对外暴露江晗的丑事就能换来这么多,怎会不划算? 但苏明樟却直接狮子大开口道:“既如此,太傅不如直接退位,将全部的权势让出来。” 江太傅啥事胡子都惊的起飞。 他若是连自己的官职都没了,江家也就塌了,他还在乎个屁的颜面! “苏相说话未免也太过儿戏!” 儿戏吗? 若江晗只是有奸情,那这样的要求确实太过儿戏。 但她通奸的对象,让苏明樟可以心安理得的狮子大开口。 苏明樟饮了一口茶水,不急不躁道:“太傅可想见见江晗?” 江太傅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逆女,有何可见!” “见见吧,连同奸夫一起,当他来认你一声爹。” 苏明樟说完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去提江晗和宋珩。 第149章 江晗被弃 江太傅摸了摸胡子,面上强作镇定。 但他的镇定只不过是表象,实则心里难以克制的慌惧。 那奸夫…… 那奸夫是谁,他是知道的。 宋珩。 江太傅不断的用余光去瞟苏明樟的神色。 他见他神色如常,没有极致的愤怒,也没有处理大事的严肃,便心里猜想,他应该不知那奸夫的真实身份。 毕竟当初宋珩的面具是他找人做的,那猪皮仿做人皮,看着有多真他心里清楚,不然也不可能能将人救出来。 只要他一直戴着面具,那就问题不大。 只是气江晗,他先前的意见是让她寻机会与苏相行了房事,药都给她了,她若实在不愿,他也说过,自己谈和离,万万不可被休。 可现在呢? 唉! 江太傅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苏相说什么让奸夫来认他做爹,这样打他脸的话,他也只能听着不好反驳。 他心里郁闷,把桌上的茶水喝了个干净后,江蕴亲自去给他满上。 不错,是满上,只怕再多一点儿就要溢到桌面上了。 茶满欺客,是赶他走的意思。 在他被苏明樟气的够呛时,江蕴故意也要来气他一气。 江太傅黑着脸,看着那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苏相的下人未免也太没有分寸了!” 江太傅故意这样说,只是想在面子上回击一下。 可他话说出来,心里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说到底,江蕴也是他的女儿,他虽然早已不将她当做女儿看,对她更没有什么怜爱之心,但总觉得这样说她,有点连带骂到自己的感觉。 两个女儿,都是丢人的东西。 江太傅越想越气,拿起满杯的茶水又一饮而尽。 江蕴看到他受气,只觉得远远不够。 就在此时,江晗被人押着过来。 “爹……” 他看到江太傅,张口就委屈的喊出声。 “你喊谁爹?” “我何时有过你这个女儿?” 江太傅先出口几句气话。 江晗衣裳上沾着茅草,头发上也有许多,她都没来得及稍作清理,就被程东抓来,那般模样真与在牢狱里待了许久无异。 “爹,你一定要救救晗儿啊。” 江晗先前回江家那一趟时,是看到过他爹的态度,但那时毕竟没有真正的东窗事发,如今事已至此,即便再如何,他也不至于真的看着她去死。 她这样想着,道:“爹,救晗儿的命……” 江太傅啪的一拍桌,“死不了!” 都是高门大户的,他江家又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户人家,出了这档子事,还不至于把他弄死。 直到下一瞬,江晗身后又被带来一个人。 江太傅想把刚才说的话又咽回去。 只见宋珩被程西压着,按着脑袋走了过来。 人被拎到众人面前时,程西将他的脑袋拽起来,露出正脸,然后往他腿上一踢,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那张脸白却不净,有些疯癫。 没有那丑陋的假面,江太傅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害虫宋珩。 他这才明白江晗口中的救命是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可能会没命。 难怪…… 难怪苏相敢说让他交出所有权势,自己告老还乡。 那已经是他最温和的行事方法了。 江太傅面前不过是两个选择。 一来,按照苏明樟所说,交出自己全部的权势,苏明樟可以不把江晗的事大肆宣扬出去,他安安稳稳退休,只不过原先得到的全是财富都会失去,告老还乡与一个农民无异。 只是由奢入简难,江太傅心中很是排斥这个选择。 他若是一切都失去了,又还要保江晗那点名声做什么?江家都没了,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至于第二种选择,便是彻底舍弃江晗。 江晗与男人行苟且之事,那是她个人的事情,与江家无关,至于那人的身份是宋珩,又有谁能证明那是江家救的? 定罪逃不开人证物证,只要没有证据,就可以把一切推到江晗一人身上,是她拿了大量的银子,费尽心机把人救出来,毕竟原先他就哭着闹着想要嫁给宋珩,所以完全说得过去。 至于原先江太傅打点过的人,该帮着江太傅,还是孤立无援的江晗,众人心中也一定有数。 届时他只需怒其不争,然后与之断绝父女关系,那江家就还保得住,即便不如过去那般呼风唤雨,但好歹也能以高位在朝中安度晚年。 至于与江晗断绝关系,说的好听点,还能当做是保持家风严谨。 两相权衡下来,江太傅很快选择了后者。 他心中做好决定好,立刻开始演起戏来。 只见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双手发抖,头晕目眩。 他抬手扶额,强行稳住身子。 “太傅这是怎么了?”苏明樟明知故问道。 江太傅把要晕不晕的模样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宋珩道:“这……这这这是谁?”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江晗瞬间呆住,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听不出来这是舍弃她的意思。 她只是不想承认,不愿承认。 她不愿承认江太傅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她可以不要一切,只要一条命,他身为父亲总不至于不愿帮她。 不至于…… 江晗两眼直愣愣盯着江太傅,“爹不知道吗?不知道他是谁吗?” 江太傅接着演,他眯起眼走近两步,仔细打量着宋珩的脸,“你……你莫不是是宋珩?” 说完,他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转身拉起江晗的手臂,“孽女,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江晗的表情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江太傅又狠狠甩下她的手,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边摇头,一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你就爱他到如此?你……你用了什么法子救出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随后,他浑身无力,瘫坐回椅子上。 江蕴看完了这一出,真的很想拍手叫好。 他这个爹怎么不去戏班子唱戏?她觉得若是他不当官,靠着唱戏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比起无耻来,就连宋珩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他干笑了两声,最先戳穿道:“怎么?不是太傅救我出来的吗?” 第150章 父女断绝关系 “你给我闭嘴!一个死囚,早该碎尸万段之人,有什么资格说话?就凭你也敢在此污蔑我?” 宋珩被骂早已不痛不痒,他无非是说一句刺激刺激他,毕竟他也没办法拿出什么证据来。 江太傅为人谨慎,救他一事靠的是多方关系的辗转,牵扯进去的刑部官员颇多,但是绝没有他亲自经手之处,所以宋珩没有证据。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宋珩,“就是因为你能装会骗,害得我江家乌糟糟一团,你这是早就盯上我江家了,将我家的女儿一个个祸害了!” “江太傅慎言。” 江蕴突然出声。 “你只有一个女儿。”她提醒道。 她与他之间可是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 现在不只是断绝关系,而是又多加了一层仇人的关系。 杀母之仇。 江太傅看着她一副仗势猖狂的模样,不屑地呵了一声,随意甩了甩衣袖道:“我是一个闺女也没有了,毕竟能做出那样的事,又怎配为我江家的女儿?” 女儿而已,他到底不怎么在乎。 江家香火的延续,江家血脉的传承,难道是靠他的女儿? 江蕴听了这样的话已经无甚反应。 但江晗却是疯了。 若说先前,江太傅的话只是想让江晗多担些责任,但现在,她就算再想自欺欺人,也明白了江太傅是想与他断绝关系。 “爹!” 江晗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爹!是你!是你帮晗儿的,晗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能弃晗儿于不顾?” 江晗挣扎着想往前爬。 但她因先前被打了十板子,没动一下身上就疼得很,所以还是没能爬到江太傅身前。 她衣衫背后溢出的血迹早已干了,但里面的淤青和疼痛是完全没好。 江太傅看着这一幕,面色微微动容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转瞬即逝。 他心里很清楚,在自己一切都好,江家一切都好的时候,他宠一宠女儿也无妨,毕竟教养得尊贵漂亮,在外也更有面子。 但在自身受威胁的情况下,他绝不可能因为她可怜,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江晗想到江蕴曾经说过,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江太傅没有理会江晗,转头问苏明樟道:“苏相以为如何?” 苏明樟兴致寡寡,“太傅只需说自己想法就是。” “这孽女,我与他断绝关系,待我回到家中,便在族谱上划取她的名字,从此之后,她再不是我江家人,她所做的一切,与我江家无关,苏相是要休也好,要杀也罢,都任凭你决定,只一点,她既然已不是我江家人,就请不要因她而牵连到我江家。” 他说得很明白,脱离关系,他两手一摊,干干净净什么也不沾。 “可她说了,救这死囚,是太傅组织的。” “绝无此事!” 江太傅说得果断,“要查便查。” “太傅的意思是,她一个在你荫庇之下的女子,能一人做出这么大的事情?” “总之一句话,她的事与我无关,与江家无关,若苏相有疑,尽管去查,一切论证据,而不是嘴上的片面之词。” 苏明樟似笑非笑,点了一下头。 与江晗断绝父女关系一事,算得上是家事,江太傅身为江家家主,只有他一人的决定,苏明樟对此也管不了。 他就顺着他的意思道:“既然如此,就查查刑部吧,至于江晗,我会先休后杀。” 江太傅听了点点头,但江晗此时连身上的疼痛也顾不得了,仓惶爬着挪动过去,到了江太傅脚边,“爹,你这么做,娘不会同意的!” “我是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她绝不会看着我去死,娘绝不会赞同你这样做!” “爹……您忘了……您说我是全洛阳最好的女子,静兰表姐虽更尊贵,却只能被关在宫中,比我少了些见识,你说我给您长脸,名声都走出洛阳了,你早朝下值给我绕路买甜糕,还说只待我这样好……” 江晗的委屈一出口,便一时半会儿停不住,“您这般待我,我算什么?在爹眼中,我与江蕴难道一样吗?爹不是说不一样的……我自小到大,都觉得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爹能救我,至少能保住我这一条命,我心中冤不冤,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难道只是我一人的问题吗?” 她说了几段之后,情绪越来越差,到后面哭着打起嗝来,再也不能好好说话。 江太傅全程目视前方,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狠,没有低头看江晗一眼。 直到江晗停了嘴,他才道:“你犯下这样的大错,你娘就是再不舍,也会支持我的决定,江家不是只有你一人,不是所有人都为你而活。” 说完,他起身对着苏明樟道:“事情便这么决定了,苏相若是查出些什么再说也不迟,至于那两人,苏相自作处罚就是,不过……那死囚毕竟是出现在苏相府中,事关重大,为了避嫌,还是大事化小的好,直接都快点解决掉便是最好,我先告辞了。” 江太傅离开了相府,留江晗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上。 沉默许久的宋珩静静欣赏着这一幕,过后,他失笑。 断断续续的笑声里满是讽刺,但也有真实的开心。 父女相残。 不,算不得是相残,而是江晗被单方面舍弃。 亦如她当时舍弃他一样,半点儿不留情面。 看到连亲生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他心中顿时平衡了很多。 江蕴看见宋珩鬼笑,觉得瘆得慌,她站在苏明樟侧身后,拿食指戳了戳他。 苏明樟会意,道:“关回去。” 程东程西同时出手要将两人带走。 但江晗突然冲着江蕴道:“等一下,等一下!” 程东也看向江蕴。 江蕴则是看向苏明樟,见他默不作声,就是随她做决定的意思。 于是江蕴道:“把她留下。” 苏明樟站起身来,“我说过她如何处置让你决定,作数。” 第151章 给江晗的机会 江蕴拎了江晗单独谈话。 她命人拿了纸笔来,将东西都放到江晗眼前,但江晗还缓过劲来。 江蕴也不着急,给了她时间,自己则是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知道江晗慢慢接受了现实,抬起头来。 她原先心中期待江太傅救她的想法已经荡然无存,如今江蕴坐在她眼前,若是她没有理解错,那意思便是,若想活,只能求她。 江晗沙哑着开了口,“江蕴,你想如何,你说吧。” 江蕴眼神指了指那笔墨和纸张我,“那日你说的话,全部写下来,亲自写,亲自按指印。” 江晗道:“就是那夜我所说?” “是。” “你想做什么?” 江晗知道,她那夜所说的事情,若是被传扬出去,定会对江太傅造成极大的影响。 虽说没有实证,但是被亲生女儿写下杀妻的罪证,此事定会有人去查,江晗觉得,若是真去查了,只怕不仅仅是她爹一人有难,就连母亲也会受到流言蜚语的牵连。 她虽然不确定爹当年为何会那样做,但……若是……若是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娶到自己的母亲,这才杀了前妻,那母亲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多少还是心疼母亲,但江蕴可不会心疼她的母亲,所以她问得急切又谨慎。 江蕴道:“我想做什么?我想要我母亲被杀的证据,这有问题吗?” 江晗道:“我一人之言,算不得什么证据。” 江蕴道:“能有一点是一点,你只说你写不写。” 江晗眼泪都哭干了,她眼睛又肿又痛,依然睁得大大的,盯着江蕴道:“你要害死爹娘?” 江蕴轻飘飘道:“你还管他叫爹啊?” 江晗一愣,道:“便是我恨他,也不想连带上我娘。” 江蕴摆摆手,“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余夫人,我只想报复杀母仇人,江晗,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江晗依旧有些不信,“怎么,我将那些写下来,你就能救我?那宋珩的事你怎么替我辩解遮掩?这可是朝廷命犯,是皇帝下达的死刑,你能三两句话,让苏相放了我这个救宋珩的人?” 听起来确实有些离谱,但是苏明樟既然说了江晗的处置交给她来定夺,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在这些方面,江蕴绝对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她道:“信不信由你,写不写也由你。” 江晗视线下移,盯着那卷白纸,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问道:“若是我写了,你会如何待我?” 江蕴道:“相府不杀你,你滚出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江晗道:“滚出去,滚到哪里?外面大街?” 江蕴道:“滚到哪里与我何干?总之不碍着我的眼就是了。” 江晗道:“会给我银子吗?” “你在做梦?” 江蕴语调毫无温度,一句话让江晗心底冰凉。 这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晗又道:“那若是有别人要杀我,怎么办?” “谁要杀你?” 江晗想了想,道:“不知道。” 她过去是嚣张跋扈的,明里暗里欺负过的贵女们不在少数,或阴阳怪气,或冷嘲热讽,更有让人动手欺凌的,那时无人敢说什么,是因着她背后的家世,可她若是什么都没有,去到洛阳街头流浪,指不定哪个怀恨在心的听了,就私下派人将她杀死在小巷子里呢。 但这一切也只是她对未知恐惧的猜想,所以当江蕴问她时,她只能回答不知道。 江蕴道:“不知道的事有何可谈,我能做到这个份上,还不够吗?” 江晗垂着头,“够……够的。” 但是她迟迟不动笔。 江蕴看明白了她,一针见血道:“你还没死心。”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 江蕴道:“你还想等着太傅来救你,你虽对他彻底失望,但你总觉得还有你娘,你觉得你娘会劝说他改变注意,你觉得你娘不会放弃你。” 江蕴句句都说在江晗的心坎上。 她还是将最后的一丝丝希望寄托在余氏身上,她不想与江家断绝关系,她不想从族谱上被抹去名字。 江蕴觉得她可笑,但更可悲。 她还想等,但她没有义务陪着她等,“你若是觉得他们还会来救你,你就等着,总之我只给你一刻钟时间,你若是不动笔,那之后也不再有机会。” “怎么,等过了一刻钟,你就无所谓我这证据了?” 江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让你写这些,无非是在给你机会,若是我命人仿造你的笔记写上一份,在杀了你,用你的手按上指印,又有谁能察觉真假?” “江蕴,你如今这般险恶,竟还敢作假?” 江晗抬起头,那语气似乎在质问她的品性不佳。 江蕴眉目间丝毫没有以前的乖巧,或者说是懦弱,她理所当然道:“作假?作假如何?即便是作假,那难道其中内容就不是真的了吗?我可有捏造事实,污蔑他江齐安?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必须要让他血债血偿,我才不管中间用什么手段,便是菩萨来了,也不敢说我做的有什么错处!” 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坚守和底线,于江蕴而言,她在心中已经把江太傅看作一个活死人。 她过去是不知道,但现在她知道了这许多,若是不为母亲报仇,她不说愧对死者,就连见祖父,也是心中有愧的。 江晗被江蕴这一番话的气势吓到。 她呆滞着,两眼空洞,细细回味了一番江蕴的话,过后问道:“你说你是在给我机会,可你……你为何会愿意给我机会?” 若是江蕴愿意去找人假写供词,那直接这么做不就好了? 难道是她实在是善良到骨子里,对她这样有死罪,又从小到大欺负她的人,还要网开一面? 江晗不理解。 而在江蕴心中,原本也是想让江晗死无葬身之地的,毕竟她曾经那么想让自己死。 但为何会改变主意,为何会给她留那么一点点生门,全然是因为半个多月前,江晗为了下药一事乖乖罚跪了十日。 在江蕴眼中,江晗原是一个永远不会认错,更不会为自己的错买单,也不可能在乎他人姓名之人。 但那日她与七兰一起罚跪救下了七兰一条命,是江蕴意料之外的。 那不只是跪十日,且还一日一餐,一餐也只是清汤寡水,她居然坚持下来了。 总之此事让江蕴动了心思,决定不让江晗死在相府,至于她出去后会是什么下场,她也懒得再多管。 前提是江晗识趣,不要将她的耐心磨没。 第152章 江晗活下来了 江晗听了江蕴愿意放她一码的缘由过后,心中微微庆幸。 但自己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过去只在俯视旁人的事情上感到快乐,可自从救回七兰后,七兰那丫头对她无微不至,所有的关心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浮于表面,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真心相待才能得真心。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 她轻声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江蕴命令程东点了一炷香,道:“那香燃尽之前,写完给我,否则我不会再管你。” 江晗看着那香顶上的一点明黄,飘着淡淡的烟缓缓往下烧,就好像在烧她的命一样。 是赌母亲会说服爹来救她,还是答应江蕴的要求,然后去到街上流浪,再或者一只在两者间挣扎,最后两者皆失,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脑中又浮现出自己嫁来那日江蕴的话:你我都一样。 她们身为女儿,在江太傅眼中实际上都一样。 过去她不承认,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母亲能救她吗? 江晗反反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她心中给自己的答案是:若是没有弟弟,一定会救她的…… 上次她回江家,被父亲那样苛责对待,母亲也没有同往日一样护着她,这次这样大的事,母亲一定知道了,可却没有一起前来,说明…… 江晗思及此突然浑身一抖。 母亲……母亲也放弃了她,只是母亲不敢再见她,所以没有来,丢弃她的决定一定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做的,她母亲不是寻常人家那种说不上话的妇人,她向来是由决定权的……是她早就答应了! 江晗觉得自己的脑子此时才稍稍顺了一些,难怪……难怪江蕴方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她又看向那炷香,已经燃了一半了,江蕴坐在一边,支着脑袋闭目养神,不再干预她的决定。 清醒过来的江晗突然就拿起笔,爬跪在地上,一手摊开纸张,匆忙的沾了墨水落笔。 江蕴听到动静,睁眼道:“写的越详细越好。” 江晗没有回答,专心写着,将一卷纸几乎写满,里面将她所能听到的,感知到的甚至是推测到的都写的一五一十,极其详细。 最后,她狠了很心,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结尾处按上了手印,然后把还在往外溢的血往自己脏兮兮的衣裳上擦了擦。 她做完一切,对江蕴道“好了。” 程东拿起纸张递给江蕴。 江蕴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江晗写的确实详细,可见她是真的想通了。 江蕴将供词收好,道:“将她关回去先,待相爷给了休书后,夜里寻个时间让她出去。” 江晗又被托起来。 她看着江蕴那张淡漠却又好看的脸,哽咽道:“江蕴。” “还有什么事?”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愿意救我一命。” 江蕴不觉得与她有多深厚的感情,所以一点儿也不想听她说什么煽情的话。 她道:“你该庆幸害我没害成,不然你定会给我陪葬。” 江蕴想,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江晗前十几年把她此身的福都享尽了,过后便要吃苦。 不怪她过去享福多,怪只怪她在这福气中迷失了自我。 不过比起这些说法,江蕴更信这福气是自己挣来的,若是江晗被赶出去后还能给自己挣一条好生路,那她也不得不佩服。 只怕她撑不过两日还是一死。 江晗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但她还是有话想说,她两眼丝毫不掩藏恨意。 她这样的眼神江蕴见多了,问道:“怎么,还那么恨我,但是你再恨我我也死不了。” “不。” 江晗否认道:“宋珩,我恨得是他。” 事情至此,她只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精力也没有想法去恨江蕴,反倒是更加恨江太傅,这样的恨意甚至会牵连到她那在太学读书的弟弟,但若是说最恨的,只有宋珩。 “他本就是死囚,你恨与不恨,他都会死。” 江蕴平淡地告诉她。 “与他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我救他不是因为爱慕他!” 江晗觉得这些若是不说出去,是在憋得慌。 若是被误解她主动与宋珩通奸,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 江蕴没想到她突然那么激动地说这些,她道:“解释这些有何意义?结局都一样。” “那我也要说,他威胁我,强迫我,他也想想对我这样对你,只不过是没有寻到机会罢了,别让他死得太畅快!” 江蕴被她喊得头疼,怒道:“现在这样恨他,当时难道不是你主动去招惹他吗?就为了气我?一切的根源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宋珩此人当然卑劣,我会让他死的痛苦,可你与他半斤八两,又在我这里喊着多恨他做甚?” 江蕴一顿骂,把情绪激动的江晗骂的没了声音。 她闭上了嘴。 程东压着她离开,不知走了多远,她突然极轻的道了一句:“过去……过去我做错了……” 程东听清了,道:“侧夫……呸,江姑娘还有心情想过去呢?如今你无人要,无家归,该想想日后怎么过活才是。” “对啊……怎么过活。” 江晗回神,问程东道:“我该如何过活啊?” 程东道:“街边要饭咯,你若是康健漂亮,可能还有人带你去人衙子管口饭,或者去青楼里头混个日子,但你现在身上伤多,模样也就那样,估计只能安安稳稳要饭。” “不!” 江晗不要这样的日子。 “那你就自己想呗,总之我觉得阿蕴姑娘已经仁至义尽的,你这板上钉钉的死罪,她都给你留了一条路,我要是你,我一辈子都感谢她。” 江晗厌恶了江蕴十几年,感谢不感谢的,她可说不出口。 第153章 萧煜之中毒 江蕴把江晗处理完之后,就被苏明樟拉着去对质萧煜之。 江蕴略有推脱,想让他先去处置宋珩,但是在苏明樟眼中,一个必死之人根本没有说明好处置的,且他还要看看在宋珩还活着一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后,哪些官员最是惶恐,私下里小动作越多。 既然这个饵都到他手里了,那就用用再杀也不迟。 而萧煜之那头就不一样了。 那小子打得什么心思,他不得多审问一番? 因着萧煜之此人功夫实在好,所以看押他的地方是一处铁房。而不是寻常的牢房柴房,且还有程风时不时的亲自巡查,以及里里外外数十人看守。 毕竟相府这样森严的戒备他都能闯进来,不得不对他多上点心。 但同时也说明府中戒备还需加强,苏明樟方才以及从与萧煜之的谈话中套出了他是如何翻进来的,正好可以借此针对性加强相府的防卫,若是往后再有这样的轻功高手想要溜进来,怕是也不能了。 江蕴被他拉着走,满脸无奈道:“事情原委我都与你说了,还让我对质什么,横竖如何处置都是你说了算,我就不去了吧。” 苏明樟道:“你亲手了结他。” 江蕴:“……” “这倒是也没有必要吧。” 江蕴觉得苏明樟这个想法也太狠了。 “他曾刺杀你,你若与他没事,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杀他,你应该很高兴。” 江蕴觉得这厮在某些方面真的有点不可理喻。 “到底是为了让我高兴,还是为了让你自己高兴?” 苏明樟道:“我们要一起高兴。” 江蕴在他身后,白眼都要翻到天边去。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我亲自了结她,这对我很不好,我会做噩梦,我会害怕,哪有怂恿女子手上沾血的?对吧?” 江蕴试图晓之以理。 苏明樟道:“你做噩梦,可以睡到我边上,你害怕,亦有我在,至于手上沾血,你若是敢于如此,我会更爱你。” “谁要你爱?” 江蕴见她这样油盐不进,便嘴硬了一句。 苏明樟停住身回头,看着她鼓着气的小脸,问道:“你不要?” 江蕴想继续嘴硬,但是又怕说的太过惹到他,便折中道:“我要,但若是非要杀人放火才行,那我宁愿不要。” “这不是杀人放火,这是有仇当报。” 苏明樟完全不听她那一套,他语调淡淡但是不容置疑。 江蕴被拉着往前,“相爷要我如何杀他?” “我若是被他反杀了怎么办?” “我真的觉得他罪不至死……” “是你自己疑心作怪,总觉得他夜里来了我房里就有些什么七七八八的。” 江蕴一句接着一句不停。 苏明樟道:“我疑心?我若是真疑心,你也一并被关着了。” “既然你不疑心,那有何至于此?” “我不爽。” 苏明樟言简意赅。 他只是单纯的不爽,膈应。 江蕴道:“我真的杀不下手。” 在她不断地讨价还价之下,苏明樟彻底被惹毛了,她一把拎起江蕴,“你杀不下手?你没杀过人吗?你还一次性杀两个,如今杀他倒是杀不下手了?江蕴,你嘴里有过一句真话吗?” “我本没有太多疑心,但你越是杀不下手,就越是有问题。” “我……” 江蕴欲哭无泪,被他像拎小鸡仔一样地提着往前走去。 江蕴脑中疯狂想对策,被拎到门前时,实在没有法子,便决定下一秒直接昏厥。 门打开时,就在她打算两眼一闭直接原地倒下时,竟见里面的萧煜之躺在地上,唇色青紫,口吐白沫,手脚还时不时抽搐一下。 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开门的程风也惊呆了。 “主子,没人进去过。” 程风赶忙解释道。 没人进去过,没人对他下手,他自己会这样? 苏明樟隆起眉,程风蹲下身去探了探他对呼吸,及其微弱。 “感觉要没了。” 苏明樟没有回答,只看着地上人,一语中的道:“很会装。” 程风也是见过不少死人,又或是半死不活的人,是真是装,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分辨能力的。 萧煜之这副鬼样子,真不像是装的,定是用了毒药,且毒药大概率还是自己随身带的。 想来江湖门派之人会自己备毒药在身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他这样跳脱又武功高强之人,会轻易寻短,就太不正常了。 想必苏明樟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断定他是装的。 但地上的萧煜之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一副死的很透彻的模样。 江蕴道:“这是死了?” 她语气中有几分轻快。 她不想亲自下手,但若是萧煜之这家伙自己归西了,那也不关她的事。 “死了事情就过了,拉出去埋了吧。” 江蕴说完后就想开溜。 苏明樟拦住了她。 “还有气。” “没了。” 后一句是程风说的,他刚才探的时候,萧煜之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到了现在,竟已一点儿都没有了。 他就将时间卡的这样好,不多不少,就死在他们对话间。 程风搞不懂,江蕴不想管,唯独苏明樟抓着不放,“去喊顾郎中来。” 江湖上乱七八糟的药太多,谁知是不是使什么障眼法,才做出一副假死的模样,故而请顾知延来看一眼才算是稳妥。 对此江蕴也没什么意见。 顾知延到后,看到程风的模样就直摇头,他掀开他对袖口,只见手腕处的静脉都呈现紫黑色。 若是寻常毒药,吃下后大多也就是吐血身亡,不至于静脉的颜色都这样深。 这一看就是剧毒。 但能导致这种状态的剧毒也不知一种,有的尚有回旋,有的必死无疑。 顾知延起身,先是习惯性地看了看江蕴。 江蕴站的靠后些,看着萧煜之的目光有些复杂,但可以看出可惜占大多数,在她看来,此人毛糙无礼,但似乎最大的梦想就是开钱庄,坏不到哪儿去,死成这样,确实有点惨。 顾知延似乎能很敏锐的察觉到江蕴的情绪。 他过后再看向苏明樟,道:“相爷,这个已经死透了,不用管了。” 第154章 萧煜之被带到乱葬岗 大抵是他这个诊断下的太快,苏明樟有些不相信。 “你确定?” “自然。” 顾知延点头道:“看,此毒已经渗透血液,才会形成这般颜色,一旦可见颜色,说明此毒已经流入心脉,流入心脉,无力回天,若是不信,苏相大可再去寻别的郎中看一眼。” 他知道确实用一种毒,可以造成如此假象,但他也确定,洛阳医馆的那些庸医不会知道。 他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全然感受到了江蕴的心境,江蕴没有那么想让此人死,但也无意救他,他命如何随他去,所以顾知延才有了这一番发言。 苏明樟听后,也没有在找旁的郎中来看,毕竟那些医馆的水准他不是不知道,虽说有吩咐下去稍作整改,但也只能减少他们做骗人的勾当,又提升不了医术。 至于卢域,这点小事也就不烦他了。 于是苏明樟也就勉强信了他这番话。 江蕴伸了个懒腰,道:“那就……那就赶紧处理了吧,看着碍眼。” 不知为何,苏明樟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打量了一下江蕴,又打量了一下顾知延,确认二人没有什么沟通,最后又看了看死在地上的萧煜之,随后抽出程风腰间的剑,握着剑柄放到江蕴手上,道:“他就这样死了,也太过便宜他了。” 江蕴感觉手中一凉。 这厮是什么意思? 江蕴微微抬起头,杏眼如小鹿一般,待着疑惑和单纯看着苏明樟。 “死了也杀。” 江蕴:“……” 这人的心必然是黑的。 此人万万惹不得,记仇太甚,若是真惹他惹得厉害,就是死了他也不放过你。 江蕴拿着剑,半晌,小声道:“相爷,对一具尸首这样子,会不会太变态了?” 就连顾知延也应和道:“阿蕴手无缚鸡之力,从未沾染过血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还是不要碰这些的好。” 苏明樟下意识不悦,但因念着顾知延是江蕴的祖父,便收敛了几分,只道:“此人半夜闯入屋,那刀抵在阿蕴的喉咙,之前又将他伤成那样,阿蕴自当学会有仇必报,且她也不是什么从未沾染血腥的小姑娘。”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知延也没什么可反驳的,毕竟他们祖孙二人现在都是承的苏明樟的恩惠。 江蕴知道她自己今儿必须要做出点什么,这变态才会舒心,于是干脆狠了狠心,抬起长剑,往萧煜之喉间划了一道血痕,然后又将剑竖起,对准他的手上戳去。 剑锋落下,穿透了他的手掌。 过后,江蕴抬起长剑,剑上滴着些发黑的血液,她嫌恶地还回到苏明樟手中,苏明樟又递给程风。 江蕴道:“有仇报仇,她头一回怎么弄伤我,我弄回来,再多我也没兴趣了,我想休息了。” 她做出了这些动作后,苏明樟总算是松了口。 “就这样,让他带着你受过的伤,挺好的。” 说罢他转身吩咐程风道:“丢到乱葬岗。” “是。” 江蕴松了一口气,此事看来也终于算是过去了。 那厢,江太傅出了相府后,就急着回家说明了情况,过后,余氏匆匆入了宫。 她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太后,她似乎是预料到了江家之后还会被牵扯,所以先一步求太后帮助。 不管是在皇上面前说说话也好,又或者是帮着稳一稳一些下部官员也好,总之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互相商议。 但她没想到的是,就在方才不久前,太后收到了一封信件。 那信是边疆寄来的,但是做了多层伪装,最后被藏在有机关的食盒底部送到了她面前。 她打开那封信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是薛睿寄来的信。 他甚至都不用看信的内容,也不用看信的署名,只需看到那一页字迹,便知道写信之人是谁。 她本在先前,与薛睿没有联系已经多年,因先帝起了疑心,所以他去往边疆之后,两人就再也不敢有一封书信,以防被半路截胡。 上一次书信往来是先帝过世后,他在掌握大权的日子里,告诉了他她的一切计划。 按照原计划,若是有个傀儡小皇帝登基,她就可以代替皇帝下旨,将他从边疆调回来。 但是事态有变,暄亲王登基后,她也给过书信,说明了一切缘由,然后强调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薛睿在大局上是没有轻举妄动,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也同太后和江家一样,将所有过错归结在江蕴身上,但是在洛阳,江蕴已经有了苏相护着,太后若是要下手也极不方便。 所以为了彻底铲除这个坏事之人,又不连累太后,他才在边境处固了江湖杀手,正好江蕴随着苏明樟出了洛阳前往临安,他本以为她必死无疑。 但没想到萧门的人竟然失手了。 失手也就罢了,还惹怒到了苏明樟,那人就跟个疯狗一样,因为这么点小事一路查到边境,还将萧门门主都抓了走。 薛睿生怕被萧门门主出卖导致牵连,但更加深层的原因,是他内心总有隐隐不安的感觉。 苏明樟这样办大事的人,真的会为了身边一个女人,就千里追查到边境吗?这背后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有没有可能一切的目的本就在他? 薛睿不敢多想,只怕被萧门之人供出后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所以这才冒险又给太后写了一封信。 其中意思是,让她找机会铲除被苏明樟带去的萧门中人,以防自己被出卖后,引起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太后也是此时才知道,刺杀江蕴一事是自己老情人在背后操纵的,其目的也是为了帮她出气。 故而她才哭红了眼,一通发泄之后,他正烦恼着要怎么解决萧门中人,余氏就卡着点进宫来烦她。 一到她面前就哭,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竟是为着江晗那个不争气的通奸一事,这就罢了,竟然还牵扯了宋珩! 都当他她是神仙吗?! 第155章 江晗出城流浪 “哀家记得江晗过去虽有些傲气,但也还是有些分寸的,绝不是这般没有下线之人!你到底是如何教养她的?难道过去都是表象不成?!” 余太后鲜少这样对自己亲妹妹发这么大的脾气,可以说是直接指着鼻子骂,没给她留半分颜面。 “她过去是心比天高,巴不得越过我的静兰去,怎么就会为了宋珩那种不争气的东西,毁了自己的一生?” “毁了自己也就罢了,这是连累了你江家全家,现在你们江家又来连累哀家?” 余氏心里更苦,听到太后这般指责,她跪下道:“姐姐!你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晗儿固然有错,但那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她是被宋珩威胁的!分明是宋珩记恨江蕴,却又报复不了江蕴,这才将那些狠毒的法子全用到了晗儿身上,如今……如今江齐安为了保全江家,已经不得不与晗儿断了父女关系,她被划出了族谱,今后我与她不能母女相认,你也不能再听她喊你一声姨母,你就当真不心痛吗?” 她声泪俱下,她失去的是亲身女儿,但太后此时并不能全然体会到她之心痛,那封信在她心里已经占去了太多位置,她没有足够的精力再去痛心江晗的事情。 但见到自己妹妹这样在自己身前跪哭,她心中也揪了一下,抬手将她扶起来道:“除了与晗儿断绝关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谁让她是被苏相亲自抓住,连半分辩解的余地也没有,但事已至此,至于让太傅去叮嘱刑部那边,把嘴巴管严实就是了,再来找我有什么用?” “姐姐,你与我江家本就是相连的,此事一出,即便舍弃晗儿,但终究会对我江家的名声有损害,上头不稳,下面就更加晃荡,若是不及时干预,只怕全盘崩塌,你的身份毕竟在这儿,想来还是有资格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就去给江齐安谋个要紧的差事,什么……什么水患啊、剿匪啊这些能帮助百姓的,一来让他出去避一避风头,二来也能赚回些功绩名声,稳住后,下面那些小权小势才不会散去。” 余太后听完一脸疲态地往后靠。 她整个人憔悴下去,即便保养得当,但那张脸也抵挡不住年岁的增长,此时精神有些萎靡,看着愈发苍老。 她身上的华服有些硬重,以至于她无力的靠坐在椅上时,整个人像是陷进了那身衣裳中。 “水患,剿匪……说的轻松,这些差事急的时候,少有人去,现在没有,你就要我给你凭空弄出来?” “姐姐!” 余氏又是一个跪扑,直接整个人扑在了太后腿上。 “幼时我有难受的事,姐姐也是这样安慰我的,如今你我虽然都年岁不小,但我终究是你亲妹妹,我已痛失爱女,若是失去了她还换不来江家的平稳顺遂,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余氏说着就要往她的椅子扶手上撞去。 余太后无奈再度拦住她。 她问道:“够了!说事便好好说事,何必这样寻死觅活,你这样只会浪费时间罢了。” 余氏这才稍稍收复了一下情绪。 余太后又道:“你们也实在过分,太傅把宋珩弄出来,竟是连我都瞒着,嘴上倒是说都是一家人,但这样的大罪却自己暗中犯下,东窗事发后来找我帮忙,你们可有将我当作一家?你可还有将我看作你的姐姐?” 余氏拿着帕子抹眼泪,“这件事我本也知道的不够详细,晗儿求着要办,江齐安那老货又说可以办,你也知道,他这些年来做事嫌少有差错,谁知这次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的朝堂又不是你江家一家独大,做事之前也不知掂量掂量。” 太后说完这句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罢了,我只能帮着再想想办法,让太傅抓紧时间立点功,若是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大事,那就只好去造事。” “造事?如何造?” 余氏有些没听明白。 余太后摆了摆手,道:“让太傅近些日子放低调些,尽量多待在府中,不要有任何动作,我还有些人手,能闹出一些影响百姓的事来,回头再让他去平息一番就是。” 余氏听姐姐这么说,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她磕了个头,道:“谢姐姐相助,我……我先回去给晗儿上香了。” 虽说江晗被挪出了族谱,但是当娘的知道自己女儿的下场后,又怎么忍得住不给她多祈祷一番?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女儿并没有死,在深夜里被扔出了相府,身无分文,也没有头饰珠钗,就连身上的布料都是些粗糙不值钱的,唯独有的,就是七兰一个丫头。 夜中寂静,江晗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傻楞地站了半晌,七兰换回了以前的称呼,在她侧身后小声道:“二姑娘,我们去哪里?” 江晗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浑身一抖,很快呆滞的表情被痛苦取代,她哽咽了一下,道:“以后只喊我姑娘。” 什么二姑娘,她又不是江府的二姑娘了,江府大姑娘没了,二姑娘也没了。 七兰点了点头,“是,姑娘,我们去哪?” 江晗沉思了片刻,道:“出洛阳。” “出洛阳?为什么?” 不论是去卖身为奴,还是在街边沿路乞讨,洛阳都是最好过活的,洛阳繁华,大户人家多,不缺银子的人多。 江晗道:“阿爹……不,太傅,按照太傅的做法来看,只怕若是他发现我还活在洛阳,或许有可能会对我起杀心,或许会怕我怀恨在心,说出对他不利的话,就如江蕴被舍弃后投奔苏相与他为敌一样,他或许会有所防备……” 这是江晗理性的分析,即便她内心也并不愿意相信。 七兰听得毛骨悚然,“太傅真的会这样吗?” 江晗轻咳了一下,把眼泪憋回去,“或许,我说的一直是或许,不是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但是……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她动身往城门处走去。 第156章 太后的计划 “姑娘伤还没好。” 七兰跟在后面提醒道。 江晗道:“那也走了,横竖没有银子医治。” 七兰无可反驳,默默走着,她觉得自家姑娘这些日子来的变化太大,相问几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江晗在前面走了一会儿后,道:“七兰,你上前来与我并排吧。” 她又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七兰也不必走在她侧身后。 七兰听后上前一步。 又过了一会儿,江晗又道:“七兰,你与我聊聊天吧。” “好。” 她想了想,先问道:“姑娘不怕黑了吗?” 她记得过去江晗是怕的。 “不怕,过去只是装装金贵罢了。” 江晗出奇的坦诚。 虽不怕黑,但这样深夜无人的街道还是有点怕的,只是怕与不怕都没有说的意义了,也就不怕了。 七兰又问道:“为何姑娘会陪我跪上那十日,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只求家人平安就好了。” 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在罚跪时,她也问了江晗一嘴,只是那时候的江晗一句话也不想说,七兰就很识趣地没有再提。 江晗预料到她会问这个,她坦诚道:“不是多想救你,是我那时想与苏相和离,便想把给江蕴下药一事在苏相回来之前彻底抹平,江蕴开了口,给了这个机会,我便照做了。” 目的不是为了救七兰,七兰听到后小小的失落的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又问道:“那姑娘的变化也很大,过去在江……” 她提到江家,江晗转头看了她一眼,显然她不太想听到。 于是七兰改口道:“过去姑娘性子强硬些,绝不会有妥协之举。” 江晗道:“过去确实潇洒自在,但是嫁去相府数月,我自己是何处境,应要认知清楚,否则只会更加痛苦。” “奴婢不懂。” 江晗道:“就如此时,我是丧家犬,捡回一条命,我便要认清这个现实,若是还想着回江家,或是像过去那样欺负江蕴,那只会让我丧命。” “那姑娘还恨江蕴吗?”七兰又问。 “恨,我恨所有人。” 江晗突然来了这样一句,七兰吓得原地愣住。 江晗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不妥,回头道:“不恨你,你放心。” 七兰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跟着她走。 江晗反复琢磨自己方才说的话,依然觉得不恰当,于是良久之后,她又解释道:“似乎恨所有人,恨我爹娘,恨弟弟,恨江蕴,恨宋珩,恨苏相……但似乎又没有那么恨了。” 她厌恶一切,但都不如以往那么强烈,强烈的想喊叫,想摔东西,她此时只是平淡的表达。 七兰不太懂,只是应和了两声。 两人又是走了许久,直到天边微白,远远可以看见城门时,江晗突然又道:“我是恨我自己。” 这话七兰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不知江晗为何会这样讲。 江晗自己也不知道。 七兰想了想,只能拿些佛语来做安慰,道:“福来福走皆是命数,此时失意,姑娘还有以后呢,且看江蕴那样都能将日子过好来,姑娘定然不比她差。” 七兰的这通安慰还算有点效果,“是命数吗?或许该去问问菩萨。” 江晗喃喃后,又道了一句:“不提什么比不比谁差了,尤其是她。” “她”指的是江蕴。 江晗此刻一点都不想比,过去有多喜欢比,此刻就有多排斥。 “有什么好比的呢,过自己的就是了,都是差不多的,都是爹娘的弃子。” 江晗丧气地说着,走出城门后,道:“方才既然说到命数,那就寻座庙去吧,去拜拜,去问问,问问我之后是什么命。” 她有了目标,七兰就来了劲,道:“奴婢去问问哪里有庙。” 此时已有些早起赶集的农户在路上,七兰问了几人后确定了方向,道:“姑娘随我来。” *** 余太后因着那一封信,彻夜未眠。 薛睿的信中让她解决苏明樟带去的萧门人,他知道薛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让她这样做。 因为众人皆知,从苏明樟手中去杀人有多难,上次江蕴被伤了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而那些萧门之人,本就是被当作重要人犯被严加看管的,没有什么空子可寻。 再加之答应自己妹妹给江太傅找差事立功,两件事情撞在一起,一夜过后,天亮之时,她总算有了点想法。 既然两件事情撞到了一起,那就让两件事变成一件事,然后相辅相成就是了。 要在百姓中闹事,那就接着萧门来闹事。 她起身稍作洗漱后,连早膳都来不及吃,就下令让自己这些年来养的精锐来接差事。 这些精锐,非关键时刻她不会启用,此事若是只牵扯江家,她还不至于下如此血本,但是牵扯到了…… 那些精锐的首领单膝跪地,余太后道:“萧门,可知?” “知道,所有有名号的江湖门派,属下都有了解。” “扮作他们,在洛阳大开杀戒。” “杀谁?” “随意。” 余太后的声音冰冷。 精锐首领的回应也果断冷静。 “是。” 他们只是主子的刀,主子让他们往哪砍,他们就往哪砍,不会多一句话。 余太后又补充道:“把事情闹大,闹到皇帝耳朵里,让所有人都知道萧门在洛阳胡乱杀人,让百姓惶恐,且要快,三日之内。” 苏明樟这几日因府中出了些事,告假了几日,她要在苏明樟将萧门之人全部移交给皇帝之前,把这个局做好,这样才有可能完成薛睿信中所提,也能让江齐安出去假模假样地处理一下,混个功绩。 “是,属下遵命。” 精锐首领应后,起身倒退着出了门。 太后安排完了这一切,这才稍稍舒心了一点儿,勉强用的下早膳。 *** 相府。 江蕴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江晗走了,萧煜之也被处理了,宋珩也被重新移交到刑部,等着刑部官员一一被查问之后再次斩首。 本该恢复平静了,但万万没想到小绿又给她带来了新的灾祸。 第157章 苏明章不是好人 小绿自从上次也吸入药粉后,昏睡了许久,才醒过来不多时,就开始嗷嗷直叫。 饿的。 但当时并没人注意到它,它叫的嗓子都哑了,也没得到半口水和食物。 直到苏明樟和江蕴一起回到屋中时,它突然大喊道:“苏明樟不是好人,苏明樟不是好人!” 它清楚地记得,它先前说这句话时,江蕴便会给她好吃的。 于是这回江蕴一进门,它就扯开嗓子喊个不停。 “苏明樟不是好人,苏明樟不是好人!” 小绿越喊越起劲,丝毫没注意到大步往自己逼近的某人。 下一刻,它的两扇翅膀就被用力捏起,然后面前出现一张放大无数倍的俊脸。 它翅膀被捏的有点疼,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后,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江蕴。 江蕴脸色发青,青的简直堪比它的毛色。 小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以为可以张嘴得到食物,于是也不管苏明樟拽的它疼不疼,只顾着朝江蕴张大嘴巴。 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江蕴注意到它平时滚远点肚子此时都平了下去,看来确实这两日忙坏了,都没好好注意到它。 但苏明樟身上散出来的冷意,让她霎时觉得自身难保。 于是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小绿:娘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实在顾不上你了。 小绿自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依旧是等着喂食的模样,下一秒,它就被苏明樟扔出了屋外。 江蕴担忧的看去,但好在小绿不是自幼被关在笼子里,飞行能力不佳的傻鸟,它本能地煽动起翅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又飞回来,落到江蕴肩膀上,且嘴里开始叫唤不停,似乎在控诉着不满。 “娘,他想弄死我!” 江蕴从它的鸟语中大概得出的是这个意思。 她尴尬地轻咳了一下,缓缓朝屋外挪动脚步,先开口道:“相爷,我去给……去给小绿弄点儿吃的,它饿了。” “怎么,一人一鸟畏罪潜逃?” 苏明樟不紧不慢转过身看着她,眼里满满威胁的意味。 江蕴往后退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给小绿找吃食来再说……” “饿都饿到现在了,怎么?再饿一会儿会死?” 江蕴道:“万一真饿死了怎么办?” “真饿死了再买。” “这怎么行?我与它之间是有感情的,若是每一次都死了再买,那就太儿戏了,鸟命也是命,你怎能不放在眼里?” 苏明樟淡声道:“便是人命,我亦不放在眼里,如何?” 江蕴:“……” 是她疏忽了。 她改变方向道:“这是你送我的,看它挨饿我心疼,我想先喂饱它。” 苏明樟道:“那你为什么不喂饱我?” 江蕴:“???” 她眼神错愕起来,隐隐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但她回避道:“相爷若是饿了,我也去伙房给你拿一点儿来。” “你这幅装傻的样子看着倒真像是不聪明了。” 苏明樟说着,直接抬手捏住江蕴的脸,还往上抬了抬,让她直勾勾正视自己。 “你挨罚还是它挨罚?” 江蕴因脸蛋被用力捏着,有些疼,说话也含糊不清,勉强道:“我……我挨罚,小绿无辜。” 小绿确实无辜。 它又不知话中含义,只知道跟着主人学了,便有糕点吃。 江蕴总不好让苏明樟对它下手。 苏明樟点了点头,对外喊道:“程风。” 程风落到门前,见自家主子从阿蕴姑娘肩膀上抓起一只吱呀乱叫的傻鸟扔到他手里,道:“去把它喂饱。” 程风:“……” 他看着手里的小绿,见它还想往里飞,便迅速捏紧,道:“主子,喂多少它能饱?” 这苏明樟怎么会知道? 他烦躁的拧了一下眉头,道:“是饥是饱它自己会不知道?你只管喂就是了。” “是……” 程风应声后,捏着小绿离开。 他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 过去他从来不会碰这些奇奇怪怪的琐事,现在莫名其妙的差事是越来越多。 这就罢了,怕就怕做不好还要挨罚。 毕竟因为阿蕴姑娘,他挨了多少次板子自己都数不清了,所以现在,即便他心中觉得是屁大的小事,但做起来也不敢马虎。 他把小绿带到伙房,将人吃的食物全都端出来,一一摆在小绿面前,“吃,吃饱。” 小绿:“……” 程风见它不吃,还拿手指往它背上戳了戳,小绿往前跳了一步,不爽的扑腾了一下翅膀,还是不吃。 程风看着心急,打又不敢打,骂了它又听不懂,正焦头烂额之际,还是张厨子摸着肚子乐呵呵走来,告诉他道:“程首领,你拿那些大肉放在一只鸟面前做甚?你得掰点糕点喂到它嘴里嘞,或者去外头树上抓些虫子,这天气热了有知了什么的,鸟儿都喜欢吃虫,对吧?” 张厨子一番好意提醒,程风却听得恼怒,他双臂抱在胸前道:“他奶奶的,一只破鸟,还要老子亲自把东西弄碎了喂到它嘴里,还要老子去给它爬树抓虫?它是什么黄金羽毛的神鸟?” 张厨子撇撇嘴,道:“程统领莫生气,我也只是好心说两句,万万没有折辱您道意思,若是这鸟惹得您不悦,我大可直接宰了它给您炖汤。” 他说着就作势要去抓小绿,这回程风才急了,赶忙把小绿护住,对着张厨子伸出手,“有什么糕,拿来。” “没有。” 张厨子一脸耿直,“相爷平日又不吃甜食,阿蕴姑娘近来也没做,这儿东西倒是有,就是做起来还要些时间。” 程风嘴角扯了扯,真心想往他那胖肚子上揍上一拳。 而且这弥勒厨天生笑脸,此刻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在嘲笑他。 程风不爽的抓起小绿塞到他手中,“看好了,我去抓虫。” 他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大太阳里去给一只傻鸟抓虫子吃。 真的是傻鸟,它就不会自己抓? 小绿自小是被喂养大的,幼时自己想去觅食,乱飞去太远的地方便会被责罚,故而早已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 程风站在树下抬头寻望,找到目标后腾空而起…… 第158章 冷她 这厢,江蕴犹如被困在寒冰地窖里,浑身发冷。 她弱弱道:“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这两个字,有点频繁了。” 那日萧煜之道事,她也说是误会。 那确实是误会不错,但小绿说出这句话也算是误会的话,会不会太离谱了一些? 苏明樟很果断地掐掉了她这个借口。 江蕴又道:“别记恨小绿,那日萧门少主道事,它还帮了忙的,它及时在他头上啄了一下,救我于水火,它也是我的救命恩……鸟。” “我何时说记恨它了?” 苏明樟一句反问,过后又道:“我是记恨你。” 他还不至于把气都撒到一只鸟身上,他若是有意拿小绿撒气,那小绿此时已经是一滩烂泥了。 他从始至终都是要找这个女人撒气。 她倒是会给人惊喜,且也真是不怕事。 江蕴听出他语气认真,赶忙安抚道:“都是事出有因的。” “事出有因,什么因,你厌恶我就是因?” “我不是好人?” 苏明樟反问完这句后,又转而自我评价道:“我确实不是好人。” 但所有人都可以说他不是好人,唯独江蕴不行。 她凭什么? 江蕴步步后退,被他逼至墙角。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捏红了,有些火辣辣的,就抬手推了一下苏明樟,道:“先松开。” “你是觉着我没有脾气?你是觉得我能让你骂?” 苏明樟完全没有理会江蕴的话,自顾自说着。 江蕴因为被捏着脸的缘故,嘴唇有些嘟起,她看到苏明樟的视线又逐渐落到自己嘴唇上,便猜到了他的路数。 他每每有脾气,都要吻着她好好发泄一番,急了还咬人,会咬疼她。 就在她做好被啃咬的准备时,苏明樟却意外的没有低头。 他只是眼神在她的脸上多留恋了一番后,松了手。 江蕴以为他是给自己时间解释了,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结果苏明樟直接将她推出了门,她还会反应过来,只听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苏明樟隔着门道:“我要再睡会儿。” 江蕴上前推了一下,发现门已经从里面被锁死了。 她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檐下的一点阴影照在她头上。 她在门外道:“我真的能解释。”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站了一会儿,里面依旧没有半分声响。 江蕴在敲门和离开中选择了后者。 或许稍作冷静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这几日也确实与他总有矛盾。 她深知自己也竟然有些问题,或者说有些处事不当。 江蕴转身,抬手遮了遮太阳,走出了院子。 她也无处可去,只好往青姝的屋里走。 青姝此刻还在睡懒觉,听到敲门声后很不耐烦的喊道:“谁?” “我。” 听出是江蕴的声音,青姝起身问道:“做甚?是相爷有什么事?” “没,我被赶出来了。” “什么?” 江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被赶出来了。” 青姝深度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相爷宝贝你宝贝的不得了,少来跟我开这种玩笑。” 江蕴:“我无处可去了。” 青姝:“……” 她听她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玩笑话,慢慢的好奇心战胜了困意,这才起身走去开门。 随着她门打开,阳光倾泻而进,青姝抬手挡在眼前,“怎么回事儿?” 她一边问着,一边给江蕴扔了被褥和枕头。 江蕴抱着东西,铺到自己最开始来相府时打地铺的地方。 她铺好后往上一躺,侧头看着青姝道:“我先前教小绿说话,学了一句:苏明樟不是好人。” 青姝:“……” 她无语凝噎。 “你若是这样想死,也大可不必带上小绿。” 江蕴道:“没有,我自己承担,肯定会护好它。” 青姝道:“所以你当时在发什么疯?相爷连管家令牌都给你了,你还要说他不是好人?就算他不是好人,也轮不着你说。” 这道理青姝都看得明白。 江蕴没理,觉得闷闷的,起身拿了桌上的一把团扇,在自己脸边呼哧呼哧扇起来。 青姝这才注意到,问她:“你脸怎么有点红?” “被掐的。” “相爷掐的?” “嗯。” “该!” “……” 江蕴道:“你说该就该吧,但是他不给我机会解释,也不拉着我发疯,想来这次是真的有些恼了。” 青姝道:“这不是恼了,这是心冷,心灰意冷。” 被她这样一说,江蕴瞬间感觉自己罪过更大了。 她跪坐起身,问道:“那怎么办?我真不是那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东西!” 青姝撇撇嘴,“所以你为什么要教小绿说那句话?” 江蕴回忆了一下,道:“那时他让我做如意糕,我做完端去书房,他便不告而别了。” 青姝听了,啧了一声道:“让你做如意糕?那他确实也不算什么好人,他都将你撩拨成这样了,你也知道那如意糕的来源了,他还让你做,属实欺负人。” “撩拨成哪样了?你这话我听得奇怪。” 青姝干笑两声,“没什么。” “到底什么?不将话说明有意思吗?” “没什么没什么,他不过是小小的激你一下,你便气得要教小绿说这种话来撒气。” 青姝一语点醒梦中人。 江蕴蹭的站起身来,道:“我怎是撒气?我是闲的无聊。” 青姝淡定着看着江蕴。 沉默以对。 虽是沉默,却震耳欲聋。 因她的沉默,更加显得江蕴激动。 她反应过来后又坐下身,“别想太多。” 青姝在床上打了个,“我才懒得想,是你自己被赶到我这来了,我在收留你。” “对了”,青姝突然想到,“你写的那本话本子有没有收好?别回头又被他发现了,若是被发现了,你可就不只是被赶到我这儿来那么简单,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才刚坐下的江蕴又弹起了身。 “青姝,我感觉我的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青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永别。” 第159章 当街遇命案 青姝声音冷漠疏离。 江蕴脸一垮,自我安慰道:“应该不会被发现。” 青姝打击她道:“你别太乐观了。” 江蕴道:“以相爷的人品,应不会随意翻弄别人的东西。” 青姝好心分析道:“第一,相爷从来不与人谈人品;第二,你不是别人;第三,那屋子是相爷的,他怎么翻都不算乱翻。” “那我现在怎么办?” 青姝道:“装死或者死缠烂打道歉。” 江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懒下,道:“装死,再睡一会儿。” “不知该说你是心大还是无心。” 江蕴道:“不是我不解释不道歉,是他不听。” 青姝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你听得懂什么叫死缠烂打吗?” “听不懂,你莫要出馊主意。” “为何说我的就是馊主意,我阅话本子无数,我还不懂吗?你别觉着这个词不好听,对相爷这样的,许还真有用。” 江蕴道:“阅话本子无数,有什么用吗?若是真有用,你自己怎么不……” 青姝踢了踢被子,道:“你以为我不行吗?我不过是没认真。” “那你去试试,让我见到点儿成效。” 江蕴一激,青姝还真就来劲了,“我自然是比你出息百倍,你且看着。” 她起身穿好鞋,道:“这世上就没有敲不开的门。” 江蕴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也跟着起身,“你要如何做?” 青姝道:“给你做榜样。” 她一边快速洗漱收拾好自己,又坐到镜前稍做打扮,道:“顾郎中有什么喜欢的?” 江蕴问道:“问这个做甚?” 青姝道:“我学了一招叫投其所好,但我看那顾平满心满眼都是尊师重道地学医术,便直接越过他去讨好顾郎中,此法是不是甚妙?” 江蕴道:“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青姝一边生疏地描着眉,一边道:“我近来也算是想通了,都说女最追男子,如隔纱,简单的很,我青姝最是不怕事,没什么我不敢做的。” 青姝这话多少有几分给自己打气的意味在。 江蕴道:“可你这眉毛描的比男子还粗了。” 青姝:“……” 待她收拾完后,二人出了府,青姝直奔洛阳最大的药铺去,道:“府中的药材有限的很,他们从临安带过来的也不多,我去多买些平日里少见的送过去。” 江蕴道:“你这是真下血本了?” 青姝巴扎着眼看她,“我下血本?不是你掏银子吗?” 江蕴:“???” 青姝道:“相爷没有收回你的管家令牌吧?府里银子你还是有权动的吧?” 这倒是。 江蕴点头,“你用府里的银子,不怕相爷查?” 青姝扯过她的手臂,挽着并排走,道:“相爷从来不会查,他银子多的用不光,若是用我的月例银子买名贵药材,那我还活不活了?” “你倒是理直气壮。” 青姝不以为然道:“对啊,那顾郎中是相爷远赴千里去亲自请来的,这件事去同他说,他也一定会同意,至于你就更应该高兴了,那是你祖父,给他送药材,你也能多学点,你就说好不好?” 江蕴道:“在理。” 也不知苏明樟是无意收走这管家令牌还是忘了,总之还在她身上,就要好好用着。 银子花不完,她就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他把她关在外面,她就好好潇洒。 有了江蕴这声在理,青姝也放开了心,尽情往贵的选。 药铺中人来人往,有急着抓药的人胡乱顶撞插队,青姝将江蕴拉的紧了些。 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布袋子,询问了哪些药材最是罕见,而后一人一把地往里抓,掌柜的见了还拿了不少珍藏的药品来,青姝都一并收下。 正当掌柜的收下一沓跟书一样厚的银票后,药铺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不过几人回头查看的功夫,外头的人就迅速散开,有人高声喊道:“杀……杀人啦!杀人啦!” 青姝与江蕴也吓了一跳,将手挽的紧了些,但青姝是个胆大好奇的,虽被吓到了一下,但还是拉着江蕴往外走,想探过去看一看。 江蕴也是越来越不怕事的性子,于是就跟着她走,到药铺门口处时,就看见外面街道上横着几句尸体。 伤在脖颈或是心口处,有些已经死透了,而有些显然还吊着一口气,血不断的往外冒,更有其中一个还拼了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来。 他双眼死死盯着周围在人群,嘴巴微张,似乎是想好说什么话。 “萧……萧……” 他声音微弱,几乎没人听得清,江蕴与青姝亦是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只两声过后,他手就无力地落下,眼睛一闭,彻底没了气息。 大街上突然死了这么多人,百姓们以为是仇杀灭口,都猜想这些人是一家子,但直到人群中有人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家儿子之后,事态又发生了改变。 那妇人冲进尸堆里,抱着自己儿子的尸身大声哭喊:“我的儿啊!是谁杀了我的儿!这……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你儿子可是有什么仇家?这些都是你家里人?莫不是你家里人惹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 围观的百姓这般问道。 “胡说!我家就住在东口巷子里,都住了几十年了,从未与人结过什么仇怨,这其他的人,我也不认识。” 老妇说完,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又接着把头埋下去哭,“这洛阳城里,难道还有匪徒敢作乱吗?即便是要劫财,也不该找我们这样的人家啊!” 她哭得忘我,围观的百姓也渐渐察觉不对劲,又有几个尸身被认出,都是毫不相干的人。 这就更加奇怪了。 “都让开让开!” 掌柜的看了情况后,立即派手下的伙计去报了官,官差赶到后将百姓们全都驱赶走,青姝还想多看一看,就也免不了挨了两声训斥。 那妇人被强行拖开后,哭得晕死在路边。 “官爷啊,还我公道啊!还我儿公道啊!” “真相自会查明!” 一个官差丢下这句后不再理会她。 江蕴与青姝站在远处,看着官差们将尸体一具一具搬运走,虽说不上来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 江蕴道:“按规矩,是不是该先将此处封死,查查这些人是如何被丢到这里的?” 青姝道:“这个我不懂,但我总觉得有几个还没死透,边上就是药铺,为何不让郎中来先看一看,即便就不活,那或许也能听到几句遗言呢?” 第160章 顾平惹恼青姝 江蕴觉得青姝所言不错,如此看来,此事就更加怪异。 但二人显然没有资格去插手,青姝拉了拉江蕴,道:“回去吧。” 二人手中各自提了一大包药材,单手提着还不舒服,便改为双手抱着,回去相府。 “天子眼下,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案子,此事不简单,等此事闹大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说不定又要派到相爷手上,届时相爷又要忙了。” 青姝看似无心的说着。 江蕴道:“他忙他的就是了,管我们何事?” 青姝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不开窍,道:“你若去与他和解,他忙也忙的顺心些。” 江蕴没有回答。 青姝拍了拍手中的药材,“你要我给你打榜样,我也马上就去了。” 江蕴道:“情况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的?不就是讨好人吗?谁让你要教小绿说那些话?” “……” 二人回府后,径直就往顾知延的院中去,却没发觉暗中的程风早就将一切都记了下来,然后说给苏明樟听。 程风说完后还替苏明樟愤愤不平道:“主子不如把那管家令牌收回来不,阿蕴姑娘去这药铺一趟,银子跟流水一样的花,她惹主子生气不说,主子在气头上的时候也不知道宽慰几句,反而还故意花这么多银子,这不是要将主子气死吗?” 他不说还好,说了却自己遭殃。 苏明樟随手飞了一个茶盏过去,好在程风反应也算快,背过身去一躲,这才没砸在脸上。 “我会因为几个银子气死?” 苏明樟冷声质问。 程风揉了揉背杯盏砸到的肩膀,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指的是阿蕴姑娘的态度。” “出去。” 程风撇撇嘴,识趣地不再说话。 这厢,江蕴与青姝一进顾知延道院子,便闻到药香味,不同于她们手里的药材,院中的药香里浸润了几分苦涩,是煮沸过后的味道。 最先跑过来的是顾安,他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了一番后,问道:“青姝姐姐和阿蕴姐姐是来给师父送药材的?” 他鼻子尖的很,一靠近就闻出那两袋子里面有好货。 青姝道:“自然,你们不便出去,在府中专研各种药材,我怕不够用,这才多去买了些,你们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顾平也随后走过来,他先好好道谢了一番后,才要伸手去接药材。 顾安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 青姝笑着要将手中的药材放到顾平手上时,突然后面传来一声顾知延的轻咳。 旁人不觉得有什么,但顾平却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对他的提醒。 先前师父与他说过,有意让她与江蕴走得近一些,他也明确说过对青姝无意。 顾知延这声轻咳,是在告诉他细节处多注意一些。 于是他临时改了方向,去接江蕴手中的药材。 只是江蕴原就是跟着青姝来,想看她的发挥,她绝不能在这些细节处害的青姝扫兴,虽看不懂顾平的行为,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顾安手里。 她塞的快,顾安接过后后退了一小步。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但女子在此方面的心思无不细腻,即便是平日里又些大大咧咧的青姝,也察觉到了方才顾平的小动作。 又或者说,因她本就在注意他,所以察觉到更加明显。 顾平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被他掩藏了下去,装作无事发生地来接青姝手里的包裹。 但他还是小瞧了青姝的脾气,过去在医馆帮忙时温柔热情的青姝并不是常态,暴躁些的才是真实的她。 她对顾平感兴趣,除了他那张长得像话本子里人物的脸以外,更重要的一层就是他待谁都一样礼貌。 可方才那个动作,虽说只是小事,但青姝那恼火的情绪却直冲脑门。 她到底是最容易被人看不上的,莫不是那些待人一致的礼数都是装的? 青姝带着满心的不悦,将手里的一大袋药材用力地往顾平怀里砸。 因为力道大,还发出了轻轻一声闷响。 顾平大惊,也跟刚才的顾安一样往后退了一小步。 顾知延才让江蕴坐下,想给她顺势讲些药理知识,青姝就大步一跨,拎了跟凳子就与江蕴并排坐在一起,“我也学。” 她们一人一个的板凳,本是顾平和顾安的。 顾安放好了药材后,“好学”地挤过来,他倒无所谓有没有凳子,直接站到江蕴和青姝中间,站累了往边上靠一靠,青姝那头靠一会儿后又靠到江蕴这儿来。 唯独顾平又些无奈,看着几人围坐一团,似乎没了他的位置,他去也不是,走也不是。 江蕴察觉了顾平的处境,于是手往后绕,悄悄拍了拍青姝的后背,似是疑问,也是提醒她快点说些什么。 然青姝还在不开心,就直接不理会江蕴的小动作。 江蕴一脸不解,结果被顾知延拿小树枝轻轻敲了一下脑袋,“难得来学一会,竟还走神。” 江蕴无奈,只好暂时将青姝的事情放到一边。 旁边的顾平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青姝这样很是反常,她过去一直热情爱笑,今儿这样,显然是生气了。 顾平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理会就好,但心中却总又些不舒服,他是个有礼的好性子,过去就算遇上些无礼难产的病人,他出面后也常常能化干戈为玉帛,但单方面遭人白眼,他倒是头一回。 他纠结了一下,正好在顾知延将手里的一味药讲完后,他走过去作揖后道:“青姝姑娘,请问可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又或是有什么不悦的事情,若是你愿意,可以直说出来,在下洗耳恭听。” 第161章 话本子被苏明樟发现,生气了! 顾平并不觉得方才拿药时细微的动作会被青姝记在心上,他更认为是有什么别的事。 然青姝却觉得他明知故问,她更加不悦,冷声道:“无事。” 就这两个字的语气,别说顾平了,就连顾安都听得出她言不由衷。 “青姝姐姐,你说说吧。” 青姝看了看顾安,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然后起身跟江蕴道:“我有些累,先回了,你跟我一起,还是再这里跟顾郎中多学一下?” 江蕴:“?” 她抬头看了看青姝,又看了看顾知延,顾知延察觉出她们女儿家有话要说,道:“先去吧,这儿什么时候都能来。” 她什么时候想学都可以。 江蕴点点头,拉着青姝先行离开,留下一脸不解的顾平,杵着看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青姝气鼓鼓地,步子越走越快,江蕴道:“怎么了?” 青姝不答。 江蕴又问道:“是谁惹着你了?顾平?你不是说给我做榜样吗?这榜样不太过关吧……” 青姝转身叉腰,“我不做了!” 她扬起下巴对江蕴道:“你还问谁惹我了?你与顾平是怎么回事?” “我与顾公子如何了?” 江蕴跟着她迷迷糊糊忙活了一早,现在被凶的莫名其妙,她道:“你吃炮仗了?” 青姝也不卖关子,“顾平要拿我手中的药,他手都快碰上了,但是你一有递出去的动作,他便改了方向去拿你手中拿袋。” 江蕴虽然也注意到了这回事,她道:“但是我的还是给了顾安,顾公子最后还是接了你的。” “结果重要吗?他喜欢你!” 青姝语气有些激动,虽有些凶,但更多的是委屈。 江蕴试图去拉住她,被她一把甩开,“我先前与他相处的很是融洽,但……但他冷淡的毫无征兆,今日之事虽小,但以小见大,他那种动作是何意思,我也不用多说。” “我与他话都没有多说一句的。” 江蕴解释道。 青姝自己哽咽了两声,没有反驳。 这话倒是不假,且江蕴被相爷都缠的无力脱身了,也根本没有什么精力搭理别人。 青姝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知道,我又没怪你。” 她缓和了一下,接着往前走,“我又不是不分是非的蠢货,我只是觉得他无礼了,不像先前那样。” “那你对他无意了?”江蕴问道。 青姝嗯了一声,但江蕴听着觉得很不真切。 “你确定。” “确定。” “那感情好。” “好什么?” 青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蕴道:“顾郎中拿他当亲孙子看,我自然也当他是半个哥哥,他婚姻大事没有苗头,回头有机会,我去替他物色物色。” “你!” 青姝侧过身,抬手指着她的鼻子,“你要去便去!真什么事都轮得到你来操心?小心他对你别有心思,今儿他这行为你看着就不觉得奇怪?到时候相爷要你好看!” 江蕴笑笑,完全不恼,“看来还是对他有意。” “你别来找我!我的屋你也别进了!” 青姝羞恼地加快脚步,江蕴道:“我所言是想看看你心意,你若是还有意,我可以去帮你探一探情况,问问他为何……” “我才不要!” 青姝头也没回,丢下江蕴越跑越远。 江蕴扶额。 她现在是两边都得罪了,手里那这块管家令牌,但实则无处可去。 日头越来越烈,她抬手遮着太阳,想到自己在府中槐树下扎的秋千。 也算是个去处。 槐树就在前面拐角处,就在这就能看到它的一小片枝叶。 江蕴走去,想着在秋千上防空一下,想到如何哄青姝后再去找她。 夏日里风很轻微,但因着枝叶茂盛,一点点风过就能扬起沙沙的声响,绿叶如浪般浮动。 想着树影婆娑下的秋千,江蕴走快了些。 除了树上的蝉鸣有些乱耳,其余的都好极,那些蝉根本打不尽抓不完,先前抓过后安静了两日,现在反而更加喧闹。 转过墙角,江蕴眯起眼打了个哈欠,睁眼时却顿住了身。 她隔着几步,看到自己的秋千被霸占着,还轻轻的一晃一晃。 都不用多看半眼,她就知道上面坐着是谁。 苏明樟背对着她,衣裳整洁的没有半点儿折痕,背影悠哉,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在翻看。 江蕴原地站了一下,然后转身想开溜。 他霸占着秋千,她正好可以回屋补觉,正好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藏一藏。 但她忘了,这厮背后是长眼睛的。 她才转身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声音道:“过来。” 江蕴还抱着一丝侥幸心,又挪了一步,下一瞬,一个身影直接跳到了她的面前,江蕴才挪动的两步马上被吓得倒退了回去。 程风永远能悄无声息地藏匿在某一处,只要主子有需要,他这个狗腿子就能立刻赶到。 江蕴抬头看了眼一板一眼的程风,无奈地转过头去轻叹了一口气。 程风无辜的很,他心里还有气呢他往哪里撒?他现在的差事简直稀烂,喂完了傻鸟,又来帮主子堵女人。 他还没叹气呢! 他现在就扮演着一堵墙,牢牢挡在江蕴面前,她往侧边一步,他就跟一步。 最后,再江蕴嘟囔了一声“狗腿子”之后,她终于妥协往苏明樟那边去。 程风呼了口气,他都要谢谢这祖宗没太为难他。 江蕴速度跟乌龟一样,一点一点挪到苏明樟正前方时,苏明樟明知她已经站在眼前了,却还是低头翻弄,没有要抬头与她讲话的意思。 江蕴这才低头往他手中看。 只是不看还好,一看她险些吓得瘫软到地上。 苏明樟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写的话本子,且开篇的几话内容里,完全没有写他一句好,若是通篇概括下来,也就“衣冠禽兽”四字。 苏明樟又翻了一页后,后面就是空白,可见已经将她所写的内容全部看光了。 他合上话本子,抬头看着江蕴,一言不发。 不仅是不说话,就连眼神都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不像先前听到小绿说的那些话时还会恼怒,还会变冷,现在是真真没有一点儿情绪在里面。 江蕴看到这样的眼神,觉得心被猛击了一下,胸口有些发闷。 第162章 哄苏狗狗,抱住! 江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再等着他开口。 但他一直不说话。 不仅是不说话,就连威胁也没有,惩罚亦没有。 没有要把她关柴房,没有吻她吻的喘不上气以此来宣泄,就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 江蕴由胸闷转变为心慌,难以控制的心慌。 她不敢也无法预料苏明樟的心理和反应,越是这样,越是害怕。 倒不是怕自己挨什么罚,而是感觉这些东西真的入了他心里去,她写的时候图个痛快,可若是真的被他入了心,她却不想。 半晌,二人都没有开口,江蕴耐不住了,她打算弯身拿回那话本子,然后再好好解释好好哄。 她本以为苏明樟不会把话本子轻易还给她,可她只是捏着一角轻轻一拉,话本子就到了手中。 她盯着话本子的封面,正要开口,身前人就站了起来,自顾自往前走了。 似乎叫她过来,就只是为了把话本子物归原主,多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江蕴从来没见过这么静的苏明樟。 一刹那间,她脑中有一个预感: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这件事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或者说,是二人之间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情分都会灰飞烟灭。 这个想法闪过之后,她脑中瞬时一片空白,再之后的行径,似乎都是不过脑子,没有任何思考,完全遵从于本能。 她直接跑到苏明樟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苏明樟就像是方才的她一样,侧身走了一步企图绕开。 江蕴也跟螃蟹一样横着跟过去,但因为没空过脑子,嘴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从何说起会比较好。 苏明樟见状则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想要移开,但在他碰到江蕴但还没用力的那一刻,她直接往上一跳,双手挂到苏明樟脖子上,腿也瞬时盘了上去,像猴子挂树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腿还缠的很紧。 她衣裳上沾染的草药香味窜入苏明樟鼻中,闻着很舒适。 后方时不时偷瞄两眼的程风看到这一幕瞪大了双眼,阿蕴姑娘每隔上些日子,就能造就些惊恐的画面来吓他。 程风觉得她简直就是拿自己小命不保的风险来让他大开眼界。 他心里默念了一句佩服,然后开始大大方方观摩起来。 江蕴挂在苏明樟身上,苏明樟也不去扯她,稍稍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便往下滑,然后又手脚一并用力往上爬一点儿。 苏明樟是打死不先开口了,江蕴就是再不知如何说,也不得不先道:“我错了。” “嗯。” 苏明樟应了一句,而后没有下文。 只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声“嗯”,江蕴听得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听我解释。” 苏明樟道:“既认了错,为何还要有所解释,解释便是为自己脱罪,与认错相矛盾。” 他依旧是没有情绪,逻辑清晰地说着。 江蕴有时虽然最笨说不过她,但对于这句话,她不得不反驳:“不矛盾!一件事中,既有错误也有误会,此乃平常,怎会矛盾?”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就说。” 他站在树荫下,看着荫蔽之外被阳光照的反光的地面,眼睛被刺得稍稍眯起,一动不动任由江蕴在自己身上攀爬,等着她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 江蕴捋了捋思路,道:“我错在乱教小绿说话,错在话本子里只写了你的不好,但……但都是事出有因,那样教小绿,是因为我心中有气,气你那日要我做如意糕,做完回来你已经出府,你……你耍我我才……” “倒是我的不是。” “也……也没谁的不是。”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恼她不关心自己何时回来。 至于话本子的事……江蕴道:“话本子……话本子是在临安时就开始着笔的,那时候你……你不干人事!” 临安来回途中的马车上,他不干人事可不止一次! “原来这件也是我的不是。” 苏明樟说完,开始把江蕴往下拉扯,江蕴挣了挣,但力气终究比不过她,不得以被扯了下来,她站在他身前,抬手捋了一下碎发,道:“不全是。” 苏明樟平静了那么久,此刻终于被气笑道:“怎么,你这本子只记仇不记好?” 他如何宠着她,她是半个字不写。 江蕴道“我要写好的,只是还没开始,先抑后扬,先抑后扬明白吗,这是话本子的惯用技法,越是这般,越是有人爱看,我前面将你写的多坏,后面就有多好,后面那么多白页还未写完呢,你不可以偏概全!” 她小嘴叭叭地说了一通,苏明樟低头看着她的唇,江蕴见他这样的动作,以为他愿意将情绪发泄出来了,便想着这次不躲,不反抗不乱咬,算是摆正他的态度。 怎料苏明樟半点儿没有俯身吻咬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的唇瓣道:“你这张嘴这样能说,不去说书可惜了。” 江蕴:“……” 她沉默了一下,而后小声道:“那我以后说给你听?” 她这话因声音轻,又因为想哄着他,还有些柔,听起来免不了有几分暧昧的味道在。 苏明樟身子难以察觉的顿了一下,抬步道:“还有公务。” 江蕴这回也不拦了,只是默默跟上。 苏明樟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板正道:”伺候茶水。“ 那本来就是她的分内事。 苏明樟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最终没说话,由她跟着。 江蕴知道他气还没全消,但这次的事是急不得了。 但是不得不说,在这方面的事,信青姝还不如去拜个佛来的管用,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死皮赖脸才行。 不过青姝虽自己实践起来总出问题,可话是没说错的,死缠烂打有的时候不失为一种好招数。 江蕴跟了一段路,眼看就到书房门口了,突然来人冲到苏明樟面前禀报:“相爷,外头出事了!” 第163章 大案将查 “何事?”苏明樟问道。 “死了好多人,都是被杀,还被从空中抛出来堆在一起,好几处都有这样的情况。” 苏明樟表情严峻起来,走入书房,道:“细说。” “是,就今儿上午的功夫,出现了三处,药铺子门口一处,茶馆子门口一处,还有一处在十字巷,边上不远处就是太傅府。” “三处都引起了慌乱,尸体加起来有三十余具,统统都被刑部带走了,因着刑部上头的官员都在相爷手中过审宋珩的事情,故而……故而太傅那边来人揽活,说是事情敢出到他太傅府门外,他必定要严查。” “他严查?” 苏明樟冷笑一声,“他那般高雅清流,会来沾这样满是鲜血的污糟事?” 都不消多想,苏明樟就知道江太傅不过是为了赶紧揽活立功,把宋珩一事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尸体如何处理的?” “听说是请来了仵作在验尸了。” 苏明樟又问:“那堆尸的地方呢?” “已经被清理了,哦对了,那些死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至少暂时没有查到什么。” 苏明樟盯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江蕴忽而道:“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江蕴点头,“今儿早上药铺门口的尸体我看到了,外头似乎凭空就落下这么多尸体,蹊跷的很,定是被轻功极好的人从树上或是楼上往下扔的,这是我的猜测,我看到时就是堆在一起的尸体了。” 想来当时百姓惊呼四散,也是怕被掉落的尸体砸到,待尸体抛完后,百姓们又忍不住好奇往前围观。 苏明樟道:“让刑部来人汇报。” “这……这……” 那禀报之人看着很是为难。 “怎么?” “相爷,刑部那里除了在您这里收审的尚书大人和左右侍郎,其余下面的都被太傅带走了。” “那就去太傅那里要人。” 他低着脑袋道:“太傅……他带着人入宫了,估计是要先去皇上面前禀报,再彻底拿下此事的查问权。” “哦?这么快。” 苏明樟不得不说这次江太傅做的够迅速的。 但效率高成这样,未免也太反常。 他平日里最爱不过嘴皮子功夫,何曾有动作这么快的时候。 看来确实是宋珩的事情将他吓到了,他手里的牌本就少了很多,刑部如他的左膀右臂,可不能再没有,他势必要与刑部配合,把这件大案子给办下来。 “罢了。” 苏明樟根本不在乎这点功劳,若是江太傅真的有心立功,能把这件事查透那也无妨,但就依照他对那些尸体,以及事发场地的处理来看,他对他的能力深表怀疑。 若是他查不明白,这件事自然而然还会落到苏明章手上。 怕就怕事情再发生,那必然整个洛阳会陷入慌乱。 实际上现在情况已经有些不可控了,早上的百姓们本都以为只发生了一处,后来口口相传,得知有三处堆了尸体之后,已经有许多人不敢出门。 苏明樟吩咐道:“多派些人手去打探,洛阳各处街角也放些人手。” “是。” 书房中安静下来,苏明樟看着乖巧,站在边上的人,下意识想问她早上有没有被吓到。 但想起她写的话本子,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硌着,最后没有问出口。 江蕴倒也是心大的没有察觉什么,苏明樟反正也没有再赶她出去,她并先将二人间的情绪放了放,毕竟方才来人禀报的,确实是一等一的大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早上的事,我觉得还有蹊跷。” 听到江蕴说这件事,苏明樟也很配合的把对她生的气暂时放到一边,道:“你说说。” 江蕴因方才抱他,衣裳被自己弄得有些皱,她拂了拂裙角靠近了苏明樟两步,道:“我感觉有几个没死透,刑部来人搬运尸体的时候应该感觉得出来,但是全都当尸体运走了,刚才听他说的,只请了仵作验尸,但没有请郎中,总觉得不太对。” 苏明樟看着她的眼睛,“你确定有活着的?” 江蕴道:“有的,我不确定能不能救的回来,但至少及时来郎中帮忙,应该不至于很快就死,应该能从他口中得出不少话来。” 苏明樟点了点头,“若是这样,查起来应该难度小了许多,太傅当可以查清。” 若是查不清,他就不得不往多方面怀疑了。 宫中。 江太傅火急火燎的将事情禀报给了皇帝。 恰此时,太后正寻了由头,在与皇帝闲谈,故而江太傅赶到时,太后身为始作俑者也能在场。 江太傅老眼通红,砰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肝肠寸断的将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皇上!三十余条人命啊!臣……臣家门外几步路的距离,都流了好大一滩血啊!臣一早目睹此惨案,下定决心一定要彻查到底,求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让臣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他悲愤交加,听起来巴不得把凶手一个个撕成碎片,晒成肉干。 皇帝见他完全没有往日老持庄重的文臣模样,就像一个厌世嫉俗的新秀官员,立志于造福百姓,减少人间疾苦。 这性情转变也太大了。 皇帝还未说话,太后先抬起了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但她在宫中多年,演的也确实滴水不漏,确实眼睛湿润润的,有掉下一点眼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这世上竟有如此惨案,堂堂洛阳城内,天子脚下,竟会有如此大胆狂妄之徒,一早就出现几十条命案,若是在多几日,难不成要屠城吗?这是造反吗?!” 她用力拍了一下旁边放茶水的桌案,茶盏中的茶水都溅出来不少。 皇帝脸色更是糟糕,但他向来是稳得住大局的人,没有把脾气发泄的太过,见太后这样,先安抚她道:“太后息怒,事一定会查清的。” 太后顺着他的话,手放在胸口处,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问道:“皇帝以为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最好?这么大的事,单交给新部怕是不妥,太傅……过去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案件,如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那也好。” 为了做戏做的真些,她也不好一上来就帮江太傅讲话,但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速速接戏。 第164章 江太傅接手大案 太后顺着他的话,手放在胸口处,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问道:“皇帝以为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最好?这么大的事,单交给新部怕是不妥,太傅……过去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案件,如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那也好。” 为了做戏做的真些,她也不好一上来就帮江太傅讲话,但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速速接戏。 江太傅会意,立刻又开始砰砰磕头,“皇上,臣虽然没有处理类似案件的经历,但这些年来,也是为朝廷和百姓鞠躬尽瘁,见过的人,做过的事都数不胜数,臣有信心处理好此事。” 他这官场上的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帝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心中还想着让苏明樟先进宫商讨一番,毕竟这样的大事,按照他的习惯,竟然是先丢给苏明樟的。 江太傅多少能揣摩到皇帝几分心思,继而道:“皇上,此事刻不容缓,且臣也说了,有一处尸堆就在臣府门外不远处,臣进宫前也稍稍安抚了百姓的情绪,也对他们承诺了,一定会彻查到底,臣不能食言啊!” “再者,苏相才从边境回来,一路匆忙,手中现在又有很多事物堆着,府内的内务也多,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精力来管此事。” 江太傅一通冠冕堂皇说完,皇帝也不得不先点头认同一番。 太后见状,又配合道:“太傅方才那番话倒是不错,虽说对这样大的案件处理的少,但太傅与苏相到底是同级官员,都应在朝中作出表率,皇上虽器重苏相,但也不该太过厚此薄彼才是。” 她话锋一转,顺着江太傅的话,改了自己话锋,很自然的一起帮着劝皇帝做决定。 平南帝不是感知不到二人言语间的互助,但有些话也不是不无道理,苏明樟手中事情太多,萧门的人还在他手里等着审问,又……又经历了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事…… 还是因为刑部放走了宋恒才引起的一系列事情,估计他与刑部的关系现在是水深火热,人这样大的案件,必然会与刑部还有其他部的官员一起配合。 反观太傅,在他登基之后,因为被削弱了不少势力,是一日比一日闲。 在没有由头让江家和太后彻底倒台之前,他还是应该稍稍稳固一下,此时给江太傅一个重要的案子,倒也无妨。 若是他办得好,那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若是他办不好,他就立刻换人去做,且同时可以进一步将其削弱,太后一党在朝中的威望难以再起。 皇帝思及此,开口道:“太傅乃国之重臣,向来心系百姓,这样大的事情,理应交给太傅来着手。” 太后略有一些震惊。 她本以为还要再多费上一些口舌,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皇帝答应的这样快。 但不论如何,只要答应了就是好事,这件事她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估计此时,刑部下面的人已经从死者身上找到了有关萧门的线索。 江太傅也是一样,他的眼泪刚要往地上滴,皇帝就下了旨,让他全权督察此事。 “一个早上,三十几条人命,在白日,在洛阳,在一品大员的府外!这件事情朕必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而你,也必须要给朕一个交代。” 皇帝语气虽没有多强烈,但是沉稳厚重,如山不可倾,江太傅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动立了军令状的感觉。 江太傅接旨后道:“臣推测,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案之人,必然是武功高强,且不止一人,臣打算先从江湖门派开始查起,毕竟这样的抛尸手法,不仅残忍,更加诡异,这样诡异的行为,绝不是寻常思维的人能想出的,那些江湖中人的想法才是最飘渺难以揣测。” 他故意说上这一通,也是想把事情先于萧门扯上点联系,做个铺垫。 但平南帝根本不在乎他的这些分析,毕竟也不是多么高明的分析,他自己也会有所推断。 他要结果,要凶手站在他面前,要凶手被彻彻底底处死,斩首不足以,定要凌迟。 他登基时间不长,出现这样的事,他也是自责的很。 皇帝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江湖门派作祟? 江湖门派因与朝廷间的不和而闹事的事情,在过去却是有过,但是先帝在这方面一直处理得较为妥当,几十年来没有发生过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大矛盾,他登基后也并未对江湖门派做什么过多的妨碍,不该会惹出这样的是非来。 皇帝面色阴郁地离开后,江太傅也不好多逗留,他总不好单独与太后会面,江家若是有事,都是余氏借着看望姊姊的名义来宫里说。 待人走后,太后呼了一口气,唤来了自己手下的精锐,道:“再杀一波。” 事情闹得这样大,若是江太傅一接手后就不再有动静,难免惹得苏明樟那样疑心深重的人胡乱怀疑,所以在江太傅接旨之后在死一拨人,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江家头上。 她下令之后,江太傅出宫才去到刑部,刚要集结十余名官员商讨此案,就传来通报,说是又出现了两拨尸堆。 江太傅都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太后此次下手之狠,下手之快。 她久居深宫,有事都给他来办,竟不知她自己平日不出手,一出手就这样的锋利。 “查!” 他拍桌继续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去,拿着去请调禁军,去把每个街口都盯死!” 他拿着皇帝给的督察官令牌,命令手下人去办事,不过心里明白的很,这估计是最后一波了,事情已经够大,百姓已经彻底陷入恐慌,太后也不会再下手了,调禁军,也就是把戏演的再真实一点儿。 第165章 苏:和江蕴秋后算账 禁军很快在各个街巷口驻守,但此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少数一些胆大的百姓,在第二波事过后,也闭嘴不敢胡言。 甚至有些沉迷于鬼神之说的,已经在脑中编写了一册故事,说是什么有冤魂报复,这洛阳城内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些死去的,定然都是无意中冲撞了妖物,这才命丧黄泉。 家家户户不出门,都庆幸着好在不是什么饥荒年间,户户都有余粮,躲上几月大都不成问题。 相府。 苏明樟的部下因早一步在几个街巷口有蹲守,故而多少观察到一些情况。 当第二波死者出现的消息传到府中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线索。 程风领了几个部下前来禀报,其中守在东面街口的一个声称见到了几个身影,但并不敢确定。 虽只有匆匆一眼,但也可看出其武功之高强,绝不在他们之下,且轻功或许还更胜一筹。 他不敢贸然行动,待想要隔些距离再跟上后,就不见了身影。 “相爷,民间的鬼神之说怕是要一发不可收拾,但这绝对是人为之象,只是我等实在不知道这洛阳城里有什么门派可以有如此实力。” 程风补充情况道:“主子,太傅那边已经开始正式接管,刑部余下的官员也都在协助他。” 苏明樟安静的顺了顺思路,屋内平静了一会儿后,他问道:“刑部尚书……审的怎么样了?” “还没说出什么,毕竟官位不低,我们没有实证据前,也不好用太过惨烈的刑罚,只能因他失职让宋珩逃脱的缘由,一直饿着他。” “饿管什么用?他啃自己的手皮都能多熬上两日,还能真将他饿死?” “那……主子说怎么办,他如今官职尚在,总是不能将他像过去那些犯人一样,弄得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 苏明樟看着程风,冷飕飕道:“你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程风一吓。 主要是过去残暴的法子用多了,现在脑子里尽是些血淋淋的画面,晓之以理他肯定是不行的,那…… 他低下头想了想,还没想出法子,突然传来一声:“断水。” 是江蕴的声音。 程风抬头,觉得她一姑娘家家不懂,“断食无效,断水他怕是也扛得过来,实在不行,他甚至能尿了自己喝。” 江蕴:“……” 他话说的直,也怪恶心的。 江蕴眯眼看了看外头的烈日,道:“入夏了,谁能禁得住断水?他就算是用那样恶心的法子自给自足,他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他真能,那你将他拉出来,放到那烈日下,捆住手脚,让下人来来往往地看着,再让他渴着,说出去,也只是觉得他在阴牢里呆久了不康健,要晒晒太阳,没什么不妥的,毕竟,渴和饿可不一样。” 渴和饿不一样,没有经历过干旱荒年,或者没有被可以折磨过的人并不是很能体会,但江蕴还真有幸体会过。 过去在江家罚跪祠堂的时候,按照江太傅给的惩罚规矩,一日一顿,但也没有人专门送水来,天气热时,餐食里没有汤水,真真是生不如死,她求了伙房里一个心软些的哑仆,让她把那一顿饭换成稀粥后才好受了些。 被她这样一说,程风才开窍一些,想来自己过去练功时,可以废寝忘食,但喝水却是跟水牛一样。 他看了看苏明樟,见他没有说什么,就知是默认了阿蕴姑娘所言,转身就出去招办。 苏明樟的思路很清楚,且先不管这屠杀是怎么来的,与江太傅有没有关联,但他想借此事减少江晗与宋珩事件对他的影响,想转移朝廷的注意力让所有人忽略宋珩之事,这是明摆着的。 城内屠杀的事情要查,但是宋珩一案也不会因此就搁置,他沾手的事情都必须查到底,管到底。 程风出去后,苏明樟闭眼冥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江蕴道:“你倒是知道口渴的难受。” “嗯,我知道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说要伺候茶水,但我现在快渴死了。” 江蕴:“……” 她是真的忘了。 她赶忙着手忙活起来,苏明樟全程没有睁眼,江蕴起初是用目光瞟他,确认他没打算睁眼后,就大大方方地看他。 茶倒好放到他面前时,她忍不住问:“相爷是不生气了?” “不生谁的气?” “不生我的气。” “活在梦里?” 江蕴一噎。 他向来是记仇的。 苏明樟听到茶盏放到面前的声音后才睁眼,将茶水饮尽后,丢下一句:“秋后算账。” 事情太多,堆的他连与江蕴的一点儿私事都无暇好好解决,他头一次觉得当官这样烦。 但是这起屠杀案一日没有结果,他却是也一日不能安心,苏明樟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自私淡漠的人,难得有这样让他听闻后都觉得心痛的案子。 程风把刑部尚书绑成麻花后,扔到了外头的太阳下,而后进来复命时,苏明樟问他道:“你以为禁军实力如何?” 程风道:“禁军还是有真功夫的,与我们手下的一些弟兄不相上下。” “那你以为若是有禁军那样的实力,能否做得出这样的案子。” 程风果断道:“不可能,像禁军这样人数较多的团体,能把正面交锋的本事练到极致已经很好了,那样狡黠的功夫,不像是正经的武功,现在除了鬼神之说意外,怀疑最多的就是江湖帮派,但也没人说得上是什么帮派。” “帮派?哪里传出来的说法?” “好像是从一些官员口中传出来的,暂时也还不太清楚,属下再去查一下。” 苏明樟点了点头。 帮派……他又问江蕴道:“你以为呢?” 江蕴道:“不知道。” “你有想法。” “我只是觉得奇怪,帮派最大的目的就是赚银子,如果真是帮派,那后面也该有个荒唐的买家,这样的大事,若不给出个天价,也难有帮派答应,若是能给出天价的,那得多有钱?起码得有相爷这样的身家。” 苏明樟脸一黑,对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江蕴以为他又要茶水,于是过来之后自然的微微弯腰。 苏明樟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脸,“你嘴里就真的说不出我半句好?这样的案子,谈起买家的身家也要拿我举例?” 第166章 萧门干的? 彼时江蕴的手指刚刚碰到茶盏,被他这样一打扰,直接将茶盏弄翻,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苏明樟的手还加大力道,把她的嘴挤地嘟起来,“你这张嘴里就说不出好话?” 他说着又抓住她一只手,“你这爪子也写不出好话?” “说……说得出,写得出。” 江蕴勉强地说出话来,苏明樟放开她后,脸上又是红痕。 不管怎么说,她方才的话是真的一点儿恶意都没有,她揉着脸道:“相爷不要太敏感了,我方才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苏明樟听她这句话,下意识又觉得是在嘲讽,转念一想,莫不是自己真的有些太敏感了。 但不管是与不是,他都很不爽,“我说秋后算账,你自己又多少账你心中有数吗?只怕你到时哭着也还不上。” 江蕴听的似懂非懂,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可有说不明白。 她顿了一下还没回答,苏明樟起身道:“我进宫一趟,你不必跟着了。” 大事当先,他也没有心思慢悠悠坐马车去,而是选择骑马,江蕴自然也不必跟着。 “程东程西都在府内。”苏明樟出去前又多说了这一句,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他与程风要忙,手下也派出去不少人,但程东程西还是会给她留着。 江蕴想应一声知道了,但苏明樟已经出去几步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苏明樟骑马赶路本就速度极快,再加上此时街道上无人,就更加疾速。 匆匆赶到宫中后,直奔御书房而去。 但他才走到一半,就感到后方也有脚步声,转身一看,是江太傅。 江太傅自然也看到了他。 这点子时间,江太傅已经是第二回进宫了,他这是才领了差事没多久,就有进展要急着来面圣汇报? 且这进展还不小,不然按照江太傅在他那里丢丢脸来看,他远远看见他必然会放慢脚步,与他多隔着些距离。 苏明樟见状,干脆停步等了他一下。 江太傅一把年纪,上次操劳折腾都不知是多少年前了,光是进宫两趟多颠簸都让他累的不行,更何况进了宫门后还有这么长一条路要走,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抬起手,用官袍宽大的袖口抹了一把汗,走到苏明樟身边时,道:“苏相也是有事面圣?” 这不明摆着吗。 “自然。” “那应还是老夫的事情比较大。” 苏明樟侧了侧身子,“那太傅先走一步。” 他到底查出了个什么,他也是真的很想听一听。 苏明樟走在后面,小太监通报过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江太傅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开始,戏瘾就上来了。 “皇上!皇上!有进展了!此事实在是……怎一个荒唐可言啊!” 平南帝本来安静着,耳边传来这样哭喊的鼓噪声,他将手中的折子往边上一扔,看向江太傅。 他知道这案件是恶劣,但江太傅这副哭相已经来过一次了,身为臣子,又是多年的老臣,第二次来禀报此事时,多少应该稳住些情绪,能稳住情绪,才可办大事。 江太傅也是太久没有演大戏了,此时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 但皇帝也没有空计较这些,言归正传道:“说,查出些什么了?” 江太傅道:“那些尸体……不,臣是说,那些遇害之人,有一两个没有死透的,死前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字:萧。” “萧?” “对,因发音不清楚,起初我们都没明白过来说的具体是哪个字,但直到有一人那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写了这个字,我等才明白过来。” “哪个萧?”皇帝问道。 江太傅略作犹豫了一下,还撇眼看了一下苏明樟,才道:“这……萧是萧门的萧。” 所有人都知道,苏明樟前些日子是带了萧门门主来洛阳的,此时人应该还被关押在他自己府中,因一时发生的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做什么。 他说这话前刻意看了一下苏明樟,其意思很明显。 是苏明樟间接带来了这场灾祸。 但他不敢这样明说,故而之类言辞之间引导。 而平南帝最是厌恶这样。 他看了一眼苏明樟,给了他一个眼色,是以他自己与江太傅对质。 苏明樟道:“太傅所言,不觉得太不严谨了吗?一个萧字,就是萧门?” 江太傅正欲作答,但是在此之前,苏明樟又道:“太傅说有几人没死,那可有派郎中救回来?我怎不曾听闻太傅有请郎中去?是想让那些人死了之后死无对证吗?” 这点江太傅反驳的很是激烈,他怒道:“那几人的伤势本就已是致命,救也救不回来了,至于什么死无对证,他们说的萧字,写下的萧字,也不止我一人看见,与我共事的十余名官员皆是人证!” “是吗?不过那十余名官员似乎都是刑部之人。” 苏明樟话点到即止,没有再往下讲。 刑部过去与他有多密切,百官皆知,如今刑部尚书虽然在苏明樟手中,但没有招认任何对江太傅不利的事情,那刑部下面的就依然乖乖的为他所用。 这些事出于为官之人言论的严谨,苏明樟不好明着说,但他与皇帝都心知肚明。 话到此处,平南帝道:“不错,那些都是刀剑之伤,卢域治这些最是在行,居然有人没死,那就先速速带他去看一看,说不定还能留住一两个人,即便是留不住,能留几日是几日,什么叫因为看着必死就不请郎中,这是什么狗屁话?!” 皇帝本来平心静气的吩咐着,可是越说越气,说到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江太傅本就心虚,便立刻又开始磕头请罪,但是请罪归请罪,他嘴上确实还在唱反调,“这……卢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是御用的……” 第167章 苏明樟正式介入案件 “你说什么?” 平南帝一句简单的反问,却让人听得后背发凉。 但他觉得自己所言没错,于是停顿后还是重复了一遍道:“臣以为,太医院的太医是御用的,若是出去给那些草民医治,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江太傅这样讲,除了不想让卢太医真的去医治那几人以外,他自己心中也真的是这般想法。 皇家的东西,与那些草民的本就该分开,别说是皇家了,就是他这样的官员,也该跟平头百姓分的明明白白,不然他费尽心思地一路往上爬是为了什么,为了和草民们同流合污吗? 人往高处走,当官的哪个不是这样?他们已经为百姓做了太多,在吃穿用度上高他们一等,那是理所应当的,任何时候都不该自降身份。 卢域这样的一等御前太医,去给半死不活的草民医治,说出去都像个笑话。 平南帝听了他的说词后,震惊了一秒,本想发脾气,但突然又将所有话咽了回去。 太医是御用的不错,但关键时刻去救治百姓,怎会有丢了皇家颜面一说? 百姓亦是他的百姓啊。 只是平南帝心知,即便是训斥他几句,他改口认错,也绝非是真心的,正是因心中所想大不相同,先帝在位时他才会看江太傅不爽多年。 身为帝王,也是没有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本事的,尤其是这种活了几十年,早就有一套自己的思维的老家伙,更加的听不进话。 他丢下一句:“朕倒是觉得有你才更丢皇家颜面。” “啊?” 江太傅下意识地惊讶出声,平南帝未理睬,喊小太监去叫来卢域。 “你且候着,待卢域来了,你同他一起再去。” “皇上……” “太傅这是要抗旨?” “不敢。” 当今皇帝过去是亲王时领兵统帅惯了,说话中气十足,发起怒来比先帝要吓人,江太傅一听这语气,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那几个诬陷萧门的,自然都是受了威胁的,为了全家的命他们才那般说,江太傅想着,即便卢域神医仙手能救下一两个,也不会露什么破绽。 这件事他不说了后,开始转移话题,“皇上,臣遵旨,臣等下就带卢太医快马加鞭赶过去,只是臣有一提议,能否将苏相带来的萧门门主等人先交来刑部看管,不管怎么说,萧门嫌疑很大,若是将他们看管起来,也算是先给百姓一个交代。” 这是太后的意思,江太傅虽不知为何,但只管照做。 苏明樟道:“太傅是觉得我相府没有将他们看管严实,以至于让他们出去做了这些?” “绝无此意!” 江太傅道:“臣这是怀疑是萧门其他余孽所谓,毕竟整个门派,人数谁知有多少,苏相带回来的不过是门主已经重要的几人,但若是他们因此怀恨在心,在来洛阳之前,就已经授意他们手下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呢?若真是如此,将他们关押到刑部,也算是一个警示,让下面那些人不敢再随意下手。” 说实话,太后给他的这个任务真的并不容易,他说完这一通,都觉得自己扯淡的功夫还是精进了。 苏明樟隐隐听出有几分针对萧门的意思。 他将萧门门主带来,是接了圣旨去办差的,萧门门主虽有些不情愿,但也还算是配合。 他又不是将人当作匪徒五花大绑来的? 说是关在相府,实际上又不是真当作罪人关在牢中,只是该审的还没审,不得自由而已,又没渴着饿着人家,何来那样大的怨气,在洛阳闹上这么一出? 平南帝看到苏明樟不言,但似乎又在沉思什么,便道:“苏相以为如何?” 江太傅生怕他开口反对,然后皇帝与他一个鼻孔出气,便忙转移话题道:“苏相与我差不多时来,是有何事还未说呢,是臣不好,耽误了时辰,苏相有何事,请讲。” 苏明樟原本确实想与皇上商议屠杀案,但此时他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请安。”苏明樟道。 这话很明显是在堵江太傅。 江太傅有些被下了面子,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心中却只有请安,此不是为臣之道。” 他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态度,就这句话而言,他自是觉得占理,也就难得能在苏明樟面前摆了点架子。 这句话苏明樟自然是不好反驳,但却能让他顺着往下。 “太傅所言不错,那臣便也为此事效力,等下跟着一同去刑部看一看。” 江太傅:“……” 他拿苏明樟当瘟神,自然不希望他跟去。 他只会坏他的好事。 “苏相手中似乎还有不少事务。” 苏明樟道:“府中内务,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了,刑部尚书想必最迟明日就能审出结果来,宋珩一事很快会有定论,另外就只剩下萧门的事,但介于太傅想把人要走,所以我此刻跟太傅一同去刑部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他满篇的话都是顺着江太傅先前的发言而说的,江太傅动了动嘴,一时不好反驳。 “那就这么定了。” 平南帝一语敲定。 皇帝说定的事,若是再有反驳之言,说严重了可就能算是抗旨。 江太傅闭了嘴。 无妨。 都无妨。 等他们到了,说不定那些人都死光了,没死光的也不会乱说什么,没事的。 无非就是多两个碍眼的家伙而已。 江太傅在心中这样对自己道。 他道:“那……萧门门主转移到刑部一事……” 苏明樟道:“转,但是还需等一等,只要让我亲眼见了有百姓只认萧门,立刻就转移。” 他话音刚落,平南帝再次敲定:“就这么办。” 江太傅把自己张了一半的嘴闭了回去。 也罢也罢。 那就到时再说。 卢域跟着小太监匆匆赶来,两手提着太衣服的前摆,脚下步子生风。 进了御书房,给皇帝请安请了一半就被打断,平南帝挥了挥手,道:“速去!” 第168章 少了两具尸体 江太傅乘的是马车,苏明樟是骑马。 卢太医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到宫门外时,左右看了两眼,虽然马车舒服许多,但还是人看着顺眼比较重要,于是他走到苏明樟的马边上。 “你骑马技术如何?” 他清楚的记得,之前与程风共骑一匹马时,险些把他的胃都颠出来。 手下人这样,那他这当主子的马技也让人担心。 苏明樟道:“我骑马没带过人,你是头一个。” 卢域无语地抬了一下衣角,方便自己上马,“温柔点。” “事急,慢不了。” 他刚说完,双腿猛的夹紧马肚,马儿前蹄抬起,然后飞奔出去。 卢太医险些从后面滑下去。 “你爷爷的!” 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但苏明樟显然没听进去,速度越来越快。 江太傅的马车被远远甩在后面。 江太傅心道大事不妙,他必须在场主持大局,若是苏明樟比他早到太多,谁知道能扯出些什么东西来? 于是他掀开车帘踹了车夫一脚,“快点!是你没吃饭还是马没吃饭?” 车夫挨了踹,把怒气撒到马儿身上,抬手狠狠的抽了马屁股几鞭子,马车速度快了两三倍,里头的江太傅左摇右晃,晕的想吐,但还是硬撑着让加速。 只是马车再怎么加速也跑不过马匹。 苏明樟与卢太医到时,马车早就被甩没影了。 一下马,卢太医先是干咳了几声,“这风齁嗓子眼……” 然后他又揉了揉屁股,这马坐下来,腰不断屁股都要碎两半了。 还没缓过劲儿,苏明樟就带带着他往里走,里头的官员看见是苏明樟,一个个面面相觑愣了神。 其中官职相对高一些的上前问道:“苏相这是……?” “那几个没死的呢?” 苏明樟开门见山的问道。 “哦,那几个被太傅大人吩咐了要好生看管,外人不可随意见。” “我是外人?” “这……” 刑部官员觉得与他对话着实有些压力,但想着太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所以顶着压力道:“苏相于此案而言,确实算得上外人,毕竟此案是皇上交给太傅大人处理的,我等不好轻易做主,所以还请苏相理解。” 苏明樟还没开口,卢太医这暴脾气就根本听不下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对那人道:“他进不进的去,见不见得了那些人我不管,我总能见吧!” “你谁啊?” 那刑部官员根本不认得他是谁,若不是看在他与苏明樟站在一起,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倒也不怪他,卢域身为太医,平日里自然不会与普通官员有什么往来。 普通官员并么有请太医的资格,若是病了,也就是自己请请洛阳城中口碑好一些的郎中。 虽说如此,但卢太医才懒得管这些,把手指改为指着他的鼻子道:“里面要是死光了,你也跟着一起陪葬!” “诶!你……你!你到底何人!” “太医院院首。” 还是苏明樟平心静气地帮他介绍。 “滚开!” 下一句又是卢太医的暴躁发言。 他本就坐苏明樟的马坐的一肚子火,但这火气又不好对着苏明樟发,那蠢官就是自己撞上来找骂的。 那官员听进去了苏明樟的话,于是在卢太医骂出这句“滚”的时候,没敢再还嘴。 倒不是一个太医头衔有多大,而是太医来了,就说明定然是得了皇上允许的,他身后人是皇上,他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他又不想轻易放人,生怕自己会惹得江太傅不悦,于是又稍稍犹豫了一下。 眼看卢太医要强闯之际,门外传来声音,是江太傅赶到了。 那官员如获大赦,赶忙大声禀报:“太傅,此人……是太医,要进去……” 他还没说完,江太傅就抬手制止他继续说。 江太傅扶着脑袋,还没缓过在车里的眩晕感,深吸了两口气道:“进……让他们进。” 有了他这句话,那官员才彻底让开。 卢太医大步跨进去,苏明樟则是没有着急跟上,而是看了看那刑部官员,评价道:“算是衷心,只是不知道你们尚书大人有没有你这么衷心。” 他这样一说,那官员猛然想起来自家尚书大人还在苏相手中,不禁一个哆嗦。 总觉得他平淡的话里透着阵阵寒意。 卢域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后就走了出来,“哪儿还有活着的?有个屁啊!老子是大夫,又不是起死回生的神仙?” ??? 死光了? 江太傅心想这也蛮好,省去不少麻烦。 但他嘴上还是故作惋惜道:“啊?怎会如此?唉,原本最左侧两个草席子上的还是活着的,许是来晚了,没撑过来。” “江太傅,太傅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左边的草席上连个屁都没有。” “你说什么?!” 江太傅本来还因为那句老糊涂了生气,但是听到后半句,直接整个人惊愕住了。 “卢太医,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他着急忙慌地冲进里面堆尸的地方,最左边腾出来的两张草席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地流淌的毫无规则的血迹。 那……那是他给活人的位置啊! 他赶紧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真真是少了两人。 “不……不对。” 定是数错了。 他又一个一个地清点。 苏明樟不急不慢地跟进来,看见江太傅慌张的神色和动作,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待江太傅又清点了一遍,他问道:“少了几个?” 江太傅根本无暇回答他,整个人有些虚脱。 他稍稍恍惚了一下后,把那刑部官员拎了过来,“人呢,我问你人呢?” 那官员盯着空了的草席,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人……人呢?” 他也喃喃地自问了一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啪啪往下掉。 他不知道,江太傅就把视线放到其他官员身上,挨个扫视过后,又问:“人呢?” 几人都是摇头,一个个面色青白。 人呢…… 此事不仅江太傅没有预料到,就连苏明樟也有些惊诧。 看江太傅此时的神态,不像是在演戏,再看这些官员的模样,就可判断出此事是真的突发。 只有卢太医没有那么激动,他找个椅子坐下,“老子就是用来被耍的,在马上被颠死,结果根本都没病人,一次两次,要整死我?” 第169章 各司其职 卢太医觉得,以后只要是跟苏明樟搭边的事,他都要好好探探虚实。 除了他自成一派之外,其他人多少都乱了阵脚,几个官员开始里里外外地寻找。 “不可能啊,都伤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且就算是没有受伤的,也不可能逃走啊!” “这……这侧门没有上锁,有可能是从侧门爬走了。” “爬走?” 江太傅怒道:“从你们几个的眼皮子底下爬走?我看不是爬走,是插翅飞走了!” “咳……咳咳!” 他像是说话太急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找啊接着!把所有人都派去找!” 若不是苏明樟来了,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掩盖过去,但偏偏这个瘟神挑着时候来了。 这让江太傅不禁有一瞬间怀疑,会不会是苏明樟派人做的手笔。 毕竟他手下一定有人能办到这样的事儿。 只是……江太傅很确定苏明樟事先不该知道这些,也没必要这样做。 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苏明樟看着一脸苦相的江太傅,问道:“若是找不回来人,太傅当如何?” 江太傅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拿着原先的“证据”,带着其他官员继续把罪名压在萧门上面,反正人没了,最后也只能由他们来做定论。 只是要担些看管不当的责任,但是只要解决了整桩案子,还是功大于过。 苏明樟倒是也不在乎他的态度,那是细细观察起地上和屋内的痕迹来。 草席边上的血迹过于混乱,即便是躺在上面的伤者缓慢爬动,那血流方向也该有一定的规律,而不是撒的这般凌乱。 不过屋后的那个小门处也确实有些痕迹,伤者也只能从这里出去。 江太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道:“这门为什么不锁着?” 下头官员支支吾吾,“这……本是觉得也没必要锁着,那些人动都动弹不得了……” 他说的也确实不错,若是换做江太傅在此处守着,他也不会在意一个侧门有没有上锁,只是现在东窗事发,一件小事也就闹大了,在此的官员们皆有责任。 苏明樟顺着门走出去,观察了一下屋后的环境。 侧门出去就是后墙处,此处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有几人突发奇想,跑到角落处去翻找,企图从墙角那些疏于清理的草堆中找到狗洞,毕竟除了狗洞,也不可能有别的路子能出去。 “这是刑部重地,一个个干嘛?你以为是宅院里,还挖上两个狗洞?!”江太傅气鼓鼓道。 果真,将几面高墙翻遍后,也没有发现一个狗洞。 如此一来,不是从前门出去,就只能是从天上出去了。 “太傅,我们都在前门处守着,这重伤之人……绝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地下……” “眼皮子地下?他不就是从你们的眼皮子地下没了的?!” “那总不能是飞了吧!” 几人争论不休,苏明樟眯眼望了望上空。 那也真就只能是飞走的了。 *** 相府。 那刑部尚书在烈日下早已经晒得如脱水的王八干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呜呜……呜……” 他发出来细碎的呜咽声,较胖的身子在地上挪动,想往远处的树荫下去,有路过的下人见了也都纷纷走远开去。 江蕴走向前,站到刑部尚书身前。 因太阳高悬,她脚边的影子只有一点点儿,但那一点影子对他来说也如恩赐一般,他把头伸到了江蕴脚边,想曾些阴影。 江蕴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问道:“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这个,他即便是已经被晒得冒烟了,也还是摇头不愿意开口。 江蕴想着,既然苏明樟不在,她也不是不能帮他做点事,例如把这个胖子快些审问出来。 于是她打算加把火。 她搬来一把小椅子,坐在屋檐下,然后唤人送来了凉茶,又让人去伙房拿了西瓜来。 那西瓜都是在凉水中泡了许久的,一口下去甚是消暑。 这还不算,她一人不够,还把程东程西也叫来,将西瓜切了分给他们二人。 两人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江蕴眼神往刑部尚书身上放了放,他们就马上明白过来,接过西瓜大快朵颐起来。 西瓜的汁液沿着嘴角留下来,程西还故意咀嚼的很大声,不仅如此,还踱步到刑部尚书边上,蹲下身,让他把咀嚼声听得更加清楚。 刑部尚书躺着,顶着烈日眯起眼,看见他嘴角缓缓流下的西瓜汁。 他心中也不想有太过没尊严的行径,但是他又实在克制不住地想要张开嘴。 他与江太傅之间的利益牵扯,过去的狼狈为奸的事情很多,他出卖江太傅也是出卖自己,但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内心有点儿动摇。 就在那滴西瓜汁要低落下来时,他张大了嘴,两眼瞪大,仿佛如同救命的甘泉。 但程西似乎本就是在耍他,那西瓜汁已经低落了,但却被他眼疾手快接住,然后擦在了衣裳上。 “啊……” 他嗓音中发出一声极其崩溃的嘶喊,但因为太干了,也说不出什么话。 江蕴见火候差不多了,走过来又问道:“尚书大人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这回,刑部尚书不说话了,没有果断拒绝,但也没有马上答应。 他两眼无神,头往侧边一歪。 “若是说了,你便也来一起吃。” 江蕴将话说明,地上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给出回应。 江蕴知道,看来这人还没有到极限,也是,毕竟时间还不长。 她伸了个懒腰往回走,道:“这才开始呢,下午的日头才是最狠的,但愿你能撑过去。” “我要再来一块!” 程西一边喊着,一边把西瓜皮丢出老远,刑部尚书的视线盯着西瓜皮飞远出去,最后又变得暗淡无光。 第170章 幸存二人 另一边。 “靠!这下手也太狠了,要是老子再晚到一点儿,真就都要死光了。” 一间阁楼内,躺着两个几乎死亡的人,身上的伤口处被裹着布巾,一圈又一圈,缠成了粽子。 萧煜之正在洗着满是鲜血的手,一盆子净水已经被染红。 床上两人依稀还有一点儿呼吸,但是都昏睡了过去,萧煜之洗完手后,处理了一下满是血迹的衣物,一并打包好丢到了角落。 那少了的两人,正是被他从刑部带了出来。 他已经累的不像话,处理完这些后,直接瘫倒在椅上。 他轻功是好,但是同时背了两人逃出这么远,不累才怪。 这两人重量还相差极大,一左一右,他都难以平衡,鬼知道他把这两人带入阁楼中,花了多大的力气。 但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两人也暂时算保住了一条命。 他几日之前假死被扔进了乱葬岗中,自己身上还有被江蕴弄出来的伤痕,这回这么一折腾,自己手上的伤倒是又裂开了。 可他不得不折腾。 洛阳城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是个人都知道,他虽躲在不起眼的阁楼中,但发生了此事后,他忍不住不出门。 过去老门主的话一直影响着他,虽说他现在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正义之徒,一心只想经营一个钱庄,但真当这样的惨案放到自己眼前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说刑部运走了所有的尸体,他便也想去偷偷查验一番,说实话,多数时候江湖人士心中并不真的信赖那些朝廷官员。 只是他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竟无意中听得了他们审问的内容。 有两个没死的人,竟然把矛头指向了萧门。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还掀起一片瓦悄悄的看了一下,有一人用血迹在地上赫然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萧字,虽然那痕迹很快被新流出来的血液给掩盖了,但所有的官员都看见了。 萧门不在洛阳城中活动,所以有许多官员并不知道这个门派,但他亲眼看见其中一个最年长的道:“萧?萧门?是萧门!是苏相带回来的萧门之人所为!” 有了他带节奏,其他的官员别问东问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江湖门派本就心狠手辣,尤其那萧门还是常住在边境之处,便更加野蛮,杀人不眨眼,竟对这样的无辜百姓下手!” “依我看,这都是为了报复苏相抓了他们门主,若除去江湖门派,也实在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还听说了,那萧门过去可是帮过战事的,手段定是比洛阳的门派更加厉害。” 他们一人一句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定了性,那最年长的老官拍了拍大腿道:“我这边进攻速速去向皇上禀报!” 这样一通下来,萧煜之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过来了几分。 那老头分明就是成心的! 单凭一个字,他便能扯上一个向来不在洛阳活动的门派,他不知道他与萧门有什么仇什么怨,又或是他背后有什么人让他这样做,但萧门不能背这个锅。 即便他知道现在的门主不是什么好人,即便他也看当下的萧门多有不顺,但这样的事情绝不是萧门手下的弟兄能做出来的,他不能坐视不理。 而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两人身上。 江太傅离开后,其他的官员也嫌弃这一屋子尸体,就都去了前厅处坐着,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将两人救回来之后,给他们用了最好的伤药,他自己随身的这些药物,都在这些时日快被消磨光了,剩下这些从门派里偷拿出来的上等伤药,可都是从他自己身上省下来的。 而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只能用次等一些的。 想起这事他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江蕴是把每一寸伤都还给他了,但他还不得不谢谢她的不杀之恩,若不是他心软了一些,自己早就由假死成为真死了。 就如他之前对她所说:我是伤了你,但你还得谢谢我,谢我的不杀之恩。 现在算是彻底扯平了。 他处理完一切之后,才给自己包扎上药,过后就直接累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求救声吵醒。 “水……水……” 萧煜之皱了皱眉,睁开双眼,起身伺候他喝水。 “小爷我长这么大就没这样伺候过人。” 他拿去茶水,还要很细致地倒在那人口中,茶水缓缓流下,他一边道:“污蔑萧门,谁教你的?” “咳!” 他将刚刚喝进去的茶水咳出来了大半,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想要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只有眼睛和嘴巴能动。 萧煜之不怎么会包扎,也没什么耐心,把人包成那样……他是省心。 萧煜之低头与他四目相对,眉眼间透着锋利。 “你……你是谁?” 萧煜之弯了弯眉,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自是杀你们的萧门。” “什……什么?” “放心吧,好好养伤,慢慢交代。” 萧煜之言语关切,但语调轻飘飘,但目光冰寒。 一杯茶水倒进去后,他也不管他喝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也不管另一个醒没醒,也倒了一杯给他灌进去。 他做完这些后,懒懒靠坐回椅子上。 “交代什么?” 醒来那人问道。 “交代谁要你污蔑萧门,我耐心也不是很多,现在给你们用力好药,你们不怎么疼了,若是配合,药效过了再给你们续上。” 他说完,伤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交代。 “我没什么可交代的,就是萧门之人杀我。”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疼痛,便舍弃全家性命不顾。 他命已至此,等下是痛是死,也都由不得他。 萧煜之摆了摆手,“药效过了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他就闭上眼接着打盹儿。 这头的没交代,但相府里的刑部尚书却是撑不住了。 又是将近两个时辰下来,他把一天最毒时候的太阳晒了个尽。 “我讲……我……我交代,要水……水……” 他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江蕴吃西瓜都吃饱了,小绿也捡西瓜皮吃的很满足,她舒畅地小憩着,听到声音时烦闷的睁开眼,“嚷嚷什么呢这是?乐意交代了?” 第171章 “讨好我?”“对啊。” 刑部尚书想哭都没有眼泪哭。 他点了点头,“说,我都说,水……” 江蕴道:“说完再喝水。” 她命人取了笔墨来,刑部尚书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录在案,然后让他亲自画押。 程东拿来满满一壶水,刑部尚书看见后就更加来劲,张嘴正要交代,却突然又起了歪心思,他干嚎了两声,“说……说不出话来,倒是先给我一口水润润嗓。” 见他这样耍小心思,江蕴直接递了个眼色,程东直接仰头将一壶水倒入了自己口中,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听着他喝水的声响,地上人简直要崩溃发疯。 刑部尚书这回才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了,没有空子可钻,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交代道:“我……我也是被逼的。” 虽然声音很干涩,但也不至于听不明白,江蕴道:“详细。” 刑部尚书看了一下程东。 江蕴明白他的意思,对程东道:“再去接壶水。” 又满满当当一壶水拿到刑部尚书面前后,他才接着张口:“一切都是太傅逼我的。” 江蕴一边记下他的供词,一边问道:“他如何能逼得了你?你们又是如何唤出宋珩的?” 当然不能只靠逼他,有威逼自然少不了利诱,这点众人心里都清楚,她要他把所有的利益纠葛都说出来。 刑部尚书想了想,打算言辞狡猾一些,好让自己的罪责听起来轻一点,他刚想完如何说,嘴都张开了,院子门口突然传来声响。 “这是帮我审上人了?” 苏明樟才走进来,就看见江蕴颇有气势的对着刑部尚书问话。 她还在门口搬了小椅,放了桌案,摆上了笔墨,自己拿着笔要记口供,一副严肃办事的模样,人没多大点,但还真能摆出一副当官样。 显得正经又滑稽。 江蕴想着他忙,自己先前又惹他不悦,多帮这些,也算是帮他分担,向他示好。 江蕴见他来,道:“替相爷解忧是应该的。” 刑部尚书因刚想说话但被打断,意味着他喝到水的时间又要再晚上一点儿,痛苦地在地上闷哼了两声。 若不是要省着仅剩的那点儿口水,他巴不得把相府里所有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一遍。 苏明樟没有理会他,只是大步从他身边路过,站到江蕴的小桌案边上。 他今儿骑马出去,穿的一身黑色直缀上沾染了些血腥味,连带着数日的烦闷疲乏,看着实在没有半点儿亲切模样,江蕴也不知他会作何反应,有些忐忑地抬头与他对视。 片刻后,苏明樟问道:“讨好我?” 语气里不见什么喜怒,倒是戏谑的成分多一点儿。 江蕴下意识的想反驳。 谁稀得讨好他? 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咧嘴一笑回了句:“对啊。” 彼时他身后是暮色残阳,眼前的小姑娘一身藕粉色裙裳,从他身侧洒过去的余晖落到她眼睛里,泛起淡淡金光。 那双眸子弯了弯,不是什么美色无双的狐狸眼,却勾的人心头荡漾。 苏明樟都忘了自己方才是增氧戏谑的语调,也暂时将她之前那些个过分行径暂时抛之脑后,只想着俯身下去抱一抱她。 可明明,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看到那话本子的一刻,甚至又一瞬间想着日后再也不必理会她。 他那时那样想了,也尝试那样做了,可她居然整个人缠住他抱住他,现在又大大方方地承认讨好他,苏明樟头一回觉得,被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甜枣的感受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俯身到一般,问道她身上的香味,依旧是早上时的药香,但是此时变得浅淡了不少,他突然想到自己今日奔波的地方,身上定是难闻的血腥味和马毛味,便停住了身,道:“那就你来审,我去沐浴。” 话音刚落,地上的刑部尚书又开始哼哼唧唧。 他现在只想喝水,交代完事情喝水,他们俩在那磨蹭许久,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江蕴发觉苏明樟说话突然就温柔下来,好像也好哄的很。 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刑部尚书道:“他也确实快不行了。” 苏明樟走后,刑部尚书终于才有说话的机会,他干着嗓子将江太傅是如何与他密谋救出宋珩的事情大致上说了个明白。 虽说掩藏了很多过去的利益缠绕,但就这件事而言,说的还算是清楚。 刑部尚书是江太傅一手扶植起来的官员,一路走来早就难舍难分,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是一方要另一方做什么,他都得做,已经逃不开,躲不掉。 宋珩的事件风险这样大,说小了是不小心放走了犯人,说大了就是欺君之罪,这样的事情,刑部尚书本也不想参与太深,但奈何完全没有拒绝的资格。 他虽说交代了,但还是记得江太傅的叮嘱,凡事都多往江晗身上推一推,说是江晗假借江太傅的名义要做这做那。 他这样说时,被江蕴下令删了几个大嘴巴子。 江晗只有求江太傅的本事,哪还会有接着自己亲爹的名义亲自去谈判计划的本事,撒谎不眨眼的,他原本就发福的脸被扇的更像猪头。 也是这样一通过后,他才真的将事情说好。 江蕴看着自己记录的供词,从前到后又捋了一遍,“还特地寻了能人制了猪皮面具,呵,倒也真是能人,要我说啊,那人也是有点脾性的,知道你们要这东西定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所以故意把那面具制的那样丑,也好落得一个‘相由心生’不是?” 刑部尚书没工夫听江蕴调侃这些,他两眼死死盯着程东手里的水壶,眼白处都冒了许多血丝,“说……说话算话啊……水……” 程东这才走过去,将壶嘴对准他的嘴巴给他灌水,刑部尚书一滴不漏地喝完后,才觉得勉强活了过来。 但一壶还是不够,他又嚷嚷着还要,且喊着要解绑。 苏明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江蕴身边,看着她一边整理口供,一边故意无视着地上打滚嚎叫的人,觉得很是有趣。 多少有几分出气的意思。 毕竟放出了宋珩就是很过分,即便是江太傅主谋,这尚书大人也是狼狈为奸。 江蕴察觉到苏明樟来了,他身上的气味变成了沐浴过后的清润,她问道:“相爷,此人接下来如何处置?” 第172章 萧煜之住处被发现 “既然招认了,就是寻常罪犯,犯了什么罪,就按照什么待遇关着就是。” “关刑部大牢?” 苏明樟弯身拿过她写的口供看了看,道:“刑部乱成一锅粥,今日进去的人,只怕不到明日就没了。” 言下之意便是,依然将他关在相府。 他一字一句看完了江蕴所写,然后将东西递给程东,程东拉着刑部尚书的手按下指印后,这份口供才算是有效。 江蕴道:“刑部尚书那里招了不少,太傅何时倒台?宋珩何时斩首?” 苏明樟道:“你倒是更加心急。” 江蕴笑得人畜无害,“我巴不得他们现在就伏法。” 苏明樟道:“过些日子,太傅手里现在捏着这屠杀案,百姓惶恐的情绪太过。” 江蕴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他想用此案立功的话,届时这先前的罪过,就定会被从轻发落,对吧?” “想大义灭亲?” 江蕴抿唇想了想道:“也不必说的这样好听,我只是单纯的想报私仇,若是能让我亲手了结他,那便更好了。” 苏明樟看着她那双看似纯良的眼睛,“你倒也够狠。” 江蕴被他盯得愣神了一下,“是我太狠了?” 杀亲父,确实狠,若是放在过去,江蕴是想也不敢想分毫。 但是……这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不是吗?杀母之仇不报,照样不是人啊。 她说她想亲手了结江太傅,但她更想在了结之前当面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下得了如此狠手。 苏明樟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道:“狠一些好,我不喜心慈手软之人。” “至于方才你问他可会被从轻发落,不会。” “不会?为何?” “此案他又出了差错,有两个没死的认证,丢了。” “丢了?” 江蕴很是惊诧,“跑了?” “依我看,是被人劫走。” “从刑部劫人,还一次劫两人?还是白日里?不会被看到吗?” 苏明樟拉起她往里走,“没人会看到。” 所有百姓缩在家中,无人敢出门,门窗紧闭,甚至怕多开窗看一眼就会有不干净的东西闯入。 但要说能有那样轻功的人本就不多,他已经派人搜查。 洛阳门派里,只要有人知晓,报的上号的,就算是在犄角旮旯里也挖出来查。 江太傅那里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还就出在他眼前,这件事根本盖不过去。 若是他能将人找的回来还好说,但若是让苏明樟先找到人,只怕这大案子也要换人来办了。 苏明樟想着找人,只是他这边暂时还没有结果时,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江太傅已经将人找回来了。 程风在外敲了敲门,江蕴下意识收回了被苏明樟牵着的手,苏明樟原来还是有些脾气,但程风将事情禀报之后,苏明樟的脾气就转移了。 “找回来了?他倒真是会赶巧。” 他们乱糟糟找人找了一下午,结果他一回相府,他们一脱离了他们视线,就什么事情都办得好了。 这是想着他横竖也没见过那两个伤者长何样,随便弄两个小卒作假就是了? 只要刑部上下串通一气,就算是他苏明樟,也拿不出半点儿证据来。 毕竟见都没见过那俩人模样,也没有资格讲证据。 苏明樟根本不屑过去看上一眼,就直接下定论道:“弄两个假的来糊弄,不必理会他,加派人手接着找。” 程风道:“主子,他们说那二人是无意中进到了刑部的地道内,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是后来有小卒听到了地道内有呻吟声,顺着往下找这才发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或许是真的呢?” “需要我再吩咐一遍?” 程风一噎,道:“属下遵命。” 苏明樟对自己的判断自信,什么刑部地道,都是些狗屁理由,他仔细观察过,根本没有什么爬行挪动的痕迹,他们也没有任何要爬进地道的理由。 江蕴很赞同他的判断,也或许是足够了解江太傅的品性,故而二人下意识的想法是一致的。 苏明樟手下人不少,但过去从未大规模用,而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打算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洛阳各个门派还算是配合,毕竟没做过的事,谁也不想落一个怀疑,所以在将门派搜查完之后,他们不得不改了搜查方向,挨家挨户。 这个法子虽是下策,但也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原先不想惊动百姓的暗中搜查也只能挑明了来办。 百姓们一听到敲门声就怕,可转念一想,就是不配合,真凶只会藏匿的更久,且若是真要痛下杀手之人,又何须敲门? 于是搜查直到次日清晨。 终有两人在一座藏匿在城中繁华处,但却极不起眼的小阁楼中发现了异象。 明明不是医馆药铺,却有一股子奇怪的药味,当然这其中夹杂的血腥味。 既然能在苏明樟手下当杀手,对血腥味的敏锐度都是一等一的。 得查。 二人叩响了门,里面没有声响。 于是二人再次敲门。 这会里面的萧煜之算是有了些反应,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皱眉看了眼锁着的门,依旧不想理会。 床上那两个伤者,一个就没醒过,另一个又昏睡了过去。 要不是那两个伤的太重,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们睡?结果自己在椅子上睡了一夜,脖子和腰都又酸又疼。 这会,外头人敲响了第三次们,还道:“若是在无人开门,我们便直接进来了。” 萧煜之一听他们这样说,脾气蹭了一下冒起来:“谁啊,滚蛋!” 然外头两个也不是软性子。 “配合搜查是命令!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下一秒,一个猛踹,门被踹的哐哐作响,但让人意外的是门居然没有开。 “这厮用的金刚锁?” 第173章 萧煜之被包围 “什么东西,敢踹小爷的门?” 还别说,他用的门锁还真就是非同寻常,行走江湖凡事都要小心谨慎着些,他的屋子,不是寻常人能闯入的。 但按照外头两人的架势,萧煜之不得不窜起身来开门“迎客”。 且不说他手上这两个伤者完全不可能交给任何人,信谁都不如信自己,更何况门口的还自曝了家门,说是苏相派来的。 苏相……苏明樟。 萧煜之差一点点就死在相府,如果不是有随身带些保命玩意儿的习惯,他已经是厉鬼一条了。 他端不了相府,可这苏明樟手下的阿猫阿狗还来招惹他,真当他是没脾气的? 他解开了屋内的锁,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记飞踢出去,随机将一人踹飞。 “让你踹门!” 萧煜之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让他们惊了,他们秉公办事,为的也都是快些查清这闹的人心不安的案子,百姓在害怕也无有不配合的,若是不配合,简直可以按照凶手来怀疑! 另一人很快反应过来,与萧煜之动起手来。 他一边出手,嘴里还一边道:“城中大案,不配合调查,休怪我将你当作凶手缉拿归案!” “凶手?少怀疑你爷爷我是凶手!” 他本来就是要证明萧门清白,结果自己又再次被侮辱成凶手,萧煜之道:“苏相手下的人就这点儿判断能力?” “是你不配合在先,与相爷何干?” 那人尽力接招,他一人之力难以对抗,但好在方才被踹飞出去的同伴此时也缓了过来,忍着腹部的疼痛前来帮忙。 萧煜之眼看要被左右夹击,于是迅速一跃而上,去到了阁楼的房顶,脚下瓦片有些滑,但越是这样刁钻危险的环境,他便越是得心应手,自信可以胜过他人。 两人见状,虽觉得轻功逊色于他,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屋顶宽广,便于施展,萧煜之借着轻功高人一筹,就肆无忌惮地将人当狗一样遛,随后寻找破绽,打算逐一解决。 但那两人能到苏明樟手下做事,自然也不是会随意倒下的,他们虽一时半会儿抓不住萧煜之,但自保暂且不是问题。 场面略微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突然反应过来,用眼神给同伴示意:此人将门锁的那样紧,里面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的视线往下撇了一下,意指他来拖住,让同伴进到屋中搜查。 对方很快会意,两人稍做配合又在屋顶上与萧煜之交手几回后,他总算是寻到一个空子,腾空一跃下了房顶,飞速窜入萧煜之道阁楼里。 只见里面一张床上躺着两个被缠裹道一动不能动的人,可能是方才的打斗声太大,此时两人都醒了,双眼无助地看着门口处,嘴里恐惧道:“救……救命……” 他们被萧煜之带来,又被上了上好的伤药,但此时药效已经过去,两人除了怕,还疼的想哭。 那人踌躇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这两个伤的,他生怕一碰就把人碰死,还是要多找几人来好好抬走才是。 就在他犹豫的这两秒,外头劈劈啪啪掉下几块瓦片,然后一个人跌落下来。 正是他的同伴。 萧煜之发现自己被耍弄,直接在上面发了狂,更箭一样窜去,以最快的速度出掌,有重又狠且让人难以防备,他轻功本就不及萧煜之,直接脚下一个踉跄掉了下来。 “这是小爷的私宅,里头的人也是小爷的人,怎么,你们也想跟里面的一样躺到我屋里来?” 眼看同伴负伤,屋里的人他们又运不走,如此情景之下,他只能退出去拉着同伴先一步离开。 萧煜之的气还没有撒完,想要再追出去杀一杀,但又担心自己再次被调虎离山,怕屋里的人证被洗劫,于是只好回到屋里,放了那两人一马。 可他这纯属放虎归山,他才重新关上门,外面空中就出现一道火光,伴随的一阵剧烈的声响,在空中炸开。 萧煜之不是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多半是传递信号所用。 他烦躁的扶额。 自己走也走不了,毕竟他不能射下那两个人证,但再次颠簸的话,那两个可能真的会死。 若是舍不下,或许就只能坐以待毙。 或者也可以以一敌百。 他这般想着,到自己的柜中去翻,看看自己还有什么从萧门带出来的好东西。 但那些好用的药他几乎都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小暗器,他全都拿出来,能藏鞋里的藏鞋里,能藏袖中的藏袖中。 要不说苏明樟手下的人效率确实是快,信号一出,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在附近挨家挨户查案的便都一起赶来,萧煜之感到自己屋外已经被十余人围住,且人数还不断的越来越多。 方才那信号,不仅是他们看见了,便是在府中才刚醒的苏明樟也得知了消息。 是程风看到了信号弹,火急火燎冲进来禀报有情况。 他平日里也不会莽撞到闯入苏明樟屋里,但这是他在主子身边当差以来,头一回看到那信号弹真的被用上,手下人皆知,能自己办到事就自己办,若是有问题,最多也就是找到程风这里来,但那信号一放,相爷也是会知道的,也必然会介入。 所以一定是大事,且是急事。 程风一进门便喊道:“主子,白烟!城东那边放了烟弹,是给信号了!有急事!” 他刚嚎完,屋内屏风后飞来一只鞋,从屏风顶上砸来的,不需要看,只靠听声辨位,那鞋子就正正砸在了程风脑门上。 “出去。” 后边传来苏明樟的吩咐声。 程风有些委屈,毕竟自己传报的是这样的大事,略微失礼了一点儿,被训斥不说,还被鞋子砸了头。 他退出去后,苏明樟声音缓和下来,“接着穿吧。” 程风在屋外依稀听到了这句话。 他霎时意识过来,这话是对阿蕴姑娘说的。 莫……莫不是他方才进去的时候,正赶上她起床穿衣? 第174章 守护阿蕴穿衣裳 相爷的床在屏风后,但阿蕴姑娘的却在外头,他方才只要稍稍侧头就能看见。 但天地良心,他只想着禀报事情,眼睛都没往她那里多瞄上一下。 得知前因后果后,程风越发委屈起来。 起初阿蕴姑娘来的时候,在府里跟个可怜虫一般,听说还睡在青姝屋里的地板上,现在倒好,感觉远远越过他去了。 屋里的江蕴有些惊愕。 她自己是刚醒,正在起床,本以为苏明樟还在睡,可原来他竟知道她在穿衣? 她不知的事,近来这些大事太多,苏明樟夜间浅眠,就连她翻个身,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方才起床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苏明樟了然于心,就连她是穿到哪一层衣裳了,他也能分辨的出来。 估摸着,程风闯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穿外裳了,但还未系好。 程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再进的早一些,可不止挨鞋子砸这么简单。 江蕴忍了忍,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相爷怎么知道我在穿衣裳?” 苏明樟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底线,张口就道:“偷看的。” 江蕴:“隔着屏风,相爷总不至于下床到屏风的空隙处趴着看。” 苏明樟道:“我在屏风上能看剪影。” 江蕴:“……” “相爷公务繁忙,不至于还有经精力弄这些恶趣味。” “何为恶趣味?就如同看皮影戏一样欣赏两眼,便是恶趣味?” 苏明樟晨起又犯了不要脸的老毛病,江蕴也不想太招惹他,只当他是这些日子压力太大,要言语发泄一番。 她道:“相爷乐意看就看,横竖一点影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她睡觉又不是不穿衣裳,本就是长衣长裤的里衣。 他别说是看什么剪影,他就是走出来站到她面前,也多看不了她一根汗毛。 就是失了礼数和脸面。 虽然他本来就没有。 苏明樟道:“我只要看个影子,其他的自己就能想出来。” 江蕴嘴角抽了抽。 她想是不是昨日里承认那句讨好他,让他又起飞了? “相爷自重,相爷慎言。” “闺房谈乐,不必计较。” “……” 江蕴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是真的不能再计较了,越计较,他越来劲。 于是她严肃起来,帮他把鞋捡回去后,道:“刚才程风说的像是大事。” 苏明樟也不过是与她嘴上逗弄两句,不会误了正事。 他速度很快的穿整齐衣裳,正绕出屏风,小绿突然又道:“苏明樟不是好东西!” 过后,室内瞬间一片寂静。 苏明樟看向小绿的眼神复杂至极,那眼神的大概意思就是:若不是看它是只鸟,它早就嗝屁了。 江蕴及时道:“我会帮它改过来的,现在在它眼中,这句话就是要饭吃的意思,就……就理解为饿了就行……” 苏明樟道:“再让我听到一次,后果自负。” 他这语气多少有些翻脸不认人的味道,说完后,便去了书房。 一踏出门,他就问道:“怎么回事,查清了吗?” 程风道:“是东面传来的,已经有很多弟兄赶过去了,好像是发现了伤者,但是有人拦着,不让我们将人带来。” “有人拦着?什么人?” “下面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说轻功很好,年纪不大。” “轻功很好,年纪不大?说的可敢再模糊一些?” 轻功多好算很好?年纪多小算不大? “额……听他们说起来,轻功不弱于我,年纪却要比我小。” 苏明樟抬眉看着程风,“这样说来,你还是要快些精进了,免得被他替代?” 程风:“……主子教育的是。” “洛阳哪号人物能有这个本事?” 按理来说,年纪轻轻能有这样功夫的人,不可能不留下名号。 不可能无人知晓。 但那还真就是个生面孔,问他名字,他也不答,满口就是小爷小爷的自称,嚣张的很。 “就为了抓他一个,既然要用烟弹?” 程风道:“倒也不全是,放在下面人来报,说是要加派几个稳妥的去搬那两个伤者,他们都手重,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人弄死了,罪过就大了。” 苏明樟道:“搬伤者,你去亲自看着,不可出一丝差错,直接搬到府中来,不比去刑部。” “是。” 程风领命后离开,而阁楼处,萧煜之即便是满身暗器,但到底还是寡不敌众。 他坚持了半晌后,暗器也用的差不多了,虽然伤了好几人,但到底还是落了一个被捆绑的下场。 他实在无奈,他何德何能要被几十人围堵? 他已经身处阁楼楼顶,在往上去无可去,没有建筑,也没有树木给他借力,轻功都不便施展,那些家伙将他围的水泄不通,不管往哪个方向去,都要录的一个被捕的下场。 他将这些账全算到了苏明樟头上,于是袖中最后一只暗箭留着没有用,不就是见苏明樟?他怕甚? 他若是也铁了心要污蔑萧门,他一定想尽办法,带他一起赴黄泉。 最后,萧煜之认清现实,直接躺到在瓦片上,然后四面八方上来的人将他绑好,然后其中两个将他扛到肩上。 就像是除夕村中扛猪去杀一般。 但萧煜之的心态调整的还算快,他干脆整个人松懈下来,还道:“嗯,扛的还算舒服,走稳妥些啊!” 于是下一秒,他就被颠的险些呕出胃里的酸水。 “稳妥些!没看到小爷要被颠吐了?” “闭嘴!” 边上人一声训斥。 萧煜之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干脆头一偏,真的吐出几口酸水来,全都吐到了靠后扛着他的那人的鞋上。 “你娘的!” 那人气的往他脸上来了一拳,萧煜之翻到贱兮兮地笑了两声,“回去换鞋哦。” 然后另一边脸上也挨了一样的拳头。 他消停一会儿,眼看离相府越来越近,他嘴又开始犯贱道:“啧,有权就是好,当官就是妙,他苏明樟做事残暴黑白不分,还能有你们这么多狗腿子给他卖命,诶,你说你们都怎么想的呀?” 他话音刚落,倒着的眼睛看到了一修长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第175章 苏明樟,小爷和你不共戴天! 即便是这样奇怪的角度,萧煜之也是能一眼认出苏明樟。 他本对苏明樟无仇无怨,但自从上一次假死才得以逃脱,现在也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想着自己此刻被绑成这样,怪没面子的,他语气就愈发轻佻:“唉,当大官就是爽啊,对无辜百姓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苏相,滥用私权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苏明樟垂着眼,跟看废物一样看着他。 更是在确认这到底是不是萧煜之。 那家伙分明就死在他面前,还是顾知延来确认过的,且他手下也不是没过过人命,当时……分明就是真死了。 不曾听说萧门少主还有个双生子兄弟啊。 萧煜之要是不说话还好,但这一开口,满满都是有私仇的味道,也算是把身份坐实了。 他伸手抓住萧煜之多脑袋左右翻动着看了看,就像是检查牲口的牙口一样,但是不说话,他看见了他脖子上和手上的伤痕,就是被江蕴以牙还牙伤的,就更加毋庸置疑。 萧煜之原本还算稳得住的心态瞬间爆炸了。 他真就是一只被捆绑是牲口,连话都没人与他说一句,这种感觉简直让他想要吐血。 “苏明樟!你放开小爷!” 苏明樟:“能骗过我,你也是有点儿本事。” “相爷,伤患带到了!” 另一边,那两个被萧煜之带出来的伤者被四人抬进了相府。 苏明樟见了这一幕,眼色更加冷肃,看着萧煜之道:“好好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那两个半死不活的?我倒想让你们给解释解释,到底是谁让他们污蔑萧门,有些东西我可是都听到了……哎呦!” 萧煜之被扔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后才停下来。 “苏明樟,小爷和你不共戴天!” 萧煜之大声嚎嚎着,苏明樟则是先把他丢在这里,然后往那两个伤者走去。 “带到里头西院。” 他指的是顾知延的院子,与此同时,还唤人去喊来了江蕴。 江蕴在学医术,此也不失为一个增进自己的机会。 顾知延见两人被包裹成这样,第一反应便是皱眉,“这两人难不成是全身伤烂?若不是,怎能包成这样?这不是折磨病人吗?” 他连连摇头,然后熟练的去解开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白色布巾,露出下面的伤口。 伤口被很好的止住了血,顾知延一闻便知是上好的药粉,但……伤口周边几乎没有任何清理,这药上的可谓是匆忙且粗糙。 那两人醒着,从被伤,再到刑部,后面后去到陌生阁楼,最后又来到此处,两人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好是坏,当下的环境对自己是利是弊。 他们本能地对陌生人感到恐惧,但顾知延行医多年,言语间真的有种让人安心的能力,只是三言两语的安抚,两人就有所稳定。 他检查了两人的伤口,道:“刀口偏离了心脏一点儿,把控的极为精准,下手极其利落,没有正中心脉,看着不像是失误,反倒像是刻意为之。” 苏明樟点了点头,显然是相信顾知延的话。 顾知延而后又道:“若是无人救治,估计已经去了,好在有人相助,这伤口处用过的药都是一等一的上品,只是救他们之人似乎不太有耐心,处理不善,但此刻既到了我手上,那边能稳得住。” 有了这句话,苏明樟也就放心下来。 这案子背后的真凶,大概率会从这两人口中被暴出来,他道:“好,那便先稳住,再审。” 他安顿好了这头,正打算去寻萧煜之算账,然却又被横插一脚。 江太傅那头一大早让人抬着两个昨日寻回来的“伤者”进宫直接面圣,那两人一口一个萧门地污蔑着,就连太后也接着关心这场大案的由头来听了一嘴,与江太傅两人再次左右开弓,只为了让皇帝同意把被暂关在相府的萧门门主提到刑部去。 在这样的人证之下,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若是这桩案子真的与萧门有关,这样的做法也确实是应该的。 然就目前数十名官员以及人证来看,他们所言并无不妥。 于是江太傅还真就得了皇令,一大清早地来相府提人。 苏明樟还来不及处理萧煜之,就又要冷着脸去见江太傅。 江太傅气势恢宏地踏进相府大门,身后带着数十人,都是来押人的。 他这次是奉旨办事,底气十足,可以说自从新帝登基后,他是头一回在苏明樟面前这样有气势。 江太傅笑呵呵道:“劳烦了,苏相,萧门的人还请交一下。” 苏明樟点点头,伸手请他往前厅去,道:“太傅稍坐。” 语气比往日恭敬了几分,江太傅显然很受用,抬手摸了一把胡子后坐下。 苏明樟也坐下,随后示意程风去提人。 江太傅悠哉地拿起桌上的茶,刚品了一口后,见向来跟在苏明樟身边的江蕴今儿不见身影,于是问道:“苏相身边那婢女呢?可是做错了事被赶走了?” 他言语间,是早就将江蕴当作是相府的物品一般。 若是苏明樟厌弃了她,处置了她,他倒还觉得痛快。 然他不知,彼时的江蕴正在与顾知延学着如何上手救人,这才没在苏明樟身边伺候。 苏明樟根本无心与他说有关江蕴的事情,而是将话题纠回了这桩案子,道:“太傅昨日寻人寻了那样久都没有结果,我一回府,倒是很快就寻到了。” 他话说得这样明了,江太傅自然听得出是怀疑,但那又如何,没有证据的事罢了。 “唉,说来也确实是蹊跷,这苏相一走,那两人就被我们寻到,不过这都是小事,若是苏相有所怀疑,今日再去看一看便是。” 只是没想到苏明樟完全没有顺着他道话聊,而是道:“说来也巧,就在方才不久前,我的人也寻到了两个伤患,这看那伤口部位和严重程度,与太傅昨日所寻之人也是颇为相像,倒是有点儿意思。” “啊?” 第176章 萧煜之:你俩都不是好东西 江太傅一时没有消化他所说的内容。 他又在脑中将苏明樟的话过了一遍,问道:“怎么,苏相的意思是,你也寻到了人,且你寻找到人才是刑部昨日丢的人?” “我不过是觉得有些巧罢了。” 苏明樟道:“至于怀疑,我绝无此意,太傅这般,倒显得是自己心虚了。” 他故意强调了“心虚”二字,江太傅脸色一僵,没能接上话。 停顿了一会儿,他问道:“既然苏相说了此事,不知可否让我见见那两人?” 江太傅知道自己手里的那两人是假货,但无法分清苏明樟这是真找到了人,还是在诈自己。 若是真找到了人,那两个真的还能活着吗?他深表怀疑。 但苏明樟却道:“太傅既然已经寻到了人,又何必要再看这两个无关紧要之人,难道是这案子不紧急了,能让太傅有时间去关心旁道事?” 江太傅:“……” 苏明樟理多,他总是理多。 但是这些都无伤大雅,只要能把萧门的人带走,也算把太后给的任务完成了。 于是他稍作沉默之后,终于看到程风领着人过来。 准确地说,是拖着人过来。 他手中的人跟一只大虫一样扭来扭去,力气大得很,若不是被绑着,程风可未必能将他带来。 待人近了,江太傅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模样,分明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你跟我说这是萧门门主?” 江太傅觉得自己被耍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萧煜之道:“这是你哪个街口捡来的叫花子吧!苏明樟,老夫我今儿是奉旨前来,奉旨,你可明白?” 苏明樟淡定地坐在椅上还未回话,萧煜之先一步怒了。 倒不是他有多在乎那句“叫花子”,而是他认得出江太傅的模样。 他就是那日听见“萧”字就把这么大的屠杀案扣到萧门头上的死老头儿! 这老头分明就是有意加害萧门,虽然他都不认识他,也不清楚是何官何职,但她毫不畏惧。 “你才叫花子,你全家都叫花子!哪来的烂官老头,为何不回家种地去?” “贪官,收了谁家的好处,又凭什么污蔑萧门?你倒是来给小爷我说清楚!” 江太傅这还没问什么呢,直接被他一通怒火给杀懵了。 不过他也更加确定,这厮绝不是萧门门主。 他也不跟萧煜之置气,而是转头继续问苏明樟道:“苏相,提个假货来给我,这有意思吗?” “假货你奶奶的!小爷我是货真价实的萧门!” 萧煜之见这狗官还敢不理自己,更加气愤。 苏明樟淡淡道:“你看,他说了他是真的。” “真的?苏明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敷衍了事,那是欺君之罪!” “敷衍了事?欺君之罪”苏明樟反问道:“太傅寻到的那两人,就不算是敷衍了事,欺君之罪了吗?” 江太傅瞬间满脸黑线,“苏明樟你慎言!” 萧煜之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他只知道这两个都是狗官。 他道:“你们俩都不是好东西,有什么可争的?” 江太傅:“……” 苏明樟:“……” 下一刻,在苏明樟的眼神示意下,萧煜之又被程风给拖走了。 萧煜之:“……” 厅上很快又只剩下苏明樟和江太傅两人,四目相对。 江太傅也算是明白过来,这狗相从来就不会让他的事儿好办,亏他方才还真的以为能顺利将萧门门主带走,那都是苏明樟逗他玩! “苏相,说话最好讲证据,说我欺君,这可不是玩笑话。” 苏明樟道:“我这儿寻到的两个伤患,状态倒是还不太好,等明日再看吧。” “苏明樟!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圣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照我说的办,我可以喊人来端了你这相府?即便你对我寻到的伤者有疑,那也不能改变萧门是他们口中真凶的事实!我如今只是让你交出萧门门主,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苏明樟道:“我倒是奇怪,太傅为何这么执着于要萧门门主?” 他问得直戳痛处,这确实是江太傅的目的,但他总不好说是太后的吩咐。 犹如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江太傅更加应激,“是伤者说的萧门,你来质问我做甚?” “随口一问,太傅激动了。” 他起身道:“今儿就算我是抗旨了,太傅大可将我抓去,只是想闯入我这府中拿萧门门主,却是不可能的,若是不信,太傅且试试就行。” 萧门门主可以扯出薛睿,背后是公主血脉一事,这件大事绝不能被搅黄。 如果真要查萧门,那也该是他来查。 江太傅算是长了见识了,这狗相还真就不把圣旨放眼里,且他这相府固若金汤,硬闯又是行不通。 如此情况,唯有把他绑了扔到皇帝面前,让皇帝亲自处置,可显然他最不怕这一套。 “苏明樟,官可不是这么当的,我知你向来承君恩浓厚,但也经不起这般……” “太傅,废话可少说几句。” 江太傅被他打断,看着他那双张狂的眸子,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能为力,最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迟早得跌!” 而后,他招了招手,唤人来将苏明樟押走。 程风作势要拦,冲过来后只是悄悄往苏明樟袖中塞了些东西,然后在顺势扯开。 就这样,江太傅还算顺利把苏明樟给押走了。 只要他到了皇帝面前后,皇帝愿意加以处置,便是表明了态度,到那时候,他就是恳请调动禁军去强攻相府抓人都不为过! 江太傅这般盘算着,很快就将苏明樟带到了宫里。 彼时顾知延院中刚刚安顿好了两个伤患,江蕴刚走出来就听说苏明樟被押走一事。 得知是被江太傅押走之后,他脸上半分担心也无。 程风好奇问道:“阿蕴姑娘就不担心主子吗?” 江蕴淡淡扫他一眼,“你家主子胜券在握,还需要我来担心?” 程风道:“你女人家家哪懂那么多?我看你就是不在乎,只会惹得主子不悦。” 第177章 阿蕴真美 江蕴忍不住给了程风一个白眼,问道:“你对我意见很大?” 程风:“没有。” “那你在这儿挑拨离间,没事找事做甚?” 江蕴这回真不是不关心苏明樟,而是她对苏明樟不会有事这个想法很有底气,且程风还有空与她闲言碎语,就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程风那厮就是近来因她的存在,多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差事,这才抓着机会对她冷嘲热讽几句。 程风道:“我回头将你这样的态度告诉主子。” “谁不说谁孙子。” 江蕴说完撇开他,自己回了屋里。 她忙着呢,她有她的差事,苏明樟要她重新调教小绿,这也是费时费力的事情。 得想句什么话来替代先前那句。 她叉腰细细思量一会儿后,对着小绿道:“阿蕴真美。” 小绿不解地歪了歪头。 江蕴搓了一手糕点碎渣子在手心中,捏起一小点儿,对着它又道:“阿蕴真美。” 小绿看到事物,也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学着她说话就能填饱肚子呗,约莫是主人听前一句听腻了,它混口饭吃还得不断地学习新东西,也着实不容易。 这头江蕴忙得不亦乐乎,彼时宫中,江太傅正义愤填膺地怒斥着苏明樟的罪行。 说来说去,不管如何长篇大论,概括下来也就是他不交出萧门门主的事情,平南帝有时觉得,这文官嘴皮子太能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这桩案子本就是臣在办,现在萧门有嫌疑,臣要去提人,名正言顺,就是皇上您也是准了的,他苏相这是连皇权天威也不放在眼里,还请皇上加以处置,臣也好尽快将人提出审问,给百姓一个交代!” 江太傅句句诚恳,言语间也没有什么漏洞,平南帝问苏明樟道:“说到底,将萧门人给刑部查一下,先把这事的嫌疑过了再说,这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苏明樟道:“确无不妥,若是按照太傅所言,人证口供真如那般,那确实该如此行事。” “哦?那你为何这般不配合?” 苏明樟道:“因臣想接手此案,还请皇上准许。” “你说什么?” 江太傅听到苏明樟这话,一脸苦想瞬间消散无踪,转头看着他道:“苏相,你可知这件事是皇上命我查办的,你当着圣上的面这样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吗?!” 一顶接一顶抗旨的帽子扣过来,苏明樟半点儿不慌。 平南帝与他之间虽君臣情谊深厚,但此刻也多少有几分不悦,觉得他过了些,好在苏明樟及时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轴,道:“皇上,事出有因,刑部尚书的供词在此。” 他带来的正是江蕴一笔一划写下的供词,是宋珩事件的始末。 听到刑部尚书,江太傅觉得喉咙发干。 刑部尚书被请去相府“喝茶”多日,原本一直没有动静,他想着大家都是一条船的,不至于将他卖得太干净。 毕竟尚书这样的正二品官职,苏明樟也不能对他用什么刑法,屈打成招的东西不好作数,且也不方便那家人威胁,因为他早就帮他把这些后顾之忧处理好了,他的家人在哪,一时半会儿都未必有人查得出来,更何况还有人保护着。 可以说,不供出他,就是在相府难过几日,供出他,大概率一损俱损,刑部尚书不是傻子,他知道该怎么选才对。 但他没料到,屈打成招,逼迫开口,不一定要弄得浑身是伤,要在烈日下抗住口渴到虚脱,还要看着边上人咕噜咕噜喝茶吃瓜,没有极致的意志是做不到的。 至少刑部尚书没熬过来,他本就是奢靡惯了的,能为了江太傅饿了几日肚子,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苏明樟把供词呈上,白字黑字,还有个鲜红的手指印。 明明白白写清了救出宋珩是江太傅以及江晗这父女二人的意思,是江太傅出面,对他威逼利诱之后,让他不得不答应帮忙。 至于给宋珩制猪皮面具,以及新招来一批小卒,让宋珩混入其中,在寻一个体型差不多的,弄得蓬头垢面塞进去假装宋珩,这些都是江太傅一人的主意,而他,一个卑微的尚书,不过是在他的淫威之下妥协照做的。 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哪个不是奸诈狡猾的?刑部尚书为了讨一口水喝,不仅卖了江太傅,还把责任使劲往他身上推,把他的“威逼”说得淋漓尽致,至于“利诱”的部分,自然是一笔带过。 平南帝看完后,对苏明樟也没了脾气,只是把口供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道:“拿去给太傅,让他亲自看看。” 江太傅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接了过来,待他将口供看完后,气得向往地上摔,奈何这是从皇帝手里拿来的,他摔不得,最后只好愤愤把它放回到小太监手上,低吼道:“一派胡言,这都是一派胡言!” 他说着转身指向苏明樟,“苏相,我知你向来最擅各种残忍刑法,你是对刑部尚书屈打成招了?你我过去虽多有政见不合,但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我就没有找过你的不痛快,大家都是为国为民,你就非要将我逼入绝境不成?” 江太傅一通倒打一耙的言论过后,面对皇帝跪下,“皇上,宋珩一事,是臣的逆女一意孤行,利用臣的名号,与刑部尚书勾结,刑部尚书被蒙蔽双眼,这才有了此事,臣不否认自己有罪,最大的罪过就是教女无方,所以臣忍痛割爱,已经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臣才是最为心痛的那一个!这些皇上您知道的啊!” “臣以为,臣已经得到了惩罚,接下来再把罪人宋珩斩了就是,至于刑部尚书,自然也有失职之过,惩罚之后此事也就能过去了,而苏相对刑部尚书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到底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针对微臣?请皇上明鉴。” 说完,他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苏明樟道:“屈打成招?太傅何以定夺我是屈打成招?” 第178章 江太傅将倒台,晕倒 江太傅通篇的核心,要建立在苏明樟真的是屈打成招之上。 江太傅也坚信,如果没有屈打成招,刑部尚书绝不会这样做。 直到苏明樟这句反问之后,他懵住了。 “有没有屈打成招,大可将刑部尚书押来看看,便是把他扒光了,让你细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也行。” 苏明樟语调平静,反正江太傅想如何都随他。 平南帝听了后道:“尚书?我刑部如今哪有尚书?此职空缺着呢!” 他一句话,已经下了刑部尚书的官职。 江太傅听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突然被下了官职,忍不住问道:“皇上要下他尚书的职位,那……降为什么?” “降?太傅是觉得他还有官可做?” “这……他当官十余载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失误,说到底没有给朝廷造成什么损失,这样的责罚,会不会有些过于严重了?” 平南帝道:“太傅方才还对他的口供大发雷霆,怎么现在反倒还帮他求起情来了?” 江太傅有些底气不足道:“臣也只是就事论事。” 平南帝道:“若说他是失误,那确实不止于此,但太傅以为,他是失误吗?” 分明是明知故犯,有意为之。 这样的事情,若是不杀一儆百,只怕会层出不穷。 这一句话,把江太傅问沉默了。 刑部尚书的事情已经被齐南帝下了定论,他该担忧的是他自己。 这份口供,足以让他也到刑部大牢去安家。 平南帝起身,缓缓踱步过来,问道:“太傅先前一直说,此事是因为你女江晗对那宋珩情根深种才闹出来的事,可这口供里写了,真正着手去做事的,都是你啊。” “若说你是爱女心切才这般,朕倒还能理解两分,对你从轻处理,但为何东窗事发后,你又能与女儿断绝关系?这倒是当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分明是夏日里,江太傅却手脚冰凉。 照皇上这番话来看,他当时是不该舍了江晗? 可在原先的计划里,是刑部尚书不招供才对,可偏偏他找了,没有对他用刑罚也招了! 只要一个环节出问题,全盘就变得混乱。 江太傅脑子有些混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磕头再说。 “皇上,臣糊涂,臣糊涂啊!臣自然是心爱女儿的,当初有参与此事,也是为了她,但臣以为她只是心善想救人一命,没想到……没想到她与他会行苟且之事,这才一气之下与他断绝了关系,但话说回来,臣对大靖,对皇上和黎民百姓都是忠心耿耿,臣手中的案子,就当是将功补过,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 苏明樟却直接一盆冷水浇过来,“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补不了也替不了,还请皇上明鉴。” “苏相!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明樟挑眉,“哦,对了,启禀皇上,昨日刑部弄丢了那两个得幸活下来的人,但据说后来找到了,只是太傅找到了,臣却也找到了,只是不是谁找的真,谁找的假……” “你也找到了两人?竟还有此事?” 平南帝皱眉,道:“若是此事都敢造假,真看你这个太傅大可也不要再做了!” “没有!臣绝对没有!” 江太傅已经顾不得太多,直接一口咬死,否认了再说。 没有证据,此事绝无证据! 然苏明樟又道:“无妨,是不是造假,只要让卢太医瞧上一眼便知,他对外伤的伤势极了结,只需仔细看一看,便知道伤是何时出现的,若是造假,伤口定然较新,很好断定。” 苏明樟这也算是给江太傅科普了,更是让他明白卢域的本事,这种东西,在他面前根本造不了假。 江太傅最后的支撑也动摇了。 他想开口再争辩几句,但感觉有一口浓痰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这件事再败露,那……那他完不完的成太后的交代另说,单是他自己的晚节都不保…… 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折腾。 他满腔悔意和恐惧无处宣发,咳嗽了两声后,微微抬了一下头,感到阳光刺眼的很,然后眼中突然看不见东西,两眼一泛白后,晕了过去。 他这会倒不是什么耍心机装晕,而是年纪大了,这打击也大。 尤其是对于他来说,若是此身仕途没了,那等于是要了他的命啊! 砰的一声过后,马上跑来几个太监要扶他。 平南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着急。 他江太傅想怎么晕就怎么晕先着,他要先将这案子交给苏明樟,毕竟这棘手的事情要有人把着。 一道圣旨,苏明樟接手了此案。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刑部和太后耳中。 刑部官员多少有些慌乱,而太后那边,更是巴不得掀了整个宫。 “江齐安晕了?他事情没办完,萧门的人没提过来就晕了?!” “晕就晕吧,竟还让苏相接手,萧门的人本就在他手里,他一接手,那人不是更提不到?” 她想着那封信,想着远在边境的薛睿的嘱托…… “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些年来帮着他做到太傅,骨子里还是不中用!” 她扶额想着对策时,苏明樟已经到了刑部。 他命人又去唤来卢太医,即便卢太医是真的不想搭理苏明樟,但奈何这厮现在拿着圣旨秉公办案,他还是不得不动身前去。 好在这次没有白跑一趟,在他的鉴定下,证实了江太傅寻来的两名伤患皆是造假,那伤口一看就与案发时间不吻合。 而那些一同帮着江太傅做假证的官员纷纷求饶,皆是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苏明樟不是个乐于给人机会的人,“刑部是该大换血了。” 他轻描淡写一句,去了十余人的乌纱帽。 真正的两名伤患在相府躺了半日后,才算是真正有些好转,两人意识到暂时没有危险后,也安心养着。 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安稳下来,除了萧煜之这个变数。 他二进宫,被关在相府的牢房里,安静的相府,唯有他这个角落里一直充斥着怒骂。 第179章 苏明樟每次掐着点来找她错处! 这厢,江蕴训练了小绿一个下午,一个肚子圆胀,一个口干舌燥。 它总算是将那句“阿蕴真美”说顺畅了,程东程西在不远处被迫听了一下午,起初还说笑两声,听到后面已经麻木。 江蕴将小绿讨要食物时的口头禅改过来后,才出门到府中后院处小转一下,萧煜之的鬼哭狼嚎就传入耳中。 满口骂的都是狗官狗相一类的话,还有什么污蔑等言词。 江蕴伸了个懒腰。 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忍不住不去看。 但那门没有苏明樟的命令是绝不可能被打开的,江蕴便隔着窗口看去,入眼是一张极其眼熟的面庞。 萧煜之头发有些散碎,但也遮不住他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虽然有些脏污,但不掩愤恨和不甘。 还有脖子与手上与江蕴一模一样的伤口,她就是想认不出都难。 她略带震惊地看了一会儿后,喃喃了一声:“怎么……这年头本该死了的一个个都还活着?” 萧煜之也是看见他的那一刻,嘴里才消停了一下,但江蕴这句话之后,他又怒道:“我怎就该死了?我怎就该死了你说清楚!若是我该死,你也该死,你早就死在我手下了。” 江蕴道:“你突然对着我凶什么?我以牙还牙,没真捅你心脉,你活着还不谢谢我?” 这事说来说去也算扯平,萧煜之不争了,他的怒气都是对苏明樟的,无意凶江蕴,于是他平缓了一下后,还扯出了个笑容道:“咱俩受的伤都一样,算不算是义父义母的亲兄妹了?你长得好看,我也俊,说出去人家都会信的。” 江蕴:“……” 他的态度转变大可不必这么快。 她没兴致在这里与他异想天开,“你能再一次从相爷手下活着再说吧。” 这不过是她随口一句风凉话,但是萧煜之却觉得很心痛,“我为什么要在他手里求生?按照大靖律法,我自打生下来就没犯过死罪,我干嘛要在他手里求生?就凭他是个破当官的?” “啊行行行。” 江蕴赶紧抬手示意他打住。 “你为何没死,又为何被抓?” 她只知道这厮似乎是今日早上被抓来的,那时她还在洗漱,不曾出门,对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问起这个,萧煜之笑得像个孩子,他问江蕴道:“那时我假死的,你那时是不是也希望我没死?” 江蕴见他在牢房中还能笑得那么明媚,心中也是佩服。 “生死有命,你没杀我,我就也没打算刺穿你心脏,就这么简单,我的问题主要是后半句。” 萧煜之啧了一声,道:“我为何被抓?嗯……这两日洛阳的案子你知道吧?” “当然。” 就算是聋子都该知道了。 “那些死者里,有两个没死,你知道吧?” 江蕴点了点头。 萧煜之一脸得意道:“我把他俩劫走了,所以被抓了。” 江蕴听得一脸麻木。 她以为他有多无辜呢,原来该的很。 “还说没犯死罪,这就是死罪。” “你懂甚?那两个活的分明是被利用了,被人教唆说萧门是凶手,我是萧门少主,萧门是不是凶手我能不知道吗?那狗官居然想盖棺定论,我若是不这样做,这就是千古冤案,真凶逍遥法外你懂吗?我是英雄我该流芳千古!” 江蕴对案件细节了解的不多,但此时萧煜之所说,她也不确定真假,只好安抚道:“一切自会查清,不会冤了谁。” 萧煜之撇嘴道:“查?谁查?苏明樟吗?” 他说着起身靠到窗前,声音小了些道:“诶,我说实话,朝堂就不是个清白的地方,能官居高位的,哪个不是黑白颠倒的货色?你想办法把我放出去,再把人证还给我,我直接飞入宫中强行面圣,给萧门一个清白,然后为报答你的恩情,再将你带走,开了钱庄跟你五五分,就拿你当亲妹妹一般,你以为如何?” 他自说自话,构想了一段非常完美的计划。 江蕴无语凝噎。 她只能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道:“首先,我放你出去,这个就已经做不到了。” “所以你只是做不到,而非不想做?” 啊? 江蕴身子一怔。 不因其他,只因那句话不是萧煜之问出来的,而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无需回头,甚至无需判断斟酌,只一瞬就反应出来是苏明樟。 又是他! 似乎每次他都掐着点来,仿佛不与她闹出些误会就不高兴一般。 她发誓自己这回没做什么不对的事,苏明樟若是要发脾气,那纯属鸡蛋里挑骨头的行为,她可不能认下莫须有的错然后去哄他了。 这事儿跟话本子的事总归不是一个性质。 江蕴这么想着,也算是给了自己底气,她转过身道:“我做不到,也没打算做,事关相爷的公务,我不会乱来。” 苏明樟走近,目光在江蕴脸上稍作停留之后转头看向里面的萧煜之。 他虽然看着萧煜之,但话却是对江蕴说的:“我知你懂事,只怕有人处心积虑怂恿你乱来。” 萧煜之本就与他不对付,又见苏明樟意有所指,道:“乱来?什么乱来?你们这般办案才叫乱来!若是萧门真蒙受的这等冤屈,我萧煜之断言大靖命数也不足二十载!” 他这话说的没有遮拦,敢拿大靖的国运来胡说八道,分明是为了泄愤都不要命了,他虽知道这话的严重性,但依旧猖狂不减,接着道:“这么大的案子,办的如儿戏一般,知道的说你们是无能,不知道的呢,信不信说你们才是幕后真凶啊?哈哈哈哈……” 他瞪着苏明樟说完这番话后,还肆无忌惮地发笑。 与此同时,他袖中的手不断摩挲着仅剩的暗器,若是苏明樟被气得冲进来要亲自教训他,他直接同归于尽都是可以的。 可苏明樟非但没有他预料中的脾气,反而还异常淡定。 他护食般的把原本贴着窗站的江蕴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语气冷淡道:“冤不了萧门,但也放不走你,大靖的国运还很长,至少比你的命要长。” 第180章 逼我早点要了你? 说完他也不管萧煜之还想回什么话,拉着江蕴就走。 江蕴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跟着问道:“相爷这是恼了?” “我没有想放他出去的想法,不要强加给我,亦不该胡思乱想误会于我,若是你要误会,我便是有嘴也解释不清。” 苏明樟将她一路拉到槐树下,在她肩头一按,让她坐到了秋千上,他本就高她许多,此刻她坐着他站着,便更加显得居高临下。 “我有误会你吗?” 江蕴道:“若是没有,你这般故意走路快,还将我拽的很用力又是为何?” 苏明樟道:“姓萧的与你说什么哥哥妹妹的,将你当亲妹妹这种话你也听得下去,你能忍住不反驳?你就让他舒舒服服地说?” 江蕴这才知这厮气得是什么。 她仰头道:“他不过说些无稽之谈,我不愿计较罢了。” “你是觉得我太计较?” “我绝无此意。” 苏明樟有些不依不饶:“你言语间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江蕴心想,原本不觉得他计较,但是若再问下去,好像就有那么一些计较了。 但她换了个说法,亦换了个语气,眼眸弯了弯对着苏明樟道:“真不是说相爷计较,只是没想到相爷醋性会这般大。” “你说什么?” 苏明樟听清了,可他更愿相信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什么大?” 江蕴:“……醋性大。” 苏明樟道:“你说我醋你?你说我酸你与姓萧的对话?” 江蕴歪了歪头:“不是吗?那许是我误解了。” 苏明樟语气淡了几分下来,“自然是你误解了,你这般理解能力,是如何学的进医,写得出书的?” 江蕴:“……” 他否认就否认,顺带打击她做什么? 她噌的一下从秋千上站起来,“相爷若是没醋,同我闹什么不愉快?是公务不够繁忙,案子不够紧急,还是乌纱帽戴的厌烦疲倦?” “江蕴!” 苏明樟往前逼近一步,江蕴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轻轻荡回来的秋千正好打在她膝窝处,害得她又不受控制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苏明樟见状,顺势弯下腰,两手撑在她两侧的秋千板上,脸瞬间凑近。 江蕴又本能地往后仰。 “你敢倒下去试试看。” 于是江蕴又努力用腹部的力量往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苏明樟也不知起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气,见她要稳住身子了,便觉得无趣,于是用膝盖往前轻轻一顶,秋千又晃动起来,江蕴才要调整好的重心又功亏一篑,整个人往后要仰倒下去。 起初她还想故技重施靠自己稳住,但这次却做不到了,无奈之下只好伸出手去,紧紧抓住苏明樟的衣领,接着这力道,把自己半倒的身子拉正回来。 从她握住他衣领的那一刻起,就深知自己又被逮到了一条错处,但她没办法了,抓都抓了,总不好还松手让自己脑壳着地地摔下去吧。 只是她在过程中没有发现,彼时某人的眼中满是戏谑,就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看着她朝他伸手求救。 若是江蕴发现了,定会在心中骂他变态,但她没看见,只是稳住身子后,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捏在他衣领的手,原本被整理的一丝不苟的衣襟有了折痕,即便江蕴想要尽力抚平,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总归是有痕迹的。 夕阳西落,树下的苏明樟因衣襟处不规则的折痕,向来肃穆的他看起来显得有了几分不羁,而他又与江蕴凑的那样近,便只好用暧昧来形容。 江蕴没敢看他睁眼,视线微微下移,就落在领口的地方,领口之上是随着他说话而上下动的喉结。 “我不管你是否真觉得与姓萧的那些是无稽之谈,不想听到什么哥哥妹妹那样恶心的话,也不与你争论什么醋性不醋性,你只需知道你自己的身份,清楚你是谁的人。” 江蕴喃喃道:“我是谁的人?我是我自己的人。” “……” 苏明樟沉寂了一下,而后缓缓道:“你是逼我早些要了你?” 江蕴:“!!!” 她说的话的意思,与他所理解到的意思就是这般天差地别。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被苏明樟抓了个正着。 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回答。 江蕴低头道:“强扭的瓜不甜。” 苏明樟道:“甜,我又不是没尝过。” 他尝的还少吗? 强扭的瓜照样水润甘甜,只要那个瓜是他看中的就行。 他这话已经很不讲道理,很流氓了,但他下一句才是真正乱了江蕴的思路。 “你于我而言,真的还能算是强扭的瓜吗?” 他可是清晰地记得,就在前几天,就在这棵槐树下,她死死缠抱在他身上不愿撒手的模样。 “强扭的瓜甜,心甘情愿的更甜。” 苏明樟说起这句来,语气不知不觉间就温润了下来,江蕴听着,就把方才还在脑子里的反驳话语忘得一干二净。 她觉得自己完全被苏明樟的话压了下去,反复思量后,才寻到一出突破口,“算不算是强扭的瓜,还取决于相爷醋不醋,相爷方才说没有醋,那这瓜于你于我而言,都是强扭的。” 苏明樟挑眉,没曾想她倒是诡谲的很,但他又峰回路转杀回去道:“怎么?你很希望我醋?” 江蕴耳根子一热。 “有没有醋,承不承认醋,都在于相爷,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完,把苏明樟用力一推,不给他再度拉扯的机会,道:“相爷回来是还有人要审吧,那两个伤患已经可以审问了,死不了,也清醒着,私事在后,我有规矩。” 这点江蕴对苏明樟很了解,她一本正经的说正事,苏明樟是真的会放过她。 但他放过她之前,还不忘在她腰上用力捏了一把。 “攒着,没到秋后,账不急算。” 说完他大步去了顾知延的院子亲自提那两个伤患,留江蕴一人在槐树下迷茫。 到底有多少账?他是不是做假账了? 第181章 苏明樟如何审人 “如果这条命还想要,嘴里吐出来的最好是实话。” 苏明樟坐在两个伤患边上,有条不紊地拂了一下茶沫子, 江蕴也在几步开外跟了过来,她亦是想对这案件多一些了解,但也做好了苏明樟赶她走的准备。 然苏明樟早发觉了背后这条尾巴一直跟着,但也并没有戳破。 两个伤患先是象征性地沉默了一阵,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确定不说话?” 苏明樟又给了一遍机会。 依然没有人出声。 他们本就是将死之人,现在既然救了他们,又怎会轻易再弄死他们? 二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并不把苏明樟的威胁当一回事。 江蕴也很好奇他会如何从这两人口中审问出话来,毕竟这两个可是经不起半点儿折磨了。 只见这家伙往后靠了靠,伸出手掌对程风道:“铜币。” 声音不响,但足够让两名伤患听见。 程风心知苏明樟道算盘,配合地掏出了一枚铜钱放在他手心。 大靖的铜币有一面刻有国号,苏明樟将手中的铜币正反翻看了一下,道:“讲诉事实,一张嘴就足以,你们二人,谁说谁活,若是都不说,就先抛这枚铜币。” 他将眼神放到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随后指着靠左一侧的道:“若是有国号一面朝上,你死,反之……”他又指了指另一人,道:“你死。” 说完,他便作势要抛出铜币。 “慢着!” 如他预料的一样,两人都慌张至极,异口同声地阻止。 他们才从死人堆里活下来,再去死,任谁都心有不甘。 其中一人试图以理服人道:“苏相,此次洛阳出了这样大的事,唯有我们二人存活下来,若是你就这样不清不楚杀了我们,您又回落到何种境地呢?” 然这样的道理根本绑架不了苏明樟,他道:“你们活着,便是人证,既是人证,自然要说真话,身为大靖子民,自有义务配合审问,若是在如此大事上都不配合,也不必做大靖子民,若非我国子民,杀你如杀奸细,有何不可?” 他此话一出,两人一时间无话反驳,但另一人又问:“只杀一人,若是剩下一人依旧是不愿说呢?”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横竖我不需要两张不会说话的嘴。” 两人听后了身子紧绷,都害怕听到铜钱落地的声音。 苏明樟敢说就敢做,在二人恐惧的眼神下,他扔出了那枚铜币。 一旦落地,必有一人死亡,两人都不想赌命,这一半的概率实在不小。 就在铜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往下坠落之时,有一人受不住压力喊道:“我说,我说!” 虽然铜币已经抛出,但毕竟还没有落地,他现在先愿意招,到时候铜币落地,即便是自己要死,相比苏相也会放他一马,而选择杀另外一人。 另一人在听到他的喊叫后,整个人冰寒,一种被背叛后被押上虎头斩的感觉袭来,心中恨意迅速上升,顿时产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而说时迟那时快,苏明樟长腿一伸,脚背垫起了即将落地的那枚铜币,铜币飞上空中,有向他手掌中落去。 没有传来铜币落地的声响,苏明樟将铜币递还给了程风。 江蕴见了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叹他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人向来不是不能接受痛苦,但是若看到原先应与你一同承受的人叛你而去,自己得了好处求了生路,那心中难免不平衡。 这活路的机会就在眼前,与其给别人,那不如自己拿着。 那人方才一时情急说愿意招供,但又想到被威胁的亲人,此时冲动过后又有些不愿开口。 苏明樟道:“你然你说愿意招,那这铜币也就无需落地,你们二人分开审,谁招道多,谁活。” 不错,依旧是一死一活着,苏明樟那枚铜币已经离手过,就不会再让他们以为二人都能活,若是那般,言语也就失去了威慑,现在只看谁招供的明确,若不如此,只怕那人会敷衍了事。 他说完后,两人被分开审问,一边是程东程西,一边是程风。 苏明樟只坐在原处默默等待结果。 两人都想活,但又担心家人,若不是记挂家人的性命,他们定是一个说的比一个快,但此时两难之下,这两个大男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两边的情况相差不大,皆是道:“并非我愿说,只是……只是这背后情况复杂,我等若是说了……那家人……家人定会被屠杀殆尽……” “不会。” 不论是程东程西还是程风,都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现在满城都已经布防,且你们在此招供了,他们会先一步落网,信与不信全在你们,你们的命也全在你们,若是想做那凶手的帮凶,相爷自然容不得你们。” 即便不敢完全相信家人脱险,但有了这些话,心中好歹算是有了些慰藉,两人又想起苏明樟那副定要弄死一个的嘴脸,于是终于下定决心招供,且句句真诚,口无遮拦。 “我说,是有人闯入我家中,将我劫到楼顶处,他将匕首插在我胸前,我并不认识他,而他只说这一刀并未正中我心脏,我不会很快毙命,他是特地给了我一个保护家人的机会,若是我在过后指认伤我的是萧门,他便不会动我的家人。” 两边基本都是如此交代。 “所以你就照他说的做了?” “原本是觉得奇怪的,心中自然也不想顺从,但奈何他武力深厚,我们寻常人没有半分还手的机会,且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他点我我何处的穴位,我突然无法出声,还未反应过来,我变被他以轻功带入空中,只觉得头晕目眩,再后来便从空中落下,砸在地上。” 与其说是地上,不如说是尸体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四肢并未断裂,原因是他身下已经铺了好几具尸体,他这时想起那人方才的话,才觉得不敢不信,若是不照着他说的做,自己的家人怕是也会被堆在此处。 第182章 太后露馅 “所以,真正伤你之人是谁,又或者说,你可知他的特征?” 两人皆是摇了摇头,但其中一人道:“是谁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若是说特征,我似乎看见了他衣领内侧有个标识,但并没有看清,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像凤凰,别的便也没有了。” 两人审问的差不多了之后,口供都被呈报给苏明樟。 没看到凤凰印记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有想办法绞尽脑汁地想要多说一点儿。 他焦急道:“我想想……我想想……啊,对了,我……我猜想这背后之人一定与当朝太傅有关系,我们说一个萧字,他立马便说是萧门,他……他一定与幕后之人有所勾结,不然何至于反应这样快,说实话,什么萧门,我根本听都没听过。” 那人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想着这样也该扯平了,不至于杀了自己吧。 但只要二人都愿意开口,苏明樟本就没打算要他们的命,那些无非都是话术罢了。 但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摆了摆手道:“都先带下去吧,说的东西,都需要证实。” 这话一出,两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二人不知道背后之人道真实身份,但现在好歹可以先把萧门给摘除。 苏明樟把刑部里面打点干净之后,那两个假伤患也被送走,牢中反倒是新进了不少原先的刑部官员。 江太傅因为晕了,此时还没有苏醒的消息,所以还没做处置,苏明樟捏着口供,“看来想进去的人还不少。” “凤凰印记……” 他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 “有何门派,会以凤凰当做图腾?” 程风在脑海中将自己毕生以来所了解过的门派都过了一遍,道:“属下不知,门派图腾多爱用狼蛇等,斜纹的还喜欢用虫蚁,但若是说凤凰,那是没有的。” 程东听到后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江湖门派虽说不羁,但也不会想与朝廷起冲突,像龙与凤凰这些图案,他们一般不会去碰,若说与凤凰类似些的,四大神兽中的朱雀倒有可能会被用,可又转念一想,朱雀这样的图腾多为女子喜欢,若有女子门派,或许会用到,只是以这种案子来说,不像是女子门派可以办到的事,将大男人以轻功带入空中再丢下,怎么看都是男子所为。” 程西也道:“对啊,而且洛阳的门派听说都被查过了,或许不是门派呢。” “即便不是门派,那也一定是有组织的。”程风道。 “你以为是谁?” 苏明樟问道程风低头道:“属下不敢言。” “我让你说,你跟我说不敢?” 程风:“……不敢不说。” “那就说。” 程风即便下意识觉得有些冒犯和惶恐,但还是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所想:“属下以为,凤凰这样的图案,与后位息息相关,若不是皇后娘娘,就一定是与皇后之位息息相关之人,或是觊觎皇后之位之人。” 他说完之后,被苏明章狠狠踹了一脚。 当今皇后也是他能胡乱猜忌的? 皇后乃将门之女,还是王妃时就与当时还是亲王的皇帝一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手上只有贼寇的血,怎会沾上自己子民的血? 程风被踹的哎呦了一声。 他跪地道:“主子,属下还未说完,属下的意思是,说起凤凰,寻常人应该先想到皇后,但属下跟随主子多年,坚信皇后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也没有理由如此,所以……属下真正怀疑的,是与后位有过关联之人,例如……太后。” 这话属实是大不敬,也就程风敢这样直言。 然这个推测一出,苏明樟并未有脾气。 可见主仆二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是太后要怎么查,且这仅仅只是一个推断,甚至不能断定那人有没有看花了眼,更抓不到当时杀人之人。 程风在忧虑从何查起,但苏明樟却在想太后是何动机。 厅上陷入沉默,我说要抓住真凶给百姓一个交代,现在也无从下手。 倒是江蕴适时走进了些,道:“若真是太后所为,一切倒简单了。” 程西摸了摸脑袋,问道:“阿蕴姑娘何出此言呐?难不成你敢无凭无据去查太后?” 江蕴道:“查太后自然是查不了的,只是若确定太后是真凶,那就说明不会再有其他人作乱,只要将太后那边看严,然后先拿个人出去顶罪,百姓得到了交代,也不会再有危险,至于太后,可以等到风波过去了,等她露出马脚再查。” 苏明樟有些赏识的看了她一眼,虽说是个小没良心的,但脑子有时也确实灵活。 他方才稍稍推断了一番,觉得除了太后,估计也没有人能办出这事来,至于动机,太后虽然与萧门没有关联,但远在边境的薛睿与萧门有关联,而太后与薛睿的关系……他本就抱以怀疑的态度。 再加上那凤凰图案,再加上这个案件最初还想用来给江太傅立功,桩桩件件,看似与太后毫无关联,实则处处有所联系。 他在心中已经断定,此时定与太后逃不开关系。 那么既然他心中确定,那就可以参照江蕴的想法,先拿一个人出去背锅。 只是拿谁呢? 他问江蕴道:“你以为谁去背锅合适?” 江蕴撇撇嘴道:“自是我那十恶不赦的便宜爹,太傅大人啊。” “年纪不大,心肠狠毒。” 苏明樟随意调侃了一句,江蕴却有些委屈起来,“相爷分明知道他从未拿我当女儿看过,何至于这样说我!” 苏明樟一时疏忽了,我是提起这些,这小家伙情绪就会不好,他忙改口道:“我自是与你心意相通,也是这般计划的。” 江太傅在这个案子中出了太多差错,再加上就连伤患都忍不住对他有所猜疑,如此一来,把他推出去背锅,轻而易举。 不过烦就烦在这家伙现在还没醒,晕倒后到现在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第183章 江太傅被判流放 虽说江太傅昏迷不醒,但这件事也容不得拖延,苏明樟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也顾不得他醒没醒,一道罪责就呈上去。 平南帝原想着江太傅毕竟是老臣,他的处置便等到他清醒了再说,但这一道罪责,直接说此次的洛阳屠杀案乃事他自导自演,为的是掩盖先前宋珩案件的牵连以及江晗的丑事,再将一切推给萧门,且处处说的有理有据,还附带伤者的口供,平南帝看了怒不可遏,也没了等他清醒再做处置的耐心。 一品大员的革职是大事,此事在翌日早朝上,平南帝询问了重臣的意见。 过去跟在江太傅屁股后面说话的官员,因他请了病假未上朝而有些混乱,不知该站出来帮他说话,还是明哲保身。 毕竟他们并不能很好的揣摩圣意,若是皇上还是顾念着他是多年老臣,只是小惩大戒的话,他们帮江太傅说上几句,待他醒来后,应该还是会给不少好处。 两相纠结之下,还是有三两个官员站出来帮江太傅求情。 毕竟在朝堂立足多年,身居太傅一职,若是将他轻易换掉,一时间也没有人可以顶上,这刑部刚刚才有了这样大的变动,总要歇一歇的。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此次江太傅似乎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若是按照原先保守的计划,铲除太后和江太傅的势力怎么也要花上数年时间,可他们若是那样作死,也就便于下手了。 此次站出来帮江太傅说话的官员无一不被降职,而江太傅虽人不在,但是平南帝也明言定会重罚。 朝臣们此刻也明白了风向,无人再敢求情,甚至有多人出来煽风点火,直接要问斩江太傅。 可斩刑并不是说下就下的,若是要名正言顺斩杀一品官员,还少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证据,便是真正下手杀人的刺客,若是能找到那些人,由他们亲口指认,那才能没有反驳的余地。 苏明樟心知,这江太傅就是给太后顶罪用的,没有杀手会来亲口指认,于是待所有朝臣说完后,他给出了折中的意见,便是流放。 流放北境,几乎也算得上是半个死刑。 若是这一路能活下来,那大概说明阎王都不屑于收他。 苏明樟的话向来最合皇帝心意,他也免得落一个刚即位就急于将先帝所用重臣杀之的口舌。 于是是日下朝之后,江太傅被革职流放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百姓们也都将洛阳屠杀案与江太傅紧紧联系在一起。 入夜时分,江太傅醒了过来,但一苏醒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下一秒又晕了过去。 余氏不得已,连夜进宫去寻太后,不同于以往光明正大的进宫,此次她是用了这些年熟络的人脉,又花了不少银子打点这才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江齐安已经是个流放犯的身份,或者说,他这样昏着,还能假装自己是太傅,但若是醒了,就要出发流放。 有本事,他就一直昏着。 至于余氏,身为正妻,夫妻一体,自然是要跟着的,至于儿女…… 不,没有女儿,他们现在唯一的儿子江晟并没有被提及,江晟这些年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江太傅手上沾染的污糟事,这个儿子确实都不曾参与半分,或许皇帝也清楚这一点,便故意装傻没有去提。 余氏匆匆进了太后宫里,此时太后的寿康宫已经暗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有苏明樟的部下,也有皇帝暗中派的人。 凤凰印记一事,苏明樟只私下告诉了皇帝,并无其他官员知道,而太后也只以为是江太傅自己太蠢笨被抓了把柄,又遭皇帝针对,而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漏了馅。 “流放一事,哀家知道。” 太后道:“若是他被下了死刑,哀家还能帮着求一求,若是连累了晟儿,哀家也能求一求,但是皇帝这个罚,罚的极有分寸,哀家也无从下口。” 太后早知自己妹妹会想尽办法进宫求她相助,所以她也将整件事都想过,给出了这般答复。 ?“姐姐,你可想清楚,他道太傅之位是您一手帮扶的,若是真落下一个流放,您这些年的心血难道不是付之东流吗?” 太后闭上眼沉默了许久。 但是她又有何能做的? 余氏见太后不说话,忍不住道出实情道:“可是……可是江齐安做的一切,都是姐姐您……” 啪! 紧要关头,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余氏脸上。 她脑袋被打的偏过去,耳廓发疼。 太后习惯性地谨慎,此时江家落到这一步,她就更加要处处提防,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决不允许有人口无遮拦。 “哀家如何了?洛阳城出了这样大的案子,江齐安想要借此立功,想要办案,哀家原也是觉得他不够有经验,但后来见他诚恳,也是在皇上面前帮他美言过几句的,谁知……谁知查到后面,一切竟是他在做戏!实在太让哀家失望了!” 她一边说着,一遍看着余氏,警告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免得隔墙有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余氏虽满心不甘,但若是真祸从口出被人抓到了把柄,连自己姐姐也一并遭殃,那只会更加凄惨。 她抽泣着,不敢再多去辩论是非,也不敢再提江齐安,只道:“姐姐,我不想流放……不想流放的,过去那样的日子,我不想!” 少有人知,其实在多年以前,太后与余氏这姐妹俩还是幼童时,过的便是流放的日子。 她们父亲的顶头上司触怒龙颜,犯下死罪,而她们的爹身为共犯,得了个一家流放的刑罚。 那时她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家道中落,富贵清闲的日子过惯了,突然一日就被一群凶巴巴的官兵赶出了洛阳。 只是那时流放的并非北境,而是南境,也就是如今薛睿驻守之处。 这一路,姐妹俩几次差点没命,而在那之前,那时的太后与那时还是小副将的薛睿早就相识,若是没有这场意外,二人应不久后就会让家里人互结婚约。 想起自己年少时流放的经历,太后的心也猛的揪了一下,她如今坐在华殿里,自己的亲妹妹,当真要再去流放吗? 第184章 父女相见 北境,只会比南境更加艰苦。 太后看着她,良久后道:“江齐安还没醒吧。” 余氏摇了摇头,道:“原醒了一下,得知流放后又晕了过去。 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道:“不如,就在他动身流放之前,与他合离。” 余氏顿了一下。 “合离?这如何做得到?” 合离要两人达成一致才行,江齐安怎会同意? 太后道:“会同意,有晟儿在,他就会同意。” “晟儿……” 余氏喃喃道:“晟儿没有被牵连,他还有出路,他读书读得好,即便是从头再来,也是能当官的,我留着……我留着给他洗衣做饭……” 太后道:“虽说没有刻意牵连晟儿,但是之后他不可能再去太学念书了,只能去外面的私塾,他未到成婚的年纪,自然还是要你照顾的,他也是江家,是他江齐安唯一东山再起的希望,他会答应合离的。” 余氏默默点了点头,道:“但愿吧。” 太后道:“怪也怪他做事太过不谨慎。” 余氏道:“我不明白,再怎么说,那两个伤者也不该凭空消失,且半点儿踪迹都找不到。” “此时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不必再说,只是……” 只是萧门的人杀不掉,薛睿的托付她完不成。 余氏不懂,问道:“只是什么?” “啊,没什么,你回去,待他醒了,与他好好说,合离留在洛阳,我倒还能多帮扶。” 待余氏离开后,太后提笔写了书信。 此时太过敏感,太后不可能再派杀手去杀萧门之人,且那些人被护在相府,即便派人去,成事的概率也不大。 已经失败过一次,江齐安被搭了进去,她万万不可再贸然行动了。 这封书信依然是从食盒中被带出去,约莫十余日之后才会到薛睿手中。 次日,江齐安又醒了过来,有郎中给他扎针,他终于是稳住些心绪,没再次晕过去。 余氏细细与他谈了利弊,尽管他想尽力平静下来,但还是难以做到。 官位名利如他的命一般,他体内积火,吐出来一口污血来。 余氏花了许多口舌和时间,最后总算是说服他合离,即便心中觉得余氏薄情,即便觉得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江晟就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他一定还能再回到洛阳。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若是与太后鱼死网破,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就流放,也是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他颤抖着写下和离书,字迹歪歪扭扭,但也能勉强看得清。 和离书两份,一人一张,都按过手印之后生效,余氏连夜打包行李,次日就寻了城郊处的一处小宅,交了银子后正式租下。 而与此同时,大批的官兵涌入了江家,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江太傅强行拉起来,带上了手铐与脚铐,压着走上了大街。 百姓们时隔多日,终于敢出街,有几个胆大的带头后,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江太傅深深埋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脸。 他到此时还觉得如梦一般,一切就像是一个噩梦,皇帝甚至没有给他留一个辩解的机会。 他一路盯着自己的脚尖,被推搡着往前走。 人群中,远远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想将他看穿,用眼神在他身上扎出窟窿来。 是江蕴。 她得知了消息后,早早寻了个好位置,就等着看这一幕。 她本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就被赶着启程,但苏明樟手里的事情向来经不起拖。 彼时,在她身后半步之外,苏明樟一身常服,双臂抱胸站着。 他隐隐感到身前人有些发僵,双手似乎握成拳藏在袖子中,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 人声鼎沸中,苏明樟轻轻的一声问话,江蕴的耳朵捕捉的一清二楚。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撒谎与否,我会看不出来吗?” 江蕴一愣,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身,用极小的声音道:“只是觉得,太过便宜他了。” 苏明樟道:“你想如何?” 江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江齐安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人影之后,才转过身道:“我想……我有话想问他。” 江蕴语气有些低迷,苏明樟道:“他这般,行路很慢,你要问,今夜可以。” 江蕴想了想,道:“只怕我真的问过他话之后,还会想杀了他。” 苏明樟顺着她的话道:“流放途中过世,是很寻常的事。” 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已经很明白。 江太傅虽被判流放,但他的罪行足以问斩,苏明樟心知肚明。 江蕴听了这话,眼前一亮。 “那我今夜,想先问他些话。” “好。” 苏明樟道:“夜里他们会在城外落脚一夜,我带你去。” *** 是夜,一辆马车缓缓而行,出了洛阳城城门。 看押的官兵似乎早早得了命令,压着江齐安候在路边。 江齐安比这双眼,身心俱疲,巴不得快些睡着以此逃脱现实。 他才浅睡进去一点儿,就被一掌拍醒。 他脑袋上挨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道:“又怎么了?” 小卒嗤道:“都落魄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喊声官爷?” “呵……” 江齐安轻呵一声。 “有人要见你”,小卒看了城门处驶来的马车,“来了。” 江齐安懒得抬眼,随口问道:“谁?” “苏相。” “他见我做甚?哼……耻笑一番?” 小卒道:“苏相不像是有那闲工夫的人。” 车停到他眼前后,程风道:“把人绑树上,退百步。” 小卒照做,绑了江齐安后退开百余步,依稀能看到人影,但半点儿听不到这头的风吹草动。 “去吧。” 苏明樟在车中对江蕴道:“要我陪你吗?” 江蕴略微沉默了一下,“不……” 她掀开车帘下去,走到江齐安眼前。 淡色裙摆和鞋尖出现在他眼下,他恍惚了一下。 “不是说苏明樟来见我?” “是我。” 第185章 尸骨无存 江蕴声音疏离,寡淡如孤山清泉。 江齐安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哦……原是我那孽女。” 江齐安慢悠悠抬起头,问道:“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来笑话你老子?” “你配让我笑话吗?” 江蕴看着他,文弱,年迈,垂垂老矣,头发半黑半白,还有些凌乱。 全然没有往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怎么?不是看笑话,是作甚?莫不是想要陪你老子一起去?” “呵……” 江蕴轻声冷笑了一下,“陪你?陪你我还不如去陪我娘。” 她那意思,是宁死都不愿与他多待一会儿。 不过江齐安也是个人精,从她的话锋中,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的目的大概是与自己母亲有关。 “怎么?我不是想问问你那死去的娘?” 话说至此,江蕴也不想再卖关子,只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你杀了她,对吗?” 回应江蕴的是一阵难听的笑声。 不是高兴的笑,但也绝不是苦笑,只是让人听着很诡异,像是什么情绪都掺杂在里面。 许是心里憔悴,加上许久未喝水,他笑起来有种嗓子干渴撕扯的感觉,多听一秒都是折磨。 江蕴也懒得花功夫去打断,等他自己笑够后自然会开口。 沉默是应对一切奇怪行为最好的办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停了笑,抬头,两眼浑浊的看着她。 “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发妻?” 江齐安知道,自己现在没被判死罪,完全是因为证据不够充分,当然了,他也本来就只是个背锅的,但若是此时加上一条他杀死发妻,他竟然会是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前的事,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江蕴突然这样问起来,估计是自己胡乱猜想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娘是如何死的?为何从来要回避这个话题?” “笑话,这么晦气的话题,还要日日挂在嘴边跟你讲?你要连带着我,连带着整个江家都一起晦气?” 江齐安还是习惯用一副好为人师的口气讲话,“老子我不管如何,有一点总是好的,就是这眼睛永远向前看,过去的污糟事有什么好谈的?” 江蕴道:“这便是你隐瞒事实的借口吗?” “什么是事实?你告诉我什么是事实?” “你杀了我娘,这就是事实,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更想知道她的尸骨如今在何处?” 江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平淡而冷静。 “没错过的事,我绝不会认,你娘……是你克死的,你出事不久他就撒手人寰,怎么还想将罪责怪到你老子头上?” “再者,既然是被克死的,那定是不祥之物,还留尸骨做甚?” 江齐安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语调间没有一丝波澜。 江蕴深吸一口气,拿出江晗的口供,摊开来后放在他面前。 接着马车前挂的灯笼,勉强可以看清那上面所写。 江齐安眯起老眼,脸离着纸张也就半拳距离,一字一句地读。 他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是一种被揭穿的恐惧感。 “呵……呵呵,难怪都说女子是祸水,生出两个逆女来,都是要害死他老子的!不管是从哪个娘胎里出来的都一样,都一样该死。” 他说着,想伸手夺过那供纸,只是他被带了手铐,动作不方便,江蕴先一步收回了手。 “过去我从来不曾想到,你这样看似文弱的文官,也是会亲自动手杀人的。” 江蕴道:“若你愿意说清前因后果,再告诉我尸骨在何处,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反之,你就是现在死了,也没有人能为你收尸申冤。” 她妥妥的威逼利诱。 江齐安原本想不屑质问她还敢真的杀了自己老子吗,但他忽然想到,曾经她真的拿发簪插入了他脖梗之中,那时他还是太傅,她都敢如此,更何况是此时此刻呢? 他这个女儿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人疯就罢了,还偏就天生运气好,捡了个更疯的给她撑腰。 他稍稍沉思了一下,“怎么,我若是愿意说清楚一切,你真能不计较,放我走?” 难道不应该更恨他更要杀了他吗? 江蕴也是个明白人,道:“若是我给你一点好处,你会说出真相吗?” “当然不会。” 江齐安叹了口气,然后坐到地上。。 “说就说呗,你承受得住就是了。” “我受得住,只一点,要真。” 江齐安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坐下后理了理衣裳,道:“当然真,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当年娶她,自然也是爱慕她的,没办法,谁让她生的实在好看。” 他先是中肯的点评了一句,继而道:“她爹在太医院当差,她才刚生下你时,我那老丈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上头,触怒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但他也算是聪明,连夜就逃脱了,不论如何也不露面。” “里中具体是什么缘由,我倒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只要将她弄死,再将那消息放出去,帮着皇后把我那老丈人给逼出来就行了,即便不能逼他露面,该给的好处也一样会给到我。” “什么好处?”江蕴问道。 “自是娶了余氏那天大的好处啊。” 娶了余氏,那也就是皇亲国戚了,得了皇后多年的帮扶,江齐安道:“只能说,你娘死的很值。” “是吗?值吗?看看你如今的下场,你还觉得值吗?若是按部就班,再如何也比现在好。” “老子落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因为你这个逆女!” 江齐安一改方才平淡叙述的模样,突然暴躁的怒吼了一声。 江蕴全当没有听进去他这句话,“尸骨在何处?” 她只想问完她想问的话,不想被他暴躁的情绪所影响。 “尸骨?老子怎么知道尸骨在何处?” 那时他也是头一回动手,生疏害怕,下手好几次才将人弄死,最后那具尸骨没有能让顾知延露面,他就更觉得晦气,并没有亲自安排下葬,随手交给做脏活杂活的下人去处理了。 乱葬岗?又或者是哪个山头?他怎么知道? 江蕴的语气再也平淡不了,任谁来都听得出已经压抑到颤抖,甚至略带一点哭腔,“你是说……她尸骨无存?” 第186章 江齐安死 “对。” 江齐安就答了一个字。 “好。” 江蕴也只回了他一个字。 然令江齐安没想到的是,这短短两个字结束了一切。 不仅结束了他们的对话,也结束了他的生命。 江蕴转过身去,走到了程风身边,伸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程风的剑有点重,江蕴一手拿着剑柄,剑锋在地上刮擦出声音。 江齐安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气急了,想吓唬吓唬自己,更何况江蕴向来是言而有信,不懂得撒谎的人,她答应了不会杀他的。 但再回到江齐安面前时,他改为双手握住了剑柄,将那锋利的长剑举了起来。 江齐安从他那双眼睛看到了浓重的杀意,那一刻,他才确定她是来真的。 他想要站起身来躲避一下,但是因为双脚被铐着,站起来不是很顺畅,反而往后一个趔趄,再度仰面摔倒下去。 这样半躺在地上的姿势,就更加方便江蕴下手。 她双手紧紧握着剑柄,没有闭眼,没有深呼吸,不需要做任何过多的准备,就像在做一件理所当然且平常不过的事情,将剑用力往下扎了下去。 “主子……” 程风喊了一下车内的苏明樟。 江蕴拿了他的剑,去杀朝廷重犯,他原本该阻止的,可是他清楚,宋明章即便在车内,也对外面事情的发展了如指掌,他没有出声,就默认让江蕴继续。 直到那剑刺穿了江齐安的身体,他发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苏明樟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程风也就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没有插手。 鲜血喷溅到江蕴的脸上,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抹都没抹一下,又接着拔出剑,再次插到他身上。 她麻木的将动作重复了几下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再逐渐从麻木中跳脱出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转身将剑还给程风。 其实擦了后这脸反而更加脏了,因为那袖子上本也沾了血迹,简单的擦两下,只会越擦越脏。 程风刚刚将剑放好,江蕴眼中方才的杀意全部退去,她在车前站了许久,夜里昏暗的灯笼照着她,一身血迹,有些可怕,也有些憔悴。 她缓过劲后,突然就像是碎掉了一般,眼睛止不住的就酸涩起来。 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弱弱的开口道:“相爷……我好像冲动了。” 她说这话时,脑袋更加往下垂了一点儿。 她低着头就这样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声音。 等不来回应,她就一直这样站着不敢动,却不知没有声音,并不代表没有回应。 直到程风喊了她一声:“阿蕴姑娘。” 江蕴这才把头抬起来,先是看了程风一眼,而后很快就瞧见了车中伸出了一只手。 苏明樟手心朝上,意思很明显。 “阿蕴姑娘,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吧,这里主子会安排的。” 江蕴这才将手伸过去,轻轻放到他手心中。 她手触碰的一瞬,苏明樟便紧紧握住,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车轮滚动,一件满是血迹的外裳从窗口被丢出。 车内的江蕴这次是前所未有的乖顺,任由苏明樟褪去衣裳,自己该抬手就抬手,没有半个不字。 “不是冲动。” 做完这些后,苏明樟才道:“我会料理好,他本就该是死罪。” 苏明樟知道很多,但江蕴生母是被江齐安亲自下手杀死的,他也是才知道。 她今日,既是弑父,更是复仇。 但若他来说,只是处决了一个本就该死去的人。 “这算是大义灭亲吗?”江蕴问道。 “不算,你与他早不算是亲人。” 苏明樟褪下自己的外裳,将江蕴裹住。 江蕴依旧呆坐着不动,“穿好。” 虽说夏日夜里并不冷,但等下江蕴还要下车,还是裹紧些好。 江蕴听话地照做。 “还有些路,若是要哭,可以哭一下。” 苏明樟又提醒她,“不必憋着。” 江蕴低头搅着手指。 倒也没有很想哭。 这是件高兴事,虽说有些悲哀,但与她之前的经历比,这绝对算得上是好事。 她不仅没有哭,过了好一会儿后,反而还笑了一下。 笑出了声。 “不难过了?” “喜事有何可难过?只是怕你怪我冲动。” 复仇的快感和如负释重的感觉缓缓袭来。 她也抬起了头,撩开了车帘,路上一地月色,静默萧然。 此时此刻,她才感觉彻底脱离了过去,过后的才是真正的新日子。 一路无言,车停到相府门前时,她迟钝了一下,有些恍惚地放下了车帘。 转身下车之际,身边人搂了过来。 江蕴只感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被紧了紧,随后身子一空,双手自然地攀到他肩上。 “备水。” 入府后苏明樟便吩咐了一句。 有下人匆匆去照办,平日里这事都是阿蕴姑娘吩咐监督的,今儿这水则是给她备的。 苏明樟在她耳侧道:“待洗清爽了,一切就都好了。” 江蕴一路已经将情绪调整的差不多了,此时还有心情跟苏明樟玩笑一下,“相爷今儿这样会安慰人?前两日的气是不生了?” 苏明樟本以为她是在强行压抑情绪,一路不敢多言是因为深怕露馅,现下听着这语气,倒是真的放下过去了。 苏明樟将她放下来,“是想让我现在与你生气?” “你最好永远不生我的气。” “你若是不招惹,我何故来生气?” 江蕴虽说状态缓过来了,但也无心与他拌嘴,听了他这话,她将身子前倾,额头抵在他胸前,不再回话。 “罢了,今日乏了。” 江蕴轻嗯了一声,两人仿佛达到了某种默契,就这样静默了一下,苏明樟突然想到,“对了,宋珩明日斩。” “喜事。” 第187章 余氏打探苏明樟过往 翌日,宋珩问斩,又过了几日,江齐安的死讯也被传了出去。 苏明樟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但也没把实际情况说明。 江蕴的伤疤他自然不会揭开让旁人知道,于是他随便给他扣了个死因,然后把死讯给报了上去。 说是心病难医,一病不起后怒骂朝廷,他大不敬在先,便也没人去管他,直到他彻站不起身。 但因着他身上那么多的剑伤,这尸体也不太方便被人查验,不过好在现在也无人关心它,故而他死后被拉去一把火烧了。 烧成灰烬后,那骨灰也没有保存。 尸骨无存,就如同他当时自己说的一样。 就如同他对待他的发妻一样。 朝廷得知他的死讯后,稍稍有些动荡,原先与他牵扯较深的官员都担忧是否是皇帝暗中下的手,有好几个接连请了几日病假,就怕皇帝的刀子对准自己。 但好在此事并没有什么后续,这空缺的位置,虽说暂时没有人顶上,但也并不急于用人。 继而这消息又传到了百姓耳中,因他背着先前案件的锅,于是人群中一阵叫好。 而余氏与江晟几乎是最后得知这个消息的。 江晟才刚从太学出来,转到了洛阳的普通私塾里念书,余氏借着太后的帮衬,虽说不是官夫人了,但还好手中银子不缺,在私塾边上租了个院子,与儿子住在一起。 得知江齐安死讯的时候,余氏倒没有太大波澜。 当她与他合离的那一刻起,她也就没真想着他有朝一日能回来,流放的苦,她是知道的,心里早就做好了他会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与江齐安夫妻感情也一直一般,早些年他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是真心的还是有目的的,她心知肚明,但即便如此,也一直和睦。 可自从她今年得知这家伙在外面风花雪月根本没少过,她心中自然也不会太在意他了。 至于江晟,自幼的少爷生活没有了,虽说不适应,但他也没抱怨太多,自己的爹不管是真犯了错,还是遭了冤,这些暂且都可以放一下,他本想着快些读书科考,立功后让自己爹可以早些回来,但……他爹就这样死了? 才流放了几日就死了? 失去姐姐他忍住了,家道中落他忍住了,被赶出太学他忍住了,可现在竟然连亲爹也没了! 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眼中,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在江晟眼中,江齐安一直是个好爹,一直是他最敬重的江太傅。 江齐安对江晟的学业向来很关心,为他付出的也最多,在他眼中,这儿子是自己一切优良才能真正的延续,自然是真爱的。 所以江晟头一次感到了心脏绞痛。 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滴落在自己眼前的书卷上,“爹……死了?” 他不过还有一年半就到了束发之年,马上也就能踏入考场的门槛了,一年多而已,又不久的,为什么不能等他一下?等他建功立业,等他救他回来…… 余氏虽然没有太过于难过,但心中也是沉闷的,尤其是见到儿子这样经不住,心里更加痛苦。 她开始反思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 事情一件一件往前推,不管是最近的事情,还是宋珩、江晗的事情,似乎全都与相府离不开关系。 全都与苏明樟离不开关系。 苏明樟,以及那个窝在相府平安度日的江蕴! 一切不幸的根源,就是江蕴那小贱人逃出宫之后开始的。 “晟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小了,眼睛要学会往前看。” 余氏拍了拍江晟的后背,一边安慰一边激励他。 江晟没有哭出声,只是抬手,默默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可是爹都死了,怎么往前看?我就是再努力,也不可能让他活过来,也不可能让他再回到我们身边。” 余氏也拿着帕子帮他擦眼泪,“他活不过来你就不往上走了吗?他回不到我们身边,你就不报仇了吗?” 书房内安静了半晌。 江晟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少年郎,遇事不会太过想不开,他眼里可以看出几分坚韧,止住了眼泪,道:“我自是要往上走的,但至于报仇……” 他抬头看着余氏的眼睛问道:“仇人是谁?” “苏相。” “苏相?” 江晟摇了摇头,他虽心有志向,但也不至于没有半分自知之明,“找苏相报仇,我何德何能?即便是我真能有那么一日,那也远得很。” 这点余氏当然知道,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江蕴。” “大姐?” 江晟没太参与过以前江家宅院里的恩恩怨怨,且自幼读圣贤书,也不屑对人太过无礼。 所以即便他与江蕴的接触并不多,但你还是会喊他一声大姐。 “什么大姐?现在别说大姐,你就是二姐也没有,你我相依为命,你是我的独子,早已没有姐姐了。” 在余氏眼里,江晗肯定已经死了。 即便她知道是江晗有错在先,但他身为母亲,时间久了,这笔账自然而然算在了相府头上,一切的悲伤和怨气,全都由相府承担。 她纠正完江晟之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晟儿,你现在虽还没能科考当官,但只要将这笔仇好好记着,不愁没有那一日,你只需要好好读书,有些事情娘会办。” 真的等到江晟一步步往上爬之后再报仇,余氏可等不了,她向来是略有些暴躁的急性子,此刻她不管再如何势弱,但好在有一点: 他不缺钱。 谁说报仇一定要走明路? 暗路子,她向来最会了。 跟苏明樟来硬的,绝无可能,那既然如此,为何不走心偏门邪道? 我是要走这些法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人名正言顺进到相府,或是被他们管事的招进去,或是被苏明樟自己要进去。 她安抚好江晟,让他好好读书,过后,她便自己出门,寻了江湖上的暗门路。 这暗门路不是杀人放火,只是专门买卖消息的,你有什么所需的,那可问他们,他们即便不知道,也可以通过手中无数的路子帮你去查。 只不过价格高昂,单定金就是千两起步。 “苏明樟?这不是苏相吗?夫人要查他什么?” 第188章 萧门供出薛睿 “不要问我查什么,因为你们能查到的所有我都买。” “都买?夫人知道那要多少银两吗?” 余氏道:“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我如今穷的只剩下钱了。” 那人一听这话,爽朗一笑道:“夫人都这样讲了,那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们只负责查,若是你雇些刀子,可不要找我们,尤其是像相府这种危险之地。” “知道规矩,你们能查出多少快点去查就是。” “得嘞。” 余氏到底是妇人,心思相较于男人更加细腻几分,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截然不同。 她要报复一个人,就要知道那人的一切,包括过去种种,只有知道的越清楚,才能把对方的弱点摸得越透彻,而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 *** 相府。 江齐安与宋珩的事情都过去后,看似平静下来的相府内还有一个炸药包没处理。 那就是萧煜之。 他假死的法子都用过了,这回是真没了办法,硬生生被关了这么多天。 苏明樟仿佛发现了,将他关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于是这回也不着急杀他,就当自己忘了这一码事儿。 他转头去处理萧门门主。 当初在临安时,萧门对江蕴下手,其幕后之人是薛睿。 这点他要让萧门门主亲自承认,且是像皇帝承认。 如此诡异的行动,皇帝自然是名正言顺让薛睿回宫接受审问,且不会使他防备心过重。 而真正的目的,则是与静兰公主滴血验亲。 这也是当初他们远赴临安的真正目的,已经被耽搁了不少时日了。 苏明樟将萧门门主带进宫面圣,太后是知道的,但是此刻她失去了左膀右臂,勉强明哲保身,可已经无权插手任何事情了。 江湖门派虽然有不能供出买主信息的规矩,但是到了皇帝面前,该说还是得说。 萧门门主稍稍推拉了几次,而后在皇权威严下,还是顺利说出了薛睿的名字。 “是边境发薛睿薛将军,是他当时给了我们银子,要我们杀一个名叫江蕴的女子,且他似乎还知道些那女子的行踪,知道她跟在苏相身边,并不太好下手,故而才选择了我们。” “他为何要杀那江蕴?一个远在边境多年的将军,竟然要杀洛阳一个与他无仇无怨的女人,实在可笑。” “想来确实觉得奇怪,但是江湖规矩,本就不应该过问买主的目的,我们萧门……虽说以前不愿沾染这样的人头买卖,但规矩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平南帝啧啧叹了两声。 “朕记得朕还是亲王时,与萧门的老门主多有交集,他还曾带领着萧门,在我们与敌寇的对战中立过大功,怎么如今倒也同流合污了起来?” 对于这个问题,萧门门主没有多答,老门主已经死了,他自认为做不到老门主那么高尚。 他道:“这些是我萧门内部事,与朝廷无关。” 皇帝也无暇管这么多,道:“无妨朕也就随口一问,但是江湖与朝廷间一直有一条规矩,便是你们不可以接朝廷中人的生意,你可知晓!” 这条规矩一直是存在的,虽然还是有不少人暗中违背,但若是不被察觉也就没有大事,有些小门小派和小关之间的交易也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这些年来没有前车之鉴,并不代表这条规矩不存在。 皇帝此话一出,萧门门主也是才反应过来。 那薛睿,是朝廷命官呐! 就在他不知如何作答时,皇帝又接着道:“不过念在你此次没有隐瞒什么,朕也就不追查了,只不过朕不追查了,但你需要给苏相一个交代,毕竟杀的是他的人。” 平南帝摆摆手,将人又推给了苏明樟。 这种小事他去料理就好了,更何况,就他对他的了解,那厮定然是对那江蕴上了心,估计本就想泄私自愤呢。 萧门门主从担忧到放心,结果又回到担忧。 平南帝则是拟旨,借由此事,将薛睿召回来。 里中只写要过问他为何要杀苏相的婢女,以及与江湖门派交易的罪责。 平南帝命人将圣旨带去后,靠在龙椅上闭眼。 只盼着这些都只是白忙活一场,他心中希望,即便只有一丝丝可能,他也希望静兰公主是先帝,是他兄长的血脉。 他兄长在位时,不论如何,也算是功大于过,实在不该落得没有半点血脉的下场…… 至于萧门门主,又被苏明樟带回了相府。 只是没有原先好吃好喝的招待,而是被关进了一个铁牢里。 跟萧煜之同一个牢房。 他被关进去时,只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体态修长的人,头上全是茅草,嘴里还叼着一个,正在打盹儿。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随后半蹲下凑近了些,这才认出来是谁。 而他凑近也打扰到了萧煜之,他睁开眼来,看见自己正上方有一张老脸。 正是他最厌恶的人。 不,现在有了苏明樟,他这师叔门主这算是他第二厌恶的人了。 他嗤了一声,“老眼昏花看不清小爷的脸?” 虽然他很想问问他怎么也被关到这里来了,但还是忍不住先喷了他一句。 “你这小兔崽子你!” 萧门门主本来就窝火的很,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被拐进铁牢子就算了,里面居然还有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来气他。 他怒踹一脚,“你为何在这儿?” “师叔又为何在这儿?” 萧煜之从来不愿意喊他门主,一如既往的喊师叔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要不是这铁牢他也打不开,他就直接将人扔出去了。 不对,什么叫将人扔出去? 应该是将人关在里面,他自己出去才对。 萧门门主道:“还不是接了那单子,伤了苏相心爱之人,现在被他报复,就连皇帝都不问责了,他倒还把脑子给关进来。” 他怒气冲冲,“兔崽子你呢?” 第189章 她欠他一次共浴 萧煜之撇开眼去,觉得与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在这里被关了几日,对外面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看到自己师叔被关了进来,也不知外头的案子有没有敲定。 于是他虽然很不想搭理他,他还是问了一句:“萧门如何?” “什么萧门如何?” 萧煜之:“……” 听他这声反问,萧门看来是没有大碍,至少没有背上洛阳屠杀案的锅。 这么说来……苏明樟这狗官道还不算太狗,至少比先前那个老头儿好。 但即便这件事情苏明樟没有冤枉萧门,但是不妨碍他依然记恨苏明樟。 毕竟梁子已经结下了,他现在不得自由,还不如一条流浪狗。 萧煜之我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翘起二郎腿嘲讽道:“接人头单子,让你接,接到皇上面前去了?接到这牢中来了?萧门不靠这个敛财就活不了了?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门主?” 他一连串不屑的质问,让萧门门主生气却要拿他没办法,只好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无非是说他大逆不道,萧煜之也根本听不进去。 “没关系,等到时候我将这些事跟弟兄们一说,怕是也没人支持你再当门主。” “当门主?呵呵,你倒是想办法先出去再说啊!就你功夫最好,不也被关在这里?” “急甚?我最烦急。” “……” *** 那厢,江蕴算是得了几日安稳日子。 她跟着顾知延学配药,那两名伤患就是现成的教材,伤由重到轻,其药材会发生哪些变化,她全程跟着学。 直到两人可以如常人一般生活,才被送了出去。 苏明樟将多处的收尾工作做好,刑部缺人的位置,他又从下往上提拔,一一严查审核过才敢用,刑部大换水过后,他才能略微休息一下。 皇帝派去召边境的薛睿回来,来回估计也要一月左右,毕竟他也只是寻常派遣,而非千里加急。 苏明樟办完手上的公务后,没有半月左右相对清闲的日子,待到薛睿回来,又是一场大戏。 他等着点清闲不知等了多久,毕竟他这些时日来,连自己的家务事都没来得及处理。 他指的家务事,自然就是日日跟在他身边,但实则也没伺候什么的江蕴。 他空想来回想自己曾说的“秋后算账”,可他当时说的气势汹汹,现下想想,自己又想不清有哪些账了。 不仅想不清有哪些账,还总时不时想起她讨好自己的模样,抱在他身上的时候像妖精一样。 苏明樟捋不清思路,但有一条终究是记得的,就是那话本子的事儿。 想起这个,他便又在老地方寻到了原先的本话本子,想看看她曾说的什么先写坏再写好,美其名曰先抑后扬,到底有没有真的这般做。 于是他翻到原先的位置后,继续往后翻。 该说不说,江蕴早就想到了此事,苏明樟已经看到了这话本子,并且因此生气,那他就一定还会再看,所以她早就行动过了。 这话本子后面写了不少拍马屁的话,例如他模样生的如何如何好,花银子如何如何的大方,办起案来又如何如何的果决精准,处置罪犯有如何如何杀伐果断,总之多有恭维之意,但也算得妙笔生花。 苏明樟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里头写的好话,她当着他的面,估计连半句都说不出口。 虽说是肉麻的起鸡皮疙瘩,但他还是逐字逐句的看完了,不仅看完了,还将这几页又翻回去重看了一遍。 这一下,那所谓的秋后算账,就更不知道怎么算了。 不过他又很快从中挑出错来。 江蕴这些夸赞,虽说写的都是实情,但为何就是明显他是如何对她好的? 思及次,他家话本子合上,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下。 还是要罚。 至于如何罚,他脑中脑子闪过一个画面:那时他从边境,带着萧门门主匆匆赶回来的夜里,她曾伺候他沐浴。 她被拉入浴池时的羞脑模样,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奈何那时被正正事打断,他曾说过,她欠他一次共浴。 虽然江蕴并没有答应。 但是他才不需要她答应。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苏明樟将话本子放了回去,起身出去。 江蕴此时还赖在顾知延院中。 过去江晗在的时候,她还多有顾忌,怕走动太多,蜜蜜住在这里的顾知延会被发现,但是现在她渐渐肆无忌惮了起来,有时在那里一学就是大半日。 苏明樟本不反对她去学习,但是总不好把他给忘了。 说起来,她的本职工作还是他的婢女好不好。 他走出院子,见到难得在视察府内卫生情况的青姝。 青姝给他请了个安后,正欲继续游走,却被苏明樟喊住。 “青姝,你走一趟,唤她回来。”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青姝自然一听便知。 这样简单的差事,青姝本该应声后转身就去,但她却意外的犹豫了一下。 江蕴在顾知延院子里。 那就意味着顾平也在。 她想到自己上次还与顾平闹了脾气,便下意识地感觉走进那院中有些尴尬。 “怎么了?” 苏明樟感到了她的迟钝,便随口问了一下。 “啊,没什么,奴婢这就去。” 这样的事情,青姝自然不好跟苏明樟解释,这样简单的差事,他也不好拒绝。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走去。 咚咚咚。 她在院外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顾安。 “青姝姐姐,你都许久不曾来了。” 顾安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笑,见了青姝,就嘴角往上翘,露出一口白牙。 青姝见了他,笑了笑道:“你阿蕴姐姐在不在里面?你喊她出来。” 她还是觉得,能不进去就最好了。 “在的,青姝姐姐找她有事直接进去就好了啊。” 说完,他也不等青姝回话,就往里面跑去,还喊道:“阿蕴姐姐,青姝姐姐来找你了。” 被他这样一喊,青姝是不进去也得进去了,否则倒显得自己太过畏畏缩缩。 她躲什么? 青姝挺了挺身板走进去。 江蕴听见顾安的喊话,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出来问道:“何事?” 第190章 相爷找你 “相爷找你。” “找我做甚?” “这我如何知道?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江蕴莫名预感没有好事。 她试探性地问了问:“他让你来喊我时,语气态度如何?” 江蕴现在多少是有些怕了,怕他万一又被什么事儿惹着,开始生她的气。 青姝道:“语气态度挺寻常的,反正你去就是了。” 江蕴嗯了一声,转头对着顾知延招呼了一下,便要离开。 青姝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顾平大约是在里面忙,并未出来与她见到面。 她转身打算跟着江蕴一同出去。 然走到院门处时,里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青姝姑娘,烦请留步。” 青姝脚步一顿。 她只是停住身,但并没有回头。 江蕴自然也听到了声音,见青姝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道:“我们无意聊起,也提到了先前你生气的事,他不清楚,我便跟他解释了一二。” “谁要你解释?” 青姝因为有些紧张,下意识语气有些冲。 江蕴倒也没有放在心上,道:“总要给人道歉的机会。” 青姝道:“他是真君子还是假君子,我也不清楚,那道歉是真是假,我更分辨不出。” 江蕴道:“但我还是那句话,总要别人道歉的机会,你也可以再多判断判断。” 青姝沉默了一下。 此时身后又传来声音,但是近了许多,显然是顾平走了出来,但是碍于礼貌,也没有离她们太近。 “青姝姑娘若是现在不赶时间,还请进院里一坐。” 人家都走过来说第二遍了,再拒绝也就不合适了。 显得是她想要逃跑一般。 “好。” 青姝应声后,转身又重新进院。 江蕴则是往苏明樟屋中去。 也不知为何,她越走速度越慢,走近一步,就觉得自己离危险近了一分。 待她走到屋中时,见苏明樟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平淡地看着手中的书。 见她进来,他抬眼看了一下,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对她道:“我让人放水了。” “什么水?” “浴池的水。” “哦。” 江蕴随口答应了一下,但心中不解,他与她说这些干嘛? 苏明樟听她这般平静的语气,就知道她什么也没明白。 他动了动嘴,但最终没说话。 无妨。 有时候不说清楚,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猜想了一下她过后会作何反应,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了一点,那书也无心再看进去,便随手扔到了一旁。 江蕴无意间发现他的表情,虽然很细微,但她就是看见了,看见的同时,还不自觉的轻轻一颤。 总感觉……这短暂平静的背后,总暗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波浪。 总感觉有些瘆人。 她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相爷笑什么?” “我笑了吗?” 苏明樟反问。 他神色间退去了前些日子的疲乏与严肃,淡然下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情欲。 正夏的日子,江蕴穿的薄纱外裳,衣领相对较低,白净的脖颈上垂着几根散发,药香味与她融合在一起后,反倒生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香味。 不苦不腻,让人想多闻一闻。 至少对于苏明樟来说是这样的。 江蕴见他也无事吩咐,就又走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外头天色不早,没了白日里的炎热,她想着可以去槐树下荡一荡秋千,解乏的很。 然她前脚刚出去,就走来了两个婢女,弯了弯身道:“相爷,阿蕴姑娘,浴池的水已经放好了。” 两人说完就离开了,江蕴也很称职地转达了一遍:“相爷,水好了。” “嗯。” 苏明樟起身走到她背后,道:“走吧。” “走?” 江蕴抬起脑袋看他,“我走?” “你我一同。” 苏明樟道。 江蕴:“你弄错了,我是想去坐会儿秋千。” “我让青姝喊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去荡秋千?” 他这句反问让江蕴愣了一下。 他喊她回来,分明什么也没吩咐啊,既然什么也没吩咐,她去荡个秋千怎么了? 霎时,那不好的预感又涌了上来。 她将眼神移开,葱白的指尖捏了捏耳垂,有些中气不足地问道:“那是让我做甚?” “放好了水,你说做甚?” 说罢他直接将人往浴房带。 “又要我伺候沐浴?” 江蕴杏眸眨了眨,不知他为何又突然矫情起来了。 苏明樟道:“不必你伺候。” 江蕴更加弄不清这厮在想什么,她想把手往回抽,可苏明樟狗劲一上来,谁也抵不过他。 江蕴勉为其难的维持着礼貌微笑,身子用力往后仰,让苏明樟拽得费力一些。 她咬牙问道:“不是伺候,是什么?陪聊吗?还是在门外帮你看守?” 苏明樟见她跟个倔驴一样与自己对着来,突然冷不伶仃松了手。 “啊!” 江蕴惊呼了一下,屁股着地仰面摔下去。 “你做什么?嘶……” 她在腰后揉了揉,但实际是想揉一揉屁股,只是觉得那动作太不雅。 苏明樟欺负完她,又将她搂过来。 “我沐浴需要陪聊?需要看守?难不成还有人敢闯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她腰上,是方才江蕴自己揉过的位置。 “这里摔疼了?” 江蕴:“……” 其实不是。 但是她能说什么? 默认。 苏明樟帮她揉了一会儿过后,捏了捏她的脸,“既然心中已经猜到了,嘴上还装什么?” “我猜到什么了?” 江蕴是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但并没有完全确定。 苏明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直截了当道:“共浴。” “不。” 江蕴脱口而出。 “上次说好的。” “我没答应过。” “你也没拒绝。” 江蕴:“!!!” 她道:“那是有事情忙,我没来得及拒绝,不……分明是你没有留机会给我拒绝,你是故意的!” 江蕴意识到这点后,腰一扭,脱离了他的手腕。 苏明樟又开始不当好人起来,“我就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第191章 她也想抱着苏明樟 这熟悉的语气让江蕴想要呼他一个大嘴巴子。 “有时我也是真的羡慕你这样脸皮厚的人,连耍流氓都可以理直气壮。” 苏明樟拧眉,“何为耍流氓?” 江蕴道:“相爷何故明知故问?你拉着我与你做下流之事,你不耍流氓?” 苏明樟觉得江蕴这张小嘴攻击力是越来越强了。 下流?她居然敢说他下流? 苏明樟道:“我碰一碰你,便是下流了?那我也下流多次了,以前忍得,现在就忍不得?” 江蕴睫毛忽闪了两下,似乎在努力消化他这不要脸的话。 “我以前也忍不得!” 她怒喊一句。 她这样一说,苏明樟回想了一下,道:“也是,你过去不是喊我全名便是骂我畜生,怎么今儿倒是不骂了?是学乖了?还是心中在乎我,怕骂了后我心有不悦?” “苏明樟,你畜生。” 他话音刚落,江蕴就很体贴地骂了他一句来满足他。 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 苏明樟听她骂的这样果断,表情稍僵了一下。 她倒还是老样子,方才不骂他,还算是给他留面子了? 苏明樟眉锋压了压,道:“你也确实是缺教训了。” 他方才与江蕴拉拉扯扯,对于他来说都算是没用的,此时稍稍用些力道,江蕴便没了挣扎的余地,整个人直接被抱起来往浴房送去。 “苏明樟!流氓要有个限度,你高低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还要强人所难吗?非要行下流之事吗?你是人吗?” 江蕴的声音不清,有来往的下人听到,心里实在是经不住好奇,往二人处偷看了一眼,但是看到苏明樟那气势,又赶紧抑制住内心的好奇目视前方,装作聋子走自己的路。 江蕴知道她们虽不敢看,但一定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便说得更加起劲。 他苏明樟在她面前不要脸,那就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要脸好了。 最好让她们去一传十十传百,让苏明樟见识一下谣言的威力。 然苏明樟突然悠悠道了一句:“你觉得这对我有用吗?” 江蕴被他这满不在乎地反问了一下后,突然想到,这厮估计已经是大靖最无所谓名声脸面的人了,她却在这用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以卵击石。 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没了声音。 苏明樟此时才不紧不慢地反驳起来。 “怎么?我碰你是我下流,你碰我就不下流了?” 他心中还是很计较这个说词的。 江蕴道:“我不碰你啊。” 苏明樟道:“初次见面你就朝我扑,更不用说先前树下,你是如何攀我抱我的,你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是不是下流之最?” 江蕴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细节,她真的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抱,她那时做事已经来不及过脑子了,只是想着要赶紧,要用力,现下回想起来,又怎是羞耻二字可以形容的? 好在是没有旁人知道此事,否则她直接挖个地洞住地下去算了。 程风除外,他是狗腿子而已,江蕴这样想着,在心中饶过了他。 江蕴暂停了挣扎,道:“我碰你,那是因你生气了,你碰我,是因为你没安好心,谁下流,一目了然。” 她说完,苏明樟已经进了浴房,将她放下后,转身关了门。 “我生气了,你就抱我,你心中也很是在乎我。” 苏明樟一边关门一边说道:“既然在乎我,此时又何必那样抗拒我?” 江蕴道:“我在乎你什么了?” 她见苏明樟锁门,心里有些急切和不安,嘴上也不自觉口是心非起来。 苏明樟回身走来,见她眼中的不自在,也不想太过逼迫,但对她的后撤行为也有些委屈。 江蕴怀疑自己眼花了,有一瞬间,眼前人的眼神像是路边一条被踹了一脚的狗。 她还没回过神来,苏明樟突然抬起了双臂朝她伸来,江蕴又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按照这狗东西的习性,江蕴觉得他定是要解她腰带,褪她衣裳。 然那双狗爪子并没有往她腰间伸去,而是继续往后,没有在她腰前停留,一路到了她身后,然后将她拥住,顺势往前一带。 江蕴往前去,埋进了他怀中。 她又以为苏明樟很快会有其他动作,但依旧是没有,他只是将下巴放在了她肩上,后背处抱着的手又紧了紧,再无其他。 过了少顷,江蕴试探喊道:“苏明樟?” “前些日子乏了,等一下。” 等一下再说话,等一下再推开他。 他从来没觉得忙完过后抱一抱软玉温香是这样舒服的事。 仿佛可以暂时抛去一切,手中触觉和鼻尖的嗅觉都是心之所爱,如一个短暂的梦境一般。 江蕴原本还觉得他突发狗疯,莽撞强人所难,心里不悦,但他这样下来……硬生生是把她的不悦浇灭了一大半。 她也不想动了,不后退不推开,安静了半晌后,还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什么规矩都不要了,在苏明樟身边,还要什么规矩。 她想,有时候也该学学苏明樟,先要什么便直接一些,而不是那样多的顾忌,犹豫不决永远敌不过杀伐果断。 但她有时想,女子哪能这般没规矩? 例如临安一路,她虽得了苏明樟许多好,但心中也难受挣扎。 可就在此时她又想,女子为何就不能没规矩一些,为何心悦一个人,便要忍着藏着,矜持着。 大抵是这世道给的规矩,给女人的规矩。 她在宅院里长大,即便心有不甘,但也不可能把这世道上的俗言俗语全部忽略,但至少,或许,在相府的时候可以放下这些。 她也是头一回想这些,或许是苏明樟这人真的有些妖法在身上,勾的她也想向他走。 江蕴抛去了其他,只问自己一声,愿不愿抱他,心中的答案是愿。 准确的说,不是愿,是想。 所以她才会在静默半晌后也伸了手。 苏明樟感到她回抱的那一刻,抬了一下头。 他垂眼往自己腰间看了一下,见那浅色衣袖围在自己腰侧,于是又去看江蕴。 从他的角度低头看下去,只见她闭着眼,黑长的睫毛垂着,脸侧着贴在他衣裳上,极轻的呼吸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了两眼,又恢复方才的动作将她抱着。 第192章 伺候沐浴 没过多久,江蕴突然觉得脖子上痒痒的。 且有些温热。 是苏明樟侧了头,在她脖子上吻了两下。 江蕴睁开眼睛,声音不知不觉间轻柔了许多:“痒。” 苏明樟发现,这小家伙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他态度越是强硬,她就给他实力演绎一出什么叫兔子急了也咬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都能露地冒出红光来。 但他若是态度温润一些,她比谁都软,如一直招人疼爱的小猫一般。 就如此时,她这样的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却是满到要溢出来的娇嗔可爱。 他只想将人在搂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突然乖的很。” 苏明樟没再继续弄痒她。 江蕴道:“我向来是乖的,毕竟在你这儿寄人篱下。” “若你这样算是寄人篱下,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寄人篱下。” 他说完又往她唇上印了一下,最后又退开道:“这张小嘴倒是能言善辩。” 江蕴也没有反抗,只是抿了抿唇后道:“你若是要沐浴,我……我在边上伺候也行,就像上次那样。” 她想着,她虽是与他亲密了,但大家各退一步,适可而止就好,总不能真的……真的,闹出点事儿来吧? 苏明樟见她退步,也没有在步步紧逼。 “好。” 他褪去衣裳,江蕴到浴池边伸手看了看水温,道:“有些凉了。” “夏日里,温水本就太热了些,放凉了刚好。” 他热得不行。 别说凉水了,巴不得再扔点冰块进去。 江蕴一边想着要非礼勿视,一边又忍不住偷看了两眼,但也只敢偷看两眼,怕盯着他看,看多了会遭殃。 至于遭什么殃,这就很难说了。 苏明樟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他脱完了衣裳,只留了腰间的一条亵裤后,往浴池中一靠,闭眼,深呼了一口气。 腰间留点东西,看似是为了照顾江蕴,怕她太过难堪,但实则也是要给自己遮一遮。 有些东西实在不是他能克制得了的。 他能忍住自己不动她,但是忍不住不起反应啊。 江蕴见他在浴池中靠好了,才走近过来。 她用木舀将水淋到他肩上,又取了布巾帮他擦拭。 苏明樟闭眼闭了许久,本以为很快就能调整过来,但那双手不断在他肩上来回,即便隔着一层布巾,也很难不让人有想法。 他又不是太监。 “差不多了。”苏明樟突然道。 江蕴手上一顿。 也确实差不多了,上面擦拭过了,但下面总不用她帮着洗吧。 江蕴是这样觉得的,但苏明樟适合想法她就不敢揣测,为防止他会有进一步的要求,她脑中先冒出一个想法来。 她前些日子,在外公那里学了不少医理,其中这穴位自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人的穴位那样多,摸清楚穴位,能致命,但更多的是用来缓解疲劳。 例如这头上,脖子上,肩上,以及背上,处处都是穴位,只要按摩得当,变得很好的缓解疲劳。 于是她赶忙道:“相爷这些时日这样操劳,身子定时很疲累,我帮着按一按可好?” 苏明樟原本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听到她主动这样说,有些惊喜。 “好。” 他想也没想就答应道。 她倒是真的学了不少,他记得她刚到自己身边时,是什么也不会。 丫鬟的活不会,小姐的活也不会,当然了,小姐的福也是没享到的。 现在倒是什么都会了。 当然,他也什么福都乐意让她享。 江蕴这次倒也不是敷衍,反倒是比过去干活都要认真多了,一来是温故自己所学的知识,二来也确实想让他舒服一些。 她从头开始,头顶的穴位最能让人安神放松,而身上的穴位则更容易舒缓筋骨疲劳,她由上至下一点一点移动,苏明樟又重新闭上了双眼,那些欲念也逐渐有些消退,转而变成真正的放松舒缓。 她这手艺倒是学到了真功夫。 这活看着虽慢,但力道必须到位,且苏明樟这样身体强健的,就更加要力大,所以一套做下来,也是有些吃力的。 完事过后,江蕴自己累的先伸了个懒腰。 苏明樟也再次缓缓睁开双眼。 “等有些事情查明过后,让你外公在洛阳也开一家医馆,他若是开了,现在的什么洛阳第一医馆也就快倒闭了。” 苏明樟很中肯的说道。 江蕴道:“有些事情查明过后?指的是什么事情?” 苏明樟动了动嘴,但是依旧没说。 他被她揉按了穴位过后,觉得身上更加有劲,才刚刚消退下去的兴致又忍不住起来。 他对江蕴的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道:“你先前说,这次与上次一样?” “啊?” 江蕴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道:“对啊,与上次一样伺候你沐浴,怎么了?” 苏明樟道:“上次你也下来了。” 江蕴:“……” 一个人有无赖的属性,他就会一直有。 “上次是被你拽下去的。” 苏明樟道:“那你这次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拽你下来?” “你又想听我骂你?” 她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气氛可以转变的这么快。 “看来这次还是想我拽你。” 苏明樟又故伎重施,一阵水花飞溅后,江蕴又如上次一样骑坐到他腿上。 “说了与上次一样就要一样,多的我也不会欺负你。” 江蕴觉得“不会欺负你”这几个字从俗名张嘴里说出来,还没有小绿乱学人说的话来的可信。 但苏明樟这次确实还好,将她拉下水后,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与你外公要查的那些事情,你还是先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 苏明樟想,过去是怕她知道的多了会更危险,但现在他会将她护得更好,至于不告诉她,是因为此事成了,与他就没了什么婚约,与江蕴而言,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惊喜。 既然是惊喜,就不要提早说。 第193章 苏明樟:我真的属狗 江蕴这声“为什么”苏明樟一时不知如何答,于是干脆不说话,往前一探想去亲她。 江蕴往后躲了一下,“为何不回答?” “总而是为你好。” 苏明樟说完,便也不顾其他,咬住了她的嘴唇后,一只手将她往自己身上推,让二人更加贴近。 江蕴原本是不喜凉水沐浴的,她畏寒,即便是在夏日里,也喜欢用有些温热的水,但此时却完全没有半点儿凉意,因身上就贴着一个火炉。 江蕴觉得他回答的敷衍,便也回咬了一下,虽没有特别用力,但这样的动作就如同触到苏明樟某根神经了一般,那厮的力道一下子大了起来。 “唔……” 苏明樟一强势起来,江蕴就担心他万一收不住,会将她彻底吃干抹净,她也知道自己就算拍打他,也无济于事,于是此次换了一个招数,小手伸到他腰间挠了挠。 她向来怕痒,腰间更是禁不起挠,但是苏明樟这人似乎没有痒痒肉,她挠了好几处也不见他有反应,反倒是嘴上越吻越深,一只手还往她身上探去。 江蕴一着急,也不挠他了,干脆用两根手指使劲在他皮肉上一掐。 这一掐用的力不小,就算苏明樟在不想管她的手,此时也不得不腾出自己一只手来教育她。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被她掐了的地方定是已经红了,她下手也真是够狠的。 “如何,现在又亲不得了?” 苏明樟抓着她的手抬起来,江蕴那犯事的手在空中无力垂着,她有些心虚道:“怕你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你倒是还有理了??” 苏明樟又气又想笑,“你不知我的性子?就不怕越是这样,我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江蕴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道:“那你现在收拾一下。” “收拾什么?” 江蕴道:“收拾一下,起来了。” 苏明樟道:“我看是收拾你还差不多。” 说完,江蕴那只在她身上乱戳的手也被控制住,苏明樟在水中哗的起身,反将她压在浴池边缘。 江蕴后背贴到边缘的那一刻惊呼道:“苏明樟你适可而止!你不许收拾我!” “我不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许?” 苏明樟多少有些恶趣味,他就是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江蕴额前的发被溅起的水打湿,往下滴着水煮,她则是警惕地盯着苏明樟。 那样的眼神对比以前,少了厌恶和敌意,没有半分反感,有的只是很纯粹的警惕和央求。 “你不许,我没资格说你不许,可我依然要说。” “那我若是不听呢?” “你会听的,你若是要收拾我……” 说到这江蕴停顿了一下,苏明樟很好奇她的后话,但是她话锋一转,道:“手,手腕有点疼。” 苏明樟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劲是有些大了,于是松手,只用身体将她抵着,问道:“若是要收拾你,然后呢?说完。” 江蕴眼神躲闪了一下,“忘了。” 她这是耍傻子呢? 苏明樟往前与她贴的更紧,完全没在避讳某些部位的触碰。 “真忘了?” 这小家伙不逼一逼,嘴里是吐不出真话来的。 “不许动!” 江蕴喊了一声过后,撇开头去,声音轻的跟蚊子一样,“若是要收拾我,起码也得娶了我。”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明媒正娶。” 若说以前,她是孤身一人,但她现在也是有长辈有亲人的,顾知延宠她宠的不行,她想,她嫁人时定要外公笑眯眯看着。 反正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顾知延的身份还不好张扬,所以此事还远着呢。 她希望是苏明樟。 他曾说过他能退了与静兰公主的婚约的,江蕴不说全信,但也越来越信,起码信了八分。 苏明樟本以为她会说,若是要收拾她,她要将他大卸八块一类的狠话,没想到她说的尽是……娶她。 他向来觉得她可爱,但头一回觉得这么可爱。 明媒正娶…… 自然是要明媒正娶的,不然她早就被他吃进肚了。 苏明樟心中反复念了念她这两句话,眉眼间罕见地流出一抹柔意,如山间明月,静谧撩人。 但江蕴说完这些后并没有看苏明樟,她头一次说这样的话,说完了又有些质疑自己,哪有女子直接这样让人来娶自己的? 她羞着,便自然不敢看他。 她只知道稍过了两秒没听苏明樟回话,心就开始往下沉。 此时此刻她最怕的就是沉默,沉默会促使人多虑。 既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总要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也就随口一说,我这样的身份……” 苏明樟见她语气态度都有所转变,问道:“你这样的身份怎么了?” “我这样的身份,等以后若是能与外公出去一起开一家医馆,就是最好的路,有些玩笑话相爷不必放在心上。” “玩笑话?你拿嫁娶之事与我开玩笑?” 苏明樟神色打转,借着她的话道:“你这样的身份,我若是不许你出府,你永远也出不了,我便是要将你直接占为己有,你也不能有半个不字。”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江蕴见他火气大,撇开头怎么也不愿转回来,苏明樟也没上手,干脆就朝她脖子上又吻又咬的。 江蕴一惊,“你!你不许弄出痕迹!” “苏明樟,你属狗吗?” “我确实属狗。” 江蕴:“……” 苏明樟啃咬完了之后抬起头,此时江蕴脖颈上已经有了印子,想来稍过一会儿后这吻痕的颜色还会加深,怕是用脂粉也盖不上。 江蕴想起她上一次被她弄出这样的痕迹时,天气还凉,她的衣领是中领,刚好可以遮住,可现在夏日里…… “野狗。” 她深吸一口气,真诚且中肯地又给了他一个新称呼。 苏明樟用大拇指在那痕迹上摸了两下,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般。 对于“野狗”这个称呼,他也算是默默应下看。 横竖江蕴喊他什么,在他听起来都差不多,就是羞恼又无可奈何,只能朝他露出爪子和虎牙。 但那又不是熊掌和獠牙,对于苏明樟来说没有半点威慑力。 江蕴见他不作声,问道:“你这是默认了?” “嗯。” “怎么,相爷属狗吗?” “我确实属狗。” “……” 江蕴无言以对。 苏明樟问道:“你骂我,我不回答就是默认,你说明媒正娶,我还未回答,你怎就不能算作默认?” 第194章 明媒正娶,会的 他这一问,把江蕴问住了。 “怎么,莫不是怕了,怕我不答应,可我见你这狂妄模样,也不像是会怕的。” 江蕴哑口。 她是怕了吗? 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苏明樟见她一直不说话,也不再多问,“明媒正娶,会的。” 就如她说的,要收拾她,自然要先娶了她。 “你我都如此了,你也只能嫁我。” 苏明樟答应完她之后,还不忘下蛊一般地补充提醒了一句。 江蕴觉得那一刻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由原先拉扯不定到现在逐渐有了安稳下来的感觉,仿佛前路平坦,也会有人一直给她撑着伞。 她轻嗯了一声,也不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回复比较好,只能又抱住他,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苏明樟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弯身将人抱出去。 若是在水中过久,怕是呀着凉。 江蕴回到屋中,直到躺到榻子上后,都还感觉飘忽忽的,如在踩云一般。 而那厢的青姝此时还在顾知延院中。 青姝方才被顾平喊回去后,就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他,顾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很诚心地问她是否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他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一定加以改正。 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些日子,当时虽然气的很,但现在若是让她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顾平接她的药材接到一半后,转手先去接了江蕴的。 若是复述起来,倒是显得她很小肚鸡肠,说不定,这点儿小事人家早已忘记了。 青姝抿着嘴不说话。 见她不说,顾平又诚恳问了一遍,但是补充了一句道:“青姝姑娘若是实在不愿说,那顾某也绝不强求。” “好,那你就别强求。” 青姝是铁了心的不想说,然顾平也实在是个木头,除了有礼以外,哄女子是半分也不会的,他看着青姝不太高兴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做,只好又问道:“姑娘似是不悦,可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你为何总要问?你问我这样多,我也想问你一句。” 顾平一愣,道:“姑娘请问,顾某知无不言。” 青姝也不想拐弯抹角,问道:“你也是心悦阿蕴?” “什么?” 顾平觉得她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也很是突然。 “我说我问你是不是喜欢阿蕴。” 青姝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青姝为什么这样问,但顾平还是如实回答道:“顾某不敢高攀,阿蕴是师父的孙女,顾某理应对她多有照拂,但若说是心悦,那万万不敢。” 虽说顾知延有此意,但也只是那么一说,关键还是要看江蕴自己的心意,他尊重更多,而没有心悦冒犯之意。 青姝见他语气不像是撒谎,顾平这人也确实不会撒谎。 她哦了一声。 得到答案后似乎也没多少开心,但也消了气。 江蕴是顾知延的孙女,那顾平多对她关照是应该的,她先前的一点儿恼怒和醋意都烟消云散了。 并不是她有多少善解人意,而是她突然觉得顾平这人也挺没意思的,除了礼貌还是礼貌,没有一点儿情绪起伏。 没意思的人,她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喜欢了,她承认当时自己是因着他的相貌和那温润有礼的模样一时脑热上头,但现在,她冷静下来,觉得这样的人当个朋友也就足以了。 青姝从郁闷到豁然开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切都只在一瞬间,她突然就释怀一笑,道:“你说的不错,你也算是阿蕴的师兄,她最会偷懒了,学医的时候你要多督促她。” 顾平见她笑了,也微笑道:“自然,不过阿蕴姑娘不懒的,她……” “唉好好好。” 青姝抬手打断道:“不懒不懒,好了,既然没什么旁的事,我也要走了。” 她说罢起身离开,顾平送她到门口后又客气了几句,青姝也是有些听烦了这些客气话,加快步子就走了。 她路上只感到一阵轻松,好像不开心的事情全都过去了,不合适的人也彻底放下了,就她这性子,实在是不能与太礼貌客气的人长时间相处,于是她反推了一下,自己未来的郎君该找个与顾平性子相反的才是,无礼一些,这样相处起来才放的开。 她背着手走路,刚想到这些,突然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有一个人影,正是程风。 他在树上不停的往下扔着什么东西,她又走近了几步,才看清一地被他霍霍了的知了。 程风感到树下有人在看着自己,低头一看,是全府第二懒的青姝。 为什么说青姝懒,因为她能躲在屋里看话本子就绝不出门。 为什么说是第二懒,因为程风觉得江蕴该排第一,虽然江蕴每日也忙东忙西的,但是她总害得他多了很多活,所以她排第一。 程风道:“他奶奶的,这些个知了怎么就抓不完,青姝,你要不要帮着一起?” 青姝:“……” 说找无礼的,无礼的就来了。 但是这是程风啊,低头不见抬头见,嘴又是天下最贱。 青姝白白眼,道:“这种事情你们男人做就行了,我上树抓知了,你觉得像话吗?” “嘁。” 程风道:“你也是矫情。” 他说完打量了一下青姝,继而问道:“你今日怎么乐意出来,看样子好像还是从顾知延院里来的,怎的?是去寻小情郎了?” 青姝听他这调侃,气不打一出来,道:“造谣生事?你别惹我。” “看来是与小情郎不合拍。” 程风半点儿不怕,继续自顾自道:“你去扫扫地上的知了呗,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你想的倒是美。” 青姝不想理他,转身欲走。 “你帮帮忙,我跟你分享一些好玩的。” 第195章 阿蕴姑娘什么时候给主子延续香火? “什么好玩的?” 青姝的好奇心一向很强。 程风每日在外面风吹雨打的,知道很八卦也是正常,她转回身问道:“若是骗我当如何?” “我管你叫爹。”程风潇洒道。 他这话都说出来了,青姝也没什么好说的,拿了扫帚来把地上被摔得半死的知了扫了,她边扫,程风边扔,有两个还险些砸到她头上。 青姝忍了忍脾气,道:“你可以开始说了?” 程风双腿挂在树枝上,然后身子往后倒挂下来看着青姝,还朝她招招手示意凑近些。 青姝看他跟猴子也就差条尾巴。 她走进了两步,抬头看着他两只倒着的眼睛,“说。” 程风压低了声音,还心虚地往苏明樟的院子处瞄了一眼,道:“主子把阿蕴姑娘弄伤了” 青姝蹙眉,“什么?弄伤了?” “可不是嘛。” “这算是好玩的?” 青姝觉得这厮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程风因为深长地笑了笑,道:“此伤非彼伤。”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青姝道:“割脖子?” “咬的,懂吗?” 青姝明白过来,那样的痕迹她之前也在江蕴脖子上见到过。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青姝淡淡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我见相爷那她还闹得少吗?这点东西就想诓我给你干活,你手下是没人可以吩咐了?” 程风道:“能一样吗?是你跟着相爷多还是我跟着相爷多?我见的比你多多了,过去阿蕴姑娘都是一副巴不得啃死相爷的模样,这回你不知道她有多温顺,被抱在怀里就跟猫儿似的,我看她是从了。” “阿蕴姑娘虽然说事儿多,还平白无故让我多干这么多破活,但她若是什么时候能给主子延续香火,我这累受的也算值了。” “诶,你说会不会今晚就……” 程风自顾自的说着,青姝突然打断他道:“过去也不见你这般八卦。” “那是因为过去没什么可八卦的,夏相爷对旁人又没感兴趣过,你那么喜欢看话本子,应该最喜欢听这些吧,我讲给你听,你还不开心?” 青姝倒也没有不爱听,她一手叉腰想了想道:“不对,延续香火那种事哪有那么快?你说阿蕴看着温顺,或许不是她从了相爷,而是相爷从了她,不然他定还是那张牙舞爪的模样。” 到底还是青姝更加了解江蕴几分。 可程风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你说是相爷从了她?她何德何能啊?” 青姝道:“她倔得很,你看她柔柔弱弱,你是没见过她杀人的模样。” “你见过?” “我也没见过,但我话本子看得多,我想得到,再说,她怎么也是大宅院里长出来的姑娘,怎么可能愿意以奴隶的身份去当通房?她那是表面看着无欲无求,实则心高气傲的很。” 程风腰部一用力,把身子正回来后继续抓知了,继而漫不经心问道:“你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程风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你很是嫌弃她,现在这番话说出来,竟还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在。” 程风边聊天边做事有些心不在焉,又随手扔下的两个知了直接砸在了青姝头上。 “程风!” 程风吓了一跳,“你吼什么?你这样喊我做什么?” 青姝早先还对他一直算客气,平时也会喊一声程首领,现在却吼他的全名。 “阿蕴都能喊相爷的全名,那我喊你的自然也喊得。” 程风觉得她是被阿蕴姑娘给带坏了,可偏偏阿蕴姑娘等那些坏习惯全是主子纵的,任谁也无可奈何。 照这个趋势下去,整个相府里就要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青姝说的理直气壮,又道:“你若再敢砸一只知了到我头上,我便去告诉相爷你背后议论这些。” 程风道:“我不过是想着相爷的香火,横竖没说阿蕴姑娘什么不好,你有什么好告的?我看你倒是多学学阿蕴姑娘,分明年岁还比他大一些,终身大事却连个苗头都没有,要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咯。” 青姝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女娘,并不怕什么蛇虫,那知了落到她头上,她本也就是一点生气,但程风这样说,就彻底惹怒他了。 她就这般没人爱?她自问也没有哪里不好,模样虽说不敢跟江蕴去比,但绝对是看不上丑的,那身段也过关,本事也多,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靠自学,也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白丁,她有什么不好的? “五大三粗的东西,晒的黑黢黢不说,一把年纪连个老婆也讨不着,有什么资格说叫本姑娘?主子在屋里头恩爱,你却在外抓虫,你才是最惨的那个,你凭什么笑话我?” 青姝站在树下指着他就是一通骂,“你就抓虫吧,抓一辈子虫,地上这些知了,我让弥勒厨烧了给你当下酒菜,免得浪费了。” 青姝说完,还真用簸箕把那些知了全都收起来,随后往伙房走去。 程风被他一通话给骂愣住了,反应过来时,青姝已经走开近十步远。 “你真去烧那知了?” 程风震惊的问了一句,青姝不答,他便又抓住一只知了往她后背砸去。 这个行动似乎在青姝意料之中,她被砸到后,转身蹲下将那只刚刚掉落在地的知了也捡起来,收进了簸箕中。 “你敢烧我就敢吃!” 程风不服输的放出狠话。 于是两刻钟后,青姝真就端了一大盆油炸知了放到他面前。 “吃。” 程风:“……” 这玩意儿应该是没毒,这玩意儿应该也确实能吃,但是他真没吃过。 毕竟这东西长得丑。 再说,他在苏明樟跟前当差又不缺银子,吃大鱼大肉不好吗,谁吃饱了撑的要去吃虫子? 他看着乌漆抹黑的一盆子,无奈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敢烧你就敢吃,嗯?” 程风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在硬着头皮吃和认怂之间犹豫。 “我看你不仅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且还言而无信,胆小如鼠。” 青姝嘴不饶人,把程风的脸色说得青一阵白一阵。 “罢了,若实在不敢,我也不好强求你。” “放你娘的屁!” 程风被她激的爆了一句粗口,握了握拳道:“我不是不吃,是这玩意要下酒才好,有酒我就吃!” 第196章 姑奶奶! 这话青姝认同道:“确实有酒更香,等着,我去给你拿。” 横竖她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程风越是不敢吃,她就越是要看着他吃。 谁让他刚才要犯贱? 人都得为自己犯了贱付出代价。 青姝又到了伙房,“弥勒厨,再来点好酒。” “青姝姑娘今儿好兴致啊,晚上还要小酌一二?想要什么样的酒?” 青姝道:“什么容易醉就来什么。” 弥勒厨在柜子中找了找,“相爷胃不好,平日不饮酒,但是我有自个儿珍藏的好酒,青姝姑娘难得开口,我自然要送你的。” 他人好说话又大方,最喜分享些吃喝,很快就翻出自己珍藏的好酒道:“这个,酒量一般的两三盏就醉了,便是酒量好的也喝不下半壶,若是像你这样的姑娘家,尝个一盏就行了。” 弥勒厨把酒递到青姝手里,又多嘱咐了一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青姝坏笑了一下,道:“放心吧。” 酒送到程风手里的时候,他还在盯着那盆知了发愣。 “缓了那么久,也该做好准备了吧。” 那壶酒啪的一下放到他面前,程风自然不愿意被青姝看不起,他为了给自己壮胆,立马先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嘶……” 一盏下肚,他后知后觉地皱起了眉头,这酒初入口时还行,但后劲却猛得很,辣嗓子不说,还辣胃。 “咳!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青姝就更有话可以调侃了,“我不是吃知了不行,连喝酒也不行?” 男人就是经不起激,更何况是这样的一激再激。 程风一鼓作气,加气一只知了就往嘴里塞,胡乱咬了两下之后,就又赶紧灌了一大口酒,把嘴里没有嚼碎的知了给囫囵吞下肚去。 “这不是吃了?” “别浪费呀。” 青姝托腮,笑眯眯的看着程风。 用吃的堵住嘴贱之人的嘴,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 彼时的程风肠子都快悔青了,他没事让青姝帮什么忙?又没事调侃她做什么。 虽说现在后悔,但如果时光倒退,他那时候依旧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会调侃她。 这么一想,他也就认了,又连塞了几只知了到自己嘴里,你就是没怎么嚼,就拿酒顺着咕嘟咕嘟往下咽。 青姝看着他这副吃相不禁皱起眉头,“照你这样吃,没吃几口就要醉了。” 程风摆摆手道:“我的酒量我自己有数,不需要你瞎操心。” “哦。” 青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继续欣赏它吃知了的憋屈样子。 程风注意到她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后,放下酒盏问道:“你干嘛用那种看废物的眼神看我?有本事你也吃啊。” “你觉得我不敢?” 青姝挑了挑眉问道。 程风道:“你要是敢,你早吃了。” 殊不知,青姝就等着他这句呢。 她顺势道:“我若是吃了,有什么好处?” 程风见她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笑了笑道:“你吃,你要是吃了,我喊你姑奶奶。” 这个条件青姝听了还算满意,她一掀裙角,把腿一架,道:“男人说话可要算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程风正拍着胸脯保证,就见青姝夹起最肥的一只直接往嘴里送去。 他眼睛一瞪,不敢相信自己输得这样快,盯着她想看她会不会吐出来。 谁知青姝不仅没有吐,还嚼得很香,吃完了这只又夹了一只。 也不知是因输给了青姝而羞脑,还是酒喝急了有些上头,程风感觉脸上热乎乎的,拍了拍桌道:“你……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吃虫子还能吃得这样香?” 青姝轻笑了一声,“且不说这知了本就是能吃的,就算是那些不能吃的,我也都吃过。” 她幼时还在人贩子手中时,又或是当年苏家出事她流入街头时,吃的可比这脏多了,恶心多了。 这知了,虽说模样丑陋,但是在有些地方也是一道美食,看是难看了些,但还是很有营养的。 且弥勒厨的手艺就烧不出难吃的菜,这一盆吃起来香香脆脆,咸淡刚好,程风吃的那样艰难,完全就是因为头一回吃虫子,心理上不适应而已。 我是让他闭起眼睛细嚼慢咽,估计吃的比谁都香。 但程风不知道这些,只在心里敬她是条汉子。 他带着酒气,有些晕乎乎地看着青姝。 “程风程大人,程首领,现在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姑奶奶了?”青姝提醒道。 程风清了清嗓子,他虽然嘴欠,但身为男子,总该言而有信的。 “愿赌服输。” 他说完,又喝了一盏酒压抑自己的不爽,然后眯起眼,看着眼前一身青黛色裙裳,蓝莲傲娇的姑娘,轻轻喊了一声:“姑奶奶?” “什么?我听不见。” 青姝抬手放到耳朵边上,侧着头把耳朵往程风边上靠了靠,“你再说一遍。” 程风:“……” “你别得寸进尺。” 青姝无辜道:“不好意思啊,我方才有些走神,是真的没有听清。” 程风深吸一口气,又是一盏酒下肚,那一壶酒才这么片刻的功夫,就被他喝了大半。 他站起身,弯腰往青姝耳朵边上凑近,浓烈的酒味熏的青姝皱了皱鼻子,然后下一秒,她耳边响起很大一声:“姑!奶!奶!” 程风这一声喊的是真响,青姝的耳朵都被他的声音震的不舒服,她用力把那一斤半醉的家伙推开,自己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有些嫌弃的看着他,“诶,乖孙儿。” 话音刚落,青姝隐约觉得后方有脚步声靠近。 她回头一看,见是苏明樟走来。 苏明樟两眼盯着程风,但程风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喊的太大声,吵到了别人休息…… 第197章 程风维护青姝 现在已经是入夜,程风方才被赶去捉知了,也是因为江蕴快要睡了。 她只要跟苏明樟拉扯,就很是耗费心神,而且容易身子乏软,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早早就困了,躺在榻子上哈气连连。 而刚刚程风大喊大叫的时候,江蕴刚刚进入睡眠。 刚入睡时还睡得浅,原本安安稳稳的,突然外头一声嘹亮的“姑奶奶”传进来,她眉头一皱,又睁开了眼。 “谁在喊啊?” 她揉了揉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苏明樟便从屏风后走出来,随手套了件轻薄的外裳就走出来。 他一听就知道那声音是程风。 平日里安安静静,半个字都多吐不出一个的人,今儿晚上不知道抽什么风,让他抓个知了,还喊起姑奶奶来了。 直到苏明樟走到外头,看到程风与青姝坐在一起,才知道他那声姑奶奶是对谁喊的。 他不要面子的? 苏明樟不管他要不要面子,只管他有没有吵到里面的人。 他径直走过来,眼神带着质问的意思盯着程风。 通常来说,程风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不悦,然后马上做出解释,该认错认错,该领取罚就领罚。 但是饮酒伤人这话不是假的,程风此时醉了起码有六七分,若是眼前人距离隔得远一些,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她听到青姝喊他孙子,他啧了两声,“给你点脸色,你还真上天了?” 但青姝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也不顾着跟他拌嘴了,连忙站起来转身给苏明樟行了个礼,然后就匆匆跑开。 该撒手卖就撒手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又不是夫妻,她不得飞得更快? 苏明樟见青姝开溜也没说什么,毕竟发出噪音的又不是她。 程风见坐在眼前的身影呲溜一下跑了,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扭头就想去追。 “瞎了?” 突然一声冰凉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程风的酒瞬间醒过来三分。 主要是跟在苏明樟身边足够久,那声音就好像警铃一般,牢牢的刻在他脑子里,那音色就好像醒酒药一般。 他立刻调转方向,面朝向苏明樟,也不管看没看清人,先站直身子道:“主子。” 苏明樟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醉鬼。 府里根本不怎么存酒,他当主子的没有喝酒的习惯,下面的也就不敢在府里乱喝,他倒好,喝成这样哪还有半点侍卫模样。 程风感到他的眼神一直扫视着自己,本能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苏明樟也是很恼火的,但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难得,于是走到他边上,坐在了方才青姝坐的地方,拿起酒盏闻了闻。 “哪来的?” “当然是……” “青姝”两个字就要说出口时,程风突然愣住了一下。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气她跑得真快,巴不得把人抓来一顿揍。 但是还是管住了嘴。 他揍可以,但苏明樟下手有多狠他是知道的,开口就是二十板子,他可没少挨过,青姝嘴上在蛮横到底是女儿家,万一被相爷一罚,也不知道会不会残了。 于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就……我自己去伙房拿的。” 苏明樟虽然不信,但是也没追究,他若是真的把青姝供出来,那才叫人看不起。 “让你抓知了,是用来给你当下酒菜的?” 程风只想狠狠的握拳跺脚,朝天大喊都是青姝那死丫头的主意! 但在苏明樟面前却不得不板正的站着,忍住自己的脾气道:“好奇,想尝一尝。” 苏明樟又拿起一根筷子拨了拨炸知了,“吃便吃,你怎么敢饮酒?是不想当差,打算向我请辞了?” “属下绝无此意!” 程风觉得百口莫辩,狡辩也狡辩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又如以前一样道:“属下愿意领罚。” 苏明樟随手丢开筷子,“都不知错,领什么罚?” “属下错在不该在当差期间饮酒,此时若有刺客来,恐会坏事。” 苏明樟道:“此为一错,还有一错,那声姑奶奶喊的太响。” 唰。 程风脸红起来。 他喝酒本不是很上脸,所以即便是有些醉了,脸也不会特别红,带苏明樟一提那姑奶奶三个字…… 这么羞耻的事情,他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但那时性子一急,就大声喊了。 也不知被多少人听见了,日后叫他怎么抬头做人? 程风光顾着羞脑,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响点算什么大罪过,就又听苏明樟道:“吵到她睡觉了。” 她瞬间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阿蕴姑娘。 他又要因为她而受罚??? 不是,凭什么她得主子宠幸,换来的是他一顿又一顿的板子??? 程风不乐意了,借着酒劲壮胆,啪的往地上一跪。 他不打算出卖青姝,但是他高低拖个人一起下水。 “主子,是属下吃多了酒一时失了分寸,属下甘愿受罚,但……但这酒是从伙房拿来的,那张厨子多少也有点罪过。” 苏明樟也不想惯着谁,抬了抬手道:“那就都罚。” 很快,伙房的张厨子又被人提来,他一脸迷惑的被带到苏明樟面前。 他一个厨子,相爷一般无事根本不会召见他呀。 直到他闻到了空气中那熟悉的味道,又看到了半醉的程风。 他霎时明白过来了。 那酒是青姝姑娘拿的,他本以为是她要小酌,若是知道给程风喝,他断断不会拿酒出来。 张厨子即便是平日再爱笑,此生也实在笑不出来。 他一张肉嘟嘟的脸,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忐忑的站在苏明樟面前。 苏明樟指了指程风,“三十板子”,然后手指又转向张笑,“二十。” 张厨子顺风顺水这些年,从来没有挨过罚,他不知道二十板子是什么概念,跪地道:“相爷!小的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二十板子若是打的我劈开肉站,站不起身,这伙房谁来管呀,这饭菜谁来烧呀呜呜……” 第198章 吵到阿蕴睡觉的要罚 张厨子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那声音可也没得小。 苏明樟揉了揉眉心正想开口让他闭嘴,不曾想江蕴也走了出来。 她自从刚才醒了,见苏明樟出了门后,就没有再睡,本想着等他回来,但左等右等他还没回来,且外头动静还突然又大起来。 她披了一身月光白的薄纱外衣,头发用发簪随手一挽就走了出来。 沿路她抬手打了个哈欠,眼里不由得湿润润的,走到外头时,看见坐着的苏明樟,和地上跪着的程风和张笑。 她疑惑的走过去,站到苏明樟边上,“弥勒厨怎么也跪在这?” 苏明樟见她出来了,脸色沉了一下,把她拉过去,抬手帮她牵了牵衣领。 她出门前自己也没好好看过,领口都有一些歪。 牵衣领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非常明显,显然江蕴是暂时性的忘了这件事,不然他才不会这样冒冒失失的走出来。 苏明樟解释道:“程风喝多了才吵到你睡觉,该受些罚,至于张笑,是因为他给了酒。” 一旁的张厨子听到了这话才知道,这事儿闹那么大,说到底是为了哄着阿蕴姑娘。 于是他马上调转央求的对象,两眼真挚地看向江蕴。 “阿蕴姑娘,阿蕴姑娘!” 江蕴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你说。” 张厨子泪眼婆娑,抬袖抹了一把眼泪,“阿蕴姑娘,我这身板可真的经不住二十大板啊,今儿我胡乱把这酒给出去,害的程首领喝多了吵到姑娘休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求姑娘看在过去的交情上网开一面吧。”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前跪了两步,“姑娘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明个儿……不,我现在就能给姑娘做。” 江蕴见他这诚恳又急切的模样,当然是心软的,但那二十大板也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二十大板?这点事值得这样罚吗?”她问苏明樟道。 “二十大板还好啊,程风都挨过好几回了,张笑皮肉厚实,算不得什么。” 程风:“……” 张笑:“阿蕴姑娘,救命啊!” “诶好好好。” 江蕴抬手稍稍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然后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明樟,“不至于不至于,我不过是睡觉被吵醒了一下,就几十板子地罚,那我成什么了?母老虎?你便是自己不要面子,能不能给我留点名声?” 张厨子满怀期待地等着阿蕴姑娘给他求情,结果她嘴里居然蹦出来一句相爷自己不要面子…… 他哆嗦了一下。 阿蕴姑娘真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还担忧着相爷会不会也对着她发脾气,但反观另一边的程风则是一脸淡定。 主子要是会因为这个发脾气,他倒立着把那盆知了吃了。 果不其然,苏明樟半点脾气没有,还道:“是我来罚人,你怎么会是母老虎?” 江蕴道:“弥勒厨也没做错什么大事,不如就让他回去吧,或者……发他明日多做几道麻烦菜。”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扯了苏明樟一下。 苏明樟被她这样一闹,脾气瞬间消减下去,“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一想,明个儿自己跟弥勒厨说。”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最终道:“下不为例。” 这句下不为例,是对张笑说的,也是对江蕴说的。 下次她给别人求情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张厨子如获大赦,恢复过往的笑脸,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到了谢之后匆忙起身离开。 程风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迷惑。 不是,那他呢? 他也不想挨罚呀,难不成也像张厨子那样,求一求阿蕴姑娘? 他心中纠结着看向江蕴,然视线一下子就被他脖子上的红痕吸引过去,不受控制的多看了两眼。 没办法,那白皙的脖颈上有这痕迹,实在是太过显眼捉睛了。 江蕴本身也是个细致敏感的,她感受到程风的目光有一些不一样,于是顺着他的目光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瞬间想起来了什么。 此时痕迹正是最深的时候,他还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苏明樟一定是看到了的,却还偏就不提醒她。 一股子无名火窜了上来,她推开一手揽着自己的苏明樟,转身就往回走,“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诶,阿……” 程风赶忙想出声,但已经来不及了,江蕴步子迈得很快,根本没有想逗留的意思,他只好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主子,张厨子免罚了,我……” “你也给她做菜吃?” 程风:“……我今儿晚上把知了都捉干净了。” 树上确实安静了不少。 苏明樟看着盆里的炸知了,“二十板子。” 少了十板子。 但程风怎么感觉更加不舒服了。 又是二十板子。 又是二十板子! 阿蕴姑娘在,他就有无穷无尽的二十板子享受。 苏明樟这样说了,他也不敢再讨价还价,闷闷地道了一声“属下遵命”后,自己起身去领罚。 这笔账他多少得算一半到青姝的头上,将来变着法儿的得要回来。 这厢,回屋的江蕴并没有睡觉,而是拿着一把小铜镜,照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就这痕迹,明天早上根本消退不了一点,遮也遮不住。 她听到苏明樟进来的脚步声,道:“明天我不出这门。” “不行。” “为什么?” 苏明樟道:“明日要进宫。” 江蕴:“???” “你莫不是要我带着这痕迹陪你进宫?” 还是那句老话,他不要脸,但她要啊! 苏明樟道:“总之是要进宫的,总之我去哪你也都是要跟着的,你若实在害羞,可以拿脂粉遮一下。” “遮不住怎么办。” “那实话实说我并不介意。” 江蕴:“那我宁愿说是被毒虫给咬了。” 苏明樟道:“你要这么说,那也无妨,只是别人未必会信。” “那我穿高领!” 江蕴放下铜镜,站起身来气鼓鼓道。 夏日的衣裳哪有高领? 苏明樟也不反驳她,反而顺着她的话道:“也行,你若是穿高领,便再让我亲几下。” 第199章 说你爱我 江蕴捂住脖子瞪了他一眼。 “我还是自己用脂粉遮吧!” 苏明樟目光又在他脖子上留恋了一番,他越是看,江蕴就捂的越是紧。 可她捂的越紧,他就越是想欺负。 奈何江蕴不知他的想法,一边捂着脖子,一边赶紧钻进被子里,还用被子盖过脑袋,背过身去,巴不得赶紧与他那火热热的眼神隔绝开来。 可她这发后撤的举动只会火上浇油,她越逃他越是想追,于是当被子蒙过头的那一刻,屋内的灯火也被吹灭了,苏明樟走到她的小榻子边上,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苏明樟?” 江蕴在暗中睁眼,依稀能看见眼前人的轮廓。 苏明樟虽然各种欺负她过,但从未欺负到这榻子上来过,她睡觉向来是安心的。 可此时她突然觉得这儿不安全了。 “嗯?” 苏明樟应了一声,语调上扬,是疑问的语态。 “你过来干嘛?” 江蕴问的小心翼翼。 她的手还捂在脖子上。 “你说呢?” 苏明樟一边拉开她的手,“握那么紧做什么?防我?” 废话。 江蕴心中吐槽了一声,但嘴上只软软说道:“困了。” 下一秒,一大坨东西就往她身边拱过来,她被挤的不能不往里面缩。 “……” 江蕴这回不抬手了,直接用脚踹,“苏明樟你发什么疯?” 只是腿刚踹到他身上,就被他一只手给抓住了,她不踹还好,这样一踹,反倒让他更好控制。 他强行将她这条腿打开,自己而是顺势到了榻子中央,把企图缩在边上的人抓回中间来,让她平躺着正面朝上。 苏明樟力量比她大太多,体型优势就更不用说了,江蕴只能努力的扭了扭,然根本无力反抗。 “苏明樟!” 江蕴这回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不是说好……” “我说好什么了?” 苏明樟反问。 但不等江蕴回答,他就直接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往她脖子吻去。 江蕴:“!!!” 她伸手揽住他的头,“你是想让我明天真的穿高领?你是想让我中暑,热死了你便高兴。” “马车里给你备冰块,热不死。” 他说完在她脖子上蜻蜓点水了一下后,又转而去咬她的耳垂。 “你最好乖一些,脖子上不会再有痕迹,若是再推搡我……” 被他这么一威胁,江蕴立马不推搡了,可她只坚持了一会儿,那双手就又忍不住了。 因为那家伙居然舔他的耳朵! 痒的很! “痒,下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放到苏明樟肩膀上把他往下推。 本以为那厮你依旧会跟她对着来,但他这回却出奇的听话,很快就松开了她的耳朵,顺着她双手的力道慢慢往下退。 只是不是往床下退,而是往江蕴的下面退。 很快他的唇就吻到了她的锁骨处。 苏明樟张嘴一咬,江蕴微疼。 “这里便是有痕迹,也不会露出来。” 他说着,手还特地将她的寝衣扯松,领口散开,自然露出了更多春色。 他由锁骨往下继续吻,酥酥麻麻。 但那是江蕴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温热的唇瓣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她便浑身一颤。 寂静之中,她隐约觉得身上人的呼吸有一点略微加重。 她感到大事不妙,想要反抗却又怕进一步激起他的欲望。 直到她感到丰腴处也坦露在外,有呼吸,轻轻喷洒在上面。 霎时间,她一双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狠狠蹬了一下,苏明樟措不及防,抬头看她。 江蕴趁机胡乱拉扯他,横竖也看不清,她怎么方便怎么来,暗中拉散了他的腰带。 直到她摸到的是肉身而不再是衣裳时,双手猛的顿住了。 “这么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你个鬼!” 苏明樟问道:“我有没有让你乖一些?” “我乖不下去了!” 苏明樟道:“不过亲你两下,你就这么受不了?” “你也不看看你亲的是哪!” 江蕴觉得自己简直对牛弹琴,语气也越发激烈。 “那你想要我亲哪?” 苏明樟又压下来,在他嘴唇上重重一吻,“只能亲这儿吗?” 过后,江蕴再答不上一句话,只时不时溢出几声呜咽,两人的呼吸声逐渐错乱。 他缠着她的唇舌又亲又咬,手上还不得空闲,顺着她的腰缓缓往上。 江蕴越来越无力招架,在这样的攻势下忍不住求饶。 苏明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他稍稍缓了缓,与她鼻尖相抵,调整了一下呼吸后道:“你说你爱我,今儿就放过你。” 江蕴:“???” 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浑像是吃多酒,又或是高烧烧的脑子不清醒了。 “你说什么?” 苏明樟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说爱我。” “我若是不说呢?” “嘶……” 她话音刚落,又疼的出声。 说是疼,倒也不是特别疼,但是有些奇怪,更有些敏感。 只因苏明樟一口吻在了她的丰腴上,连吻带咬,又痒又疼的酥麻感瞬间袭击她全身,一声呻吟过后,她通身它软下来。 与酥麻感一同袭来的是羞耻感。 江蕴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后,无端的湿了眼。 但与之相对的是她的身体,是瘫软,而非警觉反抗。 居然意外的,有那么一点点舒服。 可终究理智占了一点上风,虽然只占了那么一点点。 “苏明樟,畜牲,你是真的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明樟将头埋在她身上,“是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全在你,我自控力向来很好。” 江蕴听见他说自己自控力好,一时无语。 然她不懂的是,苏明樟说的是实话。 他自控力又是不好,她早就该多少次起不来床了。 “你就这般不愿意说?” 苏明樟一直听不见她出声,心有不满,便继续往下吻。 江蕴双腿一夹,脑中警铃大作,赶紧抱住苏明樟的头。 “我爱你!” 她说的简短而仓促。 “你大可再敷衍一点。” 他说完,又一个温热的吻落到她小腹上。 江蕴隐约感觉到这狗东西似乎还伸舌头舔了舔! 第200章 我爱你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爱你一生一世!” 江蕴脑子里一团浆糊,张口就开始胡说,也顾不得什么面子。 怎料苏明樟还是不满意,但也没有再继续往下折腾她了,而是回上来,将她搂在怀中,“你说话能走心吗?” 江蕴道:“我说了这么多遍还不走心吗?那我再多说几遍。” 苏明樟道:“是次数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 苏明樟也无心解释,只慢慢引导,“你轻一些慢一些再说一遍。” 江蕴原本觉得这有何难,但张嘴后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卡住了。 也不知为何,若不是在那样紧急关头张口喊出来,这话突然变得难说了。 即便他并不违心。 彼时室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余两人轻微的喘息声。 “我……” 她又尝试了一遍,还是没有说下去。 她把头往下埋了埋,“我困了,睡觉。” 苏明樟也没有再为难。 姑娘家向来是要害羞些的,有时不逼她一把,这些话她怕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后,江蕴见他真的没有再强求,这才安心,心态逐渐平稳下来才缓缓入睡。 只是在刚刚进入浅睡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爱你。”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被那句话洗脑了,就连做梦都是这几个字。 她也没太在意,越睡越深了去。 苏明樟在她榻子上又多待了一会儿,听身边人呼吸匀称之后,又担心她夜里要翻身打滚,自己在这占了她为数不多的地方,于是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蛋,起身离开。 好在江蕴身上没被弄出其他痕迹,翌日也就脖子上那一处需要多上一些脂粉。 她抹了好几层之后,乍一眼看不太出来,但是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些苗头的。 尤其是有经验的妇人,稍稍凑近些便会明白过来。 江蕴蹙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磨叽着迟迟不愿意出门。 “无非进宫一趟,你跟在后面,不会有人注意太多,即便是注意了,谁又敢多说什么?” 苏明樟牵过她就往门外走。 江蕴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两句,想着过会儿把头压低一些,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最好所有人都不要看到自己。 应该问题不大。 但不是为何,她心中总有些发慌。 只是也顾不得想太多,大约是她自己太害羞了。 苏明樟车中果真放了个冰桶,进去后温度刚好,冰桶散发的凉意消除了夏日里的沉闷。 江蕴舒服的靠在车中。 外头驾车的换成了程东。 程风昨日被打了二十板子,就是神仙的体质,也不可能今天一早就好了,再加上这夏日里,有伤便要好好护理着,以免天热发炎。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 江蕴跟在苏明樟身后,低着脑袋一路去往御书房。 平南帝等着和他下棋。 朝中才过去一桩大事,皇帝也是难得清闲几日,过不了多久,边境的薛睿到了之后又有的忙。 平南帝喊苏明樟来,继续放松,也是随口聊聊过后的安排。 御书房江蕴自然是进不得的,她站在门口,苏明樟怕她热,问路过的宫女要了一把圆扇给她。 御书房中。 平南帝手执黑子,落下之后看着苏明樟问道:“薛睿回来后,你如何让他与静兰滴血验亲?” 苏明樟道:“不难,届时临近中秋,皇上大可办个宴席,途中在安排出些差错,找些身手矫健的人冒充刺客,让他出手,只要能伤到他就可以。” 他说完,漫不经心的落下一颗白子。 平南帝点了点头。 “虽说事情会弄得有些大,但也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薛睿的血取了,静兰的血该如何?” 若是在宴会上,刺客有针对性的对薛睿和静兰公主出手,那么事情若真如他们所预料的话,薛睿必然会警觉,到时候做出些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苏明樟道:“公主的血,自然不能在那个时候取了。” “难办啊,静兰到底是女眷,且万一……即便只有一丝可能,那也是有可能,她还是有可能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对吧?” 这是平南帝心中所愿。 但苏明樟觉得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对这件事不作回答。 他道:“公主那边,臣再想想办法,总之不能太过唐突,以免打草惊蛇,横竖还有些时日,皇上放心。” “嗯,那朕别先去安排一波刺客,多多预演一下,以免到时候出差错。” 两人又落了几子,江蕴在外面跟小太监站在一起,扇风时还好心的顺带给小太监扇一扇。 小太监也见过江蕴几回,觉得她人好,对她自然也很友善。 他怕江蕴扇的累了,便道:“姑娘若是手酸了,奴才和姑娘换着扇。” 江蕴转过头去笑眼看着他,刚想婉拒,突然一声略有一些尖利的声音传来,“本宫竟不知道,现在当差是这样随意。” 这声音颇为熟悉。 江蕴抬眼看起,走来的正是静兰公主。 静兰远远看见御书房门口的这婢女,便觉得身形很像江蕴。 又看到她能随意的扇扇子,边确定是她。 这宫中的下人,无一不是兢兢业业,很守规矩的,能这样随意的,一定是外头带进来的,而且主子来都还不小。 那也就只有苏明樟了。 她本是被太后命令来给皇帝请安,说什么她也是晚辈,如今太后没了江家,在皇帝面前就更没有说话的份儿了,只好让她来多行礼,也算尽个孝道,露个面,显得熟络一些。 她与当今皇帝没什么情分,过去按辈分算是叔侄,但从未有过什么交集,现在这样唐突的去请安,她心情本就不好。 结果还看到江蕴。 还是这样随意自在的江蕴。 江家都散了,江太傅都没了,她却似乎更加滋润了。 所有人都越过越差,似乎只有她越过越好。 凭什么? 凭她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配比她过得自在? 静兰提了提裙摆,加快速度走过去,张口便是一句讥讽。 第201章 惩罚 小太监还是很守着宫里规矩的,见静兰公主来,赶紧挺直身板站好。 江蕴虽说反应稍慢了一些,但还是放下了扇子,跟小太监一样规规矩矩。 她也难得进宫一趟,不想次次都惹出些不愉快来。 过去江晗刁难过她,静兰公主倒不太爱搭理,她想着自己只要把规矩做到位,静兰也不会过多为难。 思及此,她还学着宫中宫女的模样,给静兰行礼问安。 可静兰却默默凝视着她,良久也不让她平身。 江蕴蹲的腿都酸了,静兰一直不做声响,江蕴实在坚持不住后,只好自己站直了身。 “呵……” 耳边传来静兰公主一声冷笑。 江蕴不想惹事,只当没有听到,然今时的静兰不同于往日,江晗在时,她自然懒得搭理江蕴,她就是对江蕴有气,也不用自己亲自来出。 可现在,就是因为这个她,江家都没了。 虽说照太后的话来说,是苏明樟和江蕴都该死,但苏相毕竟是苏相,在朝堂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除不掉就只能接受,可江蕴凭什么活得好好的? 更何况,就静兰对苏明樟的仰慕之情在先,她也不会太过记恨他,但对江蕴的怒意自然是翻倍的。 静兰拿脸轻蔑的看着她。 是江蕴自己先有失规矩,她身为公主,多多训诫一番也是应该的吧。 “御书房门口,你这般随意地晃扇子成何体统?别说是御书房门口了,便是整个宫里,有哪个奴才敢向你这般放肆?” 静兰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她扬着头端着架子,眸中神色傲慢,教训她教训的还是理所应当。 江蕴道:“是奴婢失礼,还请公主见谅。” 旁边的小太监天真的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静兰公主虽是脾气不太好的主儿,但也不会在皇上边上太放肆,且阿蕴姑娘又是相爷带来的,认了错也就好了。 可他这回偏偏预料错了,静兰公主气性远比他想的大。 “失礼?一句见谅就没事了?若是这样,还有那些宫规刑罚做什么?” 宫规?刑罚? 小太监听着后背一阵凉。 这也着实不至于吧。 江蕴道:“公主想如何?” 静兰想了想,道:“御前失礼……” 她转头问了问小太监,“该是什么刑罚?” “这……” 既然公主问了,他也只能如实道:“轻则十板子,重则……处死。” 静兰公主点了点头,“最轻十板子,看着你认错算快,就罚最轻的吧。” 她一边不愿意放过江蕴,一边又要显得自己宽宏大量。 毕竟苏明樟和平南帝在里面,她无论如何也得装一装。 若是直接要将人弄死,于她自己的名声而言也不太好。 她自认为已经下手很轻了,但小太监却低着头装死。 “你干嘛?去喊人把她拉下去打呀!” 静兰公主催促道。 小太监不知怎么回绝,想了一会儿后,啪的一下跪到地上,“公主殿下,方才……刚才奴才也犯错了,奴才也跟阿蕴姑娘交谈,还问她要扇子,要罚也该把奴才一起罚了,但……奴才求公主宽宏大量,就……就免了我们一次吧,奴才定然更加尽心的伺候皇上!” 他深知不该轻易降罪于阿蕴姑娘,毕竟皇上和相爷那关系,根本犯不着。 但他又不想直说,免得惹恼了静兰公主,于是干脆把自己也拖下水,想求着静兰放他们一马,也是提醒她行事不要冲动。 可静兰根本不懂这样的迂回,她笑了笑道:“没想罚你,你还求着本宫罚你?你竟然那么乐意和她一起受罚,那本宫自然要成全你们。” 说罢,她抬手让自己的贴身侍女上前了两步,吩咐道:“你去喊人来,把他们两个拖走。” “是。” “奴婢劝公主还是不要这样的好。” 江蕴突然出声。 是个人都能感到静兰公主的针对,而江蕴不乐意接受任何针对。 更何况还连累了别人。 至于什么御前失礼的十板子,那指的是在皇帝面前没有礼数,触怒了皇帝,才算得上是御前失礼,静兰这样一顶帽子扣过来,她不乐意接。 静兰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江蕴道:“以御前失礼为借口来罚人,公主怕是没有这个资格,这样的吩咐,怎么也得皇上亲自来下。” 她说的在理,小太监连忙附和道:“是啊,阿蕴姑娘这话说的没错,还请公主三思,以免冒犯了皇权。” “皇权?本宫就是天家血脉,本宫做什么都不冒犯皇权!” 静兰公主被他这句话气到了,他这是说她没资格没权利? 她没权利去处罚两个奴才? 笑话。 江蕴之所以先好生劝她,是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免得麻烦到苏明樟出面,但静兰非要咬死不放过。 江蕴道:“若是公主执意如此,奴婢也知道问相爷求助。” “贱人你要不要脸?” 静兰公主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一句话。 她说着还用手抬起了江蕴的下巴,“你以为你找个靠山就能跃到本宫头上去了?你是伺候他的玩意儿,本宫与他是未婚的夫妻,你拿他来压我,不觉得可笑吗?” 静兰一边要稳住自己公主的仪态,一边又想辱骂江蕴,只能不断用嘲讽与讥笑。 她才质问完几句,刚放下手,突然眼神一瞥,无意瞧见江蕴脖子上有些奇怪的痕迹。 她脸上未施粉黛,可脖子上有一块,粉感有些厚重,可即便是厚重,也没有完全遮住下面的痕迹。 她眯着眼凑近了一些,江蕴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她在看什么,于是赶紧伸手捂住脖子,往后退了一点。 可她越是要遮,就显得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静兰更加怀疑。 “手拿开。” 江蕴没有照做。 “不拿也行,你如实交代,那是什么东西?” 江蕴道:“夏日里蛇虫鼠蚁多,昨儿个不慎被毒虫咬了一下,这伤痕有些难看。” 她随口胡诌。 “你当本宫是傻子?怎么,毒虫咬的伤会见不得人?” 静兰公主又命令了一遍:“手拿开。” 第202章 静兰的巴掌 江蕴见她那眼神简直毒辣的要吃人,仿佛她的手再不拿开,她下一秒就要抓住自己的头发,把她揍一顿。 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再加上她一直捂着脖子也实在不是个好法子,于是她缓缓放下了手。 静兰拿着帕子过去抹了抹,脂粉被蹭掉了一些,那吻痕变得更加清晰。 太明显了。 静兰即便是未经人世,但年纪到了,该知道的嬷嬷都教过,她又不是傻子。 “贱人,这是谁弄的?” 静兰公主脸色黑沉的可怕,但还没有完全发作起来,她想着江蕴本就是个下贱又没有眼光的货色,说不定是哪个奴才小厮弄的。 但她同时又紧张的很,不知为何,直觉里,她觉得会是苏明樟。 江蕴怎么说都不好,依旧是一口咬死,“被毒虫咬了一口。” “贱人,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可就不止十板子了!” 江蕴道:“奴婢也甚是奇怪,脖子上有点伤痕而已,公主至于这么关心吗?横竖我也不是伺候公主的人,公主就是要关心,也不该关心到奴婢身上。” 江蕴说的理直气壮,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静兰这个行为本就是在多管闲事,她有什么资格问她这些?总不能说侍女脖子上有痕迹也违反公规了吧? 静兰没想到她会这样反抗,她转身看了一下,见自己的宫女还没把打板子的人喊来,实在忍不住,便回身先自己给了江蕴一巴掌。 啪! 她向来养尊处优惯了,手上劲道也不大,但这巴掌着实响亮的很。 小太监见了,生怕她再打第二巴掌,急忙上前一步劝阻,“公主息怒,公主息怒,这……阿蕴姑娘被毒虫咬了,横竖也碍不着您什么事啊,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滚开!” 静兰根本不想理他,继续盯着江蕴,“贱人,不敢回答我?怎么,是勾引了相爷,见到我这个正宫夫人便怕了?你好歹也是大财院里养出来的姑娘,竟然这般不知廉耻,尽爱做那些下作的事?” 说罢,她抬手又想往江蕴脸上打。 江蕴这会及时拦住,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腕。 这行为,小太监是见所未见,在宫里,即便是主子冤枉了奴才,多打了她两下,那奴才也是万万不敢拦的,更别说上手抓主子了,最多也就是跪地磕头求饶。 阿蕴姑娘居然动手了,且公主那性子……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后,也顾不得什么劝不劝的了,踉跄地往御书房里面跑。 御书房不似寻常人家的书房,这里头大的很,先有一处小院子,再绕过屏风,里面才是皇帝和苏相下棋的地方。 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过去后跪下行礼,平南帝道:“什么事这般着急忙慌的?” “回皇上的话,是……是静兰公主来了,在外头与阿蕴姑娘起了争执,公主打了阿蕴姑娘一巴掌,第二次下手时,阿蕴姑娘抬手拦住了,奴才是怕他们越打越厉害……” 他说到此处,苏明樟人已经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小太监是低着头说的,说完后没听到皇帝回话,这才抬起头来,见只有皇帝一人坐着了。 平南帝摆摆手道:“你退下吧,苏相的家务事他自己处理。” 小太监愣了一下。 此事毕竟有公主参与其中,皇上若不在其中把持公道,那也就相当于不愿给公主撑腰,随便苏相处理,静兰公主只怕是有的闹了。 毕竟阿蕴姑娘得不得苏相重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看的最是清楚。 外头江蕴与静兰这两相僵持着,可静兰手臂上突然又多了一只手,那手力气极大,一把就将她甩飞了出去。 她往后摔倒在地上,正当此时,她的贴身侍女带着几个拿着板子的侍卫刚刚走来。 “殿下!殿下您怎么摔着了?” 她飞奔过去,将静兰公主扶起。 静兰摔倒时,下意识用手掌往后撑着地,手心被磨破了一层皮,不仅出血,还有很多泥沙粘在上面。 起身后,她抬眼望去,见方才推她的人竟是苏明樟。 而彼时,他正在站在江蕴身边,将她的小脸侧过去,还抬手抚摸了一下,“她打你了?” 江蕴嗯了一声。 静兰此生从未有过如此下不来台的时刻。 她手掌上的刺痛传来,疼的她想冒眼泪,但是又觉得在江蕴面前哭实在是太过丢人,于是强撑着瞪大双眼,尽可能稳住自己的语气,“苏相,你什么意思?” 苏明樟道:“什么什么意思?” 他明知故问。 “你我是什么关系,你心中有数。” “我与公主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苏相!即便是你在朝中地位无人能及,但这也不该是你和本宫说话的态度!你我有婚约,人尽皆知,你如今这是什么做派?为这勾栏瓦舍里的下贱娼妇,出手伤我?” 她特地把侮辱江蕴的言词咬重了几分。 江蕴本是觉得,苏明樟既然出来了,剩下的事就都给他管,她一句话也懒得多说了。 但听到静兰这把侮辱自己,她也实在忍不了。 她想气死她。 于是下一秒,她就转身埋到苏明樟怀里委屈的哭起来。 那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相爷……公主方才就是这样骂我的,我也未曾招惹过她,我……呜呜呜……” 苏明樟当然知道这点事她还不至于哭,但他埋在自己怀中哭,就会自然而然让他变得不可控起来。 她越是哭,他对静兰的怒意便越是大。 他将江蕴护得更紧了些,“不急,一个一个处理。” 他扫视了一下,看见那几个打板子的侍卫,问道:“你们来做什么的?” 侍卫如实道:“听说是有奴才冒犯了公主殿下,且御前失礼,所以让我们来打板子的。” “御前失礼?” “正是。” 苏明樟道:“御前失礼,为何不是御前的人去喊你们?” “这……”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御前的事只有御前伺候的人能通报,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既如此,来都来了,你们便互打吧。” 第203章 脸是不是有点肿? 互……互打? 两个侍卫看着彼此,又看看苏明樟,最后觉得还是不要反抗的好,于是一同往一边走去,轮流爬下挨打。 “若是力道敢放水,我会换人来打。” 苏明樟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两人大热天的冒冷汗,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见这两人还算是识趣,苏明樟也没再多管,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静兰公主身上。 侍女正小心着拿着帕子帮她擦着手掌上的血迹。 “擦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请卢太医来!他最擅长治外伤,本宫若是留下一点疤痕,一定要你陪葬!” 静兰公主情绪有些崩溃,言语钱也没了往日仪态。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她的贴身侍女来来回回跑的满头是汗,但她并无半句怨言,毕竟苏相的气场太过吓人,她跑出去还比待在这儿轻松的多。 侍女出去后,江蕴还在苏明樟怀里抹眼泪。 虽然说,实际上已经没有眼泪了,但她这戏瘾还没有过去。 苏明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一双眸子冰魄般落到静兰公主身上。 他不紧不慢道:“刚才那样的言辞做派,实在让人不敢想象是公主所为。” 静兰在乎架子,在乎名声。 说她不像个公主,便是对她最大的误。 有几句话还是从自己未婚夫口中说出来。 但静兰嘴上是绝不认输的。 “本宫方才脾气是稍微大了一些,但若世人知道理中原由,定然不会说本宫的不是,本宫要将此事上报给皇上和母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明樟挑出这几个字重复了一下,然后认同道:“不错,是不该善罢甘休。” 只是两人嘴里的不善罢甘休,似乎不是同一个意思。 静兰是铁了心想让江蕴付出代价,于是径直就往御书房里去。 她生搬硬套,把所有罪名给江蕴套了个遍,例如:是个狐媚货色,教唆苏明樟打她啦,在空中不守规矩啦,甚至狐媚勾引御前小太监都说出来了。 没办法,在皇上面前说事得讲个理,不能单凭情绪。 虽然她口中所谓的“理”还是子虚乌有。 然她不知道的是,平南帝打一开始就没想管这件事儿。 平南帝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中指和大拇指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副头疼病犯了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静兰说完之后,他摆了摆手道:“朕不是不愿意为你做主,实在是今日头疼的很。” 他说话时还带着疲惫的喘气声,好像真的病得要嗝屁了一般。 静兰暂时不满意,也不敢对皇帝发脾气,她见这里讨不着好,又起身往想要去找太后。 外头树下有石桌石凳,江蕴与苏明樟都坐在那。 小太监还去端了壶茶水在边上倒着。 恰好此时,静兰公主的侍女又一次赶回来,然后带着卢太医。 卢太医一眼瞧见了苏明樟,霎时间脸色就差了几分。 这家伙在,他白忙活的几率太大了。 不过这会他还真不是白跑,静兰公主的伤确实要看一看,她刚要伸出手掌,怎料却被苏明樟抢先一步道:“来了?快来看看。” 苏明樟跟卢域熟的很,说话也随意些。 卢太医狐疑地走过去,把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道:“你又怎么了?不是公主有伤吗?” “是本宫有伤,卢太医你来……” 静兰公主话说了一半,苏明樟又打断,他不仅是言语打断,还直接拉住卢太医的胳膊将他拽过去,“看看她这脸是不是稍微有些肿,你先开些药来。” 卢域被拉到江蕴面前,看着那张几乎看不出肿胀的脸。 “面色红润,气色尚佳,也不怎么肿啊。” “不对,”卢域反应过来,“你又让我给你身边这个奴婢看这看那,看就算了,偏偏她还每次根本没什么事儿啊,苏明樟你又逗老子玩儿呢?” 会这样直呼他大名的,除了江蕴,也就只有卢太医了。 苏明樟道:“你能不能瞧仔细些,左边,是不是有一点儿肿?” 卢域眯起眼睛又看了看,一脸无语的点了点头道:“果真是一点儿,这还需要开药?” 他嘴上没好气地说着,那还是从药箱中掏出一小瓶药来。 “用了这东西,就算是打板子打的皮开肉绽,也过不了两日就好了,给你们,真当是大材小用!” 苏明樟接过,把药瓶打开,蘸了一点儿清凉的药油抹到江蕴脸上。 “卢太医,本宫这话你当做耳旁风是吗?你就是这样当差的是吗?” 静兰巴不得上去夺过那瓶药油,然后狠摔在地上,但是苏明樟这厮是有些疯的,他若是再对她下手,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忍住了。 卢太医匆匆过来,见到静兰公主的伤势,皱起了眉头。 “公主将会摔成这样,是哪里磕了碰了?竟没有下人扶着?” 他一边打开药箱给她处理伤势,一边随口问了两句。 “哼,本宫为何会伤,自然是你方才诊断的那贱人所害!” 卢域一愣,听着针锋相对的语气,立刻选择闭嘴不多问。 他只是个太医,干好自己本职工作就是了。 静兰又吩咐侍女去太后那里告状,侍女才刚喘了一口气,又匆匆跑出去。 今日这事儿,没完! 江蕴见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苏明樟,道:“若是太后来了,事情会有些麻烦,不如我们就先回去吧,想来公主也拦不了。” “怕什么?” 苏明樟一边盖上药品,一边云淡风轻道:“太后来了,倒是更好。” “你也不嫌麻烦。” 江蕴小声喃喃的一句。 她反正是见到太后就头大,心中的厌恶更是无需言表。 苏明樟察觉到她的情绪,便握了握她的手,但依旧没有改变主意。 他既然做了决定,江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一旁两个互打的侍卫打的差不多了,两人不敢放水,下手很重,此时捂着屁股艰难站起来。 江蕴顺手将没用完的药给了他们。 仔细想想,他们俩也实在是无辜。 苏明樟没有阻拦,只是调侃道:“本来还想拿回去给程风。” 想到可怜的程风,江蕴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回头去外公那里拿些药,让他常备着吧。” 毕竟他用的频率好像还挺高的。 第204章 她是我养的小兔 静兰公主手上的伤处理的差不多时,耳侧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太后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和太监,阵仗不小。 可以用气势冲冲来形容。 静兰公主见到母后过来,委屈涌上来。 “母后……母后……杀了她!” 她满心满眼只有让江蕴付出代价这一个想法。 太后看了看她手中的伤。 “苏相!” 她在来的路上,侍女就跟他说明了一切。 苏明樟对静兰出手?她原是不敢相信的,直到真看到那掉了一层皮的手,退婚的想法在她脑子里闪过,可又很快被她摒弃。 不能退婚。 现在放眼朝堂中,只有他一人官居一品,静兰若是不嫁给他,总不可能再下嫁吧?总不可能将来去和亲吧? 或者说嫁给那些闲散的皇亲国戚,手中没有实权的勋爵人家,那又有什么意思? 且这冒然退婚,于皇家面子而言,也是有损的。 婚不退,那就只能把那个祸害根源给弄走。 江蕴! 余太后眯了眯眼,若是眼神能杀人,江蕴已经被她剜成一百零八片了。 “苏相,事情的经过哀家已经知道了,你以为如何处置?” 若不是静兰在这里受了委屈要喊她过来,她可绝不会亲自过来处置这小贱人,定时要派人押到她面前的。 然她既然亲自过来了,就要罚得更重。 苏明樟却道:“处置?有何可处置的?” “不守规矩,狐媚惑主,害得主子一时糊涂,误伤公主,这样的东西难道不需要处置吗?” 苏明樟冷淡的笑了笑,正要回击,却突然将话咽了回去,侧过头去看了一下身后的小家伙,伸手把江蕴往前推了一小步。 “可要试着对峙一下?” 江蕴稍稍顿了一下,略微忐忑道:“我?” “想说什么大胆说就是。” 面对太后这样的权威,他想看看她是否会惧。 余太后不知他们俩小声嘀咕什么,直接下令道:“来人,把那个贱人拉过来!” 几人刚上前,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身前。 是程东。 “退下。” 程东虽在府里时,与程西待在一起显得不怎么沉稳靠谱,但是身为苏明樟的人,一旦出门办起事来,架势还是很到位的。 他将剑横在身前,将几人逼退。 那几人还想反抗,但江蕴此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道:“御书房门口,诸位确定要动手吗?太后确定要行此无礼之事?” 她这话一出,跃跃欲试的几人又收回手去。 在御书房门口兵刃相向,这罪名可轻可重,轻了也就训斥几句,可若是重了……个个都脑袋离家。 太后即便是再厌恶她,也不得不把这句话听进去几分,“退下先。” “此处不便,将人都带到哀家宫里!” 余太后重新下了命令。 “不了,天气炎热,就在这里吧,太后贵体,也要多多保重。” 苏明樟话说的官方又客套,但实际意思是:他不挪位置,谁也拿他没办法。 余太后脸色铁青,但最后也无奈只能妥协。 在哪里说都是说。 她命人搬来了椅子,又有下人撑着伞,摇着扇子。 “苏相,今日这事不可能没有结果,静兰伤了,不能没有交代!” “公主是臣伤的,臣也然她推回来?” “哀家要你身边那贱人偿命!” “太后娘娘!” 江蕴往前一步,“您贵为太后,一口一个贱人不觉得失德?” 余太后怒:“你说什么?” “奴婢说您失德。” 江蕴平心静气,一字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太后口口声声要杀奴婢,但给奴婢的罪名都这样肮脏且站不住脚,奴婢自问从未冒犯过公主殿下,是公主毫无缘由打了奴婢,奴婢是相爷的人,相爷一时相护,推了公主。” “照你这么说,静兰是活该咯?” 江蕴沉默了一下,见苏明樟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于是道:“也确实是自作自受。” “你闭嘴!” 静兰公主忍不了了,“你!分明是你使了下作手段,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宫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爬主子床的东西!明知本宫与苏相有婚约在先,还弄出痕迹到本宫面前晃,你不该打吗?” 说到这个,江蕴有些红了耳朵,没有很快的说出反驳的言辞。 但关键时刻苏明樟自会出手。 “倒不是她手段下作,是臣的手段不光彩。” 苏明樟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女子被骂下作犹如剜心,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让江蕴受着。 他不一样,他本就没脸没皮。 静兰神色一僵,而后听苏明樟接着道:“至于弄出了些痕迹,也是臣之过,但如今人尽皆知,臣也就开诚布公的说上一句,阿蕴……并不再是臣身边的奴,我不将她当做奴,她便不是,所以也不必拿那些奴才们要守的宫规来约束她,她不过扇了几下扇子,是我准许的,亦是皇上默认的。” 她不是奴。 扇了几下扇子,是皇上默认的。 这两句,将静兰公主与太后想要反驳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呵……” 太后道:“她不是奴,那她是什么?是你苏相纳回去的妾吗?我大靖律法,纳良妾也是要有规矩流程的,你可明白?” “她亦不是妾。” 苏明樟淡淡道了一句。 静兰总觉得这话还有后半句,且有一种预感,那后半句对自己不利。 “那她到底是什么?” “她……” 苏明樟迟疑了一下,她是他的妻,但这话现在不能说。 与静兰公主的婚约还在,她目前还是公主,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他道:“她是我养的小兔。” 时不时就急眼咬人的那一种。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呆滞了一下。 这……这算什么? 第205章 薛睿的信 这话没由来亲昵,江蕴原只是一边的脸红,被他这样一说完,两边倒是一样红了。 而话落在不同人的耳里,自然是不同的效果,在静兰公主听来,这话于她而言自然是奇耻大辱。 “苏相这是什么意思?” 她本觉得,她身为公主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即便他高傲又有手段,但身份终究矮她一截。 举国上下,被她看中的人都应该感到荣幸。 而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去宠溺一个婢女! 还是一个祸害。 苏明樟道:“公主知道是什么意思,何必还明知故问?你我虽有婚约,但终究没有成婚,你无权约束我什么,我也并未做错什么,若你要说我德行有失,我也懒得反驳,毕竟我不在乎名声,但若是言语之间伤她……”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没有人听不出。 他铁了心护着江蕴,即便太后公主有地位压着,也无济于事。 若是连护个人都护不住,他这官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若是言语间就要伤那贱人,你要如何?你还能反了不成吗?” 太后站起身来质问,因为太过激动,感觉像卡了一口老痰,说起话来声音有些哑。 苏明樟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低头行了个礼,道:“若太后没有别的事,微臣告退。” 说完他便拉着江蕴离开。 他就是要把太后和静兰公主好好气上一通再走。 “拦住他!” 太后赶忙下令。 但是那几个太监哪敢真的去拦?皇帝在御书房内,明明知道外头闹起来了,但就是不出面,可见是要由着苏相来。 而苏相这人,哪里会在动手的事情上畏惧?他们要是敢先下手,回头就是被打到散架,那也只会落得一个活该的下场。 于是太监们象征性的拦了一下,在程东威胁的目光下,一个个又退了回去。 “太后,小的无能。” 权宜之下,他们还是愿意到太后这里领罚。 只有静兰还追上去几步,“姓苏的!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这样侮辱本宫?本宫是公主!是大靖唯一的公主你知不知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她无奈,脚下的鞋底厚,身上的衣裳,头上的发髻都繁重,她也追不上去,最后只能转身扑到太后身上。 “母后!凭什么孩儿要受这种委屈?现在是怎么了?就连要杀一个贱婢都杀不了了吗?母后为什么不给孩儿做主?为什么呜呜……” 静兰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的骄傲让她只愿意在太后面前哭。 余太后回应她的也是沉默。 她能怎么办? 苏相要护着那贱婢,她们还真动不了,因为到底是苏相对静兰出的手,真要追究起来,也是追究他。 可真的要去追究他吗? 得到的好处吗? 有皇帝撑腰吗? 赌气退婚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没关系,没关系”,太后拍着静兰的肩膀,“等你嫁过去了,等你嫁过去了再好好收拾那贱人,同住一个府内,只要你是当家主母,就不会有你想做但做不到的事。” “静兰,兰儿,不哭了。” 太后一边安抚着她,一边也自己心绪烦闷。 她的女儿,头一次受这样大的委屈,她身为母亲却无能为力。 她看着静兰手上的伤,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啊? 她拉着静兰回去,本就心情阴郁,回到自己宫中后,一个宫女还慌慌忙忙,险些撞到了她身上。 “若是一个个都不长眼,那就去把眼睛剜了吧!” 宫女跪在地上,急切道:“太后娘娘息怒,请……请先吃口点心吧。” 点心? 太后低头看去,只见她手里牢牢的捧着一个食盒。 食盒? 食盒! 她没有心情再指责宫女,“拿进来。” 那食盒代表的,是来自边疆的信件。 是薛睿来信了。 她也顾不得再哄静兰,薛睿的事情静兰不知道,太后也不会让他知道。 “静兰,你先回自己屋里好好休息。” “母后不再陪陪孩儿吗?” 静兰才勉强止住哭,说话还有些一抽一抽的。 余太后实在是没有那个功夫,“听哀家的,你嫁过去,收拾起那贱人来一定得心应手,哀家有些乏了,想吃些糕点,再睡一会儿。” “是,孩儿明白了。” 母后要休息,她也不会一直赖着,静兰行了礼后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太后进屋后,宫女已经很规矩的退了出去。 她打开食盒,熟练地从夹层中找到一封被卷起来的信。 与其说信,不如说是一张小纸条。 她缓缓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着。 里面所写,是薛睿此次奉命回宫,但他心有不安,总觉得事有蹊跷,为防万一,做了两手准备。 说是有两手准备,但并没有明确写是哪两手准备。 但不必写,太后也心知肚明。 她捏着纸条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深呼吸了几下,抬头盯着屋内的香炉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走过去,把纸条燃尽。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忐忑紧张过了。 两手准备,其一自然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进宫后该如何如何,或许一切真的只是风平浪静,刺杀江蕴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寻个由头糊弄过去,一切如常。 但若是如他所预感的,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话…… 那另一手准备,是反。 虽然他没有明写,但一定是的。 也正因为他没有明显,就更加是。 一旦某些不可见人的东西被翻出来,谋反是他唯一能自保的路。 也是唯一能保护她,保护静兰的路。 他在边境多年,对用兵布控已经得心应手。 到时候他会在暗中安排好一切再来,一旦发生意外,信号一出,洛阳城中便会涌入大量兵马,届时就会是血洗皇城的场面。 第206章 小兔? 光是想到这些,太后就紧张到头疼。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另一只手端起茶盏喝下满满一盏,才觉得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从未。 但如果真的事发,她将别无选择。 薛睿做了这手准备,也是应该的,他向来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是有能耐的人。 太后不知不觉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就干坐着,看着屋门,一动不动。 她把各种可能都预想了一下,心中的惶恐不安才慢慢退去了一些。 她不该怕。 她该相信他。 但她更加希望一切只是他们多虑了,只是皇帝觉得薛睿在边境多年了,职位可以稍作调动。 毕竟她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当年知情的人全都死亡,唯一有所猜测的顾知延如今也没有任何踪迹。 不会有事的。 绝对不会。 这厢,江蕴与苏明樟在回程的马车里。 她坐在冰桶边上,很是凉爽舒服,她用手指戳了戳冰块玩,又抬头看着苏明樟。 苏明樟感受到她的目光,也侧头看过去。 江蕴歪了歪脑袋,眸中含笑,有些好奇却又带着调侃的意味问道:“小兔?” “怎么了?” 苏明樟语气平淡,却又夹杂着不能忽视的宠溺。 “嗯……” 江蕴道:“没怎么,相爷这是一直拿我当宠物养呢?” 苏明樟道:“我说的难道不形象吗?” 她每每生气,都是一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模样,委屈就会红了眼睛和鼻子,不说跟兔子像,简直一模一样。 江蕴哑口无言。 她撇撇嘴,接着戳冰块。 苏明樟道:“是我这么说,你不开心了。” “倒也没有不开心,只是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苏明樟问道:“你可觉得兔子可爱?” “当然可爱了。” “那我是夸你还是损你?” 江蕴道:“你的思维向来与众不同。” 苏明樟道:“就算是与众不同,也会与你相同,你我夫妻一体,夫唱妇随。” 江蕴坐直了身,也不去玩桶里的冰块了,小脸绷着,语气正经道:“这种话没有成婚不能乱说,毁我清白。” 苏明樟犯贱道:“我就是喜欢毁你清白。” 江蕴:“……” 说罢,苏明樟又凑了过来,先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脂粉被蹭掉的地方,痕迹很明显。 江蕴觉得他没安好心,果然下一秒他道:“右边要不也来一个,对称。” 说完他也不管江蕴答没答应,就开始低头往下咬。 江蕴眼疾手快的从冰桶中捞出一块冰块,又抬起苏明樟的下巴,一下子把冰块塞到他嘴里。 那冰块不小,够堵他的嘴了。 苏明樟被她闹了个措不及防,江蕴本以为他会马上吐掉冰块,但他干脆将计就计,把冰块在嘴里稍稍含了一会儿。 等到冻得不行了,再吐回冰桶里。 再然后,江蕴就感觉他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句别乱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苏明樟就一口衔住了她的耳垂。 “嘶……冰!” 冰凉的唇舌在她耳朵上打转,温度的差异让耳朵变得更加敏感,江蕴不可控的浑身颤栗了一下,身子如水般,不自觉的软了起来。 他为什么花样这样多? 江蕴心里质问了一句,但很快她就给了自己答案。 因为他是个变态啊! 她看的是话本子,他看的一定就是春宫图,表面上府里没有妻妾,但实际上男女之欢精通的不行。 一定是春宫图里学来的! 但江蕴不知道的是,这点他还真误会了苏明樟。 他才没有什么精力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他纯属天赋异禀,纯属本能反应。 耳垂吃够了,趁着唇舌还有残余的凉意,他又用手指撩拨了一下江蕴的衣领,往她锁骨处舔去。 江蕴见自己的衣领被弄乱,立马抬手制止。 “别弄了,天气热,身上难免有些汗。” 他也不能半点儿都不嫌弃吧? 可她越说,苏明樟还就真的越来劲儿,她越是阻拦,他还真就越是要舔到。 “唔……” 江蕴被那触感弄得微微出声。 苏明樟舔了两下之后,抬起头来又去吻她的唇。 江蕴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被动的回应着他。 苏明樟吻了一会儿后,问道:“怎么样,有汗味吗?” 他这是舔了她身上的汗,再来喂给她吃??? 人事他是一点儿不干啊! 但是…… 江蕴道:“也还好。” “那再多亲一会儿。” 江蕴:“……” 苏明樟又吻了她一会儿后,觉得自己起反应忍的太难受,这才收了手。 车内明明温度适宜,但江蕴却觉得身上热了起来,她扇着扇子降温。 苏明樟也热,夺过她手中的扇子,他手劲大,一人扇风,两人凉快。 “我还能休息些时日,想去哪里玩吗?” 他很突然的问道。 江蕴有些差异,“为何这样问?” “难得有空,随口一问罢了,上次带你去临安,途中感觉还不错。” 江蕴真的很想说,临安那一趟,只有他感觉很不错。 她想了想道:“我在宅院中住久了,除了洛阳和临安,也没去过别处,确实有些头发长见识短。” “那我便带你长见识。” 江蕴道:“只是这天气也热,你休息的时日也并不太长,去近的就行了,洛阳城边上,哪儿好玩去哪里。” 毕竟在府里的生活日复一日,也无甚趣味。 江蕴补充道:“对了,我想带上小绿。” 苏明樟道:“我带你,你带它。” 下车后,苏明樟给手下人下了新吩咐:“把洛阳城周边好吃好玩的都罗列出来,明日给我。” “好吃……好玩的?” 手下人面面相觑,很想去问一问在养伤的程风大人,相爷是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有问题吗?” 苏明樟见他们没有很快回答,便问道。 “啊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他们领命离开后,苏明樟对江蕴道:“后日就启程,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可以提早。” 江蕴道:“我没什么要准备的,带几身衣裳就是了。” 苏明樟上下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提醒道:“不是我去办事你随身伺候,而是我带你去玩。” 江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 苏明樟道:“那就不必再穿这些婢女的衣服,换一些带。” 第207章 青姝念故事 带其他衣裳? 江蕴道:“我没有。” “怎么,是府里银子不给你用了还是怎么?先前临安买了不少东西,该用上就用上。” 江蕴听了眼皮一耷,泛起困来。 上午这样一通折腾,大热天的,她根本懒得逛街。 洛阳的成衣铺子和布行一个一个逛过去,那不得要个整整一天? 她捂着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懒得。” 她要犯懒就犯懒,横竖在他这里,她懒的还少吗? 苏明樟道:“那就午睡,找人去多给你买些来,你在府里挑。” 小事而已,他自然是能惯着就惯着。 这能拿大笔银子出门采买的活被青姝拿了去。 她揣着大把的银票出门,不出意外地先去了书摊,把最新的话本子都买了个遍,因为太重,就先打包放着,然后再去买衣裳。 青姝也不知江蕴私下里会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款式,就各式各样的都来一些,店铺的掌柜们都以为她是宫里来的婢女,是给娘娘进些新鲜的服饰去的,于是一个个都拿出自家最珍藏的成衣和最好的绸缎。 若是能被宫中娘娘看中,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当上皇商也未可知呢。 在这样美好幻想的驱使下,青姝买到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精品,本以为衣裳拿着不重,可谁料件件都被用上好的红木箱装了起来,光是那些箱子,青姝看着就头疼。 于是她只好顶着大太阳回去找小厮来帮着搬。 她刚回到府中,随手招揽了几个在树荫下偷闲的小厮,跟他们吩咐了几句之后,小厮匆匆出门去干活,青姝则是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抬手扇着似有若无的风。 别看她虽然两手空空,但是这样跑一趟也还是挺累的。 就在她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回屋去时,站起身来的那个瞬间,突然感到有一些头晕,下一秒,她猛然反应过来:话本子! 方才她跟小厮们交代了要去哪些衣裳铺子,又说了一共有多少多少箱衣裳要拿,但是她独独忘了说自己的那一麻袋话本子! 青姝看着那毒人的日头,腿一软又重新坐了下去。 不想动,真的不想动。 恰此时,一个孤独的身影印入了他的眼中,拿声音看着挺壮实,就是走起路来似乎有些一瘸一拐的。 “程首领。” 青姝一眼就认出程风,喊了他一声,语气正经中又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程风算是带伤休假,这会儿刚刚去顾知延那里用了上好的药油,此时倒也不太疼了,但是走路还是有一点儿别扭。 他听到青姝的声音,转身走过来。 “喊我做甚?又想让我吃虫子?”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这顿打,就是因为吃知了吃的。 这个教训让他明白,不行的事情千万不要逞强。 不对。 他看见青姝那不怀好意的表情后,重新总结了经验:不是不要逞强,而是不要受青姝的蛊惑!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一脸警惕地等青姝说话。 青姝清了清嗓子,“咳咳,就是……你今儿很闲吧” 程风尽可能回的简短:“嗯,咋?” 青姝又故作关心,“那个……你的伤好些了吧。” 按照程风的经验,那药一上,明后天他就可以重新当差了,到时候相爷和阿蕴姑娘出去玩,他也能驾车跟着去玩一趟。 他道:“嗯,好些。” “今儿怎么了,这样惜字如金?”青姝好奇一问。 这厮过去最是嘴贱话多,今天怎么跟个木头一样,问什么答什么,多的半个字也没有。 程风依旧是这幅态度:“嗯。” 他就单回了一个字。 青姝扯了扯嘴角,“不乐意说话就算了,你走吧走吧。” “哦。” 程风转身刚走了一步,可又感觉不对劲。 “不是,凭什么你赶我走?” 他即便是想装的寡言少语,也装不了几句,才这么一会儿,就不攻自破了。 “不装高冷了?”青姝问道。 程风动了动嘴,忍了又忍道:“不是,我受罚了,你就没有半点愧疚?” 青姝也知道他没有供出自己,愧疚有几分,感谢也有几分,但此时的小心思占了更多。 她道:“有的有的,你若是现在不怎么疼了的话,不如出去一趟,我买了东西与你分享,只是太重了,拿不回来。” 青姝说的一脸真诚。 “你确定?” 程风还是有一些狐疑,盯着她的眼睛问了一嘴。 “确定。” 青姝道:“银子我都付过了,店铺就在西街口最末端,你去了就说拿我买的东西,报我名字就行,那家掌柜的知道的。” 书店的掌柜,跟她是老熟人了。 程风道:“你确定是给我买的。” “我说的是好东西,与你一同分享,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去,那也就算了。” “去。” 程风倒也是好奇,她会与他分享些什么。 这世上还没人与他分享过东西呢。 如果那一盆子炸知了不算的话。 他屁股也不太疼了,慢悠悠过去,也没多少路,再说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也挺公平。 他这般想着,于是照着青姝说的地址走去。 走到外头,他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临近目的地时,他眯了眯眼看去。 “……” 程风内心泛起一阵酸涩。 那是个书店。 她与他分享书? 他自幼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看书,别说看书了,就是看到字就头疼,若不是在苏明樟手下当差不能大字不识一个,他可是连字都懒的认的人。 青姝爱看话本子这事他也是略知一二,但……大可不必拿这些与他分享。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被耍了。 但又转念一想,青姝自己最珍爱的就是话本子,还专门弄了书房书架收藏,连书皮都舍不得弄破一点儿。 拿最爱的东西与他分享,或许……也未必是耍他? 自己可不要小人之心了。 这个想法占了上风,程风脚步继续往前,到书店心甘情愿地捧起那一麻袋话本子往回走。 青姝就一直在树荫下等着,正当她困的打盹儿的时候,程风带着东西回来了。 第208章 她的一切他都记得 青姝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见没有什么恼怒的成分。 这家伙现在脾气这么好了? 莫不是他也乐意看话本子? 青姝本想着,被他骂两句出出气,然后再守着这些宝贝话本子,回去舒舒服服地看。 但程风这模样,似乎是愿意跟她分享。 那她就不得不兑现承诺了。 于是她打开麻袋,低下头几乎埋进去了半个身子,一本一本翻来覆去,企图找到一本不那么喜欢的拿给他。 但是本本都是心尖宝啊! 她翻了半天没翻出个所以然来,程风站在一旁一脸麻木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青姝道:“找最适合你看的话本子。” 程风道:“翻遍了还没找到?” “需要细细筛选,才能选出最佳的。” 程风搞不懂,他往石凳上一坐,道:“那你快点选,选完了念个我听。” “什么?” 青姝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程风语气略显傲娇道:“听不懂吗?我说你选完了话本子,然后一字一句念给我听。” 青姝很本能地问道:“为什么不自己看?” 程风道:“因为我得了一种一看书就会昏厥的毛病。” 书立在他面前,他可以秒睡。 青姝一愣,本觉得他懒的出奇,说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真不是损他,而是事实。 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又可以不用把话本子送出去,不用担心他们受人摧残,破了皱了。 于是青姝道:“好,我给你念。” 这下子,程风心里最后一点点怀疑自己被耍了的情绪也消散无影了。 青姝这样大大咧咧没耐心的人,都坐下来给他念话本子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不是真心诚意地分享呢? 于是他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这屁股上的板子挨的也没那么冤了。 他随意抬手擦拭了一下因搬书而留下的汗,道:“那就快些开始吧。” “好。” 正好此时,青姝从一堆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中翻到了一本仗义江湖的侠客故事。 这大概是这里面唯一适合给程风念的了。 她翻开第一页,开始缓缓道来。 话本子不薄不厚,她念的也不快不慢,念着的同时,自己也颇有兴致地把书读完了,其中偶有插图,她还不忘侧身拿给程风看。 这本书念完,约莫花了一个时辰。 这书对程风的胃口,他只觉得到后面听得如痴如醉,结束的时候,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他本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浪费时间,无趣的很,但现在倒是有了些改观。 只是他依旧懒得看,于是道:“说是分享,自然是要一半一半才行,今儿你只给我念了一本,还剩下这……” 他随便数了数,也懒得数清楚,“总之你还得给我念上好多好多本。” 青姝:“……” 他听书是快活,可她念书真的很累啊,尤其是这夏日里,口干舌燥,多说几句话都不想。 她合上话本子,道:“这些都帮我搬到屋里呗。” 程风道:“我方才说的话你答应了吗?” 青姝道:“答应答应,就是不着急,日后再说,今儿已经念过了。” 程风这才起身帮她把书搬了去。 *** 江蕴午觉睡醒后,外头的衣裳箱子堆的有她人那么高。 她单是试衣裳都试到了傍晚。 苏明樟就拎了把椅子坐在边上,面前放了一道屏风,江蕴试一件他看一件,然后逐一挑选。 他看多了,觉得她还是适合些素淡的颜色,浅色与她那张干净的脸更加相衬。 “杏白的,藕色的,还有那身湖水蓝都好。” 苏明樟一件一件地指过去,还道:“临安买的有根琉璃发簪,与这些都相配的很,回头拿出来用。” 江蕴有些惊讶,“临安买了那么多,你还记得这什么琉璃发簪?” 苏明樟记忆力好,而适合江蕴的东西他又会格外留意一下。 “与你相关的,我自然记得。” 苏明樟说的平淡,像是老夫老妻的闲谈。 越是这样无意的一句话,常常越能击中人心,苏明樟这人从来不曾直言表白心意过,可随口一句话,倒是有些那个味道在。 江蕴微微顿了一下,“相爷对我竟这样上心?” 自然是上心的,关于她的一切他都记得。 苏明樟道:“不对你上心些,还能对谁?” 他说这话时,两眼直勾勾看着江蕴,不是看着她那张脸,而是带着勾子去凝视她的双眸,似乎能用眼神将她一步一步勾过来一般。 江蕴最受不了他这样下蛊,于是干脆避开他的眼睛不上钩,给他倒了一盏茶,然后又故作淡定去给小绿的小碗里加点水。 “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江蕴一走过去,小绿就识趣的开始喊起来。 这是江蕴教给它的要食口令,现在喊出来,略显尴尬。 小绿喊了两声后,江蕴听到苏明樟也学着它道了一句:“阿蕴最美。” 江蕴:“……” *** 苏明樟带她玩的行程已经订好,其主要是去写偏远的世外桃源,茶馆温泉,基本都是些享受的事儿。 谁让他知道江蕴懒,懒得多走路爬山,只想闭眼舒服。 那边的客栈先一步派人去通知,接下来几日并不会接纳旁的客人,苏明樟以寻常利润的翻倍给他们,包了几日,图个清静。 二人出发那日,天难得有了一丝凉意,是最初夏转秋的征兆,但过两日温度依旧会会弹多日。 因着不算闷热,车内就没有放冰桶,而是打开了两侧的车帘通风。 外头人来人往,这车窗开的这样大,苏明樟也就难得安分,没有来闹她。 江蕴很享受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她觉得舒适而松弛,她似乎渐渐淡忘了,最初与苏明樟共乘一辆马车时,自己是何等的紧张慌乱,且只敢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而彼时,她坐在苏明樟身边,原是靠着车壁的,但后来不知不觉间,就离苏明樟越来越近,头倚到了他的肩上。 第209章 吃多了酒 洛阳郊外的园子里,一切都准备的很妥帖。 江蕴到了之后,桌面上正好布了一桌子好菜,还配了一小壶甜酒。 她注意到桌上的酒壶,然后掀开盖子闻了闻,随后很细节地把苏明樟面前的小酒杯给拿开了。 “怎么了?” 怎么了? 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他能碰酒吗? 江蕴清楚的记得,苏明樟仅喝的那一次酒之后的情况。 兽性大发不说,第二日还开始胃痛,她也是那时候知道他有胃疾的。 人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要死要活地疼过之后,现在又敢碰酒了? 江蕴道:“什么怎么了,你能喝酒吗?” 苏明樟道:“这酒不醉人的。” 江蕴把酒壶拿到自己这边来,“你能不能喝酒,是酒醉不醉人的问题吗?” 他就是千杯不醉也不能喝啊。 江蕴难得在日常的琐事上这样强势,她把酒倒进自己杯中,然后一饮而尽,“你那份我也替你喝了。” 她虽然酒量不怎么样,但这酒香甜可口,喝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她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并没有发现对面坐着的人因为有一丝得逞的笑意。 那酒好入口是不错,可不醉人,那就不一定了。 苏明樟给她夹了菜,“虽然是甜口的,但也不能喝太多,不然不好。” 江蕴此时完全没有感觉,“这酒确实不醉人,好喝的很,你可莫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她两眼弯弯,一抿嘴唇都是清甜的味道。 苏明樟反正是提醒过了,见她不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过去,那一壶甜酒全到了江蕴肚子里。 她本觉得酒足饭饱还是舒服,但当她站起身的那一刻,身体告诉她有些不对劲。 原先根本没有醉意,可一瞬间,她感觉一股热流往脑上冲,脑子瞬间变得昏沉起来。 这酒……伪装的实在厉害。 她站了几秒没缓过来,又一屁股坐下。 苏明樟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这是什么酒啊?” 江蕴因为晕晕乎乎,语气也自然显得娇嗔可爱了几分,原先白净的小脸越来越红润,眼里都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甜酒,又或者说是果酒,听说是这儿的特色,来了若不尝一尝,也是极可惜的。” 江蕴道:“我可惜倒是不可惜了,就是有些看不清了。” 这酒虽然清甜,但那甜味无非是一层外衣,为了掩盖其浓度,最适合用来哄骗那些自称酒量好的朋友。 酒量好的人,喝酒都是一坛一坛的喝,而非这小小一壶,但那些好吹牛的人将这酒喝下一两坛之后再起身,经常就直挺挺的倒下去。 所以这桌上只敢给江蕴备一小壶,再多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江蕴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久,但这酒劲一股一股的往上涌,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去的。 此时她也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看向对面还在慢条斯理用膳的苏明樟,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这行程都是他一一安排好的,即便是下面人先给的计划和推荐,但他也一定都是好好核实过,包括像饭菜酒水这样的细枝末节,没有他的吩咐,桌子上哪会有什么狗屁甜酒? “你故意的吗?”江蕴问道。 分明是质问的意思,但问出来的语气就有些软。 醉的发软。 苏明樟答非所问道:“出来自然是带你体验一些新奇的,可还喜欢?你若是喜欢,回城的时候可以带一些。” 江蕴此刻根本无心跟他谈论这些,亏她还很关心的记着他不能喝酒,结果这厮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看她喝多? 他为什么要让她喝多?他有何目的? 江蕴本能的开始怀疑,毕竟狗男人的德行他也不是不知道。 一双醉意绯然的杏眸里带着几分质疑,在苏明樟脸上细细打量。 过了一会儿后,她用尽可能严肃的语气问道:“苏明樟,你有什么企图?” 苏明樟:“什么我有什么企图?” 他这语气竟然还有点无辜的味道。 江蕴更恼,“你哄骗我喝下这酒,而且你肯定知道这酒酒劲大的很,你竟然是故意的,你想做坏事!” 借着酒劲,她胆子也更加大,说着说着,这手指就指着苏明樟的鼻子了。 苏明樟倒也不气,“那你倒是说说我想做什么坏事?” “你自然是……” 江蕴脱口而出,但是没说几个字又开始卡壳了。 这要她怎么说? 她自然是觉得,他又想当畜生当野狗,比较男人脑子里不就是那点事儿吗? 但她怎么说的出口啊? “咳……” 她假装酒喝多了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下,缓解尴尬。 苏明樟见她说不出口,便很好心的帮她开口道:“怕我垂涎你的美色,趁你吃多了酒,哄着你酒后乱性?” 江蕴:“……” 她就是吃多了酒,那不要脸的劲也赶不上他,也就他能把这些事说的这样直白了。 他都这样直说了,她也懒得矜持,“难道不是吗?” “可我看你倒还是清醒的很。” 江蕴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现在虽然头晕,但脑子还算清晰,但再过一会儿可就不是这样了。 那些清晰的思路和逻辑在她脑子里慢慢消散,只会让她越来越想随着本能做事。 例如傻笑,例如睡觉,又例如抱一抱苏明樟。 但她又有些生苏明樟的气,所以忍着没去抱他。 苏明樟有些哭笑不得。 第210章 抱抱 他知道这酒有意思,想看江蕴喝了酒的反应也是真的。 但至于什么做坏事,实属冤枉。 他要想做坏事,还需要等她喝醉酒吗? 他都是想做就做的。 他次次都点到即止,不是因为怕江蕴挣扎,然后特地将她灌醉了酒方便自己行事,他还不至于这么恶心。 他之所以看着她喝下这些酒,完全就是逗弄,他选择了最合适的量,想看她喝下之后适合反应,会不会更加可爱。 但若是她不想碰酒,他也绝不会要她喝,可他话都没说一句,某些人就乐滋滋地把酒全灌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苏明樟安抚她道:“放心吧,不会欺负你太过。” 他语调柔和,很有信服力。 江蕴听了过后,脾气瞬间小了许多,指着他的手也放了下来。 当然,这也是酒劲更上了一层的表现,她意识有些模糊了,没有脑子再去跟苏明章计较细枝末节上的对错。 他语气好,她听着舒服,好像就还不错。 于是,她很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他说的并不是不欺负她,而是不欺负她太过。 苏明樟嘴里的太过,指的自然也就是最后一步。 江蕴醉眼眯了眯,然后叫了一下,双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有些踉跄的往苏明樟身边走去。 “不欺负我就好,你……你难得有这个良心。” 苏明樟:“……” 良心?他当然有良心。 她才是那个小没良心的。 眼看她有些晕头转向的,苏明樟便伸手想要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江蕴见他伸出手,也乖乖把手伸过去。 然这一切只是表象,就在她的小手要放到他手心时,她突然一个转身,往小绿那边走去。 苏明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有些无奈的收回了手。 他倒要好好欣赏一下,这小家伙酒劲上头之后,到底会想干些什么? “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小绿见他走过来,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等着开饭。 江蕴别的不说,责任心是真的有,她养了小绿,就算是自己醉的快要升天了,也不会忘记给它喂饭食。 虽然她不会忘记给她喂食,但是她却会忘记自己饭前已经给它喂过食了…… 但对于小绿这样贪吃的胖鸟来说,能多吃上几口自然是好的,于是此刻表现出对食物的热切,完全跟没吃过饭是一样的。 江蕴把小绿的食碗装满了以后,照旧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肚子,只是因为有些醉了,所以下手有点重,小绿都差点被她从小杆子上推下去,还是扑闪了一下翅膀才稳住身子。 苏明樟就像是在台下看戏的观众,饶有兴致。 江蕴折腾完了小绿,本想转身回去折腾苏明樟,但转眼一瞧,瞥见门外树下有一个秋千,与他在相府扎的几乎一模一样。 有秋千? 那她就不想跟苏明樟玩了。 苏明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淘汰了,就在他等着江蕴回头钻到自己怀抱时,她居然脚步欢脱的出了屋。 苏明樟瞬间站起身跟了出去。 她看得清台阶吗?就这样没心没肺的往外跑。 酒是她喝的,心是他操的。 但好在江蕴运气还算是不错,没有摔个大跟头,她过去坐到了秋千上,双脚点地往后摇,然后再松脚让秋千回荡。 苏明樟就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 只是不知怎的,她越来越困,越来越晕,已经不只是难以思考问题的晕,而是那种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稳的晕,眼前开始变得雾蒙蒙的,在秋天的晃动下,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仿佛松手后把整个身子放软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在云里睡下而已。 她有了这种感觉,也就真的这样做了。 站在后面的苏明樟亲眼看着她松开了双手,然后整个人歪斜的向后倒去。 苏明樟:!!! 他此生速度都没有这样快过,犹如飞驰的箭矢,穿云破月搬冲过去。 就在江蕴即将摔倒在地上时,他一手把她捞了起来。 江蕴觉得自己在云里忽上忽下地飘了好一会儿,但现在,她落到了一片舒适的云上。 她在云里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只是这云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软,但是有温度,温热热的好不舒服。 而在苏明樟眼中,她此时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辣眼睛,但是他还享受。 她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小手胡乱的摸着,摸的轻柔又暧昧。 苏明樟任由她摸了一会儿后道:“喜欢这样?” 江蕴依旧觉得自己睡在云里,但是耳边依稀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响,只觉得音色很是亲近喜欢。 但一秒钟过后,她就忘了刚才那句话说的内容是什么,于是只好随着本心喃喃道:“抱抱……” 抱抱? 她竟然会这样说话? 苏明樟有些惊喜。 或者说,这算是意外之喜。 “嗯,抱着呢。” 虽然知道怀中人大概率听不进去,但他还是回答了。 再后面的事,江蕴是半点儿也不知道了。 那一个下午她都是在云上度过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意识恢复的差不多,就是头还有些疼,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虽说是深夜里,但有月光透进来,她还是能看得清大概。 她身上的衣裳被换过了,穿了一件干净的丝质寝衣,身下的床很大,而身边……还睡着一个人。 苏明樟察觉到身边人坐起来了,“醒了?” 江蕴盯着自己的衣裳看了半天,想问问他关于衣裳的事,但话到嘴边,张口却先道:“我想更衣。” 人有三急。 她喝了酒又睡到现在,如厕才是头等大事。 苏明樟道:“有夜壶。” 江蕴:“……” 夜壶……在床边。 她用夜壶,在他眼皮子下面用吗??? 江蕴当即回绝:“不行,用不惯。” 苏明樟道:“若是去外面,稍稍有些距离,我可以不看你。” 江蕴根本懒得听。 她直接越过他要往床下爬,结果被抓住了脚踝。 “不回我话?” 江蕴欲哭无泪,“我真不要用夜壶,死也不要。” 他看与不看又如何?即便是不看,那声音也由不得他不听啊! 若要她做羞耻到这种程度的事,她干脆找个湖跳算了。 江蕴脚踝被他紧紧握着,不得不放软态度,“我是真的用不惯,我……我再不去就要憋死了。” 苏明樟也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便不再逗弄,松了手,自己也下床道:“自己出去怕不怕?我陪你去吧。” 江蕴感觉自己如厕这事儿,他非得凑过来参与个一丝半点儿的。 她妥协:“那相爷带路吧。” 第211章 外面有人? 江蕴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小段,看到地方后赶紧拉住他,“你不用过去了,就……我看到了。” 他要回去还是在原处等都无所谓,总之别再过去。 苏明樟怕不答应她,她能把自己耗到憋死,于是难得很好说话地挺住了身。 江蕴拿着灯笼小跑过去,更衣之后正要回去,却听到外头侧方有些轻微的动响。 她下意识看过去,见院外树上有一道黑影飞过。 江蕴被吓了一跳,因那黑影个头不小,不是鸟也不是猫。 就那个头而言,估计是……虎豹一类的? 江蕴不确定,打着灯笼赶紧往屋子的方向走,苏明樟还在方才的拐角处等她,见她脚步比去时更加急切,问道:“可是怕黑了?” 江蕴倒没有那么娇滴滴,“不怕黑,就是……” “是什么?” “方才外面树上好像有东西。” 苏明樟道:“这儿野猫不少,怕猫吗?” 江蕴道:“我也不怕猫,但那东西绝不是猫。” 她说着,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灯笼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闪动了几下。 苏明樟微微倾过身去,将她手中的灯笼拿了过来,又顺势牵住她的手。 江蕴乖乖被他牵着,准确的来说,她都没有在注意这些,心思还全然在刚才的黑影上。 “这儿是郊外,有野兽的对吧?” “你怀疑是野兽?” “那体型不像吗?若不是野兽,也只有人会那么大只了。” 人? 苏明樟掐了掐江蕴的脸,“那你觉得是野兽恐怖?还是人更恐怖?” “自然是人!” 江蕴想也没想就说道。 “若是野兽,那只要填饱肚子就不会伤害人了,可若是人,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指不定是个变态。” 她说到变态二字时,还有意无意的瞟了苏明樟一眼。 苏明樟:“……” 他扼住江蕴的后脖颈把她拎进屋里,“与我在一起不必害怕那么多。” 这点江蕴倒也是这样觉得,横竖他在边上,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倒头后照样睡得香甜。 但苏明樟还是把她方才的话放心上了,江蕴入睡后,他一人走到门外,打盹儿的程风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周边多加些人手,注意一下周边树上有没有豺狼虎豹,或者是人。” “是。” *** 程风带人连夜将附近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踪迹。 直到天色渐亮的时候,才有暗卫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极浅的脚印。 暗卫们的鞋靴服饰皆是统一的,按照那鞋印的文案来说,绝不会是他们自己的人。 且目测那长度来说,估计是一个身高体格与程风差不多的男人。 “可惜了,这些时日都没下过雨,地上干燥,也不太容易留下痕迹。” 也就是那一处有些沙土略微松散一些,才留下了这个并不怎么完整的足迹。 程风将这个结果汇报给了苏明樟。 “果真是人?” 苏明樟捻了一下手指,沉思了一会儿。 大半夜,在郊外庄园外头的树上窜来窜去,但又没有弄出任何动静,这算什么? 他们说这些时并没有避着江蕴,江蕴的思绪立刻飞远出去,不过片刻,已经有无数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 窃贼?采花大盗?杀人成瘾的疯人? 又或者是苏明樟的哪一位仇家? 她一言不发,但是小脸有些苍白起来。 苏明樟道:“接着查,暗中查,往外扩散出去查。” 他吩咐完了之后,对江蕴道:“不要多想。” 江蕴却道:“你信这世间有妖魔吗?” 苏明樟顿住。 江蕴:“再说那脚印为什么只有一个?越想越可怕,莫不是鬼魂?” 苏明樟道:“话本子少看一些写鬼神之说的。” 江蕴又转而道:“我想今日再喝些酒,酒壮怂人胆,喝了酒我就不会怕了。” 苏明樟想起她昨天差点在秋千上摔大跟头的模样,“你若是再喝酒,那才更应该怕一怕。” 至于什么酒壮怂人胆,有他在,她需要壮什么胆? 她该怎么玩就怎么玩,那些危险的事情无需操心。 而程风那头是彻底忙活起来,他带着暗卫,以庄园为中心,往四周摸索踪迹。 前百余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直到走到林子深处……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其中有不少还曾经参与兵,很快就有人察觉,似乎是由训练有素的军队来过的痕迹。 只是并不是大部队,而是那种十余人的小分队。 那些规律的痕迹,那些普通人做不出来的痕迹…… 这些发现,可是比发现有野兽要严重的多,程风意识到这万万不可忽视。 于是当日晚上,苏明樟得知了这一切后,不得不又陷入忙碌之中。 说实话,这也正合江蕴的心意。 每个人都需要独处的时间,她这次出来带在书里,不再单单只有话本子,还有许多医学书,她在屋里安静的温习,小绿默默在他身边陪伴着。 苏明樟那头则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就连程风都露出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虽然一切还不确定,但事情总得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不是吗? “主子,我只有大家猜测,那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该如何是好?” 军队训练营校场,若是有任务,也只会在边疆,这野外实在是难以揣测。 苏明樟微微低着头,看着桌面,正在安静的思考。 半晌后,他缓缓道:“再往外布人手,暗中观察。” 第212章 学医派上用场 他们反正还能在这住很多日,既然有时间,那他就把事情查的再准确一点。 程风照做后,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六日之后的深夜里。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苏明樟立刻睁开了眼,而他身边的江蕴也迷迷糊糊坐起身来。 “没事,你再多睡一会儿。” 苏明樟稍稍安抚了一下她,但江蕴显得很好奇,他便道:“若是想听,就把衣裳穿好,头发也要再盘起来。” 她散发的模样,外人当然见不得。 说罢,他先一步走了出去。 才出门,就看见程风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个人浑身无力,任由程风拽着衣领子,嘴里浓稠的血液还在往下滴,两眼恍惚,看样子手脚都断了,肩膀上方还插着一把匕首。 感觉下一秒就要死掉的模样。 程风道:“主子,这是今晚抓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留下脚印那一个,但他鬼鬼祟祟,问什么也不说,一定有问题。” 苏明樟伸出手指到他鼻子下探了探,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让你们活捉,就做捉了一个随时会死的回来?” 程风有些无奈,“主子,这家伙也是有些身手的,而且对这个地形好像也挺熟悉,他亡命之徒跑起来不要命,弟兄们也是不得不下手重一点。” 苏明樟道:“在外面审,拎远一点。” 别让那血腥味渗透到屋里去了。 “是。” 很快,那男人便被按在了庭院空地中央,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若按照平时,苏明樟最喜欢的自然就是严刑逼供,但这人别说用刑了,只怕是再多拖延上几分钟,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苏明樟道:“约莫六七日之前,夜里三更,在这院外树上的是不是你?” 那人也不只是嗓子坏了,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啧,棘手。 苏明樟给程风使了个眼色,程风会意,走过去点了他几道穴位。 那几道穴位可以暂时锁住他的命,但也就只是稍稍延长一会儿,若是得不到救治,依然会死。 一个将死之人,他们又不知道他亲人何在,根本没有任何可威胁的话能说。 所以要审这个人,第一步就是让他能活。 正好此时,江蕴穿好了衣裳,盘好了头发,打了一个哈欠之后走了出来。 她隔着十几步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怎么了?” 苏明樟道:“怀疑是你那日见到的黑影,只是人快死了,嘴又硬,什么都不肯说。” 江蕴道:“你的意思是要审他,就让他先能好好活着?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先前洛阳屠杀案时,那两个伤者,她是亲自跟着顾知延一步一步将人救回来的,这次没有外公在身边,她一个人也很想试试行不行。 毕竟有依靠的时候,她很难判断自己的医术到底有没有真正学进去。 苏明樟点了点头,道:“你试试,若是不行也没有关系。” 江蕴蹲下了身,从他的面部开始查起。 她分析了一下,口中吐血,应该是腹部受击过重,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的经脉损伤,其中最重的是左腿,被利剑射出来,估计又猛的摔在了地上,骨头折了。 其次就是肩膀上的刀伤,伤口很深,但毕竟不是关键部位,也不至死。 至于他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要死了,原因有二,一来是失血有点多,二来则是……是谁在他腹部猛击了几下?还是用了内力的那种,直接整个五脏六腑都受了影响,光吐出来的血就抵得上出血量的一半了。 好像还活着,活着就有补救的机会。 江蕴眉眼间肃穆的气氛,认真的拿出了药箱。 她现在真就像半个大夫了,出门游玩,随身把药箱也带着,又能以防万一,又能捣弄草药,反正坐马车也不愁没地方放。 她先是从里面取了一些止血的药材给那伤者用上,然后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至于那四肢,脱臼就先脱臼着,骨折就先骨折着,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她一边处理,一边问道:“谁在他腹部重击了把他打出血的?简直是下死手啊,若是没有这一遭,那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性命之忧。” 刚过完,程风就感受到了来自苏明樟审视的目光。 他咽了口唾沫,“这回真不是我。” 苏明樟道:“你是暗卫首领,他们下手重了,你也有责任。” 程风无言反驳,因为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是,属下明白。” 但碍于程风近来受罚受的有些多,他道:“你去揪出那个下手过重的人,看着罚吧。” 捉活口的时候,下手轻重至关重,很有可能就决定了一件事情结局,在这里出了差错,受罚是应该的。 接下来江蕴没再多说什么,把他流血的外伤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又让人煮了一碗一碗舒缓内伤的汤药,给他灌进肚子里。 忙完这些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虽说夜里还算凉爽,但此刻也已经满头大汗。 她又给那人把了把脉,道:“暂时稳定了些。” 苏明樟走近过去,发现他的呼吸确实稍稍有力气了一些。 原先他只觉得江蕴模样生的好,脾气性子也得他喜爱,但现在,他竟然从心底里生出一次敬佩。 她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苏明樟凝视了许久。 她学医没有多久,但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她一人完成的。 而且还颇有成效。 到底是顾知延太神,还是江蕴太有天赋? 又或者二者皆有。 但江蕴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实践,若她从头到尾只有纸上谈兵,此时也竟然处理不了这样的伤患。 但她所学的毕竟还是有限,外伤内伤处理了,但骨折脱臼的手法她还没学。 她看着程风道:“程大人,你们习武之人,应该知道对骨折脱臼的医治手法吧?不如你来?” 脱臼程风还真的会治,但是他并不打算上手。 他走到那人面前,道:“你这全身上下的伤,我们都能治,我想让你活,你就能活,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江蕴把药箱放好之后,把那个小椅子坐到苏明樟身边也想看他审问。 只是这次的审问并不是很惊心动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折磨和博弈,而且主要是程风在忙活。 江蕴听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无趣,再加上方才的高度紧张,此时有些困倦了,于是他不知不觉间就抱着苏明樟的胳膊睡了过去。 第213章 起夜的功劳 江蕴不知道审问持续到了什么时辰,她枕在苏明樟肩膀上睡着之后,再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她已经被抱到了床榻上,苏明樟不在身边,可见是处理事情去了。 江蕴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背后不简单,那种又大事要发生的预感并不好,恰她此时又刚醒来,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心慌空寂之感。 她自行收拾了一番就出去寻苏明樟,脚步比平时要快上不少,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寻到苏明樟时,见他正在写书信。 “在写什么?”江蕴问道。 苏明樟道:“写给皇上,等下让人快马送回宫里。” “送回宫?” 江蕴有种预感被坐实的感觉,她看着苏明樟手中笔锋游走,一副想要开口但又犹豫的模样。 “怎么了?” 苏明樟察觉后问她。 江蕴道:“我是不是不该问?” 她指的是关于审问结果一事,都要惊动皇上了的话,可见事关重大,江蕴可能无权知晓。 但苏明樟无意隐瞒,道:“无妨,你可以知道。” 他写完书信后递给了程风,说明道:“那人也不是什么硬茬子,稍稍审问了一下就交代了,说一切都是薛睿的吩咐。” “边境的薛将军?” “不错。” 那人正是薛睿手下的兵,薛睿此次回洛阳,做了两手准备,以防局势对自己不利所以在洛阳城外布兵,大多是军队此时都还隐秘在树林深处,不说离洛阳城,就说离有人家住的地方,都还有许多距离,所以往外扩散搜查也没能摸索到。 但是他们虽然暂时隐秘着,却因为多年驻守边境,对洛阳城外的地形生疏的很,于是便派人往四周细细查探,而这个小兵所被派遣的方向是朝着这边,正好就摸到了这处庄子来。 他也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查看情况,怎料就被江蕴发现,然后这儿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再次来确认自己采集的信息有没有出错时,就被抓了个正着。 至于如何审问出来,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好办的很。 他在边境多年,在洛阳的家人也与他失去联系多年,如果不想再次与家人相见时只是一具尸体,那就要尽全力好好保住这条命。 他只需要把事情大致交代几句,苏明樟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薛睿人都还没到洛阳,但手下的兵却在洛阳城外的林子中安营扎寨了,这是有什么心思,根本不需要花脑子去猜。 那个小兵被暂时看押了起来,而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皇上做决定。 书信已经被寄走了,江蕴听了事情大概后,道:“相爷又要处理大事了,那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倒也无需太过仓促,我们早一两日回去,也没有什么利处,慢慢回去就是了。” 他心里有杆秤,万事不急,不会误事。 但因为有这样的事发生,江蕴便觉得再多贪玩很是不好,她催了几回,一日之后便与苏明樟打了回程。 “是要造反吗?要打?” 江蕴支着下巴问道。 苏明樟道:“反?能有这么好反?” 不过若是一切都出其不意的话,也确实一切皆有可能,但若是他们提前有了防备,当然没有那么好反。 聊到此处,苏明樟突然把江蕴搂的很紧,完全是一副粘人的模样。 明明说着如此严肃的话题,他突然这样,江蕴懵了,推开他道:“干嘛?大事临头你还有兴致?” 苏明樟道:“此事多亏你。” “多亏我什么?” “多亏你那日起夜。” 江蕴:“……” 无言以对。 她居然会因为起了个夜而立大功。 “你怎么不说多亏我保住那人不死呢?” 苏明樟道:“那个自然不用多说,只不过是起夜的功劳容易被忽视,我自然要特地说一说。” 江蕴翻了个白眼,横竖理都在他那。 *** 平南帝收到那封信时,满眼皆是不可思议。 后来当苏明樟回来后,赶巧的,薛睿到达洛阳城的消息也传来了。 正好中秋降至,一场宴会也就顺理成章。 而在此之前,薛睿进宫面圣时,平南帝和苏明樟还是要因召他回来的理由,多问上几句的。 薛睿身量壮实,常年在边境的原因,皮肤有些粗糙,肤色也比普通人要黑上一点儿,眉毛浓密,目光锐利。 几句简单的问候过后,平南帝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萧门的人说,是你雇他们去杀苏相身边的婢女,这是为何?” 薛睿一副惊愕的表情,然后否认道:“皇上,臣不明白,臣千里迢迢而来,也是想当着皇上和苏相道面说一句,这件事情与臣无关,至于是不是有人假用了臣道名讳,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圆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咬着不承认。 “难道萧门的人有必要欺骗朕吗?” 平南帝面上不显喜怒,问话的语气也很平淡。 薛睿还是第一次与当今皇帝正面对话,过去平南帝还是亲王时,也是手掌兵权的将帅,而薛睿那时的能力逊色于他,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平衡的。 而如今,他是一国之君,也由不得他心里平不平衡了。 “萧门的人有没有欺骗皇上,臣不得而知,但是臣绝对句句属实,若皇上不信,臣愿以死证明。” 平南帝最无语的就是这种动不动把死挂在嘴边的臣子,怎么?他以为他真不敢让他们去死吗? 第214章 薛睿面圣 但是现在,他还不得不再忍耐一下。 他原本还留着一丝希望,但自从看过苏明樟那一封信之后,他心中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若不是薛睿心虚,他怎么又会做两手准备?他怎么会把兵部在洛阳城周围? 有了这样的行动,无疑就是证明了他有不可被发现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定然就是苏明樟所猜测的,静兰公主的身世。 雇萧门伤害江蕴那件事,他咬死不承认,平南帝也拿他没办法,且他也不想现在逼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要能够滴血验亲成功,那么一切都不攻自破,他伤害江蕴这件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出意外的话,他做的一切为的都是太后,江蕴当初是如何损害了太后的利益的,这点众人皆知,他大概率是为太后打抱不平。 “好了,爱卿竟然这样说,朕自然是相信的,君臣之间要互相信任,江山才得以稳固。” 平南帝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道:“后日便是中秋,你既然回来了,也不必着急走,如今边境太平,你也无需太过操劳,中秋夜宴好好放松一番吧。” 皇帝的这番话,薛睿自然是不能拒绝,“臣谢皇上体谅,臣遵旨。” 从头到尾,苏明樟虽然在场,但他没有开口同薛睿说过一句话,薛睿也没有对他说过话。 就仿佛两个人天生相斥,又或者是隐隐可以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不喜。 *** 又过了一日,中秋。 是日上午,公主府内。 因着晚上的宴会,静兰公主正在梳妆。 在这样的场合,不论有没有人与她争,即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也要漂亮尊贵到别人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而好巧不巧,进而平日里为她梳头的那位宫女吃坏了肚子,疼得满头大汗下不来床,但偏偏她的发髻又复杂,其他几个宫女手就不够巧,总不能让她满意。 “一群没用的东西!” 静兰公主摔了一根白玉发簪,指着面前的三个宫女道:“你们那双手是干什么用的?盘个头发都盘不好?本宫要你们到底有何用?” 宫女们跪地道:“殿下,奴婢们的手不巧,实在是平日里粗活做多了,没有那么细致,求公主殿下宽恕。” “唉!” 静兰公主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滚吧。” 都是跟了她多年的宫女,她也不好多责罚什么,而就在此时,门外有另一个小宫女站着,是个三等宫女,静兰没什么印象。 她看到她,一边扶着发髻,一边问道:“做什么的?本宫屋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那宫女二话不说先跪下,“公主殿下,奴婢是在院里修剪花草的,刚才无意中听到公主说要梳发髻,奴婢觉得……” “你觉得什么?” “奴婢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静兰蹙起眉头,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宫女低着头走过去,静兰捏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眼前看了看,“这手这样粗糙,你跟我说你会盘发髻?” 她语气里满是鄙夷。 小宫女磕了一个头,语气诚恳道:“公主,奴婢真的会盘发髻,奴婢的娘最会的就是这项手艺,奴婢从小跟着学。” 静兰依然是有些嫌弃的看着她。 小宫女又道:“奴婢可以先试上一试,若是盘的不好,再听凭公主责罚。” 静兰公主的脸色这次还稍稍好看了一点。 “既然如此,那你就来试一试吧。” “是。” 小宫女走到静兰身后,抬手用梳子慢慢打理着她的头发,将发丝一缕一缕盘到脑后。 你按照她的手法来看,确实熟悉的很,且非常有技巧,可见她并没有骗人。 静兰也就慢慢放下心来,闭眼等着她盘完。 可就在快要完工之时,静兰突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刺痛,就像被针扎了一般。 她惊叫了一声,怒问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小宫女从袖中掏出一个极小的瓶子,飞快的贴到她脑后。 她脑后被扎破了皮,正在滴血,虽然血不多,但收集个三两滴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宫女很快完成了任务,将瓶子重新收进袖子里,一切发生的极快,刚刚睁开眼的静兰公主并不知道这一切,只以为她是拿着发饰在她脑后胡乱搅弄。 而且还用发簪戳疼了她。 “贱人!你这是谋杀本宫吗?” 静兰公主拍岸而起,她捂了捂后脑勺,手伸回来的时候,指尖上还有一点血迹。 “奴婢该死,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奴婢知错!” 小宫女跪到地上不断的磕头,反反复复说的这两句话。 “贱人!” “来人了,把她拖出去斩了!” 她恼怒着踢开地上的小宫女,但才刚刚吩咐完,外面就有人来报:“公主殿下,皇上那头喊您速速去一趟呢,说是有要事召见。” 跑来的是皇帝面前的小公公。 既然是皇帝面前的人,静兰公主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她稍稍收敛了一点脾气,道:“本宫知道了。” “哎呦,公主殿下,皇上要奴才亲自带着您过去呢,您绝对猜不到他们现在在哪,可是有好东西要给您看呢。” 静兰公主被他们弄得云里雾里,她照了照镜子,发髻也还算完整,后面那点血迹也干了,整体的模样还算得体,便道:“什么事呀神神秘秘,公公带路吧。” 说完,她又瞪了一眼地上的小宫女,对着另外人道:“把她关起来,我回来再处置。” 她随意杀下人,传到皇帝耳中不好,小宫女舒了一口气。 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只要这个时候保住了命,之后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待静兰公主离开后,她一人被关在后院的小屋内,没过多久就有暗卫来将她救走。 她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小瓶子,里面的那几滴血至关重要。 她被带到了苏明樟面前,交出那个小瓶子后,得到了足够她花一生的赏钱。 而那头,静兰公主以为有什么大事情,结果只是被带到御花园,观看了一块奇石。 那也只不过是支走她的噱头,一块像极了嫦娥奔月的石头,说是寓意中秋月圆,皇上招揽了众人来看。 静兰公主觉得无趣,但也并没有表现出,只是礼貌的赞赏了几句,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个眼神,一直默默注视着他。 正是薛睿。 薛睿趁着所有人视线都放在石头上,这才能多看她几眼。 静兰那模样,还真与少年时候的他有几分相似,但现在看起来,他沧桑了太多,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了。 第215章 宫宴计划开始 静兰公主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趣了,默默退到后面的小亭子里,让侍女在一旁给她扇扇子。 “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有什么好看的,还急匆匆的叫本宫来,本宫连处置那个贱人都没时间。” 她嘴里嘟囔着,可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一束目光时不时在她身上游走。 她抬头观察了一下,似乎想寻找着目光的来源。 她此时没有聚集在人群里了,一人坐在边上,所以很快就发现了薛睿的不对劲。 静兰公主对这位将军并不熟悉,也只是过去偶尔听到太后提起过,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边疆而已。 她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但也听说他回了洛阳,如今他在人群中是生面孔,又比其他官员要粗糙一些,所以也就一目了然了。 “他是不是总看着我?” 静兰公主侧头小声问自己的事侍女道。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这……那位将军好像是看了公主好几次。” “他想做什么?他看我干嘛?” 她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侍女安抚道:“公主不必太过惊慌,这是在宫里,还有谁能把您怎么样呀?他多看公主几眼,自然是因为你模样好看呗,他们在边境的人,成日里都见不到好看的女子,如今你这样的绝色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看才怪呢。” “是这样吗?” 静兰突然更加慌了,“他在边境有没有立功?” “公主在乎他有没有立功做什么?” 静兰道:“若是他看上了本宫,同时又是个功臣,说不定会借此来娶本宫,看他感觉都四十有余了,怎么敢觊觎本宫的?” 侍女安抚道:“公主无需担心,您不是都已经和苏相有婚约了吗?” 提起苏明樟,静兰公主就更加不爽,他上次的态度表明了对自己不重视,说不定一逮到机会就借坡下驴,要取消婚约。 她心情烦闷,感觉想什么都不开心,不禁又想到自己脑袋出血的事,“事事都不顺。” 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萦绕着她。 *** 傍晚时分,宫宴正式开始。 苏明樟入宫之前,稍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带着江蕴,今夜会见血腥,多少有些危险。 可他又觉得,把她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才更加危险。 于是乎,在宫宴上,江蕴便站在他侧方布菜。 表面上是她弯着腰在伺候,但实际上,苏明樟总是时不时往她手里递东西,都是一些糕点果子的投喂。 江蕴一开始还不接,小声道:“相爷,这么多人呢,就不要太儿戏了。” 苏明樟道:“今儿本就是一场闹剧,你不吃哪有精力看戏?” “看什么戏?” 江蕴刚刚问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葡萄。 “……” 他拿吃的堵住她的嘴。 坐在侧前方的静兰公主看到了这一幕,直接把自己桌上的一盘葡萄掀翻在地。 “殿下,奴婢这就去给你换一盘来。” 侍女说完,跪在地上捡起葡萄,却听到静兰道:“今日本宫的桌上若是出现葡萄,你就不必活到明天了。” 侍女大惊失色,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样,但也不敢说什么。 “是,是,奴婢遵命。”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所以旁人看见了,也只当她是失手,不小心打翻了葡萄,并没有人多说多问什么。 大多人都自以为是一次平凡的宫宴,但平南帝却一直在观察。 平常静兰发一点儿脾气,太后都是会注意到的,但今儿却没有。 太后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薛睿身上。 而薛睿也一样。 虽然两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对视,但是眼神错开,时不时的瞄上一眼还是很方便的。 若不特地观察,也没有人发现得了。 待到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他将一只手垂到桌下,示意了小太监。 小太监会意,立刻推到后面通知了暗卫。 一切都布置好之后,平南帝举起酒杯,主动对着薛睿道:“薛爱卿驻守边疆已经十余年,我大靖这些年来的平安可是离不开你啊,近年来虽无战乱,但你依旧是最大的功臣!” 他一番话后,薛睿起身谢恩敬酒。 就在他举起酒杯要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一根箭矢飞驰而来,朝着平南帝的方向! 之所以箭射向平南帝,那是因为先前他还保留着一丝侥幸,想着万一薛睿若是清白的,那直接伤他表现的太过刻意,会有损君臣情分。 但如果箭朝自己而来,他身为将军必然会救驾,在这过程中受伤流血,这样既采集到了血液,也可以应对两种结果。 虽说现在平南帝几乎已经没了侥幸心理,可以确定他就是与太后有过苟且之事,但原先安排好的计划也没来得及改动。 总之那根箭也伤不了他,薛睿不拦,苏明樟会拦,就算苏明樟不拦,以他自己的身手也躲得掉。 可薛睿怎么会不拦? 他才受了皇帝的褒奖,身为武将这种时候必然要站出来,他已经被架着了,没有选择。 他眼疾手快,用酒杯击中了箭矢,酒杯稀碎,箭矢落地,下一刻,十余名刺客突然闯入大殿,且个个都是冲着皇帝去的。 戏做的很真,真道心思缜密的薛睿一时都分不出真假。 而太后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时,第一反应,以为是要杀薛睿,有道是关心则乱,她居然站起身下意识的想朝他过去。 而除了她,其他所有臣子和女眷都在不断的往后退。 等到她反应过来刺客要杀的是皇帝,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和其他人一样退到后面避开。 至于苏明樟,虽然武功极高,但毕竟顶着个文臣的头衔,所以此刻不出手倒也没什么。 他护着江蕴退开,只留薛睿一个人抵挡刺客,至于其他的一些禁军,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第216章 取到薛睿的血 薛睿起初还得心应手,到后面就有些乏力了,他很想抽身离开,但又不得不挡在皇帝身前。 几个刺客之间配合很默契,这出戏又演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终于开始做正事,刀剑相交间,有一人默默退远去,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手弩,上面是一只一指长的小箭,在同伴的配合之下,通过预判,把箭正正射进了他的腿心。 就在此时,外头又涌入了一大帮刚刚赶来的禁军队伍,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上,很快就制服了刺客。 刺客们全部被押走之后,场面上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臣子和女眷们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后面赶来禁军首领跪在地上,道自己救驾来迟,请皇帝责罚。 做戏就要做的圆,平南帝给了他们一些惩罚后,才让他们退下。 最后,大殿中央只剩下薛睿一人。 他单膝跪地,因为一条腿上还插着箭,血还在缓慢的往外冒着。 他不敢轻易拔箭,会让伤口扩大。 “快!宣太医!喊卢域来!一定要卢域!” 平南帝下令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卢太医就被快马加鞭的带了过来,而薛睿这是被带到了后殿的偏房中。 前头宫宴还在继续,后头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薛睿全程黑着脸,他总觉得事情不对,为何受伤的只有他一人? 可偏偏又没有什么话可说,是他要护驾,也是他应该护驾,护驾成功后,皇帝也很急切的要让太医给他医治,明明一切没什么问题……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难以言表,但他很快就没空瞎想了,因为箭被拔出的那一刻,简直痛到心脏都在抽搐。 他想要回头看一眼伤口,但因为伤在腿肚子上,他此刻是趴着的,回头看也极其不方便,身子还会不自觉的稍稍扭动一点。 “薛将军别动。” 卢太医严肃的说了一声,薛睿也就不再转头去看。 见他老实了,卢太医这才敢动作。 他拿着那根箭,在箭头与箭身衔接的地方稍稍转了一下。 原来那剪头上有一个极小的孔,箭插在人身体里是,若那人还剧烈地动弹,血液就会进入到那箭头的小孔里,缓缓流到箭身中。 那箭身是特制的,中间空心。 卢太医将里面的血倒在了小瓶子中,然后收进自己的药箱里,再把箭给处理掉。 他行云流水的做完了这些,薛睿以为他不过是在挑选伤药,并没有多想。 接下来,卢太医熟悉的帮他把伤口包扎好,然后到前头去复命。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顺其自然退下,回到太医院,拿出那一小瓶血液,又从抽屉中取出白日小宫女得来的静兰公主的血液。 因为今日是中秋,此时又已经天黑了,太医院其他的太医都休沐回家了,但却多了一个卢域不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门外,很礼貌的敲了敲门。 “谁?” 卢域下意识要把两瓶血液收起来。 “顾知延。” 门外人回应。 顾知延? 卢域知道他,因着他与皇帝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这些事情,除了苏明樟意外,他是唯一知道的人。 他知道顾知延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今日会来,所以还是留了一份警惕。 “顾知延?不认识。” “卢太医,是苏相让我直接来寻你的,我也是借着苏相手下的掩护过来的。” 听到苏明樟,卢太医这才放下戒备,走过去开了门。 苏明樟之所以会让顾知延来,是因为他是这件事情最初的怀疑者和知情者,如今要见证真相,他理应看着。 卢域干脆把两个小瓶子递到他手上,“顾大夫,你来吧。” 顾知延年长一些,卢太医对他算是尊敬。 顾知延点了点头,接过瓶子,在清水中各滴了一滴鲜血。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只见两滴原先各自漂浮在水面上的血液缓缓相融,到最后不分你我。 “果真……” 顾知延自言自语地喃喃,双眸有些湿润。 他明明早就知道的,他早就猜到了!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才让先帝的血脉被混淆了那么多年! 如今结果出来了,那就要快刀斩乱麻,今夜就要把这个事情了结! 卢太医和顾知延拿着两个小瓶子,瓶中还有剩下的血液,然后径直走出了太医院。 方才假装救驾的那一波禁军并没有走远,他们得到命令,在宫里待命。 卢太医寻到他们,下命令道:“到大殿偏殿中,直接抓住薛睿,另外你们几人,去压住静兰公主和太后。” “这……” 禁军们看着卢太医,他们要听一个太医的? 怎料下一刻,卢太医从怀中掏出一块御赐令牌,于是禁军立马动身。 此时的薛睿依旧趴着,突然间十余人夺门而入,冲着他就杀过来。 而薛睿虽然中了计,但本身的谨慎和反应能力还是有的,他忍着腿上的伤痛,立刻起身先退开,拉开一些距离后,摸到了手边的一个花瓶,砸碎后随意捡了一块瓷片捏在手中对抗。 “禁军?你们什么意思?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禁军们没有人回他的话,只想把他活捉。而彼时的大殿上,闯入的禁军犹如第二波刺客,众人又开始后退,静兰公主退到了最里面,可依旧被一把拎了出来。 太后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也有数了。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样莫名其妙暴露了,突然心口一疼,两眼一抹黑,直接晕了过去。 于是一个禁军把遇到的太后架到了中间,和静兰公主一起按倒跪在地上。 太后直接倒在了静兰公主怀里。 “你们做什么?这到底都是在做什么?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静兰公主惊声大叫,周边其他的臣子们也是愣住了,有几个先缓过神来的不解的问道:“皇……皇上,这禁军为何会对太后和公主下手?这是……” “这是朕的吩咐。” 平南帝平淡的回答道。 “为什么?!” 静兰公主都顾不得礼数了,直接对着皇帝大声道:“母后与我做了什么事情?竟要这样对待我们?这就是众人口中的明君吗?!” 平南帝抬手,示意她闭嘴,“再等一下。” 等薛睿。 薛睿勉强地反抗,但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倒下,于是偏要全力到窗边,从袖中的暗袋里拿出一个烟弹,伸出手把它打向空中。 第217章 静兰身世被揭穿 空中闪起火光,伴随着一声巨响,烟弹被他成功放了出去,但随后自己也被禁军压制的死死的。 薛睿拖着一条伤腿,也被带回到了大殿上,禁军在他伤处踹了一脚,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上身被很粗的麻绳五花大绑着,身后还有两个禁军拿剑抵着他。 这一通折腾完之后,大殿上又稍稍恢复了秩序,一众臣子此刻除了懵,还是懵。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殿上跪的是一家三口。 平南帝所以大家都坐下,然后进来的是卢太医和顾知延。 卢太医是所有人都认得的,但能认出顾知延的或许只有一个人,就是余太后。 只不过余太后现在晕着。 顾知延当太医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即便有些老臣当年听说过他,如今也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就在众臣好奇这是何人时,他规规矩矩给皇帝行了礼,然后走到了余太后身前。 静兰公主到现在都不明白一切是为什么,她只能把晕倒的太后抱在怀里,两眼警惕地看着顾知延。 而一样紧张的,是江蕴。 江蕴看到自己外公来的那一刻,手心都冒了汗,她小声问苏明樟:“这是怎么回事?你没跟我说外公也会来啊。” 苏明樟见她略略有些不安,握了一下她的手,此刻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顾知延身上,也没人注意他们俩。 “他果然不会有事,这点你放心。” 江蕴也意识到,今日事实大概就是苏明樟当初千里迢迢去寻找她外公的原因,看来是有大事要揭晓。 总之有了苏明樟的话,她也就放心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关注事情的发展。 只见顾知延伸出手,想去给余太后搭脉。 “滚开!你是谁?也敢碰我母后?” 静兰公主一把推开顾知延,恶狠狠的盯着他。 “静兰,不得无礼。” 这是上头皇帝说的话。 “皇上,他是谁?” 平南帝看了卢太医一眼,卢太医会意,接过话茬,回答静兰公主道:“他是太医,过去也在太医院当值。” 顾知延也道:“在下诊脉,让太后娘娘先醒过来。” 顾知延说话声音一贯温和,但却有着医者的信服力,静兰公主也默默松开的手。 当下,让母后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顾知延把脉过后,拿出银针在太后的几个穴位上插入,深浅不一。 当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穴位的时候,他捏着银针转动了一下,太后眼角稍稍抽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 顾知延把银针都收好后,太后也彻底缓过劲来,可以看清眼前事物了。 “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我吗?” 顾知延的声音传入余太后耳中,声音陌生中又夹杂着一丝半缕的熟悉感,似乎唤醒了她某些久远的回忆,然后她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僵硬的抬起头,看见了顾知延。 他就那样会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的合上随身携带的药箱。 仅此而已,她就怕的不行。 “你是谁?为何会闯入这大殿之上?来人呐,来人把他拖出去!” 极端的恐惧之下,向来稳得住脾气的太后也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静兰见母后情绪状态很不对,干嘛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母后,您到底怎么了母后?他就是一个太医,他刚给您扎针,让您醒了过来。” “静兰,静兰!” 余太后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含着泪回头,紧紧抱住她,“静兰你没事吧,没事吧……” “孩儿没事啊,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余太后觉得无从解释,她感到侧身后还跪着一个人,于是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就是一阵苦笑,然后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她就这么默默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平南帝才开口道:“太后,是直接认,还是验一下?” 余太后依旧沉默。 “既然如此,就验吧。” 平南帝吩咐完,小太监就端来了一碗清水,卢太医接过后,顾知延拿着两个小瓶子要打开。 在朝臣们不解的目光下,卢太医指着瓶子道:“这瓶中,是静兰公主的血液,而这瓶里,则是薛将军的血液,而现在要做之事,这是滴血验亲。” “什么?” “这……这不是儿戏吗,公主与薛将军验亲?”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公主她是……” 朝臣们议论纷纷,但反应最大的还是静兰公主。 她几乎是整个人弹了起来,一把将卢太医手里的清水打翻在地,“你说什么?本宫问你话呢,你在说什么?!” 她没等到卢域回答,转头又直逼顾知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两个小瓶子砸在地上,“什么本宫的血?本宫的血怎么可能会到你手上?本宫就没有流过血!” 顾知延性子软,面对脾气这样冲的静兰,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江蕴身子一紧,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 苏明樟知道他关心外公,便起身走去,走到顾知延面前,把两人隔开。 他身量很高,刚才还很张狂的静兰瞬间收敛了几分,仰头看他。 “苏相想说什么?” 苏明樟道:“你没有流过血?今日梳头时,头皮没有破过吗?” 一句话,让静兰愣住了。 “是……是你安排的?为什么?” 苏明樟向来最是直接,淡淡丢下一句:“因为你不是先帝血脉,而是薛睿的女儿,取你的血,不过是为了在最后确认一下。” 他说完看着地上两个被砸碎的小瓶子,道:“既然瓶子被你砸碎了,那就现场取血吧,或者若是愿意直接承认,这血不取也罢。”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静兰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她转头跪倒在余太后面前,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两眼认真的看着她,“母后,他说的是真的吗?” 余太后避而不答。 “母后!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室内静默了片刻,最终静兰也没有等到与太后的回话,余太后反而看向了顾知延,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真的是顾知延?这些年你是怎么活的?活在哪里?” 这么一个大活人,她花了这许多年都没有找到,他到底藏匿在哪里?余太后不甘,她要知道真相。 第218章 滴血验亲 顾知延的这些经历,憋了这么多年的话,就等着今日讲。 但真到了此时此刻,能看到真相揭露,他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讲的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只简单道:“苟且偷生,藏在闹市,再开了医馆,治病救人。” 太后的人这些年来把每个荒野山头都翻遍了,但就是没有去闹市寻找。 太后心中认输,不想再言,于是顾知延又把自己被迫逃离洛阳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朝臣们这才对事情有了真正的了解。 “不可能!” 静兰公主依旧不愿意接受现实,“本宫就是父皇的女儿!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子嗣?” “这……”顾知延道:“先帝有一些隐疾,我正因为发现了,才推断了你并非他的血脉。” “胡说八道!父皇若是有隐疾,他自己会不知道吗?” 顾知延叹了一口气,道:“有些隐疾,是自己可知,但有些不然。” 先帝可以正常行事,却不能让女子有孕。 但详细的顾知延也没有再说,只道:“不论如何,公主与薛将军验一验就是了。” 说完,他又拿出了银针。 静兰走到薛睿面前,这个将军从始至终低着头,像个木头一样不说话。 她俯视着他,咬牙切齿道:“本宫是大靖唯一的公主,绝不会是你这种人的女儿!你说对吗?” 跟余太后一样的,薛睿对静兰的这个问题也是避而不答。 “你说话啊!说话啊!” 静兰终于被沉默逼的情绪崩溃,抬脚一下,一下狠狠的踹在薛睿身上。 余太后看着这一幕,终于带着哭腔开口道:“静兰!别打了……” “母后!” 静兰大声嘶喊了一下,然后突然发了疯一般,冲到顾知延面前夺过他手中的银针,“验就验,来人,拿水来!” 不就是滴血验亲吗?她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着,看着这只是闹剧一场,她就是公主! 静兰心里憋着一口气,她用力往自己手上一扎,把血滴到碗里,等到扎薛睿的手指时,力道就更加大了,就是故意想把他弄疼。 但薛睿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全程麻木,由着她用力扎。 两滴血落入亲水里,静兰公主嘴唇微微颤抖,盯着那两滴鲜红,缓慢的相融在一起。 直到彻底融合,分不清原先哪滴是哪滴。 眼看她要把碗摔了,苏明樟眼疾手快的将碗夺过来,然后先拿给皇帝看了一眼,再交给朝臣们依次传递。 “假的!都是假的!” 静兰公主憋着的那口气突然松了,她整个人垮了下来,跌坐到地上,泪眼朦胧道:“都是假的对不对?那水一定有问题,是谁?是谁做了手脚?” 她已经开始胡言胡语,但苏明樟还雪上添霜道:“无妨,你若是觉得这水有问题,大可自己去打水来再验。” “啊——!” 静兰突然捂住自己的双耳,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 其声音尖锐可怕,所有朝臣都捂住了双耳。 直到她气息不足,这才消停,余太后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扑过去将她抱住,下一秒,静兰又把她甩开,“滚开,全都滚开!你不是我母后,你不是!我母后和父皇才是夫妻,是他们生下的我,他们爱我……呜呜……我是最尊贵的公主!大靖唯一的公主!” 她哭嚎的声音源源不断,平南帝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 静兰虽然这些年来任性跋扈,但当年犯下错的,终究是大人。 如今要处置,自然也是处置余太后和薛睿。 大殿上安静下来之后,平南帝往椅子上靠一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余……氏。” 他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去了他太后的名分了。 她和她那沦为庶人的妹妹一样,都是只是余氏。 “余氏……呵呵。” 她喃喃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余氏啊,从最开始就是。 最早她还在流放的时候,她就是罪人余氏啊。 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不禁回忆起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当太后风光无限,所有人都觉得她野心太重,可少有人知道,太后这个位置,她是被逼着坐上去的! 她十几岁在流放路上时,薛睿不过是一个带着一只队伍的小首领,帮着看押流放犯。 那时,她们便情投意合了。 没关系,她的流放都是有年限的,薛睿承诺她了,等她熬到了时候,就娶她为妻。 她虽然是高门大户破落下来的,但因为有薛睿,所以那段黑暗的时光也熬过来了,还能多出一些乐观的情绪去安抚妹妹。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父亲还在朝为官,自己家族还没有破落的时候,他早就被一位皇子盯上了。 那位皇子对他一见钟情,原本想娶她为妻,但事发突然,她爹那头先出了事,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但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直到这位皇子夺嫡成功后,她与妹妹突然被调遣回洛阳。 那位皇子就是先帝。 她回到洛阳之后,感念他的爱慕之情,但也明说了自己已有心上人,求他不要娶她,给自己一个自由身。 但那是皇帝啊,他掌有天下权,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那他怎会甘心呢? 他可以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他可以善于用人,治理朝堂,但他并非是完美的,他在男女情爱上,有着绝对的自私和掌控欲。 他看中的女人,他救她脱离苦海,我可能看着她去嫁给别人? 于是,在先帝的威逼利诱下,余氏成了余皇后,她从始至终,没有说出过自己的心上人就是薛睿。 但女子的爱意浓与不浓,是很容易察觉的,先帝知道她心里还记挂着别人,别用尽办法,查出了她在流放路上的经历。 “薛睿……” 第219章 苏狗护妻受伤 那时候的先帝在记住了薛睿这个名字,但本也没在意太多,只是后来,薛睿凭借着自身的功绩,职位往上升了一些,于是这个名字又再次落入了先帝耳中。 于是,先帝见了他。 薛睿谈不上有多少俊朗无双,功绩也并非是什么前无来者的,可先帝知道,余皇后心悦他。 凭什么? 他才是救她出泥潭的人,她应该全心全意对他才是。 先帝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没有公报私仇,见过一面之后,依旧让薛睿做着他该拥有的职位。 只是他发觉,余皇后原本就不在他身上的心思变得更加飘忽,几番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薛睿被调到洛阳当差的消息被她知道了。 先帝明里暗里都提醒过几次,但效果并不显著,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新立了几个嫔妃,然后去新人那儿过夜。 原本以为自己突然的冷落会让余皇后不适应,但她却表现的愈发开心。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先帝突然听到太医顾知延跟他说,他依稀看见有一个男子从太后宫中匆匆忙忙翻出,身手不错,逃的很快。 皇帝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的,隔日就在后宫加派了禁军,但再也没有查到任何端倪。 但疑心已经有了,他容不得薛睿继续留在洛阳,也不想再装什么大格局的好皇帝,于是他选了个边境治安的由头,把薛睿派到边境去长年累月守着,无召不得回来。 薛睿走了,后宫那些新嫔妃也失宠了,先帝与余皇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只是他有意的去忽略余皇后每次眼底的落寞。 一个多月之后,余皇后查出有孕,再后面的事情也就众人皆知了。 经过这些事情,余皇后也彻底想开了,她不再暗自神伤,不再怨恨先帝,也不再没日没夜的想着薛睿,她开始要权势,要党羽,要保护好她和薛睿的孩子,要一步一步侵蚀大靖的江山,这就是她对这个利用皇权棒打鸳鸯的皇帝的惩罚。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余年,余皇后扶持了江齐安,让他做到一品太傅,自己也在朝中有了说话的分量,有了可用的人。 她开始变得无心无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或许也正因如此,这计划到最后一步时,被江蕴毁了。 彼时的余氏瘫坐在地上,冷笑了几声过后,无力的抬起眼皮道:“皇上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自然就是秋后问斩,多的也不必再说。” 毕竟混淆皇氏血脉,让先帝待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是毫无辩解余地的死罪。 “哈哈哈哈,好。” 余氏很果断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更何况……”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薛睿,继续道:“若是没有遇到有些人,我可能早已是一具尸骨了,都活了这么多年才死,还享受了当皇后和当太后的滋味,也不亏了。” 她说完,安静的等待皇帝下令把她拖走。 平南帝没有再回她的话,而是指了一下薛睿道:“一样,秋后问斩。”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道:“至于静兰……” “不得杀她!” 方才还淡定认命的余氏突然跪直了身子,“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新帝在的时候她也是百般孝顺!” 她说着膝盖还往前挪了两步,“我可以接受更残酷的刑法,可以腰斩,可以凌迟!但是静兰是无辜的!!!”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喊出来的。 平南帝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对策。 静兰的出生就是罪过,但孩子并不能控制自己的出生。 那这一层罪过,就加在他父母身上好了。 良久,平南帝道:“静兰,贬为庶人,余氏,薛睿,凌迟。” 凌迟也就是百姓们口中说的千刀万剐,亦是大靖最残忍的死法。 他说完,余氏和薛睿对视了一眼,无人出声反驳。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平南帝也乏了,他为了挥手,示意禁军先把两人押下去关入牢中。 禁军会意,然就在他们弯腰要把人拎走的那一刻,薛睿突然站起了身。 他起身的速度很快,而且随着他的起身,身上的麻绳逐一脱落。 下一秒,他抽出身后禁军的长剑,然后双眼盯向江蕴。 那眼神,那气势,就犹如阴曹地府上来索命的恶鬼,有种要死也要拉她一起死的气魄。 江蕴瞬间吓得身体发麻,因为太过害怕,脚如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 当然,他也没时间挪步。 薛睿目标明确直冲而来,就在那剑锋即将碰到江蕴的时候,苏明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把她往后推了一下,江蕴直接屁股着地,四脚朝天的摔倒。 而苏明樟的手难免被薛睿划伤了一道。 按照薛睿方才的速度和力道来看,虽然这些年边境没有战士,但他也真的在日复一日的练武。 苏明樟没有顾及被划伤的手,而是先推断了一下他的薄弱点,一脚往他下盘攻击去。 薛睿被稍稍打乱了节奏,禁军们也都反应过来,将他再次为围住。 也是到了此时,众人才明白他方才为何一直那么沉默,本以为只是无话可说,现在想来,只是为了降低存在感,好悄悄用袖中长的利器磨断那麻绳。 薛睿也知道,自己出手只有一次机会,若没有一击命中,也就没什么好再反抗的了。 他刚才思考了很久,如果弑君,那不现实,平南帝也曾是一等一的武将,难以得手,但一旦失败,静兰的命也必然保不住了。 于是,他把目标改为了江蕴,毕竟当初她若是乖乖听话,那余氏已经能手掌天下权了,而他回到洛阳,两人虽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也算是默默陪伴,共度余生了。 所以,在他眼里,江蕴是既该死又好杀的存在。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苏相的反应能力,他过去不在洛阳,以为他一个文官会武不过是随口吹嘘出来的,到现在他才相信,这苏相是有些底子在身上的。 薛睿和余氏被押了出去,但两人眼中总还有一丝丝生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第220章 亲自给苏明樟治伤 那一丝生机到底是什么,除了他们两个人知道,苏明樟和皇帝其实也早已知道。 好巧不巧,就在他们被押出去没几步时,有一个将士匆匆从外跑来,“皇上,皇上!造反的军队已全部缉拿归案!” 他喊的超大声,生怕有人听不见。 薛睿当然是听到了的。 那是他留的后手,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而余氏见他这副反应,也知道一切是彻底无望了。 “罢了,走吧。” 余氏小声的喃喃了一句,就连押着他的进军都没听清,但薛睿听清了。 她的话对他很管用,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视死如归的继续走。 这下子,大殿上才算真正的安宁。 今日的宫宴上闹了这样一出,众人的心情都是跌宕起伏,此时总算狠狠舒了一口气。 平南帝也乏了,便让众臣先行退散。 有些胆子小的朝臣,行过礼之后三两步就跑了出去,巴不得赶紧回家,到温柔乡里松快松快。 朝臣们都退的差不多了之后,殿上只剩下今日有所参与的几人,但此时目光却都放在江蕴和苏明樟身上。 江蕴这下摔的不轻,她揉了揉腰,很快就发现了苏明樟衣袖里渗出血来,一滴一滴的落到地板上。 顾知延和卢域这两个太医鼻子更是灵的不行,一有新鲜的血液味,就寻了过来。 两人同时打开药箱开始翻找。 然后又同时意识到对方的动作,抬头对视了一眼。 卢太医见状,道:“你来,你来。” 顾知延道:“我并非宫中太医了,不该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还是你来。” 苏明樟:“……” 江蕴:“……” 卢太医又道:“实不相瞒,我最不乐意给他治,还是你来吧。” 顾知延:“……” 苏明樟有耐心,江蕴都快要没耐心了,她上前两步,一手放到顾知延的药箱上,看着卢太医道:“不如还是我来吧。” 对此,苏明樟和顾知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卢太医和平南帝则是睁大了眼睛。 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还会医术了? 江蕴上次在郊外的院庄子里处理过那样的伤势后,这样的小伤对她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她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直接撩起苏明樟的袖子,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她动作利落,手上力道也轻柔,还问道:“疼吗?” 疼? 苏明樟看着她认真的小脸,表示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 周边几人就这样目不转睛盯着,连平南帝也好奇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往下走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一幕。 江蕴全程没有紧张,手都没有抖一下,有的只是满眼的心疼。 她知道,今儿她这条命,又是苏明樟救下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已经把伤口处理干净并包扎好,自己手上残留了一些血迹,就用帕子擦了擦,又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怎么,还哭了?” 江蕴原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流了点眼泪,只是感觉眼角有点湿湿的不舒服罢了。 “没有,刚才太过专注,眼睛有些发酸。” 她随口敷衍了一下,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分析为何会掉眼泪。 大概是因为觉得欠他的有些多吧。 她收拾完了药箱,又默默站到苏明樟身后。 皇帝见状,也抛开了那严肃的一面,换了一副笑面孔,道:“朕看着,有点意思。” “有点什么意思?” 苏明樟明知故问道。 平南帝顺着他的话道:“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你的……” “我的什么?” 苏明樟挑了挑眉。 平南帝内心啧啧两声,道:“像是相府的夫人。” 苏明樟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但这话听在顾知延耳朵里是一道惊雷。 更可怕的是,苏明樟还回道:“谢皇上吉言。” 吉言? 什么吉言? 怎么就成吉言了? 顾知延愣住了,“咳咳……” 他轻咳了两下,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自己孙女的脸色。 她若是面露不悦了,那他一定是豁出老脸,恳请皇帝和苏相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自家孙女儿一边有半点不开心,反而嘴角还微微扬了一下,然后很快低下头去,红了耳根子。 顾知延:“???” 这是什么情况??? 她分明记得,这小姑娘以前还挺排斥苏相的,或者说,不说排斥,起码也无感吧!! 苏相这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他的反应无人注意到,平南帝只高兴地赏了他们,又随口交谈了几句,便要离开。 “皇上且慢。” 苏明樟道:“臣还有一事。” “何事?” 苏明樟道:“静兰如今已不再是公主,臣与她的婚约……” “哦,这个大可放心,她如今已是庶人,与你的婚约自然是不存在了,朕会拟一道旨意,把一切都说明。” 苏明樟又道:“既然婚约不在了,那新的婚约……” “考虑好了?” 平南帝摸了一把胡子,看向他。 苏明樟想要点头,但下一秒,顾知延突然哮喘了一般,呼哧呼哧喘起来,然后开始大声咳嗽,身子极不舒服的模样。 “外公!” 江蕴这也是头一回能在外人面前公开的喊他外公,因没了威胁,且皇帝也知情了一切。 “外公,您怎么了?” 江蕴着急的去轻拍他的后背。 皇帝和苏相暂停了说话,顾知延见有效,咳的就更加厉害了。 “相爷,我想先带外公回去!” 江蕴心疼地扶着外公,着急的很。 苏明樟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好,走吧。” 苏明樟也上前扶了一把,几人出宫后速度上马车回府。 而殿上留下的卢域,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他学医多年,就顾知延那个演技,他还是能看穿的。 看来是苏明樟被嫌弃了,那老头儿,装病! 第221章 你莫不是对他也动了心思? 顾知延也是个实在人,回程路上就不装咳嗽了,毕竟目的达成了,就没必要再折磨自己。 再咳下去,好端端的真要咳坏了。 江蕴一只手还紧张的搭在他胳膊上,顾知延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然后眼神时不时的瞄一眼苏明樟。 同为男人,他太看得懂苏明樟了,因为那厮看向他孙女的目光简直没有半点要隐藏的意思,赤裸裸的想占为己有。 苏明樟察觉到了顾知延时不时在看自己,问道:“顾郎中有何事情吗?” “额……没、没什么。” 顾知延打了个哈哈。 但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后,又改口道:“是有一事相求,如今当年真相揭开,我也不该再住在相府了。” “嗯。” 苏明樟点了点头,问道:“那顾郎中想如何安排?” 顾知延道:“我觉得回临安挺不错的。” 回临安? 江蕴内心瞬间有种空落感,她就这一个亲人了,不想又远隔千里。 “外公……” 她搭在顾知延胳膊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 “但是……”顾知延继续道:“老夫想把阿蕴一起带走。” 这才是他心中最好的路。 今日情景他也看到了,江蕴差一点就受伤了,虽然说苏相护的及时,但不得不承认,跟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身边,相比于跟他回临安行医问药,危险总是要多上几分的。 苏相护得了一次,还能护得了次次吗? 或者说,与其生活在危险之中,把希望寄托于他人的庇护,倒不如直接就换个安全的环境生活。 他们原就是平凡百姓出身,归于平凡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顾知延的想法,江蕴多少可以理解,但想到如果去临安,跟苏明樟此生不再见,她心里依然空落落的。 这世上她在乎的人不多,她都想留在身边。 苏明樟亦是与她一个想法。 他道:“顾郎中,阿蕴不能走,别的都能商量。” 他刚刚明确拒绝完,马车就到了相府门前,“先下车再议吧。” 几人走下车,就感觉府内有些不一样。 顾知延一下子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这绝不只是一两人受伤。 府中虽然没有伤者,也没有尸体,但是有很多下人们提着桶在清理血迹。 “这是怎么了?”顾知延问道。 苏明樟道:“大概是薛睿的手笔。” 很快,程东程西前来禀报,“相爷,府中刚才遇刺了。” 果真如苏明樟所推测的一样。 薛睿在洛阳城外布下军队,皇帝提前有所防备,但他还秘密单独弄了一队人,专门去攻击相府。 只可惜,即便那一队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但相府的防备本就森严,尤其是在之前被萧煜之闯入过之后,更是严上加严,经过一番激战后,薛睿的手下全都阵亡。 思及次,苏明樟突然想到,萧煜之好像还一直被自己关着,时间长了他都忘了有这号人了。 但更加荒唐的是,他刚想到这号人,就有人匆匆来报,道是萧煜之不见了! 苏明樟快步前去看,只见关押萧煜之的铁牢中空无一人,萧门门主也没了身影。 他走进牢房中,踢了踢铺了满地的干稻草,然后在墙角边发现了一个大洞…… 这牢房里的地面和墙都还算结实,挖出这样一个洞,起码要两个人花上十天半个月。 但那两人也确实关的够久了,完全有时间挖出这样的洞。 而两人所用的工具,是萧门门主鞋子里的一把小匕首,在鞋子中藏一些利器以防不时之需,这也是江湖人的习惯。 苏明樟揉了揉眉心,他前些日子忙完之后,只顾着想和江蕴增进一下感情,谁还管这家伙? 结果他现在逃走,简直是打他的脸! 这相府还真就成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他下令追查,跟在后面的顾知延见他要忙,抢先一步道:“苏相,不如你先忙,方才的事……容老夫先跟阿蕴单独聊一聊。” “行。” 他们祖孙本来就应该互相把自己的想法说明白。 苏明樟答应完,看了江蕴一眼,既有些情意绵长的味道,又含着几分警示,似乎在提醒她:你知道该怎么说。 江蕴露出一副心口不一的表情,浅浅瞪了他一下后扶着顾知延先去了院子里。 顾平和顾安见他们回来,马上沏了茶来,见二人有话要谈,又很识趣的避开。 顾知延喝了一口茶水,语重心长道:“阿蕴啊,外公想你也一定看得出来苏相对你的意思,你是如何想的?” 江蕴握着茶盏,看着茶水上飘着的两片茶叶,答非所问道:“苏相……救了我好几次。” “你这孩子……莫不是对他有心思?” 江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外公想说什么?” 顾知延叹了一口气,道:“我自然只想你能平安快乐,但是,你跟在他身边有多危险,我都一一看在眼里了。” “从最开始,你在临平遇刺,到后来他不在府中时,你被人夜闯闺房,拿匕首抵着喉咙,不得已来临时问我了迷药自保,今日在宫中又是惊险了一回,这才刚回来,府里又刚遇刺过……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仅仅是我看到的危险就有这样多,这岂能是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顾知延说的语重心长,他如今老了,能有的私心也就是想让江蕴能多一些平安。 他方才所列举的都是事实,江蕴没什么好反驳的,“外公的意思是让我跟你一起回临安,可若是苏相不允许呢?” “按理来说,他不能不允许,你虽然以婢女的身份在相府,但到底不是奴籍的,若真要打起官司来,你也是能脱离他的,但毕竟有情分在,想来他也能理解你,不至于闹到那一步。” 不至于闹的那一步? 江蕴想,外公还是太不了解苏明樟了。 事情若是不合他心意,他可以闹到任何一步。 第222章 我会娶她 当然,这句话江蕴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她道:“但救命之恩总不能不还。” 言外之意,倒是有几个以身相许的味道了。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相府的日子,总的来说挺好的,已经是我过过最好的日子了。” 顾知延若是这还看不出来孙女的想法,那他这大半辈子也就白活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侧头看了一眼在分拣药材的顾平,问江蕴道:“你觉得顾平如何?” 他突然转移话题,江蕴愣神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顾平,很中肯的评价道:“顾大哥自然是好好的人,为人谦和有礼,君子如玉,模样也真的好看,医术又好,自然是人中龙凤。” 她一通夸奖下来,顾知延又问道:“那你觉得他可适合做夫婿?” “噗……” “咳咳……” 刚喝了一口茶水的江蕴瞬间被呛到。 他外公这是对苏明樟偏见太大,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江蕴咳嗽了两声,道:“顾大哥醉心医术,似乎对男女情爱无意。” 她不想去评价一个人适不适合做夫婿,因为在她看来,只要遇到了自己心仪的人,都会适合当夫婿,当妻子。 就拿苏明樟来看,以前她觉得这人何止是不适合当夫婿,他也不适合当朋友,就连认识都不合适。 他就适合一人孤老终生,适合一个人站在高位。 但现在再看,好像也没那么不合适,虽然有时为人霸道无礼了些,但该细致的时候也挺细致,而且出手大方,也不会像她过去那些所谓的“亲人”一样打压她。 顾知延听她这样说,也知道确实没什么机会了。 他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啊。阿蕴啊,越是接触权贵,这日子过得越提心吊胆啊,这世间凡事,只要沾染了钱和权,就会徒增风险,你真的愿意跟在苏相身边承担这些风险,也不愿意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吗?” 江蕴攥了攥手心,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半晌,她小声道:“可是没有什么生活是不用承担半分风险的啊,更何况……他今日才为了我受伤,我就因害怕那点危险,抛下一切情分,那样岂不是太懦弱了。” 如果她真的那样选择,她自己都为苏明樟感到不值。 她这番话不无道理,顾知延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孙女重情重义,这也是好的。 他的想法已经表明,但他从最开始就想清楚了,这最终的决定权,给江蕴。 只要她是真的开心喜乐,其他事情他都可以少计较一些。 我自己实在担心她,大不了就留在洛阳,时时刻刻能照看到她。 想到这,他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外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再说是哪一日你后悔了,外公也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随便她自己做决定,当好她的后路就行了。 没办法,也就这一个孙女儿了,只能宠着呗。 至于苏相那人,除了身边危险有些多以外,其他倒没什么。 或者说,单把他这个人拎出来看,其方方面面的实力还是很能打的。 尤其是看到他今日护住江蕴,顾知延心里说没有感触,那肯定是假的。 江蕴见他态度稍稍有所转变,表情明媚了起来,问道:“外公这是支持我了?那外公可以留在洛阳吗?” 她明媚,顾知延也就会不自觉的跟着高兴。 他想听她说些好话,便问道:“我这好孙女,是很想我留在洛阳?” 江蕴笑了,两眼月牙般的弯下去,双手捧着茶盏,好好的看着顾知延道:“外公肯定也不想离我太远,我这医术还没学精呢,您老自然不能说走就走,你若是留在洛阳,我时常来看您。” 她话正说着,院门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晚夏早秋的夜里,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只是匆匆一瞥看个轮廓,江蕴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走路悄无声息的,但身上浅淡的混合着一丝血腥的檀香味随风飘过来,下一秒响起他的声音:“我先前提过,就给顾郎中在洛阳开个医馆,这话作数。” 苏明樟今夜的声音出奇的好听,江蕴觉得。 她笑着转头看向他,道:“我就知道相爷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顾知延见这小丫头笑脸才给了自己没几秒,就转头给苏明樟了,不痛快地哼哼了两声。 苏明樟见状,头一回对他行了个礼,弯身道:“我也是真心请顾郎中留在洛阳,洛阳的医馆风气不好,医术也参差,不如您的水准,您留下来整治风气,也能离阿蕴近一些。” 顾知延呆了一下。 江蕴也是。 这是苏明樟的说话态度? 他什么时候这样谦卑有礼了? 莫不是顾平附体? 祖孙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江蕴先回过神来,道:“好!” 顾知延相对来说就淡定很多,他摸了一把胡子,道:“苏相这话……倒是客气了,老夫在洛阳行医,也不是不行,但关于阿蕴……” 苏明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我会娶她。” …… 寂静了两秒,江蕴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她道:“我困了,我先回去……” 说完,她脚下生风地开溜,留顾知延和苏明樟两相望。 少顷,顾知延道:“娶她为……妻?还是妾?” 苏明樟认真道:“自然是妻。” 顾知延道:“那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嫁你为妻?” 苏明樟道:“过去她这样的身份,也是为了当个遮掩庇护,如今太后倒台,她自然可以恢复身份,不再为奴为婢。” “恢复什么身份,江家大姑娘?” 江齐安是罪臣,又已经死了,江家都没了,要这个江家大姑娘的身份做什么? 苏明樟道:“自然不是,她是神医的孙女,这样的身份不是很好?” 他特地用了“神医”二字。 顾知延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但很快压了下去。 “这个身份……倒是可以。” 顾知延难得端了一下长辈架子,更对苏明樟改观了一层。 他这里点了头,苏明樟道:“那我明日便着手安排起来。” 这儿两人谈好,苏明樟有些心切地回去寻那开溜的小兔。 第223章 苏明樟的脸看不厌 江蕴彼时正靠在自己的小榻子上,发呆地盯着小绿。 小绿见主人一直盯着自己,就卖乖的扑腾了一下翅膀,可主人没有反应,她就歪头闭眼睡觉了。 江蕴其实一直在神游。 或者说,她一直在反复回味苏明樟的话。 她没记错的话,他方才是当着自己外公的面,一字一句说会娶她。 这与他和她亲热时一时脑热的话是不一样的。 她到现在耳根子还有点烫,恍若梦境一般,原来她好像也能在亲人长辈的见证下嫁得良人。 虽然还没有真的到那一天,但她许久没有那样期待过一件事情了。 江蕴脑子里一直闪过一些画面,虽然不是很真是,但是很美好。 例如她会如何坐上喜轿,例如拜堂是怎么样的,又例如成亲后可以时不时去外公的医馆帮帮忙,和他老人家谈天说地,又或者带青姝一起去淘话本子。 不知想了多久,江蕴突然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匆匆回过神来,恰好此时响起苏明樟推门进来的声音。 江蕴赶紧躺下假装睡觉。 但是,依旧是那句老话,江蕴是真睡还是装睡,苏明樟瞧一眼便知。 他走到她榻边坐下,向他交代道:“明日我让人先去物色好一些的铺子,面积大一些,离府近一些,尽快买下来打点好,然后把医馆的牌匾做好挂上。” 江蕴听他在讲正事,也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稍稍侧了侧身,一边胳膊肘垫着脑袋躺着,静静地看向他。 苏明樟侧颜实在完美,这点江蕴早就知道,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即便是天天看日日看,也是看不厌的。 眉骨的弧度优越,鼻梁高挺,唇瓣略薄,下颚分明。 若是他正面与她对视,眉下那双桃花眼就如水墨般晕染开,黑色的瞳孔映着屋内的火光,是要洋溢出来的热烈。 早听闻情人眼里出西施,江蕴过去不能理解,她总觉得这人,丑就是丑,美就是美,如苏明樟这样淡漠的,那怎么着都都是冷的,可实则不然,他这样的人也是可以看出温度来的。 苏明樟见她在认真听,接着道:“医馆后面会带着居住的院子,届时你外公与他带来的徒弟就都可以住过去,你若是想去探望便去,好吗?” 江蕴点头,伸手用食指戳了戳他搭在榻上的手背。 下一秒,小手被苏明樟反握住。 “从明儿起,你也该改了身份,不必以奴婢的身份在相府里头,我与你外公商议过,你与江家早脱了干系,如今就是名医的孙女,以医女的身份在府里,就当是……为我调理。” 江蕴问道:“那与我过去在府里有什么区别吗?” 苏明樟道:“没有。” 江蕴道:“那就是换个身份,换给外人看。” 这些身份向来都是给外人看的,苏明樟揉捏着她的手道:“你对内的身份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江蕴:“是吗?” 苏明樟道:“是。” 他说着,将身子微微下压,靠近江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道:“这个身份也很快是对外的了,本来今日就告知皇上了,你外公有些忧虑,便暂时搁置一下,等到医馆开好,我再拟了婚书送到你外公手中,届时就名正言顺。” 苏明樟依旧把之后的计划都详细安排好了,江蕴都没想到什么婚书,也没想到那些名正言顺的仪式。 她软软说了一句;“都听你的。” 江蕴话音刚落,苏明樟刚想去抱一抱她,外面突然传来程风的声音:“主子,主子!外头……” 苏明樟眉头迅速皱了起来,他有些烦闷地起身,眼神有一瞬间凶的可怕。 江蕴心中默默为程风默哀。 她决定程风是有些打板子的天赋在身上的,一般属下哪有他那么会挑时候? 苏明樟语气有些不耐,问道:“外头怎么了?又有此刺客了?” 有刺客又如何?有此刻他们拦着就是了,妨碍他抱江蕴做什么? 不过这回还真不是此刻,程风道:“外头是公主、啊呸,是庶人静兰,他嚷着要见您。” 江蕴清晰地看到苏明樟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那些他不在乎的人,就不该来妨碍他在乎的事。 江蕴生怕他直接拿剑出去捅人,忙坐起身道:“不如我去吧。” 苏明樟道:“为何要去?叫人清理了就是。” 江蕴想了想,道:“我还是去一下吧,说不清,再清理也不迟。” 她到底是比苏明樟要心软的。 或许是她与静兰和当初的江晗都差不多的年岁,事到如今,也没有谁的日子是一帆风顺的。 江蕴想,比起她们先甜后苦,还是自己这个先苦后甜来的好。 江晗最终在她这里得了一条活命,静兰……她就也去劝两句吧。 这般想着,江蕴穿鞋出了门。 苏明樟跟出去几步,示意程东程西在后面跟上。 江蕴见到了站在相府门口的静兰。 她是强撑着站着的,要不是有她这些年来习以为常的一股子傲气,就她现在这个状态,早就该瘫倒在地了。 她头发散下来一半,远些精致的妆容早就哭花了,在门口大灯笼的橘色暖光下显得有些脏乱恐怖,身上华丽的紫色衣裙沾染了很多尘土,尤其是裙角,已经变成了黑色。 而站在她对面的江蕴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身月光白的长裙,发髻随意挽着但是丝毫不见潦草凌乱,脸上白净没有妆容,只有小嘴是自然的淡粉色。 静兰等了半晌,没等到苏明樟,却看到江蕴出来。 她想闹脾气,可是方才已经在宫门外跪着哭丧谩骂了太久,此时嗓子沙哑,也没有力气闹脾气了。 江蕴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皇帝是有多着急地把她扔出来,就连她的衣裳都懒得让人换了。 又或许,皇帝就是想让她带着原先最骄傲的东西,去过最破败不堪的生活,以此来惩罚她,惩罚她玷污了自己兄长的血脉十几年。 担这些也都不必再去想,江蕴先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224章 可以睡出感情来 “我来这里做什么?” 静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然后干笑了两声,道:“我自然是来找我的未婚夫啊!” 江蕴叹了口气,道:“静兰,醒醒吧,寻常人的日子也不是过不得。” “江蕴你少放屁,你让苏明樟出来见我!你让他出来!” “他不可能会出来。” 江蕴很果断地把她的要求给堵死了。 静兰已经哭到干痒的眼睛又流出两滴眼泪来,道:“为什么……凭什么……他都不知道,几年前,他初登相位不久后,我就对他有意,他凭什么……” 江蕴道:“男女之情上的事,向来没有为什么。” “分明是被你抢去的!” 她仰视着站在台阶上的江蕴,目光里还保留着几分过去的高傲,道:“江蕴,说到底,我也是你表姐,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跟我讲话?” 又是凭什么。 江蕴觉得她就离不开这三个字。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凭什么? 她道:“不凭什么,再者,我与你非亲非故,没有什么表姐妹一说。” 母亲须得姐妹,她们才是表姐妹,她可不把余氏当作母亲,她的母亲早就死了,血脉上而言,她和静兰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反倒是和江晗还有点关系,毕竟是一个渣爹。 “贱人闭嘴!” 静兰发疯般道:“怎么了,当初我是公主的时候,你这个贱人还没有到苏相身边的时候,哪次跟着进宫不是喊我表姐的?倒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啊,如今就急着说什么非亲非故,全都是一群贱人,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江蕴懒得理会这番话,什么树倒猢狲散,她又没想拿她当树过,都是被迫的。 她只不过觉得,尊贵了十几年,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份是皇室的耻辱,跌落神坛,也是挺悲哀的,毕竟出生不可选,她还是有可怜之处,但她若是只想撒些莫名其妙的气,她也不想多听。 江蕴打算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她道:“静兰,无依无靠的日子我曾过过,江晗现在也正在过,虽然我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但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命数都不是上上签,废太后给你求了一条命,能活着,就要对得起这条命,你再来骂来闹,也只是徒劳,现在掉头,说不定以后还有平稳日子过。” “江晗活着?” “对。” 江蕴差点忘了,外人都以为江晗被抓奸后,早已被苏明樟弄死了。 江蕴道:“她的命是自己换来的,你的命是废太后换来的,更该珍惜。” 而且静兰的情况其实比江晗当时要好一些,因她头上还有些首饰,身上的衣裳虽然脏了,但料子是千金一匹的,都可以当了换钱。 但奈何在心态上,静兰是最差的。 之所以心态差,大概率是因为没有缓冲,江晗是在相府待了许久,慢慢意识到亲情在利益面前的寡淡,而且在相府过得实在糟心,所以出去后,心态调整还算可以。 但静兰,在此之前没有过过什么不顺心的日子,一夜之间有了天壤之别的身份,她接受不了。 而且,对于废太后自己选择凌迟,换取她的姓名这件事,她并没有半分感念。 静兰继续癫狂:“废太后给我换命……呵呵,我被害成那样就是因为她!那个什么薛睿,他才不是我爹,我会认他当爹吗?她凭什么给我找一个那样的爹?我恨她!她活该去死!” 静兰一边怒骂着,但又不自觉流眼泪。 江蕴无奈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在她停顿的空隙道:“静兰,你再闹下去,苏相会让你把你清理掉,你若是走,未来或许还能平淡度日,你自己斟酌吧。” 江蕴说完,没想再听静兰的回答,也懒得管她做什么决定,就自顾自回去了。 而后又含糊不清地传来几声静兰的喊骂,然后就没了声音。 江蕴不知道她是走了还是被清理了,也没再过问。 回到屋里,她想直接躺倒自己小榻子上,可走过去刚想躺,却发现那榻子不见了。 “睡这里。” 江蕴顺着声音看过去,可以看见屏风后苏明樟隐约的身影,他那意思是与他睡一张床。 江蕴道:“我睡那小榻子挺舒服的,都睡出感情了,干嘛撤了?” 苏明樟道:“你睡我也可以很舒服,也可以睡出感情,又不是没有同床而眠。” 江蕴:“……” 她默默走过去,一脸无语地看着苏明樟。 “相爷就这样急不可耐?” 苏明樟道:“我早就急不可耐了,你不是一直知道?” 江蕴道:“那你也得忍着。” 苏明樟道:“我一直忍的很好,你越乖,我忍得越好,睡地上和睡我床上,你选一个。” 于是乎,江蕴睡觉的时候一直被紧紧抱着,就连翻身还要推某人好几下。 *** 外面街道上,静兰一个人走着。 她后来没闹了,便也没死,因她忽然想到,似乎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那就是小余氏的住处。 也就是她小姨,江蕴以前的后母。 她带着儿子还住在洛阳,她也不缺钱。 更重要的是,她也恨江蕴。 静兰曾听了一嘴她们的院子在何处,但具体位置并不知晓,于是只能往大致的方向走去,然后到那一片街区挨家挨户地观察寻找。 夜里街上无人,只在特定的时辰会有打更的人路过,嘴里报着时辰。 打更人看到失魂落魄的静兰,头发披散,有气无力,以为大半夜见鬼了,吓得后退了两步。 静兰见状,更加哭丧着脸,还将眼睛瞪的老大,步子僵硬地朝他走过去。 “啊!见鬼了,见鬼了!” 打更人吓得落荒而逃,见他害怕的模样,静兰笑了笑。 这是今日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了。 不错,她的乐趣就是这样,喜欢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后半夜,她找到了那片街区,翌日天亮后,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她便一家一家地排查,没多久,就蹲到了出门买菜的小余氏。 第225章 出逃后的萧煜之 小余氏一眼就认出了静兰。 她实在是太扎眼了。 彼时静兰一个人蹲在树下,裙摆随意地摊在泥土上,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上她几眼。 小余氏和她对视上了后,又在原地愣了许久才走过去。 “静兰?” 她试探性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能在这里见到她,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小姨母……” 静兰因为蹲坐的久了,起身有点困难,她站起来后有些头晕,脚下踉跄了两下,小余氏伸手扶了她一把。 静兰眼睛酸痛的很,但真的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她道:“小姨母,能带我回去吗?” 小余氏简直不敢相信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太后出了这档子事的消息已经被传出来了,但还没有传到小余氏耳中,小余氏也没有跟人打探八卦的习惯。 看到这一幕,她也没心思买菜了,先拉着静兰回去了解情况。 …… “你是说……姐姐她,被判了凌迟?” 小余氏面色苍白。 她们姐妹之间虽然也有过不少瓜葛嫌隙,但总的来说,姐妹之情还算是深的,过去也是相依为命的。 如今骤然听闻噩耗,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姐姐与薛睿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这么多。 她只知道在流放时,姐姐确实与那时候的薛睿有了感情,但至于成为皇后后还偷情,真真是连她也瞒的死死的。 荒唐。 太荒唐了。 她还曾佩服姐姐的冷静和野心,但没想到她竟做出过这样不过脑子的事。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回转的余地,能收留静兰的也只有她。 “你留下吧。” 小余氏给她端了茶水和吃食,尽管自己也心痛的很,但还是安慰了她几句。 “你我也有血脉亲情,你在这世上也不是无亲无故,先缓一缓吧。” 静兰吃了几口后,感觉稍稍有了点劲,才开始说自己最想说的话。 “小姨母,你还恨江蕴吗?” 她突然这样问,让小余氏惊诧了一下。 “怎么了?” 静兰道:“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含义,看那神态,巴不得现在就把江蕴捏死。 余氏顿了一下,而后道:“恨,怎么会不恨?我很江蕴,也恨苏相。” 至于苏明樟,静兰没有去提,她依旧把重点放在江蕴身上,甚至认为是她抢走了苏明樟。 “小姨母,我好想让她死。” “嘘。” 余氏把食指伸到嘴边,示意她别说。 许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她习惯多把事情放在心里,少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姨母知道。”小余氏道。 “可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动苏明樟是不可能的,至于江蕴…… 敢问当今世上,放眼整个朝廷,还有谁能从苏明樟手里拿到人? 静兰一脸颓丧,但小余氏却很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她很有底气。 她道:“静兰,这世上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 “何意?” 小余氏道:“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缺银子。有银子就能打探到任何消息。我找了江湖上的人,去打探苏明樟的过往,想寻一寻是否有软肋,谁知还真有。” 静兰道:“打探苏相的软肋有什么用,难道还能与之对抗吗,我恨的是江蕴!” “急什么?你怎知不是针对江蕴那贱人的?” 听到这话,静兰立刻安静下来,认真的听她说。 小余氏道:“也就前些日子才得知的消息,苏相似乎在过去有一位心上人,很是恩爱,还定了婚约,只是后来家中突变,两人离散。” “那又如何?” 静兰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一个江蕴她已经够厌恶的了,根本不想听什么苏明樟的心上人。 “什么叫那又如何?苏相形单影只这么多年,定是对过去的旧人念念不忘,而江蕴只不过是靠着那张狐媚皮相勾去了他一点心思,但若是旧人回来,你猜她会是何种下场?” 静兰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姨母打听的靠谱吗?” “这个你放心,江湖上的暗门子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没有把握的话他们不会说,毕竟这个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静兰点了点头,道:“如果真如小姨母所说,那我猜那小贱人最好的下场是继续为奴为婢,但很大概率会被赶出府,毕竟那旧人凭什么要容得下她?” 小余氏道:“不错,报复不一定要千刀万剐,她过得不好,我心中便畅快了,如果万一,她被赶出了相府,那就可以让我们拿捏了,至少我们还有银子。” 当初她自己带的和太后给的银票足够多。 静兰听到此,摘下自己的手势,还有腰间的一块玉佩,全部放到桌上后道:“这些也都值钱,小姨母说的对,横竖我们不缺银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能找到那苏相那旧人吗?” 小余氏道:“最初打听的时候,得到的消息都是那女子已经死了,但就在前两日忽然传来有消息,总是有希望,耐着性子再等等便是。” 静兰应了一声,一颗悲愤的心此时才稍稍得到一点慰藉。 *** 一间客栈顶楼,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默默的盯着对面。 对面是相府的人,看样子是我刚刚盘下来了几间铺子,然后合并成一间。 “女子”闭上眼睛,耳廓动了动,勉强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医馆。 大概是要开医馆。 “无趣。” “女子”评价了一句,然后靠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喝茶。 为了躲避苏明樟手下人的追查,萧煜之不得不又男扮女装起来。 这招好用,他屡试不爽,在临安时他就用过。 其实就他那张脸而言,还是适合扮女装的,只是那行为举止实在难以入目。 茶水喝得急,嘴角还漏出了一些……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每天深更半夜刨洞,然后又蹲到了时机,在有刺客入侵相府的时候,终于成功逃脱了出去。 当然,是带着萧门门主一起的。 此时此刻,萧门门主就站在他后面,手里拿着一支毛笔,面前铺着一张纸,而身上……穿着嬷嬷的衣裳扮作老奴。 第226章 萧煜之当门主 “写完了吗?”萧煜之突然问出声,但并没有回过头去看。 萧门门主盯着白纸,“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没有。”萧煜之的语气不容商量。 萧门门主道:“可是这真的太过儿戏,哪有你这小小年纪当门主的?不说萧门了,就是放眼整个江湖的门派,也不会让一个未及弱冠的郎君去当门主!” 他们二人被关在相府那么久,苏明樟不想起来,又或者故意装作忘记,那是真有可能把他们关一辈子的。 而能逃出来,萧门门主除了提供一把小匕首以外,其他的全是萧煜之的功劳。 主意是他出的,后面趁乱逃跑靠的也是他一等一的轻功。 且逃出来以后,能躲避苏明樟部下的追查,靠的也是他男扮女装的经验。 可以说,萧门门主完全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 “你凭自己的本事被关进去,凭我的本事逃出来,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资格当门主?你哪件事做对了?哪件事符合老门主的观念?” 萧煜之年纪不大,训起人来还显得挺老成。 他说着,把引尽了的茶壶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双手抱在胸前,闭目道:“总之你要是不写,我明日就自己先开溜,留你一个人在这。” 他要他写自愿退下门主一职,将萧门交给萧煜之打理,绝不多嘴插手。 萧门门主武功和轻功都不及萧煜之,当然了,尤其是脑子。 若是萧煜之真抛下他不管,那他估计隔日就要被抓回相府了。 但其实,苏明樟根本没想管他,下令只是为了抓萧煜之。 萧煜之也心知肚明此事,但就是坏心眼地吓唬萧门门主,让他心甘情愿地写下门主一职退让书,也好不再去霍霍萧门,把萧门搞成跟其他一些不入流的门派一样,只会赚点佣金,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萧门门主反复斟酌了一番,实在是觉得自己无路可选,不得不照着萧煜之的说法做了。 少顷,他写完了后,要破手指按了个血手印。 萧煜之拿过来一字一句审核过后,满意地揣进了怀里,道:“那我以后便叫师叔为老萧吧!” 老萧:“……” 萧煜之见他脸色很难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这样难过,我以前还盼着皇帝或者苏相你直接把你斩了,也省得你再出来带着萧门走向歧途。” “你!!咳……” 他说这话还是笑着说的,因为扮女装,嘴上还抹着鲜艳的口脂,再加上他咧嘴笑,显得很诡异。 老萧本就被他的话气到,再加上这视觉的冲击,差点没吐血嗝屁过去。 这家伙原先居然还盼着他死,现在还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萧煜之见他咳嗽,还帮他拍了拍后背,“消消气,消消气,我一定会经营好萧门的。” “你倒是先想想怎么脱险!总不能一辈子在这扮女人吧?” “哦……” 这是正事。 老萧道:“不如等到深夜,溜出洛阳去。” 话音刚落,萧煜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老萧问。 “没什么,”萧煜之道:“我就是在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老萧:“……” 萧煜之:“深夜,只会更方便他的眼线盯梢,夜里鬼鬼祟祟,管你是男的女的,一定都会被查!” 于是,萧煜之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在白日最热闹的时候出去,而且在出洛阳之前,还打算光明正大的走到那家正在装点的医馆面前荡一荡,晃一晃。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将这句话当做真理。 而事实是,这个法子确实好用。 开新医馆,又是这样大的医馆,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大好事,且医馆多了,互相之间竞争厉害,药价也能往下压一压。 于是装点的是医馆的消息一传出去,路过的百姓就常会停下脚步看两眼,打听问道:“这医馆坐诊的郎中是何人啊?能开得起这样大的医馆,定是名医吧?” “只希望这家医馆能良心些,我儿前两日生病,开了几贴子药就花了我们一个月的饭钱。” “唉!郎中有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可别是个花拳绣腿的就好,银子多花不打紧,白花才最可怕……”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对新医馆都挺期待。 萧煜之和老萧混在其中,一个是戴了帷帽和面纱的小姐,一个是给小姐扇扇子,试着尽可能遮住自己的脸的老嬷嬷。 两人时不时还对边上百姓的言论表示支持。 边上有几个苏明樟派来监工的,都无人注意他们。 两人站着都试探了一会儿,见伪装效果不错,便大摇大摆的往城门走。 “你走的舒展一些!越是有底气,越是没人怀疑你。”萧煜之提醒老萧道。 于是乎,在最热闹的时候,两人还真就光明正大出了洛阳。 两日过后,苏明樟手下的人依旧没有查到萧煜之的踪迹,前来禀报时,江蕴正靠在他身边看话本子。 萧煜之就如同天生和苏明樟互相克制一般,两人总有本事让对方不爽。 “抓不到?为什么抓别人就抓得到,抓他永远抓不到?他给你们钱了?” 苏明樟恼怒。 “这……自然是相爷给属下们发钱的。” 暗卫小心翼翼道。 “那就再去找再去追,我不管天涯海角,洛阳找不到,就到洛阳城外去找,总之要把人给我抓来。” 他每句话都说的很平静,但却又威慑力十足。 暗卫听的两股战战,但江蕴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 “怎么了,你笑什么?” 苏明樟问她话的时候,语气自然而然地柔了几分。 江蕴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回答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话本子。 苏明樟一把夺过,原来里面写的是权贵公子追求佳人的故事。 “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你们也要把她给我找到!” 这句是里面公子哥弄丢了佳人,吩咐下人说的话,恰好和方才苏明樟的话差不多。 苏明樟:“……” 第227章 苏狗:不摸我我要断子绝孙了 苏明樟没收了江蕴的话本子,给她换了一本医书过去,“让你少看这些了,医馆过几日就操办好了,该看医书。” 江蕴随手翻了几页医书,但实则完全没有看进去,撇撇嘴道:“你干嘛这样揪着萧门不放?想要伤我的不是薛睿吗,他都已经要被凌迟了。” 苏明樟道:“不是抓着萧门不放,只是针对萧煜之罢了。” "为什么?”江蕴问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 苏明樟一把就住了某人的脸,“你倒是不记仇啊。” 江蕴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我不是不记仇,是仇已经报了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苏明樟不以为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只知道得理不饶人。” 江蕴帮他纠正了一下:“你是不得理也不饶人。” 苏明樟听了不仅不反驳,还补充了一句:“我就是理。” 江蕴:“你何止是理,你简直就是天。” 苏明樟依旧是顺着她的话,“我若是天,那你就是要上天了。” 江蕴:“???” 她怀疑他话里有话,但是没有证据,于是揉着腮帮子躲开了他的眼神。 见她一副战败的模样,苏明樟挑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说,我说,我还想问问你,你若是把萧煜之抓回来了,要把他怎样?我看你先前一直将他关着,自己都关忘了。” “我就是想一直将他关着啊。”苏明樟云淡风轻道。 苏明樟觉得,那小子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那条命,而是自由和萧门。 那他就专门挑他最在乎的东西下手。 他轻功了然,敢闯他的相府,他就想让他有来无回,干脆别出去了。 谁知他花把戏那样多,一个铁牢根本关不住他,该给他弄个四周纯铁的笼子还差不多。 江蕴道:“你干脆放他走了,此生估计也不会再有交集,你越是想抓他关他,说不定要纠缠一辈子。” 苏明樟道:“我只跟你纠缠一辈子。” 江蕴瞬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她觉得这就是孩子气,跟个小孩子一样计较。 男人就是这样。 即便是苏明樟这样,她过去觉得遥不可及的男人,耍起孩子气来的时候也是不讲道理,她就当他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好了。 江蕴不搭理他,乖乖开始翻看医书。 但苏明樟的倔劲还没过去,他刚才说的话没有得到答复,心里很不爽,其实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跟你纠缠一辈子,你没听到吗?” 江蕴抬头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回应?” 江蕴问道:“那我要夸夸你吗?”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好听,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话本子里都是说相守一辈子,相爱一辈子。 有哪个会说纠缠一辈子的? 也就他。 苏明樟道:“你应该说你也喜欢与我纠缠一辈子。” 江蕴:“……” 她看着苏明樟那张俊脸,勉为其难的开口道:“我……我……” 莫名的说不出口。 最后,她在苏明樟期待的目光下道:“我对你无语一辈子。” “唉疼疼疼!” 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她的脸肉又被揪起来,依旧是左脸,因为苏明樟顺手。 这会的劲道明显更大,摆明了就是要给她一点苦头吃。 江蕴拿手拍他他也不放,她是真的疼了,干脆眼睛一眯,胡乱蹬起脚来。 起先几脚不是蹬的空气,就是踢到他膝盖上,几乎毫无杀伤力,于是他猛的蓄力,抬高了腿,重踢一脚,才刚踢到什么,脸上的手就松了,还感觉眼前人迅速后退了几步远离她。 江蕴赶紧捂住腮帮子,然后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似乎踢偏了。 苏明樟低头看着自己小腹之下。 略微有一点点疼痛。 但凡他刚才躲闪的再慢一点,估计就能进宫当太监总管了。 他木楞地盯了两秒之后,爆炸了。 江蕴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闯祸了,她想要夹着尾巴逃跑,但是又想关心一下苏明樟,也担心自己把他踢坏了,于是忍住了逃跑的冲动,目光也落在他小腹之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还……还好吗?我其实没有怎么踢到的……” 苏明樟皱了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疼。” “真的?” “我便是全身都经得起打,此处也不行,你上街随便拉个男子问一问,这儿能承受多大的力?” 他喘息愈发沉重,像是真的在承受巨大的苦楚。 两分的疼痛,硬是被他演成了十分。 江蕴头一回见他这样大的反应,她真心关切的走过去,“你刚才躲的快,我以为问题不会很大,如果真的很疼,我……我这就去请外公来……不!我去宫中请太医。” 她要是把外公请来,竟然会被问起详细的前因后果,这让她如何开口? 还是请卢太医吧。 说着她提着裙摆就想往外跑。 “回来。” 她溜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苏明樟道:“这事寻郎中也没有用。” “那怎么有用?” “揉揉按按,疼上一场也就过去了。” 江蕴的眼神瞬间变得狐疑起来。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苏明樟道:“你踢了我,不想着帮我缓解疼痛,倒是先来质疑真假?” 他一副痛的要死要活的模样,江蕴说什么也是理亏了。 她点点头道:“我不质疑了,那你揉啊。” 苏明樟不动。 江蕴道:“你不方便,我先出去就是。” 苏明樟:“你帮我。” 江蕴:“适可而止。” 苏明樟:“你不帮我,我就要断子绝孙了。” 话说至此,江蕴已经很确定这厮是在借题发挥。 因为他真的半点也不隐藏那些破心思,就明晃晃的摆在脸上。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道:“怎么?你有没有后取决于我给不给你揉?” “取决于你给不给我生。” “苏明樟你别越说越离谱!” 江蕴稍稍抬高了一点音量,想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羞。 但下一刻,苏明樟就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腹下带,江蕴朝他倾了过去,一只手撑在他胸前,一只手…… 第228章 娶你之后一夜三五次 虽然是隔着衣裳,但江蕴还是感受的很明确。 她白净的脸蛋已经全染成了粉色,这事根本不在可控范围内。 她抽不开手,只好把头埋在他胸口怒骂道:“你跟我说这像是要断子绝孙的模样吗?!” 拿这么严重的话吓唬她,那他倒是别起来啊! “你放开啊!我不要碰!” 苏明樟道:“你又不是没碰过。” 江蕴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久远的回忆被唤醒。 她碰过,那还是江晗嫁过来的那天。 但是…… 那时候两人是吃多了酒啊!都有些浑浑沌沌的,她过后也把这件事当做酒后的意外。 但现在一个比一个清醒,谁要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蕴道:“别装疼了,放手。” 苏明樟这会儿不装了,如实道:“但是真的有一点疼。” 说着还带动江蕴的手动了一下。 江蕴哪还管的上他疼不疼?她只羞恼地想骂人。 “苏明樟,你畜生,你是得了什么病症?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变成畜生?莫不是有什么畜生寄生在你体内,时不时就要出来作祟一番?” 她现在牛鬼蛇神的话本都看得多,骂人都颇有想象力。 但是苏明樟最擅长顺着她的话气她。 “对啊,我体内就是有畜生,它时不时出来作祟一次,而且还越来越频繁,过去是一月一次,现在想一日一次,等我八抬大轿把你娶进来之后,说不定就是一夜三五次。” 江蕴:“!!!” 有时候也挺希望天上的神仙下来把他收了的。 “若是你实在控制不了那畜生,我也不能让它把你给控制了,回头就找把刀把它砍了,你说这样可好?” 江蕴不甘气人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于是干脆狠了一把。 不得不说这话挺奏效,苏明樟终于把她那只手挪开了 但坏消息是,他抓着她的手腕,又把她往自己身上拽,让她与他贴在一起。 触感从手上转移到了江蕴肚子上,江蕴想逃,苏明樟还把手掌放到她后背上,但她与自己贴的更近。 “顶的难受……” 江蕴声音轻的跟蚊子叫一样。 苏明樟道:“我也难受。” 江蕴:“你放开我,我们就都不难受了。” 苏明樟道:“你要是帮帮我,我们也都不难受了。” 他这话的语气相比刚才,多了一丝丝哀求的味道。 听得出很难受。 这真不是装的了。 江蕴自然也不是成心想让他难受,她不与他吵了,好好说道:“嗯……以后,以后会好好帮你的。” 苏明樟的手慢慢从他手腕移到她的手心,大拇指在她手心里揉捏了一番,“现在也要。” 现在要个鬼! “青天白日,光天化日的!” 苏明樟道:“我管他白天还是晚上。” “你不要脸我还要啊!” 江蕴着急道。 苏明樟根本没把这话听进去,但就在他要进一步欺负江蕴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声音:“什么要脸不要的?阿蕴你这是跟苏相说的什么胡话?” 是顾知延的声音。 屋内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同时怔了一下 苏明樟也有这种为数不多被吓到的时刻。 “外公来了?是有何事?” 江蕴声音略微有一点颤抖,但好在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和苏明樟分开站好。 顾知延道:“是医馆的事,我想进来跟苏相说两句。” “顾郎中请进就是。” 苏明樟语调是真的很平稳,半点破绽没有。 只是在顾知延踏入房门的前一瞬间,他抓住江蕴让她挡到了自己面前,“稍微等一下再走开。” 他还没消。 江蕴不得不配合。 顾知延进来后,先是好奇问道:“方才说什么要不要脸的,这是吵架了?” 江蕴道:“没什么,只是办了两句嘴,胡闹的,相爷拿手揪了一下我的脸,我才这样说。” 顾知延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她的红脸,摸了一把胡子道:“你如今的身份是相府医女,还是别太胡闹了,若是得空,还是多来看看我老头子的好。” 不管顾知延说什么,江蕴都点头如捣蒜,“外公教训的是。” 苏明樟也应和:“我也会多提醒她去探望,也让她多看医书。” 江蕴强颜欢笑…… “哦,还有啊,阿蕴你这礼仪教养方面有所退步,你只能站在别人正前方呢?将人挡在后面,这样不好。”顾知延又一本正经的提醒。 苏明樟缓的差不多了,他自己从江蕴身后走出来,道:“只是我恰好站在她身后罢了,小事而已。” 江蕴:“……” 顾知延点了点头,才正式道明来意。 “苏相,是这样的,我看那医馆大体弄的差不多了,只是牌匾还没弄,我起了个名,叫好运医馆如何?” “好运医馆?” “不错。” 顾知延解释道:“这名字乍一听是普通没深意,但其实有三重意味: 一来,这是表面意思,希望来者能好运不再来; 二来,我过去也有过妇科圣手的名号,尤其是在这生子这块有些研究,当初能进太医院也正因为此,故而好运也意味为好孕,是老夫的招牌。 这三来……” 他说着看向了江蕴。 “好运好蕴,自是想要我家阿蕴此生都好的意思。” 顾知延说的高兴,他笑着,眼角的纹路一挤,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他解释完寓意后,问道:“这个名称可好?” 江蕴心里一阵暖,只是看着外公,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苏明樟回答道:“好,牌匾我过会就会让人去做。” “苏相办事,老夫我放心。” 顾知延说完了事情要走,但又想到了什么,他打量了一下孤男寡女的屋内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到江蕴脸上,清了清嗓子道:“蕴儿近来气色一般,过来,外公教你个药膳。” 气色一般? 她现在的气色好的不得了。 顾知延这理由找得虽有些偏颇,但总比不找好。 江蕴自然是借坡下驴,“药膳?我这就去学着做!” 这会她出这屋子,苏明樟也不好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人开溜。 第229章 日常哄狗:我喂你吃好不好? 医馆那边装点的速度还算快,又几日过后便差不多了,牌匾也是快马加鞭做出来,这些安置妥当之后,进购采买药材的事情就要顾知延自己把关了。 他和顾平顾安搬到了医馆后方的院子里,顾平四处探走,通过不同渠道采买来的药材都要给顾知延过目,顾安则是留在医馆,时而帮顾知延打打下手,时而给一些前来询问的百姓们介绍,道是药材的采买途径都弄好了就可以正式看诊了。 前些时日,似乎是被苏明樟有意的宣传,这医馆虽还没正式开诊,顾知延的名声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导致有不少得了重疾的想先来求个医,毕竟洛阳的大医馆不是所有百姓都能看得起的,便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 顾知延对病患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他闲了这么久,巴不得早些回到自己本职上去,于是在药材还没采买齐时,医馆门口就开始排队了。 他这头忙起来了,江蕴自然也时不时去帮忙学习,在相府的时间大打折扣。 苏明樟在书房时,身边的小椅上空落落的,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一眼,看了后心中又觉得一空,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太由着江蕴来了。 起初几日,江蕴也只是白天去搭把手,到了后来,竟是晚膳的点也不见了人影,苏明樟在桌边等了许久,等到菜都凉了也等不到人,便招来程风问道:“医馆那边到现在还在看诊吗?” 因着距离近,程风用了轻功,没几下就到了医馆门口,看了一眼,见似乎今日看诊已经看的差不多了,门都关了,于是他就跃上旁边的树上往里看了一眼,见后头露天的院子里,江蕴正坐在顾知延边上给他盛着什么,看模样估计是养生的药膳,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桌边顾平顾安也都在一起。 于是程风回去如实禀报了自己的所见,苏明樟听了一脸黑线。 他视线落在一桌冷了的饭菜上,话则是对程风道:“你都看到了,也不去跟她说让她回来?” 程风一脸无辜道:“主子让属下去看看医馆还有没有在看诊,没说让属下把阿蕴姑娘带回来。” 苏明樟抄起手边的筷子就飞过去。 程风躲闪及时,那筷子直接插入了后面的门板上。 “你若是当不好差事,便早日退位吧,我看程东程西都可以替你。” 程风语气很怂但嘴很硬,道:“程东身手比属下稍差些,程西就更不用说了,他脑子笨。” “你不笨?”苏明樟淡淡问了一句。 程风:“……” “属下这就去把阿蕴姑娘叫来。” “不必了。”苏明樟道。 他就看看,她自己何时回来,今夜还会不会回来。 他这般想着,又独自在桌边坐了半晌,突然耳畔响起声音:“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原是小绿饿瘪了肚子。 那女人是在外面玩乐了,连小绿都顾不上,今日都没怎么进食。 苏明樟无奈地起身去喂鸟,越喂越气,干脆把它的小碗倒的满的不能再满,是能直接撑死小绿的量。 “你娘不要你了,省着点吃。” 苏明樟很温柔说着,好在小绿根本听不懂,自顾自大口进食。 看到小绿可以没心没肺地吃的这样高兴,他便更加不悦了,板着张脸就往外头走,本想着去散散心,谁知一踏出门就撞上个小身影。 江蕴“哎呦”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站稳了身子,但她也没把这小插曲当一回事,下一刻就看向苏明樟,弯眼笑着抬起自己手中的食盒,道:“相爷,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苏明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道:“你还知道回来?” 天都黑了。 黄澄澄的月亮都升老高开始当差了,她才知道回来? 江蕴听他语气不对,脸上的笑容一秒收起,“生气了?” 苏明樟道:“你不如直接夜里也住那里,不必回来了。” 江蕴道:“外公今日也确实这样说,叫我回来同你说一声,明日开始就睡在医馆,她说我现在住在相府不合规矩。” 苏明樟觉得憋了一口气没处泄。 顾知延也是个心机小老头。 他那时明明与他说好了,开了医馆之后,江蕴变为医女的身份,但依旧留在相府,现在他来抢人了。 苏明樟道:“什么合不合规矩,我们之间有过规矩吗?” 他一张口,江蕴就知道会吐出什么话来,因着早有预料,回答的也就很顺畅,“以前没有规矩,但以后可以有啊。” “做梦。” 苏明樟简短地回了两个字。 江蕴不想与他斗嘴,她今日没回来用膳没提前说,苏明樟有气在心里,江蕴觉得当先把人哄好了再说,于是她讨好地上前扯了扯苏明樟的衣袖,道:“是是是,我做梦,你先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药膳。”苏明樟依旧回答简洁。 江蕴一愣,这么好猜? 她道:“相爷果真聪慧,这药膳是大补的,味道也好,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她说着往里走,见到了一桌子没动的饭菜,更觉得有些抱歉,便更加放软了态度让苏明樟来吃。 苏明樟见她这副殷勤模样,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儿,但觉得若现在就松了口,会觉得自己太过好哄,于是依旧语气冷淡,道:“我今日胃口不好所以没吃,药膳我也不想吃,罢了。” 真的很假,胃口不好让人把菜扯了就是,何必摆那么久但不吃? 江蕴看破不说破,再更加放软了一点儿,道:“你若是身子不适,我喂你吃可好?” 这下台阶都放到苏明樟脸上了,若是他在不下,只怕江蕴就有理由生气了。 于是他在原地矜持了两秒之后,选择乖乖坐下,然后看着江蕴,等待她喂。 江蕴一愣,“还真要我喂?” 苏明樟眉毛一扬,“你诓我?” 江蕴忙道:“绝无此意,只是没想到……你也不嫌丢人。” “丢人吗?” “若是传出去,说堂堂相爷,用膳还要人喂,不是很丢人吗?符合你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吗?” “你还想传出去?” 苏明樟推开了喂到嘴边的勺子,道:“你若是敢传出去,那我也将你与我同床共枕的事传出……”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勺子捅了嘴。 苏明樟感到边上小家伙恼了,于是没再说,只乖乖把药膳咽下。 第230章 我们是人以群分,夫唱妇随 见他识趣,江蕴之后也就好好喂,“好吃吗?”她问道。 苏明樟表面上看似乖了,但那只是表面,分明很好吃,他偏要道:“一般。” “这都一般?那你要怎样。” “用嘴喂。” 江蕴:“……” 她忍不住飘了个白眼,然后把碗一搁,“这又不是汤水,这要嚼的,你也不嫌恶心。” “我不嫌恶心,我就想恶心死你。” 苏明樟心里想着她方才说要住到医馆去的事就觉得很不爽,嘴上就一定要膈应人。 江蕴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道了一句:“你又犯病了。” “我犯病了你给医吗?” “给。” 江蕴想着,犯病给医,犯贱就不行了。 然苏明樟却道:“相思病,你医吧。” 江蕴道:“我就是去医馆帮帮忙,你就相思病了?哪有那么严重。” 别人都是远隔千里,或者长期见不着面才能得此病。 他就喜欢夸张的没边。 他就喜欢作。 苏明樟道:“对,你去医馆帮忙我就得病了,你若是要夜住在医馆,我估计要病入膏肓,等你想起来见我,我怕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江蕴:“你不是入土为安,你是要上天为王了。” 江蕴现在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苏明樟没耐心跟他打哈哈了,直截了当道:“你不许住医馆。” “我答应外公要守规矩了。” “你是那有规矩的人吗?” 江蕴听了这话不高兴道:“我怎就不是有规矩的人了?” 她还来脾气了? 她大晚上不回来,一回来就说要把他抛下自己出去住,她居然还有脾气? 苏明樟直接把人按倒自己腿上,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往她唇上亲去,啃咬了两下之后放开,看着她樱红的嘴唇道:“你有规矩吗?你外公知道我亲你吗?” “苏明樟你狗!” 江蕴嘴唇有些疼,她刚站起身想脱离他,结果又被一把按回去,这会苏明樟没有啃咬她,而是侧头温柔的吻他,舌尖也慢慢点开她的贝齿。 江蕴被按着头一阵缠绵过后,娇喘着气,苏明樟又道:“你敢跟你外公说,你与我唇齿相交很多回吗?” 他声音不响,但语调有些微微上扬的味道。 江蕴明显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她抹了一把嘴,“苏明樟你别太过分!” 苏明樟接着自己的话道:“你不敢,因为你本来就是假守规矩,因为我本来就是人以群分,夫唱妇随,与其在他老人家面前装的那样辛苦,不如回来让我抱。” “谁与你夫唱妇随?你我还不是夫妇。” 苏明樟道:“聘礼已经备好了,长辈已经接纳了,你我的事,就连皇帝都是知晓的,你我不是夫妇,胜似夫妇。” 江蕴道:“这话你去同我外公讲。” 她你还是想用这句话堵住苏明樟,可他居然道:“好,明日我去同他讲,明日我也去同你们一起用膳。” 江蕴小脸一白,“你要怎么与他讲?你若是威胁他,我……” “我定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他就是这样,做什么都颇有自信。 江蕴还真就好奇,这种事他要如何让外公答应。 这头苏明樟缠着江蕴闹腾,暂时无暇顾及其他,而那厢,萧煜之已经找到了落脚之地。。 他在洛阳边上的宛城安顿了下来。 不得不说,苏明樟给他的阴影确实很大,即便是他安顿下来,也只敢以女装的形象。 他与苏明樟这梁子是结下了,他也是个记仇的人,只是暂时被苏明樟压制了。 等他站稳脚跟之后,会让萧门的弟兄都弄一个合适的身份,慢慢集结到自己身边来,身边有了人,也就没那么怕那家伙了。 毕竟他只会仗着自己有暗卫,以多欺少。 至于现在,他想做的事一直没有变过,把萧门经营成一个钱庄。 过去老门主喜好行善,心中有国有民,只是不写朝堂的权谋争斗,所以以建立门派的方式达成自己心中所想。 但几十年前战乱不断,他们选择在边境自然是不错,如今太平盛世,想要门派既能存活,又能帮助有所需之人,那就要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而把萧门改善成前钱庄,就是最好的办法,只要经营妥善,萧门则能延续老门主的初心,还能久存。 他现在身为门主,自然有权动用门派的银两,先去盘一个钱庄铺子。 但他如今只敢穿着女装,盘着女子的发髻,画着女子的妆容,这些能装,但声音装不得啊。 至少他不会这个技能。 于是他看着扮着丑嬷嬷的老萧,道:“你这太丑了,干脆换回男的,粘几个痣,扮作我的打手,然后你去开口谈价格盘铺子,不然我们俩都不便说话。” 老萧能换回男装你觉得是好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萧煜之则是装成有钱的哑女主子,还拿把扇子,看似优雅的在胸前轻轻扇动,但是得有一把扇子拿的高一些,挡住自己的喉结。 两人就以这样的形象去对比了好几家铺子,终于在比较偏僻,靠近山脚处的地方盘下了一家实惠的。 且靠近山脚,待到萧门的弟兄们之后来了,也更加放得开好适应,免得边境待的太久了,一来城里住就哪哪儿不自在。 他开了个钱庄当铺连一起的铺子,还美其名曰前三月来借钱的不需要还利,如此一来,即便是离得远一些,也有很多人前来。 来了的人见主家是个哑女,身边也没有太多下人和打手,他们便下意识觉得好欺负,自己就是赖着不还钱,也不会有太过严重的下场,于是不仅自己来,还帮着宣扬了出去。 就这样,借着这些人的嘴,他的钱庄子便在宛城先打响了名号。 第231章 苏狗:我直接提亲来了 昨儿个苏明樟说要亲自去和顾知延说,让江蕴夜里住相府。 江蕴还以为他有什么妙招,例如买些罕见的珍药来讨好顾知延,又或者是拿出他那套歪理来说道,甚至直接当着她外公的面将她扛走,毕竟按照他的性子,江蕴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都想了这么多了,但万万没想到他这次的行动路径竟是…… 直接大张旗鼓地来提亲。 半点儿预兆没有! 算着时辰,苏明樟才下朝不久,彼时江蕴帮着外公在分拣药材,因着顾平新采购了不少,药材陆续运到后,顾知延闭诊半日,先把这一批药材仔细过一遍。 此时后院里摊着大袋大袋的草药,三人有序地忙碌着,顾安则是谁手里的都去帮一下,帮了没多久,又到边上玩一会儿。 好在入了秋,天凉,即便是日头照下来也不会觉得乏热,反倒是金灿灿的撒一地好看的很。 江蕴坐在木凳上,满身药香,高处有分叉的树枝伸过来,树荫正好将江蕴覆盖了,随着风动,她肩头落下的斑驳光影也随之浮动,偶尔有几片落叶掉到药材里,江蕴又伸手把它们挑出来。 “外公,我觉着这日后医馆里的事,单我们定是忙不过来的,该再找些人来帮着。” 顾平也正有此想,他道:“师父,徒儿也是这样想,在临安时,师父手下徒弟多,可以把医馆打理的极好,师父不必太过操劳,现在看师父这样忙碌,徒儿心疼。” 顾知延道:“倒也不是很累。” 过去他在临安时,一直有心结,医者难自医,更何况是心病,但现在心病去了,又看到江蕴就坐在自己眼前,感觉直接年轻了二十岁。 跟孙女一起分拣药材为什么会累?小老头心里美滋滋。 他想了想,又道:“我是老咯,没那么多精力教徒弟了,我现在只把阿蕴教好就是了,你倒是可以开始收几个徒弟。” 顾知延说完,又问江蕴道:“阿蕴啊,你昨日去与苏相说了今儿住这,他没什么意见吧?” 不等江蕴回答,他又自顾自道:“看这医馆他都给打点的不错,想来对你还是很上心的,虽说过去名声有些…奇怪,但或许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他把善解人意这种词用在苏明樟身上,江蕴有些哑口无言。 她看着顾外公呵呵的模样,刚想开口说昨晚实情时,外头忽然有起了些喧闹声,紧接着,顾安不知探听到了什么消息,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来,因为太过着急,还险些跌个大跟头,还好顾平就在前面,把他正正好接住。 “顾安,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顾知延问道。 “外面好多人!排着队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很多东西!” 外头的动静也确实越来越大,还传来了门环叩动的声音。 顾平起身道:“我去开门。” 顾安重新站稳了身,道:“我听外头伯伯婶婶们说了,那是来提亲的呢!师父,提亲是什么?是要娶媳妇吗?” 他这话一出,去开门的顾平脚步瞬间顿住,回过头来看顾知延的意思。 江蕴则是惊得手中的草药都掉回了袋子里。 顾知延看着顾安问道:“你确定?是苏相来了吗?” 顾安点点头,道:“好像是的,今天他看起来不凶,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知延方才还聊到苏明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啧啧叹道:“这苏相,也实在是太过着急了,难不成还能有人敢和他抢不成?也不等医馆正式开诊了再折腾,诶,不过也对,等到医馆正式开诊,他就是来了,老夫我也未必有空搭理他啊。” 他虽是摇着头,但脸上倒还有几分得意,毕竟堂堂苏相猴急地要娶自家孙女,只能说明孙女好,说明他顾家下血脉就是优秀。 没错,是顾家的血脉,跟江齐安没关系,顾知延就觉得自己和江蕴是隔代遗传隔代亲。 “顾平,开门吧。”他摆手道。 门外此时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尤其是有人认出来人正是“恶名远扬”的苏相后,人就越来越多,人群中还夹杂着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来医馆下聘礼,这求娶的是谁啊?” “听说这儿的顾郎中有个孙女,生的好看,昨儿个我邻居来医馆询问了几句,就看到那姑娘了。” “那得是多好看,苏相亲自下场,这么大牌面?” 有少数几个见过江蕴的便得意的眉飞色舞起来,“多好看?门开了你自然也就看到了。” 这话说的巧,下一秒医馆的大门就开了,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顾知延。 顾知延最初见到苏明樟的时候,也是礼貌尊敬的很,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小心翼翼的,但是自从苏明樟坦白了对江蕴的意思后,他多多少少有点儿长辈的架子了。 此时他站得笔直,胡须被一阵风吹飘了起来,整个人看着精气神极佳。 而苏明樟立在阶下,他今儿个下朝后直接来了,就穿着一身官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姑娘要嫁谁。 他后面排着的聘礼队伍延到了街角,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可以弄出这样多来。 苏明樟大大方方地自报姓名,再说明来意,道是前来下聘,想要求娶顾郎中之孙女,江蕴。 被点到名字的江蕴这才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 她此时此刻还有些没缓过劲,太快了,苏明樟太快了。 莫名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她往外看去,想要瞪苏明樟一眼,但看到他那样一本正经的架势,突然又气不起来。 于是目光里就只剩下惊讶和灵动。 有眼尖的百姓见了,赶紧用胳膊肘推着同伴,“那个就是了,瞧她生的,你见过这样好看的医女?” “没有,倒像是权贵家的大小姐。” “也不像,倒也没有那么显贵的感觉,反倒看着是个好相与的。” 最后,百姓们一致道:反正是好看就对了。 过去江蕴不是被关在江家,就是被关在相府,今儿被众人打量注视,起先是不自在了一下,但很快又自信地往前走了两步,大大方方地站在苏明樟面前。 苏明樟见她不躲,难得地弯了眼角,“我来下聘,你不迎我进去?” 第232章 猜对了答应你一个愿望 话是说给江蕴的,但还是顾知延反应快些,拉着江蕴靠边在,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排成长队的箱子陆续往医馆里面送,其实都不用管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单单是这些箱子,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和金丝楠木,算算那价格,都已经让人难以想象。 甚至有识货的百姓开玩笑道:“你说,会不会那些箱子里头没有东西,因为聘礼就是那些箱子?” 好不容易等所有东西都抬进去后,顾知延在众人的道喜声中又关上了门。 “苏相啊,你这抬了这么多东西来,都是些什么呀?” 顾小老头儿搓了搓手,好奇的盯着箱子,顾平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师父这几日来少了些过去的沉稳。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师父行医问药时还是很沉稳的,只是平日里不那么沉闷了而已。 江蕴又坐回小凳子上,看着自己外公的高兴样,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被他卖给苏明樟了。 苏明樟正欲回答顾知延,但又先转头看了一眼边上无欲无求的小姑娘,问道:“你就不好奇?” 江蕴想说,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用一种看透了的眼神看着苏明樟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放的什么屁。” “阿蕴!” 下一秒,响起顾知延的斥责,“你女儿家说的什么话?不许这样言语!” 江蕴这些俗话大多是跟青姝学的,有些是杂乱的话本子里看的,一时在顾知延面前没收住。 在相府自在惯了,就算是苏明樟站在她面前,她也是敢照骂不误的,可现在她也是有长辈管着的小孩了,一句话不注意是要挨训的。 江蕴立马认错态度良好地站起来,道:“失言失言,我也一起来看看这里头都是啥。” 她认一句错,顾知延也就舍不得再多说什么,注意力重新回到箱子上。 苏明樟抬手让程风去开,江蕴站到他侧身后小声道:“是药材,对吧?” 苏明樟不置可否,待箱子打开,果真是一颗人参。 当然,不是一般的人参,大,大得很。 大道几乎占满了一个箱子。 别说江蕴了,就连老医者顾知延都愣了片刻。 这样大的人参,这得是……不对,这是人间能长出来的?那得长几百年?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淡定一些,苏明樟则命令程风接着开箱子。 不出江蕴所料,有好几箱都是世间罕见的珍药,就是放着当医馆的门面,那也是大靖第一。 至于其他的,自然就是一些常规的珍宝字画,还有先银。 到了最后一个箱子,苏明樟忽而抬手拦住了正要去开箱子的程风。 他转头轻声对江蕴道:“你前面猜的准倒没什么稀奇,你若猜中这里面是什么,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 “都可以。” 顾知延听着二人对话,表示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有点想参与其中。 一直在一旁的开眼界的顾安也凑上前来,“我也想猜!” 只有顾平在默默将东西收纳入库。 江蕴看了看小屁孩顾安和外公,得寸进尺道:“我们三人,一人猜一个。” 苏明樟见她比划着三的手,只想直接抓过来揉捏一番,她现在是越来越会踩到他头上去了。 但挨着顾知延在,苏明樟不方便欺负她,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最先猜的是顾安,小孩子脑子不大点儿,想法倒不少,他手指抵在下巴上想了想道:“我猜是一只狗。” 众人:“……” 顾安有顾安的道理:“我想要一只狗,阿蕴姐姐一定也会喜欢小狗,她很喜欢小动物的,而且狗鼻子灵,可以帮着嗅药材,这木箱子有缝隙的,狗狗呆上一会儿不会死的,对吧?” 江蕴觉得他这不是猜物件儿,这是许愿。 很完美地浪费了一次机会。 顾知延也是扶额道:“安儿,若是喜欢小狗,去街边看看有没有流浪的,拐一只来就是了。” 而江蕴觉得,说起狗,不如让苏明樟自己钻进去,毕竟他狗的时候是真狗,但不是小狗,有点儿大只。 而后,江蕴看向顾知延,“外公先猜吧。” 顾知延道:“前面那么多都是药材和金银珠宝,那么这箱定然不是。” 说完他还凑下身去闻了一下,果真没有任何药材的气味。 他又抬起来稍稍晃动了一番,感觉箱子重,但里头的东西不重。 他很快心里就有了答案,自信满满道:“上古医书,近乎绝迹的那种。” 苏明樟依旧是摇头。 于是几人目光全都落到了江蕴脸上。 江蕴第一反应也同外公一样,但被否认后,她此刻没有半点儿头绪。 她狡猾地看着苏明樟的眼睛,圆润的杏眼里有几分示弱的意味,“略微提示一下?” 苏明樟架不住她的眼神,轻咳了一下道:“此物……不在价值,在心意。” 这就说明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至少拿出去卖,是卖不出什么价钱的,而是贵在人心。 他这样一说,江蕴更加迷糊了。 不在价值在心意……江蕴一直默默念着这句话,他唯一能想到符合的东西,就是自己写的话本子,里面还有很多拍苏明樟马屁的狗腿话。 那算不算? 但是他不可能送她自己写的东西啊。 于是江蕴反推,道:“是你给我写了一本话本子,对吗?” 苏明樟听到这个答案,眼皮跳了跳,不是因为很扯,而是因为……居然有一点点接近。 但只是接近,到底是没有猜对的,于是他摇头。 江蕴叹了口气,一个许愿机会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她迫不及待地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蹲下身打算亲手把箱子打开。 第233章 孙女婿我只认你一人 顾安凑过来,巴不得脑袋都钻到箱子里去。 但是当箱子彻底打开后,他显得有些扫兴。 只见里面放着一卷……看起来像是字画的东西,是他这样的小孩子看都懒得看的。 于是他转身走开两步,开始自顾自计划怎么去拐到一只小狗。 江蕴和顾知延则是很感兴趣,顾知延问苏明樟道:“是哪朝哪代的字画?” 苏明樟道:“这朝这代的。” 顾知延:“……” 原来不是古董。 顾知延又问:“那是哪位名家的大作?” 苏明樟道:“我。” 顾知延一愣,清了清嗓子道:“苏相有心了。” 他确实没想到是苏明樟的作品。 不过他得多自恋,才能把自己的作品拿来压轴啊。 江蕴拿着画卷起身,道:“那我方才猜的话本子岂不是很接近了?” 苏明樟道:“你我在一起这么久,多少也该心有灵犀一点儿。” 顾知延听了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在一起”那三个字怪怪的,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催促江蕴道:“快打开看看吧。” 江蕴也是才知道苏明樟还会作画,她一边解开绑绳,一边问道:“是画的我吗?” “是啊。” 顾知延立马又喜笑颜开,“阿蕴好看,是该画下来。” 他两眼期待地盯着,期待看到苏明樟笔下的江蕴。 但是随着画卷的慢慢展开,顾知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那画卷上似乎是三个人。 三个人? 分别是江蕴、顾知延,还有一位不是苏明樟自己,而是……顾楠。 顾楠,江蕴的娘亲,顾知延的女儿。 还在临安的时候,在那个小小的密室里,顾知延挂了一副她的画像,心中难受时就去上柱香,然后一个人在里面发呆许久,沉浸在回忆里出不来。 江蕴和苏明樟都见过那张画像,但也都只见过一次,因为江蕴模样与顾楠生的相像,所以很好记住那她的模样。 现在,那画上的女子又重现浮现在眼前,且与他们祖孙二人融入在一起。 画中,江蕴正拿着一块糕给她吃,而顾知延靠在侧后方的躺椅上,一手拿着个蒲扇,悠哉游哉地看着她们母女。 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真有这个场景一般。 院中一时寂静。 两双眼睛默默盯着那张话,每一个细节都舍不得放过,反复看了几番后,最终都把目光定格在了顾楠身上。 少顷,顾知延先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去,抬起头看树叶,但是好像用处不大,下一刻还是要抬手抹溢出来的眼泪。 他万万没想到,这么高兴的日子里,自己还会掉眼泪。 但是看到这个,他没有任何可能忍得住。 江蕴情绪相比顾知延,显得稍稍冷静些,她没有哭,而是越看越出神,整个人似乎要进到画里一般,还默默喃了一声:“娘……是娘亲。” 她把画卷放到石桌上,用手指摸了摸画中顾楠的脸。 苏明樟就安静地陪她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出去拐小狗的顾安跑回来了,“街角的巷子里真的有小狗,我要两个铜板,去馄饨铺子买一勺肉泥去喂它!给我两个铜板吧!” 他乐呵呵地说完,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一只安心收拾东西的顾平用此身最快的速度把这小子抱走,“安静点,我带你去拿铜板。” 顾安自己就像一只小狗崽一样被顾平拎走。 顾知延和江蕴也因为他方才的喊声回过神来。 顾知延收住了眼泪,江蕴也从与自己母亲相处的幻想里跳出来。 她打算先把画收起来再说,可就在收到一半的时候,又注意到了自己方才没注意到的点。 画中她手里拿着为给母亲吃的糕点,是一块桂花糖糕。 苏明樟特地用金黄色在上面点了几下,似乎是要强调出这点。 桂花糖糕啊…… 江蕴刚才没哭,结果现在忍不住眼睛湿了。 她早先的时候,被苏明樟强迫做了几个月的如意糕,现在倒好,总算再也没有什么狗屁如意糕了。 她爱吃桂花糖糕,他是记得死死的了。 就连画里,也必须要表现出来。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江蕴加快了收画的速度,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眼泪滴到了画上。 但结果,她刚刚把画收好,后面就传来程风的声音,“主子,买回来了,热乎的。” 最后一个箱子是江蕴开的,这个时间里,程风又被派了出去。 他反正是一刻也不得闲的,但奈何主子给的银子实在到位,他任劳任怨。 空气中传来一阵香甜。 江蕴转过头去,见了那包装便知是糕点。 程风走过来,手一伸,把东西递到江蕴面前,“主子让买的桂花糖糕,给你。” 唔…… 江蕴忍不住溢出一声,然后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程风一头雾水,转头对苏明樟道:“主子,真不是我!我没弄她她自己哭的!” 看到这位哭,他是真的怕,怕那熟悉的二十军棍。 苏明樟拿过那袋桂花糖糕,摆摆手示意程风退下。 程风松了一口气,立马开溜。 同样有些疑惑的还有顾知延。 小老头关切道:“快擦擦快擦擦,你这孩子,眼泪刚才不掉,现在画都收起来了,又有糕吃,怎么哭了呢?莫不是反应太慢?” 顾知延根本不知道什么桂花糖糕和如意糕的事,所以并没有看懂苏明樟的这一层上心。 不过这点,江蕴明白就够了。 江蕴才掉了两滴眼泪,听到顾知延的画就忍不住笑了,“外公,孙女还年轻,反应还没有那么慢。” 她拿过那袋桂花糖糕,“外公尝尝,我最喜欢这个。” 对于孙女最爱的东西,顾知延很乐于尝,他一口咬掉半块,然后摸着良心对苏明樟道:“苏相,有心了。” 这比先前那句真诚一万倍。 但这句还不够,顾知延话匣子开了,情绪高,他喝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糕点咽干净后又道:“老夫说句真心话,老夫活到这个岁数,对什么金银权势都没有多大兴趣了,但你今日能送这样一幅画,老夫我只能说,这世上,孙女婿我只认你一人,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那也不能够!” 江蕴看着外公那架势,若不是她一直在边上,都要以为他是喝了老酒了。 第234章 把阿蕴带回相府 所有聘礼都被登记好后放入了库房或是药材柜里,只有那张画,被顾知延放到了自己屋里。 苏明樟顺其自然地留在这里用膳。 顾知延破天荒地不知从哪弄来一壶酒,说要和苏明樟一醉方休。 江蕴呆住。 “外公,你向来都说要养生滋补,不可做任何有损身体的事,其中喝酒可是被强烈杜绝……” “阿蕴。” 顾知延拉着江蕴坐下,道:“人生在世,偶尔的破例是可以的,是极好的,饮酒不可有瘾,但是可以有度。” 江蕴直接结果酒壶给他满上。 只要小老头乐意,道理自然都在他那里,他难得喝个酒,江蕴不扫他的兴。 “对对对,给苏相也满上吧。” 顾知延指了指苏明樟的酒盏,但江蕴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 江蕴道:“他不能喝的。” “为什么?” 江蕴解释道:“他有胃疾,喝了酒会胃疼,总不好刚和您喝完了酒,就再喝您亲手开的药吧。” 她说完拿过苏明樟面前的酒盏,倒上后道:“不扫外公兴致,我也可以陪外公喝的。” 她半个身子挡在苏明樟边上,弯身过去跟顾知延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嘶……辣的慌。 苏明樟看着边上的小身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感觉被别人保护的一天。 还是被这样一小只给护着,一时间心头情愫疯涨,若不是因为顾知延在,他直接就将人揽进怀里狠狠揉捏一番了。 江蕴刚才喝的快,顾知延都没来得及拦着,看江蕴被辣到,他有些心疼,“苏相真的有胃疾?” 苏明樟点头,“是。” 他脑中闪过一瞬间逞强的想法,大不了就陪顾知延尽兴喝一场,但是很快被自己否认了。 如果喝一场后犯了胃疾,对得起江蕴的保护吗,他疼的半死不活,除了劳烦江蕴照顾以外有什么好处吗? 他还想安安稳稳抱她入睡啊。 理智告诉他,这种死要面子但得不偿失的事情少干,实话实说比较好。 顾知延听了,倒也不可能为难他,“无妨,老夫高兴,自己一个人喝也高兴,你们就看着我喝。” 于是乎,今儿的中午和晚上两顿,顾知延都喝了酒,江蕴见外公这样高兴,也跟着多喝了一些,有些微醺。 入夜,月亮上枝头了,顾知延还拉着苏明樟聊了又聊,叮嘱了又叮嘱。 说到后面,他已经不记得很多话是之前说过的了。 苏明樟在今日表现出来超乎他寻常的耐心,直到最后,顾知延终于觉得说够了,泛起困意。 他想着苏明樟该要回相府了,便问了问:“苏相啊,老夫今儿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嗯……甚好,甚好。”顾知延醉醺醺道。 苏明樟又道:“就是还有一个小请求,希望外公答应。” 他直接跟着江蕴喊外公了。 顾知延道:“说,只要是孙女婿说的,我顾某无一不应。” 苏明樟道:“阿蕴,今晚可否与我回去?” 啊? 微醺的江蕴原本坐在边上泛迷糊,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抬头看去。 苏明樟不说她都差点忘了,说服顾知延让她住相府,这才是这家伙最开始的目的啊。 只是没想到他双管齐下,把定亲这事给带上了。 江蕴又看了看自己外公,只见他现在醉的红着脸,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 趁人之危! 江蕴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果不其然,喝多了的顾知延点了点头道:”你与阿蕴都定亲了,自然是要把她娶回去的呀。“ ”外公,我说的是今夜,以及……之后的每一夜。“ 顾知延努力的找回一丝理智,道:“今夜?还未成亲,不太好。” 苏明樟此刻有的是理,他道:“外公请想,她今日也喝了酒,在这里住着没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顾平可以照顾您,总不能照顾阿蕴,还是我带回去稳妥一些。” 这话确实有道理,顾知延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你的人品,我定是放心的,但只今日,明日还是让阿蕴住过来吧。” 苏明樟又道:“外公有所不知,我过去夜里入睡时常心慌焦虑,本以为此病已经无解,直到阿蕴来了才……” 江蕴开始撇嘴了。 前面的就算了,说到这里,真的纯粹扯淡。 苏明樟这个人,简直不会有百分之百的真诚善良,他总要带点坏在里头,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且不以为然。 他就是有私心,他就是要把江蕴带回去。 他说自己睡前焦虑,难以入睡,这句话也不能算是全假,因为过去他没有这个病症,现在反而有了。 屋子里若是突然少了江蕴,少了她的呼吸声,他真的会不习惯。 不习惯就会想她。 想她就会失眠。 顾知延听他说的一脸认真,眯着眼问道:“这么说来,阿蕴还能治你的失眠之症?” “正是。”苏明樟大言不惭。 顾知延闭眼想了一会儿。 实际上一闭眼,脑子里又是苏明樟送的那张画。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沉了一点儿,道:“我信苏相的为人。” 这句话已经是同意了。 苏明樟今日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就是举国上下来说,也在难有第二个人能如此。 江蕴跟了他那么久,手臂上朱砂依旧在。 这婚都定了。 顾知延最终选择了让步。 就如他喝酒前说的,人生在世,偶尔破例是可以的。 明月悬空,江蕴被苏明樟抱了出去,她还在他耳边道:“好心机。” 苏明樟道:“实在没你睡不着。” 身后顾安跑过来送行,带着他拐回来的小土狗,“阿蕴姐姐明天见!” 江蕴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声后就被送进了马车。 车轮滚动。 街道上几乎无人,只有车轮的声音。 秋夜静谧。 只是在远处的巷子口,有眼睛悄悄探出来,盯着这辆马车远去。 第235章 苏明樟的旧情人 “苏明樟,好心机,好套路,好城府。” 马车里,江蕴靠着,双眸有些朦胧地看着苏明樟的侧脸道。 苏明樟道:“我只当你是夸我。” 江蕴:“你心机这样重,我以后可斗不过你。” 苏明樟道:“你不是已经赢了,我心机重在哪?重在给你买糖糕吃?” 江蕴听了默不作声,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后,身子前倾,张开手臂抱住他后,脑袋抵在他胸口睡去了。 马车到街巷前头后拐了个弯,很快就到了相府。 方才看着马车远去的人走出身来。 其中一个穿着略显富贵的是静兰,而跟在她身边的,则是一位眼生的女子。 “看清了吗?” 是静兰的声音。 “看清了。”那女子回应道。 “那就先回去吧。” 静兰的语气有些生硬,可见对那女子并不喜欢。 女子跟在静兰身后,大约是因为静兰当了这么多年假公主,自身的气势便会比平常女子要强一些,故而那女子走路有些小心翼翼。 女子的着装,一看就不是洛阳本地人,衣裳料子看着极其普通,发饰也很精简朴素,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人家,若是白日在路上见到了,大多都会觉得她是外地来洛阳探亲的民妇。 可她,却是苏明樟过去的心上人。 静兰走在前面,觉得她在后面跟的慢,便回头催促了一句,然后忍不住道:“真不知道苏相过去为什么会看上你。” 她真的怀疑是小姨母找的暗门子不靠谱,为了赚到钱,随便抓了一个女人来,教她说词让她骗人来了。 在静兰眼里,苏明樟看上江蕴已经是很荒唐的存在,但江蕴不管怎么说,那张脸确实还是说得过去,就当她是狐媚勾引了。 但这个女人,明显没有江蕴好看,甚至于……看着竟还有两分沧桑。 若是早些年,或许还能算是中上游,在洛阳的醉花楼也是会有人愿意给她花银子的程度,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至于现在,再加上这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装束,就是扔到大街里也无人认得出的模样。 女子听了静兰的嘲讽,也没有回嘴,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 她是前几日被几个江湖门派的蒙面人给抓住的,昨天被扔到了一个院子里。 就是小余氏的院子。 她看到那妇人给江湖人结了一大把银票,还问了江湖人她的名字。 那江湖人嘴里轻骂了一句,道:“她的名字那叫一个多,从最初在苏相身边的名字,到现在的名字,中间换了起码四五个,都是些花名,现在倒是有个正经些的了,说是叫玥娘。” 小余氏拿着一沓银票往那江湖人手上一拍,“我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我只要知道她和苏相在一起时叫什么。” 江湖人攥紧了银票,笑了笑道:“好像叫什么……柳儿,对,就是在这样个听着短命的贱名,感觉像是人衙子或者花楼里随便取的。” 小余氏点了点头,下一秒,江湖人就没了踪影。 “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叫什么玥娘,你只说,与苏相在一起时,是不是名唤柳儿。” “苏相是谁?”这是她问的第一句话。 当时小余氏一愣,听到动静走出来的静兰也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们二人不敢相信,到现在还会有人不知道苏相苏明樟? 他身为大靖王朝建立一来,年岁最轻的一品官员,手段狠厉偏还模样出挑,那名声估计是传的穷乡僻壤的百姓也都知道了。 这女子居然问苏相是谁? 小余氏道:“苏明樟,你不知道?你没在过去的苏府伺候过?” 她差点就要去找江湖暗门子退钱了,不过说全名,这女子立马有反应了,“苏明樟?他是苏相?是一朝丞相?” 她言语间满是疑惑,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当年……他明明该死了的,怎么会…… 没死也就罢了,还成了当朝权相? 也实在是她这些年来的生活太过闭塞,但这也都是有原因的。 小余氏懒得跟她说太多,“回答我的问题。” 她态度有些凶,女子马上道:“是,我那时是叫柳儿。” 小余氏道:“那你现在就还叫柳儿。” “就是你,曾与苏明樟定下过婚约?”静兰上前几步问道。 她的语气态度相比于小余氏,更加让人害怕,柳眉锋利似弯刀,好像巴不得马上把她扎死一样。 柳儿如实点了点头。 她这一生被拐卖的经历也算是吩咐,只是都在年幼时或是少女时。 如今她已为人妇,没想到居然还被拐了,买家还是两个女人。 她没有太过恐慌,但不安是一定的,她问道:“你们抓我来做甚?” 静兰忽略了她的问题,又问道:“当年的苏相,有多在乎你?” 柳儿低下了头。 “不想死就说。”静兰习惯性地这样威胁人。 柳儿抖了抖,道:“十年前了,那时自然……是非娶不可的意思。” “呵……” 静兰冷笑了一声,“如此甚好,我要你再去见他。” “见他?!” 柳儿有些激动,“见他做什么?” 静兰笑了笑,半真半假道:“自然是让你再回到他身边,做他的正头娘子啊,他的荣华富贵,不本来就该是你的吗?” 柳儿愣了片刻,仿佛已经沉浸到这个梦里去,一阵恍惚过后,她稍稍找回些理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你们要我做什么?” “杀人。”静兰冷声。 “什么?是杀苏明樟?” 柳儿变了脸色,她上一秒还做当官太太的梦呢,下一秒告诉她要杀苏明樟?为何十年前有人要杀他,十年后依然? 但这回是她误会了,静兰道:“不是杀他,明日带你看了再说。” “我若是杀不了呢?” 静兰道:“那就把她赶出来,我雇人来杀,若是赶都赶不出来,你也不必活着了。” 次日,正好遇上苏明樟提亲,街上闹得沸沸扬扬。 隔着这么多人,静兰与柳儿看不见人,但也不便挤过去,于是在二人出医馆时,远远看了一眼。 第236章 计划 静兰与柳儿回到小余氏的院子里已是深夜。 见她们回来,小余氏也张口第一句就问道:“看清了?” 柳儿道:“差不多看清了,那女子……应是模样很好的。” 虽是夜里,但今晚月色不错,且她们出来时,马车上挂着亮灯笼,只需要在江蕴脸上有一些光,便能远远看出她是标志的,且那时她喝了酒,被苏明樟抱在怀里,感觉软而轻盈,身段定然也是极佳。 但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是看江蕴的模样吗,而是让她看看苏明樟待江蕴如何。 静兰道:“苏相这样宠着她,你去了可有把握将她比下去?苏相过去可有这样对待你?” 柳儿咬了咬嘴唇。 “没有如此。” “那想来你可能也是个废的。” “不!” 柳儿原觉得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可现在苏明樟还活着,活成了高官显贵,身边的人却换了别的女子,自己却还要被嘲讽是废的,凭什么? 她那颗不甘的心被静兰激了出来,她道:“过去他待我没有如此,是因为那时苏相只是苏府的少公子,府中有主君和夫人管着,处处要他守规矩,他这才没能太正大光明地对我好,但也是极想娶我的!” 不想现在,苏明樟什么事都能做主,自然是想怎么宠心上人就怎么宠,不就是抱着上了马车,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静兰看着她这副急切的模样,觉得她有些不自量力,又或者说,是她本能地瞧不起绝大多数人,她又质疑道:“可苏相若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这不也是很寻常的,再说,你本身也没什么可以比得过那贱人。” “有,有旧情就会有愧疚。” 对于这点,小余氏也表示认同,“人年少时的情爱是可以记一辈子的,你看你母后……不,你看你娘与薛将军便知道。” “别提她!” 静兰对这件事依旧是怀恨的态度,小余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静兰深吸一口气,将柳儿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道:“你既然这样自信,那就先换身行头吧,方才马车的方向你也看到了,那条路走到底右拐便是相府,到时候你自己去找上门。” 静兰说完,起身就要去找衣服,她现在没了公主的衣裳能穿,但也买了几件上好的衣裳,若不是为了报复江蕴,她才不会把自己的衣裳给这种女子穿。 “慢着,不必了。”小余氏阻拦道:“就让她这样去,穿金带银地去,苏相见了能有什么愧疚感?显得多假?” 要的就是落魄投奔,小余氏说完又对着柳儿道:“你也不必吃喝了,明日到了相府,只看你本事,既是做戏,就要越真越好。” 静兰难得能听得进别人的反对之语,她点头道:“小姨母说得对,那要不要雇人盯着,看着哪日那小贱人被扫地出门后,可以直接下手将人弄死,免得让她逃脱了。” 这点小余氏倒是认可,她道:“我明日就找人盯着。” 第237章 旧情人找上门 相府。 江蕴此时睡得正香。 苏明樟确如他跟顾知延承诺的一样,将吃多了酒的江蕴照顾得很好,且今儿夜里也出奇的安分,没有动手动脚。 反倒是江蕴在睡着之前拼命在他怀里翻腾,后来又醉又困得睁不开眼后,还半梦半醒般问他为何今日这样乖。 苏明樟也说不上来,就是在顾知延面前承诺了行事要君子一些,别太欺负江蕴后,就仿佛自然而然地有了道约束。 他当然想碰她,巴不得把人吻醒了,然后今夜谁也别睡,可许是比过去冲动的时候更加对她上心了,反而越来越克制起来。 也可能是因为,一旦开头不克制,后面极有可能停不住,毕竟江蕴现在有些迷糊且粘人,不想清醒的时候,会在关键时刻果断地让他打住。 所以到最后,她喝多的这夜里,反倒是苏明樟最君子的一夜。 *** 翌日清早,江蕴是被青姝的喊声吵醒的。 她这夜睡得死,苏明樟一早就去上朝了,此刻人不在府中,床上只有她一人。 是青姝在外头敲门,嘴里喊着大事不妙。 江蕴耳中听到的声音渐渐由模糊变清晰,她蹙眉,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适应了一会儿亮光之后又用力眨了几下,才坐起身问门外道:“青姝,是怎么了?” 青姝这急性子,觉得她实在磨叽,于是直接推门而入,将人一把从床上拉下来。 “洗漱,情敌找上门了。” 江蕴脑子里都是浆糊,一脸迷茫地看着青姝。 “情敌?静兰啊?” 她只能想到静兰了。 “是静兰那外面早就闹得鸡犬不宁了,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相爷过去年少时有个心仪的女子吗,也是跟你一样被捡回来的,好像就是她,找上门来了!” 江蕴花了好一会儿去反应,然后温温吞吞道了一句:“你不是说她死了?” “那我哪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是极相像?同胞姐妹也未可知?总之你现在是相爷的准夫人了,这事你不管谁管?” 江蕴总算是清醒了几分,道:“言之有理。” 她快速收拾了一下,然后被青姝拉扯出去,青姝看到了院子外的程东程西,还不忘警告他们道:“不许和相爷说我今儿进了他的屋子。” 程东程西道:“我们只负责阿蕴姑娘的安全。” 青姝又道:“也不许跟你们头儿说,一个个都是大嘴巴,我今儿闯了相爷的屋子也都是为了阿蕴姑娘好,懂不懂?” 他们的头儿自然就是程风。 程东程西点头,“不说,我们不管闲事的。” 叮嘱完之后,她脚步越发快,江蕴还小跑了两步才跟上,到了府门处时,便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子跪在门外。 她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下还有些发青,看着很是疲乏饥饿,且有些局促。 青姝道:“方才她是站在大门口,看门的小厮赶她走,她不走吗,直接跪了下来,来来往往不少百姓都看到了,若是无缘无故对她下手,不好说。” 苏明樟名声虽然是狠厉的,但那是对朝政上的人和事狠,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那是从来没有的事,现在他不在,下人们当然不敢随意打骂这女子,万一一命呜呼死在门口。 江蕴见状,道:“总觉得有几分以弱凌强的意思。” 第238章 苏明樟回来 青姝在江蕴后腰上戳了戳,“快去啊,架势拿出来。” 江蕴不由得也把腰板挺得更直了,走出门去站到那女子身前,“下跪何人?” 柳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青姝帮着重复了一遍:“没听到吗?下跪何人?” 柳儿依旧是不说话。 青姝叉腰:“你是真以为我们不会拿大棒子将你打出去喂狗?” 柳儿听了这话,还低头装模作样地抹眼泪,一副被欺辱了的可怜相,有路过的百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其中有人认出江蕴,便难免以为这位未来相府夫人是个坏脾气的主儿,一大早将一穷苦女子罚跪在外。 百姓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自然会先共情与自己同为普通人的柳儿,柳儿也明白这一点。 江蕴作势拦了拦青姝,道:“既然赶不走,就请进来吧。” 若是揣着什么坏心肠,那就拉进来关门打狗,不让外面的百姓看到就是了。 青姝听了道:“这不知道哪来的阿猫阿狗,又不是什么大佛,还要我们请她进来?” 江蕴侧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相处久了,自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青姝瞬间就明白了江蕴的意思,然后闭上了嘴。 “进来喝杯茶吧。”江蕴对柳儿道。 柳儿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态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她的计划,是要在这里跪到苏明樟下朝回来的,她要让满街百姓看到她跟苏明樟坦白身份,要百姓们和苏明樟一起听她这些年来的艰辛,因为她不能保证苏明樟心里还有多少她的位置,所以她要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以此给他施压。 可她若是这样被好声好气地请进去,那计划岂不是全乱了? 她再次抬头,这次仔仔细细把江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认出眼前这个就是昨夜被苏明樟抱在怀中的女子,此时这样和善地让她进去喝茶,也不知是真的单纯善良,还是个伪装的笑面虎。 柳儿不想也不敢轻易进去,于是她摇了摇头,依旧选择不说话不起身。 但她万万没想到,那女人居然亲自来扶自己。 江蕴走下来台阶,一脸温柔关切的模样,在她身边蹲下身,不惜千金一匹的云锦料子磨到地上,伸出手扶她起来,还道:“地上这样硬,跪久了伤膝盖,我虽不知你有何苦楚,但都先进府里喝杯茶再说。” 她有了这一套动作,路过的百姓就忍不住驻足围观了一下。 方才还有人以为这相府准夫人以强凌弱,现在风向倒是往反方向倒了,全道她不愧是医者之女,心思纯良,平易近人,与苏相一黑一白,一狠一柔,中和一下是极好的。 这行为一出,更是把顾知延和好运医馆的名声又往上提了两分,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柳儿却是被她堵得没有后路了,若这还不进府去,只会被骂不知好歹。 事已至此,柳儿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计划,起身跟着她走。 两人进了相府大门后,青姝对小厮吩咐道:“关门。” 她这声关门说的有些生冷,柳儿听了顿感不妙。 果然,门关上后,江蕴也松开了手。 柳儿见状,想要做出一副被欺凌了的模样跑到大门处拍门闹动静,但江蕴唤了程东程西来将她拦住,见两个大男人挡着自己的路,柳儿不得不又倒推回去,不敢轻易造次。 她被带到偏厅,江蕴坐下问她话,“现在可以说姓名和来由了?” 柳儿出不去,苏明樟又没回来,再加上程东程西光是站在那就把她吓了个半死,于是她干脆硬气起来,也不跪了,就站在江蕴面前扬起头道:“我是柳儿,今儿来是为了拿回我的位置,你抢了我的位置!” 与方才在外面弱小的可怜样截然相反,眸中满是不甘和恨意。 江蕴听了觉得好笑,这么说来,这人真如青姝猜测的一样,是苏明樟过去的人? 但是关她屁事。 江蕴摸了摸耳垂,装傻不解道:“我都不认识你。” 柳儿一字一句道:“我与当朝苏相有婚约,在你之前,在十年之前,当时虽出了意外,但婚约未废,如今我来了,你说你有没有占我的位置。” 面对她这一段话,江蕴只道:“证据?” 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她权当没听见。 “我没有证据,但你大可等苏相回来,等我站到他面前,看他认不认得我这一张脸!” 这话一出,江蕴面上淡然道:“那等等便是。” 可说实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绝不怀疑苏明樟对自己有感情,但……她也绝不会忘记,自己那几个月做如意糕和芙蓉鸡丝羹的日子。 是在模仿眼前这个女人吗?那如意糕就是她最拿手的吃食吗? 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吃呢。 江蕴心里难以抑制地有些泛酸,她不怕苏明樟会不要她,但她真的有点怕苏明樟两个都要。 而这也是柳儿担心的事情。 一方面,她想完全地抢回苏明樟,另一方面,她如果不把江蕴给赶出去……她怕自己会被江湖门派追杀,毕竟这是昨日那两个女人给她派下的任务。 所以……一定要做些什么,让眼前这个女人激怒苏相。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和问话声:“阿蕴呢?” 守在外头的程东程西异口同声道:“阿蕴姑娘在里面。” 第239章 旧人相认 柳儿来不及再多想,撑着苏明樟还没有走进偏厅的门,她疯了般扑到江蕴身边,抬手拿起她边上从茶杯砸到地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一块瓷片,用力往自己脖子上划去。 江蕴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入了那块带血的瓷片,柳儿痛苦的爬在她的脚边。 鲜血染红了江蕴的鞋尖,江蕴不适地缩了缩脚,几步之外的青姝也是傻了眼,才跑上前来把柳儿拖开,而苏明樟也正在此时进来。 他方才在外听到了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进来第一句便先是着急的唤了她的名字。 “阿蕴!” 江蕴被他的喊声惊得回过神来,立马扔了手中的瓷片,然后有些慌乱地看着他。 苏明樟拉过她的手,先检查了一遍,见不是她流的血后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地上。 青姝正呼哧呼哧地想把柳儿拖得远些再远些,但柳儿却拼命地往苏明樟身边爬,“相爷……苏……公子……” 公子? 苏明樟先是觉得此人胡言乱语,可下一瞬,突然身子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已经多久没有人唤过他公子了? 满打满算有十载了。 只有在过去,他父母在世时,他是苏府的公子。 后来被暄亲王所救后,住在王府内,王爷和王妃唤他一声“明樟”,那时的小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唤他一声哥哥。 再后来,他入仕短短几年后,便是苏相了。 如今谁还敢唤他为公子? 苏明樟让青姝撒开了手。 他看着地上的女子,还有一地的血迹,皱了皱眉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柳儿抬起头,脸上早已流着两行清泪,她脖子上的伤口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流出了更多血。 苏明樟没有及时去管她的伤,而是把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只想快点认出她是谁。 许是柳儿现在模样大不如前了,苏明樟一时间觉得熟悉,但没有立刻认出来,直到柳儿用颤抖的嗓音问道:“公子是……不记得柳儿了?” 说完,她就低下头呜呜咽咽哭起来,才哭了两声,就扑通一下晕倒在地。 柳儿…… 这个名字突然在苏明樟脑中炸开,看着地上昏厥的人,他脑中霎时间只有一个想法,“喊郎中,喊最近的郎中!” 最近的……可不就是顾知延吗? 程风听了立刻要出门去,可江蕴提声喊道:“不必了,我在这里!” 脖子上的划伤而已,有她在,完全够了。 她看到苏明樟这样在乎,心中难免不悦吗,她怕外公来了看出端倪,她不想让他老人家操心,也不想他太操劳跑一趟。 虽然心里膈应,但横竖先把人救回来再说,那柳儿与苏明樟过去有什么事,能说清楚道明白最好,总好过真的这样不清不楚死在这里,留下一堆误会来。 程风停住了脚步,“对啊主子,阿蕴姑娘来就行了。” 苏明樟看了江蕴一眼,不禁想到她方才丢掉的碎瓷片,眼神也不由得变得有些奇怪。 江蕴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目光,她眼底清明。 苏明樟沉默了片刻后道:“你来吧。” 他心中思绪复杂,江蕴扔掉带血瓷片的动作,与她方才清明的眼神,他到底该信哪一个? 他自认对江蕴看的很明白,她是恼是乐,还是在装睡,他都看一眼便知,若她刚才清白的神色是装的,那他可就从来都没看懂过她了。 可若不是装的…… 苏明樟低头看昏迷不醒的柳儿。 如果不是江蕴,那便只有她自己了。 那道伤口不浅,虽然说没到致命的深度,但能对自己下此狠手的女子……他还真没见过。 而且,不管这女子是不是真的柳儿,她都没道理这样做才对。 苏明樟压下心头的怀疑,决定先让江蕴处理完她的伤口,等人醒了再说。 青姝在江蕴边上帮着递东西,苏明樟打断道:“青姝,你出来一下。” 青姝一出去,还不等苏明樟问话,她就道:“不是阿蕴。” “什么不是阿蕴?” “不是阿蕴伤了柳儿。” 青姝说的果断且清楚。 苏明樟道:“我问都还没问。” 青姝道:“相爷不是想问这个吗?” 苏明樟脑子里很乱,什么猜测和想法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他不想去怀疑谁,不想怀疑她们任何一个,最好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除去这个,他问了另一个问题,“她是柳儿,没假吧?你也认得出,对吗?” 他曾一度以为柳儿死了。 他也曾派人找过,没有踪迹。 他的多疑让他都不敢百分百确认柳儿是不是真的柳儿。 青姝道:“看模样不像是假的,但相爷想知道,查问一下就是了。” 他来问青姝,说明他内心有些急了。 苏明樟心态有些不稳。 青姝心里默默心疼了江蕴一下。 那边,半晌后,江蕴处理好了柳儿的伤口,到了下午,她苏醒了过来。 第240章 相爷脑子回来了 青姝一直陪在江蕴身边,两人都清楚这女人醒来后会做什么,一切的未知只在苏明樟那边。 所以当柳儿醒后,她们两人先退远几步看戏,毕竟她要演,那总得让她演完。 “公子……公子……我是柳儿啊……” 青姝在江蕴耳边小声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过会比她哭的还狠。” 江蕴:…… 只有无语,哭不出来一点儿。 苏明樟拧着个眉头,“伤势无碍,阿蕴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江蕴没给她上止疼药,柳儿伤口疼,眼泪就流的更加顺畅,她哭着道:“伤了我又救我,她做甚这样折腾我,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公子你,为何……为何就差点失了姓名。” 本以为苏明樟会给自己做主,怎料他道:“不是阿蕴伤你。” 柳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公子何意?难不成是柳儿自己伤了自己?” 苏明樟沉默应对。 他方才有些昏了头,但现在,他心中确定绝不会是江蕴伤了她。 江蕴的行事作风他了解,若是柳儿真激怒了她,她大概率会让程东程西把人绑成粽子,而不是自己下手,还见血。 而且青姝没有说谎的必要,青姝是个绝对衷心的。 “公子真觉得我是自己伤了自己?” 柳儿又追问了一遍。 苏明樟这次回问了,“你是害怕我而赶你走,才伤了自己?” 青姝听了这话,又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蕴:“相爷脑子回来了。” 江蕴让她看戏安静些。 柳儿没想到苦肉计会不好使,眼看自己被揭穿,她不得已换了招数,干脆直接承认后示弱。 她显示掩面一通哭,然后抽泣着道:“公子……我是怕,我实在是怕,我如今色衰,与公子的情谊又过去这么多年,可我实在无处可去了,我……我只是想留在公子身边,公子看在我是伤了自己,而不是伤了旁人的份上,就……呜呜……” 在苏明樟这种人面前,说实话示弱肯定是比坚持谎言要好上许多。 他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哭哭啼啼的事情,比朝政要麻烦许多,不过在决定她的去留之前,他更想弄清楚些别的事。 “别哭了。” 苏明樟不太会哄人,有点生硬地说了这三个字后,问道:“十年,你在何处,为何我过去没能找到你?” 苏明樟知道,当初他们苏家二房是被大房害死的,而后,二房的下人们被压价,去了大方做苦力,所以当他后来起势力,解决了苏家大房之后,是仔细查了府里下人的。 没有柳儿。 当时他查过周边的人衙子,查过流浪街头的女子,甚至连饿死街头的尸体也查,都没找到人。 面对苏明樟这个问题,柳儿有些回避。 事实上,她在苏家大房还没落难的时候,就已经被赶了出去,因为她怀上了大房公子的孩子。 她原以为自己能尽快得到个妾室的身份,但不曾想大房的当家主母比二房的狠上一万倍。 二房主母虽不同意儿子娶自己,但也只是苦口婆心劝说,而大房的主母则是直接深夜让人把她绑了,扔到了当地花楼的后门处,换了二两银子回去。 她本就是被大房买来,去接近二房用的,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姑娘,大房主母一心想让苏家往上爬,怎么可能容忍这样大女子被收房?还母凭子归?她呸!她会缺孙子吗? 而柳儿进了花楼之后,鸨母才知道她是个肚子里有货的,觉得二两银子都买亏了。 柳儿被拿掉了孩子,然后郁郁寡欢,调整修养了好一段时日后,被迫换了花名,然后开始赚银子活下去。 因着她是个掉过孩子的,姿色也不顶尖,自然身价低,伺候的也都是些没有身份地位的客人。 她日日关在房中,客人事了后睡一夜匆匆就走,与她所谈也只有一些男女之事再无其他,久而久之,她近乎与外界隔绝。 过了几年,模样和身体都憔悴了,才得以用自己攒了多年的银子换了自由,然后嫁给了一个那方面有缺陷的普通男子,当他的遮羞布,自己也有口饭吃。 再然后,就被江湖人抓了。 而苏明樟当时哪里都查了,但唯独没有查任何花楼,因为他与柳儿的初见,便是柳儿哭着拦下马车,说自己被卖到花楼,宁死不屈逃出来的。 在过去的苏明樟眼里,柳儿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落入风尘,所以查花楼,便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自己情感的侮辱。 如果其他地方查不到,他更愿意相信柳儿是早就死了,说不定还是因为以为他死了,然后殉情的,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很愧疚。 过后,苏明樟在朝政上日渐繁忙,他觉得柳儿大概率死了,于是将心中这件事搁下,没有再去查过。 柳儿略微紧张地捏了捏薄被,她不论用什么借口,都不能说自己进过花楼。 苏明樟见她不说话,用疑问的语调嗯了一声。 柳儿掩面,“公子,过去的日子……太苦了,柳儿不想提,但是公子问了,我也就说上一嘴……” “当年,我们都被大房的人带走了,大房公子对我……” 柳儿说到这里,用袖角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总之,为保清白,我是钻了狗洞逃出来的,逃出后,流落街头,以最低的价钱去给人家做苦工,我甚至都不要工钱,只要两个馍馍就好……” 后面站着的青姝听了又忍不住了,再次用极轻的声音跟江蕴道:“我怎么感觉她说的是我,分明只有我钻狗洞逃出来了。” 柳儿接着道:“公子来找我时,我早就在旁人院里干苦活许久了,我知您也不能满城挨家挨户搜,我不怪您……” 青姝:??? “她说她不怪相爷?我没听错吧?” 这句话声音有点响,苏明樟回头看了青姝一眼,青姝立马捂嘴。 江蕴轻声道:“让你安静些看戏了。” 苏明樟回过头,手指随意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 若换作多年前,他一定会心疼,想要快些待她好,让她淡忘过去的苦楚。 但是现在,苏明樟已经本能地疑心重了,再加上她方才有意污蔑江蕴……少顷,他问道:“那又为何会突然找来?” 第241章 她吃什么狗屁如意糕啊 “公子还没有答应收下我,就先问这样多,这是不信我?” 柳儿有些崩溃。 他莫要太冷静理智了,过去他年少时,为了娶自己,不惜与母亲抗争时可不是这样的! 难道真半点情谊不留? 苏明樟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的情绪,柳儿越说越委屈:“我此生过得不顺遂,过去能跟到公子身边,本以为此生要出泥潭了,怎料……世事无常,如今时隔十年再见公子,公子不仅不说收留我,反倒还要计较我这些年在哪里,又为何能找来,我们当奴的没有自由身,自然是做了足够多的活,攒下足够的银子,才能给自己赎身啊。” 柳儿过去吃男人的饭吃了多年,装可怜缠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儿的。 苏明樟看着她,心情复杂。 他这一刻承认自己的凉薄,若是论起男女情谊来,他对她……是真的没有感觉了。 不是对她,是对除江蕴以外的人都没有,他吝啬执着,那点点情爱只给得了一个人,过去是给过她的,他为此还独身多年,但是十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新人住到心里来,那份情爱就给不回去了。 这点是不可控的,他只能顺着自己的心。 但是,论同情是一定有的。 半晌,苏明樟问道:“我过问太过这些年的事情,也确实于你我都无益,既有旧情,你有难处,自会帮你,收留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你可是缺银子?” “银子?” 她当然缺啊!但是她不仅要银子! 柳儿哽咽了一下,道:“银子?公子以为我是为了银子才来的?我和公子之间什么时候论过银子?公子别忘了,你我……婚约没有作废的。” 婚约…… 提到这二字,苏明樟脸色明显更差了,他向来不要脸不要官声的人,竟也会有觉得里外不是人的时刻。 柳儿明显察觉到这两个字有效,于是趁热打铁:“柳儿与公子真心相爱过一场,因意外分隔十年,公子如今若是有新欢,柳儿不怨,但是柳儿心中一直有公子,难道是罪过吗?” 江蕴觉得自己若是个外人,看到这一幕都快要入戏了,定会在心里觉得苏明樟薄情寡义,柳儿痴情令人心疼。 但是她身为事中人,只感觉肚子里不停地冒酸水。 冒酸水一定是因为饿了,于是她打断道:“我先出去,弄点东西吃,你们聊着。” “那个……” 柳儿道:“我两日未曾用膳了,我也……” 江蕴还勉强绷得住,她停步问道:“想吃什么?” 柳儿明明是回答江蕴的话,柳儿却看着苏明樟道:“公子,我想吃如意糕。” 江蕴:“……” 下一秒,屋里已经不见了江蕴的人影。 然后青姝也不见了。 青姝头一回见一个慢吞吞的人走得这样快,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好不容易追上江蕴后,青姝抱住她的手臂道:“哎呀,她吃什么狗屁如意糕啊,我等会儿去茅房挖给她吃,阿蕴你慢点儿。” “别管她想吃什么,你说说你想吃什么,咱们让弥勒厨做,做满汉全席,然后搬到她面前吃给她看,她要是馋了,我们就说:没办法啊,这儿没有如意糕。” 说到这,江蕴被她逗得笑了一下。 青姝跃到她前头,“笑就对了。” 然她刚说完,就看到江蕴眼睛有些红,“你干嘛?你不会想哭吧?” 江蕴道:“那倒是还没那么容易就哭。” 青姝看着她的表情,仔细分析了一下道:“你走这么快,只怕不是因为生气。” 江蕴道:“就是生气,还能是什么,就是她害我学了我不爱吃的如意糕,我当然生气。” “不,你是怕。” 青姝一语中的。 江蕴云淡风轻道:“我怕什么?我还能被她打死?” 青姝道:“你才不屑于生一个你不在乎的人的气,你分明就是怕,那柳儿说她想吃如意糕,你怕相爷说‘好’,你更怕他让你去做给她吃,因为这府里,只有你会做如意糕!” 青姝把所有分析有条有理地说出来,正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时,江蕴快步从她身边走了。 走得更加快了。 青姝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说对了,但是说得太直白了,江蕴或许并不像旁人看出来这些。 她抬手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心里骂自己怎么也不是个东西,然后再次追上去,“哎呀哎呀,我们去让张厨子做烤羊腿好不好,清蒸鳜鱼也好!对了,桂花糕,我们去买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还没等到江蕴的回答,身边却掠过一道身影。 是程风。 相爷还在里头,程风火急火燎地做什么去? 青姝喊住他道:“程风,你去做甚?” 程风停步,回头一脸无奈道:“买糕。” 前面的江蕴脚步一顿。 青姝倒吸一口冷气,放低了声音问道:“买……什么糕?” 程风道:“这回是如意糕。” 江蕴继续走自己的路。 青姝看了看江蕴的背影,然后朝程风招招手。 “干嘛?” 程风一脸迷惑,但还是乖乖走过来。 青姝道:“别买如意糕,买桂花糕。” “为什么啊?” 程风依旧跟个木头一样。 青姝根本懒得跟他解释,道:“我会害你吗?” 程风:“会的啊。” 青姝强忍着想踢他一脚的冲动,好声好气道:“你相信我,去买桂花糕,相爷若是问起来,你就说如意糕没了,怎么说都行,反正别买就是了。” 立场要对,青姝是这样觉得。 主子的吩咐不能违抗,那就绕个弯得不遵守呗。 程风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选择再信青姝一次,他道:“我要是被罚,这次绝对供出你。” 青姝点头:“敢作敢当。” 她随后到了伙房时,只见弥勒厨正瞪着小眼睛,用一种看新奇事的目光看着江蕴。 而江蕴正化悲愤为食欲,嘴里大啃鸭腿,还一边啃黄瓜。 弥勒厨见青姝来了,还打趣地帮江蕴解释道:“阿蕴姑娘大概觉得,这样荤素搭配健康又解腻。” 青姝:“……” 他整日傻乐,是真看不出来旁人的情绪对不对劲啊。 第242章 一家没有二妻 青姝看着江蕴这发脾气的模样,少了几分矜持劲儿,多了几分豪迈。 她在夺过她手里的鸭腿和陪她一起大吃之间,选择了后者。 “阿蕴你别说,这鸭腿卤的不错,黄瓜也又脆又新鲜。” 江蕴也不知道回她什么,就一直把自己的嘴塞得很满。 她过去是极能忍的,尤其是以前还在江家的时候,但现在她没那么能忍了。 她跟在苏明樟身边,学会了把脾气发出来,苏明樟惹她,会随她骂,但是现在那女人惹了她,她却不好将人打骂了,倒是显得自己狭隘不占理。 吃东西是个极好的发泄方式。 江蕴吃太快,有点噎着后才冷静了下来。 青姝忙扔了黄瓜,在她后背上拍了拍,道:“冷静,冷静。” 江蕴缓了缓,又喝了好大一碗凉水,又深呼了几口气,道:“我没事了。” 她就是刚才听到柳儿说什么婚约未废,一时间情绪上头了,但总不好躲着不去面对的。 苏明樟对柳儿的婚约是真的,对她的也是真的,还搞得洛阳城人尽皆知,外公也因此很高兴,现在这样……江蕴问青姝道:“你说,婚约这事是先来后到吗?” 青姝道:“你要是问我,那自然不是先来后到,我从来都是觉得她不配的,当年的主母夫人就很反对那柳儿嫁来,我永远和夫人一条心。” 即便夫人不在了,青姝也跟她一条心。 更何况……她后来看到的一些事,也让她有一些揣测,只是那揣测能不说就不说。 青姝道:“你既缓过来了,就回去吧,总是要看看相爷是个什么说法。” 江蕴再回去时,又是一脸淡定的模样。 进了门,见程风也是刚刚回来,拿着一袋子糕道:“相爷,如意糕……卖完了,这秋日里桂花糖糕多啊,新鲜好吃,属下就买了些这个来。” 卖完了? 才上午吗,糕哪能卖完呢。 程风是个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直肠子,苏明樟视线放到了刚回来的江蕴和青姝身上。 江蕴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也奇怪如意糕怎么会卖完,青姝则是眼神有点儿心虚躲闪。 一目了然。 这丫头虽没什么话语权,但变着法的表达立场。 苏明樟烦得很,也无意去计较这种小事,接过来糕给柳儿道:“就吃这个吧。” 柳儿有些失落,青姝还很合时宜道:“柳儿姐姐,这糕是阿蕴最爱吃的,苏相给买过多会,你尝尝甜不甜?” 柳儿掀起眼皮瞟了青姝一眼。 青姝这丫头,十年前还是个没多大的丫头片子,在苏府干活时,就对她格外不尊重一些,到现在还是一样。 但她昨日也没吃饭,今儿早上也没有,确实是饿的不行了,于是只能退让,委屈地吃下糕。 青姝见状,侧头对江蕴弯了弯眼,一副讨夸的模样,像是在说:你以前跟如意糕的种种委屈,我今儿给你出气了,我棒不棒? 随后她又看了程风一眼,眼神意思为:干得好。 柳儿吃了几块后,嘴里的都还没来得及咽完,就忍不住再次催问道:“公子,婚约的事,你怎么说?难道过去的婚约就不认了吗?” 苏明樟道:“认。” 柳儿大喜,想伸手去握苏明樟的手,但被苏明樟下意识撤开,但她并不在乎这些细节,问道:“那公子什么时候娶我过门?我们婚约在先,我理应是正妻,如果公子心中还有旁人,我……我可有与妾室和平共处的。” 苏明樟如实告知道:“我与阿蕴的婚约,许给她的名分也是妻。” “公子这是何意?这是不想论先来后到,要让我们为平妻?” 平妻? 青姝觉得亏她说得出来。 但她还偏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红着眼看向后面的江蕴,弱弱问道:“阿蕴姑娘,对于平妻,你怎么看?” 江蕴一点都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江蕴无奈敷衍道:“我什么怎么看,我用双眼看。” 柳儿被她这样不认真的回答弄得有些尴尬,又看向苏明樟道:“公子……” 苏明樟道:“一国没有两后,一家没有二妻。” 意思就是,不会有平妻这一个选项。 “那公子到底何意?难道……难道让我做妾吗?一直婚约,十年情谊,你要我去做妾吗?” “到底是我年老色衰,看阿蕴姑娘这年纪,倒是与我当年差不太多,再过上十年,公子是不是也还要选择这般年岁的女子?” “够了!” 第243章 腾出一个小院先住着 苏明樟打住她,觉得她越发无理取闹。 他是不是因为年纪喜欢一个人,他心中清楚,由不得旁人污蔑。 柳儿被吓得立马闭嘴,怯生生地看着他。 苏明樟斟酌了好久,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道:“我买断与你的婚约,娶你要的银子,养你一生要的银子,我给你,只多不少,若想要什么铺子,我也可以补偿你,你后半生无忧,可好?” 苏明樟只能想要用银子解决,如果不够,那就再给更多的银子。 若是按照柳儿自己的意思,这样虽不是最好的结局,但也不是不行。 可她是有任务的人。 她也不是个蠢货,她知道如果一直逼着苏明樟娶她,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她又退了一步,道:“公子……若是公子已执意不娶我,我定不会为难公子,但……柳儿心里再有难有别人,愿此生不嫁,只求留在公子身边。” 柳儿直接把自己卑微到底,“柳儿不要名分,不当妻不当妾,若是公子嫌弃,柳儿也绝不会有侍寝的心思,只希望在这偌大的府邸中,能给柳儿一个容身之处,这样……可行?” 她能这样轻易就退到这个份上,让江蕴和青姝都有些意外,要知道她最开始可是冲着正头夫人去的啊! 江蕴甚至想,她是真爱苏明樟爱到了如此地步?不惜让自己卑微至此?那……那她是要自愧不如了。 她的自尊心做不到这个份上。 柳儿退到这一步,苏明樟也是意外的。 这个要求真的很委曲求全了。 “真的只要一个容身之处,再不奢求其他!” 柳儿又用哭腔强调了一遍。 苏明樟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又看到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最后缓缓道:“你就先……在府中养伤,给你在后头腾出一个小院先住着。” 听到可以留下,柳儿笑着抹眼泪道:“我就知公子还是顾念旧情的。” 苏明樟没在说什么,让青姝把事情安排下去,然后拉着江蕴出了门。 他心绪有些烦闷,但还是觉得要跟江蕴好好谈一谈,虽说江蕴没说什么,但身周气压明显比往日低。 他原是想将人拉到书房,但又觉得书房太过严肃反而不好,于是便将人带到那棵老槐树下,那里有江蕴绑的秋千。 江蕴道:“相爷,我现在没心情荡秋千。” “你就坐着,听我和你说。” 苏明樟一脸认真严肃的神情,江蕴也就给了他一个面子,乖乖坐到秋千上。 苏明樟捏了捏他的脸,道:“有些委屈你。” 江蕴道:“还好。” 苏明樟道:“不可口是心非,你知道的,我向来喜欢听真话,说真话。” 江蕴道:“就是还好,相爷没有娶她,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嘴上这样说,表情却冷淡得很。 苏明樟看着她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都不愿意抬头看他一下,也是心里纠结难受的很。 他道:“总要等她伤先养好。” 江蕴道:“在相爷的角度,若她真如自己所说那样钟情于你,那相爷你是亏欠她的,但在我的角度……” 她停顿了一下,道:“我心眼小,即便她不为妻不为妾,只要住在府里,我就不舒服。” 苏明樟道:“但我到底是表明态度了,我不会娶她,我顾着你了,你也顾一顾我好不好?你理解我几分,也就能容下她几分。” 江蕴知道他是表明了只娶她,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难受源于何处,江蕴静下心才想明白。 那是年少情深,是故人重逢,是没有被废掉的婚约啊。 她认识苏明樟时,他已经是一朝权相了,她没有见过十年前十五六岁的那个少年郎。 本来没见过就没见过呗,可偏偏有个女人跳出来,告诉她,她曾于那个少年两情相悦,江蕴克制不住地想,眼前人情窦初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与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那时的他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强势霸道,一定也会青涩,会羞恼吧?他们如何相处?少年在书房练字,她坐在一边吃如意糕? 江蕴心里闷的慌。 她早就知道,当初苏明樟给她坐在书房吃糕的例外,是因为想借此回忆过去,她原是不介意的。 谁还没有过去? 她之前真的真的不在乎。 但如今,过去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了,那这些原本不在意的事情,都变得沉重无比,一件一件被翻出来,往她心头压去。 现在苏明樟诚恳地希望她多容下柳儿几分,毕竟他们一个表明了态度,一个做出了让步,她若是再不容人,那仿佛就是天大的错了。 江蕴深吸一口气,道:“我容得下,不就是住在府里养伤吗?我亲自去照看她的伤势也是没问题的,这够容得下吧?” 这回她用的是豁达的语气。 苏明樟不知为何,听她语气豁达,反而浑身更加不得劲了。 但当下这个节点,他也不知再说什么,最后只帮秋千上的江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那就交给你,我少见她。” 江蕴没再回答,转移话题道:“我一个人荡会儿秋千。” 苏明樟嗯了一声,临走前帮她推了一把秋千。 江蕴随着秋千晃起来,耳侧静下来,她闭上眼想让自己想开一些。 第244章 柳儿的胡诌 柳儿就暂且在相府先住了下来。 青姝安排婢女们给她收拾的屋子就是原先江晗住过的,那儿本就偏,而且青姝觉得,前一个住那儿的走了,下一个住那的过不了多久也会走。 柳儿住下的头几日,江蕴说到做到,每日会去看看她的伤情,然后再去医馆帮忙。 顾知延心思是细腻的,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亲孙女,观察就更加入微,他不知情况,问道:“阿蕴啊,可是苏相欺负你了?他若是欺你,就是在老夫这食了言。” 江蕴尽管极力掩饰,还是被他发现了心情不如过往,她便只好胡编道:“这两日来得勤,夜里也会温习医书,睡得晚了些,所以白日犯困。” 她说什么,顾知延就信什么,于是笑了笑道:“那你便休息几日,不必日日往这里跑,老头子我知道你有心就可以了,这两日开诊了,陆陆续续都有人上门想拜师,我与顾平回头挑几个留下,也就松快许多。” 顾知延既然这样讲了,江蕴也就应下,免得一直被外公发现情绪不好,让他操心。 又过了三两日,柳儿的伤势明显好转,伤口慢慢结痂,不要乱动就行,苏明樟虽没怎么去看她,但是拨了婢女去照顾她,每日也会问一问情况。 是日,江蕴再给她换药的时候,青姝也跟着一起过去,告诉她道:“等你这伤好全了就出去,我看着也用不着多久了,最迟下个月,你就收拾东西走。” 柳儿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任务要抓紧了,于是她没话找话,对着江蕴开口道:“阿蕴姑娘,你是真心喜爱相爷,还是为着他的权势要嫁给他?”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江蕴原不想理她,但青姝这个话茬子正好今日在边上,便帮她回答道:“相爷又怎会娶一个只图她权势的女人?你当他傻吗?” 柳儿看着江蕴又道:“这么说来,阿蕴姑娘是真的很喜欢相爷啊,那姑娘会好奇相爷以前,还是苏二公子时候的事吗?我可以与姑娘分享一番。” 青姝一听这话就知道在挑事,她又帮江蕴回答道:“她当然不在乎,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可这回江蕴是倔劲犯了。 她手中一顿,然后居然无视青姝的话,看着柳儿道:“我好奇,你说吧。” “说什么呀,听她胡扯?” 青姝恨铁不成钢地凶道:“你若是还有点脑子,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这里,上完了药我们出去干什么都好,逛街也好,吃鸭腿也罢,与我一起总是与她一起要好吧?” 奈何青姝没有真正经历过两情相悦的情爱,也不知爱上一人会变得怎样狭隘,自然也就理解不了江蕴此时心里的拧巴。 她为何能被顾知延察觉状态不好?就是因为脑子时不时走神,自己幻想过去的苏明樟是怎样的,就像写话本子编剧情一样,脑中不断上演着那个少年郎和柳儿情投意合的画面,越想越多,越想越真。 且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就越是克制不住去想,但若去让苏明樟告诉自己那些过往细节,一来苏明樟一定不会说,二来,显得自己太过计较。 她要憋死了。 所以现在柳儿主动开这个口,她真的忍不住。 她想听。 江蕴对青姝道:“我就听一听,听一听不妨事的。” 青姝叹气,道:“你不听劝,那我也无可奈何,但我不乐意在这儿听那些肉麻的东西,你若是听完了难受想哭,再来找我吧。” 说完青姝大步跨出门去,只留江蕴和柳儿在屋内。 江蕴道:“你说吧。” 柳儿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似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就从我初见他说起吧,那夜暴雨,我逃到他的马车前,求他救我一命,他掀开车帘,我匆匆一瞥就再难忘却,世间怎有这样好看的少年郎?” “公子不但模样好看,心还善,我在雨里哭着求他,他也坚定地要救我,带我回去之后,还亲自让人给我备下了温水和衣裳,我那时模样比现在好多了,也难怪他对我有几分意思。” 江蕴听得心里沉甸甸。 无他,只是因为她初见苏明樟那天,被他扔到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然后把她扔个青姝,她睡了不少时日的地铺。 柳儿见她脸色不好,就变本加厉道:“你知道我与公子最难忘的是什么吗?记得那时春日,院里桃花开得旺,那时夫人厌恶我,不准我太过亲近公子,我偏不听,他那时有些书呆子,我就非要拉着他去后院里,他看着我笑,我就亲他,我踮着脚亲他,他还红了耳根子。” 到这里,柳儿讲的就开始半真半假,她要刺激江蕴,刺激的越厉害越好。 因她同为女人,完全看得出江蕴有多在乎苏明樟。 江蕴听到这里,觉得喉咙有些干痒,喝了口茶水,问道:“亲的哪里?” 柳儿心中暗喜,这样的事情她能问这么细,可见是在乎的不行了,柳儿扬了扬眉毛,道:“哪里都亲。” 江蕴:“……” 柳儿继续道:“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要数最难忘的,还是那夜。” “那夜?” 江蕴不自觉攥紧了手。 柳儿说到这有些红了脸,她微微侧过头去,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看着江蕴的模样,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道:“是除夕那夜,公子高兴,在正厅吃完饭后,借口回去温习,实则是与我一同吃了酒,一同守夜,就是那夜……” 她说到此处不再讲话,只缓缓掀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 江蕴自然看得懂这意思,是说那夜,她的朱砂痣没了,是被苏明樟拿去了。 其实说到这一段,柳儿已经完全是在胡扯了,但她许是真有几分演戏的天赋,在江蕴听来特别真实。 她觉得听到这份上也无需在听了,噌的一下站起身要往外走,但此时柳儿哎呦了一声,喊道:“裂了!我的伤口裂了,你先别走!” 第245章 苏明樟,你信吗? 江蕴发现,学医之人真的会在无形中越来越有医德。 就是做不到见死不救,见伤不医。 她还等着她早点好了,自己好轻松。 她叹了口气回头。 柳儿是自己用力仰了一下脖子,撕裂了伤口,见江蕴回来,她道:“实在是方才没注意,这两日好些了,疏忽了。” 江蕴不想说什么,就重新要去帮她处理。 可就在江蕴的手伸过去时,柳儿突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碰向自己的伤处,溢出的鲜血沾染到她手上,然后开始大声哭喊起来。 “啊!阿蕴姑娘,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你放了我把,我都把公子让给你了!” “救命,快去喊公子来啊!” 门外拨来伺候柳儿的婢女听了这动静,往里偷瞄了一眼,见柳儿脖子上的血都留到了阿蕴姑娘的手腕上,还在往下滴,她吓了一跳,赶忙跑去通知。 这几日她每日都要向相爷汇报柳儿姑娘的情况,所以她估摸着,柳儿姑娘虽不如阿蕴姑娘,但也是个重要的人。 苏明樟赶来得很快,他到时,江蕴已经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正在用帕子擦拭着血迹。 而柳儿自己自己捂着裂开的伤口,血从她指缝里漏下来。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给柳儿止血应该比擦手更重要,但江蕴此刻偏就不紧不慢地擦手,擦的一丝不苟。 苏明樟头一次用一种恼怒且不解的眼神看向江蕴。 “怎么回事?” “公子……公子,是阿蕴姑娘想听一听你我的往事,我便随口讲了一些,但怎知她听了就气急败坏,原是再给我上药的,可突然就将我的头往上按,硬生生害的我伤口又裂开……呜呜……” “江蕴!” 苏明樟喊了她全名,语气很重。 江蕴刚刚擦完手,抬头时也顺带瞄到了一眼苏明樟的手,他手上有一点墨渍,应该是从书房撂下笔匆匆起身时溅到的。 她拿着沾了血的帕子递过去,道:“相爷手上沾了墨,要不要也擦一擦?” 苏明樟指了指柳儿,道:“她伤口裂开在出血,你却先关心我手上有没有墨?” 江蕴见他不接帕子,就把帕子往边上一扔,然后抬眼,正视着苏明樟的双眼,问道:“相爷,她方才说的话你信吗?” 柳儿说是她将自己伤口扯裂了,苏明樟会信吗? 江蕴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上次也怀疑过她一瞬,但是很快回过神来,那么这次呢?是丝毫不怀疑她,还是怀疑加重了? 苏明樟听她这口气,觉得有些不悦,他还没问她,自己反倒先被质问了。 他目光在柳儿和江蕴身上来回转了转,柳儿眼中流泪,脖子流血,痛苦不堪地看着他,而江蕴目光平静,虽说眼睛也略有一点儿湿润,但看着是一副赌气的模样。 苏明樟觉得她是日日来帮柳儿治伤,心里不平衡了,觉得委屈,才做出了偏激之事。 但她本不用来的,他可以随便请个郎中,是她自己说要帮忙。 而柳儿,自己伤自己这样的招数已经用过了一次,若是再用第二次,岂不是可笑?更何况痛的是她自己。 苏明樟即便心中很难相信,嘴上也很不愿意说出口,但他这次不得不承认,怀疑江蕴更多一点。 她看着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道:“何至于此呢?” 何至于此? 短短四个字是直接给江蕴定罪了。 江蕴突然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就闷在胸腔,难受的窒息。 但她还是再给了苏明樟,也是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她又问了一边道:“我说是她自己弄的,苏明樟,你信吗?” 她也喊他全名,谁还不会似的? 苏明樟察觉到她态度的不寻常,不像是普通的闹脾气,心里不自觉地一紧,但是柳儿的伤一直没人管,她不得不又闹道:“公子……血,血还在流,好痛……” 苏明樟思绪被打断,他对着江蕴道:“信与不信过后再说,当务之急是……” 而他的话又被江蕴打断,“相爷还是先回答我吧。” 她语言中竟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压迫感? 在她们二人之间,压迫感这种东西向来是苏明樟带给江蕴的。 但他头一次,在比自己矮了快一个脑袋的小姑娘身上感到了压迫感。 仿佛他现在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要让柳儿直接血流干致死。 这种被逼的感觉很难受,苏明樟也觉得有一股子无明火冲上脑门,可又不舍得真的对她发脾气,于是选择妥协,回答道:“阿蕴,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明日开始,我重新请个郎中来吧,你在府里休息,思过几日,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 苏明樟一大段话,后面几句江蕴可以说是屁都没听进去,她听到那句“确实是你不对”后,就已经自动忽略了其他声音。 苏明樟不信她。 苏明樟不信她。 苏明樟不信她。 江蕴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了三遍后,才勉强接受了事实。 她自己要听柳儿讲过去,不论听到什么,她的情绪她自己调节,没关系,自己讨来的苦自己吃。 但是柳儿又污蔑她,苏明樟却不信她了,这是为什么? 这她如何忍? 等到江蕴又重新听得进声音时,她听到苏明樟用催促的语气道:“先帮她把伤处理了吧,快些,她已经够痛苦了。” 说罢,他还拉着她的手往柳儿那里带,示意她快些动手。 然江蕴迅速甩开了手。 她转身拿了自己的药箱,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公子……公子,她这是什么态度,见死不救吗?她真的是想要了柳儿的命啊!” 苏明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让程风快些去抓个郎中来,不是顾知延就行。 “公子……柳儿不想死啊!” 柳儿还在哭,苏明樟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盏被震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柳儿吓得立马止住。 他嫌少这样情绪外露,过去都喜欢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人丧命,但对于江蕴,这情绪是也是乱了套了。 本来就烦,柳儿还哭,他拍完桌子道:“死不了,她没想杀你。” 江蕴想杀她,她早死了,他又不是没见过那小姑娘杀人,她又不是不敢杀人。 她就是心里醋劲太大了,失手闹了脾气,苏明樟这样想着。 第246章 溜了,带青姝和小绿出去玩 江蕴回了屋中,一进门就听到小绿喊:“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她这两日心情不佳,对小绿都有所敷衍了,她走过去一边给它添粮,一边跟它喃喃道:“不美,丑死了。” 小绿听不懂,自顾自大快朵颐起来,江蕴趁着它吃食的时候冷静了一下,忽而一个想法窜了出来。 这府里现在住的压抑,再加上她想到自己与苏明樟一个屋子,等下他回来之后,气氛是可想而知的尴尬。 面对一个不信她的人,她能说什么? 她还能做到与他同榻而眠? 怕是只会相顾无言。 在这般环境下,她的心绪只会越来越乱,伤的只有自己的身心健康。 她想逃。 江蕴有了这个想法后,直接拎着小绿先去了青姝屋子里。 青姝看见江蕴来不意外,但是看到她还带着小绿,那就意外了。 “你干嘛?把这笨鸟带来干嘛?” 江蕴坐下道:“我想出去住几日。” 青姝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用一副看烂泥的标枪看着她道:“干嘛,你别是听那柳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些过去的事,就败下阵来要逃了吧?” 江蕴掀起眼皮,但依然挡不住眼中的无力和疲惫,她道:“我就是败下阵来了啊。” 她将方才苏明樟不信她的事情告诉了青姝,青姝拍案而起。 “她!她这也太狠了!” “还有相爷,相爷脑袋被程风踢了?你会无缘无故伤人?” 江蕴自嘲笑了笑,道:“什么无缘无故,他觉得我是听了过去,吃醋了,是有原因才动手的,一切合情合理。” 这回青姝用了果断陈述的句式:“嗯,相爷脑袋就是被程风给踢了。” “但是”,青姝话又说回来,“你出去住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这是想一走了之逃离相爷了?” 江蕴很有自知之明道:“我逃得了吗?” 她解释:“我就是想出去住一段时日,等那柳儿伤好了再说吧,免得莫名沾染一身是非来,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更何况,相爷现在不信我,我不想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暂时回避一下对大家都好。 她解释得心平气和,也有理有据,但青姝是个会提炼精华的,她总结道:“嗯,反正就是相爷没信你,你生气了,要开溜。” 江蕴不费口舌了,摆摆手道:“你就这样理解吧,总之我要出去。” “去医馆啊?” “去找个客栈,去医馆不就等于让外公知道这些事了?” 老头一把年纪了,可别折腾他了。 青姝觉得她天真,咯咯笑了两声道:“那你做梦去吧,相爷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他既不信我,又有什么资格拦我?” 江蕴早就想好了,“他若是拦,你就帮我去说服一下,只说我现在确实需要自己去静一静,然后你陪着我一起。” “我陪你一起?” 青姝没想到她是这样打算的。 “对,你,我,再带上小绿,我们三人只当是去散心游玩,这府里的污糟事闹完了再说吧。” 青姝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和你一起去?到底相爷才是我主子,我有这么吃里爬外吗?” 江蕴道:“你自然不是向着我,你这叫帮相爷看着我,怎么就吃里爬外了?再说……你想不想去玩?” 青姝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想! 怎么不想?简直太想了! 她一直为奴为婢的,就算出去玩也是伺候人,主子到哪她到哪,又算不得是玩。 但是江蕴宠着她啊,她们若是拿着相爷的银子出去玩,青姝也可以像寻常人一样提想法,想去哪去哪,想吃什么吃什么。 而且还是帮相爷看着人,这么好的由头,不用白不用。 青姝很爽快地答应下来,道:“你等我收拾一下。” 江蕴与青姝都是可以自由出府的,故而当两人大包小包拎出去,还顺便拐走了一辆相府的马车时,门口的小厮没有任何疑心,而彼时的苏明樟还在看着新请来的郎中给柳儿处理伤口。 医馆在相府的东面,为了避开医馆,马车一路往西面去,离相府越远,江蕴便觉得心里越轻快。 但是她们忘了,苏明樟还给江蕴屁股后面安了两根尾巴。 青姝在前头驾车,程东程西在后面死命跟着。 “阿蕴,怎么办,忘了他们俩了。” 江蕴回头看了一眼,道:“没事,你再快点,他们的任务只是看着我安危,无权让我回去的。” 青姝点头道:“也是,那就遛一遛。” …… 与此同时,一直蹲守在暗处的人也动了起来。 小余氏联络江湖门派,安插的几个江湖刺客已经在相府外蹲守了太久,先前好几日都没有半点儿动静,他们都要怀疑这单是不是废了,但看在雇主还算大方的份上,还是坚持蹲守了下来。 终于在今日等到两个姑娘出来,刺客头子看了一眼画像,确认道:“青衣裳那个随意,白衣裳那个……” 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余的弟兄们点了点头。 若是按照静兰的脾气,定然是想要将江蕴活抓道自己面前来,好好折磨一番的,但是小余氏提醒,说苏相手下人多,找人也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人直接弄死,再让那些江湖刺客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洛阳来的稳妥。 静兰现在也稍稍听得进话了,便也认同了下来。 江湖刺客们看着马车,只是正想着速战速决时,也看到了后头追着的程东和程西。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一看那速度和姿态,就知道对方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轻易下手怕是有一会儿好纠缠。 若是在这大街上出手纠缠太久,只怕很快就会有官府的或是苏相的人来插手。 刺客头子抬手制止了几人,道:“也先跟着。” 他们接人头单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且要尽量引起的恐慌波动最小,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拉到阎王殿里。 “头儿,那两个跟得挺紧的。” 刺客头子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还能处处都跟着?沐浴跟吗?如厕也跟吗?” 他们敢跟吗?当然不敢。 而他们身为刺客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眼中只有最薄弱好下手的时候,管你在干嘛,能一刀解决你就行了。 刺客们点了点头道:“都听头儿的。” 第247章 出去玩(2) 青姝驾车也有一段路了,此时已经离相府距离不远,她回头问江蕴道:“我们去哪?总不好出洛阳去吧。” 江蕴道:“那倒是不至于,相府位置靠东面,我们住西郊就是了,找个舒服些的客栈,边上最好热闹些,铺子多,夜里也热闹的那种。” 青姝听了心里大概有数,道:“好,再往前就是。” 跟到此时的程东程西已经累的像狗了,毕竟他们二人有没有马骑,一路靠跑,若不是还有些轻功在身上,早就半路昏厥了。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那两个小姑奶奶算是停了车,他们靠在树上,看着客栈后院里给马喂粮草的两人,顿时觉得自己凄惨无比。 马还有的吃呢,他们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树上两人刚歇了没多久,脑子略微灵光一点儿的程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阿蕴姑娘偷跑出来,我们跟来了,那谁和相爷汇报?他一时寻不到人,我们会不会被杀头?” 程西道:“不会吧,阿蕴姑娘死了我们才会被杀头,这样最多就是罚罚军棍,程风首领都习以为常了。” 程东:“……” “我的意思是,要有人去跟相爷汇报阿蕴姑娘现在在何处。” 程东有时不知道程西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下一秒,程西用一脸天真的表情外加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那你去啊。” 程东直接动真格把他一脚踹下树,好在程西反应及时,抱住树干又爬了上来。 他道:“我说的没错啊,你想到的,自然是你去啊。” 程东那一瞬间觉得,跟往回跑一趟比起来,跟程西掰扯是件更累的事情。 于是他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你莫要打盹,盯好里头那位姑奶奶。” 程西道:“我会把两位姑奶奶都看好的。” 程东踏上了回程的路。 待他走后,程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似有若无的笑了笑。 大智若愚,说的可不就是他吗。 装傻真的能免去很多麻烦,虽然他有时是真傻。 客栈里,江蕴和青姝正在歇脚,两人直接躺在同一张床上,计划着晚些去逛逛。 外头树上的程西虽然又偷懒又装傻,但是还算是尽职尽责,困得不行了也把自己掐醒。 江湖刺客们此时也跟到了不远处,因着树上还有一个程西,故而他们也没有冒然发起进攻。 刺客头子道:“现在天还没黑,等完全入了夜,那小子估计也撑不住要睡着了,到时安安静静把人抹了脖子,然后回去交差。” 动静弄的能小则小,越是动静小,越是证明他们水准高,接人头单子能开出的价码也就更高。 于是几人在斜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通过二楼的窗子可以判断情况。 几人本想着天黑后动手,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天一黑,那两不知死活居然提着个灯笼出来逛街了。 西郊市集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城东,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 往人群里钻,自然让他们下手变得麻烦了许多。 但同理,程西若要护着他们,也就变得更麻烦。 刺客头子想了想,道:“跟上。” *** 那厢,苏明樟从柳儿处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找江蕴。 他不想与她闹得太僵,本想告诉她,他可以理解她心中不悦,也能理解她的醋劲,但是她也不该这样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反复在心中斟酌了说话的语气,想着只要江蕴稍稍认一下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毕竟对她来说,听他与别人的过去的事,实在是有些残忍的,所以他可以不罚她。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斟酌了半天的言语,根本没有说出去的机会。 她留给他一个人去楼空??? 而且不仅他她一个人没了,小绿也没了,青姝也没了??? 青姝居然会选择跟江蕴去胡闹,苏明樟怀疑到底谁才是她的主子。 于是程风又难免承受了一些他的怒火。 “人呢?!去查,查不出来你也不能回来了。” 苏明樟甩了甩衣袖,一时间弄不清楚江蕴的想法。 程风大着脑袋,先是把府中的下人们问了一遍,有婢女道:“青姝姑娘走之前跟奴婢说了,是因为阿蕴姑娘心情不好想去散心,她实在是拦不住,又怕阿蕴姑娘途中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于是这才一起出去,为的是帮相爷好好照看她。” 程风把这套说辞搬给苏明樟听后,苏明樟道:“说话这般严谨,这是青姝能说出来的话?” 现在是一个赛一个的狡猾,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傍晚晚膳端上来的时候,他亦是无心用膳,心绪混乱不堪,恰在此时,程东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他回来了最快的速度,就是怕苏明樟动怒。 “相爷,阿蕴姑娘和青姝姑娘住在了西郊的客栈里,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出门散心而已。” “带回来。” 苏明樟只说了这三个字,多的话半句没说,也没有动怒。 程东低下头,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带回来?” 若是阿蕴姑娘不乐意,他们还能直接把人绑回来吗? 苏明樟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人带回来,可能听懂?” 程东不敢再问,只能应下,他本以为这是默认了真的可以用任何办法,但人才转身,身后苏明樟又道:“不能弄伤弄痛了她。” 程东甚至有一秒出现了想自掘坟墓的冲动。 但还不等他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他不适应的声音。 “公子,不该如此的。” 来人是柳儿,听得出他想刻意把声音弄得柔些,但因为这两日哭的多了,难免还是有一些沙哑。 苏明樟只想让她安安静静养好伤,她不该乱窜的,但念在她今日伤势又加重了,就没有说什么,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何?” 第248章 苏明樟对柳儿起疑 苏明樟嘴上问着为何,心中却起疑,她伤口才重新处理好,做甚不好好躺着,而是不守规矩地跑来这里? 但他也没急着说什么,且听听她想说什么。 柳儿道:“公子,我方才无意听到了对话,还请公子莫怪,但是阿蕴姑娘既然选择一声不吭地出府,那定然是想自己静一静,许是觉得伤了我,还与我同住一个府里也心存愧疚,依柳儿看,她稍稍冷静两日自己就会回来了,可若是公子见她强行抓回来,只怕事情会愈演愈烈” 苏明樟听完不置可否,柳儿听他不回应自己,有些心虚。 灯火从侧面照去,他脸上半明半暗,明暗交接处勾勒出极好看的轮廓,但眉眼确实冷肃的很。 少顷,他抬眼,目光直视柳儿的脸,问道:“怎么不好好养伤?” 柳儿没想到他话题转变这么快,但听到他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有点儿高兴,她眼神羞涩地躲了一下,道:“是躺的腰背酸疼了,想起身走一走,再加之觉得先前不该答应阿蕴姑娘,讲那些往事给她听的,虽是她伤了我,但我也想给她道个歉,所以就走出来了。” 苏明樟眯了眯眼,问道:“是她让你讲给她听的?” “是,阿蕴姑娘对公子你的过往很是感兴趣。” 苏明樟又问道:“她伤了你,你还要来给她道歉?” 他语气分明只是随口一问,声音也不响,但柳儿就是下意识一阵心慌,她尽可能稳住语气道:“对的,我想与她好好相处的。” 苏明樟道:“可你一开始伤了自己嫁祸于她,企图让我赶她走,而现在被她伤了,却还要给她道歉?” 前后行为也太过矛盾。 柳儿道:“是我那时心存妄想了,柳儿现在只想与人和睦,安安稳稳养好伤。” 苏明樟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他不再说话,只跟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柳儿。 柳儿起初还能勉强维持住神情,但一会儿后,就觉得浑身僵硬发麻。 她看着满桌子没动过的菜,忽然上前道:“公子还没用膳,我来布菜吧。” 或许伺候他,他能想起过去,也挺好的。 但当筷子刚碰到一块鱼肉时,苏明樟终于出声道:“先好好回去养着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在下逐客令。 柳儿手一顿,在纠缠和回去之间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去。 现在的苏明樟不是少年时了,在他身边总让人莫名其妙害怕。 柳儿又关心了几句后,慢悠悠出去回了自己院子。 此时程东又从门口进来,问道:“相爷,那还去抓阿蕴姑娘回来吗?” 方才相爷对那个柳儿的意见没做评价,程东不确定什么意思。 可话才问出去,苏明樟脸色就更冷了一个度,他目光如箭般射向程东,道:“你还没去?” 程东瞬间觉得额头冒汗,飞一般冲了出去,“属下这就去!” 他要找江蕴,自然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不找了,他做事是随自己的心,即便柳儿说的是对的,江蕴就是想自己静一静,那他也要把人抓回来在他身边静。 这点程东就不如程风老练,要是程风的话,早就不听柳儿废话,直接去了。 程东蹿出去后,程风道:“主子,属下也去帮着吧?” 万一阿蕴姑娘性子一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可苏明樟拦住了他,道:“你……” “主子有何吩咐?” 苏明樟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柳儿。” 程风啊了一声,木木道:“她不是主子您的旧人吗?” 苏明樟道:“去查一下她如何找来的。” 他高居相位多年,突然找来,未免唐突。 先前他念着旧情,不愿多想什么,但方才她无端过来,听到江蕴出府后的反应和言辞,像是在意料之中,早就想好了的。 程风有些没头绪,但想到之前搜查萧煜之的任务一直没完成,那这件事必须得办妥了。 主子前些日子忙着和阿蕴姑娘在一起,似乎把萧煜之给忘了,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估计后果很严重。 思及此,程风麻溜地去派人去找江湖的暗路子查。 这厢,江蕴和青姝进了一家衣裳铺子。 里面都是些时兴的布料,旁边还有几排成衣。 江蕴看了看青姝的衣裳,道:“给你买新的。” 她这身青色衣裳版型不错,只是料子还是粗糙了些,青姝过去也不太爱在这些东西上花钱,今儿难得被江蕴勾起了兴致。 两人耗在铺子里许久,这铺子里全是女子,程西便在外又寻了一棵树,靠坐在树枝上,盯着铺子门口。 他等的住,可江湖刺客们却急了,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多,他们最是不喜也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一人不耐烦道:“头儿,咱们进去直接将人做了,动静大些就大些吧,都是女人,到时候乱喊乱叫起来,根本没人敢拦着我们。” “就是,就算是弄出大动静,但若是可以全身而退,也不失为本事。” “就是啊头儿,我们早点办完,早点去吃酒了,这儿离苏相的府邸已经够远了,不会有什么他的人手,充其量也只剩树上那一个了。” “……” 刺客头子稍稍思虑了一下后,吩咐其中一人道:“我们在此看着,不让树上那个坏事,你去速速解决。” 杀个女人,就不用他亲自出手了吧 “是。” 第249章 青姝感动哭了 江蕴与青姝一人抱着一大包衣裳和布料子正要往外走,只见外头进个男客,她们手上东西多,便侧身往边上站一站,让外头人先进来。 这种铺子里虽是女子多,但偶也会有男子前来,或是大户人家取货的小厮,又或是疼爱妻子,亲自来采买布料的男子。 只是今儿这个,看那面色不像是来买料子的,说不上来的奇怪。 青姝难得买衣裳,双眼一直放在手里的衣裳上舍不得移开,反倒是江蕴有着习惯性的警惕,下意识多看了那男子两眼。 她隐隐觉得奇怪,但还没什么其他想法时,下一秒,那男子突然迅速出手,从袖中露出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锋闪过一阵白芒,朝着白色衣裳的女子刺去。 江蕴心里大惊,转瞬之间,手中的衣裳洒落一地,随着一声女子疼痛的喊叫,所有人目光自己过来,只见一位青衣女子肩膀处溢出了鲜血,然后压着白衣女子,往前扑通一下,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外头树上的程西看到了这一幕,迅速弹起身,以轻功蹬过去,可不知哪个杀千刀从后面飞过来拽住了他的腿,他整个人直接倒挂下去。 他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意外,但无奈已经被牵制住了,用尽全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脱身。 铺子门口,刺客没想到这青衣女子反应这样快,他低头刚想一脚把她踹开,再快速把匕首刺入白衣女子的心脏,可脚才伸出去,突然就被另一只脚给拦住了。 不仅脚被拦住了,手也被拦住了。 拦着他的是一只穿绣花鞋的脚,只是脚比寻常女子要大上许多,而手也一样,修长有力。 不等他反应过来,居然就整个人被推倒在地,那只脚用极快的速度踩到了他喉间,然后使劲往下踩,要活生生把他脖子踩断一样。 那刺客还没来得及想:一个女子怎会有这样高的武力?就已经两眼一翻白,嗝屁了。 他武功是几人里最弱的,本想着杀个女人是最简单的活,是头儿赏给他练手的,可没想到他连这样简单的活都没完成,还直接白送了一条命。 铺子里恐慌一片,地上死了人之后,在抬眼,里头的人几乎跑光了,只剩下慌慌张张的掌柜上前查看情况。 掌柜的看了一眼尸体后,就别开头去不敢再看,只半弯下身子问趴在一起的两个女子:“姑娘?姑娘怎么样了,先起来,我马上帮着请郎中。” “阿蕴,阿蕴!” 地上也传来青姝焦急的喊声,她想要翻动身子,但是江蕴压在她背上。 “阿蕴!你莫要吓我啊!” 有血从侧边流到了地上,青姝的手指摸到了。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稍稍用了点力把身上的人顶开,然后立马翻过身又搂住她。 江蕴终于开口回话道:“我还好。” 刚才她也是有点被吓傻了,趴着缓了缓。 此时门外的动静还不小,程西方才间里面的刺客没有真正得手,身上的劲儿一下大了起来,一人拖着两个人硬是没让他们再闯进去。 而方才出手相助的那女子,也十分见义勇为的冲了出去,与刺客扭打在一起。 掌柜的见地上姑娘似乎没有致命的伤,于是匆匆忙忙关了门,道:“姑娘啊,这外头打的厉害,你这伤势若是不致命,我……我便晚些再去帮你请郎中吧。” 江蕴道了声谢,“无妨,我们在此先避一避就可,我这伤势无碍的。” 她说完转头看向青姝,只见她居然眼泪啪啪啪的往下掉,哭成了个泪人儿。 江蕴很不适应。 “你干嘛对着我这样哭?” 过去都是她哭,她头一回看到青姝哭。 青姝跪坐在地上,往前凑了凑离她更近些,然后拨弄了一下她肩膀上的衣裳,想撩开看伤势。 江蕴道:“皮外伤,看着流血是恐怖,但是伤口不深,问题不大。” 她没有骗青姝,对自己的伤势她心里很有数。 “死不了的。”江蕴又补充了一句。 青姝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道:“不是这个事!” 她一开始也只是担心江蕴的伤势,但就在刚才,她反应过来,江蕴不是单纯的受伤,而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 她突然间抛开手上的东西,往自己背上扑,然后她肩上就被刺了…… 这是她反应的快,察觉了危险,把原本自己该挨的刀子转到了她身上! 可……可她是准主子,她只是个奴婢啊,她怎能这样去救她? “你帮我挡做甚?唔唔……嗝……” 青姝哭的急,忍不住还打了个嗝。 江蕴稀罕新奇的欣赏了一番她的哭相,然后道:“我……我觉得他本身就是要杀我。” “为什么?” 青姝不解。 江蕴道:“你有什么仇家吗?没事杀你做什么?” 青姝摇了摇头。 她能有个屁的仇家。 “但你现在也没有仇家啊,你的仇家不就是江家和太后?不都倒下了?说不定他就是个疯子,见谁杀谁。” “不。” 江蕴虽然不确定他是何人派来的,但确定他一定是受人指使。 她道:“我离他还近一些,但他的目光却往你身上放,想要来刺你,若我没有猜错,他真是想杀我的话……那就是衣裳的原因。” 就在刚才,两人在逛衣裳时,因着青姝下意识只会去拿青色的衣裳,江蕴便拦住了她,说她可以多试试别的。 青姝勉为其难接受了意见,但条件是,让江蕴也试试她最喜欢的颜色。 两人在里头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出来时,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裳,只是江蕴穿着青色,而青姝穿了白色,且都还是较为低调的款型,只是料子更好了。 再加上两人连发饰发型都相似的很,皆是喜欢从简,身高身型乍一眼看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才让人认错了。 刺客往白衣裳的青姝身上刺,却被青衣裳的江蕴拦了,还因为她往前扑倒的缘故,没能扎中心脏。 若是那刺客知道自己阴差阳错扎对了人,却没能赶紧再补上一刀,估计都要死不瞑目了。 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脑中只记得头儿说的杀白衣的,青衣裳的不用管,他就没仔细看脸的模样。 江蕴没觉得有什么,她道:“这刀子本来就是该我挨的,你别掉太多眼泪了。” 青姝又打了两个嗝,道:“那你还有什么仇家吗?” 江蕴道:“没了啊,就太后和江家,但那头的人又没死绝,我过去那继母没死,静兰或许也活的好好的,她们只要有银子,还是能折腾出事儿来的。” 她正猜测分析着,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第250章 信她,亲自来找她,不然不回去了 叩门声一响,掌柜的赶紧钻到柜台下躲起来。 青姝下意识也想带江蕴找掩体,但好在外头声音有些耳熟,“阿蕴姑娘,阿蕴姑娘!” 是程西的声音。 青姝这才去开了门,只见程西瘸着一条腿,满身血迹地站在外面,而他身后站着的,是方才那个见义勇为的女子。 那女子还略高了程风一点点,也是一身血污,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血。 再往外看去,地上横着两具尸体。 青姝赶紧让二人进来,对那女子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姑娘是何人,住在哪个巷口,之后必定重重答谢。” 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青姝不知她为何不说话,但她猜她家定是世代习武,于是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有这样功夫好的女子能来相府挡拆当差,代替程东程西守在江蕴身边,岂不是更好? 于是她转头在江蕴耳边道:“你说雇她当你的随身女侍卫怎么样?” 江蕴没有回答,此时她伤口处已经被自己简单包扎好了,目光也正放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与她对视着,怪异的笑了笑。 江蕴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一阵相视无言之后,青姝忍不住了,道:“都不说话什么意思?刺客给你们下哑药了?” 青姝这么一催,江蕴终于先开口道:“这么打扮也挺好看的。” 下一秒,一阵男子的声音从那女子喉间传来:“我自然是绝色。” 青姝:“???” 半死不活的程西也瞪大了眼,就连钻在柜台底下的掌柜的都不知何时出来了,还已经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你是个男人?” 青姝还是有些意外,因为此人虽说是个子高,武功好,但皮肤白皙,五官秀气,高挑的身段还把身上一身湛蓝色裙裳穿的极有韵味,眉如柳叶,红唇妖娆。 她想着,这世上身量高一些,武功又好的女子又不是没有,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年就是如此,既是美人,又可提刀上战场。 于是她自然而然只当他是个女中豪杰。 江蕴起初也是与青姝一样的想法,但那女子盯着她看的眼神太过奇怪。 有点挑衅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是,哪有人救了人之后,会用这种眼神看对方? 江蕴盯着那双眼睛,越来越觉得似曾相识,这张脸如果褪去妆容会是什么模样,她心中似乎也数了。 随后,她视线下移,看了看他脖颈处后,又挑眉看他。 对方收到了信号,就也学着她,看了看她的脖子,然后挑挑眉。 这下对上了,江蕴也确定了答案: 萧煜之。 谁让他们彼此在对方脖子上划过一刀。 江蕴知道苏明樟之前大力追捕他,没想到他还敢在洛阳城里溜达。 还搞成这副鬼样子。 她都从未化过他脸上那种精致的妆,江蕴忍不住多看了他眉毛几眼。 她记得他以前分明是微微上扬的剑眉,也正是那眉毛,让他这张脸多了几分英气。 现在他是连眉毛都修剪的差不多了,画成了柳叶眉。 为了躲苏明樟手下的搜查,还真是为难他了…… 江蕴道:“你确实是绝色。” 停顿了一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今日,谢过。” 萧煜之无视了青姝等人的惊讶,对江蕴道:“如何谢?” 江蕴道:“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萧煜之目光在江蕴的眉眼间凝视了一番,缓而开口道:“我想要你……” 青姝也没空管他是谁了,直接站到两人中间道:“不行,她不以身相许的!” 萧煜之依旧没有理会青姝,往侧边走了走,目光重新落回江蕴脸上,说完了后半句:“单独跟我谈谈。” 青姝:“……” 江蕴:“……” “去哪谈,谈什么?” 萧煜之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有恩在先,江蕴自然将他视作半个朋友,她想了想,道:“好。” 说完她看向青姝,青姝毫不犹豫道:“我要一起。” 萧煜之道:“我只和她讲。” 青姝看在他方才的恩情上,也是很给面子,她退了一步道:“我不听,我就在外面等着。” 毕竟刚发生了这种事,她总不好让江蕴一个人在外,没个照应。 萧煜之没再说什么,带着他们往外走,可刚踏出门槛,就看到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正是程东。 程东来的真好,江蕴指了指受伤的程西,道:“我手上没有药箱,你快带他回去吧,他伤得不轻,要好好休养一番。” 程东唏嘘地看了一眼程西,然后对江蕴道:“阿蕴姑娘,一起回去吧,相爷让你回去。” 江蕴听到苏明樟,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问道:“他说他信我了吗?” “啊?” 程东那管那么多,只知道要把她带走,他道:“不知道。” “那柳儿还住着吗?” “哦,她还住着的。” 江蕴心中冷哼了一下,最后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相爷真就没有一点点怀疑她?” 程风挠了挠头。 奈何他先走一步,不知道苏明樟让程风去查柳儿的事,他道:“什么怀疑不怀疑,我不知道,反正相爷只让我把你带回去。” 回去? 江蕴深吸一口气,道:“你莫做梦了,与其想这种不可能的事,不如去宫里请卢太医,让他去给相爷看看脑子,是不是物极必反,过去聪明劲用的多,现在只剩蠢笨了。” 程东哑口无言。 阿蕴姑娘这番话,他要是真照做,还不如跳河自尽去。 江蕴说完就要动身离开,程东飞速上前拦住,道:“阿蕴姑娘,你若是执意要走,就别怪我了,相爷的意思是,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带你回去。” 若是平常,江蕴还要为苏明樟这种无端的霸道劲生气,但现在她都不用花功夫生气了,直接往萧煜之后面一站。 程东不知道这陌生女子是什么玩意儿,长这么高,是踩了多高的鞋?走路累不累? 然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他的鞋,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江蕴拉着青姝,跟在萧煜之身后离开,还对程东道:“姐妹间谈谈话,不要再来打扰了。” 她本想着柳儿走了她就回去,现在她改主意了,苏明樟什么时候能信她,且亲自来与她说,她再考虑回去。 若是他到最后都不信她,那这婚就退了吧。 第251章 萧煜之女装真的很美 程东还想着努力完成差事,他忍着疼起身要再度拦截的时候,江蕴感觉到萧煜之掌上又蓄满了力。 她赶忙拦了一下道:“别……快些走就好了,他们跟不上。” 萧煜之也听劝,他轻功是顶尖的,他卯足了劲,一手拽住一个迅速与程东拉开了距离。 程东腹内还在翻滚灼烧般的疼痛,还想拼上一口气追一追时,后面传来沙哑的声音:“东哥……东……” 程西还在苟延残喘。 倒也不至于苟延残喘,但靠他自己肯定是回不去相府了。 程东记了一下几人消失的方位,然后来到程西身边,一脸丧气道:“算了,带你先回去,估计等你我身上的伤好了,还要再挨罚一顿。” 程西虚弱地笑了笑,道:“无妨,阿蕴姑娘不死就行,我们再怎么挨罚,也死不了,我们在相爷身边做事,不就是吃的这碗饭吗?你看程风首领挨罚挨的少吗?反正银子到手多就行。” 这小子又懒又蠢,但是心态真好。 程东没话说,把他扔到了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 可是路程赶了一半的时候,程西突然想到了什么,垂挂的手拍了拍马肚子,道:“东哥,我又没有和你说,刚才那个高个子女子,是个男的?” 程东:“???” “你说什么?” “我说……” 程东惊道:“你是说阿蕴姑娘跟一个男的走了?!” 一瞬间,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程西道:“刚才你们没人搭理我,我没机会说。” 分明是他刚才忘了。 程东说风凉话道:“那就当现在你我走的这条是黄泉路吧。” 程西相对乐观道:“但是应该问题不大,毕竟青姝姑娘也跟去了,而且那男子出手相救,应该不会对阿蕴姑娘怎么样。” 程东无心听这些,只道:“到了相府,这件事你来汇报。” *** 江蕴万万没想到,自己又被带到了花楼里。 上一次她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时候,还是刚到苏明樟身边伺候,别其他婢女嫉妒,设计想把她卖过去。 现在想想感觉都很久远了。 萧煜之藏身的花楼只是个普通花楼,没有中心的醉花楼那样繁华,萧煜之在这后院的角落里租了个屋子。 江蕴有些震惊,也觉得有些好笑,她看着萧煜之这副女人样,道:“你住这,会有人想点你吗?” “不对,我看你穿女装这样自在,莫不是真的……” 萧煜之打断道:“我很正常!” “我从后面进,不会遇到前面的男客。” 他住到这里,也是经过多方考察的,这儿是离相府较远,再者,他越是往女人多的地方钻,苏明樟的手下似乎越发现不了他。 他们总爱去荒郊野岭,或者江湖人多的地方找他,而不会往女人堆里去找。 先前他才邻城开了钱庄和当铺,但边上的城哪有洛阳这样繁华?这事情要做大,迟早都要在洛阳有上一席之地。 他前些日子在邻城打出来一点小小的名气,手里银子也充裕,便冒险来洛阳物色物色有没有好的铺子。 但是苏明樟先前把他关了那么久,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依然是女装,而且还弄得更细致了,画眉点胭脂样样精通,比女人还女人,刚住来这里时,鸨母因为他不是个女子而难受了许久。 而他们刚进门不久,原先的萧门门主,现在萧煜之口中的老萧也回来了。 萧煜之最近看了些铺子,老萧负责去谈,但是他们在洛阳没有根基,没有人脉,好一些的铺子都要加价三层以上才肯给。 江蕴大概知道他要谈什么了。 她依稀记得,萧煜之曾经说过要把萧门改成钱庄什么的,还说什么让她帮忙问问萧门门主会不会被处死,好像还说交个朋友,钱庄分她几层利钱来着。 她那时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根本没多想。 但是现在,过去的萧门门主成了他的手下,而她也莫名其妙又被扯到了这件事上。 青姝不懂这些,远远坐在一旁,看着江蕴不出事儿就行。 萧煜之则是与江蕴面对面坐着,他开门见山道:“今日的恩情,你就拿三个洛阳最好的铺子来报答我吧。” 江蕴沉默了一下。 半晌,她道:“三个铺子可以,但能不要三个最好的铺子吗?” 她做不到啊。 最好的铺子不是有钱就行的,你没点权势地位在手中,那些个精明的家伙凭什么把铺子租给你? 江蕴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劝道:“最好的铺子,地段定是在中心的,你不是很怕被苏明樟抓了?还是偏僻些好。” 萧煜之翘起二郎腿,做出一副与自己妆容打扮极不和谐的姿势,道:“我就要洛阳中心的铺子。” 他之前被苏明樟欺负成那样,现在又被迫扮女装,他非要在洛阳中心,豪气的占有三个铺子。 以后苏明樟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都不用苏明樟知道,他自己想想就爽,不能正面报复那狗相,这样暗爽一下也好。 更何况,若是在洛阳能有三家上好的铺子给他做钱庄和当铺,那同行估计无人能与他相比了。 萧煜之道:“怎么了,你做不到?我看那狗相不是挺重视你的?他不就是为着你,才死咬着我不放?既然如此,三家铺子而已,他还能舍不得给你吗?” 这根本不是舍不舍的得的问题。 江蕴不想解释太多私人问题,又打起哈哈道:“你得了那样三家铺子,也不方便看管,你还是低调些,避一避吧。” “我不!” 他管不了,自然能让别人管,实在不行,给江蕴点利,让她当个表面掌柜,他自己隐退,多大点事儿? 第252章 苏狗出发找阿蕴 “我做不到。” 江蕴不跟他兜弯子,直截了当地讲了。 “你想从相爷那里弄铺子,你就去找他要,找我,我横竖给不出来。” 萧煜之发现她提起苏明樟时,眼皮都是半盖的,一脸不悦不想讲的样子。 明显是肚子有气。 萧煜之啧了一声,突然放下二郎腿,双手撑在桌上,往江蕴面前凑近了些。 坐在远些的青姝眼睛立马瞪大起来。 但好在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脸八卦道:“怎么了?那狗相不重视你了?那是不是不会为了你追杀我了?” 江蕴道:“他要杀你关我甚事?你们的梁子都结下了,你还给他的牢房捅出那么大的窟窿,他会放过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狗相是不是不重视你了这个问题。” 萧煜之眼里闪着精明的光,“逃避问题就等于默认了。” 江蕴:“……” 苏明樟是不是不重视她了?她也不知道啊。 总感觉有点儿。 但想想过去,他给的一切都那么强烈真实,她又觉得不该不重视…… 江蕴依旧不打算接这个话,她道:“说铺子就说铺子,问这些私事做什么?” 萧煜之道:“不一样,你们若是一对,那我是利用今天对你的恩情搞铺子,但他若是不要你了,我和你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萧煜之继续道:“如果是后者,你就随便帮我挑三个铺子,我不方便出现在洛阳,由你代管,你要几层利,可以谈。” 江蕴笑了笑道:“我们很熟吗?三家铺子给我管,你也放心?” 萧煜之看人还是挺准的,他道:“你先前有机会捅我,但却只是把我伤你等那些还给了我,说明你这人,不贪。” 江蕴没想到他是这样来判断一个人贪不贪的。 但也确实没说错。 江蕴道:“你两种情况都设想的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第三种?” “什么?”萧煜之问道。 “就是介于两者之间,我只是与相爷暂时分开一下,又或者说,我也不确定之后我是否还会与他一起。” 萧煜之扯了扯嘴角,很无语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他把你赶出来了,你还要屁颠屁颠回去?” “不是他把我赶出来的……” “那若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再回去岂不是很丢面子?你不要面子的吗?” 她当然要面子啊,所以她要苏明樟放下面子来找她,她没错,不明辨是非的人才有错。 但她突然想,何须跟萧煜之说那么明白? 于是她也学着他的模样撇撇嘴道:“你穿着女装乱晃,比女人还妖娆,你才不要面子。” 萧煜之道:“我是不要啊,面子值几个钱,有我的钱庄值钱?” 江蕴一脸麻木,“是不是男人都一样不要脸?” 萧煜之道:“都?少拿我和他比,那狗相能跟你闹成这样,你是他薄情寡义,他有新欢了吧?人就是得了新欢忘了旧爱的,哪里会有什么真的一生一世。” 江蕴问道:“说得这样通透,一副看透世俗的模样,那你有过几位佳人?” 萧煜之:“你莫胡说,小爷我还是雏儿,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不一样。” 江蕴被他这副穿着女装,还强调自己是雏儿的模样逗到,忍不住掩嘴一笑,然后道:“总之三家铺子我能想办法,地段就不要要求太高了,若是说定了,我明日就去办。” 萧煜之嘲讽了一句:“你这副对狗相不死心的模样,真真卑微。” 说罢他往自己里屋走,一边甩了甩袖子道:“那你就先找着看看吧,总之不能太偏,能谈下来合适的再说。” 江蕴应下,看着他的背影又喊道:“慢着!” 萧煜之停住身,转头挑挑眉毛,“怎么,想清楚了,打算跟着小爷干?”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那被你杀死的刺客,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萧煜之道:“不是我杀死的,只是他们见不是我的对手,直接服毒了。 能这样果断服毒,一看就是背后有组织的,他们不过就是底层拿钱办事江湖混子罢了。” “那就难查……”江蕴轻声自言自语。 “难查就不查呗,你若是跟着我,安全这块当不用担心,我对我手下的生命安危都是很负责的。” 他逮着机会就劝人入伙。 实在是自己手下没几个可用的人,都是边疆呆惯了的糙老爷们,看铺子不行,要账倒是厉害的。 所以铺子的门面,若是能弄个大美人放着,那还不得把同行撵得死死的。 江蕴:“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过两日再说。” *** 相府。 程东程西经历了当差以来最恐怖的一日。 苏明樟得知了情况后,脸色阴沉的可怕,由于那气场太过强大,两人到最后也没敢说出江蕴是跟一个男人走了的事实。 不管了,就当作不知道,反正他们最初也以为那人是女的。 否则苏明樟气头上,可能真的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程东尽交代了江蕴消失的方向,然后因着两人本就受了伤,就被先关了起来。 “如何处置,过后再看。” 找得到人,是一种处置方式,找不到人,那就是另一种处置方式了。 程风因着连夜去查柳儿的情况,于是苏明樟便没再叫人随从,他吩咐了许多人手在各个街口把关,若是看到可疑身影第一时间拦截,并向他汇报。 随后,便一个人往程东说的地方去了。 那个女人莫不是疯了,在外面都遇刺了,危险都摆到她面前了,她还不知回来? 即便是他们二人之间有些矛盾,那能拿生命危险开玩笑吗? 苏明樟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暴躁的情绪,但是觉得胸腔那口气不断往上涌,急需发泄。 于是,马屁股挨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鞭子,然后以急速飞驰。 月夜星光下,没有半分松弛美好之景,街道上一马一人,火急火燎,跟要去打仗一般。 苏明樟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那片街区,江蕴在洛阳没有别的朋友,他自然是从客栈找起。 第253章 进到花楼 沿路一家一家问过去,深更半夜的,每家掌柜都因为他的突如其来,吓得出了一身虚汗。 毕竟那脸色,那语气,跟要抄他们全家似的。 直到他问到最末端的那一家时,总算是有了些许苗头。 那就是江蕴与青姝短暂呆过的客栈,离她们现在所藏身的花楼不过几百步的距离。 掌柜的如实交代了之后,带着苏明樟去了二人的屋子。 里面二人所带出来的包裹完好的放着,苏明樟一眼认出江蕴的,他稍稍翻看了一下。 大多是一些衣物,他伸手摩挲了一下,然突然在下面翻到了那本话本子。 她自己写的那本,也被带出来了。 后面还加了两页,都是骂他的。 中间将他写得有多好,那两页就骂得有多狠,总结下来就是说他蠢笨如猪的意思。 苏明樟叹了口气,合上了话本子,问掌柜道:“附近还有什么可藏身之处,或者可过夜留宿的地方?又或者有何人,有可能深夜带他们去自己的住所?” 他一连问了这么多,有些心烦意乱。 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把手下的人派出去,挨家挨户搜查每个百姓家里。 但是这毕竟是私事,他再得皇帝喜爱,再位高权重,也不能干出这样引起恐慌、引起民愤的事。 只能自己多费心思找。 可又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他活该受的。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道:“除去客栈以外,只有一些夜里也开门的酒楼,再还有就是……烟花柳巷了,我们这儿大多都是踏踏实实的百姓,今儿街上死了几个刺客,哪有人敢将陌生人往家里带呀。” 苏明樟点了点头,果断去酒楼查。 萧煜之分析得很对,苏明樟这人很排斥花楼这种地方,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直到他把酒楼也给查完,然后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目光不得不往挂着最多灯笼,夜里还灯火通明的花楼方向看去。 她什么意思?总不至于为了躲自己,往这里面钻吧? 但难道打道回府吗? 那就更不是他的作风了。 既然来都来了,没找到人,他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思及此,他迈步朝花楼走去。 无意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很想找到江蕴,但又生怕在这里面找到她。 苏明樟肯定她绝不会主动去这地方,但今日程东程西都出了岔子,万一她中了什么人的奸计,被下药或是被打晕带去……后果他不敢想象! 脚步由慢变快。 走到门口时,一阵女子的说笑和拉客声传入耳中,娇柔做作,让他浑身不适。 因苏明樟此时没穿着官服,又还没拿出丞相令牌,故而只被当做是难得前来的贵公子。 有女子熟练地想来扯他的衣袖,苏明樟及时用力一挥,那女子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 来这儿的男人,哪有这样不解风情的? 女子觉得丢了面子,想要斥责几句,怎料下一秒,一块明晃晃的令牌出现在她眼前。 官员都会有象征身份的令牌,是吏部统一制作,不过苏明樟这块特殊一些,乃是圣上钦赐,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这算是亮明的身份,而后道:“管好自己的手。” 言下之意:谁碰了他谁死。 说完他正要开口问正事,怎料那女子竟然伸出双手,想拿走他这块令牌。 原因不过是……那女子并不识字,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何官何品,姓甚名谁。 她只看出这东西是个值钱的,在这种地方,公子哥拿值钱的玉佩哄她们,那是习以为常的事。 苏明樟当然不懂这些,他眉峰一压,下一刻那女子飞出了十余步远,其他姑娘们见状生生往里逃窜,还喊来了鸨母。 鸨母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一下就看出他身份不凡,且面色凝重,来这里绝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这位……” 她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便直接问道:“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苏明樟道:“可有来新人?” “啊?” 这一瞬间,鸨母怀疑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可有来新人?这话的意思是他只要新的不要旧的,她要没经历人事的姑娘家! 鸨母想了想,道:“有、有的,今日正好新到了一个,生的那叫一个水灵,还没碰过人呢!” 苏明樟道:“我赎她,把她放出来,还有,是谁带她来的全都交代清楚,否则……” 他抬眼上下看了看这花楼。 否则她这花楼也不用开了。 “这……” 鸨母有些看不懂这人,但谨慎起见,她道:“您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赎人可以,但还是先见见那姑娘吧,免得您不满意,到时候退银子什么的可说不清。” 苏明樟也急着见人,于是点了点头。 鸨母见他着急,就小跑着将他往里带,苏明樟箭步踏入楼中,满心都在庆幸自己来得还算及时。 鸨母将他带到了二层廊上最里头的屋子,“新来的姑娘在最里面呢,您去就是了,但……进这屋子得先给五两银子,别的屋子是先给二两,在这里头毕竟是个干净的……” 苏明樟懒得听她解释这些废话,直接掏了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滚。” 鸨母满脸笑意地滚了,苏明樟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他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江蕴。 若论本性,他定是想将人困住,先狂亲咬一番泄愤,再去讲其他事情,但我真这样做,她估计会更气。 程风那边也才刚开始查柳儿,即便真的有什么问题,也还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交代。 头疼了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门。 不管怎样,到底是他先不信任她的,先大大方方认个错总是对的,后面且再看吧。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姑娘早就睡下了,外头廊上的光陷进去了一点儿。 里面的姑娘睡得浅,似乎察觉了动静,翻了个身。 苏明樟进去后转身关上门,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 第254章 花楼被封 “不论有什么,先同我回去再说。” 苏明樟很想直接把人抱了扛回去,此时也是难得先压抑了自己的冲动,好好说上了这一句。 床上人似乎清醒了几分,明显是吓到了,往里缩了缩。 “阿蕴,是我。” 苏明樟道:“先起来吧,出去只认一番,是哪个将你哄骗来的?可是给你下了迷药?” 江蕴此次出门,连药箱都没有带,若是真碰上迷药,估计也没办法。 听程东程西说,是有一女子将她带走了,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这里头的姑娘,带来一个新人,许能从鸨母那里得到不少好处。 可床上的女子还是不说话,反到缩的更里面了,整个人抱着腿坐在床角瑟瑟发抖。 但她也听出苏明樟话中的好意,于是颤抖着问道:“公子何人……是要帮我吗?” 这声音听着感觉比江蕴还要年幼一些,并且充斥着恐惧。 苏明樟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你是谁?” 那女子听他语气突然变硬,本就害怕,现在更是直接哭出了声,“你……你深夜进到我房中,你问我是谁?你……” 苏明樟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了屋中灯火,随后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脸上稚气未退,感觉还很年幼。 苏明樟眉头紧锁,语调微冷,问了一句:“几岁?” 那女子把脸埋下去,“过几日就满十三。” 苏明樟稍稍震惊了一下,下一秒,他转身出屋下楼。 彼时他身上杀意已经完全显现出来,有姑娘和男客见了,纷纷都躲远了些。 鸨母被他喊来问话。 苏明樟还未开口,鸨母就边笑别甩着帕子道:“贵客啊,您是嫌那姑娘伺候的不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啊,你要今儿刚来的最新的,那自然是还没调教过的,能不就是好这一口吗?怎么还动怒呢?” “只有她一个新人。” “对啊,也只有她一个,您还有两个三个不成?不如调调别的姑娘吧。” 苏明樟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转身走人。 鸨母搞不懂他的意图,只知道他还没付银子,“来人!拦住他!办事儿快就能不给银子?穿的人模狗样,竟是个抠搜的!” 花楼里怕有客人喝多闹事,又或者怕有人赊账等等,一般都会养上几个打手,于是即刻间就有人冲出去。 但两条腿的人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苏明樟转眼间便不见的踪影。 他没寻到人,回到府中两个命令顷刻传下。 一是给那片街巷加派了人手,几乎是家家户户的人,只要出来到了街上,都会被过目一遍,江蕴若是想出来,必然躲不过。 二则是……派人连夜去端了那花楼,即刻就出发。 他先前在花楼里没表现出什么,鸨母等人也只以为他是个吝啬的嫖客,但从他踏出门的那一刻,这家花楼就已经没有明天了。 按照律法,花楼这生意虽然不光彩,但也是可以经营的,可未满十三的女子都敢放进去,他们纯属是往死路上走。 国法定了,女子嫁娶年龄一应在十五之上,哪怕是皇帝要选新人入宫,也得严格遵守,十二三岁只算幼女,竟敢强行让她在这烟花之地…… 看来这块还是疏于管理了。 这深夜一来一回,端了个花楼,结果自己想找的人没找到,苏明樟觉得后脑一阵眩晕,坐到椅上彻夜未眠,直到看着窗外泛白,又换了官服进宫上朝。 而天空泛白时,十余官兵的小队也到了那花楼,正开始秉公办案。 里面一群半梦半醒的男男女女被迫出来,这些人自然不在抓捕范围内,便尽数赶走了。 而鸨母以及另外两个合伙的管事都被拿住,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又进去把每个门打开,一间一间搜查。 搜查完之后,整个花楼就会被封,所以必须确保里面空无一人。 前头动静闹得这样大,住在后院的萧煜之自然察觉了。 方才他拿了自己的伤药,让江蕴重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然后给他和青姝在地上打了个铺子,这才睡下没多久,前头居然闹起来。 江蕴本也没睡进去,此刻也坐起了身。 萧煜之道:“出事了。” “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喝多了酗酒闹事儿?”江蕴问道。 萧煜之摸了摸眉毛,稍稍思索了一下后,摇头道:“不,酗酒闹事也不该是这个点,这个点,花楼应当是最安静的地方,因为前半夜喝多了,玩累了,此时都该睡的跟猪一样。”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异常,都是女子的惊呼声,还有男人烦躁的谩骂,像是未睡醒就被强抓起来的感觉。 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萧煜之道:“我出去看一眼。” 他出门便往屋顶上跃,然后俯视了前门的情况。 只见鸨母被官兵给压住,哭的花容失色,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血为何一夜之间没了。 他们在外等着,在等里头的官兵搜查完。 萧煜之心中有数,赶紧回了屋里,语气着急道:“起来,快从后门走。” 江蕴问道:“怎么了?” “估计是干了什么不合法的勾当,被人告到官府了,这楼要被封了。” 江蕴道:“那么急干嘛,即便如此也不会抓了我们呀。” 萧煜之觉得江蕴有时候真的蠢,他道:“整个洛阳的官兵,于我而言都是危险的存在,我虽不确定他们是谁派来的,但那狗相有本事让洛阳每一个小卒都看到我的画像,谁发现了我,那都是功劳。” 江蕴一边起身一边道:“可你现在这副模样,也没谁认得出来啦。” 萧煜之暂停了一下动作,转头看着江蕴笑了笑,道:“那你说,你逃出来了,他会不会也把你的画像传给所有人看了呢?你会不会也被通缉了呢?” 江蕴一愣。 萧煜之言之有理呀。 在洛阳要躲苏明樟,那就不只是躲苏明樟,而是要躲所有穿着官兵衣裳的人。 于是江蕴加快了速度,还一脚踹醒了躺着的青姝。 第255章 阿蕴被发现 青姝是唯一一个睡得死的,她跟江蕴出来一趟,简直累得没话说。 她半睁着眼,匆匆收拾了一下后,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从后门溜了。 前脚刚走,后脚官兵就搜查到了后院,见后院空无一人,于是花楼大门处被贴上了封条。 萧煜之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地儿,说没就没了,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跟花楼过不去,我看他是纯粹跟小爷我过不去!” 江蕴无奈,道:“我回客栈,你不如也先去我客栈,还是你去别处?” 萧煜之没有立马回答,想要稍作考量一下,但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眼前就刷刷落下几个人。 萧煜之:“………” 他被发现了? 就在他想抛下一切,迅速用轻功逃离的时候,眼前人对着江蕴开口了:“阿蕴姑娘,相爷让您回府。” 萧煜之刚想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双手抱胸,换上一副看戏的态度。 江蕴头疼。 眼前这人穿着的不是官兵服饰,只像个简单的平民百姓。 苏明樟这是怕太显眼了容易被察觉,所以派来的人都得穿成百姓模样? 江蕴不知道的是,这样百姓模样的家伙还遍布了每个街巷,每个路口,她只要敢出去,就一定会迅速被抓到。 她更想不到的是,抄了这花楼的,还阴差阳错的就是苏明樟。 实属冤孽。 他横竖有办法抓住她,运气实力都在他那头。 江蕴此刻很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挫败感。 凭什么他在府里动动嘴巴,自己就会被抓回去? 江蕴道:“不回。” “阿蕴姑娘,这由不得你。” 江蕴道:“怎么?我要是不回去,你们还能杀了我?” “杀了您倒是不敢,但绑了您还是可以的。” “相爷允许你们这样做???” 这句话是青姝问的。 按她所知,苏明樟不该会有这般想法,这些家伙把江蕴按住绑住,他心里能好受? “哦,相爷倒没说允不允许,只吩咐让我们拿人,按照过去,这都是默认可行的,拿人嘛,不弄死就行了,弄伤了无所谓。” 而苏明樟是昨夜吩咐的着急,所以忘加了很多补充之语,程风又不在,不能及时提醒到下面人,这才让他们误以为可以用些手段。 江蕴和青姝听了,却难免心凉了半截。 江蕴还是那句话:“若要我回去,让他亲自来,若他实在不愿意,我可带外公一起回去。” 带顾知延去相府,那可就是退婚了。 那几人都是暗卫,不懂得这些,见她不走,就道:“冒犯了。” 说完,几人便要动手。 这会萧煜之不看戏了,谁知道江蕴被强行抓回去后,会不会出卖自己? 即便不会,那她铺子还没给他呢,也断然不能让他轻易溜走。 于是他再次一手提一个,把江蕴和青姝带走,老萧这是背着行李在后面吃力的跟上。 实则老萧慢慢来就是,也无人管他。 江蕴本以为这次又可以逃脱,但…… 他们才逃出不远,四面八方都有人追了上来。 是刚才那几人传的信号,在这一片街巷盯守的便全都一起来拿她。 萧煜之看到这幅场景,感觉似曾相识。 又是人多欺负人少! 他轻功再好也逃不过这么多人的围堵啊! 他就仗着自己手下多!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完全逃脱不了,更何况还带着两个人。 于是他干脆停住了,将两个人放到房顶上。 “我没办法了,要不你跟他们走吧。” 萧煜之用很轻的声音说了这句话,只有江蕴听得到。 毕竟那些蠢蛋还没发现他是男的,他总不能自己暴露。 “你只能这样不讲义气?” 萧煜之憋屈。 他那是不讲义气吗?他那是无可奈何! 再说…… 再说江蕴又没彻底答应跟他一起干。 于是他又把头凑过去,小声道:“你若是答应日后只跟着我干,我现在拼了命,也试着把你带出去。” 江蕴道:“那你自己走吧,我只是随口一说,无意连累你。” 她不能百分百做到的事,就绝不答应,绝不承诺。 “哦,对了,你救了我,答应的铺子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今儿给不了,过些日子也会给。” 说完,江蕴退远了一步,示意他能逃就快点逃。 萧煜之本以为,那帮家伙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自己还是可以轻松离开的。 但他才飞起身,就被几人合伙拦住。 “你是何人?轻功这样高的女子我们还从未见过,还有,为何帮着阿蕴姑娘逃跑?” 萧煜之:“!!!” 他们干嘛要那么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啊! 萧煜之只想开口骂人,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然后开始摆弄起手势,示意他们别吃饱了撑的来管他,赶紧放他走! “我们刚才看着你跟阿蕴姑娘讲话了,你这大个子女人,干嘛呀装哑?” 萧煜之深吸一口气,看向江蕴求助。 江蕴道:“他……他恐男,见了男子就羞涩,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受我之托帮了帮我,不必多想。”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荒唐,几人想了想,道:“还是带回去给相爷看看,免得到时候又责怪我们做事不细致。” 他们下定了决心,不打算放y萧煜之走,下一秒,几人围上来要绑人。 萧煜之既然轻易走不了,那也不会让他们轻易绑人,干脆护到江蕴身前拦起来,免不了有一些交手,于是场面稍稍有些混乱起来。 江蕴眼见事情越闹越大,萧煜之若真要动起真格来,最后也只会寡不敌众,且这屋顶估计会被掀翻。 不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江蕴刚要妥协时,只听到下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周边的人突然都停了手。 马上人一身藏青色官袍,袍上的金丝纹案尽显身份,那人抬头看来,只见他发髻高束,长眉入鬓,五官锋利而俊朗,但眼下却有一抹极不和谐的黑青。 “相爷。” 那些暗卫部下纷纷行礼,其中一个汇报请示道:“相爷,我们才发现阿蕴姑娘,她不愿回去,我们正要绑她,您看……” 第256章 苏狗驾到,统统闪开 苏明樟是刚下了早朝,有暗探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去告诉了他。 此时屋顶的人都在等他吩咐。 而江蕴,看到他的那一刻是有些震惊的,她原以为,他派这么多人来抓她绑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乐意自己现身的,且这个时间,他才刚刚下朝,若要出现,那真近乎是飞过来的。 可真就飞过来了。 但江蕴很快把眼里的一丝震惊给藏住了,随后用一种空无一物的目光看向他。 既不愤怒地要他解释说明什么,更没有半分欣喜,苏明樟这人太会琢磨人心,尤其总能一眼看明白她,既然如此,她就不表露情绪。 苏明樟与她四目相对,但清早的日光刚好从江蕴身后照来,于苏明樟而言,这抬头的角度正是直视日光的,眼睛被刺的难受。 但他还是极力睁开,去看清江蕴的神情,直到他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时,竟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挫败感。 “相爷,还绑吗?” 那冤种暗卫又问了一遍,还甩了甩手上的麻绳。 苏明樟微微歪了一下头看他,眸中反射出来的日光落在他们眼中,莫名骇人。 暗卫们就算在没眼力见,这会儿也都撤了下去,苏明樟则是脚踩马背,借力上了屋顶。 他上去后,没了强光刺眼,才更加看清了眼前人。 江蕴一身青色衣裳站的笔挺,头发因着昨夜和今早的仓促奔波而显得有些散乱,同她的衣袖裙角一样,在秋风里飘晃着,不哭闹不质问,跟一幅画一样立在他面前。 苏明樟忽而觉得,一个过去一直被他压制,任他逗弄宠爱的小兔,突然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质来。 那是一种打心底里不害怕离开他,不害怕失去他的疏离感,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正想着与她好好说时,她肩头已经干了的血迹又刺到了苏明樟眼里。 苏明樟直接放弃了什么情绪管理,突然走进问道:“受伤了?” 江蕴后退一步,“无碍。” 苏明樟继续往前走。 “相爷有事说事,别再靠近。” 话不说清楚,她不想与他那样近。 苏明樟道:“自是要说事的,我带你回去,再慢慢说。” “说了再回!” 江蕴态度坚定,若他心里不能百分百信她,那个府门她是半步都不想踏进去。 人家萧煜之还信任地乐意把铺子给她管呢,苏明樟若是不信她,何不与那柳儿生生世世去? 于是乎,她又后退了一步。 苏明樟见状,也言简意赅道:“我信你。” 他知道江蕴最在意便是这三个字,他昨夜里反复想起她那日的眼神,问他是否信她的眼神。 他更是反复思虑自己当时为何会没有相信她。 是柳儿与他说,江蕴是因听了他们过去的事才忍不住下了手,在苏明樟眼中,这个理由成立了。 他便是这样自私的人,他想,若是宋珩那厮还活着,在自己面前讲江蕴对他如何情窦初开,他定是巴不得将他一刀砍了。 带入自己,他会动手,所以江蕴的罪名也就莫名成立了。 苏明樟本想着,他可以理解,所以即便江蕴真的动手了,他也不会太过怪罪。 但他当时没想到,她真的太懂事了,太乖了。 乖到柳儿在她面前说那些,她也可以忍耐着听完,他不知道的是,柳儿还是添油加醋说的。 她默默忍下那些委屈,他当时却吝啬于给她信任。 今日上朝之前,苏明樟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但此时,“我信你”三个字来的毕竟晚了些,江蕴听了,随没再后退,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苏明樟道:“阿蕴,先回去,好吗?” 江蕴道:“可以,只是我还有问题,亦有要求。” “你说。” 江蕴问道:“为何突然信我了?” 苏明樟道:“不是突然,是本就该信你。” 江蕴觉得他答非所问,于是说道:“我若是回去,你不可责罚任何人。” “任何人?” 江蕴道:“程东程西,青姝,都不许罚。” 这是江蕴的底线之一,程东程西已经受伤了,而青姝若是要因她被罚,她睡觉都要良心不安。 “好。” 苏明樟答应的果断。 她跟自己回去,她说什么是什么。 “另外,我要一个单独的院子,柳儿走之前我只想自己住。” 第257章 苏明樟,你给我道个歉 苏明樟犹豫了。 “一个独院不小,你一人住……” “怎么?我还会怕不成?” 苏明樟深吸一口气。 她不怕,她当然不怕,她跑出十万八千里都不怕,还会怕一个人住? 是他心里不想罢了。 苏明樟有些憋屈,忍不住压低了一点儿声音问道:“跟我住,委屈你了?” 江蕴:“委屈死我了。” 苏明樟:“……” 她此时真真是半点儿面子不乐意给他。 “若是不愿意,我还是去我外公那里……” “愿意。” 话音未落,苏明樟就赶紧答应下来。 自己单独一个院子,那好歹也还是在相府。 江蕴道:“还有最后一点,我……我要城中地段最好的三家铺子,最最最繁华,最贵的。” “什么?” 这个要求,提的完全在苏明樟意料之外。 江蕴道:“相爷可是耳背了?三家铺子,最最最好的铺子。” 苏明樟问道:“你要铺子做甚?” 江蕴道:“外公有医馆,我自然也还能再弄点儿自己的营生,相爷先前不信我,现在赔礼三家铺子,应该不在话下吧?” 苏明樟爱极了她问自己要东西的模样。 问他要东西,就证明她心中还有他,不然按照江蕴的性子,她若是心里没他了,就是金山银山拿来哄她,她也懒得搭理。 苏明樟这样想着,就干脆也不过问她是要做什么营生,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道:“好,三家铺子,在洛阳城最中心,我去打点,不出七日全都置办下来。” 江蕴这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方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到屋檐下,此时跟个壁虎一样攀挂着的萧煜之裂开了嘴角。 苏明樟答应了江蕴三个条件之后,理所当然地伸手去牵她。 怎料江蕴还是后退,若是再退,就快要掉下去了。 苏明樟道:“还有要求?” 江蕴点了点头。 “只要你说,我便答应。” 江蕴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后缓缓道:“苏明樟,你给我道个歉。” 苏明樟一滞,“我今日来,便是给你赔礼道歉,铺子也答应赔了不是?” “你给我道个歉,你明白我意思。” 不是给她多少东西,也不是大驾光临接她走。 而是郑重其事,一字一句的道歉。 苏明樟从未有过这般经历,或者说,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正儿八经认过错。 幼时犯错挨打,年少时不太犯错,当了丞相后,他犯的错都不叫错,横竖他说了算,错都是别人的。 现在一个矮他半截的小姑娘站在一身官袍的他面前,要他认认真真道歉认错。 苏明樟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并不是恼怒反感,当然也不是高兴,而是奇怪,奇怪自己竟然对此没有一点儿反感?? 就像是一种……被管住,被拿捏了的感觉。 而真正意义上的被拿捏,也确实是不会因此而生气的。 苏明樟体会了一会儿,当真是没有半点怒意,他出奇地想听江蕴的话,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江蕴见他不说话,根本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不乐意,便道:“相爷舍不下这个面子就算了,堂堂一朝权相,是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江蕴对此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他不道歉,她又能如何?她只能多寡淡几分,因总感觉心里有几分余气未消。 怎料下一秒,苏明樟道:“舍不下面子?我向来都是说我不需要面子。” 第258章 你这野狗又发什么狗疯 江蕴敛眸一想,也是。 几步外的青姝是头一次这样清晰的听到苏明樟说这话,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发誓他不是向来不要脸,他就只有在江蕴面前不要脸。 下一刻,她看着自家主子对着江蕴,用一种极罕见的认真口吻道:“我道歉,我既以确定心意选择你,与你定下婚约,自当全心全意相信你,先前之事,是我之过,今而道歉,望阿蕴原谅。” 江蕴默了一下。 是她让他道歉了,结果他这么认真,反倒她有点儿不自在了。 望她原谅? 她消了点儿气,但还谈不上原谅。 柳儿没走,她就做不到真正的原谅。 江蕴干脆转移话题道:“秋风吹的头冷,相爷快些回去吧。” 苏明樟听出她这是还有气没消干净,但在这高处,秋风吹久了也确实不好,于是他打算先将人抱下去。 可江蕴下意识地不想让他抱,转头发现萧煜之早就没了身影,且原来自己已经站到屋顶最边缘处了。 她看到地上,落差感使她脑袋有点儿发晕,脚下一松动,整个人重心不稳,要往前跌去。 苏明樟本就是要去抱她,见状更是加快了动作,将她及时拖住。 江蕴感到一阵熟悉的气味窜入鼻腔,随后腰间被一道力揽住,迅速收紧。 安全落地那一刻,她呼吸略微有点急促,贪婪的在这怀里多呆了两秒,稍微缓过劲之后,就赶紧推开。 “这么急着推开我做甚?” “人多,看着不好。” “满城谁不知你我婚约?” 江蕴:“青姝还在上面。” 苏明樟转身想吩咐暗卫去把青姝带下来,结果发现……暗卫早就滚光了,只有一些百姓好奇的凑着脑袋看热闹。 苏明樟:…… 他无奈只能又上了房顶,把青姝拎小鸡仔一样的拎了下来。 青姝:…… 苏明樟又伸手要抱江蕴上马,江蕴道:“相爷今儿怎么是骑马上朝,没坐马车啊?” 自然是驾车的程风忙去了。 苏明樟正要开口解释,可江蕴却没打算听他解释,话赶话的道:“哎呀,骑马不方便,带不了我和青姝两人,我们还有马车在客栈呢,我与她乘马车就是,相爷自己先回吧。” 说完她拉着青姝就往客栈的方向走。 苏明樟今日好说话的很,江蕴原以为这样他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骑马真不能三个人啊。 可那厮方才乖了那么久,现在像是触底反弹了一样,没跟她好商好量的,直接二话不说就把江蕴拽回扛起,直接扔到了马背上。 江蕴身体腾空时惊呼了一声,下一秒,苏明樟也翻身上马,坐到了她后面,没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直接缰绳一拽,双腿一夹,马儿飞奔起来。 江蕴:“!!!” “苏明樟你干嘛!” 苏明樟不搭话,只骑马,还腾出一只手来,把她的腰身往后一靠,与自己贴的更加紧密一些。 江蕴心里想着青姝,想回头看一眼,结果才转头,就被苏明樟用力一亲。 她愤愤扭回脑袋,头也不敢转了,只怒骂:“苏明樟你这野狗又发什么狗疯?!那把青姝扔那?她一个女子你就不担心?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这狗有没有半点良心?!” 苏明樟拿下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我只担心你。” “青姝若是出点什么事,你看我们还好不好的了!” “好的了,我们怎样都好得了,我就是要与你好。” 江蕴气的都想揪一把马毛塞到他嘴里,把他嘴堵上。 但马是无辜的。 江蕴正气鼓鼓的,不过转眼,她看到那家客栈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还以为苏明樟是直接带她回府了,原来是来了客栈。 苏明樟下马进去,将江蕴停在这儿的马车驾了出来,然后让她下马坐车。 江蕴下马后,苏明樟在自己的马屁股上用力一抽,那马儿自己往回跑。 江蕴问道:“它认路?” “认路,它自己会回家,不像有些有小性子的,得要人哄着带着回家。” 江蕴朝天别翻了个白眼,甩开车帘进车里去,然后道:“接青姝!” 苏明樟这会听了,他驾车回到方才的地方,青姝懵懵地没走出几步路,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眼前。 自家相爷跟个马夫一样坐在前面驾车。 他看着青姝,淡淡道:“上车。” 青姝麻溜的爬上车,苏明樟松开缰绳,自己想往车里去。 意思很明显,这活给她了。 青姝识趣地拽起缰绳,然此时里头传来江蕴的声音:“青姝你进来。” 第259章 滚出去驾车 刚握住缰绳的青姝一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相爷在里头,她进去怕是会被他的眼刀剜的体无完肤。 她僵着不动,里面声音抬高了两分:“青姝!” 江蕴急切的需要她。 哎呀! 青姝心里重重叹了一声,然后转身撩开车帘,然后再次僵住。 只见里面,江蕴的一条腿正抵在苏明樟胸前,这个身子往后仰,而另一条腿则是被他死死捏住,怎么蹬都抽不出来。 青姝看着一脸无措,根本不敢轻易动手帮谁。 “苏明樟,你放开!你驾车。” 江蕴原本也无所谓谁架车,但奈何有的人不老实。 她现在会有心情跟他亲热? 她现在会心甘情愿跟他亲热? 他一黏上来,她脑子里就想到柳儿讲的那些画面。 她一想到,就很嫌弃他的狗嘴狗抓往自己身上碰。 江蕴道:“你要是不松手,今儿这车就别走了。” 苏明樟果然用眼刀剜了青姝,“还不去驾车?” 青姝脚步松动。 “青姝,你若是听他的,我就跟你绝交!” 青姝:!!! 她长这么大,就江蕴这一个朋友! 她说绝交,青姝都有一种被休了的难受感。 于是她又收回了脚步。 江蕴那只脚使劲在苏明章胸前踩了几个鞋子印,随着两人的较劲,马车有些摇摇晃晃,关键此刻还停在路中间,外头人路过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 稍过了一会儿后,后面又驶来一辆马车,被拦住了去路,车夫原是有些脾气的,但见这马车也不像是寻常人家所有,别放软了些态度,过来好好说话。 怎料这前头根本没有架车的人。 “那个……那个,里面可是不得空?” 苏明樟:“不得空。” 声音冷淡,根本不想理会商量。 “得空!空的很!这就挪车。”江蕴赶忙说完,然后峨眉微微下压,略有威胁意味地凝着苏明樟,道:“外面不少百姓知道这车是相爷的,若是挡在中间半天不挪,便是仗势欺人,这名声可不好听。” “我不在……” 苏明樟才开口,就被江蕴打断道:“你臭不要脸,不在乎名声,那就也传到我外公耳朵里,让他听听你一大早的在外头都闹出些什么事儿来。” 苏明樟:“……” 不得不说,这话起效了。 苏明樟最终选择了松开了江蕴的腿,然后起身准备出去挪车,但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江蕴的下巴,抬起来后猛的往她嘴唇上一咬,紧接着一舔,就在江蕴反应过来,又疼又恼,想抬手挥巴掌的时候,他快一步掀开车帘,出去驾车。 江蕴抬起的手最后狠狠拍在软垫上。 车轮滚动,江蕴大口呼吸着,显然情绪还没平稳。 青姝看出她气的不轻,赶紧坐到她边上,帮她轻拍了拍后背。 江蕴下唇又疼又麻,伸出舌头舔了,然后眉头一皱。 以前她是用力咬过苏明樟,见他无甚反应,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么疼。 江蕴平息了一会儿,转头问青姝道:“他真不是人,对吧?” 青姝不敢出声,但还是看着江蕴的眼睛,重重点了一下头。 她发誓她还相爷是很忠心的,但是柳儿不走,她就一直站在江蕴这头。 江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被气笑,“他一开始还装乖道歉,刚才那样你也看到了,他装什么知错认错,我还稍稍意外了一下,他还不如上来就当那得了狂病的狗。” 江蕴音量寻常,外头那个耳朵尖,八成是能听个差不多。 青姝想,还好相爷答应了阿蕴绝不责罚自己,否则她也要走程风的老路,屁股挨上二十下是最起码的。 虽说过程胆战心惊了些,但是相爷驾车,她在里头坐着,这种经历估计一辈子也就一回了,值。 马车抵达相府后,苏明樟又作势想抱江蕴下来,江蕴直接把青姝推到前面,让她先下车。 青姝被夹在两人中间,缩着脖子下车后,又在苏明樟愠怒的目光下,伸手把江蕴扶下来。 江蕴一手搭着青姝,一手拎着小绿的杆杆,两人一鸟从苏明樟身边路过。 苏明樟道:“我去让人帮你收拾个好些的院子,你先回我屋里住下。” 江蕴道:“不叨扰相爷了,院子收拾好之前,我想回味一番我最初住的地方。” 青姝问道:“什么最初住的地方?” 江蕴:“你房间的地铺。” 青姝脸上一红。 两人越走越远,没再管苏明樟,青姝忙着解释:“哎呀,我那时以为你是跟江太傅一伙的,我真拿你当细作了,我不是有意针对你。 这样,我让你跟我睡一张床行不行?你现在再睡地铺,你做得到我都做不到。” 青姝扯了扯她的袖角,“你若是还介意过去,我睡几晚地铺,算扯平可好?” 第260章 死了吗? 江蕴呆呆道:“我没介意过去啊。” 她根本没放心上,或者说,她完全能理解最开始青姝的态度。 “你收留我一会儿,等新院子收拾出来就可以了。” 苏明樟这相府老大一个,里面空了好几个单独的院子没人用,浪费空间。 他下过命令之后,下面人速度很快,傍晚时分,就把离苏明樟屋子最近的小院被收拾干净了。 江蕴听说那院子离他近,就不想急着过去,反倒是在青姝这里多呆了一会儿。 两人闲聊了半天,又一起看了话本子,但江蕴明显时不时走神,青姝猜测道:“你在干嘛,你在想柳儿?” 江蕴稍稍一愣,“没有,想她做甚?只是发呆。” 青姝道:“你既然待在我屋子里,就该跟我讲实话。” 江蕴躺平,闭上眼后,把话本子盖在脸上。 她不知道怎么说。 问过去苏明樟和柳儿的事?那时候的青姝才多大,干活都只能打打下手的丫头片子而已。 她想脑子放空一会儿,青姝则是想去掀开她脸上的话本子,问出个所以然来,但两人都没能如意,因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青姝这屋子,除了江蕴,基本就没人来过。 青姝拿食指戳了戳江蕴的腰,道:“来催你了。” 江蕴翻了个身,道:“睡觉。” 门外敲门声不停。 青姝道:“你这哪能睡得着?你我见他,他能一直敲,相爷现在只是敲门,说不定过一会儿他直接把我的门踹了。” 江蕴知道,青姝说的完全有可能,最终在床上扑腾了一下后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苏明樟提着她的药箱,站在门口。 彼时他已经是一身常服,江蕴伸手道:“多谢相爷送药箱来。” 苏明樟却没有把药箱放到她手上。 “小院给你收拾出来了,过去吧,我帮你提过去。” 江蕴道:“我还没有降落到连一个药箱都提不了。” 苏明樟依旧死死攥着药箱,“我已经说了,我信你,我亦认真道了歉,你为何依旧是这样的态度?” 江蕴道:“你说你信我,你道了歉,所以我也答应你回府了,不是吗?” “可你这模样,不像是原谅我了。” “并非你道歉了,我就一定要马上原谅,污蔑我之人依旧住在府上,你依旧要日日关心她的伤势,相爷日理万机,关心两个人,关心的过来吗?” 她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了,这不就够了?难不成还指望她现在能在他面前笑得出来? 他若想与她和好如初,怎么也该让另一个先消失再说。 江蕴再次伸手去拿药箱,这会苏明樟给了。 她拿到药箱转身就走,可才走出两步,就感到身后有步子跟了上来。 她停下,头也没有回道:“对了,苏明樟,你之前说等柳儿养好了伤,给她一笔钱,然后与她断干净,我那时没有说什么,但是现在,你若依旧这样处理……” 江蕴想说,他若依旧这样处理,那就退婚吧。 但她最终没把退婚两个字说出来,跟威胁人似的。 原本,她可以当柳儿是一个不甘心的女人,虽可恨,但也可怜可悲。 但她能一招用两次,就为了挑拨离间她与苏明樟,可见心思歹毒,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指不定能办出多狠的事来。 她可以看着苏明樟善待一个有旧情的人,但绝不许苏明樟善待一个想对她不利的人。 否则,她如何敢嫁给他。 苏明樟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中也有打算,正想开头与她说,就被这个匆匆跑来的婢女抢先道:“相爷,相爷不好了,柳儿姑娘她发了高热,有些胡言乱语了……” 江蕴才听了一半,就抬脚快步离开。 发高热? 这种东西怕是做不了假,估计是真的高热。 江蕴心里冷笑,自己弄出个伤来,又反复扯开,巴不得发炎高热呢吧。 外头郎中的药也不会有她的药好,她自己身体底子又一般,为了挑拨她与苏明樟的关系,竟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她就这样爱他? 对于过度蠢笨的人,江蕴没有太多怜悯之心。 苏明樟看着江蕴的背影,心里难受的发麻。 她都不想看看他会如何回应? 婢女见苏明樟站着无甚反应,便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苏明樟看见江蕴拐了弯,没了人影后,才沉声道:“死了吗?” “啊?没……没有,只是病的更厉害了。” 苏明樟目光微微下移,“我是郎中?” 这婢女几乎没在他面前露过面,哪里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直接吓软了双腿,道:“不……不是,您是相爷。” 苏明樟多的话也没再说,追着江蕴赶去。 第261章 别人知道你这么贱吗 江蕴进屋就先给自己处理伤口,她褪下衣裳,露出雪白的肩头,一点一点清理上面的血痂。 她才不会蠢到因为受外伤而发高热。 清理了一半,苏明樟又跟个虫一样粘上来。 江蕴迅速拉起衣裳,“出去。” “我帮你。” “苏明樟你出去!” “伤在肩上,你不方便,我帮你。” 江蕴用一种搞不懂他的眼神看着他,“柳儿姑娘高热到说胡话,你不去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吗?许是你们过去的……” “衣服拉下来一点。”苏明樟打断她的话。 “你有这空闲,不如去查查刺客是谁,而不是在我这里耍无赖。” 江蕴紧紧抓着衣裳。 苏明樟那双桃花眼里居然含着几分委屈,但更多的是倔性,他眼尾一垂,直接上手。 秋日里天黑的早,此时外头暗了,门窗未关,外头的风卷的桌上灯火明暗不定,江蕴看着眼前人影越靠越近,心里酸甜交加。 苏明樟心里有她,她当然感受得到,但现在与他亲昵,就感觉心里搁了块石头,膈应。 他干嘛关心两个人的伤情? 他凭什么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叫他滚他就越凑越近? 他往前一步,江蕴就往里退一步,直到一屁股坐到床上,那个修长挺立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江蕴道:“如果这样,你给我收拾这间院子意义何在?” 苏明樟道:“你想要一个院子,我就给你一个院子,但院子是相府的,相府是我的。” 他说完又补充道:“你在相府里,你也是我的。” “你别逼我再出去。” 苏明樟幽幽道:“你出不去了。” 道高一尺还魔高一丈呢,她溜了一次,还能让她又第二次,那他就不是什么在了。 江蕴道:“怎么?相爷今儿是要不守约定,赖在我这里?” 苏明樟盯着她的肩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看看伤势,你我婚约在身,我总有权看看你的伤势。” “若我就是不想呢?” 苏明樟不再问答了,两腿一跨,将她整个人圈再怀里,然后一手去扯她的衣裳。 江蕴的衣裳本就是解了一半,松松散散耷在肩上的,苏明樟轻轻一拉就滑落了下去,一道带着红色血痂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 伤得不深,但在江蕴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刺眼,伤口还算新,此时应该疼痛未尽退。 江蕴知道,他要是耍起无赖,自己根本赶不走他,过度反抗只会浪费时间,甚至有可能牵扯伤口,于是她把挣扎反抗改为了冷淡对待。 江蕴动也不动一下,任由他看伤口。 苏明樟眼神一暗,大拇指在她伤口边缘完好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起身,拿了药酒来擦拭。 他擦得很小心,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室内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直到伤口被彻底处理好,他帮她包扎好之后,安静地起身出去。 江蕴以为他是心有愧疚,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势后就走了,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又折回来。 身后有两个婢女端着洗漱沐浴的东西进来,放下后就匆匆离去。 江蕴看着面前的水桶,预感不妙,“这是做什么?” “你受伤了恐不便沐浴,我帮你擦身。” 江蕴:“!!!” 她会走路后就没让人帮她擦过身了。 江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明樟你能不折腾了吗?” “不能。” “有意思吗?” “有意思,凡是跟你一起,都有意思。” “可我绝对没意思。” “你试试就有意思了。” 江蕴:“……” 苏明樟转身关上了门,江蕴这回比方才警惕的多,她两只眼睛跟野兔防狼一样死死盯着他。 那意思大概是在说,如果苏明樟真的敢上手,她一定一巴掌呼到他的脸上。 她跟她豁出去。 以苏明樟这个脑子,自然是该看得懂她的意思才对,于是他双手落到她腰带上的那一刻,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然后继续。 这厮是做好了准备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赖。 江蕴见他这么欠揍,巴不得另一边脸上也给他来一下,但碍于另一边肩膀有伤,就没有再动手,而是冷笑了一下,道:“苏明樟,别人知道你这么贱吗?” 话音刚落,她的外裳掉落到了地上,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江蕴是真的又气又无奈,她不再用说他不要脸,她直接说他犯贱。 苏明樟道:“外人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贱只有你知道。” “你不让我这样那样,我非要做,你不让我伺候你,我非要伺候,你若叫我不要爱你,我也非要爱,我偏跟你反着来。” 江蕴道:“所以我让你信我的时候,你偏不信,我想让你快些把她处理了,你非拖着,对不对?” 苏明樟解她中衣系带的手顿了一下。 “那是做错事,不是犯贱,孰能无过。” 说完他手继续,嘴也继续,“我在查她,查完且看,如果没事,她会尽快走,如果有事……” 江蕴虽然没太懂他口中的有事无事指的是什么,但她还是问道:“如果有事,然后呢?” 苏明樟道:“如果有事,她可能会换种方式走。” “换种方式?” 江蕴问道:“她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旧情复燃。” 苏明樟道:“我独身近十年,她杳无音讯,与你有了婚约,她跑来旧情复燃,巧。” 江蕴何尝不觉得巧。 但她怎么也没把柳儿和刺客联想到一起,或者说,没把柳儿和静兰联想到一起。 她一个恍惚间,中衣也落了地。 第262章 给阿蕴洗脚 江蕴里头穿了个浅杏色的肚兜,细绳系在后背上,正面看过去没什么,可若是俯视着看下去,实在躲不过那一片春色。 苏明樟垂了垂眼眸。 下一秒,同一边脸上又落下一个巴掌。 “你要是再继续,下回见外公时,我该求求他让我住过去。” 苏明樟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然后微微侧开头去。 江蕴松了一口气,但这厮又立马转回头来,低头在她锁骨处一咬。 他咬了还不松嘴,江蕴今儿下嘴唇被咬的才好些,锁骨又是一阵疼痛传来。 苏明樟觉得,巴掌都挨了,多少得给她留下些印子。 犯贱就要犯的彻底。 江蕴吃痛之后,不扇他巴掌了,本能地抬起一条腿往下踢去。 苏明樟顺手拿住,一下子去了她的鞋袜。 江蕴重心不稳,又往后坐回到床上。 苏明樟端了水来,打湿了帕子给她擦身。 水温刚好,温柔的帕子覆到江蕴身上时,还挺舒服的。 江蕴道:“为了伺候人而甘愿挨打的,苏明樟你真是头一个。” “只伺候你。” 他蹲下身,一寸一寸给她擦拭。 正擦了一半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明樟听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是程风。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主子,主子您在里面吗?” 程风还喘着粗气,显然是很着急着赶回来的。 江蕴有时候也奇怪,程风和苏明樟是不是主仆八字不合,他总能在一些苏明樟不想被打扰的时候,精准地打扰到他。 苏明樟眉梢隐隐有一点冷意,但是没有表露什么,他起身拿屏风挡在江蕴前面,然后道:“进来,就在门口处说。” “是。” 程风推门而入后,往里踏了一步就不敢再动,他听到里面依稀有水声传来。 程风屏蔽掉乱七八糟的想法,道:“主子,柳儿姑娘查出些苗头来了。” “说。” 江蕴打断道:“我不想听她的事,你要处理就出去处理了,我不需要你伺候。” 苏明樟没有理会,又对程风道了一次:“说。” 程风当然是听他的,道:“主子,属下分派了多路去探查,其中一批常年会结识江湖野路子的探子说,几日前是有一个女子被抓了来,证实过后,应就是柳儿姑娘。” “被江湖人抓来的?”江蕴问道。 “不错,从偏远的一个小镇里抓来的,而且……”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苏明樟问道。 “而且,她在那镇上已经有夫家了,是个寻常男子,干农活为生的,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发现此事不假,只是她在那里已不叫柳儿了,叫……” 话未说完,苏明樟道:“说重点。” 他不在乎柳儿在那里叫什么名字,那与他无关。 “哦哦”,程风接着道:“那柳儿听说是从花楼出来的,嫁给了那个男子后,一直被看管的很紧,从来不许她出门,直到她被江湖人劫走。” 苏明樟给江蕴擦拭身子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从花楼出来? 她不仅嫁人,还竟已步入风尘过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竟敢到他面前来,哭说自己心中只有他? 而他却还念在旧情,对她格外宽容。 好在他心中对她已无了男女之情,否则他此刻头顶不是绿色一片? 苏明樟内心泛起一阵厌恶,道:“继续说,你分得清什么是重点?” 程风道:“是,那江湖人为何要劫走她才是重点。” “据查,也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买她的,雇主的信息江湖不给,若是给了,他们这生意就断了,所以……” 所以他们既然还需要结交江湖,这种不该问的,能不问就不问,问问对方也不会说,若是强行让对方说了,这江湖暗路子的人脉也就断了。 但程风赶紧道:“不过还是探出了些话的,雇主是女子,就住在洛阳,其他就不知道了,但主子审人的功夫向来是一流的,直接将她带来……” 苏明樟道:“你去审问吧。” “啊?” 程风道:“主子,但她毕竟与你是旧相识,又有伤在身,如果她什么都不招,属下……” “随你,我只要真话。”苏明樟道。 有了这句随你,程风才能放下心来,拿出看家本领审问。 他走后,苏明樟刚好帮江蕴擦完了上半身,又紧接着要去帮她洗脚。 江蕴不适应地往回收。 “年少情深的,干嘛不自己去审?” 苏明樟道:“我这不是正忙着?” 江蕴的脚劲还没他手劲大,最后只能被他拿着放入水盆中。 脚背很白,脚骨感和小巧,只是浸在清水里都让人想多看上两眼。 苏明樟专心的伺候人。 江蕴想到了方才,程风说出花楼时,苏明樟表情是有一些微变的。 她不安分的动了动脚,溅起了几滴水花,继而问道:“你刚才很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她进过花楼。” “不过是觉得自己的过去被玷污到了,没什么失不失望的。” 江蕴狐疑,“真的不是失望?真的不是情意未了,听了心痛?” 苏明樟道:“我心还没那么容易痛,只有你能让我心痛。” 江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会做出这种事。” 苏明樟道:“你不安分让我帮你擦身就足够让我心动的了。” 江蕴:“……” 他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微,会讨好人了? 弄得她很不习惯。 江蕴的脚安分下来,任由他捏在掌心里擦洗,痒痒了也不闹腾了。 她稍稍静下心来,蹙眉想了想正事。 “你说雇主是谁?” 苏明樟道:“无非是三者其一。” “三者?” “你自幼长在深闺,会欺负你的人就那几个,死了太后和江太傅,剩下的无非是江晗,静兰,还有你过去那个嫡母。” 雇主是女子,在洛阳。 这三人都符合。 江蕴道:“我觉得江晗不太可能。” 她没钱。 江晗当初是她看着放走的,就带了一个名叫七兰的贴身丫头,两个人身无分文的自生自灭。 就算赚到了银子,哪能够钱请江湖杀手的? 苏明樟道:“具体等尘程风审问完,你好好休息就行。” 他抬手将江蕴的脚拿出来,用帕子擦干净。 “我信你,你也当信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第263章 审问 柳儿真的在发高热,但没有那么严重,她头脑尚且清晰。 程风过去时,她以为是苏明樟,就做出一副高烧到胡言乱语的模样,闭着眼睛,张口满是情话。 除了满嘴喊着公子之外,还有就是一些类似于柳儿生生世世都想与你一起,柳儿永远是公子的人一类的话。 当然还有些更露骨的。 屋内的婢女埋着脑袋,假装听不见,程风此时尴尬的想转身就走。 但任务在身,他强迫自己跟柳儿说话。 “起来,有话问你。” 柳儿听着声音不对,下一秒闭上了嘴。 程风又催促道:“有话问你啊!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出来?” 问话?还要抓她出去问话? 柳儿整个人瞬间绷紧起来,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程风的语气就像在对待一个犯人,可……她做错什么了吗? 出于刚才的尴尬,和现在的恐惧,他选择继续装高热昏厥,嘴里又糊里糊涂喃喃了几句后,直接彻底晕过去。 她都病的这样厉害了,有什么事也该等她病好了再说。 然程风眼里根本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事不过三,他最后高声道:“柳儿姑娘,如果再不起来可就不要怪我了。” 见她依旧没有反应后,下一秒,他上前一步直接将人拽到了地上。 柳儿身上穿着中衣,按男女之防来说他该避嫌的,但根据刚才主子的态度,此刻他只拿她当犯人看。 程风眼中犯人无男女。 柳儿这回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他吃了痛,睁开眼睛怒道:“你做什么?!” “相爷让我来问你话,如果识相的话,该自己配合些。” “我发着高热,如何配合?” “又没烧哑,配合不了吗?” 柳儿想要爬回床上,她道:“你去喊公子过来,他定是不知道我发高热的消息。” 说着他把目光放向一旁的婢女,“是不是你没去说?” 婢女低着脑袋摇头,“奴婢都说了的。” 柳儿张嘴,还想再训斥她些什么,但程风打断道:“问话问完之前,柳儿姑娘无权训诫府中下人。” 柳儿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心中无端惶恐起来。 “到底问什么话这样重要?不如让公子亲自问我。” 程风如实道:“主子现在正陪着阿蕴姑娘,没空。” “什么?!” 柳儿突然就来了精神,她起身问道:“阿蕴姑娘?就是与他有婚约那个?就是前两日伤了我之后,离府的那个?” “自然是她。” 柳儿脚下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她既然出去了,不该已经被江湖人杀了吗? 把她抓来的那两个女人,一看就是极有财力的,她们说会派人杀那个名叫江蕴的,总不至于骗人吧。 她的任务只是让江蕴出去,暴露在危险里,她已经做到了啊! 接下来不是该再也没有那号人吗? 柳儿都想好了如何细水长流地在苏明樟面前刷好感,然后久而久之,成为府中的女主子了。 她梦都做到这一层了,现在居然跟她说,江蕴回来了?苏明樟还陪着她? 柳儿本就病着,听了这话后更是觉得浑身虚弱无力,晕乎乎要往下倒去。 程风任务在身,哪能允许她晕过去? 于是就在柳儿要彻底倒下的前一刻,程风把她直接拎了出去。 柳儿被拖到了院中空旷处,紧接着一盆凉水浇到了她头上。 被这样一浇,不管真晕假晕,都定然会清醒。 “咳……咳咳……” 柳儿口鼻中呛了水,猛地咳嗽了几声,“你做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待我?!这难道也是公子的吩咐吗?” 程风道:“没,主子只是让我问话,谁让你要晕……” 柳儿:“……” “什么样的问题非要这样急着问?你问就是了!但我有一个要求,你问完了,带我见公子。” 程风道:“你没资格提要求。” 说完,他双手抱在胸前,神色突然就严厉了起来,正式进入了状态。 “据我所察,你以前在花楼里谋生过,对吗?” “什么?” 柳儿甚至怀疑自己是烧糊涂了,幻听了。 那些陈年旧事,怎会突然被翻出来? 她当然下意识否认:“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现在已嫁为人妻,对吗?” 柳儿这下连手指都僵的不能动弹,吓得如木雕一样,否认的话也突然说不出口。 这根本不是询问,这是拿着事实来同她讲,看她的反应。 她除了咬死不认,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片刻之后,她稍稍回过神,疯狂的摇起头来。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懂!女子的清白是能这样被污蔑的?” “清白?” 程风本也不想对她用刑,她身上要受的一切苦楚,真真是纯属自找。 程风一挥手,两个小暗卫跑进来,给她上了指夹。 “想要指头,就说实话。” 现在说了实话,后面问的问题也自然就会说实话了,否则他怎么知道她后面回答的是真是假? 院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半晌过后,柳儿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关节处溢着鲜血,手指无法伸直。 “若是不说实话,就继续。” 继续……只怕她的十根手指真的要断到地上了。 柳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哭道:“别过来别过来!我说实话!你刚才问的……都是实情,但那都是事出有因的!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会自愿去花楼,我……” “不必解释,接着回答就行。” 程风管她是不是自愿的呢?他继续问道:“你是被江湖人绑来,雇主是谁?” 第264章 起床气 “这……” 柳儿像是被疼清醒了,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答。 刚才两个问题最多是她隐瞒过去,但这个问题一旦答了,就等于承认了她自己是帮凶,承认了自己意图不轨。 但他又看了看那鲜血淋漓的指夹板。 不管承认了会有何后果,总比现在就失去十指要来的好。 略作犹豫之后,她道:“雇主……雇主好像是个姓余的娘子……” “余氏?还有别的吗?想清楚再回答。” “有……有的!有个年岁不大的女子,她们住在一起的,她……她很凶,穿的也很贵气,只是我不知她名字。” 程风听着不像是假话,便照例继续问:“她们抓你来,让你进相府?所谓何事?” “她们是让我进相府,但我也确实才知道公子如今是这样的地位,我也念着他,没有什么所谓何事,我待公子之心绝对是认真的!” 程风翻了个白眼。 “你若再答非所问……” “她们让我用与公子的旧情,把江蕴赶出去!” 果然是不威胁不行,一威胁,什么实话都出来了。 程风听她亲口说了这些,双手叉腰走出去,然后挥了挥手,让小暗卫把人抬来,去和苏明樟交差。 “你不是要见主子吗,去咯。”程风背对着柳儿漫不经心道。 柳儿此刻前所未有的害怕。 苏明樟陪着那姑娘,她病了都不来看她,态度可见一斑…… 如今的他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如今他身周有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她如今照顾我这些事情,她怕。 程风去到今儿新收拾出来的小院里。 按照他对主子的了解,主子是一定不会回去独守空房的,即便阿蕴姑娘不乐意,他也会使尽浑身解数赖在那里。 他对自家主子的倔强了如指掌。 果不其然,刚走进去,他就看见了苏明樟。 他没有在屋里,而是躺在院外的一个躺椅上,此刻正闭目养神。 程风撇撇嘴,心知肚明,但不戳穿。 他知道定是里头的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让他睡里面,他才会被迫躺在外面。 而且还是刚给里面人洗完了脚,还被赶出来。 秋日夜里已经很凉了,怪可怜的…… 但程风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自己所想,而是秉公道:“主子,审问好了。” 苏明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动了动手指头,示意他继续说,但程风一开口,他又睁开了眼打断。 不管实情如何,江蕴都该知道。 于是他先进屋,想让里面人出来和他一同听结果。 屋内静谧,灯火大多都熄了,只留了角落桌案上的一盏。 稍稍一点儿微弱的亮光,江蕴会睡得更加安稳,彼时她正刚入梦。 苏明樟见她睡颜,知道她此时不是装睡,不忍打扰却也不得不打扰。 是何人害她,他如何处置,只有她亲耳听了亲眼看了,才最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明樟捏了捏她的鼻子。 江蕴难受的往里面侧身。 她睡得不是很死,被这样一闹,隐隐约约知道是苏明樟。 “出去……” 她含糊道了一声。 苏明樟道:“先起来,嗯?” 江蕴哼哼了两声不搭理他。 她前两夜都没睡上好觉,现在洗漱过后,全身疲软,真真是不想再起来。 “程风审问完了,一同去听一听。” 苏明樟说明了原因,但这话入了江蕴的耳朵,却没入她的脑子,忽略之后继续睡。 苏明樟到底耐心不多,见说了两嘴江蕴不给回应后,干脆将人横抱起来,可抱起后发现她穿着亵衣亵裤,让旁人这样不好,于是又将人放下,给她盖了衣裳后再抱起来。 这一抱一放的,江蕴再不想醒也醒了。 “苏明樟你深更半夜又做什么……” 她胡乱挥了一下手臂,正好又拍到他脸上。 苏明樟被挥地偏过头去,二话不说把她往外面抱。 江蕴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道:“你若敢毁约把我抱回你那屋,我……” 她话音未落,苏明樟已经踏出门去,江蕴余光里出现几个人影,她扭头,便见到程风在前面站着,后面柳儿被两个人押着。 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是柳儿的双手在渗血,那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江蕴看了峨眉微触。 十指连心,她能想象到又多疼。 “这怎么回事?她又伤了?伤了找郎中,我不医。” 江蕴第一个反应就是,苏明樟又是让她给柳儿医治,她带着起床气,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睡个好觉,要被他强拉出来给旧情人治伤,就感觉浑身不得劲,犯恶心。 苏明樟见怀里人眉宇之间有愠色,小嘴微张,估计又是要开骂了,于是抢先堵了她的嘴,当着众人的面低头亲了一下后,抱着她坐到了躺椅上。 “松开,不管你们干什么,我要回去睡觉。” “听完再睡。”苏明樟轻声道。 “听?” 江蕴这才想起来,苏明樟似乎是让程风去审问了柳儿。 “听审问结果?这什么时候不能听,非要我睡一半起来听?明日再听会如何?” 江蕴被打断睡眠的怒火还没有发泄完。 苏明樟道:“明日再听就是不行,你现在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江蕴被他的强制气得无语,“你若是说不出好听话,那就把嘴闭上。” 苏明樟回听她的才怪,这厮不仅不闭嘴,还在她耳垂上用力咬了一下,江蕴以牙还牙,用手指揪住他的狗耳狠狠一拧。 两人同时吃痛,但都不乐意先一步松开,反而同时加重了力道。 “嘶……” 在比耐疼这件事吧,最终还是苏明樟更胜一筹,江蕴疼的眼角一酸,感觉耳垂硬生生要被咬下来。 第265章 不必活了 江蕴稍稍抬高了音量,“我听!还不行吗?” 她现在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了,自然是要听听这两日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乖。” 苏明樟哄了一声。 两人彼时皆是耳垂通红,江蕴道:“让他们讲吧。” 苏明樟点头,眼神示意过后,程风道:“主子,方才问出来了,说把她绑来洛阳的是江湖人,背后的雇主……姓余。” “余?” 江蕴脑中立刻确定了想法,“果真是我那继母。” 程风道:“听闻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衣着华贵,与那余氏住在一起。” 江蕴道:“可是静兰?” 程风道:“她不清楚,我便不能说准话。” 他不能说准话,但江蕴心中都有数,她的猜测和直觉还算是准的。 江蕴从苏明樟身上起身,将衣裳披整齐,缓步走到柳儿面前。 柳儿心虚,没有胆量与她四目相对。 江蕴问道:“她们让你将我赶出去,然后再派江湖刺客杀我,是这样吗?” 柳儿一动不动。 “问你问题就答。”这句话是苏明樟说的,从后面悠悠飘过来,不轻不重,不容拒绝。 问了就答,不答会有什么下场,柳儿不知道,更不敢想。 柳儿最终点了一下头。 江蕴又问道:“她们可有说,为什么要加害于我?” 柳儿摇了摇头,具体原因她真的不知情,她道:“只听得出她们恨透了你,言语间对你的称呼也……” 柳儿没把话说完,江蕴心里也有数。 她被她们骂,反反复复也就那几句话,她不用听就知道是什么称呼。 她根本无所谓这些,此刻她只好奇苏明樟会如何处理。 于是她转回身,淡然地看着苏明樟。 苏明樟也很识趣,知道她的意思,他问道:“你想如何处置?” 江蕴道:“我无权说什么,按照大靖律法就是。” 按照律法来看,意图寻私仇杀人,但最终无果,那也就是进去蹲上一年半载的,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杀人偿命,没杀成人自然是不用偿命的。 但苏明樟心里想要她们的命。 他听完江蕴的话,道:“律法?惩治她们怎能用律法?” 她们眼中根本没有王法了,还讲什么律法。 苏明樟本就不是会百分百守法的人,他就爱仗势欺人,他就好用权势,去做顺自己心意的事。 他道:“你无权说什么,那便我来说,你那继母,不必活了。” “程风,位置可查清了?” 他问的自然是小余氏藏身的地方。 程风还没问这个,于是转问柳儿道:“那余氏住在何处?” 柳儿心里打着算盘,她道:“公子,柳儿是受了她们的胁迫,柳儿知道她们住在何处,愿亲自带公子前去拿人。” 苏明樟方才那句“不必活了”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虽然这话不是对她说的,但她总觉得离自己不远。 她先前确确实实被余氏威胁,若是能接着苏明樟的手清除了威胁自己的人,与此同时还能戴罪立功,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还有机会……即便得不到人,向先前那样说的,给她一大笔钱,买断他们过去的婚约,那也是极好的。 第266章 随她处置 “现在去吗?” 苏明樟低头问江蕴现在是否有精力动身去抓人。 江蕴懒洋洋道:“我又不去,拿人你去就是了。” “不行,你必须去,她们欺你,你便要好端端站在她们面前,看她们下场。” 话是没错,江蕴道:“那你欺负我,我可能看到你什么下场吗?” 苏明樟道:“你想看到我有何下场?” 江蕴看着他眉眼,眸底藏情。 想看到他什么下场?她还真说不出来什么,但苏明樟自己却是想好了,道:“我日后还伺候你,日日伺候你,这个下场如何?” 江蕴见他一脸认真,感觉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她把他的脑袋别过去,道:“先处理正事,今夜不想去了。” 如果要拿的人是掌中之物,她急着大半夜去干嘛?休息好了,精神抖擞地去抓人不好吗? 她性子不急。 “好。”苏明樟应声后,抬眼看着程风道:“问出位置,再关起来。” 关……关起来? 苏明樟说要把她关起来? 柳儿腿一软,跪到地上道:“公子要关我?柳儿做错了什么?即便有不对之处,也没有伤到任何人,柳儿是被迫的,且伤都在自己身上,方才……方才郎中说柳儿发了高热,公子不来看,听闻在这里陪着阿蕴姑娘,可我才是病重的那一个啊……即便……即便公子心里怪我,也不至于将我关押起来,我难道会跑吗?” 柳儿这会的哭是真哭,她又疼又怕。 江蕴听她这番话听的恶心,她道:“什么叫没伤到任何人?” 她肩上的伤是什么? “我难道伤了你吗?”柳儿对江蕴的语气明显要差一些,“你若是伤了,那也是那余氏,或者江湖人的责任,我还不够可怜吗?何至于怪罪到我头上来?我说了我是被迫的,被迫的啊!” 江蕴冷笑了一声,从苏明樟怀中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明樟,见他倚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似乎在等着她发泄,发泄完了他再关人。 江蕴与他眼神对视了一下,就好像在提醒他:你若是要护着柳儿就快些,不然别怪她不客气了。 苏明樟挑眉,意思大概是随她。 他原先对柳儿的那点儿旧情,又或者说是愧疚之意,此刻荡然无存。 他如何能接受被骗?他警惕心向来强,任何一个进相府的人,他都查的干干净净,就连江蕴当初进来,也是查了个底朝天,确认她是真心与江家决裂,才让她安稳在府中度日。 唯独柳儿,是他念在年少相识的那层情谊上没有多查,起先他怕过度的疑心玷污了自己年少时的情感,现在他不愿再去想那些,只想把眼睛往前看。 当他知道柳儿曾在花楼谋生时,是有一些反胃的,但又好在对她此刻没了什么男女之情,于是内心也没太大波动,只想快些把她背后之人查清。 现在有了结果,是该让江蕴宣泄一下收到的委屈。 江蕴走到柳儿身边后,鼻腔中血腥味又浓了几分,她问道:“你是被迫反的?” “我自然是被迫的!我是被江湖人抓来的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江蕴笑了笑:“你若是被迫的,为何不早说?” “说……说什么?她们拿我的性命要挟,若这府中被赶出去的是我,她们会杀了我。” “你是装傻,还是真的蠢笨?” 江蕴道:“她们那么想杀我,还请得起江湖杀手,那为何不直接让人潜入府中杀我?” 柳儿道:“这我怎么知道?” 江蕴道:“自然是因为府中戒备森严,不是一般的江湖刺客可以闯入的。” 过去萧煜之还能溜进来,但那之后,相府防卫又加强了,现在只怕是萧煜之都进不来了。 “这么强的防卫,自然说明相爷有能力护着里面的人,你若真是完全被迫,没有一点儿私心,那进来就会向相爷说明情况,他自然会保你不死,不是吗?” “我……” 柳儿慌神,一时不知用什么借口辩解。 江蕴道:“你一开始便想着将计就计,既然被人绑了来,那就最好能将我赶走,然后你一直留在此,不是吗?苦肉计你用了,缓兵之计你也用了。” 柳儿摇头,但一摇就扯的伤口疼,她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能想那么多……”她话虽是回江蕴的,但眼睛却看向苏明樟,然苏明樟无甚反应。 第267章 我说了算吗? 江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可悲,她不懂一个女子为何能把自己活成这样。 她若是懂进退,那么不仅能让苏明樟保住她的性命,还能得到不少的银子,既然这些年时过境迁,她已经成了婚,拿着这银子回去好好生活,便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贪念在上,就会让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江蕴想,若是苏明樟告诉她,要拿银子买断与她的婚约,她听二话不说的答应。 不是在乎那些银子,而是她清楚知道,不必与不爱自己的人做过多的纠缠。 但柳儿不懂,还把自己伤的这样重,她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医治,这双手怕是要彻底废了,日后都在无法紧握,也拿不了任何重物。 就在刚才,江蕴还是有些怒气,甚至气头上时,还满脑子想着如何惩戒她,给自己报仇,但看到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江蕴突然都不屑于恨她。 她预测了一下,柳儿因为伤口的问题,高热应该会持续上涨,能不能挺过去都未必。 她退开了半步,想了想,最后决定道:“相爷说要关你,那就关你,你若是挺不过来,那就走,若是挺过来了,就回到自己夫君身边。” 由奢入简难,若是柳儿能活下来,让她回到自己丈夫身边,或许能算最好的报复。 她他不甘心,只会永远跟随着她,在往后的每一日,都会后悔过去的行径,日日幻想着自己原本可以过奢靡的生活,但又不得不面对柴米油盐,可偏偏他那双手还干不了什么活,只怕会被嫌弃死。 这比一死了之折磨人的多。 而江蕴这想法也恰恰说中了柳儿的痛处,她哭道:“不!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就是死了也不想回去!” 她这些年来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苏相,可见她日子过得有多封闭。 他家那口子是个天阉的,娶她就是装装样子,她也知道自己在花楼待过,不嫁给他估计也没人再要自己。 搭伙过日子本来也不是不行,但天阉的心里有疾一般,一边气自己不行,一边就更加记恨她过往经历过那么多男人,于是愈发暴躁,将她关在家中不许踏出半步,日日只能扫地做饭的伺候他。 她连与邻里妇人交谈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天阉的怕她把他不行的秘密给透露出去,毕竟长舌妇们聚在一起,没什么话题是不说的。 这样的日子,柳儿再也不想过了。 她意外出来了,又怎会愿意再回去? 江蕴见她这样激动,寡淡道:“那你也可以选择病死。” 柳儿见她眉眼平静,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让她去死,莫名打了个寒战。 “难道我只能在死和回去之中选一个吗?凭什么你说了算?” 江蕴回头,给苏明樟抛过去一个表忠心的机会,“我说了算吗?” 苏明樟道:“算。” 江蕴看他的脸色总算稍稍好了点。 “公子……公子,柳儿离开你之后过得好苦啊,那些都是被逼无奈的!柳儿也只是为了活着啊!” 她哭着还瞥了一眼江蕴,“柳儿命苦,没生在大户人家,不是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但柳儿的情谊都是真的,公子可是现在位高权重了,就嫌弃柳儿低微卑贱了?” 苏明樟直接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此刻觉得与她说话,听她哭闹是浪费时间。 要知道,柳儿最初求他相救的时候,也是要被捉去花楼的场景,那时她说,若是她不能得贵人相救,被抓了回去,定是选择咬舌自尽,都不会沦落风尘里的。 后来,苏明樟想要与她订婚,被阻挠时,她嘴上还曾说过:不论是私奔还是殉情,只要与他在一起,她都愿意。 所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苏明樟心里一直默认她已经死了,且是因为以为他死,而殉情的。 现在她瞒了他那么多事不坦白,还说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那她以前那般,都是演的。 江蕴见苏明樟全权放手了这件事,把柳儿交给了她来处置,她道:“满心只有自己可怜无奈,可我呢,我与你素不相识,我就该被陷害?” 这句反问堵住了柳儿的嘴,然后她抬手示意把人拖下去。 柳儿见自己求苏明樟勿忘,便有些疯癫发狂,“对!你就是该被陷害!你跟她们说的一样,就是个狐媚子!是你占了我的位置!你不让开不说,还怪我害你?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江蕴现在也学会了顺着旁人的话说,她道:“对,我自然不是好东西,无论是好东西,那配得上那位?” 那位指的自然是苏明樟。 苏明樟虽是闭着眼睛,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微微有些笑意。 对啊,她就该这般,得意一些,坏一些,而不是像先前那般装乖。 柳儿被拖下去后,江蕴想着快些睡个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去报仇。 她转身正要回屋,看见了躺椅上的苏明樟。 仇还没报完,事情还没彻底过去,她当然不会请他进屋。 但今夜也算给了半个交代。 于是江蕴走进去,随便捡了一条薄毯往外一扔,毯子直接盖住了苏明樟的头。 下一秒,她赶紧进屋锁上门,生怕有狗闯入。 第268章 小余氏的想法 江湖的人头买卖有规矩,若是没办成事,这银子是要全退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信誉,这门买卖才得以发展长久而不衰。 那厢,小余氏没有等来江蕴的人头,反而等来了一大袋银子,是江湖门派给退下来的钱。 里面只是她先交的三层钱,就有百余两。 小余氏拿着银子,心思沉重,“失败了?是那贱人这么多日都没有出府,你们等不到人?” 静兰也在一旁,当即道:“姨母,那穷乡僻壤抓来的,根本没本事把江蕴赶出府,什么过去情谊”,静兰说着指了指前来送银子的江湖线人,道:“我看那都是你们这些暗路子的,为了赚钱,胡诌的线索,苏相那般人,会重个什么情谊?他是顶顶无情的。” 那江湖人哪有被一个女子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他当即拔剑威胁,静兰吓得后退了两步。 她还是时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十余年公主的日子,指着人鼻子骂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的。 小余氏赶忙打了个哈哈,她们现在是只有钱没有权,说话的分量自然与过去不可比,有时也免不了要给人陪笑。 江湖人没办成事,规规矩矩来还银子,但守规矩绝不代表他们好惹,若是你蹬鼻子上脸去挑衅,他一刀抹了你脖子又有和惧?本就是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的,也就静兰不识趣。 更何况他们帮派这次不仅没完成任务,还损失了几人,更可笑的是,听说是被一个高个子美娇娘解决的,整个帮派因为这一单,在同行里丢尽了脸面,正火大着呢。 那人又登了静兰一会儿,见她是真的怕的不敢再说话了,才对小余氏道:“人出来过了,但有人护着没能得手,现在被苏相带回去了,估摸着不会再放出来,无从下手,另请高明吧。” 小余氏叹了口气。 另请高明? 她上哪另请高明? 各大门派只见仿佛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一半,就是不论多少银子都不会去闯相府,都是吃过教训的,谁也不想让自家辛苦培养的人去送死。 江湖人转身要走,小余氏又喊道,问:“慢着,你们既然失手,那消息可会……” “我们的人,便是死了也不会说出雇主消息。” 听到这话,小余氏松了一口气。 静兰看着那人彻底消失后,才敢重新大声说话道:“江蕴那小贱人,现跟只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她算个什么东西?” 小余氏过去没觉得静兰是个这样蠢笨幼稚的,大概她过去端着架子,在人前话不多,如今这个欺软怕硬,嘴上不饶人,脑中又没注意的,才是真正的静兰。 她那个好姐姐,简直一颗心全都扑在年少情动的薛睿身上,落的个一起赴死的下场,连这女儿都是没好好教养的,她无奈咬了咬头,转身看了看内院里亮着的灯火,是江晟还在念书。 论起教养孩子来,她觉得自己还是颇有本事的,虽然江晗当初宠坏了没教好,但这儿子还是很得她心意。 但实则,江晟没有被她教多少,大多都是以前在太学里受的教化。 静兰见小余氏不回自己的话,不悦道:“姨母,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余氏回过神,道:“是,江蕴是缩在龟壳里,那她也得有壳可缩啊,苏相就是要护着她,你我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姨母的意思是没有办法了?她害了多少人?姨母别忘了我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最根本的愿意就是她当初不愿意好好生下一个小皇子,她私自逃出宫,她去苏相面前当狐媚子,坏了多少事?” 小余氏何尝不恨?本来看着别人生的种在自己眼下长大,就不顺眼的很,结果还是个不听话的,她当然想让江蕴死,但是然到中年,到底沉稳几分,她道:“静兰,你仇记得清楚,却看不清自己的能力,我们现在拿她没有办法,这世道,有钱无权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那姨母你说怎么办?!”静兰情绪激动,“我只要想到她活着,活的比我好,我就恨,她是个什么东西,过去与我们沾亲带故十几年,实则是个早就死了多年的女人生的孽种,她这种卑劣的出生,凭什么如今能笑看我们落魄?” 小余氏道:“静兰,你冷静一下,都说君子报仇,十年……” “我才不要听这种话!凭什么让她快活十年?” 小余氏彻底没了耐心,板起脸道:“我是要报仇,但我不急,你若是这样着急,你就自己去吧。” 静兰将她有些凶,突然噎了一下,“姨母……你也对我这样的态度?” “你先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态度,静兰,现在我是你的长辈,你不是公主,可明白?” “我……” 静兰不想承认,她还想发公主脾气,但少有的理智告诉她,若是与姨母闹翻,这天下就真没有她的可去之处了。 于是她努力咽下脾气,把语气放尊重了,问道:“姨母,是静兰唐突了,不知姨母有什么长久之计。” 小余氏见她态度放好,脸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道:“我说了,这世道有钱无权不行,我们想要权”,她说着,转头看向那亮着灯的书房,“晟儿是最好的选择。” “让他去夺权?”静兰问道。 小余氏道:“晟儿年纪不小了,明年科考他可以去,他念书一项很好,过去在太学里时,也是名列前茅,时常收到夸奖,如今也是真的努力,日日挑灯夜读。” 江晟虽没有向静兰这样的仇恨,但他想考官是真的,他觉得当时父亲死的有些蹊跷,他想再查一查,也想重振江家,所以是实打实的刻苦。 小余氏道:“他念书是真才实学,我到时再用银子多打点打点,他会升的很快,只要做出些政绩来,在朝中有分量后,会有很多机会的。” 她们现在手上的银子只出不进,等江晟当了官,银子会和流水一样进来,只要舍得花钱,就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只要在朝中有威望,就可以找苏明樟的错处,将他拉下一人独大的地位。 只有站到了高出,机会才会多,小余氏很清楚这点,但静兰听了却不太高兴,“等他科考,等他升官?那要等多久?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姨母,我等不住。” 余氏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她,“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她本想自己回屋,但刚走出两步,突然顿住,低声道:“不对……” 第269章 先惩治静兰 静兰问道:“什么?” 小余氏忽然后背发凉,她突然想到,那个柳儿…… “静兰,你若是信姨母,就赶紧去收拾东西。”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静兰还沉浸在仇恨的情绪里,根本搞不懂小余氏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小余氏道:“你方才没听到吗?江蕴是出了府,江湖人失手后,她又被苏相找回去了,这说明苏相定然知道她遇刺的事情,若是他有心查,那柳儿难保不会说漏嘴,江湖人不会出卖雇主,那柳儿未必不会。” 静兰努力摆脱情绪,努力理解了一下这番话,然后喃喃道:“可那女人那样胆小蠢笨,她那样怕我们,应不会说什么吧?” “正因为她胆小蠢笨,只要稍稍让她吃些苦头,威胁一二,她就会出卖我们。” 小余氏说得很确定,她浑身发寒,觉得大祸将至。 “静兰,我们走,连夜出洛阳。” 静兰觉得她有点儿小题大做,道:“连夜?此时城门估计都落锁了。” “此时收拾东西,赶到城门时,应天蒙蒙亮刚刚开门,若是还没开,便用大把的银票打点,总之速速离开!” 静兰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皱了皱眉头,道:“姨母为何这样慌张?即便是柳儿会说些什么,但有何证据证明一切与我们有关?经手做事的都是江湖人,她难道能请江湖人当人证?” “你是觉得人证不足,苏明樟就不能把你我怎么样?” 静兰一愣。 她过去高坐神坛,横竖也不会有杀身之祸落到自己头上,她怎么知道苏明樟行事多狠?她只觉得他颇有实力,模样更是上乘。 她道:“姨母反应还是太大了些,即便是为了稳妥起见要先离开洛阳,那夜不必这样着急,明日启程就是了,现在这个点,实在是困意上来。” 小余氏脸色很难看,“静兰,你这是不信姨妈的判断?” 静兰道:“不是,我自是信姨母的,只是无需这样着急,我的衣裳首饰多,且也不想跟个逃犯一样狼狈出城,不如等明日,我收拾好了东西,再叫辆车装好,体面出城去小住一段日子。” 小余氏无力地笑了笑,道:“我和晟儿连夜就走,不必打包太多东西,带上银子就够了,你若是愿意跟就跟着,若是不愿意,就随你吧。” 静兰道:“姨母如此胆小,如何成事?若是姨母非要弄得这样狼狈,那就给我留一些银两,明日我叫了车,出城追你们。” 小余氏点了点头,不再管她。 人到底是不能过得太一帆风顺,自幼娇养,会养蠢的。 若不是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她真想银子也不给静兰留。 明日能不能顺利出来,那就看她运气了。 小余氏叫上江晟,简单收拾了两袋行李后连夜出发,而与此同时,静兰刚刚睡下。 *** 相府。 次日,江蕴睡到了快中午才醒,出门见苏明樟还躺在躺椅上,身上还盖着小毯。 她有些意外,“相爷今儿很闲?” 苏明樟道:“早已下朝回来了。” “无事可做?不在书房,却在我门口打盹。” 苏明樟道:“今儿最大的事便是带你去拿人。” 江蕴想想也是,这件事该快些了结。 她洗漱过后,直接早膳午膳混在一起吃,吃完后刚到午时,“走吧。” 那厢,静兰也是睡到差不多的时候,她起身后先是给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又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可饿得厉害,小余氏不在了,她自己又不会下厨,于是便出去到边上的面馆里对付一口。 在巷子口的小面馆里,她这样体面,甚至在寻常百姓眼中有些隆重的打扮,实在过于显眼,但与静兰而言,这都比不过她在宫里是最平常的打扮。 她在百姓中,只觉得自己鹤立鸡群,享受周边人艳羡的目光,却又对他们心生鄙夷。 但此时她这般高调绝非好事,江蕴远远就看见了她。 为着方便,江蕴今儿没有坐马车,而是被苏明樟抱到了马上,带着她骑马过来,身后带着些人手,其中还有一匹马上驮着柳儿,她是横趴在马上的。 这样一幕引来许多人好奇注目,他们行到巷口处时,巷口略微有些拥挤,而江蕴也就是在此时,看到了在巷口面馆靠窗处吃面的静兰,她与面馆格格不入,即便是饿极了,也吃得很斯文。 江蕴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明樟,苏明樟侧头给了程风一个眼神,下一秒,程风骑马冲过去。 静兰感受到动静,刚抬头想看看什么情况,下一秒,一把长剑从窗口中探入,直接挑翻了那碗面,面汤飞溅,带着碗中的面,全都洒到了她的衣裳上。 第270章 静兰好走 “啊!!” 静兰被烫到,更被一身带着油盐味的汤恶心到,立马站起身来,然程风拿的剑也随之上升,抵到了她脖子上。 “什么人?!”静兰气急败坏,当她喊完后,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冰凉,且还有一丝刺痛传来,才后知后觉地又恼怒转变为了惊恐。 程风道:“吃好了?相爷请你喝杯茶。” 静兰这才往远处看去,只见苏明樟带着一小队人马,而江蕴正坐在他身前,一副看可怜虫的模样看着她。 静兰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她想到了昨晚姨母的话,不敢相信一切都是那么巧,且事情似乎比姨母预料的还要糟糕,他们甚至不愿意体面一点抓走她,而是直接泼她一身面汤,被一群草民注视着,她觉得自己比刚被赶出宫的那一日还要狼狈。 她脾气大,能压制她脾气的,就属真刀真枪最好使,在利剑的威胁下,静兰缓缓走出了面馆,被押回了住处。 那队人马进去就将院子一通搜查,发现无人后,所有刀剑都指向了静兰一人。 程风狗腿地从里面搬了把椅子出来,苏明樟懒懒靠坐下去,顺带着将江蕴也一把搂下去。 江蕴下意识想站起来,觉得这家伙在府中这样也就罢了,在外面手上动作也每个分寸,边上一群男人围着,他还偏就要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看了看程风,想让他再去搬一把椅子,但转眼一瞥,她看见了静兰妒恨的眼神。 她过去是给过静兰劝诫和机会了,至于现在…… 江蕴眼珠子一转,干脆撅起小脚,就往苏明樟怀里靠,然后抬眉与静兰对视,一身杏色的裙裳盖在苏明樟深色的衣袍上,受人怜爱的模样。 果然静兰瞬间被激怒了,“贱人,你……” 她才开口,脖子上的伤口瞬间深了两分,静兰到底是金贵养大的,身上哪里真有过什么大伤,就现在这个,已经是她经历过最疼的了。 “啊!哇……” 她痛得又叫了一声,然后很没出息地直接哭了出来。 看着鲜血哗哗往下流,她哪还顾得上那些尊贵体面? “苏……苏明樟,你什么意思?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柳儿被扔到了她面前。 柳儿高热还没退,昨日又没了郎中给医治,现在纯属是吊着一口气。 看到这里,静兰自然什么都懂,一切就和姨母说的无差,柳儿果真是个靠不住的蠢货。 她看着爬在自己眼前的柳儿,气得一脚踢过去,“哪来的贱婢,不认识!” 柳儿心里也记恨她,从头到尾,静兰都是对她态度最差的,她抱着戴罪立功的想法,也有几分报复的心态,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抬手指着静兰道:“是她,是她最想让我对阿蕴姑娘不利,是她恨极了阿蕴姑娘”,说着她回头,哭着看苏明樟,“公子,柳儿真的都是被迫的,还有一个与她一起的女子,与江湖人勾结,一切都是她们的意思!柳儿真的是无辜的啊……” “贱人,贱人!” 静兰不断用脚踹她,眼看柳儿都快要被她给踹死了,江蕴道:“拦着她。” 话落,静兰手脚都被控制住。 “你们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江蕴你到底要干什么?苏明樟,堂堂苏相,你竟这样有眼无珠,抱着个雏鸡当凤凰,把一个心机深城的女人当个宝?蠢男贱女,本公主过去看上你,简直就是瞎了眼!” 静兰见苏明樟的手下这样听江蕴的话,她轻飘飘一句,自己就不能动弹分毫,那张嘴就再也忍不住了。 不过江蕴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只是听到“本公主”三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 她太明白了,静兰这样暴怒发狂,最气的就是骂人还不被回应,会显得她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而苏明樟倒还听进去了静兰的骂声,他揪住了其中“蠢男贱女”四个字,小声在江蕴耳边道:“我觉得不是蠢男贱女,我们是蠢女贱男。” 江蕴:“……” 有时面对苏明樟,她真的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道:“你可以说自己贱,但不能说我蠢。” 苏明樟有意哄她,道:“那我便又蠢又贱。” 江蕴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办正事。 静兰听不见两人打的什么耳语,竟然还在笑嘻嘻,她果然更加崩溃,“说话啊你们!你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少顷后,苏明樟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给了程风一个眼神,程风问静兰道:“余氏呢?” “怎么?” 苏明樟终于开口,语调平淡道:“不说就解决了吧。” 他这意思,是直接将人就地斩杀,没什么审问流程,也没什么牢狱之灾,直接斩。 静兰险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在脖子落地前一秒喊道:“我说!” 刀锋停住。 “我……我说……说了,你们便不许伤我!” 无人回应。 静兰只当苏明樟是默认了,然后没想太多,就直接说出来自己知道的全部,“姨母连夜出城,估计今日一早就已经出了洛阳。” 苏明樟点了点头,带着江蕴起身离开。 静兰看着两人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但过了这紧张之后,她又不甘心起来,她凝着江蕴的背影,想要在低声咒骂一句“贱人”,只是刚要开口,见到苏明樟轻轻摆动了一下手指。 刹那,人首分离。 第271章 青姝对柳儿的恨意… 静兰的身子倒了下去,赃物且华丽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迹,被割断的透露在地上晃了晃,摇动满头珠钗。 她到死还把自己当公主,根本无法从那个尊贵的角色里脱离出来。 江蕴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地上血迹蔓延,侍卫们开始搬运尸体,以防久了发臭。 苏明樟本想拦着她不让她看这血腥一幕,但江蕴似乎并不怕,他也就随着她了。 毕竟她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说她娇弱,她确实只是一个弱女子,可若说她胆大强悍,那也担得起。 江蕴看了无甚反应,平淡地转回头。 静兰这条命,很多人给她争取过机会。 太后自知对不起她,愿自己凌迟,换她一命,皇帝仁慈,留她一命,江蕴心善,让她莫要在相府门口闹事,也救她一命,而小余氏,她的姨母,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便是真走不出来,自己一个人活在幻想中,做公主梦也就罢了,可她偏要死抓着江蕴不放。 “可有吓到?” 苏明樟将江蕴抱上马,还是在她耳侧闻了一问。 江蕴呼了一口气,淡淡道:“活不明白,倒不如死了干净。” “嗯”,苏明樟道:“你最是活得明白。” 江蕴问道:“何以见得?” 苏明樟道:“从你知道到我身边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最是活得明白。” 江蕴无语。 他说到底都是在夸自己。 她言归正传:“余氏怎么办?” “我派人去,她逃不了多远。” 江蕴点了点头,略微沉默了一下后,又问道:“那柳儿呢?” 现在留着她也没什么用处了,她想听听苏明樟会如何处理。 “也一样。” “什么一样?”江蕴问道。 “与静兰一样。” 江蕴问道:“你忍心?过去情谊不看了?” “这过去的情谊要毁了我现在的情谊,我看甚?” 江蕴半信半疑,“当初不是还很护着?” “试探我?” 江蕴撇撇嘴。 苏明樟道:“不必试探我,我从不弯弯绕绕。” 江蕴哼哼了两声,道:“可我没想让她死呢。” 苏明樟道:“不要口是心非。” 江蕴道:“我没有口是心非,你让她回去。” “白白放她走?你何时这样大度了?” 江蕴道:“看着她碍眼,也不想因为我,弄死了你的旧情人,免得日后回忆起来你心里有疙瘩。” “阿蕴,我不会……” 江蕴道:“她既然确实是被绑来的,那就把她送回去,这没什么不妥的,在校这里住过又回去,这样的惩罚比一死了之更磨人。” 苏明樟觉得她没在开玩笑,道:“此事决定权给你,你要真是这样想,就按你说的办。” 江蕴又问:“那在此之前,你可还有话要与她说?或者她若是想找你说话,你还听吗?” 她这话问的,若说是没有试探的成分,就连她自己也不信。 苏明樟道:“我一概不管,你全权处理,说到做到,除你之外的事我一概不想管。” 他说的没有一丝犹豫,江蕴这才信了。 柳儿如她吩咐的,被人送回自己的住处,她嚎叫着要见苏明樟,就连负责押送她的侍卫都看不下去,“本就只有半条命了,再喊?马上死透你信不信?” “我……我还不如去死了呢!我回去……我家那口子,我才不要见他!” “都是你害我!是你害我!若不是你,公子心里的人还是我……” 人活在世,比贪心更可怕的,便是不甘心,她都以为自己的阴差阳错地改命了,实在不甘心回去。 江蕴道:“若没有我,你也还是和你家那口子在一起,不是吗?回归根本,你当谢谢我才是。” “不……你让我留下,我什么都不跟你争,什么都不跟你抢,我真的不要任何名分,就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柳儿想去抓她的裙角,但最终没有触到。 骂也没用,求也没用,柳儿又开始哭着喊“公子”,最后在哭喊中被扔到了一辆驴车上带走。 几步之外,青姝也瞧见了这一幕,她不知何时走到了江蕴身后,“我想让她死。” 江蕴被这悠悠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着青姝道:“你何时来的?怎么好像比我更恨她?” 青姝抿了抿嘴,道:“她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虽说是被绑来的,但也一样该死。” 江蕴觉得她少有这样有戾气的模样,但也没多想。 她与青姝闲聊了两句后就离开,也没有注意到,青姝目光死死盯着柳儿被送走的方向,眼底是少有的暗流…… 第272章 小余氏好走 一日后,小余氏被抓了回来。 她浑身脏污,裙角也被磨破,身上满是土腥味,一看就是在城外的树林中被抓获的。 但是只有她一人,不见江晟。 在来的途中,她已经听暗卫们讲了静兰的下场,她只是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静兰当初若是愿意跟着她跑,她还能顺便护一护她,就如护住江晟一般。 性子往往决定了命数,她其实心里也早预料到了静兰的结局。 而最终也确实不出她所料。 现下她被抓,她自然也明白自己的结局。 她连夜出逃,心中一路盘算,她知道如果苏明樟动真格的,她又不会飞天遁地,是必然会被抓的,所以关键是保住江晟。 此时只要想到自己儿子未被抓,她心态就还稳得住。 小余氏到了相府之后,面对所有问话,都如实回答,毕竟静兰都死了,说明她根本没有胡编狡辩的意义。 一切出奇的顺利。 她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静静的等待结果。 当苏明樟云淡风轻的说出那句:“解决了吧。”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可就当她刚松懈下来时,江蕴道:“慢着。” 小余氏顿时浑身紧绷,她暗暗捏紧双手,听见江蕴问道:“江晟呢?” 袖中,她指尖都掐的发白。 “江晟在哪?”江蕴又问了一遍。 余氏摇了摇头。 江蕴会信才怪。 她道:“你是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就这样放的下心?” 余氏道:“途中跑散了,我真不知情。” “是他也参与了此事,你怕他若是被抓住也会丧命?” “他没有参与!” 一直低着头的小余氏终于抬起头来,音调也突然变高。 “他向来是个话不多的,整日也只是读书,江蕴,我警告你,你若是伤了他,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江蕴淡淡道:“我何时说要伤他了?” 她从小到大与这个弟弟见面的次数多不多,她用膳都是在自己的小院里用的,可以说是挺陌生的存在,只听说他书读的确实还可以。 只要他没有主动参与其中,她多拿他一个人头有什么好处? 但小余氏根本听不进去,她这么多年来都为难江蕴,若是江晟落到江蕴手中,一定会被她折磨。 所以她死也不会说出江晟的藏身之处。 江蕴手背支着下巴,眸色冷淡且倦怠,不再跟她多说,一副想快些结束一切的表情。 她原本想着,虽然与江晟生分,但好歹是过去江家唯一一个没有刻意欺辱她的人,他还未到束发之年,若是一人在这世道上混不下去,她也能保他不饿死。 不过既然小余氏反应这样激烈,估计是都帮他安排好了,她也就不管了。 江蕴道:“不愿意说就算了,动手吧。” 她说完一个转身,后面银光一闪。 江蕴缓缓一眼,嘘了一口气。 她自幼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多余的,而今儿,他们都陆续不在了,直到此刻小余氏倒下,算是全都解决完了。 她内心依旧平静,庆幸日后应该没人,自然会骚扰自己的生活了。 她心中所求简单的很,没有人打扰,自己医术日益精进,夫君专一些,没有鸡飞狗跳的后院就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切,都是她几经性命危险才换来些许。 江蕴想要回屋休息一下,苏明樟直接揽过她的腰身与她并排走。 江蕴鼻中窜入檀香味,她前两日闻这个味道都觉得犯恶心,现在症状有好转了些,闻着还算舒适,但她依旧拍开了腰上的手。 苏明樟道:“她们都处置了,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江蕴道:“没什么不满意的。” 苏明樟道:“那还防着我做甚?” 江蕴道:“自然是要等你答应的事情都做完,你我再谈其他。” 她心情比前几日舒畅了些,说起话来眼睛里也有了些光芒,苏明樟从里面读到了几分精明,瞬间就想起来了,道:“是三家铺子的事?铺子已经选好了,过不了几日就能安置下来。” 他说着,手又不老实,捏了捏江蕴白嫩嫩的脸蛋,“你若是喜欢铺子,便是在洛阳给你一条街也无妨。” 江蕴听到一条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但又想到自己这铺子是要给萧煜之的,忽而又有些心虚,她眼神避开苏明樟,道:“我又不贪心,三间铺子就够了。” “那你刚才听到一条街时,为何那么高兴?” 江蕴:“……” “再给你加一条街,亲我一下,重归于好。” 苏明樟说完,也不给她答话的机会,直接唤道:“程风。” …… 无人。 “程风?” …… 依旧无人。 苏明樟蹙眉,江蕴也觉得奇怪。 程风除非被苏明樟亲自派出去,否则定是随叫随到的。 这种叫两回没人应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苏明樟转身走了几步,抬头转了一圈,也没寻到人。 他唤来别的暗卫,也都说不知程风踪影,随后见青姝一人坐在石凳上,安静的难得。 “青姝。” 青姝被点了名字,回过神,蹭的一下站起来,“相……相爷。” “可见了程风?” 第273章 苏狗:我去下厨 “程风……” 青姝显得有些犹豫,“奴婢不太清楚,是……是办差事去了吧。” 苏明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来,这点江蕴的感受与他一致。 江蕴又往前两步,离青姝更近后问道:“青姝,你当真不知道?你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 青姝与她对视了一下后,目光有些躲闪,“我真的不清楚,他每日那么忙,怎会与我报备,相爷都不知,我就更不会知道了。” 苏明樟双眸深邃,盯着青姝,吓得她开溜。 江蕴见状,也把铺子的事情放了放,跟上去想再多问两句。 青姝听到她跟上来,赶紧停下来等她一道走,江蕴现在的身份,万万没有让她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道理。 “我是真不知道程风现在在哪,莫要问我了。”青姝先强调道。 江蕴啧了一声,道:“你我都是没有撒谎本事的人,我是学聪明了,万事不撒谎。” 青姝:“……” 江蕴脑瓜子一转,起了八卦的心思,她弯身往前一凑,看着青姝的脸问:“莫不是你们吵架了,你把他惹恼了,气跑了?” 青姝一跺脚,“我与他有什么架可吵?我哪有本事是将他气跑?” 江蕴道:“也是,他便是与你闹矛盾,也不该会让苏明樟找不到他,那到底是什么事,连与我也不能说?难道是心里没了我?” “自然不是!我怎会心里没了你?” “那就不该有所隐瞒。” 但青姝好像是铁了心,还是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说罢,她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你这两日都不曾去过医馆了,现如今相爷也算是给你交代,你不去医馆看看吗?好让老人家放心。” 青姝说的在理,但也确实是转移话题,支开江蕴的意思。 江蕴也不想太过于强人所难,总之程风不可能不回来了,到时再问就是,她叹了口气,道:“行吧,你说的也是,我去医馆看看。” 江蕴决定先去一趟医馆,苏明樟硬是要陪着一起,江蕴赶了一下赶不走,便也随他的便。 他今日去,定是见不到外公的好脸色的。 情况果然不出江蕴所料,顾知延见到江蕴时是喜笑颜开,见到苏明樟时却板了一下脸。 小老头见孙女见得少了,自然是苏明樟要背锅,但好在顾知延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然估计要给苏明樟安排一点儿毒针。 但当医馆里空下来,顾知延带着江蕴去到后院时,还是发现了异常。 前头药多且杂,可来了后院,他立刻就嗅到了江蕴身上的药味。 是外伤用的药。 顾知延眉头一拧,“可是受伤了?” 他刚问完,很快就知道了伤在何处,对于这些,他鼻子灵光,眼睛也灵光。 江蕴一边肩头的衣裳看着略微厚一点儿,就是包扎的地方。 “这是如何弄去的?” 江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抬头的一瞬间,余光瞥道了苏明樟。 他一身墨色衣裳,乍一看依旧是肃穆寡淡的感觉,但脸上居然违和的有一丝心虚慌张。 江蕴头一回在苏明樟脸上看到了这样多神情,于是她便定住,多看了两眼。 顾知延没听到江蕴的回话,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阿蕴,你的意思是……这伤是苏相……” 顾知延的目光也凝视在了苏明樟身上。 江蕴故意抬了抬眼,那眼神意思大约是:拦过你了,是你自己非要来的,这下怕了? 苏明樟:…… 他先江蕴一步开口,道:“她的伤,是我的过失,是因为……” 苏明樟说到此处停顿了,真相他不敢说出口。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有不敢的事。 打心眼里不敢。 顾知延也看出不对劲,此时的苏明樟看着不像个孙女婿,反倒像个孙子。 “因为什么?”顾知延追问。 “因为出了点意外,是我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磕到了桩头的柜子。”江蕴接过话茬答道。 “什么?” 顾知延不可思议,“你说你睡觉掉下了床,肩膀磕到……磕到……” “这是什么理由?这这这,常人怎会摔出这样奇怪的角度?你这样大一个人,又怎会无端摔下床?阿蕴,你与外公说实话。” 苏明樟心虚的不行,最终还是下定决定说出来,他认错认罚就是,但江蕴瞪了他一眼,继续哄着顾知延,“外公,我真没骗您,我那夜是做了噩梦才如此,伤得不深,现在已经快好了。” 顾知延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一声,道:“你,你要多当心才是,莫要让外公操心。” “横竖不是多大的事,我这样好端端站在这儿,来陪您用晚膳,您可没什么好操心的。” 江蕴笑意盈盈,哄着顾知延坐下给他捏了捏肩。 顾知延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是不是抬眼看一下苏明樟,苏明樟尽量让神情寻常些,但实际却不自在的很。 恰此时,顾安手里拿着一条肉经过,身后跟着他捡来的小狗。 “顾安,做什么去?” 江蕴见到就问了一嘴,顾安停下脚步,道:“阿蕴姐姐,师兄在做饭,我去伙房给他送肉,我打下手。” “能干,去吧。” 顾安得了夸,乐呵呵就去了,可没走两步,突然又被叫住。 “顾安。” 顾安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听了怪想跑的。 他缓缓回头。 他是头一回听到苏明樟喊自己的名字,那人平时看着很不好亲近的模样,虽然与阿蕴姐姐和师父关系都不错,但却是从来不理他和师兄的。 今日突然喊住他,总感觉没好事。 “怎……怎么了?”他下意识有点儿怕。 苏明樟语气尽量温和些,道:“伙房在哪里?” 顾安;??? 他满头问号,问茅房也就算了,问伙房,他是饿的不行了? 就在他迷惑时,苏明樟走过去,拿过他手中拎的肉,道:“今日晚膳我来做吧。” 顾安、顾知延、江蕴:??? 江蕴惊的手上力道一重,顾知延哎呦一声,江蕴又吓得赶紧松开。 “苏明樟,你说笑吗?” 第274章 苏明樟吃醋 话是江蕴问的,也只有她会直呼苏明樟全名。 苏明樟道:“没说笑,怎我就不能去伙房?你伤着了,我给你烧点儿好的。” 江蕴无语又想笑,最后很质疑地问道:“你真的会吗?” 苏明樟点点头,然后跟着顾安去了伙房。 他虽没烧过菜,但这种东西能难道哪里去?横竖就是切开,烧熟,加点儿调料。 顾平和顾安见他势在必得,自然是乖乖退开,来给他打下手。 起初苏明樟还是得心应手,毕竟他也是习武之人,用气刀来问题不大,只是具体油多热下锅,哪个先下,就免不了要顾平指点一二。 凡是顾平说的,苏明樟都做的分毫不差,顾平然不住叹道:“实在难以相信,苏相竟会有下厨的一日。” 苏明樟忙着锅里,没有抬头,道:“讨好她。” 顾平帮着做了些杂活,语调温温道:“若是师父早就知道苏相是这样的,当时想必也不会太过操心阿蕴姑娘,乱点鸳鸯谱了。” “什么?” 苏明樟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转头看他。 顾平只是看到这一幕有感而发,却不想苏明樟反应有些大,“没什么,苏相这样在乎阿蕴姑娘,师父定会放心。” 苏明樟不想越过这个话题,“什么乱点鸳鸯谱?” 顾平顿了一下,感觉后背生起凉意,他稍稍斟酌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只是早些时候,师父为阿蕴姑娘的婚事操心。” “我问的是,乱点鸳鸯谱,另一只鸳鸯是谁?” 分明是温热的伙房里,气氛却越来越冷,顾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眼前人是苏明樟啊,又不是一个寻常随和的厨子,是他心直口快,惹祸上身了。 他正想着怎么快些结束这个话题,顾安却还耐不住了,他捧着柴火往灶台里塞,然后抬起黑乎乎的小脸,道:“另一只鸳鸯当然是我师兄啊,师兄也很好的。” 顾平:“……” 顾安人小鬼大,根本读不懂别人脸色,竟是爱出风头。 他是要将自己师兄往火坑里推。 顾平感受到了被眼刀剜割的痛苦,他尽可能平静温和道:“苏相不要多想,那时师父对阿蕴姑娘与您的情谊不够知情,我……” “你心悦她?”苏明樟打断他问道。 “我……我没有,我这般身份,自是配不上阿蕴姑娘的。” “我没问你配不配得上,我只问你有没有心悦她。” 顾平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阿蕴姑娘很好,但是我对她并没有……” “有股焦味!” 顾平的话再次被打断,这次是顾安。 他蹲在下面戳柴火,鼻子里突然传来一股异样的焦味,不是柴火燃烧的味道。 是菜焦了! 苏明樟回神,看着锅里发黑了的肉,眉头紧皱着弄了出来。 他不再问顾平,而是丢下一句:“她很好,你便是心悦她也无妨,横竖她心中无你就是了。” 他根本不怕有对手,便是全天下的男子都喜欢江蕴,那也没什么,因为她好。 他只要拿住她就行。 顾平听他这么说,也很识趣的不再过多辩解,轻轻舒了一口气。 苏明樟烧毁了一个菜,不想在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后面。 所以最后端上桌时,只有那一盘肉是半焦的 而顾安和他的小狗最期待的就是那盘肉了…… 江蕴看着一桌子水平不一的菜,下意识判断道:“这肉是你烧的,其他的是顾平,对吗?” 她指着那盘肉,一脸天真的问苏明樟。 苏明樟才缓过来的脸色又不对劲了。 顾平见状,赶忙帮着解释道:“阿蕴姑娘,这一桌子都是苏相做的,我不过是打个下手而已。” 他解释完,又立马寻了借口:“我今日身子实在不适,没有什么胃口,便不用晚膳了。” 也不算是借口,苏明樟坐在这,他真的不能自在吃饭,还是他烧的饭。 江蕴呆愣愣的望着桌子上的菜,不敢相信全是出自苏明樟之手,虽说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绝对算得上家常。 就连顾知延也没了方才的脸色,总算是对准孙女婿露出了笑脸。 苏明樟一开始的心虚感总算得到缓解,总算可以面对顾知延。 但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晚间出了医馆,苏明樟就黑了脸。 江蕴都被他变脸的速度吓到了,分明是他赔罪,他主动要去下厨,怎么才出来就给她摆脸色? “苏明樟,你何意?” “为何说肉是我烧的,其余好的都是顾平烧的?” 江蕴:“……我不过随口一说,只是觉得你过去没有下过厨,烧的不好也情有可原。”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做不好,但他可以,对吗?” 江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顾平确实下厨多,换作是谁,也都会这样想,我又没有觉得你不如他的意思……” “我起先都说了今日我来烧,那自然全是我做的,你是觉得我做不到自己所说的,要假手于人?”苏明樟语气有些激动。 “你到底怎么了?我随口一句话,何至于此?” 她看到苏明樟眼中竟有一丝委屈。 她短短一天,在他脸上看到了很多罕见的情绪。 江蕴忍不住牵了牵他的衣袖,“真的只是无心之言,别真生气了。” 苏明樟真真觉得心口憋闷,顾平可以心悦她,顾知延也可以曾想让顾平当孙女婿,但……但江蕴偏偏在今日那样说。 “我烧的不好吃吗?世间万事,只要我愿意去做,绝不会差,我若是专攻厨艺,我府中的张厨子也该退位,你不该下意识觉得我不如顾平。” 江蕴打着灯笼往高处抬了抬,漂把他脸照亮。 眼尾泛红。 ??? “你……你今日这件事,何至于这样委屈,你烧的也好吃啊,我爱吃,外公也爱吃。” 江蕴尽量放轻了声音,语调有些哄人的意味。 她凑近看他。 他堂堂苏明樟,总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想掉眼泪吧? 可她凑近后却听苏明樟问:“你觉得顾平那样,安稳踏实之人,是否比我更适合成婚?” 第275章 苏狗亲亲,外公看见了…… 夜里路上少人,偶有人经过,见两人站在路边对视,目光会多停留一会儿。 主要是实在淡光下,两人身段模样都堪称绝色,夜影朦胧,似画。 只是才看两眼,苏明樟就阴森森扫了一眼过去,那双眼睛不仅阴森,似乎还有点儿泛红,吓得路人加快脚步匆匆而过。 苏明樟还在等江蕴的答案,“为何还不说,是不是顾平很适合当夫君?” 江蕴见他这般焦灼,心里也有些乱,她随口一句话,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她想将人先哄好,道:“顾平不适合成婚,他是个闷葫芦。” “当真吗?他模样尚可,厨艺尚可,医术也尚可,也从不会对你强势,你不喜欢吗?” 他上述说的那几样,顾平不只是尚可,而是出挑,只是苏明樟说不出口,也不愿承认。 江蕴听得好气又好笑,“他处处都尚可,我便要喜欢他?那这天底下方方面面好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是要逐一喜欢过去?” “你还想逐一喜欢过去?江蕴!” “你!” 江蕴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重重地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道:“有事回去说,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在这路边吃干醋想什么模样?” “我的身份自然是你未婚夫君,但我今日才知,你就差一点,就要嫁与顾平,我还不能问上一二了?路边又如何?便是高台上,我也照样要问个明白。” “什么差点就要嫁给顾平?” 江蕴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顾知延当初虽然有此想法,但并未有机会跟江蕴明说,苏明樟下手极快,直接就给他一同讨好,把亲事定了下来,明年春日,五月初五,便是大喜之日,也不过半年左右的事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外公曾有意把你许配给顾平?”苏明樟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江蕴锤了的地方,道:“你与我在一起,成日打闹,还危险多,今儿你伤了,明日我伤了,是不是不安稳自在?若是嫁给了顾平,你与她定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彼此之间和谐的很。” 江蕴还真不知外公曾有那样的意思,但她略微思虑了一下,觉得他是想让自己过平凡些的日子,平安在他眼下就好,会有过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但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心思的。 原是苏明樟知道了这件事,才听她随口一句话就这样闹腾。 江蕴算是理解了几分,“可便是我外公有过那意思,我也没有过,你不是向来自信,你怕什么?” 这句话问到了苏明樟痛处,他向来自信,这次之所以这样反常……他看着江蕴肩膀,道:“我害你伤了,如果是他,一定不会。” 不仅如此,他又道:“不仅伤了,还要你扯了谎话去骗了外公。” 说到底,还是愧疚心作祟。 这事情表面上虽过去了,始作俑者也人头落地,但他心里受折磨。 心虚与愧疚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极大的折磨,但他又知自己该受着。 江蕴道:“不是再送我一条街补偿我?这事过去了,至于顾平,他是外公最得意的徒弟,要继承他老人家的医术,你要容下他。” 苏明樟敛眸,半晌,他轻声道:“我容下就是了……” 虽然很勉强,但他不得不容下。 江蕴眼尾微挑,略有些报复的意味,问道:“难受了?心中觉得委屈了?” 苏明樟瞳色幽深凝着她,点了点头。 江蕴摇头叹息,“可是那也没办法,顾平师兄不像你的老情人一样,不能杀不能赶,你容他,要容一辈子。” 她是懂得如何刺激苏明樟的。 苏明樟深吸一口气,“顾平师兄?喊得倒是亲昵,你怎没这般温柔地喊过我?满口禽兽畜生,再就是直呼全名,为何?” “你不是喜欢吗?” 江蕴一脸无辜,还弯了弯眼。 是他自己以前喜欢被骂,她骂的越狠,他越兴奋。 苏明樟心里堵着一口气,“你喊他全名就行,喊我当喊夫君。” “对他直呼全名对他未免有些不太礼貌”,江蕴说完,还问他道:“你说我说的可对?苏明樟。” 她故意还喊一声他的全名,区别对待来惹他。 见他黑沉的脸色,还咯咯笑出了声。 因为她发现苏明樟钻起牛角尖来,根本不是三两句能哄好的,也不太听的进道理,不如就干脆再惹惹他,她也图一个好玩。 看他吃瘪她怎么那么开心? 苏明樟见她还笑,嘴角微微下抿,手掌在她腰上重重一捏,“喊声夫君。” “做梦!” 江蕴吃痛揉腰,“既没成婚,怎能乱喊?” “没成婚便喊不得?”他看着江蕴那张浑然天成的脸,月色蔓延至她眉尾,她今日描了远山黛,眉下杏眸如山间清泉,便是再惹他气他,也水汪汪的笑得好看。 苏明樟声音微哑起来,道:“你喊我一声,我们便回去。” 江蕴不喊,拍开他的手,自己要上马去,奈何苏明樟的马有些高,没他在后面拖一把,她上不去,不仅没上去,还被一把撸了下来。 “喊了再走。”苏明樟说完,用力在马背上拍了一掌,那马又自己噔噔地跑回府去。 横竖就走到街口再转个弯,没多少路,苏明樟打算和她走回去。 江蕴:“……” “你越是这般,我就越是不喊,这称呼本就是成婚之后的,你若是不服,那就……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唇上一阵微凉,几秒之后,苏明樟放开她,问道:“那这是不是该成婚之后的?这都做了,你喊一声又如何?” “这是在外面!” “没人看到,没人敢看。” “还不喊吗?” 见江蕴还在犯倔,苏明樟又想故技重施,只是就在他唇瓣要碰到江蕴时,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是顾平,他来收走挂在门口檐上的灯笼。 苏明樟听到开门声,先是顿了一下,刚想站好,却看见来人是顾平后,就变本加厉,直接按住江蕴的头,让他朝自己靠来,直接长驱直入。 顾平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别开眼去,想匆匆拿了灯笼就回去,转身却看到了在消食随意走动的顾知延。 一声师父还没喊出口,顾知延就走到了门边,“平儿啊,有几味药材用得快,你明日再去……” 第276章 杀了柳儿 顾知延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江蕴吓得狠狠在苏明樟舌头上一咬。 这下力道大,咬得又急又气,嘴里蔓延开来一丝腥甜。 顾知延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用转头,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一切。 江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干脆把脑袋埋下去不敢转头。 苏明樟敢作敢当,转身刚想说话,却见小老头一只手指着他,“你!你你你……” “我知错。” 江蕴心中暗道:知错,但是不改。 “嘿咻!” 顾知延用力甩下袖子,忙小跑到江蕴身边,他看到了她下唇上有点儿刺眼的血迹,心疼道:“可是又被弄疼了?” 不等江蕴回答,他转身,隔在两人中间,仰起头看着苏明樟道:“苏相,阿蕴跟着你才伤了肩膀,现又破了嘴,怎日日都要受伤?你若是看她有什么不顺眼,就冲老夫来,你若是再这般对他,就算你是天皇老子,这婚老夫我也是要给她退的!” 顾知延一改往日温温吞吞的和蔼模样,可见是真的气极了,“别忘了,我这孙女还没跟你拜天地呢!” 苏明樟极不习惯的挨训,虽不习惯,但没有任何不敬的表现。 江蕴看着这一幕,简直头皮发麻,自己被狗啃的这一幕让人瞧见,她本来就很头大了,结果还让老头儿操心了。 她忙按下顾知延指着苏明樟的手,解释道:“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我……我没伤着。” 顾知延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江蕴道:“这一看便知,我怎会骗外公。” 顾知延听了,便要检查一番,他看了看江蕴,觉得掰开孙女的嘴检查,这动作不雅,便转身又看回苏明樟。 “苏相张嘴让老夫看一下吧。” 苏明樟:“……”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弯身张嘴这个动作……好生奇怪,于是伸手到嘴边,舌尖微微碰了一下,大拇指上便沾了一点儿血迹,然后伸手给顾知延看。 顾知延这才放下心来,“该。” 苏明樟无言,咽了口唾沫。 顾知延重重一叹,道:“苏相还是太没有规矩了,老夫觉得,成婚之前阿蕴还是住在医馆吧”,他转身看江蕴,“你觉得可好。” “我……” 江蕴稍有犹豫,但觉得也不是不行,她想了想,正要答应下来时,突然地面微微震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很快一个身影经过。 江蕴都没看清那马上的是谁,突然那马儿一阵嘶鸣,然后在前方一个急转,折回后朝他们而来。 是程风。 程风本来是飞速赶回相府,但是路过这里时,感到被熟悉的眼刀击中,他立刻反应过来这路边的人就是自己主子,于是急忙回头。 顾知延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想管那么多,他只想带着江蕴进屋,“阿蕴,快些随外公进去。” 苏明樟道:“外公,先前不是说好,她还是和我回……” “还未拜天地,苏相还是喊我顾郎中的好,不是老夫我要毁约,实在是苏相有些太……放荡不羁了,我这孙女清清白白的姑娘,你就在街上这般对她,你还敢与我说让她同你回去?” 苏明樟无话反驳,于是冷意十足地看了一眼程风,程风心头一颤,觉得自己要承受双倍怒气了。 “阿蕴,乖,走了。” 江蕴本是想跟外公进医馆,但是看到程风,她犹豫了。 白日青姝明显有所隐瞒,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事,让程风消失了一日,江蕴也想回去一问究竟。 但她又看到外公脸上的担忧,和对方才看到那一幕的恼怒,最终还是答应下来,道:“外公,我知道了。” 青姝与程风的事情,她白日可以回相府问一问的。 江蕴最终选择了跟顾知延进了医馆,苏明樟看了看祖孙俩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的顾平,连呼吸都变得紧绷起来。 若不是顾知延在,他一定把江蕴抱回去。 但他此时不得不忍着,他总不能去跟顾知延闹,这世道到底是一物降一物。 苏明樟不后悔亲江蕴,他就后悔怎么不回去再亲,江蕴说得对,有什么事回去说。 方才怎么就一刻也忍不住? 随着医馆的门关上落锁,他才恼怒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程风。 程风早就下马站在边上,此刻他吓得喉咙发干。 “去哪了?” 苏明樟掸了掸衣袍,缓步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马。 程风道:“去……去……” “结巴了?医馆就在这里,进去治治?” 程风倒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他就是怕苏明樟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所有格外紧张。 “没有结巴,属下……” “罢了,回去再说。” 苏明樟翻身上了他的马,命令道:“跑回来,跟紧。” 他让他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又补充了一句:“不许用轻功。” 程风照做,但不用轻功,两条腿哪赶得上它四条腿,虽说到相府没多少路,但他是用尽全力的冲刺,进到府里时,累得大喘。 苏明樟丢开缰绳,下马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道:“如实交代,还有可能不死。” 程风最怕听他这样淡然的语气说生死,他两腿一跪,气息不匀道:“主子……属下、属下不该擅自离开,但……但属下绝没有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属下……” “让你说事,需要铺垫这么多?” 苏明樟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他再不说重点,那就永远别说了。 程风咽了口唾沫,稍微润了一下干得不能再干的喉咙,终于直接干脆道:“属下去杀了柳儿姑娘。” 苏明樟:? 他微怔,眉间泛起一丝疑惑。 杀柳儿? “是阿蕴的命令?” 第277章 青姝受罚 苏明樟记得江蕴说了要放她回去,这不该是他的吩咐。 果然程风摇摇头。 “看来除了我和阿蕴,你还会听别人吩咐?是青姝?” 他想到青姝白日里反常的模样。 程风就开始默不作声起来。 苏明樟便随口指使了一个小厮,让他去喊青姝过来。 程风跟了他多年,他自然知道他闭口不言,就是默认。 他不知青姝为何会想对柳儿赶尽杀绝,但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是僭越了。 青姝被带来的时候一脸淡定,显然是早有预料。 她直接一跪,头磕到地上,“奴婢知错,奴婢认罚。” 苏明樟假意失手,加一个茶盏拨弄到了地上,这点动响就吓得青姝一颤。 她假装淡定,心里分明还是怕的。 苏明樟闭眼揉揉揉太阳穴,语气有些不耐道:“说原因。” 他自己心情本就不好,才将江蕴哄好些,就吃了一顿醋,醋吃完之后,还被迫把人给留在医馆了。 现在他最亲近的两个属下又背着自己行动,他虽不在意柳儿生死了,但这样瞒着他行事,还有将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吗? 苏明刚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声音,缓缓掀起眼皮道:“怎么,想我对你用刑拷打?” 我换做是别人,估计早就挨了棍子刀子了,他也是看着青姝跟了他这么多年,才给她机会解释。 青姝的头一直贴在地上就没起来过,她终于开口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奴婢就是觉得她害阿蕴受了伤,不甘她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回去了。” 苏明樟觉得她这话并不真,他道:“柳儿,我是交给阿蕴处置的,她如何处置随她高兴,显然的是她的决定,你却还要不满?” 更何况江蕴也解释过了,她觉得把柳儿放回去,别一刀砍了她更让她受折磨,青姝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他很确定青姝没有完全说实话。 “你确定还要撒谎?” 苏明樟语调轻飘飘的,青姝也最怕这样的他。 但她还是一口咬死,“奴婢就是气她伤了阿蕴姑娘,计划上了她的人,另外的都死了,她也该死,奴婢这么多年来,就只有阿蕴待奴婢如姐妹,奴婢看不得人欺负她。” 她说的很真切,苏明樟自然也听得出其中的真切。 但依旧不对劲。 他道:“姑且算是真话,但不是全部的真话。” 苏明樟改了改坐姿,不再靠在椅背上,而是身子前倾,手肘放在双膝上,靠近了些俯视跪在地上的青姝。 “青姝,你入府几年了?” 青姝道:“跟着相爷,已经满十一年了。” “即是打小就在我眼皮自己下的,你话说没说全,我会看不出来吗?” 不知何时,青姝已经掉了几滴眼泪到地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把原因说全,若是不说……” “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奴婢没有撒谎!” “压入地牢,断水断粮。” 苏明樟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淡漠地宣布了青姝的下场。 “主子!” 程风道:“这会不会有些太重了?” 他一出声,苏明樟更气,“你还要帮她求情?我竟不知你何时开始听了她的吩咐,怎么,莫非这是你们二人的府邸?” “主子息怒!一切是程风所为,青姝只是求我帮忙。” 程风想要揽下罪责,青姝却激动起来,“闭嘴,不用你替我担责!是我求你去的,错在我。” 是青姝找了程风,半骗半求,让他去杀了柳儿。 她说相爷和阿蕴这次的矛盾都是被柳儿害的,相爷对她已经没有半分情义,大家都恨极了她,去将她杀了,只会让相爷高兴。 程风觉得她话说的也在理,但主子们没说要杀,那也不必多此一举,可后来青姝求他…… 青姝头一回求人。 是真心的求人,看着她那双眼睛,感觉仿佛不答应她,她就会彻夜难眠。 青姝甚至还发誓,如果这件事惹得相爷不快,那她会担下所有责任,绝不牵连于他。 程风倒没怎么在乎牵不牵连,只是见她那副模样,正好那时他也空闲着,主子忙着哄阿蕴姑娘,他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然后跑了一趟。 运柳儿的驴车已经出了城,他是追出城去杀人的。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为何青姝说了要杀柳儿的动机,主子却说她没说全?还真要重罚于她。 更可笑的是,她还真的想担下全部责任? 如果这件事情惹怒了苏明樟,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担责任的。 青姝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此时这样壮烈,倒让他不习惯了。 苏明樟原本只是想关青姝几天,等她吃到苦头,就愿意如实交代了,但没想到她还要帮程风担责,变抬手示意侍卫先把她放下。 “怎么?是突然想不开了?程风当值期间擅自离开,身为我的属下,还听取了你的吩咐做事,这些责任你都要替他担下。” “担。” 青姝怕疼怕死,但还是说出了这一个字。 程风心跳从未这样快过。 眼前跪着的人分明在微微发颤,还硬是要这样逞强。 “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青姝又补充了一句。 程风直接气笑,这是她一人能做的事? 他开口,“主子,属下……” 才开口就被苏明樟打断,苏明樟见青姝这样,一时也是气急,道:“你既然这样能耐,那就担。” 说罢,他吩咐道:“来人,上刑。” 他倒也没用,那套审问犯人的残忍刑罚,而是用的最寻常的刑罚:打板子。 青姝整个人紧绷,攥拳闭眼,第一个板子下来的时候,硬生生忍着没喊出声。 “主子,姑娘家怕是经不起,属下以为……” 苏明樟道:“你们俩在我面前当戏班子呢?” 一下这个嚷着要担责任,一下那个嚷着要求情,不如所有决定都让他们来做,他这个相爷滚出去? 程风:“……” 青姝又挨了两板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疼痛的刺激下,眼泪根本无法克制的往外掉,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很快都溢出了血。 第278章 青姝交代 按往常来说,程风见自家主子这样的脸色,自然是不会再开口说话的,但这次不行。 他还是选择开口:“主子,还是罚属下吧,真正擅自离开的还是属下,是属下自己做出的决定。” 苏明樟点了点头,成全他。 而且是狠狠的成全。 青姝挨一下板子,他挨十下。 他罚了青姝二十下,如果真这样打下去,程风要挨二百下。 就算是铁打的也挨不住啊! 青姝微微抬头,怒瞪了程风一眼。 他真真是脑子有疾,她都说了来担责,才挨了这顿板子,他还非要话多,结果给自己换来二百下板子! 他是不想活了吗? 她身上痛了一下之后,程风那边啪啪啪就是十下。 程风被打的多了,前面十几二十下都没什么反应,但是打到三四十下的时候,额角也开始冒汗,越来越撑不住。 青姝怎么可能看得下去,“相爷,奴婢都已经担责了,奴婢就是被打死也认了,还请相爷放过他。” 苏明樟眼角一跳。 这么多年来,这两人在他府里做事,交集也不太多,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今儿这一出,怎么显得他像是个放打鸳鸯的狠心人??? 难不成是真去戏班子学了一出? 但他此刻显然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戏码,青姝真正要杀柳儿的原因他没问出来,却还要听他们互相求情。 于是苏明樟道:“接着打!” 程风都快要挨到五十下了,青姝是真的慌了,“相爷,相爷!再打他会死的!” 苏明樟垂眸,“是吗,那是谁害死的他?是我还是你?” 青姝心口一震。 苏明樟抬手让打手先暂停。 “青姝,你若愿说实话,今日之事,到此也就罢了,否则继续。” 二十板子打不是青姝,但二百板子一定打的死程风。 “奴婢……” 青姝只是回答的稍稍慢了些,板子又立刻落到了程风身上,他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青姝心抽搐般的痛,是她求着人帮忙的,没有让人替他去死的道理! 听到程风那那两声哼哼之后,她心里再也扛不住,抬高音量加快语速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打手退下,她紧握的双拳才微微松开,掌心的都是被指甲压出的深印。 “奴婢……奴婢要杀柳儿,除了因为她相害阿蕴之外……还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趴着抬不起头的程风,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脸色苍白道:“奴婢觉得……奴婢猜测,当年夫人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当年?夫人? 这指的是……苏明樟的母亲。 室内沉默了两秒,过后,苏明樟道:“你说什么?”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端端的,怎会提起夫人? 苏明樟立刻严肃了很多,他抛开了方才心中所有的烦心事,认真道:“你说清楚些!” 既然这个话已经开口了,青姝也就打算把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奴婢怀疑,她当年害了所有人,害了夫人,主君,还有您,害了整个苏家二房。” “有何证据?她不过是我半路捡回来的,她何德何能害了整个苏家二房?青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奴婢知道……” 青姝抬起通红的眼睛,眼睛因为发红又蒙着一层泪水,显得很浑浊,可却用从底层透出清亮来。 “奴婢以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大房安排进来的人,但是奴婢没有证据。” 苏明樟觉得一阵头痛,“说,你见到什么,想到什么,能说的多详细就说多详细!” 青姝想到这件事,暂且的将疼痛都遗忘到了脑后,她反倒比刚才要冷静,稍稍捋了捋思路,慢慢道来:“奴婢起先自然没有任何怀疑,一切都是二房没了,夫人没了之后,奴婢去到大房做事,才有所猜忌。” “那时所有二房过去的,全都被派了最杂乱的活,也被克扣了工钱,只有……只有柳儿……” 第279章 青姝交代2 苏明樟问道:“她做什么了?她与你们不一样吗?” “对,她直接去了大房大公子屋里伺候,不必与我们一起干粗活。”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怀疑你所言,但你因此便判断她早于大房为伍?” 他那大房的堂兄,好色知名是苏家上下都知道的,那时柳儿姿色尚可,许是看中了她那张年轻的脸,便收入了房中。 “奴婢说了,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但那时我们到了大房的后院,就直接被管事的婆子赶去干活了,大公子根本不回来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机会偶遇她,是她跟管事的婆子说了什么,我就没再见过她人,再见时也是奴婢干杂活时路过小道偶然看见的,她与大公子……总之关系绝非寻常,再后来没多久,奴婢就钻狗洞跑了。 总之她就是个骗子,相爷觉得奴婢多想也好,总之奴婢就是觉得她来到相爷身边,是大房的意思,她就像是先认识大房的! 奴婢当年年纪小,出事时只听说是什么文书、字迹什么的,奴婢虽听不懂,但文书、字迹这些东西,应是与书房密切相关,那时候她不就爱进相爷您的书房吗?夫人也是觉得她这样会打扰您,才对她愈发不满,你说她为何这么爱往您书房钻?奴婢这些年来,越想越觉得她有问题…… 没见到她还好,见到了她,那些想法就夜夜在奴婢脑中挥之不去,奴婢本就想她死!即便她没有伤了阿蕴,奴婢也想她死!” 看到她活着,青姝心里就跟有根刺一样,一闲下来就满脑子是过去的事,和她那张讨人厌的脸。 她这样一口气把憋了这么多年的心声吐出来,突然从头到脚一阵畅快。 但苏明樟却指尖冰凉。 青姝不会夸大其词,也绝无必要骗他,他听得出她说的都是真话。 至于柳儿和他那堂兄如何如何,他半点儿也懒得去想了。 他在乎的是青姝后面说到的,他苏家二房被落难的原因。 这件事情,他当年自以为查的很清楚。 最初,苏家大房和二房分家,也是因为对局势政见的不同,当年正是太后和江太傅一党势力大起的时候,朝中越来越多的官员倒向江太傅,而作为回馈,江太傅自然有让所有人收益的本事。 他吃肉,官员们喝汤,这口汤实在是太香了,苏家大房也忍不住。 苏家算是走下坡路的世家,唯一传下来的爵位,自然是落到大房长子头上,他决定了要去喝这口肉汤,二房无可奈何,只能分家。 二房以为,太后一档起势太快,等皇帝反应过来,一定会有所打压,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这浑水,苏家不该趟。 但其实大房也并非没有半点儿远见,他们自也知道,要喝肉汤,总得帮人干点儿见不得光的活,这事儿有风险,但一旦成了,苏家或许可以重新走上坡路。 于是他做了两手准备。 按照大房的计划,若是成了,好处大房独占,若是出了问题,二房滚出去背锅。 他们一切行事来往,主要靠书信,而为了做第二手准备,大房从一开始就打算用二房的字迹来通信。 奈何两房向来也不太紧密,二房父子们的字迹,大房不够了解,若是要仿得相像,必须要有他们的亲笔放在眼前才可。 可二房提了分家后,很快就搬出去住了,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事情闹到这份上,他们之间自然不会有走动,他要用最不让人起疑的方法弄到二房亲笔,便派了女人过去。 柳儿是她买回来的,确实是即将被卖去花楼的可怜姑娘,身世凄惨,无依无靠,但绝没有那么单纯,她有心机,想攀附。 这正是大房需要的。 柳儿先认识了大房大公子,雨中拦车哭求的那一幕,也正是他教的。 苏明樟有些颓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脑袋,觉得头晕目眩。 他当初亲自查案,办了苏家大房,但从来没有怀疑过柳儿。 当初他发现大房是盗用了自己的笔迹,自然而然地把罪过放到了府中负责买笔墨纸砚的小厮身上,那小厮一直是负责书房笔墨这一块,从他很小时,就记得那小厮就时常出入书房。 更关键的是,当初他抄家大房时,没有找到这个小厮,便更加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因为他就是知内情者,所以早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而事实是,这小厮多年来干习惯了书房的活,一时间被刻意刁难干粗活,可以说是干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心中记挂旧主,所以表现得多有不服,便被杀鸡儆猴,打死了。 苏明樟也是被青姝这样一说,才回味出几分不对劲来。 柳儿不怎么识字,但却说最爱看他写字,几次求着到书房伺候,他才答应了。 她不仅看苏明樟写,还让抄写些诗词歌赋,说什么夜里见了他的字,都会睡得更安稳,苏明樟那时只觉得是少女的小性子,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很,随手写些词句,送给她。 而那最恐怖的一夜,是一群官兵,手里捏着几分与他字迹一模一样的书信,然后抄了整个府邸。 正是因为那段时间,江太傅那头的小动作太多,皇帝眼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大肆震慑了一番,该杀杀,雷厉风行不给半分求饶机会,苏家二房在那时,惨被脱下了水。 而这件事过了没几天,刚打了胜仗回来的暄亲王知道了此事,他劝皇帝不可因怒而暴政,否则定会朝局不稳,江家已经独大,若要应对,就得先冷静下来,扶植一个能与之对抗之人,但那人不能是他,他手中有兵权,若是再给过多权势,必然会出大问题。 于是暄亲王暗中接下了这个艰巨任务,他先是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做善后工作,同时再详细调查,还要物色何时的扶植人选。 也就是那时候,他捡到了苏明樟,护住了苏明樟。 暄亲王清楚的记得,他初次看到那个少年时,他满身都是死气,又绝望,又冰冷,且不愿开口说话,神情阴郁而呆滞,活死人一般。 而那时的苏明樟,满眼都是母亲将他藏起的那一幕,再下一幕,便是她死在血泊中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他又想起来了那一幕。 第280章 苏明樟崩了 感到苏明樟整个人仿佛沉寂下去,青姝道:“相爷……相爷?” 苏明樟一只握着木椅把手的手不知不觉间收紧,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过去的每一分细节细细的回想。 柳儿…… 如今带着这个猜忌分析下来,柳儿确实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她那样凄惨的身世,为何会在他面前这样大胆,为何她许多言行能恰好让当时年少的他有兴趣,就像是有人教过一般。 自己父亲养了那么多年的心腹小厮,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背叛,而柳儿…… 他过去相信她对自己全然真诚,但如今种种事件都可证明,她是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程风……” 良久,苏明樟喊了一声。 “……” “相爷,他晕了。” 青姝好心提醒。 “没……属、属下在。” 程风声音微弱而沙哑,但还是回应了。 因擅自离岗,犯了大错在先,他现在神经比平日里还要紧绷,即便此时已经有些意志模糊,但听到苏明樟喊自己,还是强撑着回应。 “确定死了?” “是……属下确……确定……” 如今是死无对证,他便是还想问什么,也没人了。 程风回答完之后似乎是彻底晕了,苏明樟摆了摆手,“抬出去,找人医治。” “是。” “都退下。” 苏明樟又吩咐道:“除了青姝。” 他还有话要问:“青姝,你当真能确定,确定当年的柳儿是大房的人吗?” 苏明樟问这话时,心慌,心颤。 他甚至恐惧面对。 不是不敢面对自己年少时喜欢错了人,而是……若这一切推断都是真实的,那么,苏家二房的灭门之灾,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但在他的注视下,青姝点了点头。 青姝道:“话已至此,奴婢都交代的差不多了,相爷,奴婢以为,夫人绝对是心善之人,奴婢幼时力气小,也干不好什么活,但她依旧买下奴婢,救了奴婢,但为何那样心善之人,会对那个女人多有不喜?许是夫人年长些,见的人多些,第一眼便直觉她不好,但苦于没什么证据。 总之在奴婢心里,这件事已经定死了,奴婢此次求程风这样做,是犯下了大错,奴婢还是想求求相爷饶了他一命,奴婢甘愿受罚。” 青姝把所有想说的说完,静静等待苏明樟的判决。 却等来他一声冷笑。 而后,苏明樟道:“你知错?你当真知错吗?你若是真的知错,便不会觉得让程风去杀人是最多的错处,而是知道这么多真相,有这么多猜测,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 啪! 他挥手,桌上的茶壶落地。 他嫌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 下一秒,他以极快的速度扼住了青姝的喉咙,“你早知道柳儿与大房搞在一起,你当初逃出来就知道,重新回到我身边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的?这样报答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隐瞒真相?!” 青姝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在她即将没气了的时候,苏明樟恢复理智松开了她。 她呼哧呼哧喘着气,从阴间爬出来一样。 捡回一条命后,不知缓了多久,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声音哑的不行,“相爷……相爷不想想当时自己是何模样吗?” 青姝清楚的记得,那时她逃出来后,刚回到苏明樟身边,他完全跟个死人一样。 在暄亲王府里,他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说话,郎中看了之后,说他在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心结不解,无药可救。 苏明樟的胃疾也是在那个时候患上的。 若是在那个时候,青姝再去告诉他柳儿和大房大公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个少年郎可未必挺的过去。 父母一夜之间没了,他那时再也不能多一点点的打击,他离想不开,离一命呜呼就差一点点。 只有过了那一关,才会有后面那个苏明樟。 所以青姝当初虽然年纪小,但是思虑周全,做出来的决定也是十分正确的。 “相爷……当年还经得起真相吗?” 苏明樟仰头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道:“很好,那后来呢,这么长时间,我这个丞相都做了这样久,怎么?我还经不住吗?还要瞒着等到我来逼问你?” 青姝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对啊,相爷还是……经不住。” 后面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很轻。 但她真的觉得苏明樟经不住。 看他现在那个样子就知道了。 砸东西,音量抬高,对苏明樟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崩溃了。 一般的难受气愤,他绝对是安静的。 这件事,是个例外。 “你是觉得我这辈子都无需知道我父母是因我而死吗?!” 青姝摇头。 “相爷,若是我早说这件事,您会信吗?如果不是柳儿出现,伤了阿蕴,毁了您对她年少时的情谊,您会信奴婢所说吗?” “即便您会信,那难道夫人在天之灵,会希望看到您把所有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吗?” 她怕的就是这个,苏明樟会固执的把所有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害了父母,毁了苏家二房,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夫人绝不希望他这样。 苏明樟自嘲一声,“一切若是那样,本就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胡乱有善心,怎会……” 怎会给自家带来灭门之灾? 如果他年少时没有情窦初开,没有男女情爱,只有读书学习。 或者他听从母亲的话,不让柳儿进到书房…… 总之但凡做对一件事,那会不会不一样? "相爷,那日夫人刚刚从寺庙回来,路上遇到这一幕,绝不会不出手相助的,奴婢以为,是大房算的狠,不是您……” “即便会帮会救,那也未必会让她盗了字迹,是我毁了一切,我自当认,你不必再多说。” 苏明樟语气逐渐平稳下来,平稳的很异常。 他又让人抬走了青姝。 人才走完,四周空荡。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第281章 萧美人客串 翌日,江蕴想要回府去问问情况,只是人还没走出医馆,就被顾知延抓了个正着。 “阿蕴,出去做什么?” “外公,我……” “可不许找她去,他行事没规矩,怎么也该他先来见你,来认错。” 江蕴道:“我只是想去问问府中的一些事情。” “你这孩子是跟他待得久了,眼中也愈发没有规矩?现在他相府的事,还不该你管,你若是喜欢管啊,待明年嫁去了,再管个够。” 江蕴无言,点了点头。 顾知延训话完后,紧接着开始给自己捶腰锤肩,道:“这天冷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时常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好在是你在眼前,老头子我看得就开心。” 江蕴弯了弯眼。 小老头分明身子硬朗的很,她道:“我知道了,我多陪陪外公。” “这就对了,昨日他那样欺负你,你咬他咬的对,依外公看,下口还可以再狠一些,这没拜天地,能做拜天地之后的事吗?他是手中权力太大,被惯坏了。” 江蕴昨日被撞见那一幕,本就尴尬,“外公快别说了,我帮着分拣草药吧。” 她巴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药材里。 外头陆续有病患进来,顾平在前面诊断几人过后,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大夫,开个治外伤不留疤的方子,我朋友伤了肩膀。” 因为声音太过奇怪,男不男女不女的,像是努力掐着嗓子,江蕴忍不住转头看去。 好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与他发出的声音很是违和。 顾平把刚想给他把脉的手收了回来,没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贪图本姑娘色相?” 萧煜之甩了甩帕子,帕子的一角碰到了顾平的笔尖。 顾平:“不……不是,在下失礼了,姑娘方才说是朋友受了肩上,还是要他来亲自看看才好。” 他说话时,萧煜之的眼睛一直不停的乱瞄,终于在瞄到了和后面埋头分拣药材的江蕴。 江蕴知道自己被这厮盯上了,他一看就是来要债的,于是她暂放下手中的活,道:“不必了,他说的朋友就是我,我……我与她出去叙叙旧。” 说完江蕴就提着裙摆跑出去,路过萧煜之时还给他疯狂使眼色,示意他别在医馆里弄不灵清。 萧煜之也很识趣,捋了捋耳边的秀发,淡淡扫了顾平一眼后跟了出去。 顾平:“……” 浑身发麻,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顾知延也是奇怪的很,“嘶……阿蕴何时有的这样一个朋友,我听她说自己分明是没有朋友,好像就与苏相身边的一个奴婢关系还不错,怎么凭空来了个……这般奇怪的朋友?” 他问顾平道:“你们年轻人,莫要有什么事情瞒我老头子。” 顾平道:“师父,徒儿也不曾听闻。” 顾知延道:“那姑娘生的倒也是不错,跟阿蕴走在一起,看着养眼,就是那个头怎生的那样高,都赶上男子了,没有阿蕴那般可人。” 他自然是哪哪都觉得自家孙女最好。 但有一句话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就是他们二人走在一起太过吸睛,只是走出医馆这么一点儿路,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江蕴因着之前苏明樟来定亲的事,在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江蕴那张脸又容易让人记住,所以刚才那一幕都被人记下了。 道是这相府的准夫人,神医的得意孙女儿,自己生的好看不说,还有一个闺中密友,模样也是娇媚的很,一个可人些,一个魅人些,实在看了移不开眼。 江蕴自然感受到些目光,于是脚下步子不断加快,找了个茶楼,方便和萧煜之说事。 “姓萧的,你疯了?你不是忙着藏身还来不及,怎敢这样光明正大来找我?” 萧煜之傻乐的笑了笑,他那柳叶眉修的实在好看,稍稍一描,就是标准的远山黛,眼尾微微上扬,即有风韵,勾人于无形。 美的这样外放,江蕴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是怎么也不会放过的。 萧煜之道:“怕什么,最近抓我的人明显少了,许是你之前闹得事情大,他管了你后,把我忘了,再加上那些蠢货抓不到我,心中估计早就暗暗丧气了。 这些日子来,整个洛阳城的男人基本都被他手下的人盯过了,他们的眼睛只会放在男人身上,我这样的有尤物,不会惹人怀疑。” 江蕴:“……” 她抿了一口茶水,“那你这样张扬,我身边凭空出现这么个闺中密友,你且看他查不查吧!” 萧煜之一脸不怕事的模样,“狗相要查就查,即便是查出来了,你也要保我,我现在不怎么担忧了,因为我发现两件事。” “什么?” “一来,他对你够在意,二来,你够重恩,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有事。” 说着,萧煜之凑前看些,“诶,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诶,他要是抓了我要杀我,你能不保我吗?他那样在乎你,你尽力保我,会保不住吗?” 他一脸胜利者的模样,得意的不行,“说到底,我才是站在顶尖的,苏明樟奈我何?他很厉害吗?还不是要听你的话。” 他说着,上下扫了扫江蕴,道:“还是你厉害些,能让他对你用心,不过我身为你的救命恩人,我才是最最厉害的。” 萧煜之自夸好一会儿,江蕴忍不住打断道:“是是是,你厉害,便是最终我能在他那里护你,那你又何必把事情搞麻烦,纯粹嫌我太闲了?” 萧煜之摆摆手,道:“就是想轻松些,不再东躲西藏,他若是查到了,也算我的报复,我就爱看他看我不爽又杀不了我的模样。” 江蕴低声道了一句:“一样贱。” “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萧大美人今儿找我什么事?” 话总算是谈到正题上,萧煜之言归正传,道:“那三家铺子的事快好了吧?” 第282章 江蕴:苏狗莫不是在夜夜笙歌? 江蕴道:“应是差不多了,昨日出了些岔子,略有耽搁,你很急吗?” 萧煜之道:“倒是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不过我赶时间,要离开洛阳些时日,给你点东西。”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木盒,江蕴打开,见里面是一个桃木小牌,上面刻着个“萧”字。 “这是……?” 萧煜之解释道:“这是萧门人手一块的,不过你这背面还有刻章,有刻章的,面能对下面萧门子弟发令。” 江蕴问道:“我要对你们萧门人发令做什么?” “自然不是让你真发令用的,届时这三家铺子你是名义上的东家,自然要你代管,里面的伙计,我会让我的人来,他们来了,见你有这牌子,自然也会尊敬你,免得你一个小姑娘,要被店里伙计欺负了。” “就这个作用?” 萧煜之点头:“就这个作用。” 江蕴还是不放心,担心他给自己挖坑,她又问道:“不会我收了这个,就算是萧门中人了吧,我可没打算入江湖门派,别到时候你拿着门主的身份来欺我。” 萧煜之啧了一声,道:“不至于,江湖门派要你一个姑娘做甚?你会武功吗?你会轻功吗?你会暗器吗?” 江蕴木木摇头。 “就是让你在这三家铺子里有话语权,还有,到时候如果上头偶有抽查,记得及时应对,你就是东家,别说漏嘴了,然后分你三分利,可以吗?” 江蕴:“如果我说不可以,那你可以把十分利都给我吗?” 萧煜之立马耷拉下了眼皮,“要不这个门主你来当?” 江蕴开玩笑道:“若是我真的愿意,那你给我当吗?” 萧煜之很配合道:“给,给你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你得来当压寨夫人?” 江蕴扯了扯嘴角,道:“你这副模样,像是该有夫人的样子?我来当门主,你去给苏明樟当夫人吧。” 萧煜之:“你不如现在一刀杀了我。” 两人有的没得胡扯了几句,江蕴收好了木牌,又回归正经,问道:“你要离开洛阳做甚?是为了其他地方的店铺,何至于这样着急,不如等这边落实下来,你亲自看一看再去?” 萧煜之摇了摇头。 “不行,有点儿急,不是店铺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 他神神秘秘的,可语气之间又有一丝沉重,江蕴见状也很识趣的不再多问。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既然三言两语说不清,那她就不多问。 “好,店铺的事情我会管,你手下的人什么时候到?” 萧煜之道:“过几日就来,届时你招些伙计就是,他们听到风声自然会去,他们自会让你知道是我派去的人。” 江蕴点头,“知道了,话说回来,你倒是聪明。” “此话怎讲?” “江湖门派,主要还不是要赚银子?别的门派只知道做人头生意,你倒是要去强那些黑心商人的路,挺好。” 萧煜之道:“人头买卖都是单次的生意,这杀人杀多了啊,夜里睡觉都会不敢闭眼,这样即便是有钱了,一辈子也无福享受,每日怕仇家不说,日子也不安稳。” 萧煜之嘴上说的随意,好像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赚银子,过上惬意的日子,但实则不然。 银子这种东西,只有碰到了一城,甚至一国的命脉,才玩转的有意思。 城里所有关于钱庄、当铺等,这些大多跟当地的官员有所勾结,其中灰色部分极大,银子不能说是完全清白,也有很多穷苦百姓被耗死在这上面,例如拿家中唯一的宝贝来换取银子暂用,价被压的极低不说,再要赎回去,拿银子可是几十倍的翻。 而这些铺子的背后,大多是中下层官员和那些富得流油的富商,也就造就了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的场面,萧煜之想,干脆打破这个局面,不欺压可怜人,再捞一笔黑心商人的油水来,壮大自己的小金库。 银子在他手里,可比在他们手里有用的多,若那日家国百姓有难,他不介意拿银子出来。 这些都是老门主的初心。 银子是一切的实力,他要。 当然,萧煜之没有和江蕴说这么多,他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萧门之前一直在边境,与边境常住的百姓们也相熟,这次是他们收到了边境百姓的信件,似乎是出了些事…… 萧煜之离开后,江蕴也慢慢回去。 她猜想,按照苏明樟的性格,今儿应该会来找她,至于理由,一是认错赔罪,这点自然是做给顾知延看的。 二则是来跟她说程风到底什么情况,毕竟他知道它好奇。 只是当她悠哉游哉回到医馆时,并没有见到他人。 医馆里忙碌,江蕴只能暂时先搭把手,直到中午,她才问顾知延道:“外公,苏相可来过?” 顾知延手中端着一碗白米,筷子上夹着一块红烧肉道:“没有,他怕是心中也觉得昨日太过丢人,今日不好意思再来。” 说完他把那块肉放到了江蕴碗中,“好好吃饭,你既然与他定亲,心中有他是应该的,但也不必过度关注,失了自我。” “何至于那样夸张,没有他,我自己也忙得很。” 江蕴日子很充实,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但一日不来没什么的,许是政务繁忙,要忙着给皇帝分忧,江蕴不再多想。 * 但她没想到的是,接连三日,苏明樟都没来。 过去他是一日也不想与她分开的,但现在,就是来这儿吃个饭也没有。 直到第四日,江蕴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真如外公所说,他是那日吻她被撞见了,心中羞愧才不来? 他会因为这种事羞? 在这方面,苏明樟根本不要脸,江蕴打死也不相信会是这个原因。 可若是有旁的什么事,他难道不会派青姝或是程风来说一声? 总不能是移情别恋,在府中夜夜笙歌吧? 江蕴脑中想到这个画面时,也是在用膳的时候,她走神而不自知,顾知延见她一直巴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不夹菜,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顾安让她回神过来,“阿蕴姐姐,你傻了吗?在想什么呢?” 第283章 苏狗多日没吃饭了 “啊,没什么。” 江蕴停止了发呆,乖乖吃了几口饭后,对顾知延道:“外公,我晚些去一趟相府。” “忍不住了?阿蕴啊,你这是魂让他勾走了。” “外公这说的什么话?” 江蕴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被这种不安扰的难受,于是现货了个理由道:“我养了只鹦鹉,叫小绿,小绿只认我,在府里怕是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我想它了,去把他拿来。” 顾知延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只鹦鹉?” 江蕴点头:“真的。” 顾知延放下碗筷,道:“既然只是为了一只鹦鹉,那你也不必亲自去了,她这两日未来,你一个未过门的不好上赶着去敲人家的门,倒是顾安该多历练历练,这件事就交给他吧。” 顾安道:“我听师父的。” 他喜欢这种活,最好日日不是跟小狗玩就是跟小鸟玩,鹦鹉可比一般的鸟好玩多了,能学他说话。 江蕴的计划被小老头堵住了,于是傍晚,顾安打算去相府时,她拦住了他,小声交代了几句。 顾安人小鬼大,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蕴姐姐是想姐夫了,我知道。” “不是!” 江蕴拧了拧他的耳朵道:“只是我心中觉得奇怪,你去之后,顺便看看他在做什么,有何异常,再看看府中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明白吗?” 顾安点头如捣蒜。 “还有”,江蕴又补充道:“你若是见到青姝姐姐,就让她来见我。” 她还好奇青姝之前到底什么事儿呢。 顾安又是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江蕴都怕他头晃下来。 “行了,去吧。” 没有多少路,顾安好动,走着去,身后跟着一条小白狗。 他走到相府门口后,看门的小厮对他态度不错。 在相府做看门的差事,别的要求没有,只一点:过目不忘。 相府的小厮记得这小屁孩,知道他是顾郎中身边的,于是道:“稍等,小的要进去通报一下。” 顾安在门口石阶上坐下来,一边摸狗头一边等。 小厮去到书房外禀报,里面却迟迟没有苏明樟的声音。 他下意识想找程风问一问自家相爷是否在书房,可也找不到程风。 说起来,是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程风首领了,这几日,就连上朝都是相爷一人骑马去的。 前些日子似乎看到又有郎中进来,莫不是程风又挨打了?又是惹了阿蕴姑娘不成? 程风以前被打的原因都会被传出去,但这回却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事关苏明樟的过去,凡是听到只言片语的,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看门的小厮找不到人禀报,便走到书房门口,耳朵贴上门,想听听里面有没有翻书的动静。 但他什么也没听到,看着暗下来的天色,书房里也没有亮起烛火,相比相爷是不在里面。 可相爷分明就在府里啊,莫不是疲乏了,早早就睡下了? 若是睡下了,小厮可不敢打扰,于是打算折回去,告诉顾安明日再来。 怎料他才刚转身,昏暗寂静的书房内传出声音:“何事?” 那声音疲倦沙哑,除了语调一如既往的有些凉之外,那音色简直不像是平常的苏明樟。 小厮略微反应了一下,转头禀报道:“相爷,顾安求见,就是顾郎中边上的那孩子。” 又是良久的沉默,小厮都快要以为自己方才是幻听了。 终于,苏明樟又开口道:“他来做什么?” 小厮道:“说是什么阿蕴姑娘很想念她的小鸟,他来帮忙拿回去。” 里面依旧还是沉默。 苏明樟似乎要花很久的时间去理解一句话,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 好半天,他才想到是小绿。 小绿? 他这几日夜夜都宿在书房,早已把小绿忘到九霄云外了。 别说小绿了,他是把自己也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连三日,他只把书房里剩下的那大半壶茶水喝了,除此之外,他没有吃下过半点儿东西。 张厨子前两日还好好做饭,结果端过去的东西,全都被完好的端了回来,负责这块的婢女说,根本见不到相爷的人。 张厨子提议,说去找青姝姑娘或程风大人问上一问,但程风不见人影,青姝在被关禁闭。 整个相府跟荒废了一下,除了早上可以看到苏明樟依旧是一脸清淡地上朝,然后麻木地下朝,再往书房里一钻,跟只冬眠的龟一样,消失不见。 于是第三日的时候,张厨子干脆大着胆子,敷衍的做了点儿菜,结果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因为苏明樟依旧是看都没看到一眼。 事情在他眼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诡异恐怖了…… 这厢,苏明樟反应过来小绿后,对门外小厮道:“你带他去拿吧。” 就在他方才想起小绿时,他脑中闪过了江蕴的脸,想到他把小绿送给她时,她震惊而高兴的模样,但仅仅想到了几秒,又被铺天盖地的灰暗包裹起来。 脑中一切又被十年前的事情侵占,仿佛想到江蕴时,他短暂做回了现在的苏明樟,但紧接着,他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时的自己。 那个他巴不得能回到十年前,活生生掐死的自己。 书房内又陷入死寂,门外黑透了,今儿月亮被遮得彻底,也没点儿月光能漏进来,他就这样一只以一个姿势瘫在椅子上,骨头都发硬发僵了,也不得而知,眼睛一只睁着,到后半夜时,会不知不觉闭上一会儿,天微微亮又准时睁开,走出去上朝。 此时,门外的小厮听了这话后,也不敢在多问什么,赶忙去喊顾安进来,找府内伺候的婢女,将人带到了苏明樟卧房处,只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凄惨的鸟叫声。 是小绿饿的嗷嗷直叫。 婢女解释道:“这是相爷的屋子,如果没有他或是阿蕴姑娘的吩咐,我们是万万不敢踏入半步的,谁料相爷似乎好几日都没进这屋子了,那小绿,阿蕴姑娘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亲自照看的,所以奴婢们也没有多插手。” 顾安道:“我要是来得晚些,它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我要先喂了它再拿走,哪儿有好吃的能拿给它?” 顾安一手提着小绿,一边用脚尖蹭小白狗的肚子,仰头看着那婢女。 第284章 江蕴计划回府 “奴婢带你去伙房拿一点儿吧。” 婢女说完,走到前面去带路。 伙房的张厨子这两日闲得发懵,此刻正搬了椅子,坐在伙房外往天上看。 婢女走过去时,问道:“弥勒厨,你在做甚?” 张厨子道:“看月亮。” “……” 顾安抬头,“今日哪有月亮?” 张厨子拍了拍衣角,心中觉得他们不懂自己的幽默,起身问道:“来伙房要拿什么?” 他平日里见谁都笑呵呵,今儿却没笑,婢女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嘴。 张厨子听后叹了口气,道:“相爷这两日是怎么了?我一个厨子,也不敢去问,你说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婢女呸了三声。 相爷出事了,他们上哪找更好的差事去?同样的活,这儿给的月俸可是最高的了。 更何况,还在府里当差呢,怎能胡乱猜测主子的不好? 张厨子赶忙闭嘴,婢女道:“给这孩子那些糕点儿来,或是别的什么,总之能喂鸟的就行,他的这鸟快要饿死了。” “第一,我不是小孩”,顾安一手叉腰,“我叫顾安,第二,这不是我的小鸟,是阿蕴姐姐的鹦鹉。” 张厨子帮他在弄吃食,听到“阿蕴”这两个字,突然愣了一下。 对啊,相爷若是有什么情况,让阿蕴姑娘去看看不就好了? 张厨子道:“小孩儿……” “顾安!” “好好好,顾安,你阿蕴姐姐为何不亲自来拿这鹦鹉?” 顾安道:“师父管着呢,阿蕴姐姐出不来,师父说姐夫是个没规矩的,既然没规矩,该冷他一冷,阿蕴姐姐也没话反驳呢。” “哎呦,你可说话轻着点儿吧。”婢女都快要喊他小祖宗了。 顾安嘿嘿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接过张厨子递来的一把碾碎了的吃食,摊开手递给小绿吃,手心被啄得发痒,还咯咯地笑起来。 果然有些忧心是小孩子看不到的。 他喂了好几捧吃食,才让小绿吃了个痛快,临走前才想起来江蕴跟他交代的事情。 他打听道:“这几日可有旁人进过府中?” “别说旁人了,就是连府中人,都平白无故消失了好几个。” 顾安点点头,心里满意道:看来姐夫没有沾花惹草。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后半句,问道:“什么消失了好几个?青姝姐姐呢?青姝姐姐在吗?” 很遗憾……婢女告诉他道:“青姝姑娘就是其中消失的一个,过去青姝姑娘每日还是会露面一下的,但两日不见后,奴婢去她房中问,她人是在,只是被禁足了。” 顾安问道:“禁足?这是为何?” 婢女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张厨子道:“小……顾安啊,这两日府中奇怪,你还是尽量让阿蕴姑娘回来看看,不然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心里隐隐不安了。” 婢女点了点头。 顾安撅嘴点了点头,“我就是跑腿传话的呗,毕竟我一个小屁孩儿,什么也不懂,我把话带到,阿蕴姐姐能不能来,还得看我师父呢。” …… 顾安把小绿带回医馆。 彼时江蕴和顾知延祖孙俩正在屋里谈话,顾平也在一旁,所谈之事是……萧煜之。 顾知延正拉着江蕴询问,想要问出那日那个绝色女子是谁。 “阿蕴啊,这交朋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与那女子既然能知心,又有什么不能与外公说的?她还知道你肩上有伤,可见关系是极好了。” 江蕴:“……” 顾知延:“阿蕴啊,外公相信你,能与你做知己密友的,定是好心肠的姑娘,她既然心肠好模样好,你也该让我们都认得他,你师兄如今也到年纪了,如果……” “师父!” 顾平忍不住打断。 他承认那日,那个女子是很惊艳,但师父这也太乱点鸳鸯篇了。 许是年纪大了,特别想看到晚辈们安家立业? 顾知延被打断,轻咳了两声,道:“阿蕴,你怎么看?” 江蕴头大。 要真是什么闺中密友,她当然会好好介绍,可是萧煜之算哪门子的闺中密友吗? 他就是个讨债的。 就在江蕴一筹莫展时,顾安及时救场,他一走进来,小绿就大喊:“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一时间,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江蕴默默在心里给它记上一功。 随后,顾安就开始对江蕴挤眉弄眼。 江蕴心领神会,寻了个由头道:“走,带小绿和小白去玩一下。” 顾安指着小白狗道:“它叫大黑。” 江蕴:“……好。” 管他呢。 两人开溜后,顾安又像个小大人一样,低头叹了口气道:“阿蕴姐姐,师父说过,亲近之人之间,最重要就是信任,你要信姐夫,我问了,他府中可是连只陌生蚊子都没放进去过。” 顾安说得添油加醋。 江蕴忍俊不禁。 “那你青姝姐姐呢?她明日回来找我吗?” 问到这,顾安摇了摇头,道:“听说她被禁足了,不能出屋子,好几天了,而且伙房里那个胖厨子说,想让你去看看姐夫,总之有些怪怪的,感觉出了大事一样,但又没谁说得出来出了什么大事。” 顾安已经尽量形容的很准确了,但江蕴还是云里雾里,“张厨子让我去看相爷?他说相爷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这叫个什么事……” 江蕴没想到,让顾安这么回去一趟,不但没有安心,反倒是更加惴惴不安了。 “那你可见到相爷了?” “我没见到姐夫。” 顾安回答完,挨了一个脑瓜嘣。 “别这样喊,你师父听见了要生气。” 江蕴心中暗暗决定,明日一定要回府看看。 青姝是跟了苏明樟这么多年的人,为何会被禁足这么多天? 张厨子一个只会傻乐的,竟也觉得不对劲,想劝她回去看看? 一定有问题…… 第285章 江蕴回府 顾安揉了揉脑袋,道:“阿蕴姐姐,我还有个事。” “你说。” “我觉得姐夫这人不大有爱,也不负责,我刚拿到小绿的时候,它都快要饿死了,一个人,啊呸,一只鸟被关在屋子里,看起来已经饿了好几日了,你看它现在精神,那都是我刚刚喂的,姐夫明明知道小绿是你的,他还这样不放在心上。” 顾安说得头头是道。 江蕴道:“他当真差点把小绿饿死?” “府中的侍女姐姐和伙房的胖厨子都可以作证。”顾安保证道。 小绿就在屋中,便是苏明樟有时忙忘了,那它饿了自己也会叫,怎么也不该到饿死的地步,苏明樟竟会连它都忘了喂,难道还能是这么多日都没有回过屋子不成? 江蕴越来越想不通,她揉了揉脑袋道:“明日我回去一趟。” 她回去同外公说了一声,只说青姝与自己关系好,回去主要是看看青姝为何被禁足,当日就回来,顾知延斟酌了一下后,也算是同意了,但是话说回去,还是要她再交代一下那位美人密友。 江蕴觉得这事不解释几句是过不去了,于是她道:“外公,那姑娘是江湖中人,不是寻常的规格女子,行事跳脱些,我与她也是偶然认识,她帮过我,便熟悉些,平日里我也很少见到她的,就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又去哪儿了。” 她实在不想说那家伙就是萧煜之,不然怕是要被盘问一晚上,她之前一人出走闹出这么大危险的事情就也瞒不住了。 “江湖中人?那日只顾着她模样惊艳,忽略了她的气质,现在想来,确实是比寻常女子要洒脱些。” 江蕴赶忙匆匆了解话题,道:“总之她行踪不定,外公若是忧心顾平师兄的婚事……那她倒是不太……” “咳……说笑了,师父并无此意。”顾平难得打断别人。 顾知延见两个小辈都态度都是回避,于是打哈哈道:“是我老头子太着急了瞎操心,早些休息,都早些休息吧哈哈……” 江蕴松了一口气。 看来外公哪哪都好,唯有一点,确实是爱乱点鸳鸯谱,这要是真起了撮合萧煜之和顾平的心思,她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想到这里,江蕴也就免不了多联想了几分,萧煜之能装女人装得这么炉火纯青,妩媚动人,不会心里真想当个女子吧? 若是此时远在城外的萧煜之知道了她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千里而来,把之前在她脖子上没斩下去的那一刀斩到底。 他扮女人扮得像,一来是他自己的本事,二来是苏明樟逼的。 是夜,江蕴几乎是彻夜无眠,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感觉没一个能让自己省心的。 次日她起得很早,用了早膳后,大概是苏明樟下朝的点,她卡着点就要去府里。 天气又冷了些,她一路过去,手心已经会发凉了,早冬的感觉说来就来。 到了相府,小厮说相爷还未回来,他们见来的是江蕴,便直接让她进去等着。 苏明樟还没回来,江蕴便先去青姝的屋子。 青姝的屋子是从外面被锁住的,江蕴过去的时候,一个婢女刚给屋子上完锁。 她是来给青姝送早膳的。 江蕴见了,问她前因后果,她什么都答不上来,只是摇头,说自己是负责给青姝姑娘送一日三餐。 江蕴见边上还有几个侍卫守着,问道:“可能放我进去?” 侍卫自然知道江蕴的身份是特殊些的,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为首的那个还是摇头道:“不行,相爷说过,没有他的吩咐,里面人不许出来,除了一日三餐,也不许任何人见她。” 江蕴不想花时间和他们掰扯,于是靠到门上,敲了敲之后,道:“青姝,是我。” “青姝?” “阿蕴,我没事。” 里面传来憔悴的声音。 江蕴一听这音色便更加不安,问道:“他为什么关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去帮你说一说,让他放你出来。” “……” “青姝?” 听不见回应,江蕴又喊了她一声。 “我真的没事,阿蕴,你见到相爷了吗?” “还没有,他许是还没下朝回来。” “那……”青姝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见到程风了吗?” 江蕴道:“没见到苏明樟,那自然没见到程风啊,为何问得这样奇怪?你还是让我先见见你,你为何被关,可有受伤?” 她是真心关心青姝。 青姝顿了一下,道:“没,我没受伤,我真的不要紧,你还是先见了相爷再说吧,你先去看看他,顺便……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顺便看看程风怎么样了。” 跟他们二人比起来,青姝知道自己依旧是最平安无事的了。 她只是挨了几板子,用了些外伤的药,几日过去,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 至于苏明樟和程风,一个内伤,一个外伤,情况应该都比她严重得多。 青姝跟了苏明樟这么久,她太知道这件事对苏明樟的伤害了,一旦让他察觉到这样的真相,她不敢想象他会如何折磨自己。 若不是他拿着程风的性命要挟,她绝不会说出来,横竖仇人都解决了,过去的不该再影响到现在。 青姝这几日都在懊悔自责中。 她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忍住不杀柳儿,就像江蕴说的,柳儿回去后,日子也是无尽的折磨,她虽然活着,但也是日日痛苦,这也是很好的报复。 但那一刻,她看到柳儿活着离开的那一刻,她就是不甘,她就是觉得,凭什么她能再呼吸这世上的空气?凭什么她还能看到这世间的风采? 当年的夫人啊,好心救她,不嫌弃她的夫人,全都是因为她才死的! 凭什么夫人去了九泉之下,她还能苟延残喘? 她不要,她不许。 看着她爬在驴车上离开的那一刻,她就想让她人首分离。 于是她求了程风。 第286章 苏狗病了 青姝说完后就再也没了声音,她执意要让江蕴先去看看苏明樟。 她真的没事。 江蕴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青姝不说原因,她去问苏明樟就是了。 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见苏明樟下朝回来,等得久了,小脸都被风吹红,手心贴到脸蛋上冰冰凉凉的。 江蕴猜想,大概是皇帝留了苏明樟谈事,他是皇帝信赖之人,这也是常事。 于是她打算去到书房等他。 江蕴推门而入,书房空荡,地上掉落了些纸张,乱糟糟的,显然是好几日没人打扫过了。 好几日没人打扫? 这不像是苏明樟的行事风格啊。 江蕴蹲下身,顺手帮他捡了捡,本以为这些是什么书信公文,江蕴想着事关朝政,她也不想乱看,只是随手翻过一张,余光瞧见是一张画像,她也就侧头想去多看一眼。 这一看,发现画的竟然是一位女子。 江蕴心头一凉,第一个就想到柳儿,可下一秒,她便确定这女子不是柳儿。 这女子的模样似乎更加好看些,很是大气,就是年纪……看着似乎大一些。 江蕴将画纸凑近,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女子的眉眼似乎与苏明樟有些相像,都是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 那一瞬,她方才的心凉之感消散了,她几乎可以断定,画中人应该是苏明樟的母亲。 过去从未听苏明樟主动提起过她,江蕴多看了两眼后,便仔细收好,然后继续捡地上的纸。 只是捡到下一张时,她更加震惊。 那张纸上虽然一样是画像,但几乎已经看不出画了什么,因为都已经被血液浸染了。那血迹早已干透,整张纸有些发干发硬。 血? 江蕴意识到是血迹之后,加快了速度,将其他几张纸都捡了起来,有些没有沾染血迹,而有些上面…… 苏明樟身体那样康健,也是习武之人,底子很好,除了有胃疾的老毛病外,不该有别的顽疾。 可他的胃疾早已稳定,只要每日正常用膳,几壶没有复发的可能,难道他又喝酒了。 江蕴在书房里找了找,除了桌上一壶喝完了的茶,其他什么都没有,半点儿酒味都没有。 这血迹到底怎么来的? 刺客也不可能啊…… 她着急出去,想找人问一问,可问了几个婢女小厮,都只是摇头说不清楚。 “相爷这几日都是在书房过夜的,他谁也不让进,里面发生了什么,奴婢们毫不知情……” 江蕴想到程风,“程风呢?” “这几日都没见过。” 府中气氛莫名的萧条,她不过是在医馆住了几日,就仿佛一切天翻地覆,处处不对劲。 时辰着实不早了,再加上她看到血迹后更加心急,于是跑到府门处,“还没回来?” 小厮摇摇头,道:“平日里这个点都回来了的,今日还没有。” *** 宫里。 今日下朝时,平南帝确实是留苏明樟了。 一来是薛睿死了,边境的那批军队暂时无人管理,虽说这些年来边境太平,但也还是要及时找人替上,平南帝便想着要与他商议一番。 二来则是想关心关心他的近况。 这几日上朝,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平南帝绝对看得出他的异常。 苏明樟在外人面前擅伪装,面色一如既往,说话一如以往,但平南帝却发现他衣角有些灰了,也有两处稍稍有些皱。 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苏明樟的衣着向来是一丝不苟,整洁冷肃得很。 他上朝的时候站在最前排,平南帝与他说的话有多,他发现连日来,苏明樟衣角灰了的那一处一直没变过。 这对他来说很离谱。 多少显得有些落拓了。 让他想起十年前的他,半死不活,饭不吃衣裳不换,话也不说的模样。 若不是他在朝上依旧忙着政事,依旧帮他稳固朝纲,他都要怀疑是十年前那个话也不会说的苏明樟过来了。 苏明樟下朝后去了御书房。 平南帝纠结是先问他边境之事,还是先问他个人问题时,突然间,他忍不住又吐了血。 嘴角流下猩红,没有任何征兆。 苏明樟胃疼。 先前之所以没有征兆,完全是因为他一直忍着。 强忍,强撑。 前几日只是隐隐作痛,后来转变为尖锐的阵痛,而就在方才上朝的时候,那痛感上来但迟迟下不去,下朝时已经逼近极限。 现在,是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吐血过后,整个人差点倒下去,好在两名太监扶住了他,平南帝吓了一跳,“卢域,去喊卢域来!” 苏明樟被留在了宫里,吐血过后意识模糊。 卢太医一大早又被喊魂一样地喊来,小太监急得脸色煞白,卢太医道:“皇上怎么了?” 小太监道:“不是皇上,是苏相!苏相他……” 卢域刚着急整理药箱的手突然就慢了下来。 “苏相?确定是苏相?” 如果是苏明樟的话,就不用太着急了,他哪次不是没有大问题,然后诓他去? 他上当的次数多了,下意识不当回事。 “是啊……卢太医,您快……” “哦,那就不必太着急,你慌什么,催命还是喊魂啊?” 小太监无缘无故被呛了两句,但也不敢说什么,还是硬着头皮道:“卢太医,苏相真的有事,他……他吐血了!” “吐血?” 卢太医稍稍认真了些,问道:“你是亲自看到了?” “奴才看到了!苏相就当着皇上的面吐了血,还差点儿没站稳,皇上是真心着急,您就快着些吧!” 卢太医收起方才赌气的模样,匆匆出发。 他心里下定决心,若是这次苏明樟又没事,他就再也不给他医治了,免得次次被骗。 若是有事,但却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引起的胃疾,那他以后也再不帮他医治了! 最好他别让他发脾气。 他这样想着,一脚踏入屋里时,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但看到躺在床上的苏明樟时,他怒气消了一点。 好歹这次没有耍他,这厮是真的有点事。 他缓了几口气,就过去帮他把脉。 很快,卢太医脸上的怒气又迅速显现出来。 第287章 江蕴进宫 “他若是不要他的胃,那就随他去,我看他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卢太医气得心脏痛,甩了甩衣袖,起身道:“苏相身边的人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苏明樟的人。 “他身边的侍卫呢,那个婢女呢?” 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肚子火,没人能骂,于是深呼吸收敛了一下脾气,恭恭敬敬去跟皇帝禀报道:“皇上,他起码饿了三日以上,是一粒米饭都不曾吃,他这是要绝食,活活把自己给饿死?若是再晚几日,微臣也回天乏术了。” “多日未食?” 平南帝觉得难以置信,他近来也不曾听说苏明樟出了什么大事,怎就会不吃饭? 他看了看躺在榻上,昏迷中的苏明樟,叹了口气,下令道:“来人,去相府带苏相贴身伺候的人来。” “是。” 府中的江蕴没等来下朝回去的苏明樟,反倒是等来了宫中的小太监。 江蕴先前进过宫几次,她跟在苏明樟身边,又出挑的很,小太监记得她。 “是阿蕴姑娘吗?烦请进宫一趟。” 江蕴问道:“何事?” 小太监解释道:“是苏相出了点事,皇上吩咐了,要带他的身边人都进宫问话,姑娘你自然是要去的,嗯……可还有其他近身伺候过苏相的,都要一并去。” 江蕴想了想被禁足的青姝,和没见到面的程风。 进宫许有危险,她道:“旁的人没有了,我去就是,只是还请问公公,相爷他……怎么了?” “哎呀!” 小太监唏嘘道:“今儿皇上是真着急了,苏相在御书房吐了血,就当着皇上的面,没有半点儿征兆的,过后连站都站不稳,还是奴才上前扶了一把,奴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昏了过去。” “这么严重?” 江蕴想到书房那些带血的纸张,呼吸一滞。 “烦请公公快些。” 江蕴急着赶路,一边又问道:“请问公公,可有太医去医治了?可说了是何缘由?” 小太监道:“自然是去了的,皇上宣了卢太医,卢太医诊脉后,看着怒气很大,说苏相不要胃了,也不要命了。” “不要胃,不要命?” “是啊,卢太医说,苏相起码三日未进食,阿蕴姑娘,苏相为何这样折磨自己?” “我何尝知道?!” 江蕴又急又气。 苏明樟有胃疾她知道,他喝酒都会犯病,怎么敢几日不吃饭?一个正常人几日不吃饭都硬生生饿出胃疾来了,何况他是有旧疾的人。 想先前,他在医馆的时候,外公让他喝,她还帮忙拦着,她都处处顾着他的胃疾,他倒好,她不过才不在府中几日,就折腾掉自己半条命去? 小太监听江蕴说不知道,于是道:“姑娘,奴才还是他提醒您两句,这事皇上很看重,也是真动了气了的,您与苏相是亲近之人,不久前也定下婚约,这事儿满朝文武,包括皇上也是知道的,按理说,苏相出了这样的事儿,您是该知情的,你若是等下也说不知道,他是有可能会被迁怒。 毕竟皇上正在气头上呢!” “我确实不知道原因,皇上心切,有所迁怒我就先受着,等他好了,我再把受的气还给他!” 江蕴气鼓鼓地说。 小太监有些震惊,“姑娘这是说笑呢,还是说真话呢?把受的气还给苏相?还是姑娘胆子大。” 江蕴道:“自是要加倍奉还,这世间能有什么事儿比身子重要?折磨自己的身子,就是他犯错在先。” 她这话说的淡淡的,将情绪全都藏了起来。 彼时,宫里,卢太医正憋着一股气在给苏明樟扎针。 “这胃中痉挛抽搐不先缓解,就是给他灌下去要下一秒也要吐出来,真是能折腾自己,折腾别人! 我对他要求高吗?我对他的要求只是好好吃饭,不要喝酒!就这样简单的医嘱,他怎么放在眼里吗?他干脆连老天爷都不要放眼里算了!” 卢太医扎完最后一针后,只想骂个痛快。 刚骂到这儿,听到后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阿蕴姑娘带到了。” 坐在一边椅子上的皇帝朝她看来,神色威严,也确实如小太监所说,带着怒气。 江蕴先是朝榻子处看了一眼,然后自觉的跪下。 皇帝也不卖关子摆架子,“朕问你,苏相近来到底是怎么了,你如实交代。” “民女不知。” “你不知?他过去从来不习惯带侍女在身边,你是头一个,他过去不会胡乱救人,你也是头一个,朕听闻他与你定亲之日,真是大动干戈,弄得全城皆知,而如今他出了事,你却什么都不知?” 越是严重的事情,江蕴看起来似乎越淡定,她也不得不淡定。 若是此刻哭哭嚷嚷,只会让所有人更加心烦。 “民女前几日都住在自家医馆,确实不知相爷出了什么事,还请皇上见谅,民女想去看看他。” “是吗?若是他一顿不吃,你不吃也就算了,他接连这么多日未曾用膳,你都不知道吗?也没有婢女知会你一声吗?还是说,是你毫不关心呢?” “民女真的不知情。” 江蕴只能解释这一句,她心中的怒气绝不比皇帝和卢太医小。 她压着而已。 “皇上,事已至此,民女以为,还是让相爷先醒过来,民女也略懂几分医术,想帮他看看。” “皇上,微臣以为不必了。” 是卢太医走过来,看向江蕴。 “他的胃疾早些年我便清楚,你便是诊了,也不会比我更了解。” “那民女请问,相爷什么时候会醒?” “看他的命!” 卢太医恨铁不成钢道。 卢太医现在除了对皇帝以外,对别人都没有好语气。 他对外伤却是擅长,当年在战场上医治伤患,凡是经过他手的,都能活命,他是为了苏明樟,才又把内疾学的更精进了一些,为的就是给他治胃疾。 结果苏明樟这是想要成为经他手治疗,还走向黄泉的第一人? “现在用银针吊住他的命,让人用勺慢慢渡水进去,过后再喂粥,到底何时能醒来,全看他自己!” 第288章 呛死他得了 卢太医是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然后压着脾气,对皇帝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告退,提着药箱,大步离开。 榻边,有几个宫女正在按照卢太医交代的忙碌,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苏相医治不好,自己也要担责任。 “你既然是医者之女,又说自己懂些医术,那就让他们都退下,你在这守着吧,苏相若是好不起来,你也不必出去了。” “民女遵命。” 平南帝离开后,宫女们也随之退下,到屋外随时听候差遣,屋内只留下江蕴一人。 江蕴这才能静下心来看床上人。 苏明樟嘴角的血迹已被擦干净,脖颈穴位处还留着一根银针,是舒缓止痛用的,这才让他能喝下些水。 他唇色惨白,眼下乌青,虽是极好看的五官,但此刻没了往日气色,想用抬手抚了抚摸他的眉毛,又拿起他的手把了一下脉。 确实是极其严重的胃疾,还有些其他病症,竟有些像……心率衰竭之症。 好在还死不了。 江蕴放下他的手,端起桌上的水,慢慢喂给他喝,可这样实在是太慢,她干脆抬起他的头,直接往他嘴里面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 苏明樟半昏半醒,呛得难受。 外头的宫女对里头很是好奇,是个关注着,听到传来咳嗽声,还以为苏相醒了,敲门道:“姑娘,可是苏相醒了,要奴婢去禀告皇上吗?” “不必,没醒呢。”江蕴道。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忍不住好奇,往里面看了几眼。 只见江蕴一手抬起了苏明樟的后脑勺,因为觉得他脑袋重,于是连手指也在用力,把他头发都揪乱了,而且喂进去的水也是一大口,难怪将人呛成这样。 两人大惊,窃窃道:“那女子是与苏相有婚约的?” “是啊,听闻先前也是在苏相身边伺候的,跟你我都是一样的命数,但现在有了婚约,飞上枝头了,也不知道好好珍惜着,连苏相身子这样了,她竟也毫不知情。” “对啊,不知情就罢了,现在到宫里,皇上亲自让她好好照顾着,那是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可她就这样敷衍,寻常女子哪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心上人?” 许是刚才皇帝对江蕴的脸色也不太好,两个人宫女也没太将她放在眼中,声音没有加以克制,江蕴在里面能依稀听到她们所谈的内容。 江蕴手上的水没喂完,无暇顾及旁人的说辞,她继续自己的动作,然后苏明樟越呛越厉害。 “活该……” 江蕴见他难受的样子,嘟囔了一声,随后动作终于轻缓下来。 “瞧吧,这是怕把人折腾死了才动作轻些,苏相若真娶了这样的女人过门,往后可有安稳日子?” “瞧着她模样娇弱,以为是个温柔可人的,谁知是这种女子,她这命数也不知是怎么得来的,给苏相灌了迷魂汤了吧?” 江蕴将手中的水喂完,苏明樟继续昏睡,两个宫女还在门外说个没完,于是她把碗一搁,起身出去,站到二人面前。 江蕴身量不高,站在她们面前也只是平视,两个宫女起初也不当回事,就半点儿不慌地站着等她说话,怎料江蕴不说话,就一直静静凝视着。 少顷后,宫女有些稳不住了,莫名从她身上感到了几分威慑。 但其中一个更胆大些的先开口道:“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说,何故这样看着奴婢?” “哦?我还有资格吩咐你们二位?”江蕴笑道。 那宫女听出了讽刺,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神飘忽了一下后道:“姑娘若是没有吩咐就回去,皇上说了,要你好生照顾着苏相。” “我看你比我更想照顾他,不如你进去伺候,我在外面站着?” 宫女听了这话,脸上羞恼,都是女子,用这样的话来说她,不就是在说她不要脸吗? 那宫女是御前伺候的,平日在宫里,也能得些其他下人的吹捧,在宫里即便是当奴才,也自会认为比外头的平民百姓尊贵上几分,就连负责出宫采买的宫女太监都会很受百姓们的尊敬,何况是她这种能在皇帝面前露面伺候的? 而江蕴,现在虽然不是奴婢的身份,但也没有任何实在的身份可言,虽与苏相有婚约,但到底只是个寻常百姓的身份。 如今她照顾苏相不周,到时候能不能真的过门还是一回事呢,现在有何身份在她们面前端架子? 那宫女这样想着,立刻有了底气,回道:“姑娘这话严重了,什么叫想不想照顾?苏相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本就该好生伺候着,不过喂个水而已,姑娘都将人呛成那样,反倒说起奴婢来了。” “你说得对,那你去伺候吧。” 江蕴说着,往门外走出去。 “姑娘不能走,即便是姑娘不伺候,也要呆在这,否则皇上会怪罪。” 江蕴挑眉,抬起手中的药,道:“我出去煎药,让你们与相爷单独相处,高兴吗?” “你!” 两个宫女恼得说不出话,但奈何江蕴去煎药也没什么问题。 江蕴不管她们表情如何,转身自顾自去忙。 她原本是想让那两个宫女去煎药的,但她仔细看了卢太医的药方,想要稍稍改动一下。 她不是质疑卢太医的方子,也不敢质疑那暴脾气太医,只是她方才诊脉是,因为感到苏明樟心脉衰弱了些,想着那药包中有一味药还是去掉的好。 具体的江蕴还是要把药包打开亲自过目一下,因为就她所学,记得在外公的医书上记载了,心悸或是心脉衰竭之人不宜用那味药,虽有极好的平缓疼痛功效,但也会让原本心脉不顺之人更加闷堵的可能。 于是她这才让那两位宫女先照顾着,顺便言语讥讽一般,出个气。 苏明樟折腾自己不说,她还不知原因,不知就算了,还因为他,无端被宫女说三道四,江蕴想着,若是这厮醒了后,说不出什么能说服她的理由,她定是要教训他的! 第289章 苏狗醒了 苏明樟醒了,是在喂药的时候。 江蕴煎好了药,原是顺手要自己喂的,但实在不想被那两个宫女凝视着。 她们那目光,生怕她是只母老虎,要吃了苏明樟一般,既然这般担忧,不如接着将差事交给她们。 江蕴打滚烫的药递给她们时,两人眸中分明闪过一丝欣喜,都伸手想要来接药碗。 江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将碗放在桌上,让她们自己抢。 她乐得清闲。 最后还是那更胆大些的宫女得了这机会,她跪到榻边,仔细将药吹凉了,慢慢喂到苏明樟口中。 许是前面扎针得到了缓解,又喝了些粥水下去,苏明樟也总算是缓过来了些,宫女喂了两口药之后,他皱了皱眉,慢慢睁开双眼。 待看清眼前一幕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 “苏相,您醒了!” 宫女有些激动,自己正是在表现的时候,正好苏明樟就醒了,一睁眼便是看到她在精心伺候他。 她赶紧又舀起一勺药,很贴心的吹了吹,然后喂到他嘴边。 苏明樟原本就差的脸色,居然还能再差上两分。 “你做什么?” “相爷……奴婢给你喂药啊。” 苏明樟看了这宫女的衣着,便知自己还在宫里,倒也不想太发作,只清淡道:“放一边,等下我自己喝。” 宫女以为是这药又苦又烫,他得的又是胃疾,便不想喝这东西,于是道:“相爷,奴婢将这药给您吹凉了就是,你若是觉得嘴里发苦,奴婢等下去给你拿些蜜饯来。” “奴婢去吧。” 后面,另一位宫女上前道。 苏明樟原本只是胃不舒服,看到这一幕,觉得头也疼了。 “我说退下,听不懂吗?” “这……” 那胆小些的宫女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说什么。 但那胆大的,许是急于表现,依旧端着药不肯离开,“相爷,这药是卢太医吩咐的,说是您一定得喝了,皇上也命奴婢们好生照顾着,你就让奴婢喂您喝了吧。” 苏明樟已经好声好气的说过,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他脾性,又或者听闻过他脾气不好,但偏就不信邪,总想着试一试。 于是下一秒,苏明樟抬手一挥,药被打翻在地,溅了那宫女一身。 “啊!” 碗中的药还是有些烫,撒在她的手上,她疼的叫出声。 “相爷,奴婢知错!” 她这才意识到苏明樟脾气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她赶忙磕头认错后,又忍不住辩解道:“但是……这都是皇上的命令啊。” “是吗?” 江蕴突然接过了话。 她一直坐在一边的桌旁,原是看着她们帮她干活,现在变成看戏了。 不过,她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想拆台了。 她道:“皇上不是命令我好生看着他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是让你们在门外帮着打下手。” “打……打下手也是伺候啊!” “也是,你们那么想伺候,我这不是也让给你们了?” 江蕴轻飘飘道。 苏明樟一开始听到江蕴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太恍惚,幻听了。 毕竟这是在宫里,而她应该在医馆才对。 但他转头推开了挡住自己视线的宫女,真真看到了她一身素色群裳坐在桌边,因为天气凉了,外头还披了个小褂,可爱的紧,就是那张脸看着心情不太好,他下意识便觉得,定是受了这些宫女们的气,见她们凑在自己身边,她心里醋了。 这是他这几日来,头一回把思绪从过去中拉出来,还是得江蕴实实在在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能有几分活在当下的感觉。 他语调比先前更冷,撇了一眼宫女,“滚。” “是……” 那宫女在此彻底尝到了热脸贴冷屁股是什么滋味,她那般细心的伺候着,没成想却被这么对待。 后面那个胆小些的,低下头咬着嘴唇就出去了,可跪在榻边的这一个,却是越想越不甘心,她道:“相爷许是觉得奴婢们没有资格伺候您,是奴婢僭越了,但是,若是奴婢不爱伺候您,只怕你会在阿蕴姑娘手下饱受折磨。 相爷有所不知,先前阿蕴姑娘给您喂水时,是直接猛灌了一大口,您还昏着呢,就呛得直咳嗽,奴婢们看的担惊受怕,相爷这样的身份,只能被这样随意粗鄙地对待?” 苏明樟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也不在乎有没有添油加醋,总之就是不过脑子的站在教江蕴那头,道:“我许久未进水了,她给我大口喝,有问题吗?” “这……” 那宫女大概是真觉得自己占理,被怼了一次后还觉得没说够,又强调道:“皇上是让她在此好好照顾相爷的,但她却这样没有耐心,这是违抗圣旨……” “违抗圣旨?” 苏明樟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这样的罪名她也敢胡乱扣? 他突然间如眼中藏刀一般,看向她的目光下次能把她给活活凌迟了。 “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我会请皇上赐死你。” 这是在平淡的告诉她事实,而不是随口威胁的话。 宫女即便还有再多委屈想说,但在那样的目光下,也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她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希望,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头之后,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屋子。 这也就是在宫里,这些御前伺候之人的生杀大权,自然是在皇上手里,若是在相府里不先这样不守规矩的,只怕已经归西了。 麻烦赶走之后,屋内安静下来。 苏明樟将目光放到江蕴脸上,良久,唤了一声:“阿蕴。” 江蕴想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我想先质问他为何会弄成这样,一时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先说什么,最后,她看了看地上的药碗,道:“你把我给你煎的药打翻了。” “是你煎的?” “嗯。” “我可以舔干净。” “……” 第290章 你到底还是心疼我 苏明樟还是那个苏明樟,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让人无语。 江蕴扶额,道:“你若实在想,我也不拦着你。” “我想你亲自喂我,而不是让她们,是我方才昏迷时,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我都还没这样容易让人欺负,只是她们抢着要干活,我又何乐而不为?” 江蕴这话一半是真话,一半是气话。 苏明樟道:“别人喂的我喝不下去。” “矫情。” “我就是矫情。” “……” 几句后,苏明樟言归正传,他问道:“你为何回来宫中,是想我了,去相府寻我,没见到人,别四处打探,然后进宫求见了?” 江蕴没有回答,问道:“你为何会几日不吃饭?” 苏明樟才微微有一点活气的目光霎时又黯淡了下去,仿佛被漩涡绞入深潭一般。 但因为江蕴在他身边,他似乎又尽快的从深潭里爬了出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道:“我先问你的,便要你先说,可是想我了?” 江蕴气他这么大的事不快些回答,于是声音凉凉道:“我是被皇上派人抓来的,被质问为何你多日不吃饭,我却不关心,不知情,说我伺候不当,说我不配嫁给你。” “当真如此?” 苏明樟突然撑坐起身来,神情很严肃。 但是因为动作突然,下巴不小心顶到了脖子上那根一直没拔的银子。 突然一阵钻心的痛。 “嘶……” 苏明樟伸手摸了一下,拔出了那个银针,道:“你这是受了气,要谋杀亲夫了?” 江蕴怒瞪他。 “是。” 她干脆顺着他的话认同。 “到底因何把自己弄成这样,总不能是觉得活腻歪了,你若真这样觉得,我不如谋杀亲夫,帮你一把。” “不对!” 江蕴后知后觉,“什么叫谋杀亲夫,相爷还不是我夫君吧?” 苏明樟其实知道这银针是卢太医扎的,这是他惯用的手法,过去他也是这样帮他止痛的。 他将手里的银针递到江蕴手上,道:“那你该往心口扎。” 江蕴接过之后也不客气,直接就扯了扯他的领口,将他的官服扯得凌乱,多了几道折痕。 苏明樟有些意外,“你现在都敢直接上手了?以前那般矜持呢?” 江蕴觉得气到想笑,他到现在脑中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扯他衣服,就是不矜持? 不是他自己想被扎心口的吗? 江蕴用食指和大拇指转了转手中的银针,然后真的往他心头上方扎去。 苏明樟以为她只是闹着玩,想把戏做的真一些,所以也由着她去,但他万万没想到,她是真的扎。 针尖穿过了皮肉,苏明樟眉梢微动。 “你这是来真的?” “我何时与你来过假的?” 江蕴声音淡淡,神情却有些严肃。 针尖继续往下,扎的比放在脖子上还要深。 苏明樟虽然不怕这点痛,那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痛。 苏明樟道:“看你那般单纯乖顺的模样,实则是真的敢谋杀亲夫,阿蕴,你的心不要太黑。” “方才那两个宫女也议论我,说我会将你折腾死,现在才来,你也这样觉得。” “我乐意被你折腾死。” 江蕴:“……” 他不想跟她讲为何把自己身体弄成这样的原因,他不想说自己过去是那样无能且蠢笨,更不想让他那一面被江蕴知道。 所以他理解江蕴有气,他不愿意说,但愿意让她撒气。 但实际上,江蕴只是再帮他扎另外一处穴位,因为把脉诊断出他心中郁结,嗯,扎这个穴位可以舒缓他全身,帮他缓解心头的闷堵。 但是听他这样说,于是干脆忽略了一下手法,故意让他更疼一些。 苏明樟就这样乖乖受着。 直到他感到全身经脉疏通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江蕴的所作所为。 “你到底是心疼我。” 江蕴:“相爷不要想多了,我不是心疼你,只是怕你真的死了,我跟你的婚约还在呢,我不想当我望门寡。” “但你若是真的想去死,我也不拦着,只是要先把婚给退了,我也好改嫁他人。” “江蕴!” 即便知道她是故意气他,但依旧忍不住生气,这话落到耳朵里,感觉刚刚那一针白扎了,心头马上更加闷堵。 她到底是心疼他,还是真想谋杀亲夫,气死他? 江蕴道:“相爷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我还要担责呢。” 她说完转身,道:“那药不能不喝,我再去熬一碗来。” “喝药不急,你再陪我一下。” “喝药更重要,毕竟我即便陪在你身边,也没什么意义。” 苏明樟问道:“为何没意义?陪着夫君天经地义。” 江蕴:“你说,这世间会有哪个夫君,连弄丢半条命的原因都不愿意跟夫人分享?” “不过你我本就还不是夫妻,我自然也不想逼你说。” 要携手一生的人,必要互相坦诚,若是出了这样严重的事,其原因都不能让对方知道,那这一生要如何走得下去? 江蕴以为,这是个基本的道理,这是人人皆知的…… 苏明樟无言。 他依旧不愿意开口说。 于是,只得看着江蕴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处。 方才才有一点精神的他,再看到江蕴背影消失后,整个人又颓了下去。 仿佛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又侵占了这具身体。 满眼绝望。 比当时还多了自责和悔恨。 江蕴默默煎药,心中很乱。 苏明樟不愿意将事情说清楚,那青姝是不是知道一切,程风是不是也知道? 所以他们都久久不能露面,还被关了禁闭? 他们到底有没有拿她当自己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离苏明樟很远。 不对。 或许不该说是很远,是很近,但中间却隔了一道墙。 她麻木的给药炉子扇风,发出呼呼的声响,和柴火烧焦,火星子爆开的声音。 炉中的药都煮沸了,她也没第一时间察觉。 “阿蕴。” 身后突然有人唤她,江蕴这才回过神来。 “朕让你照顾他,你就是这般不放在心上的?” 是平南帝。 她转身,见皇帝身后站着方才那两个宫女,可见是她们把苏明樟醒了的消息告诉了他。 江蕴赶忙把火熄灭,道:“是民女一时出神了。” 第291章 阿蕴是臣的身边人 “这是重新煎的药?” “是。” 平南帝叹了口气,道:“那还不快些?” “是。” 平南帝语气不佳,但江蕴自然不能对他表露什么情绪,只麻利的将药盛出来。 卢太医站在平南帝侧后方,江蕴将药碗端过去,要往屋内走时,卢太医瞥见了那碗药。 “慢着。” 他似乎察觉不对劲,“我看看这药。” 江蕴看了看卢太医,又看了看平南帝。 平南帝示意就照卢太医说的做。 江蕴奉上了那碗药,卢太医拿近看了一下,又扇气味细细闻了,随后嘴角下弯。 很明显,这是又来脾气了。 他问道:“这是按照我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 “是您的方子没错……” 江蕴后面还想接上:只是…… 但卢太医却先一步打断道:“这绝不可能是我开的方子,你是做事粗心少放了药材,还是私自改了这方子?” 江蕴道:“并非民女粗心,而是这里面有一位名为升麻的药,民女觉得不妥。” “你说我开的方子不妥?方才听了那两宫女所言,还觉得有待查问,现在看来,你的嚣张倒是实实在在的,若是我开的方子你觉得不妥,不如这太医院院首由你来当?” “民女不敢。” 江蕴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卢太医虽然脾气燥,但也不是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江蕴正要说明原由,却不想那两宫女又开始闹腾起来。 许是听了卢太医的话,又看见了平南帝看江蕴的脸色,便瞬间觉得她要大难临头,于是就更进一步强调了方才的事情。 “皇上,她胡说,她分明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那宫女突然走上前,跪在平南帝身前控诉道:“奴婢以为,她就是不想让苏相好起来,她先前是如何喂水的奴婢们都是亲眼所见,不是一勺一勺慢慢喂,而是直接抓着苏相的头,将水往苏相口中灌,苏相那时还昏迷不醒,险些被呛死,后来奴婢在给苏相喂药时,苏相醒了,她又煽风点火,嘲讽奴婢是刻意献殷勤,可……可奴婢只是怕她将苏相折磨的更难受……” 她把事情说的这样详细,任谁来听了也不觉得像编的,但平南帝还是质疑了一句:“此话当真?” “真,绝对真!奴婢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而且……而且现在卢太医又看出她把药动了手脚,可见居心叵测,还望皇上明察。” 平南帝点了点头,看向江蕴,“你可有话辩驳?” 江蕴不卑不亢道:“她说的是添油加醋,且并非民女嘲讽她有意献殷勤,而是事实如此,相爷醒了,具体如何,不如皇上问问他。” “你倒是不怕事。”平南帝道。 “皇上,有些事可以问苏相,有些事问了也无用,这药方子的事,姑娘药给个过得去的解释。” 说实话,卢太医仔细闻了药,却是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如江蕴所言,仅仅是少了一味升麻,这样对苏明樟的胃部痉挛之痛的缓解会没有那么迅速,但是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至于有害更是不可能,所以宫女说她居心叵测,也未必见得。 江蕴道:“民女做事问心无愧,只是这也要入冬的天气了,再在外面站着,只怕药要凉了,回头又要重新热过,不如先进屋去。” “也是,苏相在里面,既然醒了,有事就都进去解释。” 苏明樟在里面等着江蕴,没成想却等到一大批人进来。 他唯有在皇帝面前会规矩几分,即便是身子不适,也想着下来行个礼,自然是被皇帝拦住。 卢太医则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苏明樟默默收下。 “好了,你解释吧,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南帝坐下身道。 江蕴正要跪下回话,苏明樟道:“怎么了?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哼!一个不好好吃饭,一个不好好煎药,吃饭要吃了上顿上下顿,煎药要少掉其中一位药材,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明樟先没管他前面说了什么,就为着后面这两句,也先认同道:“言之有理。” 卢太医:“……” “即使如此,就来我身边先。” 苏明樟对着江蕴伸手。 “苏相。” 平南帝喊了他一声。 没有什么情绪,像是一句简单的提醒。 苏明樟道:“阿蕴是臣的身边人,不会害臣。” 第292章 那味药材… 卢太医道:“你说的倒是确定。” 苏明樟道:“哪有人会恩将仇报?” 卢太医纯粹是想怼他几句,“这世间恩将仇报之人多了去了,比如你就是。” 苏明樟:“?” “我怎的就恩将仇报了?” “就像你这条命,有皇上的心血,也有我的心血,可你就这样糟蹋,难道不是恩将仇报?你当成是顶顶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苏明樟一时间无法反驳。 毕竟那都是实话,而且皇帝就在眼前,他更加不好说什么。 草草道了个歉,他言归正传道:“怎么,阿蕴可是做错了什么?要解释什么?” “这药,里面少了一味药材,她是故意的。” “给我看看。” 苏明樟明明不懂这些,但还是伸出手要看那那碗药。 江蕴递到他手中。 本以为苏明樟要装模作样闻一闻,看一看,谁知他根本没闻也没看,甚至连冷热都没有试一试,直接就仰头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苏明樟!” 卢太医气的跳脚,竟在平南帝面前也没忍住,喊了他一声全名。 “这药的情况我都还没问清楚,你就直接将它喝完,你这是何意?是我比起这个女人来,你更信任她?” 苏明樟道:“何必比较,我自然都是信任的。” “她都还未讲清楚,为何故意少放一味药材。” 苏明樟道:“现在再讲也不迟,横竖这药我都是要喝的。” 卢太医甩了甩袖子,转头看向江蕴,“还不快说?” “民女之所以少了那味名为升麻的药材,是因为那味药材虽然有缓解痉挛之症的功效,但是却对心脉不好。” “对心脉不好?我从医多年,虽然过去主治外伤,少有接触这一类药材,但自从国家太平后,也开始对其他方面多有研究,这味药材虽不常见,但也没有记载是一位有害的药。” 江蕴道:“寻常的医书上,是没有这样写的。” “哦?” 卢太医道:“寻常的医书上不写,那不寻常的医书上就写了?你的意思是放着寻常流传下来的医书不看,反倒去看一些偏门的,都没有人见过的医书?” 江蕴摇头道:“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倒是说的清楚些。” 江蕴道:“民女所说的医书,并不是什么偏门的医术,而是民女的外公所写,里面有提到,其升麻这味药材,味淡而无害,但这个无害只是对心脉康健之人而言,但若是当时有心脉衰竭,心气郁结等症状,并不宜用此药。” 这一点,卢太医还真的没有听说过,他沉默了一下,道:“你继续说。” “想必卢太医给相爷这诊脉的时候也发现了,他就有我刚才说到的症状,所以民女才故意把这味药材拿了出去。” 卢太医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但还是有些怀疑,他问道:“你外公所写下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他可是专研这方面?” 江蕴道:“据民女所知,外公过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专研女子生产方面,曾有妇科圣手的称号,也正是因此,才曾进宫当过太医,而缓解疼痛和痉挛,也是在这方面需要的,所以外公很早就接触了此类药材,至于为何会发现,那自然也是经历过许多……” 经历过许多沉重之事,才慢慢得出了结论。 第293章 苏相可满意了? 出于对于医药方面的严谨,卢太医对于不了解的地方,没有胡乱发言,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好好研究一下升麻这味药材,若是真如你所说,倒还要给你记上一功。” 他虽说脾气是不好,但也不是狂妄到听不进话之人。 毕竟江蕴虽说是当下身份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但顾知延是先前扳倒太后事件的功臣,医术也是颇受认可,即便是在宫里皇帝和卢太医方才脸色差,也不会真不将她看在眼里。 药方子这事儿,卢太医都这样说来,平南帝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问道:“听她们说,你给苏相喂水时,想要将他给活活呛死,这可是真的?” “皇上,臣活得好好的。”苏明樟又抢答。 “你嘴硬什么?朕只是问她是否行为不当,你先前昏着知道什么?” 这是一定要江蕴亲自回答。 在苏明樟面前,江蕴大可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气地灌他水,但在皇帝面前,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没有,民女都是用银勺一点一点喂给他的,绝没有抓着头灌水这样的事情,还请皇上明察。” 平南帝看了看宫女,又看了看江蕴,“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叫朕去明察,这屋里还有别的眼睛能让朕明察这件事?” “皇上不如考虑听微臣一句?” 苏明樟又出声。 平南帝瞪了苏明樟一眼,道:“到底还不是为着你?罢了,事已至此,你既无事,也就过去了。” 他这意思是不问不追究了。 两个宫女略显失望,江蕴一脸无所谓,可苏明樟却没有要放过的意思。 “皇上,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二人方才说臣的身边人是居心叵测。” “相爷,她前面真的……”宫女想要解释,但又知道了苏明樟的脾气,所以语气委屈的紧,但跟他委屈并没有什么用。 苏明樟掀了掀眼帘,根本不想听下去,“我的身边人若是要对我有什么不善之举,只怕我早就归西了。” 这他也不算是胡说,若江蕴真是要伤害他,那机会可太多了,若说早期他对她还算是有提防,可后面…… “皇上,臣以为,能在御前当差的人,说话做事还是要严谨些,不可私心太重。” 他这样点皇帝,说起来也算是有点儿僭越了,但此刻没有外人在,以苏明樟在平南帝心中的特殊,他便是这样直言御前的人不好,平南帝也没有什么脾气,因着细细想来,那两个宫女言词语气之间,确实有针对江蕴之处。 他也明白了几分,许是这两宫女想顺势攀个高枝,毕竟在这宫中,她们已经攀无可攀了。 本朝皇帝都专情,如今的平南帝,与皇后是伉俪之情,当年能一起上战场,如今也能携手坐江山,放到史书上也算是一段千古佳话,有人戏言,说是皇帝武力不抵皇后娘娘,怕是私底下被打怕了,平南帝知道了也只是哈哈一笑不当回事。 宫女们都太清楚了,即便是在御前伺候,也没有半分再往上走的机会,所以时不时会将目标放在一些被皇帝私下召见比较多的臣子身上。 但不得不说,上位者的言行真的会影响众人,平南帝登基未满一年,这下面就开始有以夫妻恩爱携手为荣的景象,纳妾多了,反倒是会被嘲讽上几句。 这样的情况下,高枝难攀,难得有机会近身伺候苏明樟,宫女们自然是不想错过。 只是可惜失策了。 平南帝见苏明樟好了许多,气也就慢慢消了,此时再看向那两个宫女,眼中更多了几分公正威严之态,“你们可有话要说?” 宫女还想哭诉,但其实不必开口都知道会是哪几句话,就在她们张开嘴巴的那一瞬间,苏明樟道:“既是事实就无需辩解,还请皇上给个处置,我臣到现在都没有醒,只怕阿蕴真的会因为她们的污蔑而受到牵连。” 平南帝想给宫女再解释两句的机会,但却被苏明樟打断了,他心中有些不悦,但思虑了一下,还是先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江蕴,然后再对苏明樟道:“那就把她们两个移去后头做事吧,苏相可满意了?” 第294章 下去陪葬……? 苏明樟当然不满意。 但那两人既然是御前的人,没能真的对江蕴造成什么伤害,平南帝自然不可能要人性命,很多时候,皇帝做事可没有苏明樟来的自在。 苏明樟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换个地方当差着实太过便宜她们,于是他道:“皇上的安排,微臣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她们方才那样吓到了阿蕴,不如就再……罚些月例银子吧。” 两个宫女诧异抬头,看看苏明樟,又看看江蕴。 江蕴一脸淡定。 吓到她?? 她们吓到她? 宫女欲哭无泪,等着皇帝开口说话。 平南帝心中觉得苏明樟实在是有些惯着江蕴,病的是他,他还没来得及关心他身子如何,他就急着要给人小姑娘打抱不平。 但确实是自己手下人也有不妥,于是他就答应苏明樟道:“苏相所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那就罚她们二人一……” “一年的俸禄吧,也不用太久。”苏明樟道。 平南帝:“……” 江蕴:“……” 任谁都听得出,平南帝本想说罚她们一个月的俸禄。 但苏明樟装傻,故意这样打断后,还非要加上一句“也不用太久”,似乎他还是在体谅人一般。 一整年白干活没收入,只能吃那点儿老本,好在那两宫女因为之前在御前工作,月例银子还比较可观,若是换做俸禄少一点儿的地方,根本攒不下银子,连老本都没得吃。 没让她们饿死,苏明樟已经很仁慈了。 平南帝被他堵话堵的难受,那两宫女听到罚俸一年,又开始连哭带求,平南帝想说一下苏明樟是不是太过了,但他又先一步作起来。 苏明樟捂住胃,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眉头皱起,手抓紧了被单。 “皇上,她们的哭闹,微臣听了实在难受,只怕要……要将药给吐出来了……” “你敢?”方才消失了存在感的卢太医突然有冒了出来,“打翻一碗,吐一碗,再下一碗是不是要浇在你坟头了?” 平南帝:“……” 这屋内,哪像个探病的场面?聒噪! 他也是烦了,抬手一挥,赶走了那两个宫女,一切就按苏明樟说的办。 少了两个人哭闹后,卢太医见苏明樟没有真的吐,也安静了下来。 平南帝这才觉得舒畅了些,道:“现在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苏明樟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那可能与朕说说,为何将身子闹成了这样?” 苏明樟:“可以不说吗?” 平南帝突然威严涨了许多,“这是圣旨。” 一句圣旨,让苏明樟再也没有还口的余地。 这世间到底还是有人能治得了他的,江蕴这般想着,在后面默默竖起了耳朵,却听到苏明樟道:“既是圣旨,臣定当遵守,单能否只说给皇上一人听?” “不行!” “不行!” 两声不行异口同声,一句是卢太医说的,一句是江蕴。 平南帝觉得今儿也是遇了邪了,身边全是不守规矩的。 卢太医的脾气他知道,对苏明樟有时暴躁,他也懒得管,苏明樟向来也是不太规矩,但今日为了江蕴,已经冒犯过他。 现在连江蕴一个小姑娘都敢抢答他的话了? 还有没有人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平南帝眉锋一压,气势陡然一变,卢太医轻咳一声,低头闭嘴,江蕴也是垂下来脑袋,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解释:“皇上息怒,民女是因为方才反思了,觉得自己对相爷关心太少,实在愧对他这般护着我,民女不知相爷为了伤了自己已是大过,还请皇上让民女将功补过。” 平南帝听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因为江蕴不知情而甩了脸色,那现在绝没有不允许她了解情况的道理。 “好了,苏相,朕与卢域都是自己人,至于她……”他看了一眼江蕴,道:“你既是想要娶她的,这种事关身体的大事,不该隐瞒,朕是过来人。” “皇上……” “好了,明樟,说吧。”平南帝唤了他的名字,加上前面强调的圣旨,可谓是软硬兼施,是在告诉苏明樟,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是大事。 苏明樟沉默良久。 他想把视线往后移,看一眼江蕴,却又不敢看。 心底里那个怯懦的他又开始往外生长,手不知不觉握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 “明樟?” “臣说。” 苏明樟说完这两个字后,浑身开始发颤,他终于抬起头来,用一种与他极其违和的,哀求又悔恨,恐惧又绝望的目光看着平南帝的眼睛,“皇上……如果微臣,如果当年是微臣……害死了自己的双亲,那微臣是不是该……” “下去陪葬……?” 第295章 江蕴得知真相 “发生何事了,为何会突然这样说?当年之事难道不是早已查明?是你亲手办的。” 苏明樟自嘲一笑,“或许臣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臣就已然到如今才知道。” “怎么?难道是你亲手举剑杀人吗?莫不是做了噩梦,记忆出了差错?” 平南帝转头看江蕴问道:“他前些日子可还有别的异常?” 江蕴摇头,但想起来一事,问道:“青姝被关,程风不见了,可是他们二人也与此事有关?” 苏明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青姝前几日支支吾吾,程风消失不见,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樟,既然话都开口了,就快些说吧。”平南帝话语虽是催促,但担忧之意更多。 苏明樟也知道,既然开了口,话就一定要讲下去,平南帝于他有恩,有权知道一切。 他尽可能稳住心绪,道:“皇上也知,当年微臣双亲落难,起因是被嫁祸的书信,可到如今,臣才知道,之所以会有那嫁祸的书信,全都是因为微臣…… 皇上或许曾有耳闻,臣年少时有过婚约,非要娶一路上救下的女子为妻,但如今,臣才恍然,她原是苏家二房派来取字迹的。” 说到这,苏明樟又开始低头呵呵傻笑,笑得比哭的还难听。 江蕴一听就知道是柳儿了。 但是柳儿出现也有些时日了,为何她以为事情都过去了之后,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是青姝! 江蕴忽而想起,那日青姝不满柳儿被放回去,即便她与她解释了放走她是变相折磨,但她似乎依旧是极不满意。 后来,还在禁足的青姝对她说,先去看看苏明樟。 青姝知道一切。 江蕴大概捋明白的思路,如此说来,是苏明樟父母的死与柳儿脱不了干系,而柳儿之所以能成事,离不开苏明樟对她的喜爱和放纵。 如此算下来,他自是觉得,父母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江蕴虽然还不太清楚其中细节,但大致情况已经明白,霎时间,先前的怒气退了大半。 虽然折磨自己的身子是天大的罪过,可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总也不忍心再揪着他责怪。 父母之死是何等惨痛,江蕴许还是能体会一二,但相比较起来,她所经历的远没有苏明樟痛苦。 即便时光倒流,那时刚出生的江蕴也护不住自己的母亲,但苏明樟不一样。 无力补救的事情最多只是伤感,但因自己过失而酿成的大错,真正会从心里折磨死一个人。 苏明樟不否认,这几日来,他真的有好几个瞬间,觉得自己该下去给父母道歉,但心中却有觉得有所牵挂,想要重新振作起来,两相拉扯下,最终便变成了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干坐着。 时而脑袋放空,时而脑中混沌,可每每早上,还要放下一切,理清思绪上朝,直到今儿再也撑不住。 平南帝听了他这番解释,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在很早的时候,他也听闻过苏明樟婚约之事,他还记得,后来他并未寻得那女子,于是多年未娶,直到今年才愿意重新开始。 若事情真如苏明樟所说,那他岂不是把那样一个害了自己一家的女人,当作愧对之人记了十年? 平南帝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也理解了他少有的失态,他心中觉得他这次状态像极了十年前,原来果真还是因为旧事。 半晌,他道:“十年过去了,你如今这个结论,确定是事实吗?” 苏明樟道:“确定。” 过去他没有想过,青姝提出来的一刹那,他也本能的不愿相信,但事实总是经不起反复的推敲。 这些日子,他脑中会闪过过去的种种细节,为何那日她会逃到半山腰的寺庙处?从花楼逃到那里,距离有多远,身后不见有人追,她一个弱女子当真能甩掉那么多人? 为何她入府后总想进书房伺候?说对识字感兴趣,却又没有真的学进去多少? 细节细数不完,但苏明樟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平南帝听到这声“确定”之后,沉闷地叹了一口气,“都是过去之事,如今大仇已报,你不可将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别忘了,你还是大靖的丞相。” 平南帝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但他所说的,也都是在理的真话。 他出门前,给了江蕴一个眼色。 她既是苏明樟的身边人,想来是最有能力安抚好他的。 卢太医跟在平南帝身后出去。 他也一样,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只想训诫苏明樟让他惜命,但此时此刻,训诫之言又说不出口,于是全程保持沉默。 门一关,屋里只余下江蕴和他。 第296章 我陪你去(知知道歉版) “今日进宫,家中人可知道?不如早些回去,免得老人家担心。” 苏明樟第一时间转移话题,不想让江蕴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又或者是,不想再说方才那个话题。 他这样一面本就不该让她看到。 但江蕴既知道了这件事,又怎会在让他一人呆着,再弄丢半条命吗? “外公那边我自会解释,让他放心,真正让人放心不下的难道是我?” 苏明樟道:“我心中有数,你先出宫回去,皇上那边我自会去说,不会有人责怪你。” 江蕴道:“相爷这是赶我走?赶我走,我便卷了满相府的钱财逃跑。” “钱财本就是你的,至于跑路,我有的是办法把你抓回来。” 江蕴点了点头,“既然你还是这般硬气不需要我,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说的轻快,走的也干脆,转身直接把门一甩,留苏明樟一个人在屋里。 门外天色暗淡,江蕴没有半分要逗留的意思,抬脚就走。 她走的比苏明樟预料的要果断,他虽是希望她离开,不要再追问他的难过之事,不要再看到他这副窝囊的模样,但走的这样快,他心中抽搐的发疼。 掌风一挥,屋内为数不多燃着的灯火也全都暗了下来。 他听到江蕴脚步声远去后,长嘘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躺下。 只是才没多久,门外风声呼啸。 是下雨的前奏。 不消多时,暴雨倾盆,单是听声音就知道雨点子很大,几户可以说是砸下来的,劈里啪啦落到屋顶上,乱耳。 苏明樟是弹坐起来。 算算时间,江蕴才走没多久,估计此时都没有出宫门,若她进宫是不是乘自己的马车前来,回去怕是没有马车会送她。 这个时间,大概率会在宫道上淋了雨。 苏明樟在屋内大致看了一圈,不见有伞,便想开门去寻宫女太监,拿了伞去寻江蕴。 门被重重一推,单听推门声都可感受到其中匆忙,可是随着门被打开,苏明樟动作戛然而止。 门外雨幕之内,屋檐之下,近在咫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小身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声踹门声似乎就在她意料之中一样,她也没有惊诧的转身,而是缓缓回头,“下雨了,走不了,所以回来了。” 苏明樟垂眸,见她鞋面干净,裙摆也没有湿透。 若是走了半路跑回来,不会半点雨水不沾,毕竟雨势这样急。 她根本就没走。 准确的说,是假装走了,然后放轻了步子走回来。 苏明樟自然看得出来,江蕴也知道他看得出来。 她今夜是真的没打算走的,方才只是去寻了个小太监,给了银子打点,让他帮着去医馆给外公报个平安。 她今夜若是会走,除非心中完全没有苏明樟这个人了。 她得来守着他这条狗命呢。 天色阴沉,这个时节的雨也冷,使得周遭气氛更加压抑。 江蕴语调故作轻松,问道:“相爷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 小姑娘站在檐下,声音不响,淹在身后的雨声中,但总之苏明樟听清了。 苏明樟没有很快回话,江蕴又颤了颤身子,“好冷。” 这声好冷一出,苏明樟再没有理由赶她走。 他僵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江蕴自顾自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还吩咐道:“把门关上,风全漏进来了。” 苏明樟关了门,恰一声雷声惊天。 闪电的白光冲进屋里,闪了一瞬,照见苏明樟唇色惨白,而江蕴背对着他,正想找烛火点上。 “不必点灯了。” 江蕴垂下手,“好,既是身子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 她说完就往榻上去,躺倒。 苏明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凝着那个背对自己的小身板,半晌不见她有追问的意思,于是缓步走过去,侧身将她搂在了怀中。 几秒之后,江蕴将一只手贴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上,雨声大,一时半会而也睡不着。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在漫无边际的雨声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江蕴感觉身后人在发抖,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借着雷雨的掩盖,声音慢慢变大。 苏明樟哭了。 他把头埋在江蕴肩背上,江蕴想要转身,却被他的手按着,不让。 江蕴这会儿是出奇的乖顺,什么都依着他,她又乖乖侧躺好,不做出要转身的动作。 直到她躺得半边身子都酸了,屋外的雨才算是小了一点,于是随之,身后人的声音动静也开始变小,是那种哭到疲乏后,断断续续的,轻声的抽搐。 “不要提,等明日,便忘了,可好?” 苏明樟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疲哑。 江蕴人虽清醒着,但还是选择用迷糊一些的语气,仿佛自己已经小睡了一会儿,困极了的感觉道:“嗯……” 她总算是得以转身,但全程闭着眼。 江蕴在医书中学了,心绪气血郁结,乃是许多大病的根源所在,然不懂排解的大有人在。 这世道里男子为天,所以男子哭不得,但天都能下雨,哪又有人真哭不得的? 若是能大胆宣泄出来,反倒是对身体好。 江蕴听他哭完之后,才算是放心些,也真的想要入睡。 她抱着他的胳膊,正半睡半醒时,苏明樟也不知是和她说话,还是喃喃自语,道:“看着身居高位,是个聪慧之人,实则这世间再难有比我愚蠢之人,对吧……” 江蕴虽是要入睡之际,但听到这话时脑子里自然而然就蹦出了答案,她迷迷糊糊,小声道:“都蠢,谁年少都蠢。” 那些圣贤书里又不会教人如何识别情爱真伪,江蕴过去会被宋珩几句花言巧语,骗得失了心智数月,想来自己母亲,当年也是被江齐安哄骗,在情窦初开,对男女之情毫无防备心时,能遇到什么样的人,真真是要看看运气。 他们运气似乎都不太好。 江蕴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里喃喃道:“一群老谋深算的,费劲了心机算计你,你又不是天生神仙。” 是后天修炼的。 前十几年,也是个被保护的极好的少年郎,没见过什么尔虞我诈,更不知什么阴谋阳谋。 “回头,去庙里烧香,道歉……我陪你去。” 第297章 小事翻篇,大事亦是 这是江蕴这夜的最后一句话,苏明樟听了后把她搂得很紧,巴不得嵌到怀里去的那种。 他腰间还挂着江蕴很久之前给他胡乱绣的香囊,上面有一句“能吃是福”。 翌日,雨停,外头地面泛着水光,平南帝下朝后,就来看了苏明樟。 苏明樟到点就醒,本要是去上朝,却被江蕴拦了一回。 他病态未退,且还不吃早膳就要去。 江蕴半眯着眼,拉着他的衣裳说要喝清粥,苏明樟思量了一下,坐下陪她。 他今日不必上朝,也是平南帝默许的,平南帝与卢太医来之后,看到苏明樟终于用膳,也是松了一口气,对江蕴的气也算是消了。 苏明樟那样的心结,他们二人自然是不知如何宽慰的,有些事,还是要女人做,要身边人做。 卢太医揣着袖子道:“医术学得再精,有时也不如美人哄一晚上,阿蕴姑娘用的什么蜜语?” 哄什么哄?哭出来就罢了。 这话江蕴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于是岔开话题道:“卢太医,那味升麻的药效与害处,您可核实过了?不知我外公写的书上记载可有误会?” 说到这个,卢太医正经了起来,“查过了,也是问了许多常用这位药材的太医,总结一下,觉得顾郎中所记载的并不是虚话。” 有了卢太医这话,江蕴才得一个清清白白。 平南帝稍作关心之后,神情严肃了几分,对江蕴道:“他既是好些了,你也就先回去,朕派人送你。” 江蕴从他语气中感到应是有朝政之事要谈,于是跟着小太监先行出宫。 昨夜没有回医馆,她也急着回去跟外公说明情况。 果然,江蕴走后,屋中气氛就沉重了些,苏明樟也有所猜测,问道:“皇上,可是官职推举一事?” “嗯,才处置掉一波人,如今朝中太多位置没有合适之人,” 苏明樟道:“臣以为文官倒是不急,明年春闱之后,新人入仕,自是会有很多变动,皇上想的是,薛睿的位置需要有人顶上。” 平南帝点头。 “放眼朝中,一时倒无顶替之人,好在是近年来边关无事,但一旦朝廷缺人的消息传扬出去,隔壁怕是要起动静,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苏明樟道:“大靖武将分工明确,东南边境水域多,负责哪儿的武将多是擅长水战,拨动不了,而西北境,过去的胜仗是皇上还是亲王的时候打的,后来守着的薛睿,其实如同鸡肋。” 平南帝道:“鸡肋朝中倒是不少,只是那个位置不能再放鸡肋了。” 过去一想到西北境,众人皆会想到王爷王妃,而如今当年的暄亲王夫妇已是帝后,国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日,帝王自是不会御驾亲征。 苏明樟道:“臣以为,那位置虽不该再放鸡肋,但也该有人先顶着,皇上是武将出身,是最懂战场要领之人,不如亲自出些试题,让有过实战经验的兵将过一遍,择能者着重培养。” 平南帝思虑了一下,道:“当下来看,算是个不错的法子,总是要先选了人出来,免得太平久了,个个都忘了居安思危的道理,邻边的蛮国休憩这么多年,朕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忍住不惹事。” 说完他拍了拍苏明樟的肩膀,你这两日好生修养着,过些日子选人的事还是要交给你操办。 “臣是文官。”苏明樟道。 这话并非不愿意揽活,而是怕此举被人诟病。 “你懂不懂武朕心里清楚,百官也该知道一下,还有明年的春闱,也没多少时候了,朕交给吏部,你也多盯着点。” “是。” 平南帝又与他谈了约有一刻钟,过后起身离开,苏明樟既已好转,是住宫里还是回去,就由他。 苏明樟自然是选择出宫的,他先去了医馆。 大病一场,苏明樟躲过了一次挨训,若换做平常,江蕴又因为他一夜没回,顾知延定是眉毛都气到天上去,但是这次江蕴先一步回去,虽没把事情尽数说明,但也提了苏明樟是心病在先,思念过失父母了,心中对他们有愧才这般,顾知延便没有那样生气。 至亲之情,他最是能理解。 他回到医馆后,所有人如事先约定好一般,无人提及过去几日发事情,也没有任何怨怪,顾知延又给他诊了脉,看了卢太医的药方后,也觉得没有什么再要改进的地方,于是叮嘱了那药还要多服用些时日,不可不疼了就把什么不管不顾。 顾知延是个曾经深陷过去,活在自责中十几年的人,向前看的道理谁都懂,但他也是与江蕴相认之后才真的做到。 是夜,许多小事一并翻了篇,顾知延与苏明樟聊了许多,这夜顾知延没有当他是丞相,也没当他是就爱欺负江蕴的孙女婿,只当他是个年少遇难的晚辈。 翌日,苏明樟恢复往常,出现在朝堂上之后,那一点点关于他的猜忌和流言也就烟消云散。 朝中,平南帝说了武职评选一事,虽不是太大的事,但事关兵权,所以还是颇受重视,消息传下去,但凡是有过实战经验的将士,无有不心动的。 那头这事传得热闹,而苏明樟则是早早出宫,下朝后又没回府,直奔医馆。 江蕴见他步履匆匆,担心他又有什么事,放下手中的药,上前问道:“可还难受?” 苏明樟道:“你答应陪我去庙中。” 江蕴道:“自然陪你去啊,现在吗?” “我只想快些,也要给自己求一个安宁,否则愧对于你。” “好。” 江蕴洗了手,换了身没有药味的衣裳,跟他上了马。 是骑马,而非坐车,一来是快一些,二来…… “程风到底去哪了?” 江蕴问道。 “伤了,还没好全。” “与青姝有关?” 苏明樟嗯了一声,江蕴知道这些事都是连在一起的,也不再细问太多,只是道:“回来后,将青姝放出来吧。” “嗯。” 第298章 再见江晗 去的寺庙有些路程,在城郊的半山腰处,名净慈寺,慈悲当道,香火百年不断。 特殊的是,里面没有和尚,全是出家的女子,是个尼姑庵,传扬的是母慈子孝,来往香客,不是子女给父母求康健,就是父母给子女求平安。 传言那庙灵的很,最能抚慰人心。 苏明樟马快,两人到时,也已是午时。 寺中会提供素斋,有香客拜完之后,陆续去后庭用膳。 苏明樟一路话少,满心默念着歉词,踏进佛堂时,江蕴道:“心诚则灵验,这儿的菩萨会带话,天上地下都能带。” 她发上只简单的挽着一根楠木簪子,一身素净的打扮与寺庙很是契合,而苏明樟则是一身官服都没换掉,显眼的很。 本就是正午,菩萨面前人也少了,剩下的香客们,见了那身官服,自然会退开些,佛堂上清净,很快只剩下两人。 江蕴拉了拉裙摆,准备与他一同跪下,却被苏明樟拦着,“你为何要跪?” “我与你一起啊。”江蕴道。 苏明樟道:“若是其他情况,你自当与我一起,但我今日跪,是认错赎罪,你无错,自是不该跪。” “相爷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我说了来作陪便是来作陪,你认错赎罪,我自也有我的愿想说。” 江蕴说完,已经跪在了软垫上。 外头传来正点的敲钟声,两人齐齐往前叩了一个头,接着又是两下,三叩头方显心诚。 苏明樟插了香,给了很多香火钱,多到小尼姑不敢接,去喊来了住持,才递出去了那一沓子银票。 苏明樟给逝者尊长新制了牌位,说回头新修一下相府的祠堂,还带上了江蕴生母的一起,说回头都放在一起。 住持拿着银票鞠了躬,道是半月之后来取就是,言罢苏明樟便带着江蕴往外走,踏过门槛时,只觉心上轻了些。 江蕴呼了一口气,道:“相爷饿吗?” 苏明樟一听便知,“你饿了。” “后头有素斋,若是二位不嫌弃……” “不嫌弃。” 江蕴不等她说完就带着笑意接话道。 住持也朝她浅浅一笑,“请随我来。” 后边不少领了素面的香客,见苏明樟这样的人也会来这里用膳,也都是有些意外,有目光时不时瞄过来,又很快转移开来,苏明樟半点不会在意,江蕴起初也没有在意,但当她坐下等着素面的时候,却隐隐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往这边看来,于是巡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江蕴本以为自己太过敏感,但当那碗素面上来时,她却看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量与自己差不多,很是清瘦。 江蕴看清了那张脸。 江晗。 她身后还跟着七兰,若不是江晗走在前头,江蕴都要认不出七兰来。 两人手中都端着一碗素面,放到了江蕴苏明樟面前。 江蕴这下确定,方才自己感受到的视线,一定是江晗。 江晗确实看了他们许久,在躲起身和出来相见之间,最后选择了后者。 她把面放下后,没有先开口,似乎是在等江蕴先开口,不知是因为过去做的错事,有愧于她,还是因为现在身份地位的悬殊而不敢开口。 江蕴也是愣了一下。 自那次留她一命,将她赶走后,江蕴没有在打听过她的死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能给自己赚一个什么样的路,江蕴根本没打算管过。 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江晗。 她的变化太大,除了那张脸没有太大的变化之外,其他的天差地别,例如过去身上的傲气和不甘,已经烟消云散,在这寺庙中呆了数月,对名利的渴望似乎是真真实实淡去了。 看这些,只需要看人的双眼就知,江晗现在的双眸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挺喜欢的。 江蕴不得不承认,江晗选了一条很对的路,就像是迷途知返一样。 除了这条路,以她当时被毁了名声逐出家门的下场,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能选择不挣扎,由奢入俭,真就还能有一条过得下去的路,当时她还提点过静兰,大家过去都以姐妹相称,但静兰却半点也醒悟不了。 江晗能安心过着清修的日子,江蕴竟还有几分欣慰之感,江晗双眼没有蔑视和敌意的样子,看着实在顺眼许多。 江蕴目光下移,落到那一碗素面上,轻轻开口道:“多谢。” 她这样淡淡的一句,没有与她相认,但却有让过去恩怨都烟消云散的意味。 本以为江晗听了后会转身离去,但她站着没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江蕴用筷子波动了一下面,抬头看着她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江晗动了动嘴,半晌没有声音,就在江蕴打算自顾自低头吃面时,她总算从嗓子中挤出声音道:“姐姐。” 姐姐? 江蕴对这个称呼都觉得陌生的很。 以前江晗时常直呼她大名,倒不是没有喊过姐姐,只是那语气天差地别。 如今这声姐姐,才像是真的在称姐姐的语气。 江蕴又放下筷子,顿了一下后,还是应道:“怎么了?” 江晗声音依旧很轻,“爹他不好,但我们到底是有一层亲的,我们是真真实实的姐妹,对吗?” 江蕴点了点头,道:“这是事实,但你想要说什么?” “你先吃,待你吃完,可否……” 第299章 青姝解禁 “可以。” 江蕴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想要问什么,但吃完与她聊两句也没什么,毕竟二人也不是过去争锋相对的时候了。 “好。” 江晗应声后,退开了去。 江蕴是饿了,急着吃面,苏明樟道:“还理她做什么?” 江蕴嚼着面,道:“我好奇她想说什么。” “你就是心软,留她一命不说,现在还乐意听她讲话。” 江蕴点了点头,咽下那口面道:“我比你是心软一些,如若不然,旧照你以前那样欺负我,我定是不嫁你的。” 苏明樟微愣后,嘴角极浅的扬了一下。 但还是没能逃过江蕴的眼睛。 他这般,不再跟前几日一样像条死鱼,江蕴也才真的放下心来。 “好在也没软过头,该弄死的你也不犹豫一下。”苏明樟补充道。 江蕴三两下把面吃完,转头捏了捏苏明樟的耳朵,道:“劳烦相爷等我一下。” 她起身才看到有几个小尼姑窸窸窣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出家之地,方才捏苏明樟耳朵的动作有些不妥。 她下意识将手缩回袖子里,轻咳了一声,走向在树下等着的江晗。 “说吧,何事?”江蕴声音平静。 江晗两手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攥在一起,道:“我在这里,像是隔离了外头,但多少还是能听到点风声,听说……听说姨母她已是废太后了,而静兰公主……根本不是皇家血脉。” 江蕴道:“此事为真。” 江晗问道:“她们可是已经去了?” 江蕴点点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其实……其实我想问的是江家。” “江家,问江家什么?” “太后成了废太后,江家可还好吗?” 江家可还好? 听到这个问题,江蕴都有些想笑。 江晗是远离世事太久了,除了废太后那样的大事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之外,其他的都不知道。 江蕴云淡风轻:“江家早没了。” “什么?” “江家没了,很在意料之外吗?” “倒……倒也不是。” 说实话,这个结果江晗也是想到过的,但心中一直侥幸,毕竟这是最差的结果。 “是满门抄斩吗?” 江蕴道:“若是满门抄斩,你倒要庆幸当年他们的狠心了。” 江晗不说话,江蕴就继续道:“不过并不是,但如今的结果也大差不差了,江齐安自是去了。” 江蕴说的简单,没有说是她亲自送走的,也没必要说,而后她又道:“余夫人后来也走了。” 至于小余氏为什么死,江蕴自然也没有细说,江晗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若是让她知道小余氏是因为要杀她,才也给自己惹上了杀生之祸,那江晗才勉强静下来的心,又不只要该如何面对现实了,不知是该理解该释怀,还是该恨,恨又该恨谁,恨亲娘是何其难熬,那再恨江蕴吗?江蕴却也从没有做错什么。 许是江晗也有这层预感在,于是也没有选择追问太多细节,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睛别开去,道:“我知道了。” “嗯,若是没有别的什么,我便先走了。” 江蕴说着正欲转身,江晗忽而又拦住她,“对了,江晟呢?江晟!” 江蕴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怔住。 对啊,江晟。 她都差点忘了。 之前还让小余氏交代江晟的去处,但她宁死不说,如今江晟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 见江蕴犹豫,江晗道:“江晟还活着对吗?” 她上前,大着胆子轻轻扯了一下江蕴的衣袖,“他总是没做错什么的,他才十四岁,他一直在太学念书,他也不曾欺负你的,他活着,江家就还在,他不会不认我的,我还算得上是有家对吗?” 江蕴依旧默不作声,江晗不喜欢她沉默,“你我与他都是血脉至亲,若是…若是能让过去恩怨放下,我们都还能好好的不是?” 江晗在寺庙的几月,心态变了很多,说的放下恩怨,也是日夜受教导的结果。 但对她性子的改善来说,总是好的。 对于江晟,江蕴虽然没有很浓的姐弟情,但也没有什么恩怨恨意,良久,她道:“他先前被余氏藏了起来,如今下落不明,若是找到,我会跟她说你在这里,让他来见见你。” 江蕴说完,扯开江晗的手,轻轻甩了甩衣袖离开。 江晗看着她的背影道:“好,我等着他来看我。”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很轻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一起来,就最好了。” 回去路上,苏明樟骑马就慢了许多,可见心静,江蕴则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道:“江晟一个大活人还能失踪了?余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苏明樟道:“活该见人,死了便让你见尸,我派人去找就是。” 江蕴道:“我太久不见他,都不知他如今长的什么模样,画出来也不像。” “回头我进宫让太子帮着画一下,他先前在太学读书,与太子时常会见面。” “嗯……” 江蕴应声。 “还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的变化很快,也可以很彻底。” 苏明樟道:“这有什么稀奇,你如今也与过去在大宅院中的性子完全不同吧。” 江蕴挺了挺腰,道:“我过去那是被压抑了,我没变,我就是如今这样的性子。” 苏明樟道:“那或许其他人也没变?或许人本性就没坏到那个地步,倒像是被教坏的。” 江蕴想了想,道:“倒也确实,那些奚落我的话,都是余氏教的。” 她不再想那些,张开手,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催苏明樟道:“你快些,你不心疼青姝被关那么久,我还心疼呢。” *** 青姝房门被打开时,发出吱呀一声。 里面人抬起头来,看到江蕴进来,忙坐起身。 “你怎么样?” “相爷怎么样了?” 两句话同时出口。 江蕴先回答道:“他若是有事,你这门还能开吗?” 青姝大概是被关的久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要稍稍反应一下,然后整个人一松,惨兮兮笑了一下。 “相爷没事就好,不然我就是赔了这条命,也不知道下去该怎么跟夫人交代。” 江蕴道:“你还是精神点,起来吃点什么,也算是给我交代。” 青姝过去不管是动是静,那鲜活的劲都是写在脸上的,如今看着蔫了,丧气,江蕴不爱看。 青姝讨好地笑了笑,道:“吃,我这就吃,你是女主子,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江蕴头回见她对自己笑得这么谄媚,扯了扯嘴角道:“你爱吃什么吃什么,我可管不着你。” 青姝坐到桌边,一口肉包一口白粥,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脑中突然猛的想到什么,抬头问道:“对了,程风呢?” “我不知道,我难不成还先关心他吗?” 青姝又问道:“那他死没死?” 江蕴:“?” 第300章 缠人 程风是经历了什么?江蕴到现在也不知道,青姝一句他死没死,给江蕴问愣住了。 “没动静,应该没事吧,姓苏的还能真把自己的心腹给打死了不成?” 青姝道:“你别不信,相爷那日真的对他下死手。” 她又吃了几口后补充道:“但是,更多的是为了逼我开口吧,所以……” “所以你欠他人情,他的打有一半算是替你挨的。” 青姝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又不是扭捏之人,事情都过去了,欠了人情就还上呗。” 青姝道:“我不知道怎么还,难道说下次他再要挨打,我替他?” “你就这样盼着他下次再挨打?” 青姝:“……” “再说,你替他这可能吗?但凡是个男子,哪有能让女子去替他挨打的?” 青姝道:“有道理,那我怎么办,我给他银子?我月例银子可没他多,也……也没攒下来几个钱,这够吗?要不我再攒攒。” 江蕴道:“他大概也不缺你那点银子,你与其给银子这么生硬,不如多去关心两句,端茶倒水来的实在。” 青姝半信半疑,“就关心两句?不痛不痒的又没什么实质性的赔偿,会不会不好?” “他替你挨了打,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自愿的。”青姝道。 江蕴白了她一眼,“那你跟他谈赔偿?这不是寒心?说了多去关心几句,不用给银子,倒是该多给些态度。” 青姝道:“那行,怎么说他也是实在够意思。” 江蕴轻飘飘道了一句:“只怕是有意思才会够意思。” 青姝喝粥的动作都僵住了,看着江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蕴:“就是字面意思呀,你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青姝:“我觉得玩笑乱开很没意思。” 说完她就把头埋到粥碗里。 江蕴见状,道:“既觉得是玩笑话,你又羞什么?” 青姝:“我羞什么了,不过喝个粥。” 江蕴道:“你方才都是把碗抬起来仰头喝的,现在做甚把脸埋下去?” 青姝哑口无言。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江蕴这么细节又会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来了,江蕴就干脆把心中所想放到明面上来,道:“他都伤到半死不活的份上了,若说你心中没有猜他对你是否有情谊,那我是不信的,你那么多话本子也不能白看啊,既然说只与我关系好,你跟我还装什么傻?” 青姝道:“我……我装什么傻了,万一是误会,丢人的还不是我,他过去说话什么态度,就他那样性子的人,你觉得会动什么心思吗?” 江蕴道:“性子确实不是个招姑娘的性子,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 青姝:“?”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江蕴的脸色,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连他主子那样的性子都能开花,更何况是他呢。” 江蕴道:“我没这么想,你少调侃我,吃完了便去看看,我也去看一眼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哦……” 程风先前一直不在府内,而是苏明樟给他派了个郎中,然后回自己在洛阳买的小屋里修养去了,这才刚被接到府里来养着。 江蕴与青姝过去时,有郎中正在给他查看伤势的恢复情况,程风趴在床上,还是不太能动弹。 这次伤得实在厉害,不想以前,他过个三两日就能正常当差,现在虽说是养了好几日了,但离正常当差还远着呢,所以手下一些活都是程东程西在干,他们自先前办事失误后,也是现在才被放出来。 程风见二人来时,第一反应是大喊一声:“别进来!” 两人停在了门口处。 程风见她们停住,语气这才缓和下来,道:“伤得厉害,看着吓人,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江蕴道:“多吓人的我也看过了。” 程风对江蕴说话现在都会多敬着些,“阿蕴姑娘,属下这个就……就不劳烦您了,郎中也在呢,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照看的。” 江蕴听他这样说,自然也给他留了这个体面,“既然不需要我看,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她自己退了出去,但却在青姝腰上轻轻推了一把,然后头也不回看离开。 青姝往前踉跄了两步,又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去看江蕴,刚迈开步子想要去追她,结果又收回脚。 这探病来都来了,她见了程风这样,总不好半个字没说,转头就走吧。 于是青姝问郎中道:“他怎么样了?” 不等郎中回答,程风就道:“说了有郎中在就行了,你也先走啊。” 青姝这暴脾气跟他不对付,又气又心疼,对程风道:“闭嘴。”然后又转头看向郎中。 “额,姑娘,他的伤势虽重,但不至死不至残,就是会留下不少疤,我会用最好的药,还有就是……修养的时间比较长,还需有人多多照顾着。” 青姝点点头道:“知道了。” 郎中见青姝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明白了几分,把这几日要敷的药放到她手上,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好。” 郎中才走,青姝就再次被无情驱赶,程风大抵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丢人,半点儿不想被青姝盯着看,可这女人居然还想给他上药? “我真不需要,你把药放边上就行。” “我不来谁来?你自己来?” 程风默不作声,“说了不用就不用,你以前没这么缠人啊。” 青姝:“!!!” “你管我这叫缠人?你这伤是因为我,我不过拿出我该有的态度,我总不能冷眼旁观吧,当白眼狼?你当我是什么人?” 青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程风背上的衣服直接掀的老高,触目惊心的伤痕吓得她药都差点没拿稳。 程风现在除了一张嘴能动,其他的基本上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青姝这样来硬的,他没有办法,只能嘴里嗷嗷说她没事找事,男女有别什么的,青姝根本不搭理。 直到上完了药,青姝看着骂累了了程风,起身问道:“做甚要因为我被打成这样?你那日若是不给我出头,也不会如此。” 第301章 铺子到手 程风那张嗷嗷了半天的嘴突然沉默起来。 半晌,他道:“没什么,我困了,出去记得带门。” 说完他就头一埋开始睡觉,青姝还想再问,程风就直接打起了呼噜。 青姝瘪嘴,“行,我明日再问,有种你就一直睡着别醒来。” 程风将这话听了进去,还真就每每青姝来的时候都打鼾,不出几日,青姝就气鼓鼓寻到江蕴讲了此事,江蕴笑道:“他真真是又怂又勇。” 勇的敢挨打,怂的话都不敢说,搞笑。 江蕴伸了个懒腰,道:“不说就不说呗,你总不能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逼问出个所以然来,有些事情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青姝道:“我看还是不要想多了,与其关心这些,不如说点实在的,对了,相爷送你的铺子怎么样了?” 江蕴道:“这两日都安顿好了。” “那他还说要送你一条街呢?” 江蕴皱了皱眉头,道:“也给了,但管下面的铺子实在累,我要找几个靠谱的人帮着。” 青姝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样?” “你有这个精力?” 青姝道:“这要看你愿不愿意留一家铺子,专门卖话本子。” 江蕴笑道:“原是打着这个算盘,那行呗。” 有人帮着一起,江蕴也省事不少,她想到帮萧煜之拿的那三家铺子,又想到萧门的门主令牌还在自己手上,那铺子会有人来接头打点,于是想着现在出门,去铺子里坐一坐,看会不会有人来。 只是正要出门,就被苏明樟逮了个正着。 明明下朝许久了,换平日里,苏明樟定是一身常服,但今儿却还穿着官服。 “做什么去?”他问江蕴道。 江蕴见他这样,也反问他道:“相爷这是做什么去?” 苏明樟道:“有点事。” 江蕴觉得这回答简直是敷衍到天上了,于是也学着他的语气,回他道:“有点事。” 苏明樟无奈一笑,道:“我这样说,是因着解释起来不是三两句话的,你若是事情不急,我带你一起去。” 江蕴也好奇他的事情,但想到身上的萧门令牌,就觉得不安心,还是早早处理掉,跟萧门的人接个头,然后把令牌给他们也好,藏到铺子里也好,总之不好带在身上。 于是江蕴道:“我的事也急,那些铺子我都要去看一看的,你去忙吧。” 苏明樟莫名觉得她语气有些心虚,且动作也着急,但就是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不对,于是点头道:“好。” 他今日实则是帮着皇帝去看武将们的考核,但他是文官,又不好名正言顺地说三道四,于是便假借无意,恰好去请安撞见这一幕,便被皇帝留在边上问上几句。 这样无意的场面,他要带着江蕴,也没人敢说他什么,而他则是要帮着皇帝当坏人,某些成绩不错大门时皇帝不喜欢的人,他便要出言,让皇帝刷掉他们。 做坏人这事,他在行的很。 于是江蕴与他分别上了两辆马车,也是两个方向。 江蕴到了铺子里,也不知萧门的人为何个个都那样神,没多久就过来,对话几句后,江蕴确定了那人的身份,便与他交代了一下三家铺子的种种事宜。 因着铺子明面上的主子是江蕴,所以江蕴也格外谨慎,警告他们这铺子必须正常经营,不要搞出什么事情来,更不要在税收上面动什么手脚。 那人起初还态度有些傲慢,待江蕴拿出了萧门令牌后,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三家铺子交接完之后,也花了不少时间,江蕴最后想去自己的那条街瞧一眼,看看都经营些什么好,于是她拿着萧门令牌放到那人手上,然后转身要走。 可下一秒,却被那人飞速拦住,他站到江蕴身前,躬身,双手举着那令牌,低下头递过去,道:“还请姑娘收好令牌。” “我把事情都交代完了,这令牌为何还要放在我这里?你拿着,回头等你们主子来洛阳了,你再交给他就是。” “还请姑娘收回令牌。” 那人动作不变,依旧拦在前面,解释道:“萧门的令牌,门主给了谁,我们便听谁的,令牌在手便有权力,有所有权力,除了……除了再次将令牌转交给别人的权力,这令牌放到除门主之外的人手上,那必须是门主亲自给的才行。” 江蕴:“……” 不是,她接下这块令牌时,不知道有这么多破规矩啊。 她道:“但是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还要这令牌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萧门中人,你不过拿着转交一下,至于这样害怕?” “姑娘,恕我实在不能接下这令牌,姑娘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门派有门派的规矩,这些规矩在门派里,就如同是大靖的律法一样,我等不敢轻易触碰,更不能明知故犯。” 江蕴叹了一口气。 “那你可知道你们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那家伙摇了摇头。 江蕴无计可施,只得一把拿回那令牌,道:“行吧,那他回来了让他尽快告诉我,我好早些将东西还给他。” 这萧门令牌她拿着没用不说,还不能马虎弄丢了,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就是个烫手山芋,要是让苏明樟知道了,她又要好一通解释。 且事关萧煜之,解释了估计也没多大效果,苏明樟才大起大落一番,能平静些就平静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眼前人如释重负,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速度够快的,江蕴心里默默想到。 她一边仔细收好令牌,刚要出铺子,又倒退回去,把令牌重新取下来,打算藏到铺子里。 总比日日带在身上安全。 于是她拿着令牌,在铺子里转了转,甚至不忘抬头看看房梁,想着该藏哪里最好。 只是还没确定放哪里,身后冷不伶传来问话声:“在看什么?” 第302章 令牌被发现 话音未落,江蕴脑中空白一片。 音色过于熟悉,江蕴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苏明樟在外头,甚至能猜到他的神情姿态。 江蕴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令牌攥的紧紧的,手则是藏在袖子里,不敢露出一丁点儿。 “在看什么呢?” 苏明樟没怀疑江蕴有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好奇她这样神神叨叨的做什么。 苏明樟的脚步越来越近,很快江蕴就感到身后被他的胸膛贴住。 “嗯?”她轻轻发出声音。 “可是铺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身后胸膛微微震动。 “没什么,我不过随便检查一番罢了,看看有什么纰漏。” “往房梁墙壁上看?莫不是嫌这屋子照的不结实。” 江蕴:“……” 她轻咳了一下,转过身道:“这些我不懂,我就得了铺子高兴,想多看几眼罢了。” 苏明樟微微皱眉,觉得她说话很不真切。 他在她腰上掐了一下,“说实话。” “是实话,我看的差不多了,回去吧。” 江蕴牵了牵苏明樟的手,往外走。 苏明樟本就觉得她奇怪,现在这一牵他的手,就更加察觉不对了。 江蕴的习惯,喜欢走在他左侧,要拉扯他,也应该用右手,可今儿却用上左手了。 苏明樟垂眸,默默走到她右边,想牵起她的右手,可不想她又绕了一圈,继续用左手牵他。 苏明樟站住脚步,“手里有什么?” “什么?回去啊。” 江蕴试图转移话题,苏明樟一把揪住她的脸蛋,“右手给我。” 江蕴装傻:“怎么了?” “哎呦……” 她明确感到苏明樟手劲加大,她半边脸都被捏红了。 见她不听话,苏明樟便直接弯身去抓她的手,江蕴见状直接大步走出去,想要爬上马车。 但她速度再快也无济于事,苏明樟起了探究心,哪会让她轻易逃脱了,便三两步跟上,反手一拉,不过是稍稍加了些力道,江蕴的手就被他从袖中拉了出来,苏明樟见她手中紧紧捏着一木牌,问道:“这是什么?” 江蕴支支吾吾,但知道已经逃不掉了,她一边想要挣脱,一边道:“没什么,先回去,我同你细说。” “先让我看一眼。” “先回去!” “先看。” “先回去!” “那你回回看。” “……” 江蕴被她拽着根本走不开,苏明樟越来越有不好的预感,他问道:“是什么东西,我难道见不得?” 江蕴眼神一闪,道:“那各退一步,先上车。” 两辆奢华的马车堵在这新铺子的门外,苏明樟与江蕴拉拉扯扯,路过的人自然都要看几眼,多不好。 江蕴一双杏眼对着他眨了眨,苏明樟到底是也妥协了一步,将她直接拎小猫一样地拎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拉,伸出大手,道:“拿出来。” 江蕴磨蹭了一下,还是缓缓伸手,将手中的笑门令牌放到苏明樟手上,紧接着道:“这东西在我这是有原因的,是前些日子……” “萧门?” 这一看就是江湖门派的令牌,苏明樟见到那大大的萧字,当即就打断江蕴的话问出了声。 江蕴先回他道:“是……这是因为……” 还不等她解释下去,苏明樟忽然就反手拉开窗帘,把手里的令牌用力扔了出去。 街道边上有一条护城河,一直延申到城外,苏明樟力气大,直接将令牌扔到了护城河里。 “苏明樟!” 江蕴见状,扑到窗边,只看到远处河里泛着涟漪,“你扔了干什么?” “不扔,留着做什么?” “我不是刚要与你好好解释?” 苏明樟把趴在窗边的人拉回到怀里,“我扔了,你就没有嘴解释了?” “苏明樟你讲不讲理?” 江蕴虽说也不想一直拿着那令牌,但是她也知道那令牌对一个门派的重要性,她也拿萧煜之当个朋友,这东西丢了,她简直里外不是人。 “我不讲理?难道不是你想将我气死?” 他说着,江蕴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江蕴:“!!!” 这厮心结一解,立刻回到过去的模样,前些日子算是被他那副可怜模样骗了,嘴贱手贱依旧是常态。 江蕴用手指往他大腿上一拧,然后坐回身道:“你便是扔,也要问清楚缘由,再做处理也不迟,凭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将我手的东西扔了?” “是你手里的东西,而不是你的东西,我怎么仍不得?你还真想在我身边握着别的男人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这东西是他给你的?你知不知道我追杀他,你还能私藏他的东西?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差点杀了你的?你是知道他的行踪?” 苏明樟这是醋缸子彻底翻了,如果是狗的话,定是已经全身的毛竖起炸开的模样。 一连串的问题,江蕴都不知从哪一个开始回答,便捡了关键的一句,“他是差点杀了我,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笔帐不是早就算清了?” “这还能算清?” 苏明樟将她捞过来,与自己面对面,“你是觉得这能算清?” 他说完往江蕴脖子上咬去,咬的就是她原先受伤的地方,拿脖子上的伤疤在良药的作用下早就褪去,如今看着肤如凝脂,洁白细腻。 “嘶……你这野狗做什么!” 江蕴好端端又被狗啃,她推开苏明樟的脑袋,“你这种说事说到一般就发狗疯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吗?” 苏明樟道:“我是让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这里的疤没了,就忘了一切?那我便让你疼一疼,好好记着。” 江蕴也是一吃痛就急,再加上她在苏明樟面前,胆子已经愈发大的,她干脆一手薅住苏明樟的头发,生气道:“是,他是伤过我,那你可知道他救过我的命?” “你说什么?” 萧煜之救过她? 苏明樟一时没明白,他连自己脑袋上的那只小手都顾不得管,就先问道:“他何时救了你?怎么救了你?” 江蕴道:“也就是不久前的事。” “不久前是多久前?” “你说呢?我上次遇险是何时难道你心中没数?” 她肩上的伤也才刚好,苏明樟又怎会不知道她何时遇险? 苏明樟略略回忆了一下,问道:“是那时候?” 第303章 他救过我一命 江蕴默认。 “可那时候,不是程东程西?除去他们之外,我倒是听说有一女子帮了你。” 江蕴依旧是默不作声,还把头微微撇开去。 苏明樟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恍然的意思。 “我听闻那女子模样不错,但身量很是高挑,比寻常女子高出了快一个头,就是放到男子里,也是算高的,那个女子呢?你别说他是男扮女装的……” 回应的再一次是沉默。 苏明樟就算是方才不确定,现在也在这一次次的沉默中确定了,那人就是萧煜之! 抛去那时候的事,苏明樟又猛然想起一事。 他这两日听闻,就在前几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的时候,曾有一模样妩媚的女子去药铺里找过江蕴,众人对那女子的形容也是身量高挑,非常高! 他才听闻此事,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是江蕴学医后帮过的女子,然后结交了朋友而已,许多要事摆在眼前,变没有太过于打听这件事。 苏明樟头一回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 他到现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女子,分明就是披了女人皮的萧煜之!是他那些蠢狗属下们找了数月都找不到的萧煜之! 苏明樟说不气肯定是假的,自己追杀了许久的人,居然私下里与江蕴有所往来,这女人竟然还敢瞒着他! 江蕴的后脖颈被扼住,脑袋压向了苏明樟。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们有往来,他连门派令牌都能给你,你竟敢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江蕴也是有点急了,“怎么,相爷现在对我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了?” “信你?我倒是完完全全的信你,可你呢?这件事情就这样瞒着我?我愿娶你,我与你一起跪拜父母,我将你母亲的牌位也放入相府祠堂,你现在竟还反问我信不信你,你说我信不信你!你倒是要值得我信才是!” 就信不信这个话题,苏明樟也是说红了眼。 江蕴何尝不知道他是真心信她?她叹了口气,道:“是我唐突了,苏明樟,你是信我的,但你既然信我,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我说了他救了我一命,你是当做耳旁风了,还是不信?” 苏明樟也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方才实在太激动,确实将这句话又抛到脑后了。 他不再扼着江蕴的脖子,而是松开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说吧,说的详细些。” 两人间气氛稍稍有所缓和,江蕴这才能好好说事,“他是被你追杀怕了,才换做女人模样,我遇刺那时,他正好看见,那时程东不在,程西一人也难以应付多人,是他出手相助,不然我……” 江蕴不想再说下去。 苏明樟无言。 他回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他在干嘛。 他在府中,听到程东来报后,让他去把江蕴给抓回来。 那时他脑子简直就是一团浆糊,竟只是让程东去将人带回来,自己则是在想那骗子的伤到底是不是因为江蕴。 他居然曾为了一个欺骗他多年,将他害惨了的女人,而怀疑过江蕴! 那时江蕴在危险中,定是想到他,也气他,是他亲手制造的可乘之机,给了萧煜之这么一个机会。 苏明樟一阵心悸。 他不能想这件事,一细细复盘这件事,他就会难以控制地联想到十年前的惨案,这一串的连锁反应,让他才艰难调整好的心态又崩塌,再这样下去,之前的折磨和努力简直功亏一篑。 江蕴也从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件事是这件事,与过去的无关。” “但都是因为我错信烂人,害了我最心爱之人,一样的错误,我……我竟能犯两次……” 苏明樟声音很轻,完全没了方才的激动,像是要沉入深潭,卷入漩涡。 江蕴知道,要及时制止,但此时普通的言语已经没有用了,有些法子她不想用,于是还是抱着侥幸心,好好说了一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至于这件事情,我到底也没有出什么事,不要放在一起来看。” 苏明樟神情完全没有变动,显然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江蕴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手,看着他这醒不过来的样子,又想着他方才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手中的东西扔出去的模样,然后一狠心,直接一个巴掌抽在苏明樟脸上。 啪! 很清脆响亮的一个耳光。 五感上的多重刺激,让苏明樟直接清醒了过来,他仿佛从深潭中爬上来一般,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神光。 “让你不要将事情混在一起想,是听不明白吗?!” 江蕴用最一反常态的态度对他讲话。 这一招果然有效,苏明樟明显有了理智。 “抱歉。” 苏明樟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两个字。 “什么?” 江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居然是在道歉? 苏明樟道:“过去的事情,说好过去了,我不该再想,就事论事的能力,我不该没有。” 江蕴听了这话,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而不是都和浑水一样混在一起,不断的翻自己的旧账,永远过不去。 江蕴道:“就事论事,极好,此事说简单,也简单的很,当时他确实救了我,才对我有所求,有恩报恩,我答应了下来,这没什么吧?” 苏明樟点点头,“若他真救了你,我不多说什么,但是,你答应了他什么要求?再者,你为何不直接与我坦白这件事?” 答应了什么要求…… 说到这个,江蕴还真有点儿心虚。 她答应萧煜之要求没什么,但这事……是接苏明樟之手完成的,并且还没有告诉苏明樟。 江蕴眼神从直视又变为躲闪。 苏明樟道:“既然要说开,你还要有所隐瞒吗?事情不说明白,就不会有过去的那一天。” 第304章 夫妻一体 江蕴道:“是,自是该谁明白的。” “所以你答应了他什么要求。” 这件事情,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苏明樟想知道了,就算是她不说,他也迟早能查出来。 江蕴心一横,道:“答应他的要求,就是……铺子。” “铺子?” “嗯……” 苏明樟道:“你问我要了三家铺子当补偿,其中又一家是送给他的?” 江蕴摇了摇头。 苏明樟道:“那是什么?两家给他?” 江蕴依旧是摇头。 苏明樟一滞。 江蕴拉了拉袖口,小动作不断,道:“三家,三家铺子都是他要的。” 苏明樟道:“我亏欠你,你要城中三个位置最好的铺子,我便答应下来想补偿你,全是给他的?” “你以为三家铺子只是三家铺子?就如同银两一样,不过是贵一些而已?弄到这三家铺子,是与皇城权势都挂钩的,这是我分给你的权,而不单只是钱,你全给了萧煜之是吗?” “可我又不知道!” 江蕴心中也很是委屈,“他救了我,说拜托我问你拿三家铺子,他要开钱庄当铺什么的,我听着自然不觉得很过分,我怎么知道这铺子的地段会牵连这么多,你这话说到,像是我成心要将你的权分给他一样,我不过想着有恩报恩,又不是吃里扒外!” 江蕴情绪也少有激动的时候,苏明樟见她说话都带哭腔了,可见是真委屈,便赶忙将人抱紧,道:“别恼,别恼,不是成心怪你。” 江蕴眼眶微微湿润,她一激动就这般,苏明樟哄她,她就稍稍收了收,道:“那铺子,你若是真不愿意,再见他时我与他商量一下,大不了我自己出钱,弄别的三家给他,虽说地段没那么好,但想来他也是能理解。” “他理解什么理解?他很会理解你?” 江蕴:“……” 这句话他也能听不爽了去。 苏明樟呛完,道:“不必收回铺子了,你既答应出去的事情,就没有毁约的道理,你我夫妻一体,你的颜面也是我的颜面,三家铺子,给他就是。” 江蕴道:“没拜堂就不要用夫妻一体这样的词。” 苏明樟:“我们迟早会一体。” 江蕴头疼。 下一秒,苏明樟又绕回了问题,道:“所以,你为何不当时与我之说,你我之间不该有隐瞒。” 他因这个怪她,江蕴就气不打一处来,刚缓和了一点儿的气氛瞬间又火热起来,她怒道:“是我想要隐瞒你吗?当时那人还住在府里,我受着伤,我来与你说什么萧煜之?我有什么精力?那时的你我有时间争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至于这般罪大恶极吧。” 江蕴知道坦诚为上,但是如若时间回到过去,在那时那刻的情景下,她知道自己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回想起当时情景,苏明樟确实无话可说。 他总有一种自己也一肚子委屈,但处处不占理的感觉,只能不断揉揉怀里人,毕竟她没有挣脱出去就是好的。 少顷,苏明樟点了点头,“那时你不想说,也没什么,至少此刻开始,你我间不该再有隐瞒。” 江蕴轻吐一口气,“我没有隐瞒了。” “好。” 苏明樟应了一声,马车内得到了片刻宁静。 本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怎料这片刻过后,苏明樟忽而道了一句:“萧煜之对你有意思?” 江蕴:“???” 苏明樟:“这样看着我做甚,我问你萧煜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江蕴道:“他怎么就对我有意思了?在你眼中谁都对我有意思?” 苏明樟道:“他第一次对你手下留情,定是因为一见钟情。” 江蕴:“……所以呢,相爷想要说什么?” “我不乐意他对你有意思。” “可若是真如你说的,他第一次手下留情,和这次救我都是因为对我有意思的话,那你因去谢谢他对我有意思,否则我就命丧黄泉了。” 苏明樟:“你是说他觊觎你,我还要去谢谢他的觊觎。” 江蕴:“是这样的。” “呵……” 苏明樟直接被气笑。 “那我看干脆再去一趟庙里,让那菩萨走开,我坐上去,毕竟我的容人之量也不逊色于菩萨。” 江蕴道:“那你去呗。” 苏明樟:“???” 苏明樟表情难看,江蕴道:“皱什么眉头,摆什么脸色?难不成,他救我一命,你还要继续追杀?什么他对我有意思,不过是你杞人忧天罢了,他那副女子扮相,说不定还能对你有意思呢。” 苏明樟:“我胃不舒服容易吐,你说话注意些。” 江蕴不依不饶,暗暗翻了个白眼道:“再者,凭空捏造的干醋有什么好吃的,你过去与旧情人的恩恩爱爱,那些出格的丑事,我也没有责怪你,你倒是来怀疑这那的。” “出格的丑事?” 苏明樟疑惑地重复了一下这一句。 “我有什么出格的丑事?” 江蕴面露嫌弃,不自在地离他远了一点儿道:“你装傻?你瞒着我的,她却是一点儿不落的告诉我了。” 江蕴口中的“她”指的当然是柳儿。 苏明樟面色更加疑惑。 “我有什么没告诉你的,就那些事情,便是有我没说的,青姝还能少说?” “青姝毕竟是你相府的老人了,到底还是给你兜着点底,这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苏明樟一头雾水,见江蕴不仅脸色不好看,肢体上也有远离他的意思,便追问道:“你说清楚我到底做什么出格的丑事了,若是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怎样?这傻就是要装到底?” 苏明樟真被这无中生有的“丑事”给激到了,他把退远开去的江蕴又一把捞回来,往她唇瓣上就是压去,“说不清楚?说不清楚我有什么出格的事,那今日我就好好出格,你也别想回医馆去。” 江蕴嘴上被啃了一下后麻麻的,她抬手一擦,“行,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出格的丑事不记得了是吗?你与她还未成婚就行夫妻之礼了不是吗?这难道不算是丑事?!” 第305章 夫妻之礼 夫妻之礼? 苏明樟脑子空白了片刻,全然不知道江蕴在说什么气什么。 “你说我与她夫妻之礼?” 江蕴挺直身板,仰着头,下巴抬的高高的,企图用鼻孔看他。 苏明樟道:“你还有什么脏水要往我身上泼?” “脏水?” 江蕴挑挑眉,显然不信。 苏明樟道:“我只想与你行夫妻之礼,我只和你夫妻一体,我只想和你做出格的丑事。” “你滚蛋!” 苏明樟挨了骂之后就言归正传,道:“我滚不滚蛋,我都没有做过你口中的事,这事绝不可能是青姝跟你说的,因为根本不曾发生,你也被那女人骗,你怎么也犯蠢?” 江蕴道:“我犯蠢?你有何证据证明她说的是假的?她说的绘声绘色,还会害羞,手上也却无朱砂痣。” 苏明樟嘲讽地笑了笑,“她手上有没有朱砂痣,与我有何关系,花楼她也都待过了,这脏水往我身上泼,你倒是狠心,至于说的绘声绘色,既又经历,自然能说的漂亮,连你平日里看看话本子,估计也能说上几嘴。” 苏明樟说的在理没错,江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没看过不正经的话本子。” “看没看过你心中有数。”苏明樟道。 江蕴:“……” “即便如此,那你也不能证明她所言一定是假。” 苏明樟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她已死,我倒是真没办法了,但你那般聪明,就不会想想,她为何要那样说?现在分析起来,不过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一气之下出府,你也正中了她的道。至于你要我证明,我虽没有办法,但我可以起誓。” “起誓?”江蕴问道:“怎么起誓?起什么誓?” 苏明樟伸出手,双眸看着她,认真道:“我以苏氏一族起誓,我过去绝无……” “好!停停停。” 江蕴将他的手掰下来,及时打住。 以这个起誓,江蕴看着他那双眼睛,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当时我也是蠢,不说这个了,可好?” “好……” 至此,两人之间的气氛才算是真正有了缓和。 马车停下时,苏明樟伸手扶她,江蕴下车的那一瞬,突然脑中闪过一件大事。 “苏明樟!” 她喊出声来。 “怎么?” 苏明樟无视边上下人惊诧的目光,问她道。 “令牌!” “啊?” “令牌啊!被你扔了,我如何还给萧煜之?那东西对他来说很是重要,本来我都与他能两清了,弄丢了这个,我是又欠他的了?” 苏明樟道:“你不欠他,我会派人捞出来。” 江蕴:“捞出来?护城河那样长,又是流动的河水,不是池塘,捞要捞到猴年马月?” 苏明樟道:“看看风向,大致能算出那令牌在那一段,最多几日,我捞出来,先暂存在我这里,他来问你要了,就让他找我来拿,届时两清,你不可再与他来往。” 江蕴道:“捞几日,你就不怕那令牌泡坏了?” “你倒是帮他想的真多”,苏明樟道:“到时候他有什么问题,一概找我,这件事你不必再担心了。” 江蕴道:“相爷这样有自信,那就先捞了再说,横竖有时间,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江蕴巴不得做甩手掌柜。 但她多少也有些神,这话刚一说完,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找来,说是皇帝派他来,让苏明樟进宫去。 而至于为什么进宫去,那小太监道:“是来了个江湖门派的门主,敲鼓要见皇上,说是什么……萧门?好像是有……”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半掩着嘴道:“说是有边境的消息,皇上让您赶紧去听一嘴。” “萧门?” 江蕴和苏明樟同时出声。 小太监不知道他们二人为何对萧门反应这么大,他点了点头,“对啊,萧门,怎……怎么了吗?” 苏明樟道:“无事,我这就去。” 他说完转身对江蕴道:“等我回来再说。” 江蕴小声道:“令牌捞不起来咯。” 苏明樟道:“捞不起来又如何?你倒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嗯?” 一旁的小太监感觉莫名被踹了一下,挠了挠头。 苏明樟没搭理他,跟江蕴道:“等我回来。” 第306章 边境有异 萧煜之敢进宫,是江蕴没想到的。 为了隐姓埋名躲藏苏明樟,能刮了眉毛扮女装的人,回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洛阳,那定是有极大的事情,江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这厢,再宫中,苏明樟见到了萧煜之。 此时的他并非女装,而是恢复了自己过去该有的模样,除了眉毛有些奇怪,其他一切如常。 而面前的平南帝神色凝重。 听到苏明樟来,萧煜之回头,正装上他寡淡的一瞥。 敌意依旧很重,但是相比以前,还是少了两分杀意。 而萧煜之挑挑眉以示回应。 苏明樟请安之后,平南帝便直入话题道:“这武职将军的人选都还没彻底定下来,隔壁的似乎就不安稳了。” “蛮人来犯?”苏明樟问道。 平南帝对着萧煜之扬了一下下巴,他称自己是萧门的新门主,急匆匆要进宫,说是边境不安分。 苏明樟道:“边境不安分,一个江湖门派最先知道?” 平南帝摆摆手,示意萧煜之说清楚。 萧煜之扫看一眼苏明樟,然后面对平南帝回复道:“众多江湖门派里,我萧门是不一样的,皇上心里清楚,想必苏相也心知肚明,老门主在时,皇上还是王爷,在边境与蛮人之战,我萧门有功。” 平南帝点点头,道:“朕那时就知道你,只是印象不深,一个毛头小子,你们老门主当你是心尖宠。” 萧煜之道:“正是,萧门别的不敢说,但对于西北边境的熟悉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人。” 平南帝点点头,萧煜之略带挑衅意味地对苏明樟道:“相爷可能理解了?” 这些苏明樟当然知道的大差不差,只是两人之间有些恩怨,难免气场不对付罢了,苏明樟眉梢微压,想着他救了江蕴一次的份上,脸色没有太臭,只就事论事道:“那就说清楚,你们萧门在边境发现了什么异常?为何边境驻守的将士们不知道?” “边境驻守的将士?” 萧煜之冷笑了两声,道:“这些年安逸,他们本就涣散,再加上听说他们的头儿又犯事,不久前没了命,如今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洛阳遥远,天子遥远,他们只管吃喝玩乐就是了。” 萧煜之这番胡说的是事实,也是平南帝担忧之处,所以才想尽快安排何事的人选。 萧煜之说完那些将士们的情况,而后才道:“至于边境的问题,如今倒是不明显,只是有些常在边境走动,往来做生意的百姓察觉了异常,同那些所谓的将士们说过,不得重视后,便说到我萧门这里来了。” “百姓?”平南帝问道:“自然是有会去隔壁做生意的百姓发现这生意做不成了,皇上,两国和平相处这么多年,这边境处的生意往来还是很多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虽远不及洛阳,但跟过去比,也算得上是热闹,只是听闻近些日子来,隔壁住在这边境的百姓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寥寥无几了,事情传到我耳中时,听闻隔壁已经不让我大靖百姓进了,您说这其中是何缘故?” 平南帝道:“战事将起,遣散百姓,征做并将的栖息地,也避免误伤。” 第307章 不及相爷命好 萧煜之道:“皇上圣明。” 平南帝往龙椅扶手上重重一锤,道:“若真是这样,那边境的那群家伙,真真是吃干饭的?” 苏明樟道:“边境的队伍是在无战时派去的,当年之所以派去,有一半原因是先帝想要支走薛睿,所以那里的将士大多都没有真刀真枪厮杀过,跟皇上当年手下的军队绝不是一个层次。” 平南帝道:“那也不至于连把百姓发现的异常上报给朝廷都不会!” 萧煜之道:“皇上,说句实在话,他们在边境百姓心中,实在是缺些威严,百姓见了,只觉得那些爷高高在上,能绕道走便绕道走,此时虽有胆大的去说了一嘴,但也没机会细说,萧门近来也离开了边境,是有老人家一路打探,说是有事,觉得告诉萧门靠谱。” 萧煜之这番话听起来多少有几分不敬,说自家门派比朝廷的将士靠谱,比朝廷的将士更有威信,更得百姓信任,这无疑是打了皇帝的脸面,若是座上是为暴躁狭隘一些的君主,只怕能一气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但萧煜之就是说了,他野惯了,说话心直口快,但句句实话,问心无愧。 而平南帝,也是有格局之人,他听人说话,最在乎的是一个“真”字。 平南帝叹了一口气,道:“朕早有预料,近两年蛮人定是会有所动作,但到底还是比朕所想的快了一点,朕这把龙椅,满一年都还未坐到,便要打起来了。” 苏明樟道:“这一仗既然一定要打,那就早打早结束,如今国库还算充实,今年百姓无病无灾,若是能在此时再大胜一场,边境又能得二十年的太平。” 没有永远的和平,仗总是迟早要打的。 平南帝点点头,认同苏明樟的话,道:“武职人选,到底没有够合适的,才在朕面前过眼的,就只有沈、王两位副将的实战经验尚可,但若说能担当边境主将的大任,也实在是还差了些。” 苏明樟道:“若说是担任边境主将,似乎只有皇上有此能力。” 平南帝扶额,道:“苏相此话差矣,把自己摘出去,不合适。” “臣绝非不愿效力,但臣是文职最高位,实在不能再掌兵权,臣以为,若是皇上觉得无人可以担此大任,可以多派几人,联合议事。” 平南帝道:“此法虽听着可行,但最终能拍板之人,终究只有一个,若是派多人去边境,你可得也要过去盯着。” 苏明樟道:“臣一切听皇上安排。” 他刚说完,萧煜之道:“皇上,萧门依旧是萧门。”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萧门还能和以往一样,协助朝廷作战。 平南帝很是欣慰。 “既然蛮人已经有异,我们便也拖不得了,其他事情暂且往后放,三日之后,你与沈、王两位副将一同出发,将沈副将暂提为主将,萧门门主,一同前去。” 苏明樟道:“不知臣是以什么身份前去?” 平南帝道:“军师。” 苏明樟道:“皇上,臣以为……” 平南帝抬手打断他道:“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你去,朕放心,若是觉得那两人可靠,将来的边境才能放心交给他们,朝廷内部暂时稳当,你去就是。” 苏明樟道:“是。” 萧煜之还有疑问,他拱手问道:“皇上,不知我萧门是以什么身份一同前去?” 平南帝道:“萧门依旧是萧门,不是你自己说的,自然是以江湖门派的身份去,难不成自由惯了,想要问朕讨个武职?” 萧煜之道:“皇上误会了,我萧门中人不在乎这些,只是我这新门主总遭人看不起,若是对边境之事说上两嘴,会引得人反感不屑,若是能有皇上一手圣旨,明言特许我萧门从旁协助,给小辈一个说话的底气,那我萧门定当鞠躬尽瘁。” 萧煜之难得说几句漂亮点的话,这背后还都是算盘。 这些就是防着苏明樟的。 他从平南帝那里求一道护身符,苏明樟再怎么样都不能对他下手。 那样,他就能彻底摆脱女装了,他进宫前就想好了这件事,否则也不敢大大方方出现在洛阳。 苏明樟自然听得出其中意思,但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萧煜之的要求不过分,他千里迢迢来告知边境的消息,也是大功一件,如此心系大靖,平南帝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给他了这道护身符。 如此一来,萧煜之也在苏明樟面前有了说话的权力。 苏明樟对此没有说半个字,知道二人出宫后,他冷眼看向萧煜之。 萧煜之笑得灿烂,道:“苏相?高高在上的苏相?你不是手下人多吗?还派来杀我吗?” 苏明樟:“……” 他看着萧煜之那个嘚瑟的模样,心里说不气那一定是假的。 江蕴护着他,皇上也要护着他,他倒是懂得寻保护伞的,满天下,苏明樟也就被这两人拿捏几分,全让他给攀上了。 苏明樟冷哼一声,“你倒是命好。” 萧煜之道:“不及相爷命好,身居高位,美人在怀,我就是一个野人,想保一条小命而已。” 说罢,他作势要溜走,苏明樟悠悠道:“怎么?着急去看铺子?” 第308章 他想喊你娘子 萧煜之脚下一顿。 铺子? 铺子的事,苏明樟知道了? 他没有完全确定,也不知道苏明樟这一问是个什么态度,于是扭头先装傻道:“铺子?什么铺子?” 苏明樟冷声:“让阿蕴给你要的铺子,嗯?” 他说的这样清楚,萧煜之也不装了,抬手摸了摸最违和的眉毛,道:“你这都知道了?” 不等苏明樟回答,萧煜之紧接着很欠地接了一句:“有没有气得睡不着觉?” 苏明樟道:“你很值得我气?” 萧煜之啧啧两声,“我值不值得你气,自然是看苏相的肚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不知,这件事是阿蕴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无意发现的?” “阿蕴也是你叫的?” 苏明樟完全忽略他的问题。 萧煜之不爽:“怎么?你能喊,我不能?” 苏明樟道:“有问题吗?” 萧煜之:“怎么?是大靖律法规定了,举国上下就你一人能这样喊她?凭什么?” 苏明樟理直气壮:“他是我妻。” “没听说她成婚了。” 苏明樟:“婚约众人皆知。” 萧煜之:“那也是没成婚,就不能算是妻,我再退一步,即便是妻,那我喊她阿蕴又怎么了?我又没喊她娘子,又没喊她夫人,与你冲突吗?” 苏明樟:“你还想喊娘子?” 若说方才苏明樟一直憋着一口气在忍他,那么现在这口气他也是不想憋了,不过萧煜之此人反应也是极快,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没再多说半个字,也没来得及再多问些铺子的问题,转眼间,人影就飞老远去了。 苏明樟若是要追,也能勉强追追看,但萧煜之现在抱着两根大腿,就是将他拿住,也对他无可奈何,于是苏明樟根本不屑追他,而是自顾自去了医馆。 江蕴在医馆,他就打算日日都去医馆用膳,再加之现在他吃的也是药膳,去医馆就显得更合理,顾知延也不会说什么。 江蕴见他来,开口便问:“怎么样?派人去河里捞了?” “不捞。”苏明樟淡淡回复二字。 “不捞?你先前还说让我放心,你一定会派人捞上来,吗令牌也是人家门派的重要之物,你怎就言而无信?” 江蕴气他一会儿一个说法,“捞了,换了,两清了,这样不是极好?” 苏明樟:“不好。” 江蕴:“……” 她略微沉默了一下,恍然道:“哦,你见了萧煜之了?他进宫做甚?” 想都不用想,他们二人见面,定是互相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苏明樟定是又在他那里受气了。 于是江蕴又加问了一句:“他怎么气你的?” 苏明樟:“他想喊你娘子。” 江蕴:“???” “我半个字也不信,你还是说说他进宫何事吧。” 说到这个,苏明樟更是一叹。 他抬手帮江蕴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道:“我要出去些时日。” “为什么?” “去一趟边境。” “边境?”江蕴问道:“所以萧煜之此次来,是为着边境的事?” 萧门过去就在西北边境活动,这点江蕴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语调中多了两分关切,道:“边境怎么了?可是不安稳,又敌军来犯?” 苏明樟道:“许是蛮人有些想法,倒还没真发生什么。” 江蕴点了点头,可又疑惑道:“可不管有没有什么,也不该派你一个文官过去啊。” 她看着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虽说是文官,但细细看,眉眼之下也有几分武将的刚毅之态,江蕴又轻声喃喃道:“虽然我知道你有身手,但到底还是文官,去边境可不是你的分内事。” 苏明樟道:“都是我的分内事。” 皇上下令的,与大靖有关的,苏明樟统统看作分内事。 “是不想我走?” 苏明樟凑近了些,许久没有调戏眼前人,好像心痒难耐一般,“你现在要住在医馆,若是你跟我住回相府里去,我便去和皇上请求一下,让他给我免了这趟差事,如何?” 江蕴后退一步:“那你快快出发吧!” 苏明樟又往前逼近一步,“你这话不是真心话。” 江蕴:“相爷若是真想如此,还是亲自去与我外公说吧,我可开不了这个口。” 江蕴这嘴今儿开了光一般的灵,刚提到外公,顾知延就“无意”路过,也依稀听到了江蕴的声音,在几步之外问道:“阿蕴,方才喊外公做甚?” 第309章 脸皮厚的有理 苏明樟无奈往后退开。 江蕴又好笑又无奈,“没……没什么。” 过后,苏明樟也不与她再闹,江蕴问他去边境要多久回来,苏明樟也说不上来。 树下,江蕴坐着,天气凉了她时常喜欢将手缩在衣袖里,她打小就有手凉的毛病。 但忽而,她伸出手,算了算苏明樟上次去边境花了多少时间,道:“你若是跟上次一样,其实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你去吧,一眨眼你也就回来了。” “十天半个月?” 苏明樟道:“这怕是不可能了。” 上次他去,是去拿萧门的人,一路顺利,回来的时候又因为心里记挂她,跑的马都要升天了,这才这么快。 “这次不一样”,苏明樟解释道:“我文官过去,是要看新提拔的两个副将能力如何,他们若是能担大任,我也能早些回来,只是观察这些,本也要些时间,这一来一回,估摸着快些也要一两个月,若是慢的话,那不好说。” 江蕴道:“那你岂不是……岂不是还有可能在那头过年?” 现已经是入冬的天气,苏明樟真要去两月以上,两人定然是要分隔两地过年。 苏明樟道:“尽量回来,皇上想来也不想我离开太久,你若是想我,便写信来。” 江蕴低着头看脚尖,“两月而已,我还得不上相思病。” 苏明樟:“可是我两天就有相思病了。” 江蕴:“那你找卢太医给你看看,这个病我们医馆治不了。” 苏明樟:“卢域也治不了。” 江蕴:“他可以骂醒你。” 苏明樟:“……” 他没再跟她拌嘴,只默默转过头,把她下巴抬起来,然乎盯着她嘴唇看了一看。 江蕴立马闭嘴,还紧紧抿起嘴唇。 毕竟这里有个随时可能会“路过”的顾知延。 于是苏明樟就这么简简单单把江蕴给制住了。 事情既然是平南帝的安排,江蕴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能早回便早回。 说实话,她脑中竟闪过一瞬:能不能一起去的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她自己也知该有分寸,于是没有把这个不合理的想法说出来,想着苏明樟准备一番又要离开洛阳,她忽而道:“你上次下厨,我觉得还不错,要是能再吃一次……” 苏明樟道:“要是出门之前,能常一次你的手艺,我一路上定会很想你。” “你尝不到就不想?” 苏明樟见她这转牛角尖的劲上来了,这回不惯着,直接将人拎起来,“一起。” 一起去伙房忙活。 她倒是在他这里饭来张口惯了,给他尝尝她的手艺,她还要摆一摆架子。 “别拎我!我跟外公说!” 苏明樟气笑,“那你喊吧。” 江蕴真要张口,苏明樟直接低头用唇堵她的嘴。 江蕴:“???” 待被松开后,她问道:“你不怕了?” 苏明樟豁出去道:“我要离开许久,该抓紧的就要抓紧,而不是怕这怕那,就算被长辈骂几句,这又有什么?” 江蕴道:“这世上永远是脸皮厚的有理,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没理。” 苏明樟道:“那我到底是脸皮厚还是不要脸?” 江蕴:“你能换着来。” 江蕴被拎到伙房时,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是脸又红的有些奇怪,嘴唇更是水润到看着有点儿肿。 顾平和顾安在里面忙活,顾安的小土狗在门口先吃上了些碎肉。 苏明樟进去道:“出去。” 江蕴用胳膊肘顶他,“你命令谁呢?” 然后她和善对顾平道:“顾师兄,今日饭菜我们来吧。” 顾平自从莫名其妙被苏明樟当成过情敌之后,现在见了他只想绕道走,于是立马答应下来,抬脚就往外走,嘴里道:“也好,师父新招的几个小伙计在铺子里学习,我能多去指点指点是最好不过。” 顾安却有些不情不愿,“阿蕴姐姐,师兄走了,师弟可以不走吗?” 他不想出去,一来是伙房里面暖和,外面的风呼呼吹,即便是在屋子里,抓药也手冷,哪像伙房里,可以烤火。 更关键的一点是,烧了什么好吃的,可以先蹭两口,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 苏明樟自然是不乐意,道:“都出去,跟你师兄一起。” 顾安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于是江蕴护着,道:“你就留下帮忙吧。” 苏明樟道:“他在不方便。” 江蕴道:“顾安打下手很熟练的,有什么不方便?” 苏明樟眉梢微微扬了一下,道:“既然你想他留着,那也行。” 江蕴忽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310章 我的令牌呢? 至于是一种什么奇怪的感觉,江蕴细细想了一下,大概就是一种……小孩子不该在场的感觉。 她看了看苏明樟,见那厮已经背过身去专心做事,好像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于是呼了一口气,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她也着手忙起来,才拿起刀要切菜时,听苏明樟道:“这些拿去处理了。” 江蕴闻声转头,之间苏明樟弄了整整一框子的菜要给顾安摘。 顾安看傻了眼,“这些是三四天的量。” 苏明樟道:“你既然是打下手,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去。” 这么明显的为难人。 江蕴无奈地飘了一个白眼,转头道:“你做什么?存心欺负小孩子?” 说完她对顾安道:“你怎么高兴怎么来,不用管他。” 顾安有江蕴护着,就不怕什么,接过菜篮子随便做点事,一边又和小土狗玩。 只是江蕴才转会头要继续干活时,苏明樟在她背后又不安分起来。 “做什么?” “他这么高兴怎么来,不用管我?那我也怎么高兴怎么来,不管他。” 江蕴:“?” “在厨房里,你还想怎么高兴?” 苏明樟双手绕过她,然后伸到她身前,握住她的双手,然后开始切菜。 “我这样就很高兴。” 江蕴:“……” “我是不会切菜吗?需要你手把手?” 苏明樟道:“你奈我何?” 他就是要这样。 “你看那么多话本子,有没有这样的场景,如果没有,你就写下来,就写在你之前写的那本后面,写章回一直写下去。” 江蕴道:“你是想我变着法的夸你,然后写成一本你的传记?” 苏明樟道:“是你我的恩爱史。” 江蕴:“你现在说话很让我起鸡皮疙瘩。” 苏明樟道:“然后等成婚时,我叫人去多印些,放到你的铺子上去卖,听说给你的那条小街巷,你专门给青姝开了一本话本子的铺子,到时候一定大卖。” 江蕴:“相爷想得真远。” 苏明樟道:“近的事是我要离开,想得不快活,不如想想远的,这还不算远,也过不了多久了,我还能想得更远,例如将来你我为人爹娘之后会是如何。” 江蕴道:“那你要不要直接想到入土,一步到位,直接合葬。” 苏明樟道:“那也是极好。” 江蕴抬脚,用脚后跟往后一踢,以示无语。 苏明樟在她这里赖了一会儿,就想这样贴着她,江蕴赶不走人,但菜总有切完的时候,苏明樟这才规规矩矩去干别的活。 只不过一转身,看到顾安偏着个脑袋一直在偷看。 “怎么,是不是要告诉你师父去?” 顾安摇了摇头,“我就看看,我爱看。” 江蕴头都没转:“小孩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可乱看,回头长了针眼,你师父可要问你。” 她语气比往日稍稍严肃几分,苏明樟道:“凶小孩子做甚?” 他现在假惺惺唱白脸,江蕴倒是给气消了,直接往边上一坐,“你烧,我不凶孩子,我陪孩子玩玩。” 于是这次,苏明樟依旧没有尝到江蕴的手艺,给他们做了一桌子菜之后,自己可怜巴巴在边上喝下一碗清苦的药粥,大鱼大肉是半点儿没碰,但胃还在调养阶段,也只能如此。 是日过后,苏明樟回了相府,准备出行事宜,而隔日江蕴则是去了一趟铺子。 见到萧煜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江蕴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心虚。 萧煜之见她还不忘先自夸一番,“诶,江蕴,你说小爷我是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你说我如果真是个女子,那狗相会不会看上的是我,就不要你了?” 江蕴嘴角一抽,道:“说句心里话,你们从某些角度来说,确实更加般配一点儿。” 萧煜之道:“我就当你在夸我美,那你说,我如今这身男装,可俊?” 江蕴:“……” 有时候真的觉得,有的人哪哪都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竟爱聊一些废话。 但因为令牌没了,江蕴碍着心虚,还是很配合道:“俊,确实是俊,过眼难忘,实在是该找画师记录下来,这般风姿,千年难得一见。” 萧煜之一开始还得意,但听到后面就黑了脸,“真的很假,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我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江蕴咽了一口唾沫。 萧煜之又道:“你知道了吧,我要与你家夫郎一起去边境,他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气都气死了,有没有在你面前摆脸色?” 江蕴尴尬笑笑,没有回话。 萧煜之见她不太想说,道:“算了,不聊他,晦气,对了,你把我萧门的令牌还给我吧,你暂时也用不到了。” 江蕴两眼一黑。 该来的还是会来。 江蕴道:“你现在急用吗?” 萧煜之道:“那倒是不急用,不过既然边境有事,我要前去,门派的一些事物打点我还是要找人负责,这令牌打算给老萧暂用。” “怎么,你不想还给我?你之前不是还挺不愿意收的吗?” 江蕴道:“不是不想还给你,是……是……” 见她脑袋往下垂,萧煜之那别扭的眉毛蹙起,歪头问道:“怎么?这副模样是个什么意思,你别说你给当烧火的柴火用了。” “那自然不会!”江蕴辩解道:“我何至于那样糊涂?只不过是丢了而已。” “丢了?!” “还只不过?而已?” 江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站的端端正正。 萧煜之道:“我怎么感觉不应该啊,你是这样不自信的人?还是说你是故意的?你这是恩将仇报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蕴内心叹了一口气。 想以前,她被苏明樟骂狼心狗肺,现在苏明樟是不骂的,萧煜之骂。 怎么不是在欠人情,就是在欠人情的路上? 江蕴巴不得下辈子当个男人,练一身绝世武功,再不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去。 想到这她不禁转了转手腕,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这辈子是没这个本事了,她能把外公的医术学的精点再精点,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狼心狗肺这个词,江蕴是再也不想听了,她抬起头,双眸直视眼前的少年,道:“我没有狼心狗肺,谁也不许说我狼心狗肺!不是我要弄丢你的令牌,是他!” 第311章 出发边境 “他?” 萧煜之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苏明樟。 “狗相丢了我的令牌?” 江蕴点点头。 “你让他发现了令牌?让他拿到?让他丢掉?” 萧煜之一肚子气,“你明知道他巴不得弄死我,你在他面前还不把我的东西护着点,让他说仍就扔?” 江蕴道:“我有过错,事发突然,他拿过去说看一眼,下一秒就扔了,扔时不知道你救了我,你这么凶我做甚?” 江蕴也有一点儿委屈。 萧煜之最怕女人委屈。 他见状忙道:“我没凶,我没凶!我不过是略微有一点儿着急!” 江蕴这委屈也是说收就收,横竖苏明樟说过这件事不用他操心,如果不是这两人跟幼童一般闹得谁也不让着谁,他也不至于夹在中间,如今里外不是人。 她做错什么了? 没有! 江蕴想明白之后,道:“你们两人之间不对付,那就你们处理,横竖我打不过你们任何一个,而且你们两人对我都有救命之恩,如果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萧煜之眉梢跳了跳,“你倒是把自择干净。” 感情他这令牌交给她之后丢了,他还不该找她? 但好像听下来,她那一番话又没什么问题。 江蕴道:“实在是我没有法子,你们这次既然要一同去边境,那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让我看到一个握手言和的场面?” 萧煜之:“握手言和?你还不如让我去给你摘天上的星星。” 说完他又补充的一句:“除非狗相把他的丞相令牌送给我糟蹋。” 江蕴:“……那你还是去天上摘星星吧。” 萧煜之:“……” 总之现在事态多少有些陷入僵局,江蕴真拿不出令牌,他也不能将人怎么样了,于是萧煜之道:“行行行,我找那狗相算账,但是你总得给我点态度。” 江蕴道:“那你说说?” 萧煜之道:“你现在那医馆弄得不错。” 江蕴:“嗯?” 萧煜之:“我如果被那狗相弄伤了,去你那里医治,给我免费。” 江蕴:“免。” 萧煜之:“永久有效。” 江蕴:“有。” 至此,萧煜之才算是放了她一马,转头就去相府大闹,江蕴也不知最后闹出个什么结果来。 只是几人出发去边境那日早上,她看到萧煜之脸上多了一块乌青,而苏明樟手背上也隐隐约约多了一道伤痕。 江蕴无言,只当没看见,送人到城门处。 苏明樟一走,顾知延也就不再拦着江蕴去相府,毕竟相府里头有青姝,江蕴喜欢时常与她走动。 难得的是,相府里虽没了苏明樟,但程风依然在。 那厮的身子还没养好,青姝偶尔还是去一去,每次去了又要被程风赶,他一赶,两人就免不了吵上几句,然后青姝就硬是一边与他吵,一边强行给他上药。 江蕴这次回到相府时,正好这一幕又在上演。 本来两人吵的次数多了,都有些吵惯了,但江蕴这一来,两人同时闭了嘴,多少有些尴尬。 江蕴也免不了有些尴尬。 她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踌躇一番后,还是程风先开口道:“阿蕴姑娘,听闻程东程西现在在帮着查你弟弟的下落,你若是得空,可以去问问他们情况如何,有没有进展。” 这话说的是正事,江蕴也确实关心,于是留下一句“你们继续”之后,转身匆匆离开。 程东程西许久没见江蕴了,见到她就站得笔挺,“阿蕴姑娘好。” 江蕴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了程东脸上,她记得这个脑子稍微灵光一些。 “听说最近一直在派人查找我弟弟的下落?” 程东点头道:“是的,是相爷吩咐的。” “现在进展如何?” 程东道:“排查了洛阳,基本确定洛阳肯定没人,正在往周边去查,主要是没有什么线索,只有一张画像。” 江蕴点了点头,道:“好,不着急,一直查着就是。” 江晟可不是萧煜之,他们查了洛阳没人,那应该就是没人。 她们姐弟感情也淡,能找到就找到,主要也是为了江晗的心愿,至少江晗现在能变成那样,江蕴心中是欣慰的。 当初小余氏死前死活不愿意说出将他安排在哪,自以为将他保护的很好,实际上如今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实在是多此一举。 江蕴道:“依我推断,小余氏爱子如命,她不会太舍得让儿子吃苦,还是往稍好一些的地方去找。” “是。” 江蕴这边交代完,见青姝那头似乎还没好,于是就在府中随意逛逛,便去了苏明樟的书房。 苏明樟不在时,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就连婢女进去擦擦桌面的灰也不用,但江蕴去了,那负责打扫的婢女却问道:“姑娘要去里面吗?” 江蕴有些诧异,“可以进?” 婢女道:“相爷吩咐过了,任何人不能进书房,也不必打扫,但姑娘是除外的。” 江蕴点了点头,“那就进去坐坐。” 江蕴方才之所以有些诧异,是因为她太意识到这对苏明樟来说是什么。 这算得上是最深的信任。 毕竟就是因为轻易放人进书房,他才经历过那般惨痛,而现在。 但江蕴不知道,苏明樟给她最深的信任,也是想弥补之前因一瞬的怀疑,让她受伤一事。 信任这种东西,要给就给全,要么,就一点不给,保持警惕。 苏明樟选择给全她信任。 江蕴看到自己的小椅子依然在,但她选择坐在苏明樟的椅子上,才坐下,就看到面前放着一本书。 眼熟的很。 拿起一看,可不就是那本她亲自写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写了短短不到二十页,可每一页都是被翻了无数遍,江蕴想到他那日在伙房说的话。 这家伙是真的很喜欢看她写的这些鸡零狗碎。 第312章 要俊的 江蕴研磨抬笔,继续往下写。 写到收尾时,青姝正好处理完了那边,到书房门口找她。 江蕴写完起身出去,“怎么就能吵成那样?” 青姝摸了摸耳垂,“不知道。” “他为你受伤,你帮他上药,两人就该和和睦睦的,居然能吵的起来,也真真是奇葩。” “那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被打成那样都没有版聚怨言,我给他上个药好像跟上刑一样。” 江蕴一针见血道:“害羞吧。” “害羞?男子有什么可害羞的,背上都是伤,有男色可言吗?再说,就算不是我去,也是别的婢女去,他矫情什么。” 江蕴随口道:“就对你害羞呗,要不就是觉得这样狼狈,被你瞧见了,丢人的很。” 青姝抿唇不说话。 江蕴见状,觉得自己是说中了,“你心里也知道个几分,你们且就闹腾去吧,说不准能闹出个结果来。” “能闹出什么结果?” 江蕴道:“成婚。” 青姝:“吵成这样,成婚?你讲的笑话够我笑三年。” 江蕴一副很懂的模样,“吵怎么了,彼此之间太客套的人,当不成朋友,更当不成夫妻,吵总比客套好。” 青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 青姝回忆道:“我最初也是看你不顺眼,现在却顺眼的很,你最初和相爷在马车里打作一团,又吵又骂,现在都是相府的准夫人了。” “咳……反正理就这么个理,”她说完转移话题,“去不去看看铺子?你最近给打点的怎么样了?” 青姝道:“弄了不少进话本子的渠道,以后要看什么就在自己铺子里拿,再也不用去买了,带你去看看。” 青姝拉着她去看,一条街第一家最显眼的铺子被她拿来卖话本子了,青姝指了指后面的铺子,道:“你不是没那么多精力管这些吗,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喜欢吃桂花糕呢,就来一家糕点铺子,招牌就是桂花糕,相爷爱喝茶水,就再来个茶馆,胭脂水粉的铺子也来一家,你以后肯定用到的……” 青姝一家一家指过去,滔滔不绝。 江蕴道:“你真是当管家的料,规划的很是完善嘛。” 青姝嘿嘿一笑,道:“过奖,但是我不会算账,你得找人。” 江蕴:“……” 青姝:“唉,其实不管开什么铺子都无所谓,你要什么买不到?说赚钱吧,你缺嘛?相爷缺嘛?这些不过就是他哄你用的,你开着玩,我顺带沾你的光,凑个热闹。” 江蕴道:“热闹不能白凑,你去找会算账的来,你本来就说这些交给你包办的,不能只管一家话本子的铺子。” 青姝耍懒道:“那我不是这些日子忙着照顾那家伙,这才懈怠了点儿。” 她这么一说,江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那你就干脆把程风那边的事放下,别去管他了专心去找靠谱的人打点我的这些铺子。” “啊?” 青姝歪头道:“可是你不是说,即便他摆脸色,我也该去照顾他吗,你说他的伤毕竟是因为我,这可都是你教我的,怎么说变就变?” “你还舍不得不管他了?” “我不是!”青姝险些跳脚。 江蕴忍俊不禁,“反正你听我的就是,我还能害你不成?”她说着又凑近了些,在青姝耳边道:“找男管事,模样俊些的,俊的才配得上我的铺子不是,这几日多花些时间,跟新管事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不用管程风那边,谁让他不识好人心,你去帮他上药他还要凶你。” 青姝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要俊的?俊的才配得上铺子?你什么时候这样看重模样了?” 江蕴眨眨眼,摆出一副相府主子的架子,“事情我吩咐给你了,务必办好。” 青姝:“哦……” *** 几日过后,青姝果真是不负重托,找了个俊的来。 找到了还不忘让江蕴过去看一眼。 江蕴在医馆忙完手里的活,就匆匆赶过去,只见青姝眼光还真是不赖,那管事年约二十出头,身量高挑,五官出众,眼下还有一颗小痣,一笑还有几分风流。 不过不笑时文绉绉的,像是个内敛含蓄之人。 江蕴嘴角一扬,点了点头,问道:“会管铺子吗?会算账吗?” “在下家中经商,自幼学的就是这些,只是出了意外,家道中落了才出来以此谋生。” 难怪身上有些贵家公子的气质,江蕴满意的点了点头,“贵姓?” “在下姓陈。” 听后江蕴道:“人可以,青姝,这几日就带着陈公子好好熟悉熟悉铺子,每家铺子怎么安排,多久查一次账本,给他发多少月例银子,都有你看着办,只是方方面面都要交代仔细了,花个十天半月的都没事,做事在精不在快,明白了吗?” 青姝听她交代的明明白白,也感觉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她木木道了一声:“是。” 江蕴满意的点点头,眸中暗藏着几分看好戏的喜悦。 照她说,苏明樟不在身边了,时间长了还真会有些点儿无聊,没人吵架,没人打打闹闹,生活也少了点儿趣味,于是她就给自己找点儿趣味。 例如看戏。 这吵架是会吵上瘾的,当然,是那种并非真心厌恶对方的吵架。 青姝已经忙了几日了,接下来几日还有的忙,确实是有些时间顾不上程风,程风那张嘴也消停了好多天,只用来吃饭,不用来说话了。 因为没人和他说话。 青姝连着去了好几天,他才习惯聒噪,结果现在突然又安静的可怕,导致他心里空落落的。 一开始,程风还硬着头皮想,这样正好,来了也是吵,吵急了给他上药的时候下手还会变重,也不知道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 他本来就不想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被人看着,滚蛋最好。 但是很快,他就陷入了自我反思。 许是自己真的态度太差,说话太过,寒了青姝的心? 她虽大大咧咧,虽不太温柔,但到底是姑娘家,自己次次与她吵的针锋相对,是不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些? 是自己欺负她了? 她会不会背地里哭了? 这几个问题开始在程风脑中反复出现,扰的他是夜里睡觉也睡不安稳。 第313章 程风醋了 接连着两日睡不好觉,程风眼下乌青,终于又一次,其他婢女来给他上药时,他忍不住问道:“青姝呢?怎么这几日都不来了?” 婢女一边上药一边道:“青姝姑娘这几日好像很忙,是阿蕴姑娘让她去帮着管理铺子了。” “管理铺子?她相府里的事情管明白了吗?就去管那么多铺子?” 婢女听后解释道:“嗯……倒也不是管理铺子,应该说是去寻能管理铺子的人,然后要把各方面都交代吩咐清楚,前两日刚寻了个管事来,听说模样还很俊呢。” 婢女津津乐道,继续道:“听说过去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只可惜家道中落,但模样和气质还是极好的……” “我有问你这么详细吗?” 程风语气突然就有些凶。 婢女立马闭嘴。 他是没那么详细,可是阿蕴姑娘吩咐了,如果程风问起青姝,那就把一切都往详细了去说…… 被凶了她也委屈啊。 程风凶完,听边上人没了声音,结果又觉得不爽,想要再问的细一点儿,“你继续说吧,不是……这些事怎就落到她头上去了?她忙活的这些,就来给我上药的这一点儿精力都没有了?” 很是巧,这些个问题怎么回答,阿蕴姑娘都一一教过了。 婢女道:“青姝姑娘倒也不是真抽不出那点儿时间来,只是……只是听说大人您过去一直不想让她来,应是被延期到久了,也就有自知之明了。” “自知之明?” 程风拍了拍床板,“什么自知之明?觉得我厌恶她,就是她的自知之明?那倒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程风侧头又问道:“你们也都觉得我厌恶她?” 这个问题阿蕴姑娘没交代过,但婢女想了想,聪慧地点了点头道:“大人的态度,难道不是厌恶青姝姑娘吗?” 这句话把程风问沉默了。 他表现出来的,真的是这样? 在他的沉默中,婢女给他上完了药就要离开。 “且慢。”程风将人喊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她招了个怎么样的管事来?你再说的详细一些。” 婢女只好再细说:“那管事的姓陈,做事能力强不说,说话也温柔和善,主要是笑起来时,总叫人移不开眼……” “你见过?” “奴婢悄悄去看过一眼……” “呵……”程风冷笑了一声,“能有多俊?” 婢女道:“除了相爷之外,那已经是奴婢见过最俊的男子了,但奴婢还觉得他更会得女子爱慕呢,毕竟相爷位高权重,会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那陈公子不会,是真真会让人想要与他多说上几句话。” 程风:“……” “陈公子,管事的就叫管事,叫什么公子?那我还是程公子呢。” 婢女:“您是程大人。” “我是小人!” 婢女:“……” 在聊下去,该怎么应对,阿蕴姑娘可就没有教过了,于是婢女在程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快速出了屋子,匆匆逃离,免得再无故被凶。 次日,程风的黑眼圈更重了。 又是同一个婢女来上药,开门见到程风一脸憔悴,还等不及问,程风就道:“我要见郎中。” 婢女巴不得离他远一点,于是给他叫了郎中来,自己则是退了出去。 一直负责程风伤势的郎中搓了搓手,道:“这几日还是老样子敷药,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吗?” 程风道:“我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郎中:“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便是体质好,也起码还要一两月。” 程风道:“那不说痊愈,就说能正常做事,下床,还要多久?我感觉快了,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那样疼了。” 郎中道:“你若是真不疼,那就下床呗,只是动武是万万使不得的,只是走两步的话,你不疼就没什么大碍,毕竟你虽然背上的伤最严重,但腰腿也是有伤的。” 程风道:“我有数了,多谢大夫。” 能下床就够了,他需要动武吗? 不需要。 江蕴的那条街在哪,程风是知道的,他起身先缓缓舒展了一下胫骨,就出了相府。 彼时的江蕴正在药铺,想着这么多日过去,也该有动静了,正快速忙完手里的活要去自己的铺子看一看时,竟被程东和程西拦住了脚步。 “你们怎么来了?” 这俩二傻子堵在医馆门口,表情一本正经。 江蕴很快会意,“是有江晟的消息?” 两人齐刷刷点头。 江蕴道:“来后院说。” 她将人领到了后头,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此时天已经很冷,她脖子上加了个毛领,双手攥在一起,问道:“找到了?在哪里?” 程东道:“在隔壁城,但是是在村里。” “村里?确定没找错吗?余氏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放到村里?她不怕他吃苦头?” 程西补充:“阿蕴姑娘猜的不错,那余氏确实舍不得儿子吃苦,所以虽然是村里,但是放在了村长家,我们的人探查了一番,听说那村长贪的很,家中简直不像是村里的,而像是个地方官,宽敞豪华的很,我们还没直接将人拿来,但是根据相爷问太子殿下要来的画像来看,应该错不了,只要姑娘您一点头,我们立马抓人。” “抓人?他又不是犯人,什么叫抓?”江蕴吩咐:“若是确认了,就去说清楚,将人请来,好好说话。” “这……”程西道:“好好说话不是我等的强项。” 江蕴:“那你们现在不是在好好说话吗?” 程西挠头,“好像也是。” 程东道:“若是我们好好说了,他依然不愿来,怎么办?” 江蕴道:“那你们不必说我太多,只说是江晗想要见她,他若是也想见她,就先来相府,但如若这样说了他也不愿意离开那里,那就随他去。” 第314章 程风醋了2 江蕴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就是随意。 若是他想住回洛阳来,她也愿意帮衬一把,若是不乐意,那他爱去哪去哪,给他自由。 毕竟从小到大的接触都不多,随意些,落个轻松自在。 程东程西领命后就赶着去办事,江蕴则是还想着去看好戏,便匆匆往铺子赶去。 她相府里的消息可灵着呢,听说程风是已经发作过一会,对着婢女无端甩了脸色,还问了郎中能不能下床。 江蕴有一种自己排的好戏即将开场的感觉。 她赶到街巷时,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只见青姝正在话本子铺子里,低头跟新管事说着什么。 她直接在对角的铺子里坐下,对角的铺子是新开的茶馆,江蕴随便要了一壶茶,慢悠悠的品。 听说程风已经可以下床了,那事成与否,也就看他今日会不会来。 快半壶茶下肚,街头总算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走路还不太顺畅的程风。 他极力想要掩饰,但一眼看去还是有点儿一瘸一拐。 但脸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板正,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许滑稽。 江蕴忽略来往的百姓,目光紧紧盯着程风。 只见他抬头看着铺子的牌匾,看到那话本子的铺子,想也没想就走过去,便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青姝会在这里面。 但走到门口,人却愣住了。 江蕴微微站起身,就想看的更清楚些,但奈何这个视角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背后,一个停下来不动的背影,知道内因的江蕴不禁心疼了他一秒。 拿新管事陈公子,是个能说会道的,跟青姝相处这一方面,肯定是比那空有皮囊的闷葫芦顾平好上百倍,眯眼细看,那两人不像是在谈论公事,时不时说笑的模样,更像是在一起看话本子。 江蕴一边心疼程风,一边憋不住有点想笑。 那陈公子也是个会来事的,江蕴不过暗搓搓提点了几句,他就很是知道该如何做。 江蕴端着一杯热茶,走到门外,轻轻靠着门框,抿了一口茶水,眼角一弯,等着看程风的反应。 只见那厮扶着腰踏进店里去,青姝感到有人进来,便立刻起身抬头想要招呼,怎料才抬眼,人也是僵住了。 “你怎么来了?” 青姝问完,又加了一句:“你腰还不好吧?” “老子腰好着呢!” 程风是心里别了一股无名火,以至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清,江蕴站在对面铺子都听见了。 青姝嫌他声音大丢人,抬手示意他干净往铺子里面走,“你好什么?你腰好干嘛要扶着?相爷不在,应也没人给你派差事,你不在床上趴着,出来做甚?” 程风进去后,转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陈管事,然后装模作样地翻了几本话本子,道:“我趴着做甚?趴着也没人给我上药,横竖混吃等死,听说你在这弄的风生水起,还不能来拿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 “没人给你上药?”青姝一脸疑惑。 程风嘴硬道:“一个个手都跟你一样不好使,上什么药?我自己也好得了。” 青姝本来还想着不跟他吵嘴,尤其是在外面,他又一副伤病模样,但谁曾想他脸依旧这么仇,真真是不恼都不行。 “怎么就手都不好使了?谁给你上药你都要吵嘴?怎么没人将你这张嘴缝上?以前倒不见你这张嘴有这样讨人厌!” “我讨人厌?你说我讨人厌?那谁不讨人厌?他吗?” 程风抬手指着陈管事,继续阴阳怪气,“是啊,他倒是不讨厌,这张面孔,你见了都要喜欢死了吧,跟着话本子里的小生长得一模一样。” 程风刚才随手翻的话本子,里头正画着一位年轻俊朗的小生,他便将话本子放到青姝眼前,“喜欢看话本子还不算,现实里你也演话本子,到真真是风流快活。” “可快将你那猪嘴闭上!将你那猪蹄拿下来,不许指着别人!” “你倒是还护起来了!” 程风更加炸毛。 青姝也气,只有一旁的陈管事左右为难,站起身按下程风的手,道:“公子方才不是说要挑些话本子打发时间?不如在下给你推荐几本?” “不需要!” 程风把手一甩,“公子?莫要用这样矫揉造作的称呼来喊我!” 程风确实没有被这样称呼过,一般不是大人就是首领。 “我说了你别胡乱撒野!有病就回去好好趴着!” “我有什么病?我有病是为什么?上药的人在外寻欢作乐,我回去做甚?” “不是你不愿我给你上药?” “我!我……” 程风卡壳。 他本想来好好说一说,也想着勉为其难为之前语气不好道个歉,只是看到这一幕,忍不住。 眼看他说不出什么,于是就把目标又转移成了陈管事,“听说你是招来的管事?这么多铺子的情况你不多去看着点,就只在这里跟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合看一本话本子?你这样的人,我就是告到衙门里也是使得的!” “公子嘴下留情,在下与青姝姑娘清清白白,便是连手指头也没碰过一下,若是公子要告,在下也不拦着。” “我说了别喊我公子!” 眼看他们两人之间要吵起来,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对面的江蕴看不下去了,也到了她该来的时候,于是她回身放好了茶杯,径直走过去。 “青姝,怎么回事。” 江蕴进门问道。 青姝:“程风伤没好,突然来这里撒疯,我拦不住。” 江蕴内心一叹:这两人是没一个会嘴上留点情面的,就非要在嘴上置气。 “撒疯?你就是这样看铺子的?你自己在这里与人不清不楚,我来了就是撒疯?他就是翩翩公子是吧?青姝,你不许这样说我!” “阿蕴,你都看到了,他这若还不是撒疯,那就是得了癔症。” “那也少说两句。”江蕴打住青姝,内心无奈。 还好她是来了,她若是不来,这两人的唇枪舌战,就能白瞎了她的一番功夫。 “你先去别的铺子吧,这儿没你事。”江蕴对陈管事道。 “是。” 陈管事走后,江蕴拉了一把椅子,在青姝和程风二人中间坐下。 第315章 心悦她? “有仇吗?何至于此?” 江蕴靠在椅背上,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跳了跳。 没人回答。 江蕴帮着回答道:“没仇,有恩。” 这回程风出声了,“对啊,可有人偏要恩将仇报。” 青姝气到眼眶红,刚要开口,江蕴怕她说话太冲,抬手制止后,自己帮她道:“恩将仇报?什么叫恩将仇报?每日热脸贴冷屁股的去给你上药,这叫恩将仇报?” 青姝听江蕴帮自己说话,这才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双手抱胸,呼了一口气。 程风别开脸去,道:“那倒不是。” 江蕴道:“听说她给你上药,你还日日凶她,为什么?” 程风:“不知道。” 江蕴:“我喜欢有话直说,也只要听实话。” 她与苏明樟都算是说话直接的人,习惯了那样的相处,现在最是见不得大男人说话扭扭捏捏。 程风道:“什么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实话,真不知怎的就会吵起来,怎跟别人就吵不起来……” 江蕴:“那是别人不跟你计较。” 毕竟她刚进府的时候,就发觉程风虽然话不多,但嘴多多少少是有点儿欠的,可能这点儿随他主子。 但他主子是个爱而自知的人,他却在这方面蠢笨许多。 江蕴发誓,凭着程风受的这一身伤,她敢确定他就是心里有青姝,而且分量绝不轻,不然她把这一屋子的话本子吃了。 江蕴瞥了程风一眼,扶额道:“行,你不知道,那我问你问题,你答是或者不是,不能答别的,懂?” 程风:“嗯……” 江蕴道:“你不想让青姝看见你背上的伤?” “是。” “是因为模样丑陋狼狈?” 程风沉默开了一下后,道:“是。” “那别人给你上药时,你没想那么多?” 程风沉默的更久了。 “回答。”江蕴短短两字,竟有很强的威慑力,程风诧异了一下,觉得眼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跟刚来时变化了太多了,那时简直是狗都可以欺负她,现在真真是从骨子里有了女主子的气势。 程风咽了口唾沫,道:“是。” 江蕴继续道:“所以因此可见,你对青姝,与对别人不同,你更在乎青姝如何看你,你不愿她见到你最无能时的模样。” 程风:“……” 江蕴:“怎么?我刚才给你塞哑药了?” 程风摇头,“我……阿蕴姑娘,你会不会想多了?” 江蕴道:“我方才怎么和你说的?你只回答我是与不是。” 程风道:“难道只有非黑即白?” “是与不是,与非黑即白是一个意思吗?你这样与我争论,是因为回答不出‘不是’二字吗?” 程风:“我……” 江蕴再次步步紧逼:“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直截了当告诉我不是,何必要有这样多的话?” 程风百感交集。 一面是觉得江蕴说的有道理,一面又觉得窘迫,更加重要的是,青姝就站在边上,江蕴让他回答这些问题,他耳朵开始不自觉发热起来。 他不否认自己对青姝的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只是有些奇怪,而没有去细细探究。 现在被江蕴这样问,搞得好像……自己心悦她似的。 “一个问题而已,回答一两个字而已,程风程首领,会不会拖延的太久了?” 程风:“我都忘了问题是什么了。” 江蕴道:“那我不介意再说一边:你对青姝,与对别人不同,你更在乎青姝如何看你,你不愿她见到你最无能时的模样。” 程风是逃不过了,他眼睛一闭,似乎在确定哪个答案更好说出口,最后答道:“是。” 青姝不知怎的,脚下突然就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还是江蕴反应及时,伸手扶了一下。 程风心跳砰砰加快,就在他以为江蕴的问题已经到此为止了时,江蕴居然还没有问完,她继续道:“今日伤没好全就匆匆过来,是因为听说青姝招了一个模样很俊的管事?” 程风在这方面脸皮子薄,但奈何江蕴现在是他顶头上司要娶的小娘子,实在是得罪不起,于是只能接着如实回答:“是。” 江蕴本来还能继续再问,但是看到程风的耳根子都快红的滴出血来了,决定先收一收。 程风是个武人,人结结实实一汉子,做事算是雷厉风行,除了这事,看到他这副样子,江蕴已经觉得打趣的很。 程风此时简直不知道有多想念自家主子,主子不在,江蕴简直那他取乐! 江蕴掩嘴笑了笑,道:“哎呀,有话就要好好说出来,你这伤也还没好,可别在外面晃荡了,免得相爷回来了,怪我都不看着你们老实养伤。” 程风:“……” 青姝:“……” 第316章 一晃一月 事情发展到此时,青姝和程风就是再迟钝,也多多少少发觉这件事情有不少江蕴插手的痕迹。 青姝想起她让自己找模样俊一些的管事,当时还说什么只有模样俊的才配得上自己的铺子,这种听着奇怪的话,就是纯粹的扯淡。 至于程风,则是后知后觉,发现江蕴方才问的问题严丝合缝,条理清晰,分明是早就想好了的! 但即便是知道江蕴在背后推波助澜,两人也都不会说出来。 程风还在羞恼中,青姝则是心里有些暗喜,心中默默记下,算自己欠了江蕴一个人情。 江蕴说完,在继续看戏和开溜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是她不想看戏,而是她发现,自己此刻若是不撤,这场戏好像就要一直暂停在这里了。 她现在纯属碍事的。 于是江蕴起身打了个哈哈,“嗯……医馆也不闲,最近在看新得到医术,我也不多留了。” 程风悄悄舒了一口气。 江蕴紧了紧脖子上的毛领,走出去看了眼天色,有些阴沉,心中预测着,许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开始落雪了。 她这趟回医馆之后,连着几日都安安稳稳呆在医馆没有出去,最近顾知延给她看的新医书,都是些女子之症,到后面慢慢又转到了这生育方面。 江蕴虽说对男女之事不是半点儿不懂,但是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让她看这方面的医术时,她也有些惊,“外公,你手里医书堆成山,我还有许多未学的,怎就让我先学这些?不如以后在……” “你这孩子!” 顾知延把她的话堵回去,“你往了你外公我最拿手的是什么?我当年是什么名号?” 江蕴:“妇科圣手。” 顾知延道:“这些最是该传给你,你到还害臊起来了?这是发心不正,我们学医之人,不该忌讳这些,你随还未出阁,但这也并不影响。” 江蕴觉得外公的话在理,道:“我明白。” 顾知延继而道:“你可曾发现,医馆常来女患,若是见了我,神情不自在的,那多是觉得我到底是男子,有些难言之隐不便开口,总是要几番劝解才行,可惜世道就是这般,女子识字的都不多,学医的便更少,你既愿当了女医,自然是要顾着这天下的女子们。” 江蕴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她方才那一刻只觉惭愧,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但短短几秒,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又长大了一些。 顾知延道:“这段时间苏相不在,你得空,多学一些,将来也能更好的照顾自己,于你也是只有益处,又不懂便问。” “是。” …… 江蕴连日在医馆,她许久没有这样无人打扰的日子了,白日多是在学习,晚间边与亲人一同用膳闲聊,应是最惬意不过,只是时间长了,心里偶会有一些空空的感觉。 江蕴知道是苏明樟太久没消息,一晃眼就是一月过去。 期间只有程东程西来报,说的是江晟的事情,他一时不愿见江蕴,却去过寺中,与江晗会面了,对此江蕴也没说什么。 小余氏的死,是因为江蕴,江晟知道,但江晟也知道,是自己母亲先想要了江蕴的命。 他是放下一切,学江晗也好,还是记恨也罢,总之江蕴不去主动挑任何事,以不变应万变。 若他们姐弟相聚,以后都只安安稳稳,上一辈的恩怨不在往后牵扯,那自然是最好。 苏明樟离开洛阳的第一月零三日这天,江蕴早期推门,见医馆后院中已经铺了一层薄雪。 一口凉气吸进去,她很不淑女地仰头打了一个喷嚏,回头多加了一件披风。 今日青姝来找她了。 江蕴抱了个暖炉招呼她进来,她们俩冻的哆嗦,但小孩就跟不怕冷一样,院子中间,顾安淋着雪也要跟他的小狗一起玩。 只是没玩几下,就被顾平抓去学习着,边学边打下手。 “新招来的那些都熟悉了,他们都能打下手了,今儿刚下雪,我就玩一会儿玩一会儿嘛!” 顾平虽然还是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是对顾安半点儿不让步,拎着他就走。 见青姝走进来,又是像最初见面时那样,礼貌问了声好。 青姝也早就忘却了过去与他闹过的情绪,回他一声后就赶紧钻到江蕴屋里。 “冷死啦。” “这么冷,还一大清早的,怎就想着到我这里来?” 青姝很自在地坐下,“那你许久都不来相府了,相爷也一走就一个多月了,冷清呗,我还不能找你了?你别是现在天天看医书,就瞧不上我这个看话本子的了。” 江蕴:“我可不敢。” 青姝道:“这天底下可没有你不敢的事情,你现在权力大的很你知道吗?不惹到皇上,你爱咋咋。” 江蕴对青姝夸张的说话方式只能无奈笑笑,于是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倒打一耙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回相府吗?” “在认真学医术呗,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你。”江蕴看着青姝,目光很认真,但若是细细看,会发现那认真下面,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玩味? 但青姝显然是没有察觉的,还一本正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说是为了我?” 江蕴道:“怕我在,你和程风不自在。” 提到程风这两个字,青姝就一噎。 江蕴继而问道:“怎么样了?” 青姝下意识装傻:“什么怎么样了?就那样呗。” 江蕴:“你以为你是个很会撒谎,很藏得住事的人嘛?” 青姝:“真的就那样啊,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现在不用每天上药了,只要不乱用武,好好恢复一下就与过去无异了。” 青姝说的这些废话根本不是江蕴想听的,她干脆直截了当问道:“那日回去后,你们没说什么吗?” 青姝轻咳了两声,道:“也……也没说什么吧,反正就是没再吵过了,他态度好了许多,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时不时总提到陈管事,提到他的时候语气不太好,还喜欢疑神疑鬼,说我看他那样俊,将他招进来时心里定是乐开了花,反正说话酸不溜秋的,但我说他两句,他也就闭嘴了。” “噗嗤。” 江蕴直接笑出声来。 第317章 江蕴进步 青姝蹙眉,手掌往自己大腿上一拍,“哎呀,你笑什么,我就知道说点什么你就要取笑我的,早知道还是该管住嘴,不该说。” “管住嘴?你管的住吗?你这是又想说又不想说,说了要害臊,不说吧,又觉得憋闷的慌。” 青姝撇撇嘴,横竖自己的心思总是被她说的明明白白的。 “行了”,江蕴哄她道:“他下次若是再要提那陈管事,你就只说是我要招的他,我就是要招俊的来充门面,这样生意好,与你有何干系?” 青姝道:“你也不怕相爷回来听了后与你闹。” 江蕴道:“那他倒是先回来再说啊。” 她说着看了眼窗外的雪,道:“他说此次去,快则也要一两月,现在已经一月有余,再过一月,那多要除夕了,也不知到时候回不回来。” 青姝道:“如若是到时候相爷不回来,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青姝道:“我的意思是,相府历年来,过年本就冷清的很,如今若是他再不回来,这府中得多无趣,若是相爷到时候真没能赶回来,我就来医馆跟你一起过年。” 江蕴轻笑了一声,“若真是那样,那就叫程风一起吧。” 青姝装作不在意,“你若是不嫌弃他,那我就抓他过来。” 江蕴嗯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 青姝道:“你是不是太想相爷了,我提到她,你心里难受。” 江蕴默了少顷后道:“我倒不是耐不住,也不是等不了,只是极不喜欢这未知的感觉,若是他能给具体一些的时候,便是半年一年我也能等,但说快则一两月,那慢呢?” 这种感觉也有些难以形容,感觉每日都有期许,但每日又都有失望。 青姝能理解几分,道:“难为你了,但……相爷定也是无奈。” 江蕴道:“去的是边境,事关战事,自然不是谁能做得了主的。” 青姝攥了攥袖子,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真有战事要发生,那会怎样?” 江蕴道:“那自然就是打呗,难不成还能降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青姝道:“但那样,相爷会不会一直不回来?” 江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一点儿,道:“若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一切听皇上的圣谕,毕竟在朝为官,国事总是比家事重吧,他不回来,我把我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医馆,医术,铺子,我也不是无事可做啊。” 青姝道:“那倒是,哦,对了。”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沓子银票放到江蕴手上。 “这些是什么?” 青姝道:“铺子的盈利啊,第一个月的,虽然不多,但是还看得过去。” 江蕴道:“给陈管事的月例银子发过了吗?” “这些你放心,你只管收钱就是了。” 江蕴道:“那你下回直接在相府库房里在弄个我的账,都记进去,然后放到库房就是了,我身上也用不了那么多钱。” 青姝点点头:“你要怎么样都行,反正都是你的,诶,要不要去外头拿雪堆一个小人儿?我一路过来,路边已经有要几个了。” 没有人与江蕴一起堆过雪人,幼时她见小余氏拉着江齐安陪江晗一起玩雪,心中也是羡慕的。 没想到青姝竟会有这个提议,只是她刚要开口答应,外头就跑进来一个活的小雪人。 是顾安。 “阿蕴姐姐,阿蕴姐姐!师父喊你去前面,说是让你去看诊呢!” 江蕴啊了一声,问道:“什么病症?” 顾安道:“是个妇人,肚子很大,想来是要生娃娃了,你快去看看吧!” 江蕴抱歉地看了青姝一眼,然后匆匆就赶过去。 青姝在她身后道:“雪要下许久呢,下回吧!” 江蕴赶去时,那夫人已经被人抬进侧边房间里,房中布置简单,但很是干净。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时节里,那妇人确实满头大汗,衣领都被汗水浸透了,但一摸她的手,却是冰凉的很,嘴里不断喃喃:“疼……疼……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说话的气息不足,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段来说。 先是顾知延帮她把脉,先抓了些药,让药童们赶紧拿去熬药,帮她先吊着气血,又在关键处扎了针,这才稍稍稳住了她的状态,也能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结果到一半时,江蕴进来接手了,那妇人的情绪立马又激动起来。 “顾……顾郎中,还是您来吧,我这情况,几十年经验的产婆都无能为力,这才大雪天找到您这里来啊,您……您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家来帮我,她怎么行……” 江蕴想要安慰她,也想要证明自己,但奈何即便这段时间学的都是这些知识,但毕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没底,不敢说大话。 但好在顾知延心中都有数,他沉稳开口道:“放心,这是老夫的孙女,她的医术都出自老夫之手,且老夫会一直在边上,她身为女子,会更加心细,老夫老了,比起真的上手,还是在边上教导的好。” 那妇人听他这样说,也放下心来。 说实话,女子生孩子,本就都是找产婆,若真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会找郎中? 眼前这小姑娘,若真是个能靠得住的女医,那她简直是撞了大运。 但毕竟江蕴年纪在那,且一看就知她定是不曾经历过生育的,心里还是慌,好在老郎中会在一旁指导。 江蕴上前握住她的手,先是宽慰了几句,然后给灌下了一开始加紧熬好的汤药,然后去细看下面的情况。 有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也后来赶到,气喘吁吁道:“需要老身们的地方还请吩咐,只是按照过去的经验,只怕是要大人小孩都保,是不可能了。” 这胎位是横的。 “横的?” 江蕴惊道。 第318章 救人 江蕴道:“银针先拿来,腹下三指处。”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顾知延,眼神似乎在向他确认。 顾知延轻轻点了一下头,江蕴才放心去做。 “也不算横,准确来说,是倾斜。” 江蕴有了更细致的定论。 产婆道:“是啊,如若是正正横着,那大的小的都是死路一条啊!不过这横的不彻底,若是保一个,许还有可能……” “孩子!务必保孩子!”妇人再次嘶吼。 “留着力气,莫要再开口!”江蕴叮嘱道。 “热水!剪子!” 她又吩咐下去,有小药童用最快的速度将东西都拿来,产婆还是得在下面顾着,江蕴攥着银针,时刻要根据妇人的状态改针,扎不同的穴位不同的深度,既然孩子为先,那这妇人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能不能活,很多时候就能不能吊住一口气的事,如若是留住了一口气,即便要花再多日子修养,那也是值的。 产婆暗暗叹了口气,只打算按照妇人的要求,好生顾着孩子,至于妇人能不能活,她们实则都没有抱太大希望了,毕竟几十年的经验,这种情况是个什么结局,都见的太多了。 这次也是难得,这家医馆离得很近,里头的郎中又宣称是妇科圣手,这才来碰一碰运气,但没想到是个小姑娘上手,横竖不是她们的命,产婆们更加顾着孩子。 只见一个产婆起身按妇人的腹部,一个在下面忙活,这个手法来看,已经是把妇人的性命忽略了的。 但江蕴一直转动银针,加深深度,尽力帮她稳着。 到了后面,妇人是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张着嘴吸气,但是没力气出声。 眼看情况越来越紧急,江蕴却越发淡定了,她一手握着妇人的手腕,时刻关注她的脉象,在身下有些动静,但下一瞬大出血的瞬间,拔出银针,换了近腹股沟的一处穴位,用了力道扎下去。 不觉间她自己也额间溢汗,但她却似乎由着某种自信。 许是在顾知延那一番话之后,她真的有在认真学,当然,也因为外公就站在几步之外,既没有走开,也没有喊停,她便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没有做错。 顾知延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江蕴的底气,在学医这一块,她走了太多捷径,顾知延在医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一个个最难忘的案例,其中每一步,都写的很详细,江蕴细细看过,就如同亲自在旁看了一场,此时顾知延敢让她来试,也是因为书中记载过一模一样的情况。 江蕴脑中不断浮现那书中的内容,而妇人脉象的变化,在她一番操作下来,也是如书中所记录的一样变化。 妇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最后在产婆的怀中,总算是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而方才在江蕴银针下勉强稳住的妇人,在这一刻将身子放松了下来,也就是这一放松,方才吊住的那口气似乎就要散去。 江蕴急忙攥紧她的手,“别放松,别睡!” 她顾不得孩子,只蹲下身去帮妇人止血,然后继续调整银针,“方才的药,多加二两红参再熬一壶!快!” 她虽有些急了,但步骤并未出错,顾知延捏了一把汗,如若江蕴那里没来得及做,或是出错了,他会很快帮上,但好在他虽是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但江蕴并未出什么差错,也没耽误什么时辰。 产婆们随看不懂,但只是意外的察觉,事态并未如她们过去看到的那样发展。 第319章 两种名声我都要 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她们也是数次看到这样保了孩子后,妇人是如何大出血走的,基本都撑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咽了气,身下吸血的布巾换了又换,也无济于事。 但是今儿眼前这情况……换了两三次布巾之后,似乎就不必跑的那么勤了,只是断断续续还有一些。 江蕴见有所好转,稍稍松了口气,很快烈火加紧熬好的汤药拿来,时间紧迫,为了最快速度让药能喝,不得不加了半杯凉水进去,给妇人灌下。 江蕴此时才有精力拿帕子擦了擦汗,顾知延紧握的双拳这才松开。 短短的半个多时辰,这银针位置和深度的调整将近十次,但凡出错一次,很有可能都后果不堪设想。 但好在此刻,妇人的这条命算是吊住了,之后只要正常修养,不受什么打击,一切会慢慢变好。 妇人睡去了,产婆们倒是僵了很久,其中一个没有抱着孩子的,还上前两步,伸出手指放到熟睡的妇人鼻下探了探,感受到微弱但平稳匀称的呼吸后,才收回手。 江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她现在这歇着,照顾孩子二位比我有经验,还请二位把孩子带回去,告诉她家人,过两日再来接她走吧,不然路上颠簸,难免危险。” 两位产婆皆是点头说好。 起初她们没把这小姑娘太放在眼里,实在是已经抱着保小不保大的心态在忙活了,江蕴在上面扎银针把脉,她们根本没当回事,只是不想,这样还真能保住这妇人性命,想起方才的偏见,也是难免有两分愧疚。 产婆走后,江蕴出去开了后续的药方,这才瘫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顾知延走过来,“阿蕴啊,感觉如何?” 江蕴道:“跟阎王爷抢人。” 顾知延一笑,道:“这不是抢赢了,也不见笑?” 江蕴睁开眼,“实在是心慌,还没缓过劲来。” 顾知延道:“今日一过,你这名声便要出去了。” 江蕴道:“我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顾知延叹道:“阿蕴,不可觉得提名声便是坏事,你这名声出去了,才能救更多人,外公说句实在话,这种情况,有多少人家都是直接放弃妇人的?” 江蕴总觉得顾知延的语调有种很沉重,难以言表的悲伤。 忽而她怔了一下,想到了些什么,整个人弹起来。 “外公?我外婆便是……” “是。” 江蕴的外婆生下她母亲后,便撒手人寰了,而那时的顾知延虽然学医,但却对这方面没有涉及,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咽气的。 顾知延这一身有太多遗憾了,但好在有江蕴,一切都能好许多。 江蕴垂下眼皮,心中也难受。 顾知延缓了缓,摸了摸江蕴的脑袋,“无妨,早都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心中已无波澜,你能真正继承了外公毕生所学,将来我老头子就是入土了,也没什么遗憾。” “外公!” 江蕴听到他说什么入土这种话,只将他连忙打住。 “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 那妇人在医馆住了两天后,被家人带走,那户人家期间也是陆陆续续派人来照顾,知道自家媳妇能捡回一命,也是将喜讯四处散播。 来往的病患都听了这一回事,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过去只是听闻这家大夫有妇科圣手的名号,但这还是头一回上演这起死回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戏码,还成了,更关键的是,不是那老郎中上手的,而是那个小医女,是苏相那未过门的小夫人。 江蕴本就因为苏明樟,在洛阳里几乎是人尽皆知,如今救了人,更是很快被众人知晓。 她得了空后,抱着个暖炉看雪,连顾安都要过来说几句:“阿蕴姐姐,你现在是大名人,好像比过去更有名声了。” 江蕴道:“是啊,过去是相爷给我的名声,我沾他的光,人人都知道我有几分尊贵,如今是我自己的名声。” 顾安半懂,问道:“那是相爷给的名声更好,还是阿蕴姐姐自己的名声更好?” 江蕴想了想,道:“都好,但自己的名声更实在。” 顾安摇了摇脑瓜子,“什么叫实在?名声有什么实在不实在?” 江蕴也揉了揉他的脑瓜子,道:“不实在的就是富贵名声,你再富贵,众人就算知道,那有如何,不过背地里羡慕嫉妒罢了,横竖你的富贵跟他们没有关系,这是虚的名声,但若是你的名声是能有助于他们,例如你师父的名声,能救人命,才是实在的名声,这样的名声是自己给自己的,经得起风浪。” 顾安听懂了一大半,点了点头道:“所以阿蕴姐姐现在也有自己的名声了?那阿蕴姐姐还喜欢相爷给你的名声吗?” 江蕴不假思索道:“喜欢啊,他给我的也是世间无二的,做什么选择?我都要。” 顾安:“我也想要。” 江蕴问道:“你也想要?那你是要也嫁给相爷呢?还是跟师父一样,能有独自救人性命的本事?” “自然是要后者!阿蕴姐姐做甚开这种玩笑?我可是喜欢姑娘家的!” “哈哈……” 江蕴打趣的笑了笑,见顾安撵着小土狗跑开了。 她又安静下来,一人看着雪景。 近来街上年味越来越重,卖剪纸和年画的也多,家家都开始打点了。 正想着,顾知延喊她一声,正是要她一起去买些过年的物件儿来。 江蕴应了一声,打了伞往外走。 顾知延看出些什么,心知肚明地问道:“要过年了姑娘家脸上不见喜,啧啧,多是记挂没回来的郎君吧?阿蕴这是想那苏相了?” 江蕴哎呦一声,“外公,走吧。” 第320章 有你的信 又近半月过去,依旧没有苏明樟要回来的消息。 医馆不宜装点得太喜庆,所以门面上还是素的,但是后院里满是年味,尤其是顾安贴的剪纸,每个门窗都没拉下。 青姝这两日也来的勤,说到这时候了,估计边境都大雪封路,相爷应是不可能回来过年,她都和程风说好了,除夕就来医馆凑个热闹。 江蕴心中也不抱什么期待了,道:“你说得不错,洛阳的雪都下成这样,边境怕是要寸步难行,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就是。” 青姝道:“那你们医馆还有客房吗?到时夜里我们就不回去了,我和你住,程风随便有个屋子就行。” 江蕴道:“有的是,还能容不下你们不成?” 青姝点点头,“那就好,今儿总能玩雪了吧?你上回欠了我一个雪人。”她用胳膊肘顶了顶江蕴,示意她别懒着,赶紧起身。 江蕴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到桌上,慢悠悠伸了个懒腰,道:“来了来了。” 可一脚才踏出门,就见顾安又迈着小短腿急匆匆跑来。 青姝见他这样,觉得这一幕熟悉得很,于是问道:“怎么,是又有人要你阿蕴姐姐去医治?十万火急?” 顾安一边喘气,嘴里哈出白雾来,一边摆摆手道:“不是的。” 青姝道:“那就好,今日阿蕴说什么也要陪我把雪人堆了。” 顾安道:“阿蕴姐姐,是、是有你的信。” “信?” 只见顾安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江蕴道:“是个骑马来的,把这个交给师父,说是给你的信,然后着急的就走了,师父说看他那样是还要进宫里,师父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青姝踹了踹雪沫子,道:“定是相爷的信,是不是不日就要抵达洛阳?是回来陪你过年了,阿蕴你快些,打开看看。” 江蕴嗯了一声,指尖虽冻得红彤彤的,但还是灵活得很,三两下打开了里面的信纸。 她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但半天脸上不见喜色。 青姝好奇,“写了什么?不是回来了吗?” 江蕴道:“不是……” 青姝叹了口气,“那也是在预料之中,你不必太难过。” 江蕴压低了声音:“不是我难过,是……恐要战了。” “什么?” 青姝凑过来,江蕴将信纸给她看了一眼,青姝并不见字里行间有要战的意思,问道:“哪里写了?” 江蕴走回屋里,将信纸折好放在书架上,一边解释:“这种事情,不能明写,我也只是推测,他言语之间多是珍重的意思,可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方才顾安又说,送信之人是骑快马,且似乎是匆匆又赶去宫里,可见是要边境急报,是相爷记挂着,让他顺带先将这信送来。” “所以相爷信里没写,全是你猜的?” 江蕴又强调了一遍:“不能写,这是规矩,再说边境之事哪有皇上都还不知道,我先过目的道理,虽是我的猜测,但……应该不会出错,他们去得本就匆忙,可见边境早有些情况了。” 说完江蕴又补充道:“我也只是与你闲聊我的猜测,你莫要出去乱说,万一传出去了,引得百姓惶恐。” “哎呀,我不是什么大嘴巴”,青姝道:“我也没有别的人好聊,你还不信我?” “信你,不过事关重大,多嘱咐一句总是好的。” 青姝:“好呗,那你还陪我堆雪人吗?” 青姝语气弱弱的,江蕴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兴致,所以她也没抱太大希望。 “我……” 果不其然,江蕴道:“我想回信一封,你先自己堆?” 青姝:“那我不如去玩顾安的狗。” 江蕴抱歉地扯了扯青姝的衣袖,道:“这雪下的日子还久,你放心。” 青姝也没真的去和狗玩,而是帮忙研磨,道:“我知道,不过你要写得快一点儿,边境有状况的话,就不是普通的信使能去送信的了,谁给你拿来的信,你还得让谁帮你送回去,你写了,然后快些到宫门外,等那人出宫回程,你托他帮你送去。” 江蕴觉得在理,道:“好,我快些。” 只是提笔又不知如何落笔。 青姝问道:“怎么了?” 江蕴:“写什么?” 青姝道:“自然是写你念着他呗,不然写什么?” 江蕴:“……” “阿蕴,你羞了?” 青姝咯咯笑起来,“你写,我又不看。” 江蕴倒不是怕青姝偷看,实在是落笔词穷,写再多不及也不及见面,斟酌半晌,她落笔唯有保重二字。 青姝见她一眨眼就写完了,问道:“你不多写一些?你就说说你近况如何,相爷定然关心。” 江蕴道:“你说我能不能……” 她说一半停住。 “什么?”青姝问道。 “罢了,没什么。”江蕴道:“我去宫门外候着个,不能迟了。” 江蕴坐了马车,青姝方才听她说话说一半,很是难受,就粘着她一同去,在车上继续刨根问底,“阿蕴,你刚才到底说什么,什么能不能?” 江蕴本不想再提,但耐不住青姝的追问,只得告诉她道:“我就是想着,自己若也能一同去就好了。” 青姝道:“对啊,不如你去问问行不行,估计相爷也巴不得你过去。” 江蕴道:“你还真觉得可行?不过是一时任性的想法,脑中闪过片刻而已,你以为边境战事是儿戏,过家家呢?” 青姝撇撇嘴,道:“我这不也是为你想……” 江蕴心里也清楚,淡淡一笑:“我也知道。” 二人到了宫门处,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方才送信的将士就出来了,身后还带着一小队人马,显然是得了平南帝吩咐,要赶往边境的。 青姝见状,下车跑去,喊道:“将士留步。” 马上人勒住缰绳,低头看她,听青姝道:“方才你送信给我家姑娘,现在可否劳烦带回信一封?”说罢,她打算拿些银两。 将士看出她的用意,道:“不必给谢酬,是相爷的信,那自是我分内事。” 江蕴也下车,将信递给他,道了声:“那就多谢了。” 本就该回医馆,只是在江蕴转身刹那,忽而被喊住。 身后有人道:“阿蕴姑娘留步。” 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 第321章 江蕴出发边境 江蕴回头。 是跟在那将士身后的人,也是骑着马,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上前一些,才认出是卢太医。 “卢太医?是你唤我?”江蕴问道。 卢太医颇有兴趣问道:“你这是给苏相写信了?” 江蕴点点头。 卢太医道:“心里记挂?若是实在记挂,不如一同前去?” “什么?” 江蕴和青姝同时问出这两字。 江蕴道:“事关重大,岂能是我想去就去?此事……” “旁人能不能去,那我说了不算,但若是你,我说话许还有些作用。” 卢域很有自信。 江蕴不解:“为何?” 卢太医道:“我去边境,姑娘以为为何?” 江蕴语气略微沉了一点,道:“应是……战事已起。” 她说着将视线往后放了放,如果没猜错,这一小队人马里,大多数可能都是卢太医挑的人,都是去边境救治受伤将士的,这也是卢太医最早的老本行。 江蕴以苏相准夫人的身份,自然不好去,但若是以医者的身份,那就没有问题了。 而挑选去边境的医者,是卢太医所管辖的事情,卢太医道:“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愿带你一程,也是因着对你外公的医术很是敬佩,只是他年事已高,不然我定是希望他能入太医院,也希望边境一行,能与前辈一起。” 若不是因此,卢域想,他才懒得做事让苏明樟瞎乐,他只会气自己。 江蕴听了原有,这才真的相信,自己是真的有机会去边境。 “阿蕴姑娘,若是想去就快些做决定,我们不等人。”卢域提醒道。 “去的!” 江蕴还没来得及出声,青姝就先帮她回答道。 江蕴看向她,眸中还是有些忧虑。 青姝瞬间读懂她的意思,道:“顾郎中那边,我帮你细细解释,过年我也会来医馆,你就去吧。” 江蕴还是放心不下,道:“这样大的事,还是要我自己说,卢太医,你们先行,我很快追上,这样可好?” 卢域有些不信,道:“你一姑娘家,会骑马?便是会骑马,能追得上我们?” “追得上!” 青姝又先一步帮江蕴回答。 她看了他们一行人,并不是一队伍将士,那一般速度不会太快,都是大夫,行李药材带的也多,江蕴追不上,那程风还追不上吗? 青姝跟江蕴说道:“你回医馆说一声,我去与程风说,程风伤好了,他当了相爷多年左膀右臂,如今该回相爷身边当差的,你们一起去。” 江蕴道:“留你一人在洛阳?” 青姝笑笑:“这边境,你们去了都是有用武之地的,我去了纯粹是个废人,难不成我去堆雪人吗?不如就在这替你过年。” 江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既想去边境,又难舍外公和青姝,尤其是在这种除夕将近的时候。 卢太医见两人似乎还没完全定下,便道:“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姑娘若是能快些决定好,就自己追上来。” 说罢,一对人马离去,江蕴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医馆。 往日医馆里只有顾安会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其他人都是不紧不慢的,今儿难得江蕴也这样毛躁,顾知延见状,正要开口问,江蕴就先一步把事情讲出来。 她随有些着急,但言语间还是条理清晰,顾知延听了几句后很快理清了情况,道:“阿蕴啊,你该去,还回来说一声,岂不是要落下了?” 江蕴道:“总要回来说一声的,再者……我舍不得外公。” 顾知延轻斥道:“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又不是不回来。” “可毕竟过年……” 顾知延道:“少了今儿一个年,明年就没有年了?阿蕴,那是边境,若是老头子我再年轻健朗些,能经得起折腾些,我也是定然要去的,都是大靖子民,能切身参与几分家国荣辱,老头子我也是想的,更何况,你去一趟,这医术经验能多上几倍,就更不必说了。 当然,若是苏相不在那里,我也是不放心你去的,到底是姑娘家,去了危险,但如今苏相也在那边,阿蕴,你不该犹豫,去了回来,与我也是有的聊了。” 顾知延的态度很明确,于是江蕴快速收拾了一下,又放心不下地多叮嘱了小老头儿几句,出门时,程风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青姝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怎么样,喊人速度可还算快?” 江蕴会心一笑,道:“那这里就劳烦你了。” 青姝道:“你我之间何须谈‘劳烦’二字?” 江蕴这才放下心来,出发追赶卢太医一行人,眼见马蹄飞雪远去,青姝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低头一看是顾安。 顾安问道:“青姝姐姐,阿蕴姐姐做什么去了?” 青姝不想跟他说什么战事,只道:“是有要事,治病救人,怎么,你也想去不成?” 顾安道:“我也想去的。” “那你长大再说。” “那我没长大能干嘛?” 青姝道:“能陪我堆雪人。” 顾安:“……” 当然是点头答应。 那厢,程风带着江蕴,不出一个时辰就追上了卢太医一行人。 卢太医见了也没说什么,毕竟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行了一段路之后,卢域打打探问道:“姑娘外公还有不少著作吧?” 江蕴也是很快明白了卢太医的意思,“待回来后,我问问外公,有好的借您看。” 江蕴鼻尖冻成红色,模样可爱的紧,卢域看了一眼,道:“这么机灵,倒是便宜他。”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苏明樟。 这话旁人听了都吓一跳,不过卢太医敢说,江蕴敢听,两人都没有半点儿惶恐之意。 程风则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路程漫漫,江蕴冻着冻着就冻习惯了,有时觉得乏味了,就拿程风取乐。 “程风,你什么时候娶青姝啊?” 第322章 看到营地 程风:“!” “阿蕴姑娘说笑了。” 江蕴:“你怎么还这样?木头桩子。” 程风道:“属下却是对这些事一窍不通,还请阿蕴姑娘不要乱猜了。” 江蕴道:“是我乱猜吗?我还以为你定会与青姝有什么结果呢,诶,你若是心里没数,可不要让青姝误会了,我看那陈管事……” “那陈管事一看就不是好人!” 程风打断江蕴,语气比方才多了些起伏。 江蕴一听,咯咯直笑。 程风这才意识到又中计了,但是他听到那陈管事就本能的控制不住。 程风一脸囧,江蕴笑完之后,道:“你也别那样说陈管事,人家也就是模样比你俊些,说话比你温柔些,但是你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也很好,与青姝般配。” 程风:“……” 他很想怼回去,但是江蕴不是以前的江蕴,他真怕这女人见了相爷之后告他的状,于是他憋了半天,来了一句:“那阿蕴姑娘觉的是那陈管事好看,还是相爷好看。” 江蕴:“干什么?挑拨离间?” 程风:“……不敢。” 江蕴道:“不与你开玩笑,青姝年岁可比我大些,要是待我成婚后,她的婚事还没着落,届时我身为相府主母,可就得帮她安排一番了。” 江蕴语气不打趣儿了,说的很认真。 程风其实心里早有打算,只是羞于言表,但听江蕴这样认真的语气,就忍不住交代道:“会有着落的,怎么会没着落?” 有他这句话,江蕴也就放心了,不再追问过多,转而问道:“按照这个速度,大约还要几日才能到?” 程风是跟着苏明樟跑过边境的,他估计了一下,道:“怎么也还要个八九天吧,雪路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不止。” 前头领路的将士转头道:“按照现在的速度,八九日是差不多了,但实际上,后几日的路程更加难走,山路上的雪和这平地上的雪是天差地别,边境雪更大,真到地方,估计要半个月。” 江蕴道:“那都要除夕了。” 将士道:“姑娘既然都来了,有些情况也就不必隐瞒,前头已经战过两回了,虽是小打,以试探为主,但已经是正式开战了,我这趟来洛阳报信,我们先走一步,几日之后,还会有军队和粮草陆续跟上,这样的情况,只怕是顾不得什么除夕了,说不定那洛阳城里放烟花的时候,那头正打得激烈呢。” 江蕴一愣,道:“也是,我竟还想着除夕,也实在是不对。” 将士道:“这不是姑娘的问题,其实所有将士也都想着过除夕过年,若是能在这新春前夜大胜一场,大家也能过个好年。”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相爷在,我等还是有自信的。” 江蕴挑眉,问道:“此话怎讲?他可参战?” 将士道:“那倒是没有,相爷不战,但擅布局,不是我说,相爷若是个武将的话,那得是个奇才,只是当了文官可惜了。” 江蕴道:“当文官怎就可惜了?你这话要是让文官们听见了,岂不是要参死你?” 将士嘿嘿笑了两声,打马虎眼道:“哎呀,这我们武将出口话不经脑,跟文官吵嘴也是经常的事,不过反正也吵不过,只要嗓门比他们大就行了。” 江蕴:“……话糙理不糙。” …… 早几日还好,但后面几日的行程确实如那将士说的一般,山路崎岖,冷的刺骨。 江蕴虽说幼时不被宠爱,但到底是大宅院里,冬日躲在屋里,哪有被这样冻过。 日夜兼程,冷风是从四面八方来,根本防不住半点儿。 江蕴冻得缩成一个球,远远看去,便是一队深色衣裳的人马中,混入了一个粉白粉白的花骨朵儿,一直瑟瑟发抖。 好在是身上的斗篷有个毛边的大帽子,把脑袋一盖,再把头低下去点儿,不至于让雪落到脖子里,如若不然,定是要病一场的。 这样难走的路走了两三天,几乎是不合眼,只是累极的时候,寻合适的地方生个火,烤些干粮,然后眯上一小会儿,那火灭了,人自然也就醒了。 又是熬了几日,才算真的翻过这座山,江蕴都已经忘记在路上花了几日了,知道那领头的将士道:“阿蕴姑娘,今儿夜里能到了,不知道前几日战没战,若是情况好,今晚除夕也定会热闹。” 江蕴恍然抬头,睫毛上都结了白霜,她眨了眨眼,道:“啊?今儿是除夕了?” “对啊,姑娘这是冻糊涂了,日子都记混了。” 江蕴是真真糊涂了,这两日脑子里只有“好冷”二字,每次停下来生火,便是她最高兴的时候,但奈何休息的时间太短,她真的是混混沌沌。 程风也是察觉过,问她是否要再多休息一下,江蕴果断拒绝了。 只是疲乏,又不是累到要死了,她既然跟来了,还没帮着救治伤患,就先耽误众人时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程风心中也认同江蕴的意思,只不过估计到地方见了主子,不知道会不会被怪罪照顾阿蕴姑娘不周。 “除夕……日子过得好快。” 江蕴叹了一句,道:“确定今晚就能到了?约莫什么时辰?” 将士看了眼天色,道:“再过两个时辰差不多,到了刚好是晚膳时间。” “好。” 若是过去,两个时辰的路程对于江蕴一个宅院里长大的姑娘来说,已经是极远的了。 但现在这样一路过来,两个时辰的路,就好像散个步而已,江蕴都已经不当回事了。 天本就是阴的,两个时辰过后一句几乎是黑透了,江蕴在马上远远看去,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儿火光。 那点火光越来越大,一点一点连成一片,再走近后,还听到欢呼喧闹声。 江蕴道:“这样热闹,是不是打了胜仗?” 那将士道:“看样子是没错了,姑娘,讲真的,相爷是真神,先前第一场仗,是他否了两位将军的决策,最后速战速决,大获全胜,一开始众人都是不服的,没人乐意听一个文官指挥,嘿,谁知道呢,仅一仗,都服了。” 闲聊间,江蕴已经近的能看清那些帐篷了。 第323章 见到苏狗 领头将士的马儿一只脚踏进营地,江蕴跟在后面,里面的兵将自然而然地看过来,本也只是看一眼就过,但江蕴跟在后面实在显眼,只要没瞎,目光便都会落到她身上。 “怎么还来了个娘们儿?” “嘿!还真是!” 一人出声后,陆陆续续一群就围过来。 “本以为这种情况,咱们只能过个幸苦年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待遇。” “咱莫不是喝多了?这是天仙下凡还是什么?这么好看的能来咱们这种苦地方?” “有什么来不得的,那过去不也有犯事的来过?” “混球!喝昏了眼吧!那些是犯事了被贬成军妓,还有骑马的待遇?还……还能穿着白绒绒的大氅?这分明就是天上来的!” 这些常年在边境驻守的兵将,多是单身汉,年复一年的,大男人们凑在一起,说话混些,礼数也缺些,见女人见的少了,一下见江蕴这模样好看的,更是管不住眼睛嘴巴,尤其是那几个直接抱坛子喝酒的,早就是晕晕乎乎,哪还顾得上这是真人还是梦境,也顾不上眼前姑娘是何身份,就想要冲过去将人拽下来。 江蕴着实是吓了一跳。 “啊!走开!” 程风立刻下马护到她身前,但那领头的小将士速度更快,直接飞身下马,一个回旋踢,将冲上来的兵将踹出去好远,“是苏相的人,一个个都清醒点儿,发酒疯也不许往这发!” 原还有几个想要犯浑的,但听到“苏相”二字后,似乎都酒醒了一半,转身挥挥手,继续回去喝。 “唉,还以为是什么好事,结果跟我们半点关系没有。” “来来来,接着喝!” 江蕴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下,低声问道:“苏明樟在哪?” “啊?” 听到江蕴直呼苏相大名,小将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于是江蕴又说了一遍:“相爷在哪里?” “哦哦哦,姑娘请随我来。” “相爷一般不太与将士们在一起,他无事的时候都一人在帐中。”将士一边解释,一边等着江蕴下马,然后带着她往里走。 营地里,外头的都是些小营帐,排列的很整齐,都是兵将们的休息之处,而越往中间,营帐也越大,在副将和将军的营帐背后,就是苏明樟的营帐了。 里面两者烛火,很是安静,与外面的喧闹完全分割。 小将士走到门口,拱手弯身,半点儿不敢马虎,“苏相,属下回来了,带回了太医,还有江蕴姑娘的信件,还有……” 不等他说完,里面就传来苏明樟的声音,道:“拿进来吧,还有什么?” 将士在营帐外面道:“还有江蕴姑娘。” “……” 里面一阵沉默。 少顷过后,又传出声音:“什么?” 卢域也站在后面,他喊道:“还有你宝贝的不行的阿蕴!” 将士:“……” 这话可不是他说的,相爷听臊了可不关他的事。 帐篷里没有再传出声响,下一瞬,帘子被一把掀开。 苏明樟出现在众人面前。 里头的烛火因为忽然掀开的帘子而晃动,苏明樟逆着光,里头闪烁的火光将他的身影勾了出来,江蕴的第一感觉便是熟悉。 历经千辛,再见这熟悉身影时,一刹那恍若梦境。 随后她才细细看,看向他的脸。 苏明樟还是老样子,即便是在苦寒之地,也是一副矜贵肃穆的模样,干净,一丝不苟,半点儿没有变糙。 这样江蕴自然是爱看,但也是他起初最让兵将们看不顺眼的地方。 大家都是糙汉子,就你,衣服上连个褶都没有,也不留大胡茬子,装斯文。 这些在哪儿都是优点,唯独在军营里,就是会被嘲讽。 但没嘲讽几天,下面人也都服服帖帖了,即便是心里依旧是觉得看着不顺眼,嘴上也是不敢多说半句的。 苏明樟什么都没变,唯独加了一件灰狼皮的大氅。 在洛阳时,冬日里他也不是官服就是常服,从不会带毛领,加大氅。 这地方实在是冷。 这身大氅一加,本就冷肃的人,看起来便更有让人进而远之的气势。 江蕴看着他,半晌没有移开眼。 苏明樟亦是看着她。 他眸中少有意外,但此时,是真真实实的意外。 他从来没有想过江蕴会来。 也并不想让江蕴来。 她一个姑娘家,他只想将她金尊玉贵地养着,她也就该被金尊玉贵养着。 这不是什么出游,想带着她就带着她,这是吃苦,纯粹的吃苦。 她完全没必要吃苦! 于是苏明樟眸中的意外和一点儿惊喜慢慢退去,再出现的是心疼,和一点儿愠怒。 但是因为逆着光,江蕴看不起他的双眸,不知道他的情绪。 将士将江蕴写的信递给苏明樟,江蕴见状也是很无语。 不是,她人都来了,那只写了两个字的破信,就没必要给了吧! 苏明樟伸手接过后让他退下,后面的卢太医很有眼力见儿,知道自己今儿也是跟这家伙说不上话了,便喊住小将士,道:“给我们安排个住处。” 小将士回头道:“随我来就是。” 一会儿过后,苏明樟营帐外只剩下江蕴一人。 江蕴还在发愣,苏明樟一把将她拽了进去,放下营帐的帘子,道:“你怎么来了?” 江蕴道:“你这语气怎么有点凶?” “我不是……” 苏明樟不是要凶她,他给她拿了热茶来,道:“你是自己要来,还是有谁叫你来?你知不知道这儿多艰苦,你犯不上来这里吃苦。” 江蕴没搭理他,先一口气把热茶喝了个精光,然后把茶杯还回去,道:“还要。” 苏明樟又给她倒一杯。 这里没有汤婆子,苏明樟便转身拿了布巾,又倒了刚烧好没多久的热水,将布巾浸在水中,再捞出拧干,递给江蕴,道:“捂手。” 第324章 你是我的新春贺礼 江蕴接过热乎乎的布巾,把手紧紧捂在上面,冻到麻木的手瞬间能暖起来,手心很快红彤彤的,有了血色。 江蕴缓过来后,看到帐中有一张毛皮座椅,直接过去半躺着,那毛皮厚而软,往上一瘫,浑身疲惫直接散了大半,僵硬的身子松散下来,她整个人又陷在那件毛绒披风里,苏明樟看去,他就是软绒绒的一团。 “我来了,你不该很高兴吗?” 苏明樟神色忍不住宠溺起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把她的双腿抬起来驾到自己腿上,道:“我是高兴,但舍不得你这样累,这种天气,来路多难走,我不是不知道。” 江蕴道:“那你不夸我,倒是还摆脸色。” 苏明樟:“我夸你什么,夸你自讨苦吃?” 江蕴不懂,他这张嘴里吐出来的话,让人听了就很是恼火,于是直接把手里有些凉掉的布巾直接甩到苏明樟脸上。 “对,我自讨苦吃,我热脸贴冷屁股,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布巾从苏明樟脸上掉下来,那一张俊脸上是被骂了的无措。 江蕴觉得,他再多说两句,她简直都想拧他的狗头。 但这回苏明樟多少开窍了一些,又或许是,他这次没有纯心想和江蕴拌嘴的意思,见她恼了,便直接将人一抱,道:“你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我是,我贴。” “哦。” “你也不是自讨苦吃,我是心疼你吃了这样多苦,只是心疼,没有别的意思。” 江蕴:“是吗?” 苏明樟:“如若不是,天打雷劈。” 江蕴听他说这话,有些不习惯,“这不是你讲话的风格啊。” 苏明樟道:“是真心疼,不是与你玩笑,想说的正经些,怕你不信。” 江蕴道:“那信了。” 苏明樟下巴抵在她肩头嗯了一声,又问:“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江蕴道:“那小将士跟我说了,是除夕,明儿就是春节了,我来的是不是很及时。” 苏明樟道:“是及时,便是我的新春贺礼了。” 江蕴问道:“那我的新春贺礼是什么?” 苏明樟:“你想要什么?” 江蕴道:“不知道。” “那就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江蕴点点头,“饿了。” 苏明樟将她放下来,自己去撩开营帐的门帘,“来人。” 跑来的有是那个小将士,他忙前忙后个没玩,刚安顿好太医们的地方,现在又被唤来。 江蕴想,估计是其他的都喝大了,根本命令不了。 苏明樟吩咐他道:“弄些吃食。” 小将士很是识趣:“是,属下去弄最好的来。” 江蕴道:“他这精力怎么这么好,一路过来,现在还要忙,看着也不累。” 苏明樟道:“他还算是机灵的。” 江蕴点了点头,“方才刚到时,几个喝多的拦我去路,他反应也快,将人拦着,凑上来的便踢开,也是不留情面的。” 苏明樟:“有喝多的骚扰你?” 江蕴瞥他一眼,“你说呢?醉鬼有什么不敢做的?更何况他们起初也不知道我是谁,举止轻佻了也是必然。” 苏明樟眸色一暗,“可还记得是哪几个?” 江蕴道:“没仔细看,倒也不太记得,你干什么?要拿他们怎么样?” 苏明樟道:“军中有军规,哪能由他们这样随便来,对你举止轻佻,不该罚吗?” 江蕴好奇:“怎么罚?” 苏明樟:“自是二十军棍起,若是真碰到你了,那起码五十。” 江蕴:“?” “你们这部下的兵将,不是战死的,是被你打死的?” 江蕴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道:“你知不知道我来做什么的?我是与卢太医一起的,来救治受伤的将士,你这是嫌我太轻松,给我加点活做?” 苏明樟:“那总不好不罚?” 江蕴道:“说了,那是大家不知道我是谁,又喝大了,你这么严,能得人心吗?” 苏明樟道:“能震慑人心。” 江蕴:“……” “相爷,吃食拿来了。” 外头响起小将士的声音。 “拿进来吧。”苏明樟道。 一阵肉香传来,江蕴见他拿了许多肉食,还有热酒。 苏明樟见了,问道:“还有别的什么?” 小将士道:“别的就是些干饼子,属下想着姑娘吃着也噎嗓子,就没有拿来。” 苏明樟问道:“可有大米?” 小将士道:“有的,只是今儿大家都在吃肉喝酒,就没有煮。” 苏明樟道:“去叫人熬些粥来,不用多。” “是。” 江蕴嘴里已经塞了一口肉,又自顾自饮下一口热酒,舒服的浑身一颤,道:“喝什么粥,这肉我能吃,这酒我能喝,我没那么矫情,你这样一弄,明儿传出去,岂不是满军营都要讥讽我?” 苏明樟道:“讥讽你什么?你本就是个姑娘家,年岁也不大,是被允许矫情的,何况喝粥便矫情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山路多难走,你能一路过来,他们只会佩服,谁若是说得出矫情二字,我割了他的舌头。” 江蕴顿了一下,肉还没咽下去就抬头看着他道:“苏明樟,你现在怎么这么残暴?” 苏明樟:“我不是向来如此吗?” 江蕴呆愣着想了想,道:“哦,好像也是。” 他好像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儿不好说话,初见时雪下的那样大,这厮能直接把她扔水缸。 那时江蕴怕他怕成什么样,现在竟是直接能把他的毛皮座椅占为己有,她坐着他站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蕴想,估计是前不久才见过他最痛苦脆弱的模样,所以一时间忘了他对外本就是一副心狠手辣的面孔。 苏明樟见她吃的高兴,心情也好,他看了一会儿后,想到了什么,问道:“是程风带你来的,他的伤已经无事了?” 江蕴看向他,“原来你虽是残暴,但还是会关心下属。” 苏明樟道:“我又不是真的没心。” 江蕴:“他这次养了那么久,可见你打他的时候是真的没心,不过后来也都是青姝亲自照看的,现在基本没事了,动武倒是还要再过些时日。” 第325章 论战 苏明樟道:“当初打他……实在他犯得也是大忌,不提了。” 江蕴道:“那个小将士,是不是新程风?” “新程风?”苏明樟没听懂。 江蕴解释道:“我是说,是不是程风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诸多不便,那个小将士便是你挑选出来的,最机灵的一个,我觉着你有意培养他。” 苏明樟不介意与江蕴聊这些,他很自然道:“他叫蒋昊,确实跟了我,如今便唤作程昊,确实是有意培养,还是你明白我。” 江蕴道:“那他岂不是跟程风抢位置?” 苏明樟道:“不是抢位置,他在,不影响程风也在。” 江蕴想了想,道:“程风会吃醋的吧?” “啊?” 苏明樟呆住。 “程风?吃醋?你倒是以为男子都跟你们姑娘家一样,醋多。” 江蕴:“……姑娘家怎的就醋多?你看我吃你的醋吗?” 苏明樟道:“你不吃,那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若是娶十几二十个姬妾进来,你还真能不醋?” “能。”江蕴斩钉截铁。 苏明樟笑了一声,“我不信,除非你心中根本没有我。” 江蕴也笑了一声,“那是自然啊,你都娶十几二十个姬妾了,我还会心里有你?我只会觉得你不值,爱做什么做什么就是。” 苏明樟:“……” 她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不娶姬妾,你好好与我一起就是。” 江蕴对着他喝了一口热酒以示回应。 她吃肉觉着吃的差不多了,胃里热乎了,浑身舒坦的很,脸上有些泛红,看着可爱的紧。 苏明樟问道:“粥还没好,要不要先去眯一下?” 江蕴摇了摇头,一脸正经地看着他。 苏明樟问:“还有什么事?” 江蕴道:“这里是军营,不是相府,我也不是来睡大觉的。” 苏明樟挑眉,问道:“所以呢?” 江蕴:“所以我也想问问战况,你悄咪咪跟我讲讲。” 苏明樟道:“不必悄咪咪,你人都来了,每日的战况都是看得见的,你想知道什么我自然愿意与你说。” 那个小将……啊不,程昊,他说了,今儿到了,若是大家在过除夕,那就是前两天打了胜仗。 苏明樟道:“不错。” “可是……” 江蕴蹙起眉毛,问道:“可是,这样算是打完了?打完了怎还会又调了人马粮草过来?但若是没有打完,那又怎敢这样放松呢?这场面顶若是让蛮人知道了,不怕他们打个措不及防?” 苏明樟嘴角微扬,眸色温柔地看着江蕴,安静的听她分析。 江蕴说完,歪了歪头看着苏明樟,等待他解答。 苏明樟道:“你说的不错,那你以为我为何如此?” 江蕴听他这样反问,当即就笑了。 “这么说来,你是有意为止,我就知道你不会放浪疏忽至此。” 苏明樟道:“那你猜猜我到底为何这样。” 江蕴沉默下来,用心思考。 若说是装的,纯粹的计谋,以此让对方掉以轻心,再次贸然进攻,那也不像。 因为江蕴看清了那些兵将的状态,那可是真醉啊,绝不是装的。 那说明……苏明樟有一定的把握,知道对方无能在此刻进攻。 江蕴道:“他们受挫受的厉害,一时间无法重新整顿好,所以你有信心,今儿就是放纵了,他们也攻不过来。” 苏明樟点了点头:“这点不错,可继续说。” 江蕴接着道:“但是依然要让他们掉以轻心……这是为何?我真的不知道了。” 江蕴读过书,但还真没读过兵书,这战场上的心眼子,她确实不懂。 苏明樟终于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很快会有后续兵力。” “这你能知道?” “自然能,从我来到现在,已经战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激烈,但是,实质上都还只是算小打,试探为主,他们都已经试探三次了,若是决定不打,自会彻底退兵,如若不然,就是还打算继续战。” “连败三次依旧敢继续战,只能说明他们会有后续兵力跟上,而且人数绝对不少,只是昨日才又输一场,后续兵力来了,也不可能在一两日内就整顿好,再次进攻。” 江蕴道:“你是不是将时间刻意算好的,这样就能让大家过个年。” 苏明樟点点头,“只是没想到你能来陪我过年。” 江蕴弯眼一笑,道:“你继续说,感觉你还没说完。” 苏明樟继续道:“我估摸着,过个三五日,最多不超过七日,他们定会再次进攻,而那时,他们是打折必胜的心态来的,一来,我们连胜三次,有所放松,二来,他们兵力到了,届时只想将我们一举拿下。 届时我们会先假败后撤,他们不知,我们的后续兵力不日也将抵达。” “他们会被包围!” 江蕴脑中已经有画面了。 苏明樟点点头,“不错,但是还有一个好处。” 江蕴:“什么?” 苏明樟道:“他们若是能败在我们大靖国土上,日后谈判,更有利。” 苏明樟这话把江蕴说的是一头雾水,她靠到他怀里,问道:“此话怎讲?” “若是在两国之间的区域,日后谈起来,只是他们败了而已,但若是在大靖国土上,我们便可说他们上了我大靖国土的安宁,毁了我边境半座城池,虽是他们败了,但他们对我大靖边境子民的伤害都要加倍还回来,他们越是理亏,我们便能得来更多城池。” 江蕴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谁弱谁求和,求和便要拿钱和城池,但若是又弱又不占理,便会付出更多,才能得我大靖的谅解,才有和谈的机会。” 苏明樟点头:“你这是与我待的多了,越来越聪明。” 江蕴白他一眼,道:“可你就在这么确定会赢,那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的兵力真的很足,怎么办?” 苏明樟道:“若说兵力,他们最多就是与我们持平的实力,他们这次打,一来是因为发现这边境常年驻守的将军没人了,另外便是……皇上当年是大靖第一武将,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不能亲自出战,他们是摸准了我们缺一个将帅之才,更缺熟悉这边境的将领,而不是兵力比我们强多少。” 第326章 苏狗:吃老婆剩下的怎么了? 江蕴仰头看他,“你这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错就错在,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大靖还有你这个将帅之才?” 不等苏明樟回话,江蕴就紧接一句:“你臭不要脸。” 而恰此时,程昊又刚行到帐门口,江蕴这句话,他也听到了。 程昊差点没把手里的粥洒出来。 他在外多站了几秒,因不知苏明樟是否会生气,万一自己一进去,就被甩了个脸色。 可他万万没想到,非但没听到苏明樟生气,里头还传出他的声音:“你不就喜欢我不要脸?” 程昊:“……” 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刻进去比刚才还不合时宜。 本以为这阿蕴姑娘只是得相爷宠爱而已,但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是可以放肆到这种程度的,相爷说话也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脾气好的离谱。 要知道,他刚来时,只是有兵将多打量了他两眼,就被罚练了两个时辰。 程昊又愣了一会儿,低头看手里的粥,这粥好了不能不拿进去,于是硬着头皮道:“相爷,粥好了。” 这回程昊进去时,看见毛皮座椅上一个白团子靠在苏明樟边上,显然是吃饱喝足的江蕴,程昊只敢草草瞄了一眼,然后马上低下头,放好粥就撤出去。 江蕴看着这一锅粥,“喝不下这么多了。” 苏明樟道:“多少喝一点,养胃,我只你素来不爱油腻荤腥,方才也是应急,现在再喝些,早点休息。” 江蕴懒懒起身又坐回桌边,道:“休息?休息什么?” 苏明樟:“?” 她在问些什么? 苏明樟道:“你一路这样累,现在又夜深了,难不成不休息吗?” 江蕴道:“但今儿是除夕啊,我不得守夜嘛。” 苏明樟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有力气守夜?” 江蕴道:“吃饱喝足,这里头又有炭火,暖和,我舒舒服服的,怎会没力气守夜?自我有记忆起,可是没有落下过守夜。” 苏明樟随口问道:“你幼时守夜竟能忍住不睡?” 通常来说,这守夜的都是大人,年幼时,便是用糖果哄着,也熬不住,等到过了除夕,外头放炮仗时,这孩子都在里屋呼呼大睡了,吵也吵不醒。 粥太烫,江蕴吹了两口,不急着吃,先回答苏明樟道:“真能忍住不睡。” 苏明樟又问:“那是如何忍住的?拿糖果哄着你?拿桂花糕哄着你?” 苏明樟也是一时昏了头,问出了这样蠢的问题,当他问完,就感觉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蕴委屈巴巴朝他看去,反问道:“谁来哄着我啊?哪有人……” 江蕴只记得,年幼时的除夕,她与他们一起用膳之后,就回自己的小屋了。 那时的余氏倒也不会当着她爹的面就将她赶走,毕竟当家主母的度量,她有时也要装一装,但虽不敢她走,却会一直忽略她。 江蕴只记得,他们就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该聊就聊,该笑就笑,只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才悄悄回到小屋。 江蕴头两次这样做的时候,心中还会有所期盼,盼着他们发现她不在了,让人来喊她,但两三年之后,她便彻底看清了现实,于是年年除夕都吃了饭就回屋里去。 至于为什么小小年纪,能忍住不睡觉,一个人守夜,全是因为那时府中有嬷嬷告诉她,守夜是可以许愿的,守夜到第二年,许下的那一个愿望,便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愿望,只要心够诚,就一定会显灵。 那时江蕴很小一个,才到嬷嬷膝盖那么高,她抬头问道:“怎么样算心够诚?” 嬷嬷道:“起码这守夜的时候不能打瞌睡。” 江蕴信以为真,没有丝毫怀疑,于是便一个人坐在窗边守夜,即便是困意上来了,也强忍着不打瞌睡。 自那年开始,年年都是一样。 但实则,江蕴长大了之后,也就明白了,没有什么守夜许愿可以显灵这种事情,那时的嬷嬷也是人母,见她年幼可怜,便想要给她点盼头,心里有希望有盼头,日子就会开心些。 只不过那时江蕴已经习惯了,年年都会守夜的,没断过。 既然聊到此,江蕴也就把这些跟苏明樟说了,说完这粥也好入口了,江蕴喝了一半,撑着了不想再喝,转头对苏明樟道:“军营里头,浪费粮食是很严重的事吧?要不留着明早热一热我接着喝?” 想想宫里开了国库,千辛万苦地把粮食运来,江蕴就觉得一粒米也不能浪费。 她正要盖上锅盖,苏明樟抬手拦住,“明早会有新鲜的,拿来我喝。” 江蕴:“?” 她忍不住强调了一遍:“这是我喝剩的,你要?” 苏明樟一脸淡定:“你喝剩的怎么了?难不成有毒?” 不等江蕴回答,他又接着道:“有毒也喝,不好浪费。” 江蕴不自在地把粥递过去,但苏明樟却喝的很自然。 江蕴看得目不转睛。 她自己这样幼时不受宠的,最多只是吃的差些,但也没有吃过旁人吃剩下的东西,苏明樟就跟不用说了。 她忍不住问了句:“你吃人吃剩下的,不膈应吗?” “我不是吃人剩下的,我只是吃你剩下的?” “我不是人?”江蕴脱口而出。 苏明樟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江蕴:“……” 苏明樟将粥喝完,见江蕴板起小脸,忍不住掐了一下,道:“这也恼?我亲都亲你,吃你吃过的又怎么了?与你还分你的我的?你吃剩的不就是我自己吃剩的?” 江蕴对这个说法表示满意。 苏明樟又新加了些炭火,道:“你纪要守夜,我便陪你一起。” 江蕴默了一会儿,道:“你公务繁忙,该早些睡,我没有要你陪着我熬的意思。” “我说与你一起,就与你一起。” 她千里而来,正好陪他过除夕,结果他一人去呼呼大睡?这种事情狗都做不出来。 江蕴也不再推辞,只是头一回有人与她一起守夜,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一边烤火,一边发起呆来,没多久脸就被热气熏得热乎乎的。 第327章 苏狗:让老婆骑肩上1 苏明樟坐到她身边,见她有些热了,就帮她取下了披风。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新一年了。” “嗯。” 江蕴自然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从方才,苏明樟就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江蕴,现下两人安静下来,他问道:“你说你幼时守夜,是为了许愿,是什么愿望?” 江蕴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相爷脑子这样聪明,不妨猜猜。” “是求家中人都与你和善,能接纳你?” 江蕴沉默。 还闭上了眼睛。 “倒也不太聪明。” 苏明樟猜错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以示安慰,少顷后,他道:“是与你娘有关。” 江蕴慢慢睁开眼来,轻轻嗯了一声。 “求她来世安康?” 江蕴摇头,道:“我那时哪里懂什么来世?想的不过都是些很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想的是,娘亲要是能起死回生就好了,最好她风华绝代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一举将余氏赶出府去,然后我也能有爹疼有娘爱。” 她言辞让苏明樟心疼,但江蕴自己讲起来已是云淡风轻了,还笑了笑,约莫是笑自己幼时很傻。 “不过我现在不许这愿了,总是要接受现实,娘生前的画像我也看到过了,外公也待我极好,没什么遗憾。” 苏明樟将她搂紧了些,“那你今年若是许愿,许什么?” 江蕴道:“我不许愿了,又不灵,倒是你还欠我一个愿望,跟你许不就是了?” 苏明樟道:“那你可想好了?” 江蕴点了点头。 “是什么?” 江蕴答非所问,“你知道我幼时,最最羡慕的一幕是怎样的吗?” 江蕴小时候羡慕的场景很多,例如江晗得了些她得不到了礼物,吃到些她吃不到的糕点,她都会羡慕。 但论起最羡慕的一幕,苏明樟自然是不知道的。 江蕴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因她觉得不可能再实现。 毕竟那不是一身衣裳、一块糕点,这种日后有银子了自己就可以实现的事情。 苏明樟对她的过往很是好奇,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说。” 江蕴道:“那时也是我记事不久,不知家里有什么喜事,许是我爹升官为太傅了还是什么,反正宾客很多,同时又撞上了江晗的生辰,于是便更热闹了。 院里礼品堆满,爹那时问江晗:‘晗儿最喜欢,最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那时我躲在后面看着,心中本也只是觉得人多,想看看热闹,但我听到爹这么问,也很好奇,妹妹又会说出什么稀罕玩意儿来,但那会她没有要物件儿,只是扫了一眼宾客们后,说她想要骑大马。” “骑大马?小小年纪就要骑马?” 苏明樟听到这儿,不解的问出声开。 江蕴轻笑出声,道:“那时很多宾客也是这也说的,但骑大马又不是真的马,她是要骑在爹的脖子上,把他当作大马骑。” 苏明樟这才会意,“就是坐在肩上?” 江蕴点点头。 苏明樟道:“你爹升官,宾客满堂,难不成当众让她骑了?” 江蕴一顿,而后轻声嗯了一下。 这一幕,她记得实在清晰。 那时江晗的语调和表情都何其任性,当宾客们都知道骑大马的意思后,都纷纷打趣起来。 但是江齐安同意了。 江晗骑在他脖子上,真真是个被宠上天的宝,那时江蕴看到这一幕,连夜里做梦都惦念着,但也只能惦念着。 江蕴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又道:“不过……不过也还好,现在想起来也没那么难受,如今回忆起来,发现余氏还在不远处,估摸着瞪了我爹吧,他才能舍下面子这样做。” 江蕴也是长大才懂,江齐安能步步高升,全是余氏和太后的关系,所以他向来是有些惧内的,故而余氏要他满足女儿的愿望,他不得不满足,而他自己,并不是个太重父女之情的人。 但在当时年幼的江蕴眼中,哪里看得到这些,只是羡慕到委屈的程度,那一幕便深深刻在脑中。 苏明樟听下来,除了心疼,也理解了她想要什么。 他捏住江蕴的脸,让她看向自己,“你也想骑大马?” 江蕴眸子湿润润的,看着苏明樟问的一本正经,突然没了悲伤,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江蕴道:“没什么,想自然是想的,但是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很是胡闹。” 感觉像是千里迢迢过来欺负苏明樟。 骑大马?他在军中的威信可怎么办? 江蕴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但苏明樟却道:“不是胡闹,我乐意。” “啊?” “我乐意给你骑。” 他依旧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笑容停留在江蕴脸上,她道:“你要不要再想想?” 苏明樟作势起身,打算出去,“走,骑。” 江蕴赶忙拉住他,道:“你乐意就够了,哪能真出去骑?” “嗯……”江蕴稍作思索后,道:“就在这里面骑吧,我体验一下就行了。” 苏明樟抬头看了一眼,道:“这里头,你若是骑到我肩上,你脑袋都要顶到了。” 这营帐不高,苏明樟本就个子高,肩上就算是骑一个孩子,那也差不多要碰顶了。 江蕴摆摆手道:“那就以后再说吧,又不是什么着急事。” 他乐意,她就如同已经得到了一般,这个愿望已经被满足了。 江蕴也是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她不是真的要骑什么大马,而是想有一个愿意这般对她的人。 所以苏明樟说乐意那一刻,她已经无所谓后面了。 那一刻她的笑是由心而发的,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苏明樟看到了,极美。 江蕴又在炭火边懒了懒,苏明樟也没强行拉着她出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欢呼声。 苏明樟道:“是新年了。” 江蕴坐直了身子,问道:“有鞭炮吗?会放鞭炮吗?” 苏明樟道:“出去看看吧。” 他说着拉起江蕴,给她重新系上了披风,牵着她出去,但刚出营帐,他就自然到了江蕴身后,突然弯下身来。 第328章 苏狗:让老婆骑肩上2 “欸欸欸!” 江蕴感到后腿被什么东西碰了,往前踉跄两步,不等她站稳,就突然感觉自己胯下有人。 “苏明樟!” 江蕴惊呼的同时,苏明樟已经用双臂扶稳了她的双腿,往下一按,江蕴便坐到了他肩膀上。 感到身下人要起身,江蕴下意识扶住他的脑袋,双腿自觉夹紧,稳住了身子。 下一秒,苏明樟起身。 江蕴心里一慌,又是惊呼一下,待苏明樟站好后,问她道:“可坐稳了?” “好……好高……” 骑在苏明樟肩上,真的很高。 江蕴难免紧张,苏明樟从他双腿加紧的力道就可以感觉出来,而且那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头,苏明樟感觉,但凡她一个不稳摔倒下来,自己头发定会被扯掉一大把。 苏明樟问道:“可有感觉头晕目眩?” 江蕴:“那倒是没有。” 那就无妨,若是觉得头晕,便是眼中的恐高,他也就不带她玩了,但若是没有,估计只是一时不适应,太过紧张罢了。 苏明樟道:“那边放松,腿不要夹这样紧,松懈下来些。” “怕摔”,江蕴问道:“摔了怎么办?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玩,不如放我下来吧,这东西得小时候玩,小时候骑的稳,长大了不太骑的稳吧。” “怕摔?” 苏明樟反问一声,又道:“你若是真坐不稳摔下来,我却不能好端端接住,那我岂不是太过废物?再者,你以为你长大了又有多大只?不也是小小一个?” 江蕴:“……” 是,他确实可以说她是小小一个。 那是因为他长得大只,不是她小啊! 江蕴顺势给他脑壳上一个脑瓜嘣。 苏明樟不痛不痒,根本没当回事,说着在她小腿上轻轻拍了拍,“放松就是,乖。” 江蕴也算是适应了一会,现下也确实能放松下来,觉得还算稳妥。 “稳当了?” “嗯。” “那走了。” 苏明樟告诉她一声后,带着她往热闹处走去。 江蕴坐的高,依稀可以看见那边欢呼的兵将。 “啊别!别往那边去,不要!” “苏明樟,这样不好!” 苏明樟根本不听她的,“他们今儿吃喝乐成那样了,还有看不得你玩闹的道理?” “是新年,我既允大家过了,那就都好好过。” 江蕴人被驮在上面,自己下不来,自是完事苏明樟做主。 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关于这过年,江蕴也还有些不知道的事。 苏明樟十年没有过过年了。 就如青姝之前说过的,相府的年,过的向来是没有一点气氛的。 实际上不是没有气氛,而是这当主子的根本就没有想要过节过年的心思。 不说相府,就是最早几年,苏明樟还住在王府时,那府里过年他也就是去用个膳,然后自己一个人离开。 跟江蕴一样,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是一个是被迫走,一个是自己要走。 人就是这般,越是热闹的场面下,越会思念与自己最亲近的人,那年味十足的屋子里,苏明樟满脑子都是过去与爹娘一起过年的画面,但见物是人非,实在不好大年夜眼泪汪汪,一脸丧气地给旁人招晦气。 不过苏明樟不守夜,他是能早睡下就早睡下了,过了这团圆热闹的日子之后,他心境也能淡下来。 只是如今,江蕴来了,这大年夜里心中记挂的人就能在身边,这才有了愿意过年的想法。 他带着江蕴走到热闹处去。 喝大了的兵将们一个个乐弯了眼,看到这一幕后,不约而同地开始眨眼揉眼。 “这姑娘好眼熟,刚才是不是见过?” “嘿嘿……方才的仙子啊嘿嘿……” 这些个先前就喝多的,现在就更加醉了,看人都看出重影,江蕴骑的高,都能觉着她是飞在半空。 但是醉归醉,脑子里总有一根弦,似乎知道这姑娘自己是碰不得的。 几个喝的少点的倒是看清了,看清的苏明樟,就自觉退开几步,“相……相爷。” 听到有人喊相爷,那些个喝多的就下意识开始行礼,但是并不是个个都对着苏明樟行,而是对着东南西北什么方位的都有。 江蕴:“……” 苏明樟:“……” 江蕴发觉自己果真是多虑了,她今儿就是再欺负苏明樟,再胡闹,也没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他们已经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但是两个将领还是不一样的的,沈将军和王副将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上前来。 若是没有苏明樟,本来这儿都是他们做主,他们也觉得自己能百战百胜,毕竟先前几次,蛮人表相出的实力实在也就那样,可苏明樟一来,这功劳大半都被瓜分了,谁让最后有发令权的是他? 尤其是被暂提为主将的沈将军,心里还是很有气的,今儿他也喝了不少,正好酒壮怂人胆,能说苏明樟一句都是赚到。 “苏相,不是我沈某多事,你文官管武官事,已经是僭越之举,如今倒好,还带女人来,这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说完还摸了一把胡子,挺了挺身板。 江蕴低头,见苏明樟依旧很稳当,没有半点要把自己放下来的意思,于是也仗势的挺直身板,还晃了晃脚丫。 苏明樟道:“觉得僭越,与皇上说。” “与皇上说?谁不知道你是皇上他老人家的心头肉?你当我蠢?多的我也不说,你把这女人扔下来,让她该干嘛干嘛去,来军营瞎凑热闹,什么玩意儿?” 沈将军借着酒劲越说越飘,他侧身后的王副将看到苏明樟脸色变冷,轻咳了一下以示提醒,怎料沈将军回头吼道:“嗓子不好就一边去,免得传染给老子!” 这沈王二位本就资历相仿,沈被暂时先提为了主将,王副将本就多多少少有些不服,如今还这般不给他脸面,他暗暗啐了一声:“喝点马尿,你心高气傲,上天了不是?” 然后对着苏明樟道:“相爷,沈将军所言皆是他的意思,与王某无关。” 苏明樟对王副将道:“我记得有鞭炮,拿来点了,她想看。” 王副将很快会意苏明樟口中的“她”便是江蕴,他抬头看了一眼,直接把江蕴定义为小姑奶奶,然后转头就去拿鞭炮,心里还不断叹喝酒误事,若是自己也再多喝两壶,指不定也要对着苏明樟发疯。 而沈将军,就有点难办了。 第329章 欢闹落幕 “你说我是皇上的心头肉,你不敢得罪,那我是不是该告诉你,她也是我捧着的?” “什么?” 沈将军完全不能理解,“捧着一个婆娘?笑死老子了,哪有男人哄着婆娘的?那算是男人吗?也就你们文绉绉的爱搞这套,老子的婆娘都是乖顺着伺候老子的,不听话看我不打死她!” 这厮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幻境中,嘴里的话都是脱口而出,本能般说出来,大多都没过脑子。 苏明樟道:“原来这才是沈将军的真实面目。” 先前不说装的有多好,好歹还让人觉得是个正常人,现在看来,都不是人。 江蕴身为女子,听到这话自然生气,本来她根本不打算插嘴,但此时也是忍不住道:“你夫人跟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 “谁在说话?” 沈将军转了一圈,然后抬头盯着江蕴道:“我夫人,就她那模样,能嫁给我堂堂正三品将军,那是她祖上八辈子积德!不仅是她积德,就连那些个做小的,那十几个,也是积德,跟了我吃喝不愁,多分光。” 十几个小的…… 江蕴越听越气,看他的模样都觉的恶心。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也算是寻常,但江蕴身边倒不太见这些花花肠子多的男人,更何况因为当今圣上不喜多妻,所以现在风气都以专一为荣,像这种不仅花心,还态度恶劣之人,江蕴还是头一回见到。 这沈将军在这方面,过去还会伪装一番,以免自己名声难听,但今儿是什么实话都往外说了。 既然完全不一类人,苏明樟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程昊。” 程昊是今夜少有的滴酒未沾的人,苏明樟一唤,他就来了。 他方才在后方也看到这一幕,心想这沈将军估摸着是要被降为副将了,说不定王副将可以顺势爬上来。 毕竟皇帝给了苏明樟这个权力,也本就是让苏明樟考核二人是否够格任职。 但他万万没想到,苏明樟远比他想想的要狠,只听他云淡风轻命令道:“把沈将军遣回去,明日就启程。” “啊?” 不仅是程昊,就连江蕴都愣住。 沈将军好歹担着个将军的命好,能直接一步遣回? 这跟直接下斩令也没多大区别了。 “方才沈将军之言,你应该也听到了,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明了,皇上看了自有论断,对了,把他最初想要冒然攻打的想法也写上,皇上心中也就明白他有何战术水平。” 这儿的兵将许久不战,最初沈将军来时,相当之急功近利,想着不必热身适应,只想带着众人直接一鼓作气,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就能大获全胜回家睡觉了。 只能说这厮兵书是背的不错,刀枪耍的也还行,但全靠死学,过考验可以,真上战场,冲动如莽夫,兵书兵法忘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苏明樟手上权力压他一筹,估计早就伤亡惨烈。 但碍着这也算是皇上推到边境来的人,苏明樟本想着给他留一点儿脸面,等回去后再把一切跟皇上说明,届时再把他挪下将军之位。 可他今儿偏要接着酒劲来惹了江蕴,硬是在苏明樟底线上蹦跳,那苏明樟也顾不得什么谁的面子了,明儿就让他滚蛋。 程昊得了命令,立刻去将事情写明,而沈将军也不知是喝大了听力不行,还是什么情况,总之没把苏明樟的话听进去,估摸着等明儿醒来,都断片了。 就在沈将军一脸困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 劈里啪啦的声音,就连睡死过去的将士都被惊喜。 然后场面上又沸腾起来。 “过年啦!过年!” 也不知是谁高呼着,还有几个小将士跑来,直接称江蕴为丞相夫人,于是就得了苏明樟的赏银。 于是人便越围越多,嘴里满是福气话,江蕴乐得在苏明樟肩上咯咯笑。 三阵鞭炮声过去后,江蕴才从苏明樟身上下来,只是听了鞭炮后精神的很,一下来就捏起一团雪,往苏明樟身上砸去。 以苏明樟的反应能力,自是可以轻轻松松躲开,但偏就是站着没动,让她玩个开心,将士们喊的更欢,仿佛是之前在苏明樟那张冷脸面前受得气,今儿全借江蕴的手打回去了,还有小将士自己滚了个跟脑袋一样大的雪球,跑过来“献”给江蕴,当然不出以为的吃了苏明樟一记眼刀,然后麻溜的往后跑,却又在雪地上摔个狗吃屎。 最终,在苏明樟的默许下,那个大雪球也砸到了他胸膛上,雪花四散开来,将士们看了个知足,江蕴玩了个尽兴。 只是没人看到,两人走出众人视线后,江蕴是被拎回去的。 江蕴出来时有多风光,回营帐时就有多凄惨。 苏明樟找她算账。 先是被拎,然后又是被捏脸拧耳朵,最后嘴唇又被人啃肿,才算是还了这笔帐。 天斗快亮时,江蕴才躺在苏明樟身边彻底休息下来。 江蕴还不知好歹地抱怨道:“你也能拿雪球砸我啊,干嘛要靠那些……那些事情来报复,怎么,还舍不得砸我不成?” 苏明樟道:“若是在洛阳,砸就砸你了,与你玩一场有什么不好,但是这里更冷,条件简陋,万一雪渣子从衣领漏进去,冻坏了,也熬不出什么好烫好药给你养着,明白吗?” 江蕴困了,喃喃一声:“明白的。” “你累了就好好歇一番,明儿他们酒醒了,就要恢复先前了,所有人都会严肃认真的很,届时再有人敢玩闹,那都是军法处置,你可也不许胡来了,然后有些受伤的,只是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明日都还要你帮着从新处理过。” “嗯……” 江蕴半睡半醒,浅浅应声。 第330章 练心态 江蕴次日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这个时辰,沈将军已经被强行送回去了,他上午大闹一场,就差把营帐掀翻,但动静闹得再大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押走。 江蕴踏出营帐时,外头弄得很干净,半点没有昨日欢闹的痕迹,而那些个将士,醒了大半日的酒,下午就恢复操练了。 若是有极个别还要犯浑,酒没醒彻底的,就直接一捧雪给塞到衣领里面,不清醒也清醒了。 苏明樟明言告知他们,十日之内必有大战,还沉浸在过年氛围内走不出来的,通通被加练。 江蕴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就去了营地最南面。 那里都是要换药的伤患,在之前几次交锋时受了伤,自己处理伤口处理的一塌糊涂,一个个清醒了就来排着队换药。 卢太医等已经在忙了。 只是他过手的,一个个疼的嗷嗷直叫,江蕴看了都不仅皱眉。 卢太医这用药好,动作老练速度快,就是下手是真不轻,只要不是很严重的伤,他都是闭着眼睛就能解决。 所以江蕴一过去,大半就排到她这儿来了。 卢太医见状乐得自在。 他道:“就劳烦姑娘多忙一会儿了,这些都是小伤小病,你随便弄弄就是,那帐子里有几个伤的重的,昨夜都没能起来,我昨晚过了一下,现在再去看看扛过来没。” 江蕴点点头,开始忙自己手里的活。 她掀开这些将士自己包扎的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想到方才卢太医的态度,便也理解了他几分。 若是说条件有限,拿不干不净的布包扎了也就罢了,关键有好一些,昨夜还很是放肆,把油渍和酒都弄在上面,她掀开的时候,都要深吸一口气调解情绪。 是,这些个伤的是不深,但不能因为是皮肉伤不见骨,就这样不放在心上。 江蕴这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要急着让太医们来,来的还比援军和粮草快一步。 若不是天气够冷,他们这皮肉伤早就烂成一片了,皮肉伤虽不致命,但是若这般随意,真有可能伤口越烂越大,最后高烧不断,直接废了整个人。 而这地方,郎中是少之又少,便是有,也不会来战场上,可不得朝廷拨人。 江蕴一边帮他们处理,一边嘴里忍不住说几句,那些个兵将是点头如捣蒜,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反正只知道这女子下手就是温柔些,方才卢太医的力道,他们都要怀疑他是蛮人派过来的。 江蕴帮他们处理完之后,去帐子里看了看受伤严重的伤患。 因为前几场仗都打得不大,所以重伤的人不多,估摸二十余人左右,太医们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唯有一个没扛过来,江蕴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被人往外抬。 “他怎么了?”江蕴问道。 卢太医轻飘飘道:“死了。” “死了?没救回来?”江蕴道:“放下我看看。” 卢太医摆摆手,道:“不必放下,死了就快些抬出去。” “卢太医,让我看一眼吧。” 江蕴不死心。 既然能住在这帐子里,说明昨晚还是活着的,真的就没得救了吗? 卢太医看了她两秒,道:“那就放在外头,你快些看。” 江蕴不知道,卢太医昨夜是没有过年的,他睡前就带几个太医在这重伤兵将的帐子中仔细救治过,按理来说江蕴昨夜也该来,只是他太知道苏明樟了,若昨夜江蕴一落脚就来连夜忙着,他定然是会发作起来。 因为昨夜就能给的药都给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他扛不过去就是扛不过去了。 江蕴,年纪轻,行医才数月,手底下没死过人,天真的以为都能救活。 卢太医一叹,在几步外默默看着江蕴的动作。 只见她弯下身去,仔细检查,想要从刚刚咽气的人身上找出一丝还没死透的迹象。 找不到迹象后,又用银针在几处关键的穴位试探,仿佛是希望他只是一时假死闭气,还有回生的可能。 最总一番折腾,江蕴缓缓起身,让人抬走了他。 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就难受了?这又不是死在你眼下,这是死在我眼下的,是我没救过来,你倒是替我难受起来了?” 江蕴不知如何说,半晌,她道:“许是觉得行医就是该救人,却要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很是无力。” 卢太医走出来,嘴里道:“你怎么跟我十几岁时一样。” 江蕴:“那我就是十几岁啊。” 她才十七啊。 卢太医掸了掸袖子,道:“那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看这些生死之事,只要不是自己的至亲,心中也就没有波澜了。” 江蕴不解,问道:“当真一点也没有吗?” 卢太医淡淡反问:“有波澜有用吗?” 他最初从医的时候也是,一个救不回来,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求了又求,把自己当神仙菩萨,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时,他哭的跟病人双亲一样难受。 但时间长了,总要明白,自己只是个从医的凡人,不是神,尽人事听天命,若是每个救不回来的他都要为之难受许久,那便只有无尽的痛苦。 江蕴回答不上来卢太医的话。 卢太医便又道:“你以为让你来边境历练什么,纯粹吃苦?还是这最简单的处理外伤?” 江蕴道:“我以为是,处理战后重伤的应变之能。” 卢太医道:“那占三成,七成,练心态。” 这句话若是在之前说,江蕴定是半分都不理解。 但是现在说,江蕴只觉得十分深刻。 “练心态……” 她默默重复了一句。 卢太医又道:“过些日子,又战了,你看到更多人死在眼前,就会慢慢习惯了。” 说罢他又问道:“你之前可见过人走?” 江蕴点了点头。 她见过,还杀过,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值得怕,也不会心慌难过。 但她忘了,自己杀的那些,都是该死之人,她杀的那些人,若是不死,只怕自己就会被他们弄死。 但真看到无辜者死在自己眼前,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江蕴喃喃道:“虽见过不少,但是不一样的,那些是我想杀的,这些是我想救的。” 第331章 江蕴:你把萧煜之藏哪了??? 卢太医把手背到身后,往外慢悠悠走了几步,一副教育小辈的语道:“这世间有世间的规矩,怎么可能每个人你都救得过来,那阎王爷干什么?黑白无常又做什么?都吃闲饭啊?” 江蕴道:“既然学医了,总是想多救。” 卢太医笑了笑,道:“那你就使劲和阎王爷抢人呗。” 江蕴也笑了笑,只不过是干笑,苦笑,然后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转而问道:“卢太医,我真的有必要练这什么心态吗?其实我若只是在自家医馆里行医,根本遇不上这么多在生死线上徘徊之人,何必让自己来见这一幕,看着自己无能救下的人走在自己眼前?” 卢太医道:“我就知你会有此问。” 他转过身,道:“你家医馆做得大,短短几月时间,名声就已经把先前洛阳第一的医馆给比下去了,日后洛阳人家有什么疑难杂症,要死要活的,旁人治不了的,是不是都要找你家?” 江蕴道:“应该是的。” 卢太医继续道:“这样多的人找你,你以为你不会失手吗,你有这种期待,也属正常,也就前些时日,你名声大噪啊。” 江蕴:“什么名声大噪?” 卢太医摸了摸胡子道:“一个斜胎的夫人,你给救下来了,几十年经验的产婆都断定她必死无疑了,竟让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给救下来了,你定然会想,连这样的你都能救,又怎会有人死在自己手里呢,这学医嘛,就是造就这桩桩件件奇迹用的。” 卢太医说罢,用一种疑问的目光看江蕴,似乎在等江蕴回答。 江蕴有些心虚。 或许没有卢太医说的那样严重,也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但这样被卢太医一说,江蕴感觉到,她多多少少是有些自傲在的。 她实在被外公教得太好,在这并不久的行医时间内,成果很大,挫折却几乎没有,这心态,不自觉之间就会上去了。 她确实从未想过,或许某一人,自己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但这心态在天上的时间越长,当她真的遇到事情的那一刻,打击便越大,那种看着自己全力以赴救治的人在自己眼前闭目的失落,也定会十分强烈。 卢太医身为过来人,太明白这点了。 他太明白学医之人的重要性。 这若是跟阎王抢人没抢过,也不能把这错处压到自己身上。 且越来越对生死不起波澜,但能真的稳重行医。 卢太医是心中认可顾知延,认可江蕴,这才有心带她历练。 江蕴听了没说话,卢太医就继续开口:“你这样聪明,想来我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了,日后医馆开个几十年,若是看生死不能淡然,只怕是会心力憔悴。” 半晌,江蕴点点头。 卢太医见她点头,心中也是宽慰得很,“这心态在战场上练过了,那便什么也不怕的。” 他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江蕴道:“我知道了,多谢卢太医。” 卢太医点点头,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道:“你可想当太医?” “当太医?” “啊,也没什么,不过是你先前那次把名声弄大了之后,连宫里都听说了,上头也有意让我问你一问,若是愿意进太医院,也是可以的,太医也有官职,算得上是光宗耀祖。” “这……” 江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问道:“能有女太医?” 卢太医道:“能,这太医院我管,我与皇上若是没有意见,又谁能说得了什么?” 江蕴心中感激,但是一时半会儿还真做不出决定,见她犹豫,卢太医便道:“不急,回去再说吧。”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江蕴一人呆坐了一会儿,苏明樟一直在忙,听说是在与王副将交代事情,还亲自画图,江蕴自然不去打扰。 直到傍晚时分,苏明樟才来她身边。 “可觉得无聊?” “那倒不是。” “那为何一人坐着?还坐在外面,也不知进去烤火。” 苏明樟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江蕴道:“没什么,卢太医教导我几句,我仔细听了。” 苏明樟点点头,道:“他若是对你态度不好,你要跟我说。” “没有,卢太医似乎只会对你态度不好。” 苏明樟:“……” 抛开卢太医的话不谈,江蕴总还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种空空的,少了什么的感觉。 昨日她又累又欢,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今儿起来就一直隐隐觉得不对,现在闲下来,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到底是为什么。 苏明樟见她脸色很奇怪,问道:“卢域没有凶你,你为何总有心事的模样?” 江蕴鬼使神差抬头道:“苏明樟,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苏明樟:“少了什么?” 江蕴:“不知道。” 苏明樟:“我知道了。” “什么?” 苏明樟掏了掏袖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于是道:“随我来。” “什么?”江蕴还是不解。 苏明樟理所当然道:“拿红包啊,今儿初一,定是少了你的红包,是我不对,一忙起来,竟把这事都给忘了。” “什么红包啊!” 江蕴甩开他的手,道:“我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我不缺那点儿红包。” 苏明樟道:“你不缺,但我不能不给,我明白的,莫要生气了。” 江蕴:“……”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真没有因为红包生气,也真的把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忘到了九霄云外。 苏明樟又握住她,“进来拿红包。” 江蕴身子后仰,被他连拉带拽进营帐内,然就在进去的那一刻,她脑中突然一闪,想到了什么。 “苏明樟,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少了什么了?” 苏明樟停步转身,问道:“少了什么?” 江蕴一脸正经道:“萧煜之。” 第332章 王副将:看了不该看的 当初来时,不是苏明樟与萧煜之一道的吗? 江蕴提起这个名字时,苏明樟神色明显寡淡了两分,显然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出来。 但江蕴该问还是得问一嘴啊。 满军营都不见萧煜之的人影,江蕴小心翼翼问道:“苏明樟,你不会把他……” 她说着,用手掌在自己脖子前抹了一下。 苏明樟会意。 “担心我杀了他?” 江蕴点头。 苏明樟不答反问道:“我若是杀了他,你是不是要与我生气。” 江蕴问道:“所以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你就这样理直气壮的在我面前关心别的男人?” 江蕴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我不过问一下人死活,你不回答就算了,还给我泼脏水,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水性杨花。” 苏明樟道:“你是最一心不过的,谁敢说你什么倒是试试看,你若是真的水性杨花,那我……” “那你怎样?你待如何?”江蕴仰着头问道。 苏明樟见她目光倔强,气囊囊的,作死道:“我自是将你就地正法,吃干抹净。” 江蕴看了看四周,道:“在这里?” 苏明樟:“我哪里都行。” 江蕴:“……” 她眼皮一耷,略略无语:“那我便药死你,你且客死他乡算了!好好问你话你不说,我去外面问他们!” 江蕴说罢就要往外走,苏明樟败下阵来将人捞回,无奈解释道:“姓萧的死不了,你护着他,他还从皇上那里搞了个‘免死金牌’,我能拿他怎样?不过就是到对面去了。” “对面?” “就是蛮人那头。” “啊?” 江蕴震惊:“他去做甚?送死吗?” “你看他像是会送死的人吗?” 萧煜之对这块熟的很,早期两国休战时,他也是没少去那边。 这蛮人穿什么衣裳,如何说话,他清楚的很。 萧煜之如今做的事,也就是当年萧门的老门主做过的事。 乔装这事儿,对于萧煜之来说便是信手拈来,装女人且能骗过众人,何况是装个蛮人。 “他能轻易潜过去?” 江蕴问了后,又很快自问自答道:“嗯……他也不是等闲之辈,想来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苏明樟:“……” 事实上,萧煜之是装做了先前来大靖出游的蛮人,想要回蛮时发现边境局势不对,“九死一生”逃过去的,还假模假样带去些消息,而这些消息都是与蛮人探听的无二。 无非就是大靖这头的兵将们飘上了天,日日喝酒,没了警惕,他才能逃过去。 江蕴问道:“那如果蛮人盘问的细致一点儿呢?就不怕露馅?” 苏明樟道:“能做此事,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萧煜之给自己造了一个完美的身份,便是被盘问家人几口,是何姓名,家住哪个城哪个村,他也都是能对答如流的。 而蛮人又不便去亲自查验,萧煜之骗起人来,底气又足的很。 即便退一万步,他便是被揭穿,那轻功也估计能让他保住自己一条命。 江蕴了然后,松快道:“原是给你打配合,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苏明樟不语。 江蕴见他脸色奇怪,问道:“怎么了?” 苏明樟:“什么相处还不错?你这般语气,倒显得我与他是……是你的妻妾,要和睦相处让你省心。” 江蕴:“……” 忍不住笑。 江蕴顺着他的话道:“即便是如此,那也是你做大他做小。” 苏明樟心里还等着江蕴否认,怎料她还真敢顺下去说,他听罢便直接将人拎起来往毛皮椅上扔去,江蕴见他又要来,也是眼疾手快,直接抬起一只脚就抵住他胸膛。 正当此时,王副将闯了进来。 “相爷,末将方才……” 王副将呆愣了两秒。 只见江蕴靠着毛皮座椅,仰着脑袋,鞋底踩在苏明樟胸前的衣裳上,而苏明樟眉眼间虽有恼怒之意,但是毫无冷冽感,与跟他们发脾气时完全不是一个人。 两秒沉默过后,江蕴已经反应过来,收回了脚,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而王副将也是回了神,麻溜的就跑了出去,嘴里喊道:“末将先行告退!” 苏明樟则是一脸淡定,并没有什么所谓。 正事重要,江蕴道:“我先出去,喊他进来。” “不必了。” 正要往前走的江蕴又被苏明樟揪住了后衣领,“你且在这里歇着,我去找他。” 他出去与江蕴擦肩而过时,还轻声道:“回来再找你算账。” 江蕴瞥他后脑勺一眼,然后横躺到他的椅子上,双腿挂在扶手,整个霸占。 王副将在外面掰手指。 主要是沈将军被送回去,他给兴奋坏了,得意忘形,竟然直接往苏明樟帐子里闯。 “何事?” 苏明樟走出来,问道。 王副将见他没有责怪方才的事情,心中送了一口气,转身道:“相爷,人到了,方才下面人来报,援军都到下头山脚了,他们派人来问,在哪里安营扎寨。” 苏明樟道:“翻过山,下一半,半山腰,不要与我们一起。” “是,末将这就吩咐下去。” 王副将说完刚走开两步,又假装想起了什么事,退回来道:“那个……相爷……” “嗯?” 王副将笑了笑,好意提醒道:“沈将军不在了,这主将一职总是要有人,不然这……” 苏明樟自然会意。 不过九四催他快些把自己提为主将。 但苏明樟觉得还有待考察。 这王副将随没有沈将军那样自傲,但总感觉却了些魄力。 苏明樟也懒得解释太多,只道:“哦,对了,你方才闯进我帐中一事……” 不等苏明樟说下去,王副将立马道:“末将绝非有意,末将先去办差事。” 他也不再继续问提拔一事,匆匆离开。 苏明樟转头看来一眼背后的山。 他们在山脚下的开阔处,地势平坦,半山腰歇着,是会难受些,但是为了能将蛮人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山上藏着,届时好从上而下攻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自今夜开始,所有兵将都要轮番值夜,苏明樟预判蛮人要来,但是具体哪日总是算不准的,而如若一切完全不像他所预料的发展,那么萧煜之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消息传回来。 萧煜之没给消息回来,说明那头没什么异常,大致情况都与苏明樟猜的差不多。 毕竟事大,苏明樟再有把我,心中也难免压力,他本想回营帐,但又忍不住回身,去看了看兵将们。 因着苏明樟让他们过了个年,现在几乎无人对他有什么太大的偏见,不在是表面上恭恭敬敬,而是真的恭敬。 苏明樟道:“天色已经黑了,夜里值夜的,要盯死了,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所有人夜里睡觉,不卸甲。” “是!” 第333章 金丝软甲 苏明樟回营帐时,江蕴睡着了。 就睡在椅子上,不过自己解开了披风,盖在身上。 睡得浅,风一漏进去,她就醒了。 江蕴眯着眼问:“可有大事?” “是好事,援军到了。” “好快……”江蕴揉着眼道。 她坐起身,“对了,你先前不是说回来找我算账?你要怎么算?” 苏明樟道:“睡都睡了一半了,就接着睡吧,下次再算。” 苏明樟伸手,拉起她让她去床上,与此同时还往她手里塞了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这什么?” “红包。” 苏明樟说了要给就是要给,只是这地方没有红纸,只能找了块深红色的布。 江蕴还回去,“我真不用,你相府库房钥匙都在我这,我还有那么多铺子。” 苏明樟道:“你以为有多少钱?” 江蕴一愣,“你出手,钱会少?” 江蕴有些不解,于是收过来,打开布巾看了看。 只见里面只包着一枚铜钱。 只有一枚铜钱。 但是铜钱上串了一根红绳。 “嗯?” 江蕴拎着红绳,拿到苏明樟眼前晃了晃。 “我的红包?” 苏明樟点头。 江蕴问道:“有什么说法?” 苏明樟接过来。 若是江蕴缺银子,他自然会给银子,可是现在的江蕴是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但是她几日之后要见生死,见血腥,见杀戮。 苏明樟摩挲了一下铜钱,道:“保平安的,一点儿说法而已,宁可信其有,我给你戴上。” “不行!” 江蕴扯过裙角后退半步,道:“等一下。” 苏明樟:“怎么了?” “你傻!” 江蕴头一回真觉得苏明樟傻。 “你给我换身衣裳,我要穿男装,深色的。” 苏明樟是方才没想到这个事,这声傻,他接下了。 江蕴这身白衣裳,太过显眼,而且也不够方便,他去给江蕴拿了别的衣裳来。 江蕴弄散了简单的盘发,然后绑了个像男子一样的发髻,换了衣裳后,才戴好了铜钱。 苏明樟道:“届时蛮人若打过来,你往后躲,会有人将受伤的往后运,我也会专派人相护,凡事以自己为重。” 江蕴点头道:“我惜命得很,也只这不是玩笑事,定是句句都记住了。” 苏明樟又摸了摸她腰间的铜钱,“见一人死,和见百人千人死,是不一样的,若是到时候不舒服了,不必勉强。” 江蕴点头,“我心中有数。” 江蕴会尽力,但不会勉强,尽力是帮忙,若是太过勉强自己,最后反倒会给旁人造成负担,她心中清楚得很。 是日包括后面两日,江蕴除了帮伤员换药医治以外,没有太多事,她都尽可能早睡,这样若是半夜打起来,自己也会因为休息得早,而有更多精力。 营中人人都紧绷着,日夜不放松。 苏明樟说十日之内会战,但一晃就过去了五六日,这住在平地上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后面住在半山腰的援军有了怨言。 他们与苏明樟还没什么相处,不像前头这些这样信服他,但是好在有王副将安抚,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武将,所以才没发作起来。 又过了三日,雪骤然变大。 大到几步之外就看不清的程度。 而那日,也是第九日了。 也是这一日,营帐扎在半山腰的援军们彻底爆发了,王副将实在是顶不住压力,跑来跟苏明樟说明情况。 苏明樟坐着,还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王副将都急得跳脚,“苏相,相爷!这总不能还没打起来,自己这窝里就乱了吧,您就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您那时候说,十日之内必战,这都第九日了!” “那不是还有一日吗?时间没到,你为何这样急?” “这……那头的压力都是我在顶着的呢!” 苏明樟依旧是语气淡淡:“若是下面将士们的压力你都顶不住,如何当主将?” 一提到主将二字,王副将马上表现得沉稳了很多,“末将顶得住压力。” 苏明樟放下茶杯,“顶得住,管得好,这自是主将最基本要做到的,还有一日,不该急就别急。” “相爷说得不错,只是今儿这雪突然又大了不少,那上面的环境跟这下面还是不一样的。” “便是再难受,也就只有这半日了,今儿夜里,要战。” “啊?” 王副将有些惊于苏明樟的自信。 “相爷确定?今儿这雪,夜里能战?” 苏明樟道:“他们久久不动,不就是在等这天气再糟些吗?” 王副将稍作思考,心中便很快认同苏明樟的推断。 无需苏明樟再多言,他自觉告退,去跟援军们交代。 苏明樟也确有几分考验王副将的意思,虽说他自身并不太够格当主将,但是若是能在他的提点下,很快领悟一些东西,且能稳定住躁动的军心,那么还可以培养。 且看这次战后情况,这前头的都听苏明樟命令,援军便全都交给他了。 江蕴也听到了苏明樟的推测,她接连几天,夜里睡得也不太安稳,一件大事即将发生,再好的心态,也是会多多少少影响睡眠的。 今儿她直接不睡了,横竖前几日睡得早,吃得也不少,养精蓄锐的够够的。 苏明樟见她打起精神的模样,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取了个东西给她。 东西包着,看起来不轻,江蕴问道:“这什么?” “金丝软甲。” 第334章 一场胜仗后 皇上给的,不用问都知道。 江蕴道:“金丝软甲?那你穿啊,我在后头用不到。” 苏明樟道:“我更用不到。” 这东西,苏明樟本就也没打算用,皇上给的,更多的是一层寓意,所以他带着,但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可江蕴来了就不一样了,还是穿上妥帖些。 这安危放在第一位,江蕴跟了苏明樟之后,还受过两次伤,一次是萧煜之搞得,还有一次便是小余氏的计,熟话说事不过三,江蕴既然来了,那就不能又任何一丝挂彩的风险。 但他不能时刻护着她的,这金丝软甲,她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苏明樟脱了她的外裳,将软甲给她穿到里面。 “重。”江蕴蹙眉道。 “已经很轻了,你若是不穿这个,就去穿与他们一样的盔甲,那个才叫重。” 江蕴:“穿,这个我穿。” 重点就重点,总不好让苏明樟忙的时候还要来担忧她的性命安危。 穿好后她将衣裳系好,查了查自己随身的药箱,确认无误后就占到营帐口处去看雪。 江蕴过去只觉得鹅毛大雪是有些浮夸的词,但此刻才知雪是真能如鹅毛般。 天色渐暗,江蕴点着了门口的煤油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若是往高往远了看去,只是一片黑暗,暗处风袭来,刺骨,又叫人清醒。 苏明樟道:“也不怕冻着?” 江蕴:“紧张,想吹风。” 苏明樟走到她身后,从后边抱着她,道:“差不多了,我要出去了。” 江蕴问道:“那我是不是也要出去?我去告知太医们准备后。” 苏明樟道:“你不急,且要战了你们才有的忙,只是这次是引他们进来打,你们也处于险地,我才不放心,至于该与太医们交代的,我已派人交代。” 江蕴:“谁啊?程昊不是去送沈将军了。” 苏明樟:“程风啊。” 江蕴:“……哦,险些忘了。” 险些忘了还有程风呢。 苏明樟顾及他先前伤的严重,又千里迢迢送江蕴来,前几天然他好生休息了,虽然程风一点儿都不想。 程昊走了他才重新有活做,实则心里很不爽,但是大战当前也不好说这点子破事。 苏明樟最后在江蕴肩上捏了捏,将她推回去,道:“安心就是。” 说罢,他自己先去盯着,他一去,本就精神的兵将们便更是有了十二分精神。 这耳中只有风声的情况不过又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后便有些异响传来。 将士趴到地上,用耳朵贴着地,然后窜起身道:“来了!真的来了!是骑兵,骑兵!” “相爷,我们骑兵少,他们的援军都是骑兵,我们会不会……” “骑兵如何?忘了我们的援军在何处?” “在……在山腰上。” 骑兵固然强悍,但地势才是天时地利,本就是瓮中捉鳖,只是这鳖很强悍罢了。 又稍过了一会儿,就连江蕴这样不懂战事之人,都能从这地面的震动感受到蛮人来犯。 她不想一人呆着,便跑去与其他太医们汇合,在一同等待。 程风带着一小队人在十余步之外护着这一块地方。 所有太医多少都有些紧张,除了卢太医。 这对过去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卢太医“安慰”众人道:“怕什么怕什么?一个个丢朝廷的脸,丢我太医院的脸,横竖又不是你们冲上去打,不能对我大靖兵将有点自信?” 几人稀稀拉拉应声。 卢太医袖子一甩,指着江蕴对他们道:“看看,看看,你们比小姑娘还不如呢!” 江蕴扶额。 卢太医脾气大能不能别带上她,简直给她招恨。 后来,外头不只有震动声,更多的是呐喊厮杀声。 越来越清晰。 江蕴与卢太医都还算是淡定,其他人缩到最角落处,而外头带小队守着的程风则是不断地垫脚张望。 他是真真心痒难耐,想要去打一场的,奈何郎中说了,他这两月不要动武,这来时青姝又在他耳边千万遍强调,说是只需保江蕴一路安全就是,这场上大头兵不差他一个,他若是不听郎中忠告,去把身子骨搞坏了,别说到时候相爷还要不要他,她都不要他了。 所有程风死命忍着心里那股子冲动,在这儿安分着。 仅仅远远的厮杀声,后来其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痛喊,马鸣,以及兵器交锋时乒乒乓乓的声响,单是这声音,都够让人心惊胆战。 可突然,那声音明显又近了许多,明显是有些人马冲着这边来了。 程风才外看着,是有敌军想来看看这儿有没有漏网之鱼,不过来了就被大靖的兵将追上,又是一番厮打,但还是有三两个冲了过来。 里头的太医是抱作一团,而程风则是撇撇嘴,觉得没劲,就这几个人,他都不用动手,他挥挥手,身后一小队人就上去将人解决了,但也有两个受了皮肉伤,把敌军解决了后,就直接闯入太医们的营帐,先要他们帮着先处理了。 可能是掀帘子的动作太大开大合,加上身上的甲胄有声响,几个太医还以为是敌军闯入。 “自己吓自己做甚?” 卢太医回头一声骂:“这一辈子伺候宫里的,就是怂,再这副模样,回去也别在太医院干了!” 卢太医那头训着,江蕴这边让两个将士速速坐下,就开始忙起来。 外头两个敌军的尸体被踹到一边,程风扯下了他们的甲胄,又拿走了兵器。 外头,半山腰上的援军冲下来后,蛮人再也无心管别的,什么这儿那儿有没有漏网之鱼的,他们彼时才发现,自己才是那网里的鱼。 江蕴这帐子处再也没有敌军逼近过,声音略微远了一些,都打到了山脚下去。 王副将带着援军进攻,誓死不让他们撤退,两拨将士前后将蛮人团团为围住。 江蕴看不到画面,只知道,外头这场仗,打了三个多时辰。 有人来营帐门外禀报,说是伤员太多,不能都抬到营帐里,要他们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相比于前几次试探性的打仗,这次才是真真正正算交战。 蛮人虽中计,但骑兵实在勇猛,人数也不少,被围住了也奋力抵抗,最后结果虽败,但也倒了更多的大靖将士。 若是夏日里,此时外面定然已是天蒙蒙亮,但冬日里,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江蕴和太医们一人拿着一只极简陋的灯笼,提着药箱,先去那些在断气边缘徘徊的兵将边上蹲下,先帮着他们吊住一条命,至于其他伤情不致命的,有的自己先处理了一下,有的乖乖排着队。 第335章 最丑的萧煜之 江蕴手抖。 比她第一次行医的时候都手抖。 实在是场面太过惨烈,这火光照下去,满地白雪皆是鲜红,因为蛮人被围在这中间打,所以尸身都集中在这一片地上,走几步便会踢到一具,而她救治的兵将,还正倒在了一具蛮人尸体身上,江蕴照到他伤口时,边上就是那死去蛮人的脸,而且还死不瞑目,脸上一片血糊,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重伤之人也不好轻易挪动,江蕴忍着不适,先帮他把插在体内的短剑取出,全程逼迫自己忘记他身下就是一具尸体,深呼吸多次,才慢慢控制住手抖。 而除了卢太医,其他太医也多多少少都犯了这样多毛病。 好在这种剩下一口气的终究是占少数,这一部分先止血,处理完之后,就由那些没受伤的将他们抬进营帐,身下一些性命暂时无忧的,就按照伤情轻重排着队等着大夫。 又是江蕴这里排的人最多,怕疼的都在她这,而有些疼到麻木的,则是无所谓了。 卢太医依旧是速度最快,只是他那里嚎叫声也越响。 天色泛白,雪也小了些,那些个没受伤了,一部分在清理战场,搜刮蛮人的东西,在把他们的尸身处理了,也是个大差事,剩下一些会偷闲的就去弄吃食,刚战完一场,也顾不上什么好不好吃,反正都扔锅里弄熟就是了,一大锅粥,里面有些肉,还有些旁的乱七八糟,最后扔了两块盐巴进去,咸粥,一人一大碗。 江蕴都不知道这碗粥是什么时候放到自己身边的,总之等她能稍稍喘口气的时候,这粥已经冻上了。 苏明樟那边忙着统计伤亡人数,不光要算自家的,这对面蛮人死了多少也要算,搜刮了多少甲胄,多少兵器,其中坏了多少,方方面面都要弄清楚,王副将在他手下忙的晕头转向,众人都是一刻也没得闲。 所以苏明樟那儿,也是一碗冻成冰的粥。 从凌晨到下午,江蕴才真正胃里进了东西,是苏明樟来看她,见她那碗粥与自己的一样,便都拿去火上重新热了。 不管江蕴嘴上如何说,心里如何想,苏明樟看到这一幕,始终觉得亏欠、心疼。 所有受伤的将士都被包扎好之后,江蕴匆匆喝下热过的粥,然后去帐子里又看了那些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 事实证明,卢太医说得对。 这次这些重伤如此的,有近两百人,江蕴手下救的,有三十多。 大半日过去,这人能不能活下去,也有定数了。 几乎是一半一半。 活一半,死一半。 那活下来的,就眼睁睁看着那没了气的一半被陆续抬出去,面无表情,嘴里无言,心中也只是一边难受,却又一边庆幸自己捡回一命。 江蕴也与他们一样,就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卢太医说得对,跟阎王抢人,哪有次次都能赢的? 她走出去,瞎逛了几步想要散散心,见血地上又扑了一层薄血,那片地慢慢再变回白色,白的刺眼,刺的眼眶都有点酸。 江蕴独自站了一会儿后,听到侧身后传来声音。 “你怎么来了?” 很耳熟的声音。 江蕴一回头,见是一个蛮人小卒的模样,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那人的脸。 萧煜之。 萧煜之回来了。 江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问道:“你怎么穿这样?” 萧煜之道:“刚才那头回来,情况狗相应该多多少少与你说过吧?” 江蕴:“你在这儿也敢这么称呼他?” 萧煜之四周看了看,不见苏明樟身影,确定他又去忙了,这才道:“我怕什么?我只身去蛮人那儿都不怕,颇有我师父的风范。” 他这话不错,他如今的行为,就是当年萧门老门主的行为。 只身探敌,以确保这儿万无一失,一旦这儿的主将推断有误,便用尽一切办法通知。 萧煜之道:“小爷我可是给他苏相卖命了,他跪谢我,我都担得起。” 江蕴忍俊不禁。 他这句还难不成还真敢去苏明樟面前说? 江蕴不理会他的吹牛,问道:“你去那边,可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萧煜之道:“件件都是惊心动魄,但是我实在聪慧,总能过了险境,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得回头跟你细细道来。” 萧煜之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太惊险,反倒是在那儿还挺如鱼得水的,毕竟实在是装蛮人装的像,说谎也是脸不红,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蛮人对他很快就有了信任,更离谱的是,这厮还说,见他们这般气势,也极想投军,靠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还真搞到了小卒的衣裳,混了个最末等的大头兵当当。 这不,有着衣裳打掩护,一起打过来后,就趁乱开溜了,绕道山后,找了个山洞,睡到现在,然后来看看战胜后的情况。 这知道先看到了江蕴。 江蕴摆摆手道:“行吧,那就日后有时间,你再与我慢慢道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了呢,诶,江蕴?” 江蕴道:“想来就来了呗。” “那总有个最核心的缘由吧,你是想那狗相了?” 江蕴:“……” 见她没有很快回答,萧煜之笑了笑,叉腰道:“怎么,难不成是想小爷我了?” 江蕴:“???” 她回头看了一眼打扮成蛮人的萧煜之。 说真的,他从来没有这么丑过。 她恼地上前扯下他下巴上的假胡子,萧煜之疼的大叫一声,顺手一把抓住她。 第336章 压住这小兔精要成婚之后 萧煜之说话做事还是这般随心所欲,全然不顾苏明樟听见了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 他现在是不怕苏明樟了,但是江蕴…… 江蕴平时也不怕,可萧煜之这样同她闹,若是苏明樟看见了,她多少的心虚,一心虚,她就妥妥地占下风,只会被欺负得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被拽住胳膊的江蕴打算往后抬腿替他一脚,然后迅速撤离,只是才伸腿,萧煜之突然松手。 “啊!” 江蕴因此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后,往前摔个狗吃屎。 不等她爬起来骂萧煜之,就感觉腰间一阵向上的力,然后整个人被拦腰提起。 “萧煜之你放我下来,你要不要命!苏明樟发起疯还敢杀你你信不信!我可不跟你黄泉作伴!” “是我。” 头顶上传来声音。 苏明樟的声音。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被架在他手臂上的江蕴还是一颤,跟只踩了捕兽夹然后被拎走的兔子一样。 “哦……”江蕴中气不足地应了一声。 “狗相你下手真狠!” 身后传来萧煜之的怒骂。 江蕴这才知道,原来是萧煜之手上被苏明樟飞来的小石子砸了一下,直接给他砸出了一个血点子,吃痛才松开了抓着江蕴的手。 苏明樟懒得搭理他。 他这下手已经很轻了,若是真要下手狠,那小石子估计都嵌进他皮肉中,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来。 江蕴被撸回去后,便开始装傻,躺到床上眼睛一闭直喊累,生怕苏明樟找他算账。 苏明樟褪了身上的大氅,“本以为金丝软甲在你身上,我就能安心些,现在看来是不够的。” 江蕴:“什么意思?” 苏明樟:“你有什么防身的药粉没有?下次他进你五步之内,就能用了。” 江蕴:“谁啊?” “你说谁?” 听江蕴明知故问,苏明樟更加来气,又是打算将人揉搓一番,江蕴立马往里缩,“知道了知道了!今儿我也觉得他犯病,我缺什么都不会缺药粉,下次随身带着还不成?” 她说完还把脑袋往被子里埋,怕被苏明樟瞪,但只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道:“话说回来,你慌什么?莫不是怕我喜欢上旁人?” 苏明樟看她一眼,道:“我不怕,你这看人的眼光都这样高了,难不成还能倒退回去?”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自己方方面面都比萧煜之好,江蕴都有他了,还看得上那姓萧的? 江蕴:“那你反应这么大做甚?” 苏明樟气到笑。 “怎么?我不怕你会走,难道就能允许旁人日日凑过来,光明正大觊觎你?那以后有人给我送女子来,我也都收下了,反正我也不会宠幸她们,只是留在身边而已,你定也不会醋吧?” “苏明樟!” 江蕴摆起脸色道:“那你信不信那药粉全给你用?嘴里胡乱说的什么话?那能与萧煜之情况一样吗?你没觉得,他对我根本没有半点觊觎,嘴上手上故意放肆,完全就是为了气你吗?” 其实江蕴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萧煜之其实在男女情爱方面,半点儿不开窍,若是问她江蕴模样好不好看,他定会说好看,但若是问他一声对江蕴可有没有意思,只怕他会反问一句: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扮作女装时,又怕他心里喜欢男子,现在换回男装以后与江蕴拉扯,又被怀疑是不是觊觎江蕴,然实则萧煜之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萧门发展的如何;二是:今儿有没有机会能气苏明樟。 很显然,今日又是成功的一天。 与此同时,苏明樟听了江蕴的话后,竟然难得地大方认输道:“那他若是为了气我,他赢了,行不行?此事我甘愿认输,我就是气,你待如何?” 江蕴:“你们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明樟:“你以后再不待见他一点儿,他若是碰到你,你就撒药粉,那铺子你说要报恩给他,我已允了,我已仁至义尽。” 江蕴见他计较的模样,自是好好哄着,“我今儿也是想教训他,你看出来没?只不过身上没有药粉,他若是下次再言行不当,我定会要他好看。” 苏明樟见她说得认真,脸色才缓和了些。 江蕴暗自庆幸,好在苏明樟这回比较好说话,没有抓着她一通“惩罚”。 但江蕴不知道的是,不是苏明樟不想,而是因为他确实还有不少后续公务要处理,在外条件不好,也忙碌。 再有就是,苏明樟觉得那样的“惩罚”已经算不得是罚了,真要压住这小兔精,只怕要成婚之后。 横竖也没多久了,日程近在眼前。 *** 之后几日,先前半山腰上的将士们都把营帐挪到了平地上,手上的每日找太医们换药,那些个重伤的还是只能躺着,江蕴也要每天细心关注着他们伤口的情况。 第五日的时候,天气居然放晴了。 江蕴看着好天气,便问苏明樟何时能回去。 苏明樟道:“不知。” 江蕴:“还有你不知的事?” 苏明樟道:“你可知为何这天气转好,却还不能回去?” 江蕴按照自己的猜想,道:“他们还没好,伤得重的起不来,但若是如此,可以分批走,先将战胜的消息带回去不是?所有人都在这,粮草消耗岂不很大?” 苏明樟眉梢微挑,“你还能为粮草考虑,我倒是低估了。” 江蕴撇撇嘴,“那你且说,我所言可对?” 苏明樟道:“但并没说到关键之处,现在之所以还不退兵,是因为这战事还没完。” “为何?” 苏明樟道:“若是蛮人识趣,战败后就该立派人前来投降,投降便要有投降的态度,合适派使臣前来议和,都来与我说清楚,但既然什么动静也没有,说明那边还没服气,估摸着只是觉得失算中计,说不定还想再战,毕竟心有不甘。” 江蕴问道:“还要再打?” 苏明樟道:“他们不降,自然是还要再打。” 每日都会有将士去前方查探,看一看蛮人是否有退兵的迹象,但是结果都是没有。 这场大战之后,两边都要休养几日,稍作调整,蛮人这样的态度,就是还没死心。 在他们看来,若是都在平地交战,没有那阴谋诡计,他们的骑兵定然不会落于下风,更有一层,他们如今得知了这儿主事的是个文官,输给文官,实在是莫大的屈辱。 蛮人咽不下这口气。 第337章 加起来不过六岁 江蕴问道:“所以,他们还要打,我们就要等他们再打过来?” 问完脸蛋就挨掐。 “等他们打过来?你以为我只会等?若是永远这般被动,又能得到什么?” 苏明樟问完,还不忘加一句:“只怕是连你都得不到。” 江蕴:“……” 她与战事,八竿子也打不着好不好。 然这理也没错,一味被动,自是不可行的。 苏明樟道:“他们元气伤的更甚,自是修养时间更长,前几次都是他们主动攻打,如今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不敢主动攻打他们的怂官,也正是因为没有主动攻打过他们,即便占了上风也没有追杀到他们的地界,所以他们才敢在战败后,半点儿不往后撤。” 蛮人虽然知道自己轻敌了,但苏明樟没有乘胜追击,将他们杀干净,他们的警惕就总还是松着的。 江蕴问道:“那你何时带兵打过去?” 苏明樟道:“我不带,我一届文官,带什么兵啊,无非是下个命令,他们去就是了。” 这事,不还得王副将做,苏明樟是要回朝堂的,这边境,总是要有个主将。 “后日”,苏明樟道:“伤得不重的,后日也可以重新提枪了,天不亮时就会打,打出去,这儿没什么影响,你一切入场就是。” 江蕴点点头,“可有把握?” 苏明樟凝视了她一会儿,江蕴转而笑眯眯道:“相爷的决策,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脸上又挨掐一下。 苏明樟道:“虽还要战一次,但也用不了多久了,总不好再拖上了数月,更不能误了大事。” 江蕴脱口而出问道:“什么大事?” 这回是两边脸一起被捏住了,“你说是何大事?” 江蕴眨了眨眼,因为脸被捏着了,所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真不知道。” “自是成婚!” 江蕴恍然,继而又问道:“成婚日子是哪日来着?” “唔……唔!我知错了,我想起来了!” 江蕴一见他往上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苏明樟问道:“那你且说,是哪日?” 江蕴:“五月初五。” 苏明樟这才松开了她,“你若真忘了是哪日,那就是今日了。” 江蕴一顿,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 江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苏明樟:“要我说出来?” 江蕴见他眼里有火,立马装乖摇头,“当下正事重要,正事。” 江蕴摆起要忙的姿态,立刻逃出去,然才出去就看见萧煜之,她本是不想搭理,结果萧煜之跟了两步,江蕴转身问道:“作何?” 萧煜之嗤笑一声,“那狗相又跟你说什么了,你真是被她欺负的翻不起身,他说你几句,你就对我态度这样寡淡,我们这样过命的交情,这是你该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江蕴扶额,“我也没有态度不好,只是你又何故总故意气他。” 萧煜之:“你说呢?他令牌又没还我!” 江蕴:“……” 突如其来的沉默。 江蕴哑口无言,说来也是,那萧门令牌,估计都在洛阳城的护城河的泡烂了。 对于这点,江蕴这头多多少少理亏,于是她岔开话题,问道:“那你跟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我去看看他们伤情,你若是为了令牌的事,不如战胜后回洛阳再说可好?” 江蕴好声好气一番话,换来萧煜之的仰天摇头。 江蕴:“那你倒是说,何事?” 萧煜之伸出手,放到江蕴面前,“给我也治一治。” 江蕴低头又凑近了些。 “治什么?”她问道。 萧煜之用另一只手指着手背上的红点,“这儿受伤,看不见吗?几天了都没好。” 江蕴仔细看了,这就是前几日,他手上被苏明樟用小石子打出来的皮肉伤,看那模样,是已经结痂过了,但是有的人手贱,自己把结了的痂又给扣掉了,于是再次流血。 “就这?也要找我医治?” 江蕴深深无语。 行走江湖的人,这点儿伤根本就不算伤,更何况…… “你平时自己不是都有外伤药吗?” 萧煜之:“早几次战的时候,太医又没来,这儿啥都缺,我那点儿不是都拿出来贡献了。” 这也是真话。 江蕴听了这话后,也不再说什么,萧煜之虽皮,但也是真的心中有义之人。 他要矫情,那就让他矫情就是,江蕴道:“那你跟我来拿药吧。” 萧煜之点头跟上,心中又暗喜,他不碰江蕴,不说不合适的话,但是又有由头跟在江蕴后面,苏明樟的狗腿子看到了定会告诉他,他气死他气死他! 但是他就是不知为何,今日苏明樟没突然现身来找事,也没把江蕴一把抓回去。 但是……今日他没吃到晚饭。 军营里的将士们开饭都是狼吞虎咽,要抢,但是在他们开饭之前,会有将士负责分出一些来,例如苏明樟的,王副将的,以及江蕴和太医们的,当然,也包括萧煜之的。 但是今日,负责打饭的将士来给萧煜之认错,说把他那份忘了。 萧煜之:“……” 他盯着那小将士看了半晌,最后嘴角抽搐道:“若是不会撒谎,就不要硬着头皮撒谎了。” 小将士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辩解,只结巴道:“没……没有。” “没有个屁!苏明樟,他的手段真脏啊!” 小将士听了这话,丢下一句:“这话我没听见。”随后就麻溜地跑开。 而与此同时的江蕴,回营帐后见苏明樟今日没有提萧煜之的事,以为他也大度些了,至少在萧煜之不言行有所好转,不动手动脚的情况下,他能容下他了,两人勉强能和睦相处了。 但她不知,这两人背地里依旧是加起来不过六岁…… 第338章 阿蕴,很快就能回去了 大雪虽说停了两日,但这温度是半点儿没高。 江蕴睡觉时喜欢缩着身子,她被外头声音吵醒的时候,正是王副将带兵出征的时候。 动静不小,江蕴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苏明樟不在帐中。 江蕴知道他是盯着去了。 她本就畏冷,这一动弹,把被子中那点儿温热都给弄散了,就干脆穿衣,起身出去。 远处天微微亮了一条线,江蕴见将士们都已经出了营地了,只留渐远的背影,壮大的队伍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是部分将士们举着火把。 尽管江蕴的脚步很轻,但苏明樟还是听到的声音,转头见她,“你怎么出来了。” 江蕴道:“我睡觉想来不死,听到动静就出来看看。” 苏明樟道:“现在动静小了,再回去睡会儿吧?” 江蕴摇摇头。 “再睡也就半个多时辰了,不睡了。”她目光还凝着远去的人马,问道:“动静这样大,不是偷袭?” 苏明樟道:“不是。” 此番过去都是平地,再加上这天气好转了,没有狂风暴雪,何来偷袭的条件。 “就是大张旗鼓的打过去,声势越浩大越好。” 江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明樟道:“若是一开始就这样,对面也不会怕,甚至会仗着骑兵多于我们,而更有气势,但他们败过之后,即便主将再不甘,下面人此时心里也都悬的很,即便是虚张声势的大喊,他们也要慌一慌,散了底气。” 江蕴听罢,嘟囔道:“那蛮人也没多大能耐,就敢来打。” 苏明樟道:“赌我大靖缺良将,他们倒也没错,若是一开始就听那被送走的沈将军之策,蛮人确实有机可乘。” 江蕴:“他们就是贪得无厌,贼心不死。” 苏明樟见她义愤填膺,觉得可爱,揉她一揉,道:“君王想要开疆拓土,也是寻常,只是苦百姓和兵将,不是谁都与你一样,只心善,想着救死扶伤,外头就是弱肉强食,你恼也没办法。” 江蕴道:“没想太多,我就是想骂蛮人两嘴。” 苏明樟:“骂的好。” 江蕴:“这一打,能安稳多久?” 苏明樟道:“难说,朝堂安稳,没有天灾,就能安稳的久,此次能应对,也是好在这些年来大靖未有天灾,国库充盈,不怕战,一旦碰上大旱荒年,或是水灾泛滥,这边境就危机重重。” 江蕴道:“果真万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 这与跟阎王抢人是一样的。 苏明樟眉目柔和,对她道:“你还关心这些?” 江蕴道:“我便是那老妈子,什么都要关心一下。” “我可万没有这个意思。”苏明樟立马解释。 江蕴:“其实我只是想着,以后是不是这边境一有事,还都要你来?不至于吧。” “不会了。” 苏明樟道:“王副将也算是熟悉了这儿,日后都是他守着了,随平庸些,但好在能教,能精进,待回去后,我只安稳在洛阳,还要成婚生子的。” 一说到这个,苏明樟那双桃花眼就会笑盈盈地看着江蕴。 “人都未回去,便隔三岔五提这私事,心思不在正事,我若是当官,回去便参你。” 苏明樟:“我两不误,皇上明白我。” 江蕴:“……” 不过她刚提到这当官,忽而又想起来了,先前那卢太医还问了她,是否要入宫当太医。 这几日忙,江蕴都把此事忘却了,现在想起来,她还要细细考虑一番。 当年顾知延千里来到洛阳,就是为了当太医,江蕴若是能当这太医院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医,外公定会高兴吧。 江蕴这般想着,但是又忧心医馆,继承医馆又何尝不好? 苏明樟看出江蕴在思索什么,便问道:“想什么呢?” 江蕴:“你说我当太医好不好?” 苏明樟:“不好。” 他回答的很果断。 “是卢域让你去的?”苏明樟很快猜到。 “是啊,为何不好?”江蕴打趣道:“莫不是怕我当官了太威风,你压不住我?” 苏明樟低声:“你且试试我压不压得住你。” “那为何不让我去当太医?” 苏明樟道:“你若是没有自家医馆,那我便让你去了,但若舍下自家医馆去,你舍得吗?” “当太医,每日都要去太医院当值,我见你都要少了,更何况卢域脾气臭,不好相与,你怕是要受委屈。” 江蕴偏要跟苏明樟对着来,道:“卢太医脾气虽不好,但是对我还行,就像你脾气不也臭?但对我也好,我就是招人喜欢的命数,这点儿你不必担心。” 苏明樟用力将人一搂,“何意?” 江蕴气他用力太过,道:“我偏要与你对着干,我就应了,我去当太医。” “医馆不要了?” 江蕴:“要啊,顾平他们也能看着。” 苏明樟见她叛逆的厉害,便将话说的更明白些,“你外公是妇科圣手,你跟他学着,进宫是要伺候娘娘们吗?但你可别忘了,当今皇上也没有别的妃嫔,而皇上皇后又是卢太医亲自照看,你去了不是闲着,就是给其他王公贵族们整治,那些个都是心气高的,我看倒不如帮着百姓们,更何况,平日里若是闲着,你也必须守在太医院当值,不能离开,你觉得好吗?” 江蕴蹙眉,沉默不语。 好像是没什么好的。 苏明樟继而道:“即便是你现在觉得,闲着当值没什么,但日后若是有了孩子,你在太医院当值时,可会心系孩子?但若是自家医馆,那便自由的多,你哪日累了,让顾平他们看着就是,我想你过得自在些,你还要往那有条条框框的地方钻?” 江蕴看着他眨眨眼,“好像……言之有理。” 苏明樟太了解她了,道:“你不过是觉得,外公的初衷也是当太医,且卢域那里,拒绝他的好意也难开口。” 苏明樟说的很准,江蕴被他拿捏的厉害。 “你说对了,那你又怎么看?” 苏明樟道:“你可曾想过,顾郎中当年不是为了当太医而当太医,那是为了银子,为了养女儿,也就是你娘,你看他如今开医馆,难道不是乐在其中吗?” “至于卢域那里,拒了就拒了,他不会因这个不悦,我去与他说就是。” 苏明樟一通说完,江蕴不叛逆了。 扪心自问,她也确实更偏向待在医馆,不然当初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多陪着亲人更好些。 江蕴点点头。 天白亮起来,苏明樟转身看向远方,道:“估计已经打起来了,阿蕴,很快就能回去了。” 第339章 萧煜之 狗都嫌 王副将那边,天不亮就攻过去了,回来时已经是傍晚。 是压着蛮人的将领过来的。 此次蛮人出征,也是一正一副两位将领,押过来的是副将,至于那正将,只过来了一个脑袋,用黑布包着,拿来后就有小将士接过,拿去给苏明樟看了一眼后,放入一个木盒内。 副将被押着,写了降书,并写下三月之内,定派使臣前来议和。 这蛮人的两个将领,也都是新秀之将,想着那些个老将过去打不过大靖的暄亲王,是他们不中用,现在他们新人定然实力更胜,而大靖没有暄亲王出征了,定然能一雪前耻。 这也是武将最常见的通病,总觉得自己功夫不错,便自视过高,然打仗这事,与将领一人的身手,关系还真不大,能以一敌十,那难道还能以一抵百,以一抵千吗? 那大块头副将趴着写降书时,浑身发颤,因受辱而发颤。 好巧不巧,他刚写完要走,那萧煜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晃荡到这里来了,还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两声,引得蛮人抬头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到萧煜之那张脸,蛮人瞬间愣住。 感觉很眼熟,但还没确定。 于是萧煜之从怀里掏出来一簇假胡子,对着下巴比划了一下,然后贱兮兮一笑。 !!! 蛮人瞬间弹起身来,不顾死活地冲过去想要萧煜之的狗命,但萧煜之是出了名的灵活,不等蛮人扑过去,他就跑没影了。 几个将士同时用力,这才彻底按住了那暴怒的蛮人。 “细作!派细作?你们靖人好生下贱!下贱手段!那细作说你们松懈了,日日吃肉喝酒,醉的睁不开眼,还……还带我们夜里摸过来看过,原来你们那番放肆模样都是装出来的!靖人奸诈!奸诈!” 他喊红了眼。 王副将收好他写的降书,道:“兵不厌诈听没听过?偏偏你又怎么了?还不是你们自己要上当?” “那细作!出来单挑受死!” 蛮人听不进王副将的话,觉得此番输了,都是上一仗损伤太重,都是被萧煜之骗得,可偏那小子装蛮人装的那样像! 苏明樟走来,淡定的接过王副将手里的降书,看了一番后,点头示意,然后王副将一把抓住蛮人的手,割破了手指,按了一个血手印,全程无视蛮人的喊闹。 事情弄完后,苏明樟这才开口道:“把他上司还给他。” 王副将应声,把那个装着蛮人主将头颅的盒子放到他手里,道:“带回去,给你们王上看,三个月内不来人,你知道后果。” 大靖的将士,接下来会驻扎到蛮人的边境上,若是三月他们不来使臣议和,只能自己攻过去,怎么也要占几座城池,否则岂不是被白白挑衅? 那蛮人副将,直到被赶回去时,嘴里还在骂萧煜之,句句说他不得好死,要与他不共戴天之类的。 萧煜之则是用树下的积雪滚了个拳头大的雪球,用轻功赶上去,给他后脖颈来了一下,雪渣子散开往他衣领里掉,冻得他打哆嗦。 “打仗不是赢就好了,还管我诈不诈的?大块头,真真是头脑简单。” “吃的倒是壮实,看着也兵强马壮的,就是都不太长脑子,谁乐意跟他们硬刚?” 萧煜之砸完还不忘嘲讽两句。 彼时的江蕴早已不见人影。 那边战事歇了后,她早于太医们一起过去,那头一些伤得重的,挪不过来医治,只能他们赶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能救。 此次的伤亡与上次差不多,大靖的将士在那边搭起了营帐,而蛮人已经退兵撤离。 经历过一次之后,江蕴这回在这种场面下,终于稳住了,不再手抖,深吸几口气,入鼻都是血腥味。 她忙到天黑,夜里苏明樟告诉她,这批重伤的,能救回一条命的那些,情况稳定了之后,他们就回去。 至于王副将,便是要一直守在此处,之后若是蛮人不及时来议和,再要打,苏明樟也应该不必再来了。 但苏明樟预料,蛮人定会派使臣来议和,这样总比被攻入城池内来的体面。 江蕴看了看伤者的情况,道:“起码再过十余日,我方能安心离开。” 苏明樟道:“差不多,回去途中不必太急,也要十余日,到了洛阳,估计洛阳的雪已化净。” 三两个月,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将士们闲下来,江蕴与太医们就忙起来,当然,其中最闲的当属萧煜之。 苏明樟要忙着整合呈递给皇上的战况和各方面数目,还列出很多要交代给王副将的东西,空闲时间便照顾江蕴,而萧煜之,有积雪的时候,就随意弄雪球砸闲着的小将士,后来积雪少了,就时不时烦江蕴,然后时不时没晚饭吃。 有时,连一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将士都会嫌他烦,但奈何人家也是皇上亲派过来的,而且确实功劳不小,他们也说不了什么。 萧煜之在军营里横着走,遇到苏明樟,偶尔会躲一躲,但有时想到自己那还没要回来的令牌,也不躲了,还给他甩甩眼色。 苏明樟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 苏明樟择空跟卢太医说了江蕴不去当太医的事情,江蕴自己也去道谢,随即婉拒。 卢太医略有些惋惜,叹了口气道:“你有你的考量也好,那医馆开的很好,官名都是虚的,只是……” “只是什么?” 江蕴一边忙着给受伤的将士换药,一边问道。 卢太医轻咳一下,道:“只是,我日后若是还想借你外公的医书看,也不知放不方便。” 江蕴忍俊不禁,原来这凶巴巴的卢太医还打着这个算盘。 她抬头道:“卢太医尽管借就是,我外公医书多的很,都是他自己写的。” 第340章 返程 卢太医有了江蕴这句话,也便心满意足。 十日过后,苏明樟预备返程。 江蕴将药材都按照药方子分好,交代了小将士们,日后只要每日给重伤的用着,都已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事。 夜里,苏明樟简单收拾了东西,道:“你若是没来,此时我已经回到洛阳了。” 江蕴问道:“你如若快马加鞭赶回去,最快的速度,要多久?” 苏明樟道:“若是没有积雪,六七日,可现在这边境山上还有雪,慢些,估计八日。” 江蕴嘟囔:“马跑得动吗?” 苏明樟:“你操心马倒不如多操心操心我。” 江蕴打了个哈哈,“我们回去可千万慢着些,来时着急,乏的快升天,诶,回去途中可能游山玩水?” 苏明樟捏了捏江蕴的耳垂,道:“不能。” “为何?” “可以慢些赶路,游山玩水是不行了,我这样久离朝堂,回去也定是有的忙。” 江蕴道:“也是,只是我见了这些场面,实在是想松快几日,过了这段,我途中挑两个喜欢从小城,我自己玩几日,可好?” 苏明樟道:“不好。” “为什么?” 江蕴眉眼间有点儿不满,她不过就想散散心。 苏明樟道:“我不在,你有危险。” “我还有什么危险?我感觉这世上想弄死我的人,已经死干净了,我安全的很。” 苏明樟道:“即便没有这一层危险,那还有别的危险。” 江蕴:“比如?” “萧煜之。” 江蕴:“……” “他关我什么事?我自己散散心,他忙他萧门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苏明樟道:“你觉得他像是忙不过来的样子吗?” 江蕴哑口。 他还真不像。 即便他脑子里主意多,事情也多,但是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闲人。 苏明樟笃定:“你要是离了我,自己去散心,他定会想尽办法来烦你,我不管他是闲得慌,还是为了气我,又或是心中有你一亩三分地,那样我都不允。” “更何况,青姝也不在,程东程西也不在,程风还要再多修养一番不好动武,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总之便是不行,你离开我的视线往外跑,这种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江蕴还想再说些什么,苏明樟又很快补充道:“不论是何种原有,都不会有第二次。” 江蕴不恼但也不高兴,她淡淡道:“那照你这般说,你以后都要在朝堂上忙,我也没机会出洛阳了?” 她正觉得无趣,可苏明樟道:“有的是机会。” “嗯?” “我是每日上朝不错,但我又不是没有休沐的时候,这佳节有休沐,日常有休沐,成婚后几日也是休沐,洛阳之内,你让青姝陪着你玩,若是想要去外头玩,我休沐了自会带你去,怎会让你闷死在府中?” 苏明樟说的很认真。 江蕴这回听话了,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哦了一声。 苏明樟又问:“你是想去何处玩了?” “只是想散心,听闻途中会经杭城,我见书中说,哪儿最是修身养性之处,有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片湖极美,乘了小舟,去中间的岛上住几日,能忘却所有不好之事,最是解乏,书中虽爱说的夸张,但是依旧想去看上一看。” 江蕴这两日梦中时常都会出现那战后的场面,实在是白日里见血见的多了,夜里难免。 虽说慢慢适应过后,倒也不害怕,但是总是心里不松快,闷闷的。 既然这大战已胜,她是真心想看看好景,懒上两日。 苏明樟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会与你一同去,只是要以后,若那地方真有你说的这样引人,你不与我一同去,岂不是可惜?” 江蕴调侃道:“你倒真当自己是朵花。” 苏明樟道:“我于你,自然即是雪中送炭,又是锦上添花。” 江蕴抽了抽嘴角,道:“这话我说倒是可以,你自己说出来,听着只让人觉得不要脸。” “我不要脸只要你。” “手拿开!” 苏明樟说着说着,放在江蕴腰上的手就开始捏起来,弄的人痒痒。 苏明樟现在被江蕴凶上两句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很是习以为常,他假意收敛了一点儿,道:“总之你说的我记下了,但是此次先回去,若是回去觉得疲乏,让青姝多陪你逛逛。” 江蕴道:“知道了知道了,男人老了就是啰嗦。” 苏明樟:“?” “啊!手拿开!都说了手拿开,苏明樟你狗爪拿开!” 营帐里熄了灯,只有江蕴的闹骂声,随机便是一阵呜呜咽咽,想出声就出不了的感觉,好一会儿之后,才变成了听着极不服气的求饶…… *** 江蕴与苏明樟是清早离开的。 她与苏明樟同坐一匹马,苏明樟的马太高,江蕴是被抱上去的,为了方便,江蕴还是跟前几日一样一身男装,来时的那身裙子她就没有再穿过了。 但是白色的狐毛披风还一直用着,于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奇怪,一张白净的小脸,但绑了个最简单的男子发髻,然后一身偏大的男装,外加富家千金感的狐裘披风。 不过军营的将士们横竖已经看习惯了,江蕴不管如何装扮,在他们看来都是好看的很,行医也最是温柔,至于苏明樟,他就更乐意看了,江蕴越是打扮的奇奇怪怪,在他看来就越是可爱的紧。 实在是这里没有一个女子,也没有一面镜子,江蕴这几日也习惯了这样穿,否则她要是亲眼看到自己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大半,得两眼一昏。 除了重伤的被江蕴叮嘱要少走动,再多躺几日之外,其他的将士都过来,站的整整齐齐,远远送客,王副将则是走上前来,好听话说了一大堆。 实际上还是心里记挂自己的位置能不能往上升一升。 江蕴靠在苏明樟怀里,转头看他,见他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巴不得边跺脚边扯着苏明樟的袖子,让他告诉自己能不能升为主将。 苏明樟关子也是卖够了,道:“王副将此次有功,本相会跟皇上禀明,只要这边境安稳,你自是最大的功臣。” 这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不会马上让他当主将,但也没有别人能抢这个位置了,只要这边境一切能料理的好,再考察些时日就行,他当主将是迟早的。 王副将顿了一会儿,给脑子留了一点时间转一转,反应过来后,这心里也有底了,这才恭恭敬敬送行。 第341章 苏萧大战 江蕴和苏明樟一行,太医跟在后面。 落了萧煜之。 他本就是野的,是江湖的,皇上给他的任务他办完了,功劳立下了,也没有要面圣再回禀的意思。 若是过去不了解的江蕴,一定会想着要等等他,但现在依江蕴对他的了解,不用管他,他要跟上随时可以跟上,很有可能一转眼,他就已经出现在身后了。 果不其然,在江蕴一行已经出发两日时后,突然在路前方的一颗树上看见了萧煜之…… 他甚至不知何时窜到他们前面去的。 萧煜之见到江蕴坐在苏明樟身前,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近,然后他突然用双腿钩住树枝,整个人倒挂下来,脑袋就垂在江蕴眼皮上方,苏明樟立刻勒马,但凡慢一点儿,江蕴的额头就要撞到萧煜之的额头了。 “……” 天知道江蕴有多无语,就连苏明樟都被气得一阵沉默。 而萧煜之则是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先告状道:“你们为什么孤立我?明明一起来的都是功臣,你们就把握甩了?” 江蕴一脸麻木:“萧门主,是你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是吗?” 萧煜之挂在哪儿,还双手抱胸,头顶的马尾在下面晃呀晃。 好不悠哉。 江蕴刚想要别开头去,身旁就伸出一只长臂,把眼前萧煜之的脑袋往边上一推,力道之大,只见萧煜之真个人都往边上摇去,要是腿上力量差些,直接就脑袋着地摔下来了。 好在萧煜之这点儿基础还是有的,只是往边上晃去,就拦不了路,苏明樟便二话不说带着江蕴走了,等萧煜之在晃回来的时候,险些没亲上后面的卢太医。 卢太医刹时脸色乌黑,胡子都颤抖起来,萧煜之预感到这老家伙要骂人,于是腿上赶紧用力,下一秒整个人重新坐回书上,扭头对着苏明樟的背影喊道:“姓苏的,只要你一天不把萧门令牌还给我,我就永远阴魂不散,我烦不到你,我就找你的好娘子!” 萧煜之喊完之后,还不忘多加一句:“哦,对了,我忘了,现在还不是你娘子,是吧阿蕴?” 江蕴听到“阿蕴”这二字从萧煜之嘴里出来时,就知道完蛋。 身后人有多气,她最是能感受的到。 果真不等江蕴开口,她就感觉后背一空,然后马鞍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还是头一回看苏明樟的轻功。 与其说看,不如说是感受,因为她回头的那点儿时间,苏明樟已经逼进萧煜之,成功把萧煜之从树上吓下来。 苏明樟气势很强,仅仅只是飞身过去,周边就是一阵劲风,可见是用了内力,之后出手更是,树干上都能留有痕迹。 萧煜之也是真的吓到了。 他向来是没少挑衅苏明樟,但苏明樟从来不会正面回应他什么,这次他居然亲自出手,也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 但萧煜之很快就缓过神来,一边躲闪,一边继续嘴欠道:“可以啊,丞相大人,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只会派下面那些不中用的人来抓我呢,诶?你要是早出手,会不会我早早就被你抓住砍了啊?” 苏明樟不理会他。 萧煜之即便得不到回复,也能继续道:“诶,你过去是不是觉得抓我这种江湖混子,脏了你的手,我根本不配你亲自动手?那你现在怎么忍不住了?嘿嘿!” “萧煜之你还是闭嘴吧。”江蕴忍不住劝告一声。 萧煜之不以为然道:“我闭嘴?我能怎么办?你说那令牌我找他要,我要不到我只能气死他,你说是不是?那令牌是我萧门祖传的,老门主留下来的,你以为菜市口买的?” 江蕴扶额,劝不了这个,只能换一个,她道:“相爷,那令牌确实……你人手多,总是能有办法的,实在不行,那……” 不等江蕴说完,苏明樟扫了她一眼,语调极冷,满是愠怒:“这是令牌的事?” 方才如若他勒马慢一点,她就与萧煜之额头相碰,江蕴若是再高一点儿,或者萧煜之挂的再低一点儿,那都是嘴对嘴了! 萧煜之跟他七七八八也就算了,可在发展下去,这都要占江蕴便宜了,苏明樟的忍耐总不是没限度的。 总之这二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 后面的一队太医纷纷退远了些,安静地看着。 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 至于垫底走在尾部的程风,则是稍近些,紧盯着萧煜之,以防他使诈。 江蕴在原地没动过,只觉得头疼。 萧煜之从来没想过硬刚,所以苏明樟打来,他就一直闪躲,按照以前的路数,他最喜欢的便是把对方当作狗来遛,自己玩的轻松自在,后面人追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但是这回,他似乎感觉自己也有点儿气喘吁吁。 怎么这样累? 他速度一再加快,就苏明樟那掌风来看,自己正面打只怕会落于下风,他也不知这文官的武是什么人教的,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学的,要是他,除非是不学到顶就会死,否则他可做不到把自己逼得这样努力,学到这个份上。 还是轻功好玩。 但是现在不好玩了。 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萧煜之心里也越来越乱,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逃不掉之后,找准时机想要先发制人,转身给苏明樟一掌,但于此同时与苏明樟一掌相撞,萧煜之逊色一筹,往后飞出十余部后,才凭借轻功稳住身子,好在没有往地上摔,这已经是他此时能保住的最大体面了。 萧煜之深吸一口气,怒道:“狗相!你不能伤我!丢我令牌你还有理了?!” 第342章 江蕴:不发脾气不拿我当回事? 萧煜之这辈子嘴上要是能服软,那白天黑夜都得颠倒了。 江蕴也不求他能说软化,只求他能闭嘴,可现在看来也是妄想。 他就是典型的贪图嘴上快活,挨不挨打的,且先抛之脑后。 江蕴左右也劝不住哪个,她干脆别开头去,双目防空等着他们完事。 约莫一刻钟之后,队伍正常行进。 苏明樟依旧是老样子,云淡风轻地往马上一跨,将身前人往怀里一搂住,没事人一般。 萧煜之看着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浑身脏了几倍,看那头发和衣裳就知是在地上滚过几圈的,上马后捂着胸脯咳嗽的几声,估摸着是正面挨了苏明樟一记掌风,但是浑身不见血,以便苏明樟掩饰“罪行”。 江蕴感受的出来,苏明樟已经很克制了。 往后几日,萧煜之老实不少,可见就是这样不打不行的性子,只有将他打疼了,才能治得住他。 虽然萧煜之不作死了,也不去找江蕴开玩笑了,但还是会捡到机会就在苏明樟耳边念叨念叨那令牌,苏明樟就是不理他,江蕴都快听的耳朵长茧子了。 终于,在快要到洛阳的时候,江蕴远远看见那流向城外的护城河时,忍不住对苏明樟道:“就快派人捞吧,那令牌是他的命。” 苏明樟:“是他的命,那就干脆淹死好了。” 江蕴啧了一声,用胳膊肘往后顶了顶苏明樟,道:“你能天天当没听见,但是我快要被烦的升天了,话说回来,你扔的,你就给他的交代。” 苏明樟听着江蕴讲话,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侧后方的萧煜之,道:“一块破木头,怎么也不浮在水上,沉下去,估计早泡烂了。” 萧煜之耳朵可灵光的很,双腿一夹马腹,上前来,恼道:“什么叫破木头?我那令牌上可是镶金的,下面还挂了个黄金坠子,沉下去怎么了?那木头就算泡烂了,金子能烂?” 苏明樟没有半点儿表情,“那挂的不是黄铜吗?” “金!那是为了低调,刷成黄铜的颜色,你懂甚?而那木头也是千年木,可不必金便宜,懂吗你?” 苏明樟道:“所以呢,你想说的无非是那东西很贵,折现赔你可好?” “不好!就你不缺钱,当文官当的一身铜臭气!” 苏明樟道:“我同臭?我不过拿拿月钱,就铜臭了?那若是有人绞尽脑汁,开些什么当铺啊钱庄啊什么的,你说他是不是更臭?” 萧煜之炸毛:“姓苏的你少阴阳怪气!那我也没偷没抢,赚来的银子也没荒淫度日,你没资格说我。” 苏明樟:“你铜臭。” 萧煜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满心只有官位之人,私下里会收多少好处,贪污受贿,据我所知都是家常便饭,文官尤其!你这样的人,你敢说自己不是铜臭味满身?” 这回苏明樟正眼看萧煜之了。 但是马也被勒停了。 江蕴回头看了一眼,苏明樟眼中有杀意。 而江蕴听下来,也觉得这回萧煜之太过了,贪官污吏是不少,但他苏明樟犯不着贪。 他本就是皇上亲手培养的,也实在是自己争气,德能配位,根本不可能去沾染那些个污糟事,脏了皇上的眼,脏了自己的心。 萧煜之便是对当官的有再多刻板偏见,也不该拿到苏明樟身上来说。 眼看萧煜之要第二次挨打,江蕴抢先一步发话道:“什么铜臭不铜臭的,我最臭,我名下一条街的铺子,就爱赚钱,就爱银子。” 苏明樟见江蕴这样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心里也不畅快,脱口而出一句:“你不臭,你香。” 江蕴:“……” 而萧煜之则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咧个嘴对江蕴道:“你那是赚钱吗?不如快赶回去看看亏了多少,姓苏的能送你的铺子街,定是铺面很贵的,只怕他这个决定做出来后,就只会亏钱。” 江蕴:“管好你那张嘴,好生生一个人,骗就生了一张嘴!” 江蕴这一骂,也算是替苏明樟骂。 她一骂完,萧煜之嘴角僵了一下,“你就用这种夫唱妇随的态度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江蕴道:“我是好好报恩的,但……但你嘴也不能太贱,讨人厌!” 萧煜之:“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说我嘴贱?江蕴你个小没良心的。” “她怎么说不得?” 苏明樟眉头一压,继而又道:“对你太有良心,那纯粹喂狗。” 萧煜之歪了歪头:“啊?喂你哦?” 江蕴:“!!!”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气得抬高了音量:“是不是不入黄泉就都消停不了了?” 她难得生气,尤其是,难得在外有脾气。 江蕴就是脾气太好了,这两人才没完没了。 而她此时的语气和脸色,极其罕见,苏明樟都少见,萧煜之就更是头一回见到。 就连后面看戏的卢太医都一愣,一瞬间还以为江蕴把自己的脾气学了去。 见她是真的恼,场面一度陷入安静。 苏明樟不说话,萧煜之则是因为太过不适应,所以眼睛左右虚瞟了两眼,又清了清嗓子,跟犯错的孩子一般。 就这样静了片刻后,江蕴见他们没有再吵下去的意思,才道:“走吧。” 队伍继续赶路,进了洛阳城城门。 江蕴道:“不管怎么样,捞捞看,即便过去这么久,也该试试。” 苏明樟稍作沉默后,嗯了一声。 “萧门主,若是真的捞不上来,或是说捞上来但已经无用,不管怎样,也烦请你想一个弥补的方法,我们好补偿,不然此事永远过不去。” 萧煜之也给江蕴面子,道:“行呗。” 这样说好,两人才算是真的安分了。 当然,主要是指萧煜之。 第343章 到家 江蕴到医馆时,已经是夜里。 她声音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顾安养的小白狗醒了,刚想吠叫,但发现是江蕴后,就摇尾巴转圈圈。 江蕴没有精力逗它,只随手摸了摸狗头,苏明樟则是回了相府,要去将东西整理一番,明日早朝都呈给皇上。 江蕴轻手轻脚地回屋,可就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阵熟悉的声音骤热响起:“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往后栽倒去。 踉跄过后,江蕴稳住身,暗中往小绿肚子上一戳,然后去点灯。 差点忘了这只鹦鹉,不,这只傻鸟! 顾知延年纪大了,睡眠本就不深,再加上江蕴出远门,他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心中有牵挂,睡眠就更浅,于是乎,小绿这嗷嗷两声之后,顾知延醒了。 他对“阿蕴”两个字尤为敏感,一把老骨头直接坐起了身,嘴里喃喃道:“阿蕴?阿蕴回来了?” 顾知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激动地下床,双脚在暗中找鞋,然后胡乱套上,又随便撤了一件袄子,开门出去。 见旁边屋子果真亮着,顾知延心里是一阵松快。 “阿蕴?” 他走到江蕴屋门口,江蕴听到声音,转头先是瞪了一眼无辜的小绿,然后才去开门。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把人看得一愣。 江蕴不在的这些日子,小绿心情应该半点儿没受影响,再加上顾安每日喂它喂的高兴,这鸟都快胖成一个圆球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的灯火透出去,照见老头儿的心急模样,江蕴心疼道:“外公睡眠是越发不好了,小绿叫两声而已,您就醒了。” 顾知延道:“年纪大了都一样,倒是你,回来了也不想着先与我讲。” 江蕴:“我想着明早……” “我老头子最心急,就是等不住。”顾知延坐到椅子上,打断江蕴的话,又急切问道:“此去如何?” 江蕴本想催他去睡觉,但见顾知延一脸精神,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她弄了茶水,坐下来与外公慢聊。 好在是一路回来的不着急,苏明樟每夜都有让她休息好,所以江蕴也还有些精力,否则定是两眼一闭睡死过去。 江蕴讲起战场之事,自己头回见那场面,是如何手抖,心中又是如何震惊,再想到卢太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她都细细道来。 顾知延听后连连点头,道:“卢太医,算得你半个师父,此一番,当真不算是白去。” 半晌聊下来,江蕴眼中有了困意,顾知延见了,道:“明日继续,今儿先睡,你这一趟去的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江蕴问道。 顾知延道:“就是这身行头,颇有些滑稽。” 他说完离去,江蕴一脸呆愣,门关好之后去铜镜前看了一眼,只见自己不男不女,哪哪都不和谐。 “……” *** 苏明樟一早进宫,将详细的奏折递上去。 苏明樟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平南帝整日板着个脸,今日他才归来,平南帝便喜笑颜开。 不禁有朝臣心想,这朝廷真真是离不开苏相,他在与不在,皇上就是两个脸色。 “果真这将能不能用,还是要你过目之后才知晓,那沈家的,原本看着还不错,怎料真去了边境,就如莽夫一般,爱卿将他遣送回来不错,朕已经降了他的职,让他当个守城卒就是,至于那王家的,就先放在边境吧。”平南帝一边细看奏折,一边道。 文武百官静静听着。 “三月之内,来人议和。” 平南帝读出这几字,连声夸好,大笑了两声后,道:“苏相啊,你也忙了一阵了,这后续议和之事,就交由礼部准备着,你还有两件大事等着,有的忙。” 苏明樟道:“是。” 平南帝有些意外,“朕说两件大事,你清楚是哪两件?” 苏明樟道:“其一,是入春了,科考学子都进京赴考,能进殿试的卷子,臣都会过目,绝不会有舞弊之事发生,这其二……” 苏明樟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平南帝。 平南帝也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苏明樟道:“其二,如果臣没有猜错,皇上指的应该是臣的婚事。” 平南帝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自己的事,自己记得上心就是。” 平南帝看到他能娶妻,过上这寻常人该有的日子,就跟看到太子有出息一样高兴。 …… 苏明樟下朝时,他手下的人已经在护城河上,拿网兜捞令牌了。 萧煜之就站在边上看。 这些个捞令牌的,其中有不少是苏明樟以前派去追杀他的,现在萧煜之倒是硬气,叉着腰在边上指指点点不说,时不时还嘲讽一下当初他们有多笨,想破脑壳都没想出来他男扮女装。 而他们身为苏明樟的部下,也是头一回感到这么憋屈,只能一边翻白眼,一边低头打捞。 “蠢货,扮女人还觉得很光荣不成?”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被萧煜之的顺风耳抓了个正着,于是他过去将人揪出来,道:“你骂我?” “骂你怎么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嘴巴不老实,就别在岸上怎么这样了,你下去给我捞。” “我又不是你门派中人,凭你也配命令我?相爷让我们这样捞,我们就这样捞。” “你这话里话外,倒是有几分瞧不起我江湖门派的意思?” “江湖门派再厉害,也终究是野路子,与相爷比?差得远了,何故把你高看?” “给人当狗腿子瞧把你能的!”萧煜之气急败坏,抬起腿刚想给他来一脚,那人突然跪下。 萧煜之:“?” “这么没骨气?苏明樟手下就是你这样的货色?” 萧煜之话音刚落,怎料拿人直接把头一歪,目光往他身后看去,道:“相爷,他方才的话您都听见了,还请相爷给属下做主。” 萧煜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跪他。 他转头,看到苏明樟正骑在马上,贵态自来。 他看不顺眼,眼角抽了抽,道:“有意见?” 苏明樟:“上次阿蕴让你提条件,想好了就说吧。” 萧煜之:“还没想好!” 苏明樟听罢移开视线,道:“那就下次再说。” 眼看他要走,萧煜之灵光一闪,忙道:“但是现在想好了,刚想好。” 苏明樟懒懒回过头来:“说。” 第344章 来给你备婚的妈妈们 萧煜之:“我要个官名。” “你说什么?” 萧煜之不耐烦道:“我说我要个官名!就是当官,懂吗?” 苏明樟淡淡:“怕什么?” 萧煜之气笑:“凭什么?就凭我是功臣!你可别说什么当官都是要考的,那是文官,你就说与蛮人打仗,我有没有功?我凭功劳要个官名,有什么问题?” 逻辑上是没有太大问题,但苏明樟问的凭什么,并不是这个意思,他道:“我是说,你身在江湖野惯了,不是向来最看不起当官的?嘴里心里都不知骂过多少遍了,如今却要来为伍,你觉得我凭什么给你机会?” 萧煜之道:“姓苏的你搞搞清楚,我不是讨厌官,我是讨厌你们这些人,我当了官,也不会跟你们一样处处端着,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苏明樟懒得跟他就这个问题展开吵,他打住,问道:“你要官名做什么?萧门不要了?” 萧煜之道:“都要。” “不可能。” 苏明樟说罢转头就走,萧煜之见状,飞身三两下就过去,一屁股坐到苏明樟身后,跟他骑在同一匹马上,还推了推苏明樟的背,示意他往前一点。 苏明樟无甚反应,不想和他在街上大打出手,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马,马儿疯狂往前冲去,萧煜之一时来不及稳住身,整个人往后仰去。 苏明樟就是想让他滚下去。 但萧煜之为了不掉下去,顺手抓住了苏明樟的腰带,整个人又弹回来。 倒是苏明樟腰间被勒的一阵难受。 苏明樟声音冷下来,“滚,我不想说第二遍。” 萧煜之反而送后面抱住他,“不。” “……” 正当苏明樟准备采取一些强制措施时,萧煜之忙开口道:“大街上的别打打杀杀,我是认真跟你商量一下。” “手。”苏明樟道。 萧煜之松开抱着苏明樟的手,“能商量了?” “不能。” 苏明樟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两句:“朝堂上的官员,不能在江湖又门派,这其中的道理,想必我不用多说。” 他这样一提点,萧煜之想了想,自然就明白了大概,他眼珠一转,道:“我是要官名,但我不用去朝堂上啊,每日上朝下朝,我怎可能会乐意?我的意思是说,仅仅只是一个官名,换而言之,就是让天下人,甚至让后人都直到,萧门是被皇上认可的江湖门派,是对大靖有贡献的门派,能在史书上留一笔,就是我的愿望,皇上只要愿意给我的名号,史书上也会写一笔,解释一嘴,这满江湖也会知道我萧门的不同,不是真的要当什么官,我不稀得吃皇粮。” 萧煜之说的,也是老门主所想的。 苏明樟听完他解释,顿了一下,而后道:“知道了。” “答应了?”萧煜之头一回觉得苏明樟好说话。 苏明樟道:“令牌不许再提。” 萧煜之:“办妥了就再也不提。” 苏明樟:“别去惹阿蕴。” 萧煜之:“办妥了就不惹。” 苏明樟:“滚下去。” 萧煜之:“好嘞!” 这件事情有着落了,萧煜之心情大好,就算是挨骂,也丝毫不影响他咧嘴笑。 他回到河边,看着还在忙碌打捞的那些个道:“行了行了别装模作样了,这么长一条河,这么久之前丢进去的东西,狗都知道弄不上来,都爱干嘛干嘛去吧!” 萧煜之说完,去看了看自己的铺子,见这盈利极好,心中就安。 萧煜之攒银子,不用于自己,少数用于萧门,至于大头的银子,他就是攒着,若是哪日,天灾人祸下,百姓有难,大靖有难,他银子是说往外撒就往外撒。 看完铺子之后,萧煜之又消失不见人影。 那令牌捞不上来,但是不能没有,那令牌用什么木刻的,他亲自去砍,就不信弄不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次日,苏明樟将萧煜之的亲求告诉了平南帝,平南帝觉得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想法,只是皇家给江湖门派赐封号,记史册,还真真是前所未有。 平南帝略微思索一二之后,道:“朕既然当了这个皇帝,总是要开一点先例,更何况,是这萧门先开了江湖门派的先例,这件事朕准了,只是这萧煜之怎么不亲自来一趟?便是托你帮他开这个口,他也应该来,如此这般,太过不守规矩了。” 苏明樟横竖对萧煜之的事情也不急,于是道:“皇上言之有理,等哪日他进宫面见皇上了,皇上在决定也不迟,否则他连领旨谢恩都没空。” 平南帝点点头,道:“那就照你说的办。” 这厢,江蕴拉着江蕴滔滔不绝。 青姝得知江蕴回来,便来了医馆看她,问了几嘴江蕴前些日子的精力后,来了个小丫头,不知通报了什么,青姝就起身把江蕴往外拉,嘴里道:“走走,快些随我回相府。” 江蕴不解,懒懒散散被她拉扯着,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相爷不是也去忙了,府里有什么大事?” 青姝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大事,天大的事,比天还大的事!” 江蕴两眼一番白,被她这夸张的说法闹得晕头转向,迷糊糊就被她带到了相府,一路马车快的都要飞上天了。 江蕴颠得想吐。 车一停下,她刚想下去好好透个气,接过又是被青姝拽进去。 这一进门,可就不得了了。 只见一屋子的中年夫人,面带微笑地看着江蕴。 江蕴一愣。 “姑娘好。” 几个妈妈们一起同她问了个好,然后就纷纷围上来打量她,有两个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让她把手张开。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蕴吓了一跳,甩开她们,道:“你们是谁,做什么的?” “诶……这……” 几个妈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秒之后一起笑出了声。 其中一个最年长的问青姝道:“这位姑娘可是没有说清楚?” 青姝道:“还没来得及说呢。” 她说着,这才跟江蕴解释道:“阿蕴,这些都是来给你备婚的妈妈们。” 第345章 当下拥有的最好 “备婚?” 江蕴一脸惊讶道:“我备婚?那她们是来干嘛的?我又不认识。” “哎呀!姑娘啊,我来与你说吧。” 最年长的妈妈上前两步,道:“你喊我刘妈妈就是。” 她拉着江蕴,道:“姑娘既然不了解,不如先坐下慢慢了解,我们呀,都是相爷喊来的,专门帮姑娘操办的呢。” 听到是苏明樟的意思,江蕴便点点头,先让妈妈们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水伺候着。 对于成婚,江蕴只知道要结亲迎亲,拜堂洞房,除去这些众人皆知的简单流程之外,其他的细节她并不清楚。 刘妈妈道:“姑娘是好福气的,别说姑娘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就是这绝大多数成了婚的妇人,也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啊,只伺候最尊贵人家的新娘子。” 刘妈妈笑着喝了口茶,接着道:“这寻常人家的婚事呢,也就简简单单一闹,宾客们吃点喝点,就行了,新娘子盖着盖头,横竖也参与不了什么,随随便便就过去了,但是这若要女子体面,就得在女子身上下功夫不是?这从头到脚啊,都得精细着,就连这洞房花烛夜,如何能最不吃苦头,也都是要教的,你可明白?” 江蕴听到后面,微微低下头去,用喝茶来掩饰尴尬,润了润嗓子之后,江蕴道:“明……明白一点儿吧,只是那种事……也要教吗?还这样多人一起教?这就……大可不必了吧,我知道刘妈妈定是为我好的,只是我这婚事不是也还有些日子吗?” “哎呦我都姑奶奶诶!” 刘妈妈叹了一声,道:“这哪叫还有些日子?两个月也叫日子!你知道那皇亲国戚家的姑娘,都是提前半年一年就开始准备着了的吗?且不说别的,单单就是婚服这一块,想要做的精细,那都得要个把月的时间,那上面的金线纹路,都是最顶尖的绣娘们一针一线绣的,很是复杂繁琐,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身红衣裳就搞定的事儿。” 刘妈妈说着,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姑娘放心吧,我们几个,过去都是在宫里待过的,给你绣婚服的绣娘,也都是大靖最拔尖的,你先起来,我们给你量了身段,今儿晚上开始,你那婚服可得没日没夜地赶着了。” 江蕴根本不知成婚竟是如此麻烦,而年前苏明樟太忙,好在现在安排准备,倒也不算是太晚。 江蕴糊里糊涂就被刘妈妈拉起身,转着圈圈地量腰身,不单是腰身,包括那手腕,头围,脖子,能量的都量。 刘妈妈道:“姑娘可别嫌麻烦,这量全了,到时候镯子项链,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女人啊,这一生就成这一次婚,能精细就要精细着来,别说这些穿的戴的,就连这脸上的妆啊,都是要按照五官长相,细细微调着来,什么眉形配着姑娘的眼睛最好看,都是要我们几个过目,挑出最合适的来,可是要废一番功夫的。” 江蕴听下来,虽然感觉麻烦,但是身为年轻姑娘家,对这档子事还是有兴趣的,便是身上累,心里也只觉得高兴。 她看着妈妈们忙碌的样子,道:“我倒是愿意精细的,只是好突然,这着急的样子,我都感觉是明日就要成婚了。” 几个妈妈笑着打趣儿:“姑娘快些成婚,早成了早安心,免得点击相爷的姑娘太多,夜里睡不安稳。” “嗯?” 江蕴扭头看向说这话的妈妈,问道:“惦记他的人多吗?妈妈见过?” “多!怎么不多呢?难不成姑娘以为相爷是没人要?” 江蕴道:“嗯……他、他总是冷着脸,姑娘们见了他不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你见他难道怕吗?” 江蕴道:“现在不怕,但头一回见的时候,怕的很,都担心他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嘿,姑娘这实在是多虑了,苏相下手狠,这都是朝堂上传出来的,但是面对女子,可从没听说过什么可怕的事。” “听说他以前总把别人送给他的女人弄死。” “姑奶奶,那些个只能算是他政敌手里的刀吧,这正经人家的姑娘,没谁被相爷欺负过,当然了,也没谁被相爷正眼看过,所以这不少姑娘们都希望他能正眼看自己一下。” 江蕴:“何至于此?妈妈们接触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姑娘吧,何至于这样渴求苏明樟?” “你这是身在其中,就不清楚行情了啊姑娘,这权贵人家的小姐们呢,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正事因为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太简单了,所以才想要难得倒的,越是不理睬她们的,她们心里越是爱,这便是人性,只不过碍着女儿家的矜持和自己的身份,不会表露半分,更不会主动提及,只是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见得多了懂得多了,才能从极细微处察觉出来。” 江蕴道:“越难得到的越好?我倒不是这样想。” “那姑娘是怎样想的?” 江蕴被量好的身段,有被按坐到铜镜前,有妈妈来给她上妆,换不同的眉形搭配着,胭脂等也换着稍稍不一样的来,总之就是要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妆来。 江蕴任由她们摆弄着,嘴里回答道:“自然是当下有的,是最好的啊。” “姑娘竟是这般通透?” 刘妈妈有些惊讶,道:“世间众人都觉得得不到和已失去最好,少有人年纪轻轻就如姑娘一般。” 江蕴啊了一声,“我还以为,大家的想法都与我一样呢。” “老身见的人多,姑娘这样的绝对是少数,姑娘不妨说说,为什么当下的最好?” 被这样一问,江蕴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 她就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而已,要她解释,她还真得想一想。 少顷过后,江蕴有了答案,道:“不是因为当下拥有的永远最好,而是因为觉得当下拥有的最好了,那当下就能过得更好。” 第346章 人见人爱 江蕴说完这话,给她上妆的妈妈手一顿。 “这是把因果倒过来说?老身还是头一回听这样的说法,但若是细细想来,还真是不错。” 刘妈妈道:“姑娘比寻常人通透,这便是过人之处,过去只听闻姑娘极美,以为得这好婚事,都是靠皮囊,如今随意聊上几句,便知这福气啊,就该给姑娘享的。” 屋里欢闹闹的,青姝办了个凳子坐到妆台边上,抓了把瓜子,一边看着江蕴脸上变换的妆容,一一点评。 最后,江蕴选了柳叶眉,她五官生的秀气,又是一张鹅蛋脸,实在是搭配的很。 随后妈妈在江蕴眉心处点花钿,让她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图案了,江蕴道:“春日里成婚,就桃花图案吧,应景。” 这妆面弄完了,刘妈妈又拿了册子来,给她看那些宜绣在婚服上的图案,哪个富贵哪个吉祥,说的是一清二楚,但江蕴看多了还是觉得头昏眼花,结果反倒被妈妈们训了几句,说她这是心大,对自己的事情不够上心,别人家姑娘都抱着册子,翻来覆去,反复研究,她倒好,这也行那也行。 江蕴哭笑不得,只得再认真翻看几遍。 青姝在旁“煽风点火”道:“原来成婚这样麻烦,看着都伤脑子,我以后不嫁了。” 江蕴笑了。 “你笑什么?阿蕴,你又取笑我。” 江蕴道:“有事没事就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出来,我还不能笑了?” “怎么就我自己不信了?说不定我还真不嫁了。” 江蕴道:“若真是如此,我就帮你一把。” 青姝没听明白江蕴话里的意思,支着脑袋问道:“你帮我?怎么帮?” 江蕴:“把你五花大绑送给程风。” 青姝:“!!!” “叛徒之言!你若是再这样讲,我就不与你好了。” “我就不与你好了,呜呜呜。”江蕴学青姝讲话,学完之后还调侃道:“你这般稚嫩的威胁,当真是像一个孩童。” 青姝蹭的一下站起来,“我、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样会欺负人?那等你当了相府的主母,岂不是天天要拿我寻开心,我还不能恼,我要是敢对你恼,相爷定是要责罚我……江蕴,你欺负人!” 青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恼,大家就都乐,不仅是江蕴,就连几个妈妈都笑起来。 江蕴笑够了,才哄她道:“我拿你寻开心,你可以恼啊,谁说我当了主母,你就不能恼了?我就喜欢看你恼,可爱,你放心吧相爷不会因为这个罚你,他若是因为这罚你,我便罚他。” 青姝听她这样讲,是又喜又气。 喜在江蕴会护着她,带江蕴成了相府主母,还是愿意将她当作朋友看待,可以打打闹闹。 气在江蕴居然说就爱看她恼,这话真让她恼! 她表情别扭,干脆又抓一把瓜子嗑起来。 刘妈妈道:“没想到相爷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却娶了个性子这样好的姑娘,不是老身油嘴滑舌只说好听话,实在是这大户人家里,没见过性子这样好的姑娘,能跟侍女们也玩到一块儿,这大多是的侍女啊,都是怕自家姑娘的,毕竟千金小姐的脾气,她们可惹不起。” 青姝听了这话高兴起来,道:“那是,我总能遇上好主子,尤其是女主子,都待我极好,总听闻有下人被刻薄的女主子欺辱之事,但我是从未感受过,实在庆幸。” 江蕴:“这话我爱听。” 这儿的备婚的事,一忙就忙了大半日,刘妈妈临走前道:“姑娘,今儿就先准备这么多,定了婚服和妆面两件大事已经极好,之后老身再来给你们上课,然后那婚鞋啊圆扇啊绢帕啊等等,都还要姑娘你过目挑选,姑娘若是有什么喜欢的珠宝,手上头上戴不下的,也可以挑出来镶在那鞋面上,所以烦请姑娘之后些时日都抽出空来。” 江蕴以为今日弄完已经差不多了,结果一听还有这样多步骤,都感觉身子一软。 累。 心中自是高兴满足,但也确实是累。 刘妈妈看出她的感受,道:“哎呦姑娘,这是累并乐着,多少人想要这福气还没有呢。” 江蕴礼貌微笑,道:“刘妈妈,这样吧,你们之后若是要来,都下午来,我上午要在医馆忙一阵,下午我抽空。” “好,姑娘的医术我们也是有所耳闻的,这百姓们也喜欢你,相爷也喜欢你,下人丫头们还喜欢你,当真是人见人爱了。” 刘妈妈说完,心情愉悦的离开。 江蕴站在原处,喃喃道:“人见人爱吗?” 她不禁笑了一下。 一瞬间,她想到幼时的自己,曾一度以为这个世上是无人会喜欢自己的,可现在,她却是人见人爱了。 青姝见了,道:“阿蕴,瞧你笑得,嘴角都压不下来。” 江蕴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刘妈妈说我人见人爱,但是并不见得,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爱我。” 青姝以为她是想起了过去在江府受欺负的时候,于是也脸色认真起来,安抚道:“若是有人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多想,绝不是你有什么不好。” 江蕴道:“我没有多想,我指的不会爱我的人是程风,因为人家只爱你。” 江蕴说完,忍不住掩嘴大笑。 青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江蕴根本没有在多愁善感,而是纯粹为了逗弄她! “你又这样!你又这样!你为何越来越坏了!” 江蕴:“许是物以类聚?我和你主子在一起待久了,自是品性越发恶劣。” “你是在怪我?” 江蕴话音刚落,侧面就传来苏明樟的声音。 江蕴扶额。 横竖她说点背后说点什么苏明樟的坏话,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江蕴脑子转了转,在服软和硬气之间,这回她选择了后者。 “不错,自然是怪你。” 青姝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离开,她现在识趣的很。 江蕴挺直了腰板,看着苏明樟走进,就算是快要贴上了,也没后退半步。 苏明樟与她脚尖相抵。 “这次这么勇?那你倒是说说,你坏怎么就是怪我了?” 江蕴:“你以前什么德性你心里清楚。” 第347章 家 苏明樟:“我什么德行了?” 他刚问完,就捏起江蕴的脸一亲,“是这种德性?” 不等江蕴回话,她又把江蕴一把扛起来往里走,“还是这种德性?” 江蕴照例拍打他,他却往凳子上一坐,让江蕴又跨坐到他身上,“又或许是这种德性?” 江蕴:“管他哪种,都是不要脸的狗德性。” “好听,爱听,继续骂。” 江蕴:“……” 江蕴无语住,苏明樟也安静下来。 他就这样抱着她半晌没动。 江蕴也是因为才折腾了备婚的事,想要歇会儿,见苏明樟不再有什么动作,就两手搭在他肩上,稍作休息。 苏明樟觉得,他许久没有,又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安安静静抱过江蕴。 过去不是打闹她,就是欺负她,偶尔能与她好好相处一下,但很快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支开,这么长时间来,总有仓促忙碌之感。 但这也是新朝新帝头一年的必然状况,想来以后,会越来越安定。 见身上人这样的安定,苏明樟心中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不,或许不该说是前所未有,而是久违的。 苏明樟思虑渐然远去,心中在想,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只可意会,到底该如何言表。 江蕴许是真的犯困,脑袋一低,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苏明樟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这身子一旦贴紧,便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苏明樟脑中一瞬间清醒,有种拨开迷雾的感受。 他似乎明白过来那种所谓的踏实感到底是什么。 是家。 家…… 难怪只觉得这感受久违,年少时一直拥有,就不曾注意,现在失去许久后又得到这般感受,才恍然觉得很熟悉,但又陌生。 家…… 苏明樟心中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字,后来多加了一个字,成了“家人”。 再过两月,江蕴就真正成了他的家人。 江蕴今日是被备婚的妈妈们好好打扮过一番的,身上难得有着些花粉香味,很淡,却很是好闻。 苏明樟闻着,抱着,越发想要疼爱她。 起了这个念头,但他又不想扰了江蕴小憩,于是思绪再次开始飞,想到了自己头一回这样抱她的时候。 那时他是喝了点酒的,而江蕴还是很惧怕他的状态,被他强行抱在身上后,还会微微发抖,红了眼,生怕他要欺负她,生怕他毁了她的清白后又不要她,可谓是千求万求,但是又不敢惹恼了她。 那是苏明樟头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这般浓厚的欲望。 但事后,他并不觉得自己爱上江蕴,只觉得那不过是酒后的一时兴起,这身体上的想,是万万不能等同于爱的。 可后来,苏明樟硬生生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这套想法。 他一次次地与她亲近,就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即便是她骂他咬他,他都觉得无所谓,不恼不怒,还很喜欢。 慢慢的,苏明樟觉得,有这身体上的想,才是真的爱。 过去他所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从未有过半分念头,即便是年少时自以为的情爱,也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并未曾有过那样疯狂的,难以克制的想要占有的念头。 可他又能为了江蕴,将这样难以克制的念头尽力压住,多少夜里与她同屋而眠,甚至到后面有过同榻而眠,他都忍得住。 虽说有时难受到半夜睡不着,但这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换做以前,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对一个女人有这样浓的念想,更不敢相信,自己在这样难受的情况下,还忍的心甘情愿。 实在是……磨人的很。 比如现在,江蕴这个姿势睡得难受的,在他怀中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状态,然后又软趴趴贴下来。 苏明樟仰头深吸一口气。 好在江蕴本也就只是稍稍眯一下,又过了一小会儿便醒了,道:“晚膳好了吗?” 苏明樟:“……” 她倒是没有心事的。 …… 用晚膳时,苏明樟突然说起公务上的事情。 “今日进殿试的科考学子们考完了,卷子上来,我与吏部一同批阅。” 江蕴嗯了一声,道:“是很忙吗?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个?” 苏明樟道:“忙倒是也还好,总比在边境要好,我与你说这个,是因为我看到了江晟的卷子。” “江晟?” 江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对,他先前一直在太学念书,底子应是很好的。” 从小到大,江晟念书这块,江齐安真真是用心培养监督的,听闻江晟进了太学之后,文章做的一直不错,至少稳稳地在前五。 现在江家没了,江晟能去科考给自己谋出路,也是好的。 江蕴虽不太过关心,但心中也绝对支持,她问道:“江晟的卷子如何?文章做得可好?” 苏明樟道:“你猜猜看。” 江蕴道:“我猜依旧是在中上游,他不是懒散好玩的性子,读书还是认真的。” 苏明樟摇摇头,道:“最好。” 江蕴:“他的文章最好?” 苏明樟点头,但又道:“但也最差。” 江蕴:“此话何意?最好又最差?天底下还能有这样多文章?” 苏明樟道:“以前没有,但现在是有了,若是说得明白点,他这文章,要么让他青云直上,要么……” “要么什么?”江蕴略有些急。 苏明樟道:“要么让他万劫不复。” 江蕴迷惑,连嘴里的饭菜都快要忘了嚼。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那文章写了什么,竟能有这样的效果?” 江蕴又问:“还有,那你呢,你看了那文章,连你也说不准吗?” 苏明樟道:“这与我说不说得准无关,一篇文章上来,并不是我一个人看,吏部要过目,到最后,皇上也要过目,毕竟他这文章,写得太过冒险了。” 江蕴道:“他竟这样没有分寸……” 苏明樟道:“依我之见,他并不是没有分寸,而是想要赌一把。” 第348章 江晟现状 “赌一把……”江蕴道:“那他到底写了些什么可能说?” “不能。” 苏明樟道:“具体的自是不能说,但可告诉你,他是在提新政。” “新政?” 苏明樟道:“是税收方面的新政,但因是科考文章,倒是没有写的太明确张狂,只是举新政,自然也就会有否定旧政的意思,旧政是先定的,几十年下来也并无太大不妥,更何况事关税收,敏感的很。 他前面都是洋洋洒洒的说辞,与多数考生风格无异,可最后几条对纠正详细的整改,于考生而言,他僭越了,这是能考中一甲,真正入朝为官后,才该做的事情。 而一个殿试考生对大靖税收之政高谈阔论,皇上大怒也很正常,但我看了他所提的,也确实实在为家国百姓考量,所以此事不能说定会出事,只能是何种可能都有。” 苏明樟这回解释的很详细了,江蕴虽不能知道江晟具体写了些什么意见,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江蕴道:“这样听来,倒真是想赌一把,他若是求稳,慢慢来就是,到底是年轻气盛吧,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最难过的是江晗。” 当初是江晗求她,帮着找江晟,如今他们三人皆是无父无母,江晗出家后,心中对仅剩的亲情很是记挂。 到底世上还有很在乎他的人,江晟这番动作,实在是不妥帖。 苏明樟道:“许是这般,我只你与他关系并不紧密,不过到底还是有层血亲在,我既知了这些情况,理应让你也知道。” 江蕴点点头,道:“虽说关系不紧密,但也是又亲,此事事关重大,依你之言,最后是皇上定夺,横竖我是没资格插手,他若是飞升,自然是喜事一件,我也会真心贺他,但若是…… 若是结果不好,我也只能尽力帮着垫后而已。” 苏明樟道:“过些时日估计就有定数了,不要太影响你的心情。” 江蕴继续吃饭,“我又不是经不起事儿的人了,该吃吃该喝喝,我们将他找回来后,他也没有要与我见上一面的意思,我也懒得瞎操太多心。” 苏明樟见她这般心态,也松快了些,但也还是道:“若是皇上看了恼,我也能旁敲侧击的说上几句,再多也就不行了。” 江蕴道:“政事敏感,我理解。” *** 净慈寺。 太阳落山之际,江晟一人背着包裹进去,直接先进了后院之中。 此时刚过了饭点,素斋差不多都被吃完了,江晗在园中清扫,一抬头却见江晟回来。 “晟儿?” 江晗将扫帚随手放下,双手自然地在衣裳上拍了拍,掸掸灰过后走来,“为何回来了?这还没到放榜的日子吧?” 这寺庙在郊外,去皇城要半日马车,若是腿脚赶路,要清早出发,傍晚才到。 他们姐弟二人现在清贫,江晟是靠走的。 虽说过去小余氏是给他留了不少银子的,但在村里那户人家住了那些时日,银子是早就被吞干净了,说来也是照顾他收留他的辛苦钱,江晟何尝不知,就算是再幸苦,也值不得那么多银子,只是他不过才满十五,又是文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什么可反抗的。 他志在庙堂,自记事起,命中似乎就只有读书二字,所以便想着,但科考考上,一切也便都好了。 包括母亲最后与她交代的事情,也都会慢慢达成。 江晟还没有回答江晗,而是放下包裹,笑道:“饿了。” 江晗道:“这刚都吃完了,你且等会儿。” 她招呼七兰去给江晟先下碗素面,又问了一边:“问你怎么先回来了,也不说。” 江晟坐下,他一身素净的白布衣裳,因着走了些山路,而沾了点泥泞。 “自然是因为城中开销大,且离放榜还有些时日,所以这才先回来了。” “你都考完有两三日了,放榜需要多久?” 江晟道:“半月。” 江晗:“他们看卷子这么慢?” 江晟道:“倒也不是慢,只是卷子多,看卷子的人也多,吏部先过目,千百张卷子中,要慢慢挑选,一大半自是直接被扔了,身下的层层选拔,苏相也是要过目的,最终到皇上手里,不过几十份,然后还要一一排名,半月是最少的,有时延了时辰,一月也是有的。” “那皇城边上的客栈,我可是住不起,且也没有这儿安静,我还是回来住着,过些时日再下山去。” 江晗道:“话是不错,只是这样你吃苦,也麻烦,其实……你若是愿意去姐姐那里……” 不等江晗说完,江晟就先打断道:“我不去。” 江晗:“她会愿意的。” “她愿不愿意我不知,我是说我不去。” 素面很快,不过下过烫上一下就好了,上面飘了两片菜叶子,七兰端来放到江晟面前,江晟也顾不得烫,夹起一筷子,随意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 江晗内心复杂,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江晟看着一切都好,自从江家变动过后到现在,他看起来只是稍稍瘦了一点儿,身上的书卷气没少,话少这点也没变过,江晟从小到大话就少,但是若是让他来写,他能写个没完没了。 这些没变化是正常,但是江晟的性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没有阴郁崩溃,与江晗讲话时,有时也会面带笑意,就如刚才刚回来时那样。 关于他与母亲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日子,他不提,若是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并没有经历什么。 他过去也是日日在太学里读书,能与各路皇亲国戚家的公子们来往,甚至与太子都能时常说得上话的人呀,一朝落魄,像当初的静兰那样发疯,也是很正常的,但他这也太淡定了。 江晗前些日子常问他可有心结,他都说没有,只是往上考就行了,日子还会往上走。 实在不像一个少年的模样。 他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但在江晗提起江蕴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点儿涟漪,像是丢尽了个小石子,弄出了动静。 第349章 要夸苏明樟 江晟正专心吃着,江晗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当初找你,我们姐弟得以团聚,也是我求了她帮忙,虽说自幼与她相处的少,但到底是有血亲在,她是好说话的。” 江晟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埋的更低,巴不得钻到面碗里去,摆明了是在回避,不想理会江晗的这个话题。 “晟儿。” 江晗又喊了他一声。 这回江晟终于抬起头来,道:“二姐,不要再说了,什么她派人找我,让我们团聚,这算是哪门子的恩情?那时本就快要科考,即便她不来找,我科考过后,有了出路,有了权势和银子,我自然也会千方百计找到你,我们终是会团聚的,倒也不必太过神化她,我实在是不想提她,二姐,我们才是真正的血脉亲情,我将来路平了,会护着你,再让你出来大富大贵,我们过好就行了。” 江晟说完,起身随手抬袖擦了一下嘴就转身往前头去,去把庙中的菩萨一个一个拜过来,诚心叩头,虔心祈祷。 江晗叹了口气,独自坐了一会儿。 她也说不上来江晟有什么错处,只是觉得胸口堵的慌,好像这场面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也确实不是她想看到的。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只不过江晟说,等他的路平了,再让她大富大贵时,她内心是毫无波动了。 过去她最是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看的如尘土一般。 江晗想,等真的那一日到来,或许她还是会在这净慈寺里待着吧,江晟能多捐一些香火钱就好。 *** 接连几日,江蕴都是早上在医馆看诊,然后随便对付了一口午饭后,就被催去了相府里。 妈妈们每日变着花样来,于是江蕴把鞋面的绸缎和要镶嵌的珠宝都选好了,那圆扇上面更是有挂下来的金丝银线,形成最是耀眼的流苏。 还有头上的发冠,最中间用的是海珍珠,比人眼珠子还大,而且是正圆,没有半分瑕疵,刘妈妈都看得出神,拿起来细细观摩,半晌舍不得放下,“姑娘可是要知道,这天然的东西啊,大是不难,难的是无瑕,诶,就像那玉镯似的,那些个雕花的玉镯啊,都是因为有瑕疵,才找匠人用雕花或是镶金作为掩盖,而真正上等的玉镯,都是无需任何动作,就如姑娘这冠上的海珍珠,单立着一颗,边上没有用金包裹,可见是极品中的极品。” 女子自是都爱这些东西,江蕴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道:“刘妈妈真是费心了,给我弄来这么好的珍珠。” 刘妈妈一脸不敢当的神情,赶忙摆手道:“老身是个什么人,说到底只是伺候尊贵人的下人而已,就算认识的人多,也万万弄不来这么上档次的东西,这都是相爷找人寻来的。” 江蕴道:“相爷?可是他近来也不空闲啊,还有心思管这些?” 刘妈妈道:“哎呦,他既然有心思找老身们过来,自然也就有心思叫人去给姑娘找宝贝啊,姑娘没发现吗,这男子若是喜欢你啊,给你买这买那,也就成了他们的爱好之一。” “哦,那自然是在他们不缺银子的情况下。”刘妈妈又补充了一句。 江蕴道:“那他这种爱好是极好的,要保持。” 刘妈妈笑得眼角出褶子,道:“保持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姑娘没事多夸夸他就行了,他想再多做再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买姑娘的笑,买姑娘一声夸奖嘛,这块啊,身为女子可是万万不能吝啬的。” 江蕴歪头道:“是吗?那我似乎是夸的少了。” 江蕴说着,问向青姝道:“你觉得呢?” 青姝点点头道:“想起来,你确实不太夸相爷,其实我觉得相爷很多地方都是值得一夸的,但是你们总是又打又吵。” 江蕴:“我的问题?” 青姝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相爷有时候确实欠。” 江蕴:“此为正解。” 青姝试想了一下,“阿蕴,我觉得你若是真夸相爷,相爷定会飘飘然,然后言语就开始气人,要不你还是不夸了。” “诶,那不行,你这丫头怎么乱教主子呢?”刘妈妈道:“姑娘可别听她的,这丫头啊,一看就是自己也没成婚,最是不懂男人了。” 这点还真让刘妈妈给说中了,江蕴道:“确实,他最不懂男人,不然啊,早就把自己嫁出去咯!” “哈哈哈哈……” 几个妈妈见青姝气恼的模样,都跟着江蕴一起笑。 江蕴笑了一会儿道:“不如妈妈们再多教一些,我学着,她就更要学了。” 刘妈妈道:“姑娘说的是,本就是从明日开始,就要教姑娘们那些了。” 青姝肚子里还有气,但是又忍不住问道:“哪些?” 刘妈妈拍了拍大腿,道:“哎呀,就是那些!你这丫头怎么反应这样慢。” 刘妈妈这样说了,饶是青姝反应再慢一拍,也明白了过来,忙道:“那些我不用学,我又不是准新娘子,阿蕴,你自己学就行了,免得我在了你害羞。” 江蕴:“我还好,我想看你羞。” 青姝:“我又不成婚!” 江蕴:“你也快了。” 青姝还想找话推辞,江蕴干脆道:“你不陪我,我不学,到时候妈妈们完不成任务找相爷,相爷找我,我就说是你不陪我,我不想学。” 青姝:“……”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仗势欺人,阿蕴,原来你也会仗势。” 江蕴道:“我会啊,我一直都会,我一进这相府,就开始仗相爷的势了,只是以前仗势对付的不是你,今儿到你头上,你委屈啦?” 青姝低头不说话。 江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真委屈了?” 青姝倒也不是真委屈,就是扭捏。 最终,她红着脸道:“我陪你一起听课就是了!” 刘妈妈听了喜笑颜开,道:“就是,都是姑娘家家在一起,羞什么?” 江蕴道:“对。” 刘妈妈轻轻拍了拍江蕴的肩膀,道:“姑娘也别不把老身方才的话不当回事,男人啊,做的好就要夸。” 江蕴憨憨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是经营之道,我会夸的。” 第350章 程风委屈 江蕴设想了一番夸苏明樟的场面: “相爷,你对我真好~” “相爷,你……我……” 江蕴这就卡壳了,脑子里挤不出第二句话,而且就一句,就能给她自己说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她顿感口干舌燥,饮了一盏茶,刘妈妈她们走后,江蕴便溜去了苏明樟的书房。 她说不出口,便只能寻些别的法子。 那本话本子,反正都记录了过去种种,那就只管在后面加就是了。 江蕴翻看,见她年前,在苏明樟出发边境那段时日写的,都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翻阅痕迹,那一段记录的是苏明樟亲自下厨的事,里头都是好听话,苏明樟乐意看,以他那脑子,看上这么些遍,只怕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便会成了固定的模式,这也是只有二人知道秘密,就例如他们这话本子传情的事情,是旁人万万也想不到的。 虽然江蕴最初写这话本子,是想骂他来着。 谁曾想这一整本,自从她记录了一点儿苏明樟的好开始,就慢慢写成情书了。 但这东西,哄苏明樟高兴确实是一流,于是江蕴研了墨,自己坐下静静落笔。 她不只是写了今儿的事,而是写的很随意,脑中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一个一个小片段的记录着,在边境的事情,她也记录了不少。 江蕴自己写入了神,她是有心记录,还稍稍放慢速度,把字迹写的好看一些。 将近半个时辰过后,江蕴写完,把笔放好,正要收拾离开,门外突然传来声响。 “相爷,属下求见,属下……” 是程风的声音。 他见里面亮着灯火,以为是苏明樟在。 江蕴道:“相爷不在。” 她说着吹灭了灯火起身出门,见程风恭恭敬敬站在门外,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精神气。 “可是有什么急事?”江蕴随口一问。 程风见出来的是她,后退了一点儿道:“哦,原来是姑娘在在,没什么要紧事的。” 江蕴总觉得是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是关乎朝政的大事?” 程风道:“那些岂是属下能议论的?” 江蕴问道:“既然不是那些事,那你就与我说一嘴。” 程风:“真没什么事,姑娘别多想,我等相爷回来了再说。” 程风说完想要走。 “站住。” 程风才走出三五步,听到江蕴的话,很乖的停住脚步。 江蕴缓缓踱步上前,道:“你……你怎么没跟着相爷?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 江蕴觉得,就算全天下都不知道苏明樟在哪,程风也不该不知道苏明樟在哪,退一万步说,他去个什么地方,还要程风给驾车呢。 程风沉默了一下,道:“我……我这不是前些日子伤的严重,相爷体恤我,让我多休息一番。” 江蕴道:“伤都是去年的事了,你连边境都送我去一趟了,平日里驾个车,又不是做不得,况且就是保险一些算,最多再过一个月,你也能如以前那样动武了,不会再有什么影响,怎么就不能做事了?” 程风这次沉默的更久。 江蕴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他终于道:“那估计再过一个月,我就如以前一样了。” 江蕴蹙眉,“什么意思?那这些日子,是谁跟在相爷身边?” 她刚问完,脑中边有了一个名字:“程昊?” 程风点点头。 江蕴心思算是细腻,他这一点头,她就明白过来。 难怪看他总觉得怪怪的,说话都没了以前的倔劲儿,跟抽了魂一样。 江蕴道:“原来是这样。” 她叹了一口气,对于这种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安抚,也不知道苏明樟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只能道:“无妨,他近来忙,晚些我与他说你找他了。” 程风应了声后离开。 江蕴本想回屋的,但斟酌了一下又坐回书房。 点了灯火,闭目养神等苏明樟回来。 又是半个多时辰之后,苏明樟回来见书房中灯火亮着。 整个相府也只有江蕴能进自由进出他书房,他见了灯火,便知道是她在里面。 然她无事并不会去,既然去了,那八成就是写那本话本子。 思及此,苏明樟眉眼柔和,朝书房走去。 他到了门口,先是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见江蕴没有在写,而是靠在那张椅子上闭着眼睛,许是等他等的乏了,也不知自己先回房休息。 苏明樟走进去,随手关了门,怕这早春风冷,吹醒了她。 但江蕴还是睁眼了。 她本就没有睡着,听到开门声,就知道是苏明樟回来。 只是眼睛闭的久了,再睁眼,被这火光晃的难受,便眼皮颤了颤,再正常不过的反应,落到苏明樟眼中确实觉得可爱的紧。 “抱你去屋里?”苏明樟走来道。 江蕴摇摇头。 苏明樟见状也不急,侧身坐在椅子扶手上,问道:“可是写话本子写乏了?我悄悄今儿都写了些什么。” 他说着就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话本子,急着看江蕴今儿都记录了什么。 怎料江蕴在他手背上一拍,道:“放下。” 苏明樟:“怎么了?写了我看不得?” 江蕴道:“有事问你。” 苏明樟道:“能有我看话本子重要?今日冠上那颗海珍珠,见了可喜欢?其他珠宝首饰可一一选好了?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与我说。” 江蕴道:“说了有事,真有事。” 见她小脸上满是认真,苏明樟便收回手,道:“好,那你先说,我听听到底有没有我看话本子重要。” 江蕴道:“是程风的事,你听是不听?” “程风?” 苏明樟稍有些意外,江蕴怎会提程风的事,“程风怎么了?” 江蕴道:“前面他来找你了。” “来找我?可是有要紧事?可与你说了?” 苏明樟起身道:“他若是有事,我现在派人去让他过来。” “唉你等一下。” 江蕴说着又把刚起身的苏明樟拽下来,道:“你是不是不要他了?” 苏明樟:“?” 第351章 没有不要你! 苏明樟面色一愣,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有些不解的表情。 “我不要他?这是他与你说的?” 江蕴道:“那也不是,就是我感觉。” 苏明樟道:“他的月例银子只怎不减,今年回来才又涨过,你怎问我是不是不要他。” 江蕴开门见山:“因为你身边有程昊了,许久没有用他了,他现在伤好了还没有差事,身为你的心腹却连你在哪都不知道,我才以为你是不要他的,想来他也是这么觉得。” “哦,不对”,江蕴道:“若是你还给他涨了月例银子,那他应该不会以为你是不要他,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被人顶替了?总之今日看他,感觉满身丧气。” 苏明樟道:“我并无那个意思。” 他说完,突然转而道:“你倒是挺关心。” 江蕴简直想要飘白眼,她抬手在苏明樟胳膊上重重一拍,道:“苏明樟你什么意思!你要如何对待你都属下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两嘴,更何况也是为着青姝不是。” “青姝?” 江蕴又给他胳膊上来了一下,道:“人家相好,程风不高兴,青姝知道了也不高兴,青姝不高兴,那我……我拿她当姐妹,你看着办。” 苏明樟有些啼笑皆非。 他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但只要是我冤,我从未想过让任何人替代程风,便是身边有新的人招来,也越不过他去。” 江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苏明樟道:“他不是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动武?我自是觉得要养身子就要养彻底,让他这几日都好生练操,那些舒缓胫骨的,缓而用力的操。” “这般说来,你倒是体恤属下的,但是你平日里,身边人也就驾车这点儿差事,你不要他,那岂不是程昊与你跟近,他也是你要培养成心腹的?” “胡闹。” 苏明樟道:“我这几日都是起码,哪里需要人驾车?至于程昊,他办事妥帖,但我并不打算留在身边。” “啊?” 这点江蕴是真的没想到,她以为程昊会一直跟着苏明樟了,不说是超越程风去,但平起平坐可能差不多。 怎料苏明樟都没打算留人。 苏明樟想要开口说明,但又挺住,喊人去叫来了程风。 “原想着下个月让他恢复原职就行,怎料话不说清楚,他倒是多想,本还以为只有女子会多想。” 话音刚落,他胳膊上又挨了一下。 虽说江蕴拍打他已经用力了,但对于苏明樟来说,确实跟小猫挠痒一样,还挺舒服。 江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唯有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苏明樟微惊,“你看,果真多想,女子是有,何来的小人?” 江蕴:“哼。” 苏明樟:“若要说真有小人,那也依旧是你,你小小一只,称为小人。” 江蕴抬头道:“那你是大人咯。” “嗯,但你确实是大人。” 两人闹嘴几句,程风便到了,进门规规矩矩的,不先过去时常大大咧咧跨进来,言语间有时倔几句也不怕,大不了挨一记眼刀或者一点儿板子,不在慌的。 但现在这么久没有主要差事做,他是真的慌了,规矩了。 “相爷。”程风喊了一声。 苏明樟道:“让你养身子,可有好好养?” “有的,只是……只是属下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 苏明樟道:“莫要侥幸。” 江蕴也道:“相爷这话不错,程风那不是以前那种皮肉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程风:“属下明白。” 苏明樟继而道:“下个月你重新任差。” “属下……” 程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苏明樟道:“你跟我多年,不敢说话这样吞吞吐吐。” “属下只是想问一句,重新任差之后,还与从前一样吗?” 苏明樟道:“自然。” “那……” 程风还想问,那那位程昊呢?他难道不会分去他的一部分差事? 但他又觉得再多问不妥。 江蕴没有什么顾虑,见状干脆就帮他开口了,做闲聊状问苏明樟道:“相爷方才说不留程昊在身边,可人家都姓了程了,你是打算怎么安排他?” 程风听了,双眸紧紧看着苏明樟,可见心中紧张他的回答。 苏明樟道:“他要回边境。” “啊?”江蕴问道:“是你的注意?总不能是他自己想的吧?” 苏明樟道:“他也想。” “你身边是肥差,也更体面,他会想回去?” 苏明樟本没想说这些,但既然说到这里,他也就将事情说清楚。 原来那程昊本就是在边境长大的,只是家境不好,家中人口单薄,后来又因生病走了,到现在只他一人,他用尽努力,在边境当了个小卒,就守着那儿,心中觉得安稳,而他天生聪慧,也是当将士的料,只是过去从未有机会展露,更不会有人发现。 苏明樟去了,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对他有了知遇之恩。 苏明樟问他可愿意来自己身边做事,他自然是愿意的,但那时他不知道苏明樟这么快就会回洛阳,而且大概率,再也不会去到边境。 而苏明樟也看出他不适应洛阳的生活,更何况,程风是不会被顶替的,这点在苏明樟心中从来没有动摇过。 早在几日前,苏明樟就决定让他回边境,但他也想好了,给他稍作提拔。 程昊回去之后会是队中的小将领,辅佐王副将。 能让有能之人在他该在的位置上,便是苏明樟的任务。 苏明樟言语简洁但很精准,几句说下来,江蕴和程风都已经明了。 江蕴道:“不同的人就该放在不同的位置,最合适的位置,程昊最合适的位置便是边境的土地,是这个意思?” 苏明樟不置可否,自顾自道:“那你最合适的位置是什么?” 江蕴:“啊?” 他话题转太快,江蕴下意识啊了一声,苏明樟又问:“你最合适什么位置?可是我妻?你可认同?” 程风: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第352章 妖媚风流 程风在这方面已经颇为识趣,看到二人闹腾起来,麻溜的就撤离。 屋内折腾了一会儿,直到江蕴依着他说,他才不闹腾,苏明樟安静下来,俯身凑近她。 江蕴靠在椅子上退无可退,只闻得那一阵浅淡的,染在衣裳上的檀木香味,眼前俊脸放大,该说不说,苏明樟是少有的可以用魅惑二字来形容的男人。 当然,前提是他眉眼放柔和,眸中含情,并且还闭嘴的时候。 比如说此刻。 江蕴按照以往的情况推断,苏明樟定是要亲过来。 于是在他凑近时,江蕴便自然地闭了眼。 下一秒唇上一凉,但又感觉奇怪,不像是唇瓣相碰。 江蕴睁开眼,见是苏明樟用手指在碰她的唇瓣。 “做什么?” 苏明樟仔细看着,道:“这个唇脂的颜色好看,你本就白,才用这个一衬,便更叫做唇红齿白,雪里红梅一般。” 江蕴:“你肉不肉麻?” 苏明樟:“我们之间有什么肉不肉麻一说?” 江蕴道:“再弄,就全都给你蹭掉了,手拿开。” 她抬手挪开苏明樟的手,果然他大拇指上已经红红的一片,江蕴抽出帕子,“给你擦擦。” 怎料帕子都还没抽出来,苏明樟就把大拇指上的唇脂往自己嘴唇上抹。 “你看我涂了好不好看?” 江蕴拿帕子的手顿在原处,被苏明樟这一操作惊住。 除了戏子以外,哪有男人涂唇脂的? 江蕴:“你抹这个做甚?” 苏明樟道:“我感觉抹上诱惑点,更勾人?” 江蕴:“你要勾人干嘛,你勾引谁?” 苏明樟:“勾引你啊。” 江蕴:“……” 这番对话虽是无语,但……江蕴定睛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江蕴:“你别说,人抹了唇脂之后,是要美一些。” 苏明樟道:“你喜欢?” 江蕴:“喜欢的,妖媚风流,可男可女。” 苏明樟:“……” “可男可女?你在想谁呢?” 江蕴:??? “我没想什么,你现在倒是敏感,让让,这儿坐累了,我要回去了。” 苏明樟:“回屋?” 江蕴:“回医馆。” 苏明樟:“回屋。” 江蕴:“回医馆!” “那就再等一下。” 说罢,刚起身了一点点的江蕴就被一阵猛力按回椅子上,再就是一阵天昏地暗,光线都被挡了去。 呼吸交错间,江蕴舌尖一丝微甜。 是舔到唇脂了,那唇脂里有花露和蜂蜜,可以入口,味道还不错。 但那一点点甜味很快被苏明樟卷走,他越吻越急,江蕴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捶他的胸口。 半晌,苏明樟才松开她,两人均是穿着粗气。 江蕴杏眼含雾,问道:“唇脂好吃吗?” 苏明樟:“甜。” 江蕴道:“那甜头尝够了,是不是该送我回去了?” 苏明樟:“不想送你回去。” 江蕴:“那你去和我外公说一声。” 苏明樟道:“那还是送你回去吧。” 江蕴咯咯笑起来,道:“苏明樟,你怂了,你以前可没有这么怂。” 苏明樟将她拉起来,牵出门去,道:“是啊,怂了,为何怂了?” 江蕴:“为何?” 苏明樟道:“大概是想着横竖两个月后就能肆无忌惮了,所以此刻装怂,也觉得没什么。” 江蕴:“肆无忌惮?想都别想!” 苏明樟:“那我不想了,也不说了,直接到时候看就是了。” 江蕴今晚这么晚没回去,顾知延还以为是苏明樟又耍赖,把自家外孙女按在相府,不让人回来,心里正憋了一肚子气,很不是滋味,站在医馆门口正要嘟囔两句,忽闻右侧一阵马蹄声。 转头看去,是苏明樟带着江蕴来了,马停到门前后,苏明樟将她包下来,好端端的放到顾知延面前。 顾知延一肚子气瞬间烟消云散,立刻笑脸相迎,心里对这孙女婿是说不出的满意。 “诶好好好,有劳苏相了,阿蕴今儿在相府玩的可还开心。” 苏明樟道:“她挺好的,就是有些乏了,早些休息就是。” 顾知延应下,看着苏明樟骑马离去,心里只觉得这孙女婿英姿飒爽,实在是喜欢的紧。 只是方才他没注意,江蕴一直低着头。 “怎么了?可是玩的犯困,连脑袋都支棱不起来了?” 江蕴道:“是啊,下午一直和备婚的妈妈们忙东忙西,是累了,外公,我这就洗漱去。” “好好好,快去吧,这孩子。” 江蕴迈着小碎步走开后,顾知延慢悠悠关上了门,一人抹着胡子,摇头晃脑地回屋去,显然是心情极好。 “这孩子,可是要被成婚一事给累到了。” 顾知延走走停停,想了想道:“也好,也好,哈哈哈。” 而彼时的江蕴,已经坐到了铜镜前,拿消肿的药膏抹嘴唇。 好在夜色昏暗,她方才又一直有意的低着头,不然叫外公看见,也格外羞人。 不过这消肿腰是外公那儿学来的方子,应是极管用的,明早起来就好了。 江蕴一边抹,一边气,苏明樟就是这样,一动情起来,很难有度,就是越疯越好,越用力越好,唇舌不够用,有时还上牙齿,会气得江蕴回击,但反正他也是个不怕疼的,被他咬两下也只会更兴奋。 江蕴都快要习以为常了。 翌日,江蕴照常上午看诊,自从之前江蕴保住孕妇的事情传开后,再来找江蕴看诊的基本都是妇人,即便是偶尔有男子想要来江蕴这儿排队,看到清一色的妇人排着,也就自觉去顾平或是顾知延那儿了。 江蕴这些日子只有上午看诊的消息一放出去,妇人们就都赶了早起,天蒙蒙亮,医馆还没有开门的时候,就在门口拍着了,一开门江蕴就开始忙活,时常是到了中午,连口茶水都没时间喝,后来是顾知延拉着她走,告诉外头人,自家孙女要吃午饭了,江蕴这才得以休息。 江蕴疲的先是饮了一大壶茶水,然后大吃起来,顾知延看的都心疼,道:“也不知怎的,这两日病人这样多,我与顾平怎么没这么多病人?” 江蕴道:“外公,那一大半,都是不需要看病的。” “啊?” 江蕴道:“我这儿人多呢,是因为先前名声传扬出去了的远古,有些是从别的城过来的,确实是有刚需,但还有很多,她们是求子的。” 顾知延:“求子?” 第353章 江蕴给苏狗的俸禄 “嗯。” 江蕴边吃边点头。 顾知延问道:“是因为身体原因久久不孕的?有这么多?” 江蕴这回摇头。 “不是的,真正身体愿意的几乎没有,都是康健的,我也试探性问过几嘴,其实……其实都是行事太少而已,她们求子,是希望我开方子让他们一次就中,可我便是再精通妇科,那也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送子观音,要我说,她们改求菩萨去。” 顾知延道:“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当我们这儿是庙,当你是送子观音了。” 江蕴有些委屈,道:“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说是只要是女子生育之事,一概找我,半死之人都能救活了,让她们怀个孩子还不是简简单单,我实在是……欲哭无泪。” 只能大吃,一次泄愤。 顾知延道:“所以说,你这累死累活一上午,实则一大半时间都是浪费。” 江蕴道:“可不死嘛,而且外公,我浪费些时间那也就罢了,毕竟人家交了诊金还排了队,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那些个真急着看病的人,不久被耽搁了?更何况……更何况有几个脾气差的,听我说开不出能保证一次就怀上孩子的腰,居然摆脸色,暗戳戳说要砸了我们的招牌。” “岂有此理?竟然还有这种事?实在是上午我与顾平,还有其他药童们也忙,如若不然,我一定要……” “一定要怎样?” “一定要与她们说个清楚!这女子能不能有孕,难道只看女子吗?那男子更关键好不好。” 江蕴无奈一笑,道:“外公,您还没听明白嘛?我的一丝是,我感觉此事不是顺其自然,而是有人故意引导。” 顾知延皱起眉头,道:“你是说,她们是被人派来的?” 江蕴道:“那倒未必,她们看着倒都像是真百姓们,只是我先前传扬出去的事情,应该只会让更多怀了孩子的妇人找来,而找我求子这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没有成功的先例不说,我们也从没说过有什么怀子药,今儿有人说要坏我们名声,只怕她随口之言,就是这幕后人的目的。” “嘶……”顾知延抹着胡子,一脸复杂。 “照你这么推测,还真是极有可能,只是能是谁呢?” 顾知延问道:“我们可还有什么仇家没有?” 江蕴想了想,道:“没有了吧,好像都……杀完了?” 顾知延道:“若是没有什么仇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同行。” 江蕴:“同行?” 顾知延点头道:“我们这医馆开了之后,你的事件,再加上相爷有意帮衬,名声一下子就赶上了这洛阳城开了几十年的老医馆,同行眼红也是寻常。 更何况,我之前还听说这洛阳第一医馆,因为乱收病人的钱财,隐瞒那药材真实的价格,多收病人钱等原因,被苏相严查过,罚了不少银子充公不说,还差点给弄闭馆了。” 江蕴道:“确有此事。” 顾知延道:“那就不错了,必然与同行有关,这样,你下午去相府,先把此事与相爷说上一说,我也想办法,让药童去打探打探情况。” 江蕴点头道:“好。” 今日江蕴去相府时,苏明樟在府中。 在看话本子。 他昨儿夜里回来,直接将这话本子带去了卧房,夜里睡前靠在床边上看,看了又看,也不知何事睡去的。 今儿上午出去忙,午间回来小憩一番,又把话本子带回到书房看,可谓是爱不释手。 江蕴见了他,调侃一声:“苏明樟,你竟爱看这些假惺惺的肉麻话。” 苏明樟挑眉,“假惺惺?” 江蕴立马改口:“不假,比珍珠还真。” 她识趣,及时改口,苏明樟就放她一码。 江蕴将医馆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之后,苏明樟面色严肃起来。 “毁医馆,心思够毒辣的,你心中可有推断?” 江蕴道:“外公猜与洛阳那老牌的第一医馆有关,就是被你罚过那个。” 苏明樟合上话本子,道:“知道了,我会查。” 江蕴见他应下,就转身去找青姝和妈妈们。 “站住。”苏明樟道:“我今儿难得下午得空,便又接了你带来的差事,你也不知给我点俸禄?” 江蕴停住脚步,忽而脑中又想起昨日刘妈妈的话。 “这男人啊,就是要夸,他做的好了,不就是为了你开心?要给甜头。” 不得不说,刘妈妈是有经验的人,她说的正中男人下怀,即便是在外冷面的苏明樟也逃不过。 江蕴回头,眉眼弯弯,柔情一笑,回到苏明樟身边。 苏明樟道:“怎么意思?” 江蕴也不说话,只凑过去轻轻在他唇角便落下一吻,然后又往上,在他眼角处也落下一吻。 苏明樟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江蕴道:“苏明樟,你最好了。” 苏明樟抬眼看她,依旧是笑盈盈的,但眸光真诚。 他喉结上下一动。 江蕴今日这番表现,倒叫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了。 转眼间,江蕴就溜了出去,苏明樟回过神想要将人好好揉搓一番时,已经没影儿了。 他想着要将人抓回来,奖励一番,但又想到江蕴今儿备婚的进度……似乎是要上课了,上那方面的课。 思及此,他打消了将人抓回来的念头。 上课重要。 苏明樟靠在椅子上回味了一番,随后起身出门,医馆的事情要尽快查。 “程风。” “属下在。” 昨夜之后,苏明樟打算提前让程风任职,这些简单的差事本也不妨碍。 “派人去洛阳各大医馆查查……” 这厢,江蕴和青姝端端正正坐在刘妈妈跟前,等待上课。 第354章 房事小课堂 “怎么回事,你们俩坐的虽端正,但这脑袋倒是抬起来啊。” 刘妈妈见她俩这样,哪像是能听得进去课的。 “罢了罢了,倒也正常,老身给多少姑娘上过课啊,其实大多也一个样,那些国公家的女儿,先帝选秀进宫的秀女,诶,就连当今皇后娘娘出家给还是亲王的皇上时,都是老身给教的,老身是老皮一张,不害臊,不管说些什么,都是为着姑娘们好。” 刘妈妈也是苦口婆心,江蕴带头,拉着青姝一起抬起脑袋,“妈妈请讲。” 刘妈妈道:“这我教你们呀,主要就是为着你们自己少受苦,看你们的年岁都还算好的了,权贵之家嫁女,都是规规矩矩等到及笄之后的,若是生在穷人家里,有些不过十三岁,刚来葵水就被卖了换彩礼钱,那年纪经事,难免痛得死去活来,姑娘们看着约莫十七八了吧,会好上许多。” 青姝暗暗松一口气,“那就好,我最怕痛了。” 刘妈妈:“青姝姑娘也快要成婚啦?” 青姝一惊,立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江蕴表面正经,实则憋笑,“妈妈继续讲。” 刘妈妈道:“这年岁长些,虽然会好些,但也不是不吃苦头,后面的也要好好听。 这关键的啊,就是心中的难处,万不可太过慌张,人一旦慌张,便会抵抗,一旦抵抗,只会更加伤着自己,女子入水,只有松软了自己的身子,才能减少自己的苦楚。” 说到这里时,两个脑袋又快要低到肚脐眼了。 刘妈妈也是见怪不怪了,笑了笑继续道:“再有便是,万不可急,这熟话还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上啊也一样,心急了,谁都没有甜头,缓着来,那是遭人疼爱的,若是嫁个夫郎跟赶集一般,也就免不了掉眼泪。” 青姝道:“刘妈妈,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的了,这该教男人们去。” “死丫头!” 刘妈妈呵斥一声,“你老婆子我就是再不要脸面,也不好拎个大男人来教啊,只能教你们,若是他急,你们且就哄着,若是半点儿不听,干脆踹下床去,不然我老婆子也没办法了。” 刘妈妈一恼,自称直接从“老身”变为了“老婆子”,喊青姝也从“姑娘”成了“死丫头”,可谓是脾气来了自己也骂。 江蕴打圆场道:“刘妈妈息怒,息怒。” 她开了口,刘妈妈自然不好再有脾气,道:“不过阿蕴姑娘,老身话糙理不糙,若是到时候相爷太不当人,你也一脚将他踹下床就是,咱们女子也要硬气起来。 我们女子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你觉得是时候了,自然会是顺其自然,这关键的时间,自己把握着最好。” 江蕴耳朵发烫,硬着头皮点头说是。 刘妈妈接着教道:“还有,你们也听闻落红吧,可别被那骗了,也别被那吓着了。” 青姝道:“要出一帕子的血,怎能不怕啊?” “你这傻丫头。” 刘妈妈道:“若是血真然湿了整块帕子,那边可快些喊郎中了,那还正常吗?你以为是来葵水呢?那落红啊,不过就是一点点,动作越轻,落的越少,很多姑娘不过是粉色的一点点,那能有一摊正红色的,已经算吃痛多的了,要真一帕子都吸不完那血,那岂不是嫁了个禽兽?” 这点刘妈妈不说,两人还真不清楚。 青姝道:“原来是这样,这番听下来,倒觉得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 刘妈妈道:“这头一遭,也就是吃一点点苦头而已,过后便好了,女子真正吃苦头的那是生子,那才是鬼门关呢。” 江蕴道:“刘妈妈今日所言,我们受教了。” 江蕴以为这事横竖就这么点,刘妈妈说了这些,就差不多结束了,怎料刘妈妈还拿出了两本书来递给她们。 刘妈妈道:“我能说与你们听的,到底是有限,许多东西还是看书的好,我虽是过来人,也不是什么都好细说出口的,毕竟又不是外头那些讲荤段子的说书先生,呐,这些,还是姑娘们自己看吧。” 江蕴和青姝一人接过一本书,各自翻开来看,然后又立马移开眼,缓了一下后,探头去看对方手里的书,却依旧是瞬间移开眼。 江蕴:“刘妈妈,这书……” 刘妈妈:“让你们好生学着,是老身的任务,姑娘不要为难,这多懂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坏处是没有坏处,就是……就是这书的藏得好一些。 刘妈妈生怕她们再要把书还给自己,麻溜地就告辞了,说是剩下的时间要她们自学,待过些时日,那些个婚服啊婚鞋啊,还有扇面什么的都做好了,她再将东西给送来。 刘妈妈走后,青姝和江蕴面面相觑了两秒,然后青姝一把把手里的书塞到江蕴手里,“这本也给你,你急需,我还不及。” 说完,跑得跟野兔一样。 江蕴:“……” 她看就她看,就像刘妈妈说的,多知道些横竖没什么坏处。 江蕴将这两本书好生包装好,回到医馆后,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打算晚上睡前看。 那厢,医馆的事很快就有了进展。 洛阳各大医馆都被查问了。 倒也不是很正式的查问,而是套话一般,问了动向。 下面的暗卫们扮作丈夫,只去各个医馆里头问,自己妻子久久不孕可有什么良药,有些医馆说是没有法子,有黑心的乱开了几副药,唯有那老招牌洛阳第一医馆,大力推荐他们去找那名声大噪的女医。 说起女医,那可不就是江蕴。 于是乎,隔日,这医馆的掌柜的就被请去喝了个茶。 那掌柜的又慌又懵,身后两个人盯着,他只好乖乖前去。 苏明樟没有把人喊到相府,而是在江蕴那条街的铺子里找到一间茶楼,就在里面等着。 那掌柜的一进门就吓得瘫倒在地,“相……相爷。” 第355章 谁造了阿蕴的谣 他的医馆原先可是被苏明樟罚过的,他认得苏明樟。 总之见了他肯定是没好事,更何况他自己心虚。 苏明樟只是往那里一座,还什么都没问,他就吓得想要自己把什么都说出来,以便让自己得到的惩罚稍微轻一点儿。 他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苏明樟只是轻轻放下茶盏,他就猛的一哆嗦。 苏明樟道:“慌成这样,就自己交代吧。” “是……是,小的全都如实交代,是小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又开始胡乱收病人的救命钱了,但、但是这次小的真的有所收敛了,没有再五倍十倍的加银子,最多……最多不过两三倍而已,小的真的在改了!” 他说完,眼珠子往上转,想要看一眼苏明樟的脸色,但他面无表情,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就更是叫人瘆得慌。 苏明樟手指摩挲着茶盏,似漫不经心道:“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那……那还说什么?我可没做别的什么亏心事了。” 掌柜的已经把事都招了,结果上天这尊佛说不是这事儿,那他不是白招了?血亏! 他气得想给自己一耳光,但又头疼这位爷到底想问出个什么来。 苏明樟道:“看你身材瘦小,估计也挨不了几下,我原不想对你用刑,是你自己不识趣。” “啊?” 感到两个暗卫逼近,那掌柜的更是六神无主,只能啪啪不断地磕头道:“相爷啊,小的真的没有做别的亏心事了,小的发誓,那自己祖宗十八代发誓都行,若是还有做别的亏心事,我就被天打雷劈,我家祖坟也被天打雷劈!” 苏明樟听了皱眉,抬手示意两个暗卫停下。 这种毒誓,虽说是否真的灵验不知道,但至少是百信们心中很忌讳的,若不是真的冤枉,一般真不会这样说。 苏明樟见状,便直接问道:“洛阳医女,妇科圣手,有子保子,无子送子,只需她开一副药,比拜上十遍送子观音还有用,这话,可是从你嘴里传扬出去的?” “这……这这这这这……” 掌柜的直接结巴。 “舌头捋直了说话。” 掌柜的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说话清晰一些,他道:“相爷,这话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这几日也是听书了,我那医馆里的药童们也时不时说上一嘴,我也问过几句,他们就说是外头听来的,我……我还以为是从那医女自己口中传出来的呢,我以为是她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再响一点。” 苏明樟问道:“此话当真?” 掌柜的立马道:“保真,小人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小人就算再无知再胆大,也知道那医女是相爷您的人,这事满洛阳几乎都知道,我没事去造什么她的谣言?” 苏明樟道:“但据我的人所查,这谣言好像最先,就是从你的医馆里传出去的。” 掌柜的有口难辨,欲哭无泪。 好在苏明樟能感受的出来他没有撒谎。 苏明樟吩咐道:“把他先待下去,交给衙门,贪了百姓多少银子,一一算清楚,让他吐出来,再罚上一份,至于大牢蹲几日,让衙门的人按照章程办就行。” “是。” 那掌柜的被两人拉出去,心里是一边送了一口气,一边又泛苦水,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掌柜的查不出来,苏明樟便让人把药童全都抓来。 那些个小药童没见过什么失眠,见了苏明樟,只会比掌柜的更紧张,一个个低着脑袋装鹌鹑。 苏明樟没事人一样慢慢品茶,若是没人交代,就谁也别想走。 他反正坐的住,饿了就吃茶点,渴了就喝茶,难为一众药童,站的头晕眼花。 后来实在有人忍不住了,怒道:“那些话到底是谁先说出来的,总不能一颗老鼠屎,害了我们一锅粥吧,若是现在还不承认,之后再露陷,小心我们要你好看!” 这一番怒骂威胁下去,那人总算是扛不住了。 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小药童,声音发颤道:“我……是、是我。” 苏明樟抬手指了指自己眼前的空地,让他走上前来,奈何他不懂,便直接被暗卫一把拎过来,脸色惨白。 “原来是你,你刚来就要害死我们?” 苏明樟道:“什么情况,说的清楚些。” 小药童不敢说话,后面那个脾气爆些的就抢先开口道:“回相爷,这个是才来我们医馆的,半个月都不到,听说是家里死了人,穷的可怜,才被收了进来,教他这教他那的,怎料竟乱说话,要害死我们!” “不……不是这样的……” 前头小药童的声音小的可怜。 苏明樟被后头那个吵到了,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一挥手,把其余的药童都赶走了。 剩下那一个,真真毫不夸张的说,牙齿都在上下打架,只怕没有尿出来了。 苏明樟都怕自己太严肃,把他直接吓晕过去。 他声音不大,道:“如是说就是。” 小药童用力点了点头。 “我……我是半月前才去的,我家里人死完了,没钱,是……是他们看我可怜,也是觉得我便宜,就花了一点点钱买我给他们做事。” 小药童看着也就十岁左右,但只是生的矮小,吃食跟不上,实际上已经十三了。 小药童继续道:“我在医馆做杂活,我有在好好做事的,只是一天去后门倒药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哥哥,那个哥哥见我可怜,便给了我一块玉佩,叫我把这些话无意传给病人们,只要传出去就行,但不能太刻意。” 苏明樟道:“哥哥?什么模样的?” 小药童道:“就是大我几岁,看着束发之年差不多,干干净净的,穿的普通,但是极整洁,说话也很温和,像是个读书人。” 苏明樟又问:“他让你说这些话,你就说了?” 小药童低下了头,道:“我没有想做坏事的,我听着这些话,觉得都是好话,他给我玉佩,我说些好话,我当时不觉得有错的……” 第356章 萧、苏掐架日常 说实话,小药童到现在也不知道错在哪,但是既然被抓来审问了,那就是有错。 苏明樟又问:“还有什么细节?或是那人还有什么特征?” 小药童又安静地细想了一下,道:“没了,真的没了,我只记得这些。” 苏明樟也无意太为难一个孩子,最后问道:“玉佩可在?” 药童摇头。 苏明樟:去哪了? 小药童道:“我拿去当铺当了,拿钱回去给我亲人休了坟,立了碑,也就花的差不多了,给我玉佩那人看着也不是多有钱,像是把身上最后值钱的东西给了我,但也不说太多缘由。” 苏明樟道:“好,去的是哪家当铺?” 小药童道:“是往东边去,最大最新的那家,听说那家收穷人的东西,还会特地给高一点儿的价。” 东边?最大最新的那家? 那不就是苏明樟给找下来的铺子吗? 当然,如今是萧煜之的当铺。 苏明樟点点头,道:“你回去吧。” 小药童有些意外。 “我能走了?” 苏明樟:“你不想走?” 小药童:“不、不是的,我是听说掌柜被抓进牢里去了,我……我以为我也……” 苏明樟道:“他不是因为这件事,你走就是了。” “是,多、多谢大人。” 小药童很懂礼数,规规矩矩地退出去。 苏明樟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道:“来人。” “相爷有何吩咐。” 苏明樟话到嘴边,又改口道:“罢了,退下吧。” 他今日得空,又事关江蕴,这件事情就亲自跑一趟。 他去到当铺时,有个萧门的少年正在里面忙活着。 感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道:“当的什么东西,放台子上就行,先验货,后开价。” 苏明樟道:“赎东西。”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 他没见过苏明樟,但也是个机敏的,能感觉出眼前人的身份,只是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萧门中所有人都清楚,萧煜之和当朝权相苏明樟很是不对付,万一此人是苏明樟,那他就该不待见一些。 于是少年道:“不记得这位官爷在我们这小店里当过东西。” 苏明樟道:“不是我当的,但我来赎。” 少年道:“不是你当的,你怎么能赎?你将旁人的东西都赎走,那我这当铺岂不是乱了套了?” 苏明樟真没当过东西,更没有赎过,他都是一个身份走到哪都好说话的人,难得亲自去还办不成事。 但理也真是这么个理,苏明樟不好反驳什么,便道:“我替他来赎,他现在抽不开身,可能通融?” 少年道:“也不是不行,那你要报了那人的姓名,住处,家中情况,都说得明白了,我再考虑,否则,谁知道你是不是江湖上什么招摇撞骗的人?” 苏明樟:“你都喊我一声官爷,还觉得我会招摇撞骗?” 少年道:“喊你官爷只是客气话,切莫当回事。” 苏明樟:“……” 他默了一秒,从腰间扯下自己的丞相令牌放到台子上。 少年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番,道:“官爷要当这个?这东西上面有印子,是御赐的,不论真假,我们都不好收,收了就是大不敬之罪,杀头的。” 他说着用手掌在脖子前比画了一下。 苏明樟淡淡道:“不是当,而是抵押在此,让我先把东西赎了,回头在带那人来作证。” 且不说这法子是可行的,就算不可行,寻常当铺在他拿出这令牌的时候,也都会同意了,可偏生萧门就是够硬气,少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跟萧煜之一个德行。 “不行,说了谁当的东西谁来赎,官爷这是听不懂人话?” “谁准许你对客人这般态度?” 少年话音刚落,从门口传来训斥声。 声音很熟悉,苏明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除了那讨人厌的,还能有谁? 苏明樟转身,神色冷淡道:“东西可有抵在你这儿,我要赎东西,萧门主不会不让吧?” 萧煜之见是苏明樟来自己的地盘办事,乐得耸肩,道:“原来是丞相大人,什么让不让的,当铺有当铺的规矩,我有什么办法。” 苏明樟:“规矩?你不是掌柜的?” 萧煜之道:“诶,当铺的规矩,那所有当铺都是一样的,这是行规,我是这家的掌柜,又不是所有当铺的掌柜,怎能轻易更改行规?” 规矩是有的,可萧煜之有没有点刻意针对的意思,那狗都看得出来。 苏明樟不过懒得麻烦,但跟他们扯东扯西更麻烦,于是干脆打算喊人去再带来小药童。 但人还没喊呢,萧煜之自己就耐不住好奇,先问道:“姓苏的,你来给什么人赎东西?” 竟然有人的东西可以让苏明樟亲自来赎,萧煜之是真的想知道。 苏明樟还未回答,萧煜之就先自顾自猜测道:“不会是阿蕴吧?” 苏明樟一记眼刀过来。 萧煜之:“不是,我喊她阿蕴真没别的意思,你听着像有别的意思吗?不过是大家都这么喊,我就跟着喊,喊习惯了罢了,直呼大名不生分吗?” 苏明樟:“你与她不该生分吗?还想熟络?” 萧煜之小声嘀咕:“过命的交情,再生分能生分到哪儿去?” 苏明樟目光中透出凶意,萧煜之知道他的身手,如今依旧心有余悸,于是又赶忙解释了一句:“还有就是,听闻她与原先的江家不合,跟她那个爹,都是仇人般的关系,我喊她阿蕴,不把那江姓带上,她听着不也顺耳一些?” 这个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萧煜之见苏明樟没说话,就知道这点他没说错,于是又皮起来,道:“唉,堂堂相爷要自信一点儿,我还能将你到手的娘子抢了去?” 于是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个手掌。 萧煜之:“……” 不说了还不成。 他言归正传,问道:“那你就说说,是不是帮她来赎东西?” 正事要紧,苏明樟暂且放开了萧煜之,道:“不是,但是与她有关,也算是帮她查事情。” “你确定?”萧煜之问道。 苏明樟怒,“我还需要骗你?” 萧煜之笑道:“不不不,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哪犯得着骗我呢,我是说,若是阿蕴的事,那就不用那么多规矩了。” 第357章 捧杀之法 苏明樟挑了挑眉。 “不用规矩了?” 萧煜之点点头,道:“要赎的是什么东西,我让人给你拿。” 苏明樟冷笑一声,“怎么?萧掌柜的底线说没就没?方才把规矩咬得这么死,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萧煜之嬉皮笑脸的,“哎呀,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人活在世,谁还每个人情世故什么的,对吧?” 苏明樟分明知道江蕴对萧煜之没有半分意思,而事实是,萧煜之也就是把江蕴当个好友,但苏明樟就是忍不住醋。 他对萧煜之步步紧逼,萧煜之往后退,两人都是身量高挑的,在这当铺里面对面站得这样近,且二人之间气势很足,尤其是苏明樟这边,没吓到萧煜之,反倒都先吓到别人了。 有百姓来当铺当东西,一只脚才迈进门,见到这样的场面又慌忙退出去,心里直呼莫要看热闹摊上事,还是明日再来。 萧煜之被逼到柜边,终于开口道:“姓苏的,你妨碍我做生意了。” 苏明樟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而是眯起眼道:“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半点儿心思?” 萧煜之道:“若说是男女之情,真没有半点儿。” 苏明樟道:“那不说男女之情,就有了?” 萧煜之气鼓鼓:“姓苏的你别太过分了,人有七情六欲,你的眼里就只有男女之情吗?那生死之交之间,有点儿友情怎么了?你病了就去看郎中,正好阿蕴也是医女,你让她给你看看你脑子有没有事,如果她查不出来的话,你再让她外公帮你查查,我觉得你指定是有点儿大病,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变态!” 萧煜之真真是被逼急了,对着苏明樟就是一通骂。 苏明樟道:“我变态?我有病?先前是你总是处处调侃,做出一副要与我抢她的模样,我有意见还成了有病?我看你这当铺是不想开了!” 萧煜之不甘示弱:“我看你那东西是不想赎了!” 苏明樟:“我查收了你这当铺是轻轻松松,我要的东西自然也能搜到。” 萧煜之:“笑话,有你这样滥用职权的?你若是这般做了,我便将那东西烧毁,吃掉,也不给你!你休想踩在我萧煜之头上拉屎!” 萧煜之性子野,逼急了也是什么话都骂得出口。 柜台里头的少年听到最后那一句,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明樟脸色一下子漆黑。 苏明樟:“你别逼我在你的铺子里把你弄死。” 萧煜之见他这脸色吓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来缓解紧张。 两人都意识到方才吵的是有些离谱了。 萧煜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道:“我……反正我说明白了,阿蕴这个朋友我认定了,朋友就是朋友,姓苏的你自己要疑神疑鬼,那你就自己发疯去,少来找小爷的不痛快,那些不恰当的玩笑,小爷说过不开了就是不开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懂不?” 苏明樟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最好。” 两人之间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但就是安静的这几秒里,异常尴尬,尴尬的萧煜之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萧煜之道:“言归正传行不行?” 苏明樟道:“那把东西拿出来,七日前中午来当的,一个玉佩。” 萧煜之递了个眼神,少年低头翻册子。 “找到了,我这就去拿。” 少年很快取来了玉佩拿出去,萧煜之接过后,又递给苏明樟。 “拿着,我是帮我朋友,不是帮你。” 苏明樟接过,匆忙离开。 萧煜之话还没说完呢,他对着苏明樟的背影道:“诶!姓苏的,我让你帮我办的事,你办好了吗?我怎么还没收到圣旨啊?” 苏明樟没有回头,道:“你要亲自去一趟宫里,你以为圣旨封号说有就有?” 萧煜之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但还是嘟囔了一声:“麻烦。” 是夜,苏明樟把玉佩拿给江蕴看,并把白日小药童的话都一一转述给她。 江蕴听完,心中已有所猜测,于是细细研究了这玉佩,而后抬头看苏明樟,道:“是……是他?” 苏明樟道:“是吗?我虽有推断,但不好确定,你看了玉佩,可能确定?” 江蕴道:“我能确定,就是他。” 苏明樟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明了道:“除吗?” 江蕴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想静一会儿。” “我以为想害我的人都没了,但……但这恨意是会延续的啊,江晟他……我能理解。” 若是说江齐安和小余氏对她的坏,那是纯粹的坏的话,那么江晟就是情有可原的坏。 江蕴道:“他不喜我才是正常的,他娘死在我们手里。” 苏明樟道:“是他娘先害你。” 江蕴道:“是他娘害,不是他害,他对我有恨,我能理解。” 苏明樟没再点评什么理不理解的,只是评价道:“阿蕴,此法狠毒。” 江蕴道:“已经很好了,没有打打杀杀的,我是不是都该知足了?” 苏明樟:“我不这么认为。” 江蕴把玩着玉佩,托腮看着苏明樟,问道:“此话怎讲?” 苏明樟道:“从政之人都知道,捧杀,是害死一个人最恶毒的方法之一,这种突如其来的好处,就是把一个人推向深渊的始端。 他今日找人散播你可以让人怀子的谣言,明日就会有人找你,谣言听起来是夸你捧你的好话,但却让你不断地被落人口实,不过三两日而已,你先前的好名声就去了一般,百姓里不少人说你嘴上说着最了解妇科之症,但连女子怀孕这样的大事都帮不上半分,根本就是徒有虚名。” 江蕴仔细听着,也察觉其恐怖之处来。 “一块玉佩,一个药童,一句谣言,三两日时间,我尽心尽力学的,做的,就被统统遗忘,成了百姓眼中的骗子,徒有虚名的庸医……” 第358章 苏狗:吃阿蕴烧的! 苏明樟道:“好在治理的及时。” 江蕴:“是啊,外公很警觉,我说了这情况时,本也没太多想,是他说先停了我的看诊。” 苏明樟道:“他先见之明,是对的,现在既然查出来了,我会帮你直接做个告示,改了衙门的章再贴出去,届时百姓们看了也就不会在闹事。” “衙门?告示?我这点儿事弄这么大,不至于吧。” “你的事还能有不至于的?” 苏明樟道:“幕后之人本就像把这件事闹大,那就闹,也好让人都知道,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行不通,伤不着你。” 江蕴点了点头,“若是能一劳永逸,那是最好。” 苏明樟道:“一劳永逸怕是不行。” 江蕴:“为何?” 苏明樟道:“这种类似的事或许可以不再出现,但害你之心能彻底没有吗?江晟既然恨了你,难保不会一直琢磨伤你的计划。” 江蕴低头拨弄了一下指甲,可见内心也不知如何决策。 半晌后,她问道:“那个,他科考成绩何时出来啊?” “你希望他考上,还是落榜?” 江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明樟道:“有了这个玉佩,你又认得出是江家的东西,那其实可以直接抓了他,他考不考得上,我都能让他进牢里关两天。” “还是算了吧。” 江蕴道:“我从小在江家长大,连奴仆家丁们都欺负过我,但是他没有,虽说是自有学业忙,难得见上几次,那也是会见的,那般环境之下,他平平淡淡喊我一身长姐,没有同旁人一样来我头上踩一脚,可见本性绝不是坏的,若是他因为他母亲的事情对我有气,只是这样折腾一次就过了,那我也着实不想计较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想轻松点。” 苏明樟道:“可只怕这只是个开始,这不过是小试牛刀,后面他会用更加难以捉摸的法子来伤你害你。” 江蕴道:“那就下一次再说,你在我身边,我不信他能伤得了我,只要再有下一次,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件事情发现的早,制止的早,只是被几个妇人骂了几句,没事的。” “至于他科考的事情,我不过随口一问,没有想毁他前途的意思,若是他就此收手,以后能把在太学里学的知识用到朝堂,当个好官,我便很高兴。” 苏明樟尊重江蕴的意思。 “好,那便听你的,但是说好了,再有下次,谁来求情都没有用,我自会解决他。” …… 翌日,洛阳城里就贴出了告示,解释了江蕴被造谣一事,江蕴不过是个寻常医女,只是更擅妇科之症,而绝非能保人有孕,真要求子,还是去庙里找送子观音吧。 告示中还表明了,此次造谣之人已经被严惩,如若再有,牢狱一生。 两天时间,告示上的内容已经人尽皆知,这告示写的极详细,除了没有写出那造谣人的姓名。 但这件事也算是平息了下去,有了衙门的告示,就再也没人把谣言当回事,求子的也不做春秋大梦,想着喝一副药直接大了肚子,都乖乖去求送子观音了。 而那厢,萧煜之别好了自己新做的令牌,与旧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然后得了空,去寻了苏明樟,嚷着要进宫见皇上。 苏明樟守约,平南帝也大气,见他去了,二话不说就赐了他萧门一个护国门派的称号,还答应把他和老门主带领之下的萧门事迹全都抄录进史册里。 萧煜之在皇上面前还勉强端着,恭恭敬敬,不过一出宫,直接就大张旗鼓,迫不及待地把消息传出去,让整个江湖明路子暗路子都知道此事,这下无需争斗,他萧门都稳坐江湖老大的位置。 他一高兴起来,还在自己的钱庄子外送钱,一箱红绳穿起来的铜钱,十个一串,有人来说恭喜他就发,发了一天,然后去给江蕴也送了一串钱,说这是福气钱,最后回去,对着老门主的遗物磕了三个响头。 而这厢,江蕴也重新开始坐诊,因着这几日她的婚服婚鞋都在赶工期,妈妈们该教的也教的差不多了,故而这几日她也不用往相府跑。 白日里正常看诊,门口病人断断续续,不累也不闲,傍晚便在院子里看顾安逗狗,外公打趣她的小绿越发圆润,胖的不能飞,顾平则是这院子里最忙的,因为教那些新招的小药童学医识药,全是他来。 顾平忙了,江蕴就开始学着下厨,顾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下手,顾知延会在边上看着,有时想帮个忙,会被江蕴拦回去。 顾知延见那大锅下的柴火烧的旺,烟熏火燎的,自家孙女呛得咳嗽,便道:“阿蕴啊,要不咱们请个厨子来,也省的你们小辈辛苦。” 江蕴道:“不请。” 顾知延道:“外公也是心疼你。” 江蕴道:“真不请,要请,那也等我成婚了再请,外公,你应当趁着我还没嫁,多吃我几顿饭,虽说我以前没怎么烧过饭,手艺欠佳,但那也是我孝敬你的不是?” 顾知延觉得这话也没错,道:“好,那就吃你烧的先,厨子随时都能请,可这阿蕴的饭,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 江蕴烧了两日,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第三日苏明樟便不请自来了。 一进来就张口说要吃饭。 江蕴里面低头看顾安。 顾安嘿嘿一笑,眼睛都要笑没了,然后心虚地说了句:“不是我。” 江蕴:“我有没说你什么,也没问你什么,你就来句‘不是我’,会不会太不打自招了一点?” 顾安眨眨眼,摊牌道:“那就是我,我想姐夫了。” 苏明樟原先是不喜欢这孩子,觉得咋咋呼呼,现在却是越看越顺眼。 此时饭菜都以稍好,苏明樟就是掐着点来的。 江蕴摆好碗筷,对苏明樟道:“你饭可能不够吃。” 苏明樟:“为什么?” 江蕴道:“天气转暖,为着不留剩饭,我饭从来不会煮多的,有时若是少了,就吃些果子糕点,所以,今日你来的临时,没有把你的饭给算进去。” 苏明樟也不介意,“那我就吃点儿菜,来都来了。” 第359章 身心都在你这里 对啊,来都来了。 江蕴知道,他只要来了,那是谁也赶不走的。 江蕴以为,这种情况下,苏明樟就尝个味道,探一探她的手艺如何。 但实话实说,江蕴的厨艺真的……一般。 很一般。 就是能吃。 但一日四个菜,基本上每次都会有一两个是咸了或是淡了的,只是也不太影响吃饭,大家也都无所谓。 毕竟人总不能什么都擅长吧,江蕴这样觉得,只要是有些进步就可以了,练的熟悉了的菜,也是能夸上两句。 苏明樟只吃菜,吃到咸了辣了也不吱声,面色如常。 桌上之人当然都知道那盘好吃那盘难吃些,然在苏明樟眼里都一样。 江蕴:“苏明樟,你是饿了好几天了吗?” 苏明樟:“就是乐意吃你烧的,怎么了?” 江蕴:“怕你被咸到,我分你点饭。” 苏明樟:“不咸了,你吃就是。” 江蕴:“我胃口小,吃不下了。” 苏明樟看着那半碗饭,最后接了过来。 顾安:“……” 顾知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明樟这顿饭蹭的不怎么样,但奈何他自己很喜欢。 餐后,顾知延见苏明樟这般态度,也是心软的很,干脆就将二人赶走,说是想聊就聊一会儿,这儿有顾安收拾。 顾安撇撇小嘴,抱着一堆脏碗筷忙活起来。 江蕴:“聊啥啊?” 苏明樟:“不知道,都老夫老妻的了。” 江蕴:“你这话到我外公面前说。” 苏明樟:“我不敢。” 江蕴:“……” 江蕴踱步到秋千边,坐到秋千上,“其实我知道我方才有菜烧咸了,那道尖椒炒蛋就是,咸的难受,你没米饭也能咽下肚。” 苏明樟没说菜咸的事,只是问道:“你半碗饭真就吃撑了?” 江蕴:“问这个赶忙?你没吃饱吧?” 苏明樟:“你吃饱了吗?” 两人面对面,都等对方先回答,但是没人先开口,几秒过后,皆是笑出了声。 “开小灶!”江蕴道。 “开小灶煮什么?” 江蕴:“煮面,这个快,方便,还养胃。” “什么面?” “清汤面。” 两人意见一致。 江蕴重新起锅,清水煮沸后,就放面条捞上之后再撒葱花,唯有出锅前放盐的时候,苏明樟夺走了盐罐子,一定不让她来。 后来,江蕴坐在桌边,看着碗里的面,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厨艺无药可救?” 苏明樟道:“你只是做的少罢了,熟能生巧,你什么都做的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你以后又不是下厨的命,若是手痒了,烧着玩就行,反正你烧成什么样我都吃。” 江蕴侧头看他,突然很安静。 苏明樟愣了一下,觉得意外。 “作何这样突然盯着我看?” “相爷。” “嗯?” “苏明樟。” “嗯?” “狗相?” 下一秒,江蕴的脸又被捏住,又是那熟悉的感觉。 “唔……干嘛啊又?” 苏明樟看着被掐了脸的江蕴,觉得可爱就会掐的再重一点,“不该是我问你要干嘛吗?一直喊我又不说事,还一次比一次大不敬。” 江蕴道:“我就是看着你,觉得比以前变化真大,就喊你两声,谁知道喊着喊着就那样了?” 苏明樟放开她,神情稍稍认真了一点儿,问道:“我与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江蕴道:“具体的懒得说,但若是概括一下,就是以前像远在天边的冷血恶鬼,现在却像是……” 江蕴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形容,苏明樟一边拿起碗筷放到水槽,一边追问道:“现在像什么,你快说呀。” 江蕴见他今儿难得穿着浅色,一身白色长袍,少了几分威严感,现下又留给她一副收拾碗筷的背影,瞬间有了形容。 她道:“现在像寻常人家,顾家宠妻的夫郎。” 苏明樟背影一顿,干完活转身道:“寻不寻常的我无所谓,后半句我爱听就是了。” 两人吃饱喝足,苏明樟赖着不想走,但进江蕴屋子又怕顾知延生气,于是便和她搬来了躺椅放在院中树下,两人并排躺了下去。 人间四月,白日是很舒适的天气,但夜里还是凉爽太过,江蕴身上盖了一件薄披风。 苏明樟道:“阿蕴,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苏明樟:“我分明都是一个万事能做主的人,但在这里,要顾着你外公的生气,不能进你屋子,不能接走你,只与你这样安安静静待着。” 江蕴听了,听懂了,又没听懂。 江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觉得这样太过拘束,很不喜欢?” 苏明樟道:“恰恰相反,很喜欢。” “为什么?” 江蕴此刻是真的没搞懂他,“只手遮天的人,被管住了,不能为所欲为了,反倒还觉得高兴?” 苏明樟道:“你这般总结下来,听着是很奇怪,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被长辈管住的感觉,倒也实在是很好。” 他这样说,江蕴就有一点儿能理解了。 江蕴道:“你不是想被管,只是想被长辈管着?” “也不对啊,”江蕴又道:“你是念着以前……你是想要被家人管着,被爱你之人管着?” 苏明樟不置可否。 虽说顾知延其实是在保护江蕴,但是老头儿心里是认可他的,这点苏明樟知道。 他看着叶影当了半片月色,觉得心中宁静的很,可这样的宁静之下,又藏着悸动。 对,他年纪不小了,不是青葱年少了,可是居然还会悸动。 少顷后,苏明樟又开口道:“阿蕴,我觉得这般与你躺着,受约束又无所事事的感觉,如年少悸动之情。” 江蕴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想到了过去的不好,她道:“说这些做甚?你年少时,到底与我无关,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呢。” 苏明樟道:“我所说只是感觉,我此时才知何为真正的心悦,那时是不懂的。” “男女之情,你我初次都是上当受骗,那便不能算是真正的初次,我的初次,身心都在你这里才对。” 第360章 我碗里锅里都是你 苏明樟难得江这种话,江蕴听了,第一反应便是感动。 但是下一秒,她鬼使神差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我不曾遇见,你会娶谁?” 苏明樟:“我没打算娶谁啊。” 江蕴道:“我不信能一辈子不娶,毕竟要有后,你也会想把苏家延续下去,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子女之责,所以,如果你我不曾相遇,你怎么办?” 苏明樟:“如此场景下,你忍心这样刁难于我?” 江蕴:“可我就想听,我真的好奇。” 苏明樟道:“没有如果。” “敷衍。” “这不是敷衍,就是没有如果,你过去重重险境却活过来,遇到我,我孤身多年就是不想娶妻,心中对有妻有子根本没有期盼,偏是要你我撞上,才有了变数,既是定好的,就没有如果。” 江蕴:“你还信什么定数?” 苏明樟道:“我就信,此事我就是信。” 江蕴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问你了。” “好。” 然江蕴才安静了一小会儿,就突然又生疑惑,问道:“诶,那如果我先嫁了旁人,或者是你已娶妻生子,或者我当初就被困在宫里当太妃了,反正种种原因之下,你见我了,可会对我移情别恋,想尽法子的占为己有?” 苏明樟:“……” “阿蕴,我想说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天地可鉴,但是此刻我懒得理你。” 江蕴:“……” “苏明樟你欺负人。” 苏明樟:“那你要不要去跟你外公告状,我怎么觉得,他反倒是会觉得你在欺我?” 江蕴有些心虚,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折腾人,那折腾都折腾了,就折腾到底呗。 她拨弄着手指头,喃喃道:“嗯……我既问了,你就答一下呗,何至于那么难。” 苏明樟啼笑皆非,道:“好,我答,若是真有那种情况,我见了你也爱你,我就强取豪夺,我就是要占为己有,你若是已为人妻,我就夺人妻,我若是已娶,我还娶,我休妻另娶,谁拦我我杀谁,我不得到你,谁也别想好过。” 江蕴听的噌的一下坐起来了,转头盯着他。 “你畜生啊。” 苏明樟:“嗯。” 江蕴:“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明樟:“你觉得呢。” 江蕴:“我觉得你是真的做的出来的。” 苏明樟:“那你还问?” 江蕴:“你真恐怖。” 苏明樟:“那也是你的了,以后你受着。” 江蕴:…… “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 苏明樟:“那如果你早就嫁人了,再见我,会爱我吗?” 苏明樟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料江蕴果断道:“不会。” 苏明樟恼:“为什么?” 江蕴道:“因为与你只是浅浅相见的话,一般人见了都会害怕,谈什么爱不爱的?再者,我为人专一,真正经嫁了郎君,自然是钟情的,才不会如某些人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苏明樟:“……专一,专一好,专一好。” “我没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碗里锅里都是你!” *** 七日后,科考放榜。 净慈寺。 江晟得知了放榜日期后,早早就备好了一袋行李,天不亮就下山去。 他一身洗的发白的麻布衣,一双简单的布鞋,若是寻常人路过见了,只会觉得他是普通人家的读书人,绝没有人会想到他过去的那些年,是怎样的富贵,更想不到,他曾与太子是同窗。 江晟身上的书生气,完全盖住他过去富家子弟的气质。 当日整个洛阳城里是熙熙攘攘,靠近放榜处的地方,更是水泄不通,很多马车堵在路边,人群也是杂乱的很,官宦人家有,寻常百姓有,满身补丁的穷苦书生也有,皆是仰着脑袋往前凑,看榜时,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那些个官爵家,见人太多,就派自家下人挤到前面去看,见下人速度太慢,半天找不着名字,当爹当娘的就忍不住自己往里冲,但也是挤不过,只好在外围急的干跺脚。 而斜对面的茶楼上,江蕴正从二楼窗口看出去,凑个热闹。 顺便看看有没有江晟。 不得不说,苏明樟送她的街,位置实在是好,这是一条街最前头的位置,江蕴的茶馆在第一家,坐在二楼,斜对角处就是那榜单,处在这个路口,下面是最最热闹的地方。 人太多,都要给看花了眼。 青姝坐在她对面,道:“阿蕴,你闲的来看人挤人啊。” 江蕴随口回道:“怎的,你可是觉得无聊了?” 青姝道:“有点儿。” “那你可以先回去啊,今儿可是你非要跟着我出来。” 青姝道:“你说出来消遣,谁知道你会这样无趣,来看下面这乌糟糟闹哄哄的人群。” 江蕴拿了块果子往她嘴里塞,道:“要是真觉得太无趣,你倒是可以先回去。” 青姝嚼着果子,嘴里含糊道:“这怎么可能?你忍心让我下去挤呀,回头给挤成人肉饼子了。” 江蕴无奈一笑,道:“那便安分待着,若是来帮我找找江晟。” 青姝:“江晟?你那个弟弟?” “嗯。” 青姝道:“我不太清楚是何模样。” 江蕴道:“十五岁,身量样貌应在中等偏上,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比较瘦,现在这种情况……穿着应该也很普通。” 青姝听后一阵无语,道:“阿蕴,你知不知道,来这儿看榜的读书人,几乎有一半是你形容的样子。” 江蕴想想也是,道:“那你还是好好吃喝吧。” 青姝也是这样觉得。 江蕴则是一直探头往外看,还为看到江晟,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中了!我中了!状元!状元!我第一!” 那人句句喊得震天响,转眼间,就被无数冲上来的中年男女围住,那些个都是为人父母的,家中有着适龄的姑娘待嫁,来这儿蹲着,就是为了捡个官女婿。 那状元郎被一群人围的看不见脸,那些个长辈们又纷纷掏出画卷来,求着他看看自家姑娘的画像,问他相中与否,不多时,人群又是欢呼声,是榜眼探花纷纷都有人认领了,那些个长辈们急得团团转,也不知拿个最好抓。 第361章 科考榜单 不多时,这榜单上的一甲已经都现身了,但整个一甲报完,似乎也没有江晟的名字。 江蕴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内心还是有一点波澜。 苏明樟说过,江晟的卷子,不是头就是尾,若是尾,那今儿榜单上就不会有她的名字了,二甲三甲的榜,也根本不用看了。 但是,江晟不单是落榜这么简单,根据先前苏明樟的语境来看,他若是不再榜首,只怕还会有牢狱之灾。 甚至严重一点……江蕴想,会不会还有性命之忧? 这也不是江蕴想见到的场面,即便嘴上说着不管不管,但心中难免还是会多牵挂几分,尤其现在江晗已悔改,她更希望姐弟三人之间少些深仇大恨,所以总还是做不到那样绝情。 然就在江蕴担忧之际,她在热闹的人群后方,看见一个身影缓缓走来,走的不紧不慢,目光死死盯着放榜的方向。 一身白衣,没有路上人的匆忙与闹腾,所以江蕴一眼注意到了他。 江晟。 江晟越往前走,人越多,他时不时会被挤的侧过身来,但是也尽量稳住身子,没有跌跌撞撞,太过失态。 他费了很久挤到前面,抬头看了一眼一甲的榜单,一甲第一位,不是他。 江晟愣了许久。 他目光半晌不动,别人嫌弃他挡着碍眼,就推搡他,江晟在人群中踉跄了两步,终于勉强回神,目光往后移了一下。 他勉强看完了整个一甲的榜单,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又看了一边。 依旧是没有。 随后他一声不吭,低着头往外退。 向他这样丧气的人多了去了,都被人群记得东倒西歪,有气无力地走着,跟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 江晟比他们稍好一些,虽然也低下了头,但是没有要死要活,也没有痛哭流涕。 只是显得很没有生机。 他没有看二甲三甲的榜单,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更清楚自己写了什么性质的文章。 不是头,就是尾,这点他自己有数。 江蕴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见江晟一面,化解一下姐弟间的心结,或是随意说些什么,但还没想好,就被楼下一阵马蹄声惊道。 百姓们更是大惊,纷纷惊叫让开,禁军开路,后面一辆马车前坐着的是程风,车中下来的是苏明樟。 苏明樟今儿忙,帮着皇上来宣人的。 他下车便亮出腰牌表明身份,百姓纷纷要下跪,但被他抬手制止。 他奉命宣的人,便是一甲的前三名,得以入宫面圣,分的官位。 其他的,则是由吏部与他一起商讨决定。 那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同时松了口气,从一大群抓女婿的长辈们中抽出身来,下跪接旨。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结束时,苏明樟却又拿出了另一份圣旨。 江蕴看到他这个动作,也是惊了一下。 只听苏明樟问道:“洛阳考生江晟可在?” 人群互相张望,无人回应。 苏明樟第二遍问道:“洛阳考生,江晟!” 第三遍:“洛阳考生江晟可在?” 三遍下来,无人应答。 苏明樟欲要离开。 然就在他将要进到马车的一刹那,听到一声——“在!” 这声音从二楼传来。 更奇怪的是,还是女子的声音。 别人不明所以,但是苏明樟对这声音敏感的很,一听便知道是江蕴。 他转身回头,往茶馆二楼看去。 这儿是他给江蕴挑的街巷,江蕴在这儿有间茶馆,他知道。 在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出自何处时,苏明樟已经与江蕴对视上了。 众人顺着苏明樟的目光抬头看,才看到楼上的姑娘。 江蕴见状,立刻提起裙摆飞奔下楼。 江蕴:“在的在的,江晟在的。” 苏明樟语调放缓了些,问江蕴道:“他人呢?” 江蕴指了指方才江晟离开的方向,然后有些焦急地对旁边的禁军道:“可否借马一用?” 那禁军看了一眼苏明樟,得到会意之后,把马让给了江蕴。 苏明樟过来搭了把手,将她扶上马。 本想与她一起上马算了,但是想到这毕竟时皇上授意的差事,宣召考生入宫,比较严肃,不好叫百姓们都去讨论他与江蕴骑马的事情,于是便吩咐让程风去跟上。 江蕴本也是不熟练骑马的,但是此时就无师自通起来,双腿一夹,缰绳一拉,马儿就飞奔起来。 禁军的马就是矫健,速度飞快,江蕴耳侧传来呼呼风声。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追上了一人独走的江晟。 江蕴也来不及解释太多,甚至没有说一声自己的身份和缘由,就道:“江晟,上马。” 江晟对江晗的声音一点儿不熟悉,转身抬头看她。 但他对江蕴的脸也不够熟悉,所以花了几秒钟,才确定眼前的是江蕴。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就走。 虽然不知道江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让他上马,但是他见到她,心中便想起种种,让他连问都不想问一句。 江蕴蹙眉,还想再喊时,程风赶到。 程风指着江晟道:“是他对吗,阿蕴姑娘。” 江蕴:“是。” 程风道:“洛阳考生江晟,烦请你上马,随我过去接旨,进宫面圣。” 江晟脚步再次顿住,一秒后转身过来,嘴里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程风:“进宫,面圣,烦请你速速随我来。” 程风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过去弯身就捞起江晟的胳膊,把他直接拽上了马。 江晟一阵晕头转向,待眼前清醒时,程风一句把他带到了苏明樟面前,有一阵蛮力把他扯下马。 江晟险些没摔倒。 江晟被围观着,有些不自在,带他稳住身后问道:“什么情况?” 苏明樟居高临下,把圣意再次表明。 江晟却没有半点儿欣喜,而是莫名自嘲了一声。 “苏相,榜单上没有江晟二字,您许是弄错了。” 苏明樟道:“榜单上是没有你的名字,但是我也并未弄错,你此时若是不进宫,那是抗旨。” 第362章 江晟得差事 江晟神情复杂。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蕴,然后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恨意。 江蕴一时不解。 这般场景下,江晟自然是只能和苏明樟走,江蕴回到茶楼之后,才反应过来江晟方才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榜上无他,他却要进宫,江蕴的第一反应是,他的文章定是可圈可点,值得皇上亲自面见,之后如何加官进爵,要看他面圣时的表现。 但或许江晟的第一反应并非如此。 江晟本以为自己只是没有中榜,但当他得知要进宫时,刹时以为是自己冒险太过,文章僭越导致激怒了皇帝,进宫之后只怕不会有好下场,甚至不能活着出来。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是因文章够好,那又为什么不能让他名字上榜? 所以当苏明樟说明要他进宫的时候,他便觉得江蕴急匆匆追上他,只是生怕他跑了,生怕他捡回一条性命。 这也是江蕴后来才想明白的。 但是,事实上,如果皇帝对一个人起了杀心,他就是逃到天南海北,也难逃一死,又怎么会需要江蕴去追? 但皇上心里到底怎样想,暂时还无人知晓,方才从苏明樟脸上也看不出好坏,许是连他都不确定。 是祸是福,也只能等过后才知道了。 江蕴回到茶楼后就有些闷闷,青姝便把果子推到她面前,江蕴随意吃了两口,两人又坐了一刻钟,楼下的人稍稍散了些,才慢慢回去。 直到傍晚,才有了消息。 苏明樟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医馆,从侧门进的,江蕴一见他,就知道是来说江晟的消息。 怕事情解释起来麻烦,江蕴张口先问一句:“是喜是忧?” “喜。” 苏明樟很果断地回答道。 江蕴暗暗松了一口气,嗓音松快道:“那你说说是怎么个喜?” 苏明樟道:“皇上问他不少问题,他都算是对答如流,主要因着税收问题敏感,所以才把他叫去,之所以没有上榜,是因为这榜上学子的文章都会公开于天下,但他大谈税收,其中不少大胆的言论,若是不加以修正制裁就宣扬出去,不见得是件好事,所以这才明明就将他放上榜,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他文章太过大胆,担忧他心高气傲,没有谦和之心,所以不能轻易派官位给他,还是需要皇上亲眼过目才行。” 江蕴虽然不懂这些政事,但苏明樟解释的这样详细,她心中也明了了。 江蕴:“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日他进宫本就是喜大于忧,但未必一定是喜,若是表现的太过狂傲,或者面圣时出了什么岔子,说错了话,都有可能结果不尽人意,甚至是危险?” 苏明樟道:“不错,正是如此。” 江蕴点点头,“总之结果是喜,那便是好的,以后也不必再住在庙中,让江晗养着。” “只不过,最后结果如何?我是说,皇上给了他什么官位?” 苏明樟道:“因着没有光明正大的上榜,所以官位不宜给的太高,至少与那一甲榜上的是不能比的,不然到时候流言四起,大家都喊着要看他的文章,影响也不好,故而给他派了个苦差,也是得罪人的差事,去户部当了个差使,过手那些历年来有问题的账目,有不少皇家算不明白的糊涂账,还有一些官爵权贵偷漏掉的税收,全都交给他去要回来。” “这确实是个苦差。” 连江蕴都能预料到这份差事有多难。 跟一些刺刺到骨子里的权贵打交道,还没有足够大的官名傍身,简直就是去讨打讨骂的。 苏明樟道:“不错,那些个漏税习惯的权贵,一漏就是十几二十年,让他们一口气补上,那得是多大一笔财,他们能跟你拼命。” 江蕴:“可是会有生命危险?” 苏明樟道:“种种情况皆有可能,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此事若是能办得好,将来平步青云,飞身直上朝中也无人敢有意义,但若是办不好,被人背后要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江蕴默了一会儿,道:“人各有命,我也就随口一问。” 苏明樟道:“你既还有点关心,我自己也会多留心着,但你……” “我怎么?” “不要操心过多,要先紧着自己的事。” 江蕴:“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苏明樟道:“你说什么事?” 他这一反问,江蕴自然就懂了。 江蕴:“那不是喜服都没做好,我试也试不到,这两日也没什么事要做,就在医馆安安分分呗。” 苏明樟:“我催过了,过不了几日就能试到,还有我听刘妈妈说了,有些东西不便教,但是给了你书看,可有仔细看着?” 江蕴:“???” “刘妈妈跟你说这个?” “有何不妥?不能跟我说吗?” 江蕴:“妥……吗?” 苏明樟道:“刘妈妈本就是我请来的人,我既然是雇主,她自然事事都要向我交代清楚了。” 江蕴:“倒也是交代的太清楚了。” 苏明樟不与她扯这些,也不想她逃避问题,于是目光直视上她,“所以可以认真看?” 江蕴扯了扯嘴角,打哈哈道:“这两日外公看得紧,忙着让我多看一些医书,没空看其他的书。” 苏明樟:“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江蕴:“你的意思是医书不及那书重要?” 苏明樟道:“都重要,你最好双管齐下,但如果只能选一个……” “我就选医书,难道你夜里还能钻来我房中给我换书?” “你只要在这医馆里,便会嚣张很多,像极了王八缩进壳子里。” 江蕴:? “你说什么?相爷是在说我是王八?” “你是王八我也喜欢。” “……” “出门右转不送。” “我还没吃饭。” “我这龟壳里没有饭吃。” “不吃不走。” “……” 江蕴拂袖转身,留下一句:“你非要厚着脸皮讨饭吃,那你就呆着呗。” 苏明樟道:“我与你们一起吃,等下跟你外公说一声,让他这几日对你宽松些,不要看医书到那么晚,毕竟你我快要成婚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也有更要紧的书该看。” 江蕴炸毛,背对着他跺了跺脚,“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看书的!你少去我外公面前胡说八道。” 苏明樟见状,微微垂眸,掩住眸底笑意。 第363章 喜服 江晟正式去查收漏税的那日,正好刘妈妈带着一众妈妈们来相府,手中捧着江蕴的喜服和喜鞋等。 这消息苏明樟自然和江蕴说了,江蕴得知,觉得一切也是正好妥当。 他有了正经的差事,步入正途,感觉他们姐弟自然也都有了自己想要的路。 刘妈妈看到江蕴,就笑得满脸褶子。 刘妈妈道:“哎呀,姑娘呀,不瞒你们说,每次给你们这些小姑娘试喜服,老身我比你们都高兴,总有一种看自家小辈出嫁的感觉。 当然啊,我这话也是说的不恰当了,属实是高攀了些,你们别往心里去就是。” 江蕴笑道:“哪里的话,这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妈妈说话随意些就是。” 刘妈妈是真心喜欢江蕴,道:“好好好,你快些过来,快些过来,亲自来把这喜服提出来。” 她把那一个大楠木盒子放到江蕴面前,江蕴感觉那重的不像是装喜服的,而是像金子的。 “这么沉,装的是衣裳?” 江蕴小心翼翼打开盖子。 “哇……”一旁的青姝忍不住惊叹出声。 就连见过世面的妈妈们都是目不转睛。 刘妈妈道:“实在是奢华重工,这样的东西还是让你亲自来开箱更好一些。” 江蕴原以为自己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多心思,成婚都是大同小异,只要所嫁之人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就好。 但当这一声喜服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话本子里的女子有着嫁人的期许,说不定,穿着一身衣裳的快乐,都要大过了嫁人的快乐。 江蕴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面料。 “云锦……” 刘妈妈道:“是啊姑娘,您看这儿和这儿用的全是最名贵的云锦,这内里为了绵软,用了不少丝质的面料,还有这最外面,这件外商,这上面的金丝银线可不是染的色,那是用的真金真银,碾成粉后做上去的,更关键的还不是这面料,而是这做工,洛阳最好的秀娘的手艺,那才是真正奢侈的东西,要她们点灯熬夜的去赶一件喜服,不知道得翻多少倍银子。” 青姝看的眼里冒光,还不忘回刘妈妈道:“相爷就是舍得给阿蕴花银子,我看到话本子里说,这男子对女子的宠爱呀,和花的银子是同步的,花的越多就越喜爱。” 刘妈妈道:“你倒是知道,什么都从话本子里学,难道郎君也从话本子里找?” 刘妈妈不清楚青姝的情况,但江蕴是知道的,便顺势问道:“照你这说法,程风对你如何?可有没有拿他的月例银子哄你?我可是听闻,相爷给他涨月钱了。” 青姝道:“果真又是这样,好端端的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你分享分享怎么了?我的什么事你都知晓,你倒是瞒我瞒得紧。” 江蕴说完之后,两眼戏谑地盯着青姝,青姝感觉自己都要被她看透了。 “哎呀,你别这样盯着我看了!你快些试试这喜服,我想看的很!” 江蕴将喜服提出来。 重。 比寻常的衣服重上两倍还要多。 但是只要是个女子,保证都会拜倒在这身衣裳前。 江蕴忍住了想试的冲动,笑着对青姝道:“你不拿我当好姐妹跟我分享那些,那我也不要将喜服试给你看,这种连夫君都不给提前看上一眼的,我做甚要让你先看我穿上的样子?” “阿蕴!” 青姝道:“你明知我害羞,你就爱欺负,你真要想听我与他的事,私下问我,我讲给你听就是了,这儿还有这么多妈妈听着,我可……” “哎呦!” 刘妈妈打断道:“瞧这青姝姑娘害羞的,还拿我们当外人了,我们都是过来人,什么花田情事没听过?你呀,大可大大方方的说,我们还能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帮你分析分析,那人是否值得托付终身啊。” 刘妈妈说这话时,还真有点想娘亲的感觉,青姝突然一愣。 这种感觉,仿佛就是被长辈或者说被娘亲关爱的感受,青姝立马不把她们当外人了。 青姝道:“那就稍微讲一点儿。” 江蕴道:“那你一边说着我一边换衣裳。” 屋中隔了一道屏风,刘妈妈亲自到屏风之后帮江蕴换,其他的妈妈在外头递衣裳。 从里头的肚兜开始,就是精细的,一套的,里里外外穿起来也要花不少功夫。 青姝道:“阿蕴,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 江蕴:“不许装傻。” 青姝:“好好好,我说,程风他……对我也是很舍得的,他银子涨了,也是第一时间就同我说了,也给我买了不少东西,说是他涨银子也有我一份功劳呢。” “啊?什么叫也有你一份功劳?” 这点江蕴还真没听懂。 青姝道:“就是……就是他说相爷爷是因为,觉得之前那次打他打狠了,所以有心给他涨银子,也有补偿的意味,但他那次挨打,有我不少功劳呢……” “噗嗤!” 江蕴是真笑出了声。 “不是,青姝,是他与你这样说的,还是你自己这样觉得?” 青姝道:“自然是他同我这样说的,你是以为我多没良心,平白无故会觉得他替我挨了板子,是我给他的服气?” 江蕴道:“那便好,那便好,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没事。” 程风这样说,是程风真宠她,若是她自己这样想,那多少是有些不好了。 青姝继续道:“他这么说了之后,也是给我买了很多首饰,他说之前看相爷哄你的时候,就是买各种珠宝首饰的,也买衣裳锦缎,他就有样学样的买着,也是送了不老少,后来我说,我在相府当差,平日里也不好穿的像个主子似的,他就开窍了,突然托人去别的城里,弄来了几本我没看过的话本子。” “哟?” 江蕴道:“这可算是对症下药了,你可喜欢?” “自然喜欢!” 第364章 婚前半月 “那婚期可有商议过?程风何时提亲啊?” 青姝道:“上哪儿提啊,我……我没有家人,自己觉得合适,那就成了呗,那些仪式,我就不必了。” “这怎行?”刘妈妈听了道:“你一高门贵府里的大丫头,怎能没仪式,什么家人不家人的,主母就是家人,届时这阿蕴姑娘已经是当家主母了,有小子要提亲,自然是过问主母。” 青姝下意识道:“啊?过问她?那岂不是要阿蕴替我做主了?” 江蕴想了想,道:“还真是,还真是我来做主,青姝,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 青姝道:“你还小我两岁呢!” 江蕴乐得高兴,“我刚进府时,你可还欺负我,怎的到时候,嫁哪个郎君都得我说了算。” “你!”青姝道:“不许,还是得我说了算。” 江蕴道:“也没什么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了,总之就是内定了程风,对吧。” 青姝撇了撇嘴,喃喃道:“那也要人家来提了才行,谁知道呢?你、你穿好没?” “好了好了”,刘妈妈道:“阿蕴姑娘已经穿好了,你且来帮她收拾一下衣领裙摆。” “好重,穿着累。”江蕴抬了抬袖子,道:“这衣裳穿一天,可见女子成婚有多不易。” 刘妈妈用力在她腰间一收,道:“你这叫什么话,你这福气时多少人想要都没有的,还嫌弃重?越重越是高价,可少再说这些遭人恨的话。” “是是是,我不再说了。” 刘妈妈道:“重确实重,但这衣裳还算是好的,最难的,是那发冠,戴片刻没什么,戴一日下来,可是有点难,不过好在姑娘也就走个几步路,到时候在房里坐着就是了,靠在床边,能轻松许多。” 她才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呦,瞧我这张嘴,哪有教着姑娘偷懒的。” 江蕴道:“无妨,我本也是懒惯了的。” 她穿着喜服在屋里走了两圈,本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刘妈妈还是精益求精,道:“我看肩膀处还能再稍稍收一收,行了,这衣裳能褪下来了,稍稍改动之后,那才叫完美无瑕。” 好在是别的鞋面啊圆扇啊都没有问题,喜服的肩处收一收,很快。 刘妈妈一边整理,一边道:“姑娘,老身给你的书你好好看着,然后这所有的衣裳首饰啊,到时候就给你送到医馆里头,成婚那日,是相爷去那里接你的,约莫会在成婚前十日左右送到,可好?” 江蕴道:“好,妈妈们也不用太过匆忙。” 时间过的快,不知不觉就四月中了,江蕴看着妈妈们匆匆出府的背影,心中难免起波澜。 青姝也不禁感叹道:“真真是瞬息万变,一两年时间,相爷和相府比过去多少年的变化都大,得亏是你来了呀阿蕴。” 江蕴:“是啊,估计明年此时就坐在这里看你成婚呢,哦不,说不定不用等到明年。” *** 四月二十这日,苏明樟将五月初五成婚的帖子都发了出去,这消息一经传开,洛阳城中又是热闹起来。 苏明樟手笔大,这帖子自然发的多,朝堂官员不懂多说,自然是人手一份,至于平常苏明樟看不上眼的一些权贵家族,也都收了请帖,且因着卢太医的存在,太医院上上下下也沾光,只要卢太医愿意,尽管带人去吃吃喝喝就是。 除了这高门之间的请帖意外,苏明樟还不忘连百姓们也带上,当然这并非是人人皆有请帖,但是人人皆有喜气是不错,苏明樟让人在告示处贴了,上面写明,只要是半月后来相府门口沾喜气的,都可以领到银子或是喜糖。 不得不说苏明樟是善于铺垫,他就算是没这些个操作,届时都会热闹的不像样子,但他偏就是忍不住提前告知,巴不得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洛阳城外面的百姓都忍不住过来凑这个热闹,让满世界人都直到他娶了江蕴。 只是这消息贴出去的那日,百姓们皆是在凑热闹,但天色暗了之后,只有一人站在那告示前,久久不挪动半步。 江晟提着一盏灯,照着那上面劲道的字迹,就僵着着一个姿势久久不动。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若是细细看,便可见他嘴角有伤,但血迹已经干了。 不仅是嘴角,衣裳上也有些若隐若现的血迹。 江晟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走了许多路,去了临近郊处的一个旧巷子。 江晟在那租了个屋子,因着他现在官位太低,不过是个底层办事的,故而朝堂自然是不会给他宅子,他只得拿了最后一点点银子,在洛阳找个地方住。 等到过两个月,攒些月例银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只要这段时间能把差事办好就是。 江晟走了许久,才到那老宅子里,随手点了等后,就拿布巾沾湿,撩起自己的袖子擦伤口。 他手臂上破了皮肉,背后也有乌青。 在他接手这份差事之前,根本不敢想象不过是要个账而已,能有多难。 但他今儿不过是去了两家而已,一是皇亲国戚的国公府,这算是顶顶贵族,已经过世的那一代老国公,是跟了两任帝王打天下啊的,到了这一代,虽说是没出什么人才,但尊贵依旧。 国公府高门大户,见他一人来要账,就连下人都懒得理他,直接放了狗赶他,他壮着胆子再次说明来意,人只道他不识抬举,居然随意往地上丢了几个铜板就打发他走。 江晟狼狈,原想着这国公府是账上门第最高的一户,也是最高门,不缺银子不说,应该也是最读书懂礼,好说话的,更何况的是,这国公府家的公子爷也在太学念书,两人过去虽然交集不多,但也算是同窗,所以要账应不是问题。 只要能顺利要了这国公府的账,之后的在有的,见国公府都做出表率了,又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这是江晟最初的想法,也是最天真的想法。 但呗国公府赶出来后,他便意识到了,这高门大户再不缺钱,也不会掏出那些他们都已经逃过了的银子,人性本贪,虽说这样的事情很丢高门颜面,但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又有说明能力将此事真正宣扬出去,扫了他们的颜面呢? 只怕没有到那时候,他就依旧被狗咬死了。 于是他改了注意,在拿册子上找了官位门第最低的一家,是洛阳城退休了的老县令。 第365章 江晟的别扭 老县令已经年近古稀不说,过去的官声也还是不错,虽说只是个父母官,但为百姓称为清官,如今年纪大退位了,住的也不是什么奢华庭院,只是一个看得过眼的普通院子,人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越是父母官越是贪的地方多,但这老县令过的日子可半年不像个贪官。 这般人物,江晟觉得问他要账应该不难,只要给他讲明白是真的欠了朝廷的银子,他不会是不讲理之人,更何况他欠的最少,而据江晟所知,老官退位的时候朝天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银子,只要不奢靡,能够几十年花的,所以还上这朝天的账,绝对不难。 但怎料到,这老县令比国公府还要狠上百倍。 江晟寻到他家时,只觉得院里清了,也没有人守着,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婢女,说是老县令出门散心去了,晚些便回。 本以为随便给一个借口,他就离开了,毕竟谁没事来拜访一个没了官职的,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但万万没人想到,江晟就在那里等。 他打算等老县令回来,等到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停到门口后,他才想开口说明来意,确定里面跳下来一个女子,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才是那老县令。 江晟直接傻了,那几个女子看到他也是愣住,转头娇嗔地拉着老县令,指着江晟问这是谁。 江晟只觉得自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稍微愣了几秒之后,还是尽可能反应过来,然后对着他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说明了来意。 哪知他听了是要账之后,原先的笑脸立刻大转,直接让他滚出去,江晟如何甘心?只能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结果换来冷冰冰没钱二字。 若是没有这几个女子的出现,或许江晟还真会相信几分,但是这般景象,他的院子就算是再破败,他也绝不相信这老头没钱。 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后,老头忍无可忍,进了后院,还来了养在后院的家丁,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 江晟也实在年轻气盛,满心不服,于是在他院子外头发现一个狗洞,竟然心一横,往里钻,这不钻还好,一钻直接钻到了他的后院,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世外桃源。 前院有多荒凉,后面就有多繁华,假山流水,酒池肉林,除了刚才的四个姑娘外,里面还有三四个,喂他喝酒吃肉,给他宽衣解带。 老县令这日子简直不像是个年近古稀的人过的。 便是正直壮年,也少有人这样折腾的。 这敢说没钱? 江晟见了这番场景,直接走到他面前,说如果是不将那些银子补交了,他一定把此事说出去。 于是转眼之后,他就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奴仆们打还不够,那些个姑娘为了取悦老县令,也会过来踩上两脚,哪个踩的多了,还能得到赏钱。 最后有一个拿杯子砸在了他的嘴角,可是一下子得了个白玉镯。 江晟满心的不服和愤怒,在这拳打脚踢中缓缓被压抑住,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理智。 他这才明白,为何表面简单的税收二字会这样艰难,百姓叫苦,有钱的官却还要处处偷漏,之前只要漏了一次,再想要要回来可就难了,尤其是国公这样的老门第,或者是这县令这样的老官,他们所漏交的钱,都是几十年前朝廷动荡时能漏就漏的,朝廷稳固之后,再查出来这些账目,也不能有太清晰明确的证据,毕竟都是多年前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陈年旧账,最是难要。 他这日子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重新立起江家的门第,难上加难,丧气回家之时,却又看到江蕴的喜事将近,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想毁了江蕴,又觉的没能力,想杀了江蕴,又觉得二姐依旧出家,他身为她的亲弟弟,手上沾血实在不宜,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一瞬间觉得就让江蕴好好的过着吧,横竖这世上就这两个沾亲带故的姐姐,沉在过去仇恨里只会反复煎熬。 就这样,他看了许久,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境。 他不想相信,半个月后这洛阳城会是怎样的热闹,而那时,自己会不会已经因为这个差事太过得罪人而被打的半死不活了。 油灯下,江晟给自己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无力的躺到草榻上。 一夜未眠,次日天不亮,他就起身。 不是急着去要账,而是又往山上去了。 他心中乱的不像话,觉得哪哪都没有盼头,有焦虑的紧,就只能去见见佛,或是与江晗聊上一聊。 倒也不是江晗现在能有多会开解人心,只是实在也没别的去处了。 午时,江晟到了。 江晗见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睛泛湿。 “这么伤成这样?” 江晗也是这段时间见江晟这般,才有了心疼亲人的感觉,过去,她只有被心疼的份。 有了这般心疼的感觉,她像是大了不少,也懂了更多,整个人完全褪去过去的幼稚毛躁。 她细心给江晟处理,嘴里不断问他是为何伤去,只是江晟一直不愿意开口。 他沉默许久之后,张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说明伤势的来源,而是道:“二姐,她要成婚了。” “谁?” “她。” 江晟第二遍说时,江晗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他还是不愿意再喊江蕴为姐姐,那声大姐对他来说如鲠在喉。 江晗算了算日子,道:“五月成婚?是好日子,你特地回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第366章 凭什么她高嫁? 江晟又是一阵沉默。 江晗见他这副模样,只得道:“你若是不想再说别的,就在这里睡上一觉,我给你煮素面来。” 她说完起身要离开,只才走出半步,就被喊出。 “二姐,等一下。” “可是愿意与我说了?” “嗯。” “那我让七兰去煮面。” 江晗吩咐了七兰一声后,坐到了江晟对面。 “可是要与我说些别的?有没有考上,有没有得官,或者这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还是只想说你大姐成婚一事?” 江晟道:“我不知道,只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不知道二姐听了后是什么感觉?” 江晗道:“没什么感觉,大姐与苏相成婚是迟早的事情,下个月成婚,时间上也合情合理,要有什么感觉吗?” 江晟:“二姐之前还嫁给过苏相呢。” 江晗道:“有名无实的,算什么嫁,我过去在相府的日子也不痛快,不想再提这些过去的事。” 相府的日子里,江晗算是把这辈子的苦吃了个遍。 噩梦一般的宋珩,还见识了爹娘的冷血,反倒是跟苏明樟没有半点交集。 “好,那就不提,我也不求二姐理解,但我若是明着说一句,就是她成婚,我看着一点都不开心,也不想祝福。” 江晗道:“那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就行,也没人强求你去祝福她。” 江晟:“我甚至想毁了一切。” 江晗蹙眉。 “晟儿,没这个必要。” “连二姐也不能理解我?”江晟表情很受伤。 江晗见了也心疼,她淡淡道:“能理解你,但不能完全理解你,你说你要毁了她的婚事,为何,又如何毁?”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高嫁吗?!” 江晟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起来。 虽然他还是尽量在克制,但是这样的语气和音调,在净慈寺已经是很失礼的存在。 “晟儿!” 江晗压抑着声音训斥了一声,江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马上规矩起来。 江晗深吸一口气,道:“我知你心中不甘,但你依旧可以自己拼一条好路出来,你若是不愿意与她再往来亲近,那就过好自己的便是,不要再沾染是非了,也不要再走爹娘的后路了。” “可是凭什么?” 江晟瞪大了双眼,但眼中很空洞,只能找出几分不甘的情绪。 “我们都是一个家里的孩子,为何如今你只能在这寺庙里当尼姑,我则是干着最苦的差事,而她却能高嫁给苏明樟,一生衣食无忧?凭什么?” 江晗叹了一口气。 “人各有命,佛说人这一生的福气是有量的,早年用的多了,晚年变少一些,早年用的少了,往年变多享福,幼时我们过得顺遂,她过得艰难,现在只是反一反而已。” “二姐果然是在这庙里呆久了,张口闭口就是佛说,只怕我与你也不太聊得进去了。” “晟儿,你别这样说。” 江晟红了眼眶,“那你要我怎样说?二姐问我身上的伤是哪来的,我现下告诉你,这些伤就是我得了这份差事之后,被打的,我的文章写的冒险,被皇上看中,却没能上榜光明正大拿官名,我只能干着这苦差,成了方能证明自己,也能步步高升,败了的话只能一辈子碌碌无为…… 但是二姐,我差点因为这份差事,丢了性命。” “什么?这到底是份怎样的差事?怎会……要丢了性命?” “而且看一眼我后背吧。”江晟道。 江晗起身,轻轻掀起他一脚,只稍稍瞄了一眼,就见满背伤痕。 她显然是被吓到,后退半步。 “到底是什么差事能让你伤成这样?这差事不做了行不行?晟儿,身体要紧。” 江晟自嘲一笑,“不过是些要账的活,只是要的都是陈年老账,也都是问那些权贵之家要,没想到这事那么难,但身上已经把这活派给我了,只要没做成,就只能一直去做着,逃也逃不了。” “权贵之家不愿意还账?” “二姐问出的这个问题,也是我原先的想法,不缺钱,又怎会不愿意还账呢?” 江晟垂眸,“所以呢,二姐,同为一家姐弟,她就那样与我们分道扬镳了,对吗?你就看着我们的杀母仇人过得那样好,对吗?” 江晗:“我说过了,不是她杀的,是苏相手下的暗卫,即便你觉得这与她杀的一样,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自保,这是无法扭曲的事实,计较这些只会让人精疲力竭,我们过去已经探讨过了,更何况晟儿,那你想如何?你口口声声想毁了她,你如何毁?” “不知道,我不过想看看二姐你的反应,原来连你也不支持我。” 江晟道:“我杀不了她,或许靠细细谋划,还有可能从名声上毁了她,但做什么事都需要银子,我如今的银子,连自己都不够花。” 江晗内心一阵无力,轻声问道:“晟儿,她若是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心里可觉得痛快?” 江晟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沉默一会儿后,他道:“好像也没有那么痛快,好像那样的结果也不尽人意。” “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把江晟问住了。 这时,七兰端着一碗素面走来。 江晟二话不说,先吃面。 他吃的很安静,江晗也坐在旁边,没有再说话。 一碗面后,他随意抹了一下嘴巴,道:“可能总共就剩下三个人了,她死了,我就真的只有二姐了。” 江晗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事实上,你打内心深处能理解她。” “二姐此话何意?” 江晗道:“你是读书人,总是能明辨是非,其实你清楚,如果当初换做你是她的处境,做出的决定也是一样的。” 江晟无法反驳。 “我吃饱了,这就下山去。”江晟倾诉完了之后又想要逃离。 “晟儿!等一下。” “二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江晟停住脚步,转身,一双疲惫的眼睛看向江晗。 江晗道:“你现在这份差事,我实在担忧,你要是做不下去,不如……” “不如去求她?”江晟问道。 第367章 送药 江晗点了点头,“我知这样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刚才说了有性命之忧,跟你的性命比起来,这世间没有更重要的事了。” 江晟自嘲一笑,道:“二姐,我不过是烂命一条,实在不想再用最后这一点尊严去求她,更何况,她坐在那样的位置,想知我的状况,随时可以打探到,她若是真心愿意帮我,根本不用我去求。” 江晗道:“或许也不用你去求,只是寻常去拜访一下,说上一声。” 江晟:“那也是求!那也是我现向她低头,可是我凭什么向她低头?过去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低她一等。” 江晟很倔,倔到让江晗没办法。 她百般无奈,最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自己多珍重,凡事皆没有性命重要。” 江晟回去时,正是日头高照,树影婆娑,光影斑驳,春日里看着一切静谧美好,但他心中却是一团乱麻,满是见不得光的,纠结在一起的思绪。 净慈寺的江晗沉闷了许久,江晟不喜欢她插手他的事,但今日看到他背上和脸上的伤,她这个当姐姐的实在忍不住不管。 她找了笔墨来,打算给江蕴写信。 她本想让江蕴帮着江晟处理一下差事的事情,但想来这件事情太难,要她求到苏明樟,苏明樟说不定还要求到皇上那,最后可能还换来江晟的不喜,她最后就没写这事,只写到烦请江蕴能送些治外伤的药给江晟,再有就是,如果可以,希望能让苏明樟派一两个暗卫,只要能保着江晟不死就行。 她最后也写上了江晟的住处地址,再将信收好。 只写了这一封信不够,第二封,她写的则是贺江蕴即将成婚,表面她寺庙中有规矩,不能轻易下山,但会在菩萨面前给她祈福,真中她百年好合。 次日早上,信使将信收走。 江蕴收到信是在第三日。 她看了后,眉头一直微微蹙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安。” “怎么了阿蕴姐姐?”顾安小跑着过来。 江蕴道:“治疗外伤,打伤擦伤,该如何配药,你都记下来的吧?你去抓几副药来,配好,量多一些。” 江蕴这样也是顺势看看顾安的功课。 顾安虽然平日里调皮,但学的时候还是很上心的,他很快办完这点任务,江蕴一一查看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找了程东将药送去。 然程东程西这些时日实在是闲的无事,所以这么简单一点任务,程西也非要跟着。 江蕴倒是无所谓这些,只是两人才出去没几步,她突然又喊住他们。 “慢着。” “怎么了阿蕴姑娘?” 江蕴想了想,道:“深夜送去吧。” “为何?”程西感觉摸不着头脑。 江蕴道:“你们只管听我吩咐就是。” 她是从江晗的信件中感觉出来,这件事情不宜明着做,江晟的态度,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她帮助他们姐弟重新见面之后,他都没想着来见自己一面,也没想着来道个谢,哪怕只是寒暄两句,走个过程,都是没有的。 他大概已经不将她看作是姐姐了。 再想起那一日,她骑马追上他之后他的态度和眼神。 江蕴想,若是让他知道了这是自己送去的药,让他看到穿着相府暗卫服饰的程东程西,他或许会将这些药全给扔了。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子时之后再送去。” 江蕴吩咐完,又仔细看了江晗给的第二封信,心中觉得欣慰许多。 是夜,程东程西深更半夜的提着药材出发,夜里无人,两人便用轻功左一跳右一跳,跟个鬼似的飞去。 江晟住的地方比较破败,这两人这般,若是叫人看到了,还真以为闹了鬼。 好在夜里空荡,两人将药放在那门口之后,转身要撤。 怎料才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比他们还要吓人的身影。 “我的祖宗诶!” 程西吓得一个后退,还往程东脚上踩了一脚。 “你滚开,看仔细些!” 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少年。 身材消瘦,但站得笔直,而且一动不动。 “你们是谁?” 江晟淡定的问道。 “你这小孩怎么不怕?” 程西缓过来之后,边叉着腰开始找回面子。 “怕什么?”江晟问道。 “不怕黑不怕鬼?深更半夜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干嘛?” 江晟淡淡道:“抓鬼。” 程西:“……” 聊不下去。 “是我先问你们是谁的。”江晟又强调了一遍。 程西随口道:“主子让我们送点东西,送到了我们就撤…哎呦!”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程东用力踹了一脚。 程西还没来得及问他干嘛,人就被拎着走了。 出去近百米之后,程西才被松开。 “东哥,你做甚呀?我又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愚蠢!” 程东道:“阿蕴姑娘让我们晚上来送,就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但撞上人了不说,你还把话跟他讲的那么清楚干嘛?” 程西静下心来想了想,后知后觉道:“应该是怎这么一回事哦。” “你他娘的话都说出去了,你再要是多说几句,可不得连阿蕴姑娘的名字都说出去?” 程西挠了挠头,“知道错了,不过那家伙也真是,年纪不大,胆子真大,也不怕我们是什么杀手坏人,就在后面直勾勾盯着我们,你说他是梦游还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干什么不干净的勾当的吧,大晚上出去偷鸡摸狗才回来?” 程东:“可能在他眼里,我们才更像是偷鸡摸狗的……” “哎,不对呀,你还有心情讨论这些?阿蕴姑娘的计划失败了,我们要如实相告。” “那个孩子如果一定是她送药的对象。” “那万一是呢?”程东道:“万事还是报备的详细一些。” “哦……” 这厢,江晟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推门进去。 第368章 相府开始布置起来 无需多问,无需多想,江晟自然就能猜出一切。 这药,只能是江蕴派人送的。 他连见江蕴一面都不愿,江蕴应不会清楚他的状况,想起离开寺中时,二姐的语态,江晟便也推断出是二姐托人送了信。 难为的是,江蕴居然愿意听,愿意做,还真让人送了药来。 这样半夜送来,莫不是还不想让他知道是谁? 真当他傻。 江晟心里复杂,他需要这药,但又想赌气的将这些药一把扔出去。 他站了许久后终于弯下身去,那一瞬间,后背的伤口疼痛难忍,于是攥在手里的药便没有松开。 江晟这么晚回来,是去要账要的。 不是他去的晚,而是他又失败了不说,且还再次惹怒了人家,他一个在洛阳连宅子都不配有的小官吏,去高门大户要账,这不就是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他们欠了钱,就如在他们头上拉屎一样,下他们的面子。 遇到嚣张跋扈,脾气暴躁的,怎么也要变着法儿的惩罚他。 比如他今天去的这家,侯爵人家,看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想着毕竟是有官级的人,虽说是个芝麻小官,但到底也不好,随便弄死了,于是把他关在柴房里,关到了半夜才将人放出来,中午晚上都是没吃饭,身上伤口疼不说,肚子也饿得直叫。 说实在的,就刚才江晟在回来的路上,甚至有一瞬间想将自己一头撞死,实在是觉得前途灰暗,世态炎凉,从盛极一时到现在这般落魄,他以为他扛下来了,他以为至少前头看得到光。 可就在他想着要不死了算了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在自己门前鬼鬼祟祟。 本以为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遇上窃贼,他横竖死都不怕了,干脆就瞪着眼站在两人身后,默默看着,要是被发现了一刀杀掉,那就一刀杀掉,随便了。 结果没料到,这两人不是来偷东西的,反倒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知晓实情的一瞬间,他那想死的念头完全烟消云散,像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件袄子披一披。 他回了屋,默默给自己上药,拿出那本要账的册子,又在后面标记了一笔。 他将去过的人家一一标记,没去过的再一一拜访,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每一家都试一试,万一能要到一笔呢?毕竟能要到一笔是一笔。 谁让这些都是体面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皇家的,朝廷的颜面,最好还是不能撕破这层和气的窗户纸,否则皇上直接派人强行搜刮又有什么不行? 有些遮羞布还是得留着,这些先皇和太上皇时期遗留下来的银钱问题,一旦捅破,只会损伤三代皇帝的颜面。 江晟觉得艰难而无奈,又颇有些可笑。 他怕是真的圣贤书读多了,也是太年轻了,过去有些想法太天真,就如他那篇文章一样猖狂,皇上让他做这个差事,何尝不是为了让他知道,凡事根本不能那般理想化,许多事情真正实践起来,要顾及到的细节数不胜数。 江晟觉得这不到一年的经历,胜过他过去十年的读书。 他将那要账的册子标记好之后,第一页就已经全都登门过了。 他又往后翻,看看明日去哪家。 随意瞄了几眼,却看到一个被划掉的名字。 虽说是划掉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下面写的是什么。 江晟将册子拿的近了些,你也勉强看清了下面的字迹。 下一秒,他感到呼吸一滞,脑袋空白了片刻之后才缓过劲来。 那下面写的是……太傅?江家? 江晟有些不敢相信,他又凑近再看,拼命看,巴不得人都钻到这册子里去。 但他不得不确定自己看清了,就是江家! 原来当年,他向来敬重的父亲,身为一朝太傅的父亲,也会做这样的事? 江齐安在江蕴眼中是个狠毒该死之人,在江晗眼中是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但在江晟眼中,一直是个将他学业放在第一位的严父,一切都是为他好。 但实际上,他却从来不知道父亲的真面目…… 连日来江晟情绪起伏的厉害,他呆坐了一会儿,无力地躺回到榻子上,一夜未眠,明日就继续办他的差事。 只是奇怪的是,第二日他又要挨打的时候,那家丁突然嚎叫了一声,手上挨了小石子的击打,棍子掉落在地上,他才得以借机脱身。 再之后的几日也是,总觉得运气好了不少,侥幸逃脱了多次。 江晟想,其实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让他少几分劫难。 *** 四月二十五这日,刘妈妈如约把所有东西都送到医馆。 前前后后四五箱子,上面都用红色的布喜庆的包着,因着不好妨碍医馆正门的看诊,所以所有东西都从侧门进。 医馆后院里面种了几株月季,是顾知延觉得这院里颜色太素,且只有药味,所以才中了这花,此时开的正艳,这些模样喜庆的箱子被抬进去时,格外应景。 里面的东西早就试过,所以江蕴便把箱子安心放着,也不用一一打开来再查验,只是每日睡前看着这几只箱子,便觉得安宁却又激动,倒是有些矛盾的很。 她进屋第一眼会看箱子,入睡前的最后一眼也会看。 而这几日,相府那边便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里里外外都开始装点,门面都要有下人在外搭了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这个不用谈里面,处处打扫的锃亮不说,该挂红绸子的地方也都挂满了。 青姝看着相府这般场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回错了家。 这么多年来,府里几乎就没出现过红色,包括逢年过节。 就这样素净多年,突然翻天覆地,陌生了起来。 她跟搬了新宅子一样,也跟着新鲜喜悦。 程风见青姝乐呵呵的看着这些装点,抱着一把大刀站在她身后问道:“你可是喜欢这样的布置?” 青姝反问道:“谁不喜欢热闹喜庆?” 她说完,自己又补了一句:“除了相爷。” 可她说完这句,自己又忍不住再加了一句:“以后估计相爷也会喜欢了。” 程风听了,也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就道:“那我以后也这样布置。” 第369章 成婚前一天 他说完这话后,两人是同时顿了一下,然后又同时撇开眼,转移话题。 这些时日下来,他们的相处状态仿佛已经定了,这种情况下,两人心有灵犀,但又同时羞涩,做不到面对面继续聊下去,便换一个新话题。 谁让程风在这方面内敛的很,不及苏明樟的万分之一,不得不说,脸皮厚是一种技能,而不要脸,这是一种天赋。 程风没有技能也没有天赋,有些事情只要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说就不用说的那么明白了。 而这些时日来,除了相府在忙碌,各个官员和各大家族之间,也都没有闲着。 苏明樟位极人臣,他那样的身份,给他送礼,是仅次于给皇上送礼的程度,不得不重视起来,若是送的敷衍草率了,自己丢了面子不说,只怕他心中不悦。 即便苏明樟自己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也不稀罕什么礼,但是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很把这事当回事,想要送的好被他记着,但又不能太过于价值连城,那就明摆着自己贪了不少。 如此一来,实在是难上加难。 各大名门望族之间,关系好的也难免会互相交流,但这聊到最后,也说不出送个什么好来,苏明樟这人,没什么喜好,也什么都不缺。 也不知是哪个聪明人提了一个主意,说是见苏相爱屋及乌,那他们投其所好,也可以投江蕴所好。 给苏明樟送不出东西来,就给他的新娘子送呗,横竖能送女人的东西数不胜数,她有了难得一见的无瑕海珍珠,那就再给她找无瑕的翡翠镯子,蓝红珍宝,实在不行,她不是当医女吗?珍贵药材也行。 官宦家族们之间聊的火热,就连江晟去要账时,都免不了听到几句,他们商议着给江蕴的礼,预算少的在几百两银子,多的则是几千两上万两都有,但却没有一家拿得出几百两欠朝廷的税钱。 江晟被这一幕幕气得头晕眼花,再一次忍不住张口讥讽几句,又险些被揍。 他再次在那所谓的“运气”下逃脱出来后,极速回家,抬手就写了一篇文章,满篇批判处处讽刺的世道,甚至因为心中怒火太深,难免的将这些过错放到了江蕴与苏明樟身上,若是不知情者看了,估计还会以为苏相是个大贪官,而江蕴边吃着贪官边上吹枕头风的人,不断的让他再多贪些,再多贪些…… 江晟写完还不够,又一口气将一模一样的文章抄写了十几二十遍,夜都深了,还在继续写,直到写了整整一踏,才昏昏沉沉睡去。 他不将这肮脏的世道揭露开来,他只觉得自己死都难以瞑目。 他要揭露,而且要在这洛阳城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五月初五,苏明樟与江蕴大婚的时候揭露。 他要让他们毁于高台,他要让黎明百姓看看,他要让皇上看看,即便他自己没有好下场,他也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权贵之家最不堪的一面。 毁了他们,撕破那些人的脸面,让江蕴和苏明樟成为众矢之的,江晟想,他念在药的情分上,已经没有想害江蕴什么了,但实在是这些事情太恶劣,她就自己嫁给了权贵之首,自己卷了进去,也就怪不得他什么了。 不过还有谁能怪他什么呢?他这样做,早就不顾自己的后路了。 这股怒火积攒在他心中,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瞬,就算是大靖忘了他也不想管。 *** 五月初四。 这日开始,江蕴没有在医馆看诊了。 按照规矩,这待嫁的新娘子早几日就不该抛头露面了,只是江蕴是相对自在的存在,没有真正的权贵之家那样规矩多,且百姓也需要她,苏明樟也乐意让她自由些,所以前几日她依旧在给百姓看诊。 但是五月四日这日开始,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思了。 她面上表现的淡定,行为举止也依旧,但是心中的紧张与欢喜,或许还有重重难以言表的心情都积压在心中,不知如何表露,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疯狂的逗弄小绿。 这日中午,刘妈妈带着几个妈妈们又登门了。 江蕴见了,便问道:“刘妈妈怎的又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东西要送来?” 她问完,往后看了看,却也没见还有箱子拿来。 刘妈妈见她这样,忍不住道她一声傻。 刘妈妈:“阿蕴姑娘你怎么也犯傻?莫不是明儿个要成婚,今日太兴奋,脑子里都琢磨不清事了?” 江蕴:“啊?” “嘿,还真是傻的彻底了。” 刘妈妈晃着帕子,就带着妈妈们往里走,嘴里道:“姑娘,我们若是不来,那明儿早上,你是自己梳妆,自己穿戴,再自己出门?” 江蕴恍然,听刘妈妈说完之后,她自己都忍俊不禁,觉得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她身边没有什么从小跟到大的嬷嬷或是丫鬟,这医馆里,除了她以外,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全都是男子,难不成还能帮她梳妆打扮? 江蕴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是我一时迟钝了,妈妈们莫怪。” 刘妈妈打趣:“我们哪能怪你呢?只替你高兴还来不及,过来路上走的口渴,不知可否能讨杯茶喝。” 江蕴又是苦笑一声,“我今儿也真是不在状态,竟连这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江蕴喊来顾安,让他倒了些茶水过来。 刘妈妈道:“阿蕴姑娘,你若是紧张,便深吸几口气,稍稍调整一番,毕竟明日还有的你紧张呢,可若是太过欢喜导致的,那我们老婆子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沾沾你的喜气了。” 江蕴低头一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突然又想到些事情,抬头看了一排妈妈们,有些为难道:“刘妈妈,我们这医馆房间本就少,再加上有不少给药童们住了,现在的空房,怕是不够妈妈们在这歇一晚,不如……” 第370章 嫁妆 江蕴想说的是,不如让妈妈们先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不等江蕴说完,妈妈们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截了当说不行。 就妈妈摆手道:“阿蕴姑娘,我们住在这儿,卯时一到可就要让你起床梳妆了,若是现在回去明儿再来,岂不是寅时就要出发,那这么一算来,是才倒下睡了一会儿就要起床赶来,实在仓促,横竖明儿是大事,今晚上本也是不怎么睡得,姑娘给我们屋子,夜里稍稍坐着眯一下就行,姑娘倒是早点睡,能睡满三个时辰都是难得了,明儿若是不起,我们老婆子可是也会把你拖下床了。” 江蕴听妈妈们这样说,也就尊重她们的意思,将她们在边上的屋子里妥善安顿好,也顺势问道:“刘妈妈,我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刘妈妈道:“你还想准备什么?该准备的,那几大箱子都备着呢,你只管把人准备好了,明儿别困的慌就是,届时相爷一早就来,你得在屋里坐一天呢,不能瞌睡了去。” 江蕴道:“知道了,我今夜早些睡就是。” 才出客房的门,江蕴便看见顾安笑眯眯站着,仰着脑袋瞧她。 江蕴问道:“嗯?这是找我有事?” 顾安道:“师父说了,让你去看看嫁妆。” “嫁妆?” 江蕴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嫁妆。 之前顾知延就没有提过此事,江蕴也没有主动问,且她想着,这嫁妆对自己似乎也不太重要,一来苏明樟根本不会在乎她有没有这些底子牌面,二来她自己也什么都不缺,外公年岁大了,她没有娘亲能帮着操持这些,想着没了就没了。 结果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她才知道,外公虽然什么都不提,但他老人家是什么都记着呢。 江蕴提了提杏白色的裙角,加快了步子,进到顾知延房中,人都还没完全走进去,就先出声道:“外公,给我备了些什么嫁妆呀?” 她语调是难得的轻快,像极了被宠爱着得了甜糕吃的小姑娘家。 怎料这轻快的声音,换来了小老头装腔作势的两声哼哼。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高兴?” 江蕴扶在门框处一愣。 “外公何意呀,我莫不是要哭着出嫁呀?” 江蕴知道顾知延的意思,打趣道:“就这般舍不得我?” 顾知延叹了口气,“女儿家家要出嫁,那舍不得家里人,掉掉眼泪才是常态,怎么也该是边哭边笑,你倒好,只有笑。” 顾知延这样一说,江蕴笑得更乐。 江蕴道:“外公倒像是个小孩子。” “你还教训起老头子我来了?” 江蕴道:“那是您老人家多虑了,那大多数姑娘嫁了人,是一辈子再也没几次娘家可回,这才哭的死去活来,那我情况特殊不是?相爷是应允我之后继续在医馆当女医的,且医馆还离相府这样近,我这也是实在没有掉眼泪的点。” 顾知延抬头道:“话是不错,那你这不是掉两滴眼泪,走个过场意思意思。” 江蕴啼笑皆非。 顾知延道:“总之身为长辈,听到家中姑娘出嫁,下意识便是心中有怅然若失之感,可能是外公年纪大了,整日恍恍惚惚瞎敏感。” 江蕴道:“所以外公早早给我备下了嫁妆,但是一直闭口不提?” “就数你聪明。” 顾知延说完,招呼江蕴过来看嫁妆。 顾知延道:“我们小门小户,明儿这嫁妆抬出去也不显眼,不求和苏相的排场显得门当户对,因为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 小老头嘀嘀咕咕,江蕴就在桌边坐下,看他一一鼓捣眼前的东西,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在家中受着长辈宠溺,可转瞬一想,明儿就是嫁为人妻了,今儿居然还有这种当孩子的错觉,又不免觉得好笑。 顾知延道:“没什么名贵的东西,这箱呢,里头是些床帘幔帐鸳鸯枕,就是规矩里的置办,去了用自家带的,安稳吉利。 这箱子是外公这些年的积蓄,知他苏相不缺钱,更不缺给你用的银两,但外公给你的那不一样,你能一辈子都用不上那是最好,拿去了就放着压箱底。 这箱子里是药,女子种种不适,能用到的最好的药都在这其中了,你不是时时都在医馆,这上好的药留在身边最近的地方,外公方能安心,你自己这些日子该学的都学了,哪样如何用,我也就不必多交代,若是需要了,你心中也都有数。 然后这儿还有些首饰……” 说到这里时,顾知延停顿了一下。 江蕴凑过去看,见那装首饰的箱子和其他的箱子不一样,那箱子格外破旧些,有着一种陈年旧物的气味,木料不算名贵,雕花也不算精致,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 江蕴看了看顾知延,问道:“外公,怎么不说了?” 顾知延稍稍缓了一下神,打开箱子道:“这箱子里头是些旧首饰,老东西,治不了几个钱,但你也一并带去。” 江蕴问道:“旧首饰?是谁的?莫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我娘的?” 顾知延摇了摇头。 顾知延道:“当年你娘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出嫁,估计人去了后,早就被江家吞干净了,哪里还能留下什么东西?” 江蕴的脸色稍稍黯淡了些,道:“那是……” 顾知延道:“是你外婆的。” “外婆?” 顾知延道:“不错,当年你娘出嫁,也是给了她一些,只是我心中念着老婆子,又留了她一点东西,现在外公只有你了,这剩下的,传给你就是,这女子出嫁,向来是会有母亲啊,祖母啊送些自己贴身的首饰以示祝愿,外公便帮着给你就是。” 江蕴拿起里面的首饰仔细摸着看着,道:“是传承,亦是祝愿,只是我带走这些,外公不心疼吗?” 顾知延道:“我留着一根亲手给她做的木簪子呢,这些,便算是她也看着你出嫁,只要你……你不嫌晦气就是。” 江蕴刷的起身,“外公这是什么话,至亲之间的物件儿传承,何来的晦气一说,若有这种说法,这世上还有什么传承?” 顾知延听她这般讲,也就放心了,江蕴将东西一一收好,道:“外公给的,我都会保管好,明儿跟在我轿子后面,也是我的底气。” 第371章 苏明樟你这时候来干嘛? 顾知延欣慰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道:“啊,对了阿蕴,顾安方才来求我,说是有个心愿,想问你答不答应。” “什么?”江蕴问道。 顾知延刚要开口,却余光看见了在外徘徊的顾安,便招手让他进来,“顾安,你想要什么,自己进来说就是。” 顾安跳进来,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江蕴,道:“阿蕴姐姐,明儿我也想一起,行不行?” 江蕴一顿,问道:“一起什么?与我一起出嫁?” “自然不是!” 顾安道:“我是男孩子,怎能嫁人呢?我不过是想凑个热闹,阿蕴姐姐,我算不算是你的娘家人啊?” 江蕴道:“自然算是,不仅你,这医馆里所有人都是我的娘家人。” “那我想领个差事!”顾安道:“我要在最热闹处,就是阿蕴姐姐你轿子边上,我走在边上,想装一揽子蜜饯果子,就撒出去讨吉利。” 江蕴一眼将他的心思看透,道:“你不是想讨吉利,你这就是觉着好玩。” 顾安被戳穿了也不反驳,道:“我听说大小姐出嫁,边上都是有陪嫁丫鬟跟着的,在轿子外跟新娘子说话,给新娘子递帕子递吃食,阿蕴姐姐没有陪嫁丫鬟,青姝姐姐又是相府的人,只能在相府迎阿蕴姐姐,顾平师兄走边上,姐夫要吃醋的,所以,只有我最合适了。” 江蕴想了想,道:“也是,我似乎真是却这样一个人。” 说罢她打量了一下顾安,虽说是个小屁孩,但是胜在机灵,她浅笑道:“别说,顾安,还真是你最合适。” 顾安听她这么说就乐得更欢,道:“那我去准备蜜饯!我明日就走在你轿子边上!” 这句话都还没说完,顾安就撒欢的跑出去,小白狗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跟在他后面瞎跑。 这些事基本上安排妥当之后,江蕴下午小憩了一番,晚上随口吃了点,便想着妈妈们的话,说是明儿天不亮就要起,于是洗漱过后,秋千也不荡了,其他事情也不忙活了,直接就去了屋里,往床上一趟打算早早就睡。 但也实在有些太早了,且下午也休息了,只能是闭着眼睛,根本睡不着,半个时辰后,江蕴无奈起身,点了灯,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但这屋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她随便鼓捣着,突然从床下翻出两本被遗忘的书。 江蕴还没怎么看过,过去一来是白日里比较忙,沾床很快就能睡着,而来也是特地回避,总觉得不好意思看这些,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 事到如今,明儿都要成婚了,她横竖睡不着,又摸出了这两本书,便想着翻来看看也无妨。 于是江蕴便靠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翻开一页来。 第一页没什么,只不过算是目录罢了,有些拟物词汇,江蕴都不太看得懂,但往后翻之后,她便整个人白里透红起来,脸颊是红粉的,耳垂也是。 实在是那上面画的太过于详细,就算是什么也不懂的人,看了也会不自觉地满脑子污秽,这东西要么不看,但一看进去,只会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即便是心脏跳的飞快,也忍不住一页接着一页往后翻,偶尔看了后面的,又会忘了前面的,于是就又翻回到前面,想着对比一下哪一个更加离谱,结果觉得都很离谱…… 只是只看了半本不到,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动响。 江蕴因着感觉自己在做亏心事,故而对声音格外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慌忙想要把书藏进枕头下面,虽说这儿也不会有人不敲门就进来她房间,但她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正因于此,手脚有些慌乱,所以藏书的时候,只藏好了自己手上那本,另一本不小心被胳膊肘碰到了床底下。 江蕴正要弯身去捡,突然听到吱呀一声,这不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因为门被习惯性上了锁,但窗户是微微开着的,春日里不那么冷了,这窗开着透气也舒服,但只是开了一条缝的窗户此时被开到了最大,江蕴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跃进来。 屋内的灯火因着苏明樟带进来的风而晃了晃,江蕴因为看到他而太过震惊,所以捡书的手也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捡还是该放着,一秒过后,她稍稍回神,立马压着声音但语气急促道:“苏明樟你干什么?!” 苏明樟站稳了身在,走过来立在她面前,一身墨色常服,让他在外的时候隐于夜色之中,但在江蕴面前居高临下时,又颇有压迫感。 苏明樟见她脸色很红润,下意识喉结上下一动,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江蕴道:“你是猪脑子吗?” 苏明樟道:“怎么现在不骂我狗了?我不习惯。” 江蕴:“……” 她现在没空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恼怒道:“明儿不久光明正大成婚了?你今儿翻墙进来,算个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窃贼,又或者以为我们风流浪荡,饥渴难耐,便是多一日也忍不住,那怎么办?” 苏明樟顿了一下,道:“你现在说话真是直接露骨。” 江蕴:! 江蕴道:“我也是一时口快,是被你气极了。” 苏明樟又道:“但是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饥渴难耐,今夜我横竖是睡不着的,来见你一面怎么了?” 江蕴深吸一口气,她又无数话可以反驳,但此时此刻,那本书就在苏明樟脚边,只是苏明樟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她脸上,所以还不曾注意。 江蕴紧张,又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好言相劝道:“那你现在也见了我一面了,可快些赶回去了?” 第372章 你再亲一下 苏明樟眸色微垂,总感觉江蕴这陶都有些怪怪的。 他想,江蕴想要赶他走,那也是正常的,毕竟一来不合规矩,二来,被发现了她定是会不好意思,但是也不至于这样急切,她明儿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他来陪她说说话有什么不好。 再说,他不守规矩这点儿事,江蕴早就依旧习以为常了才对。 于是苏明樟语气有些委屈道:“你就这样急着赶我?见我见烦了?” 江蕴现在根本没空理会他的矫情,只想着死了也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成婚前一晚再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书,前些时日看不看的都算了,成婚前一日看,他还不得觉得她是想的睡不着? 江蕴见赶不走他,也稍微清醒了些,知道这厮跟自己一样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便把语气放缓下来,道:“苏明樟,我困了,明儿我天不亮就要起来梳妆,我那妆发随便弄弄便是一个多时辰,你可忍心看我睡不够?” 苏明樟道:“我知道,只是现在还早,我只看看你便走,前些日子都没见着,你不想我?” 前些日子两人没怎么相见,一来是苏明樟比较忙,二来则是到了临近婚期十天的时候,顾知延便不许他们再见面,说是成婚前不好天天见面,这民间习俗的规矩,为着老人家高兴,苏明樟也忍了,所以他早就想的很,怀里不能抱人就算了,就来来吃饭都不行。 苏明樟看着眼前人这般清秀模样,像是粉白粉白的半开菡萏一般,不知这张时常素净的脸,明儿上了明艳妆容会是如何。 苏明樟凝着她看,他看得认真了,自己眼里就会无意地放钩子勾人,若是平时,江蕴定然是要陷进去的,但是今儿却小手推上了他的胸膛,敷衍道:“哎呀,我自是想你的,但是再想你明儿不也就见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不然叫我外公知道了,你我都不好说。” “又催我?” 苏明樟这回直接在她床边上坐下来,“阿蕴,你心虚。” 江蕴:“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苏明樟道:“我也不知道,但你心虚便瞒不过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如就直接交代了。” 江蕴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我对你能心虚什么?难不成这屋里藏了个男人?” 苏明樟道:“若是藏人,我直接将他阉了。” 江蕴:“……” 他还真往下接? 苏明樟也就这样一说,他当然知道江蕴这房里没有藏人,不然就这样一个小空间里,若是有别的气息,苏明樟静下心来便可以轻轻松松察觉。 除非那人内力极深,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 思及此,苏明樟又补充问了一句:“莫不是真藏了?萧煜之?” 江蕴脸色立刻一垮,道:“苏明樟你在说些什么东西?你若是到现在还要这样怀疑,我看这婚是不用成了。” 江蕴说完伸手推他,想将他推下自己的床,但光是推还不够,毕竟那点儿力道对苏明樟来说根本就没有力道,江蕴气不过,就手脚并用,一只脚直接顶到他肩膀前,把他人往外挤。 苏明樟见她这反应,心想这便对了。 不是满眼写着心虚,局促地紧张地赶他走,而是这般很放得开自己的情绪,嘴上不饶他,然后与他打闹,这才是最熟悉对味的感觉。 但是这刚才心虚,他一说些胡乱怀疑的话反倒是不心虚了,那她刚才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苏明樟把她抵在自己肩膀上的腿拿下来,道:“是我嘴贱逗你,我知你与他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激你一下,虽然与旁的男人没关系,但你一定是有事瞒着我,我劝你还是如实交代的好。” 江蕴欲哭无泪。 “相爷,算我是求您回去好好歇息吧,我敢拿我项上人头担保,我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且就放心。” “我知道!” 江蕴越是这样,苏明樟就越是好奇,他好奇江蕴这样乖巧专情之人,到底在心虚什么,但是他似乎又没有什么办法逼着江蕴自己说出来。 正当他还在考虑如何与江蕴博弈的时候,江蕴忽而换了一套招数,她坐着往前凑过来,凑得离苏明樟极近,整个人都是往他身上贴。 苏明樟只觉得一阵淡香味窜入鼻腔,不是过去江蕴身上那股子药香味,而是极罕见的花香味。 江蕴身上也是第一次有花香味。 是刘妈妈们特地交代的,今儿夜里她用了花瓣沐浴,花瓣都是妈妈门带来的,新鲜,留香又久,那味道与人身上自身的那一点点体香味融合后,经久不散,当然,要凑得极近才闻得到,也就是说,新娘子这身上的香味小心机,是只给郎君一人知道的。 苏明樟把明儿的服气都先享了。 这味道一来,他脑子一片空白,眨眼后才缓过来意识,只是话都还不曾说上一句,就感觉下巴上一热,原是江蕴仰头,在他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 方才还在与他闹情绪,这没由来的一吻,让苏明樟更是愣住。 他以前觉得很是拿捏江蕴,从任何方面的拿捏。 但现在好像哪哪都拿捏不了。 江蕴不怕他,江蕴现在也有人护,江蕴还能自力更生,这些都挺好,但江蕴现在的路数是他下意识看不懂的,江蕴现在明明有事瞒着他,却是他猜不到的。 这怎么行? 苏明樟想到这,再度要开口,怎料下一秒,唇上又被盖了个章。 江蕴亲完之后,便将下巴抵到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软语道:“苏明樟,我真的好困,明天就嫁给你了,我和开心。” 这短短两句话,差点给苏明樟说成个傻子,就是那种没聋也没哑,但就是愣在那里半天回不出一句话的样子。 只见他嘴角微微有些笑意,但是又故作矜持。 江蕴这样说,直接是改变了分为,转移了话题,他要怎么追问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苏明樟感觉自己败下阵来。 婚还没成,仿佛就看见自己日后的日子了一般。 明明是被治了,却还偏偏心里欢喜,想笑。 苏明樟心里骂自己真贱,然后看着江蕴道:“再来一下。” 第373章 顾安的任务 江蕴:“……” 苏明樟说到轻声细语,目光还满是柔意,跟只被宠的大狗一样。 江蕴刚才多少还有点装的哄的意思,但看他这副模样,也是真的心里软下来,搂上他的脖子认认真真的亲了一下,停留的时间挺长,但也只是轻轻碰着唇瓣。 她只能做到这样了,不像他似的,喜欢长驱直入,狂风暴雨一般,但平常如果这样,以苏明樟的性子,一定是会反客为主,而这次他却出奇的安静,就这样静静享受着,颇有一种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感觉。 江蕴吻完,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日为何这样乖?” 因为想发狂也憋着明儿一次性发个痛快。 苏明樟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这话肯定是没说出来,他只道:“觉着舒服,就想多享受一下。” 江蕴问道:“那现在可享受好了?” 苏明樟嗯了一声。 江蕴心想此人果真是只能顺毛捋,她耷拉了一下眼皮,表示很困。 苏明樟会意,道:“知道了,早些睡,我来也是要与你说,明儿若是在屋里等的困了累了,你只管要吃食,吃饱了就睡,不用太过死板规矩。” 江蕴道:“知道了,跟你在一起向来是不用那么规矩的。” 苏明樟道:“主要是怕你累了。” 江蕴心中一暖,结果这厮话还没说完,又紧接着来了一句:“累坏了晚上就困的没边,难免误了正事。” 江蕴无言。 话糙理不糙,但是当着她的面这般说出来,不是羞她是什么? 江蕴把被子一闷,道:“你不走我就睡了。” 苏明樟这才起身,道:“走了,阿蕴,等我明儿来娶你。” 他说完这话起身离开,来是从窗户来的,走就不必翻窗了,他光明正大往门口去,走了两步后,感到身后有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是江蕴把闷着的脑袋露出来了,一双眼睛估计盯着他的背影,于是苏明樟又回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江蕴回他道:“嗯,我等你。” 苏明樟得了答复正要走,只是转回头的一瞬间,余光似乎看到地上掉了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目光稍稍撇过去半秒,就感到原先在床上松弛躺着的江蕴突然紧张起来,手用力捏了捏被子。 察觉到这一点后,苏明樟只犹豫了一瞬,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他无需再多问什么,内心已经一切都明了。 推断出这全盘,也只需要这一秒,只要看到地上那本书,一切都豁然开朗。 江蕴因为书而紧张,那还能是什么书?总不可能是医书或者话本子,刘妈妈给她书,苏明樟是知道的。 思及此,苏明樟忍不住勾唇一笑。 难怪见到他的时候脸色粉扑扑的,大晚上又不可能涂胭脂,难怪她那般心虚慌乱,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原来是怕他发现她在看些闺中趣事的书。 但这件事情竟然已经被他知道,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逗弄她一下?只是想着她今日确实该早些休息,又为了哄他快些离开,费了那么多劲,这才勉为其难的离开了。 明日再逗弄也不迟。 医馆的后院很是安静,苏明樟本以为自己安心从侧门出去就是,但怎么也没想到,快要走到侧门的时候,突然从树后冒出来一个小身影,挡在了他的前方,抬着头,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站着。 是顾安。 大晚上的一个小孩子不睡觉,苏明樟是真没想到。 他语气寻常,问道:“做什么,抓鬼?” 顾安一脸老实的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孩子就是这般,本来精力就比较旺盛,现在又得知了明儿的热闹,和自己担负的重任,便满脑子都是明天的画面,各种预想,还处处思考细节,怎么样走在阿蕴姐姐的轿子边上才能最风光,至少不能给阿蕴姐姐丢脸。 横竖想的睡不着,顾安就但这小白出来瞎转悠,反正天气也暖和些了,不冷。 苏明樟道:“睡不着也进屋里去,大晚上的小孩子在外面乱晃什么?” 顾安人小鬼大,反问道:“大晚上姐夫在这里晃什么?” 苏明樟喜欢姐夫这个称呼,所以听到了就会语气好一点儿,对顾安的耐心也会多几分。 苏明樟道:“我想你姐,来看看她,你不许和你师父说。” 顾安拍拍胸脯道:“放心,我是站在姐夫这儿的,现在连小白见了你都不叫了,说明我们是好兄弟。” 苏明樟懒得和一个小孩子称兄道弟的,只随口道:“好,我信你就是。” 苏明樟说完之后,手刚碰上侧门的门把手,突然又收了回来,脑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顾安道:“顾安,你做事可靠谱?” 顾安点了点头。 他也不先问个什么事儿,点了头再说。 苏明樟蹲了下来。 这是苏明樟头一回蹲下跟人说话,顾安你是赚足了面子。 苏明樟抬手招呼了一下,示意顾安再凑得近一些。 顾安对悄悄话有着天然的好奇,便满心欢喜的凑了过去,问道:“姐夫有什么秘密任务?” 苏明樟道:“明儿你趁着你阿蕴姐姐在忙着的时候,去她屋子里,床上,枕头下面,找两本书出来。” “两本书?” “不错,我若是没有猜错,在她枕头下会有两本书,你就把书藏在自己身上,到时候来相府的时候,悄悄塞给我。” 顾安不解,问道:“这算是什么秘密吗?不就是两本书,阿蕴姐姐不能直接放到嫁妆箱子里吗? 苏明樟道:”不能,只需你带了悄悄给我。“ 若是放到嫁妆箱子里,回头让下人清点或是整理搬运,总有一丝被看到的可能。 顾安还想再问些什么,苏明樟又道:“小孩子不要问太多,你只需答应我办成,还有,不许翻开那书,我便答应你一个愿望。” “随便什么愿望?” “随便什么愿望。” 第374章 顾安的任务2 “那我的愿望就是翻开那书。” 顾安咧着嘴犯贱道。 苏明樟连个表情都懒得给,扭头就走。 “欸欸欸!” 顾安急了,冲过去扯住他的衣角,“我不过就随口一说,我还没说愿望呢!我刚才不过是开玩笑的!” 苏明樟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说。” 顾安道:“我想出去玩!” 苏明樟道:“可以,哪里,我派人带你去。” 顾安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我就是想出去玩,我也不知道要玩什么,我就是想出去玩。” “那我便先答应下来,之后再兑现,你想好去哪里了跟我说,届时我会专门派人带你。” “我不要。” 苏明樟皱眉,有些烦了。 顾安没觉得有什么,但实际上这对于苏明樟来说,已经是很得寸进尺的程度。 “那你要怎样?” 苏明樟忍着不爽问他。 “我不要跟不认识的人去。” “……” “那跟谁去随你,我给你银子报销就是。” 顾安道:“还有,你要说服我师父,因为他从不让我去玩,说小孩子家家便要好好学习。” 苏明樟满眼无奈,“所以这才是关键?” 顾安点了点头道:“对啊,没有银子我可以问阿蕴姐姐要,但是阿蕴姐姐也说服不了我师父。” “那你便把这样一个难题放到我头上?” “姐夫,不是你说提什么愿望都可以的吗?” 苏明樟静默地看了他三秒钟,“好,我答应你。” “谢谢姐夫!”顾安笑得两眼弯弯,心情大好。 “那你可记住明天要做什么事了?” 顾安复述道:“我记住了的,明天要蹭着阿蕴姐姐在忙的时候,到她床头的枕头底下拿两本书,拿了之后不许翻开,只能藏在自己身上,等到了相府的时候,再偷偷交给你,对吧?” 苏明樟点了点头道:“记性尚可,那就这样说定了。” 一大一小达成了约定之后,都心情愉悦的很,苏明樟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顾安脑子中又开始了各种幻想,从方才幻想明天的场景,到现在幻想之后出去玩的经历。 他最长的一次“旅途”,就是跟着师父来到洛阳,但是一路颠簸赶路,到了之后也没能出去玩,医馆开好之后又是日日学习,他还小,就想玩一玩怎么了。 顾安觉得师父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有时候管教学生太过严厉,但也是他这个年纪使然,还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总是想出去看看的。 去哪里呢? 顾安横竖也不知道几个地方,就在那瞎想,一边撸着小白狗。 不知几时,顾安才回屋里睡觉去,顾安睡下不到两个时辰,隔壁的屋子就被敲响了。 “阿蕴姑娘,阿蕴姑娘,醒醒。” 刘妈妈先是轻轻敲门,里面没反应,别稍微喊的重了点。 但里面还是没声音,没有叫醒江蕴,反倒是叫醒了顾知延。 但若是说实情,顾知延是一晚上没睡,年纪大了,本身就睡得少,想到江蕴的大事,就更加睡不着了,一晚上迷迷糊糊闭着眼,现在外头刘妈妈喊江蕴喊的大声,他就来了。 至于江蕴为什么没醒,实在是她很晚才睡着,此时睡得很香。 顾知延一来,便敲门敲的更用力了,刘妈妈们毕竟不太好意思用力敲门,但顾知延无所顾忌,门环一扣,道:“懒虫,苏相都已经到家门口,你是不嫁了?你不嫁外公可替你嫁了!” “啊?” 江蕴迷迷糊糊听到这些话,起身揉着眼睛看窗外,已经站了好几人。 下一秒她就飞快穿衣下床,“外公!我起了的起了的,刘妈妈进来吧!” 她去把门一开,妈妈们进来,各自开始分工忙碌。 就连洗脸洗手的水,都全部可以打进来,“姑娘,快些,洗了脸之后好上妆,然后一边上妆,我一边在后面给你盘发,这衣裳最后再穿,这鞋倒是可以先穿上。” 江蕴:“我还没吃早膳。” “哟,这天还没亮呢,吃什么早膳?你要是等下饿了,便在轿子上随便吃点,让人把东西给你递进来就是了。” “哦……” 江蕴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洗了脸就坐到铜镜前,妈妈小心翼翼的给她上着胭脂,描眉,江蕴像个木头人一样乖乖坐着,没有刘妈妈的话,她就目视前方,连眼珠子都不会乱动。 江蕴这儿忙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边跟后面稍稍清闲一点的妈妈道:“烦请妈妈去隔壁敲敲门,把那孩子喊起来,免得他睡过了头。” “孩子?” 江蕴道:“他可是今儿有重任的,不能睡过了。” 妈妈点头就往门外去,敲顾安的门比敲江蕴的门还要费力许多,那小子瞎想了一晚上,此时正是睡得死,这沉浸在梦乡里。 最后那个屋子也是顾知延打开的,直接用钥匙打开的。 毕竟江蕴还是能叫的醒,但顾安这小子睡得死的时候,神仙来了没办法。 门开了后,顾知延走进去,直接一把将人从床上拎起来。 “你不是说今儿给你阿蕴姐姐长脸面,帮大忙的吗?不是要走在她轿子边上吗?莫不是在梦里走。” “哎呀哎呀,师父轻这点轻着点!” 顾安刚才正在做梦,梦到自己出去玩,买了好几筐甜糕,正在树下大快朵颐,眼前是流水人家,一会儿又变成山川树林,好不止在快活,结果下一秒自己开始腾云驾雾,飞到天上去。 一睁眼,自己还真在半空中。 “呜呜师父,我清醒了。” 顾知延这才加上放地上,道:“快先把衣裳穿戴好,你阿蕴姐姐已经在上妆了,你若是速度快些,还能有时间吃个早膳。” 顾安突然眼睛亮起来。 “阿蕴姐姐在上妆了?” “怎么了?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顾安嘿嘿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想过去看看罢了!” 说罢顾安随便披了一件衣服,鼓捣了两下就往隔壁冲。 “这孩子疯疯癫癫做什么?” 顾知延看着顾安的背影,一脸迷惑。 顾安跑到隔壁,进去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跟头。 “哎呀,这哪来的孩子,这样毛毛躁躁的,别撞到了新娘子才好。”刘妈妈一边帮江蕴盘发,一边说了一句。 江蕴想要看过去,但是不能转头,只能出声问道:“顾安?你跑过来做甚?” 第375章 偷书成功 “没什么没什么!阿蕴姐姐,你真好看!” 江蕴看了看镜子里上妆上到一半的自己,此时头发被刘妈妈抓在手里,扭着往天上转。 江蕴:“你要拍马屁也该等我全部弄好。” 顾安笑道:“阿蕴姐姐什么时候都很好看,不过说句实话,怎么就是拍马屁了?” “不知道你这油嘴滑舌是与谁学的,但不知道学好的,回头小心我揍你。” 顾安吐了吐舌头,“便是全世界都来揍我,阿蕴姐姐也绝对不会揍我。” 顾安对此很有自信。 刘妈妈道:“唉,姑娘可要专心点,可别眼神动来动去的,到时候妆上歪了,可是要擦掉重新来。” 江蕴不再去理顾安,又开始认认真真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 顾安见状,舒了一口气。 没有人注意他才是最好。 他装模作样在边上仔细观摩了一下,然后挪动着脚步慢慢往里去。 他个头不高,动作又慢,妈妈们也没有管他,她们注意力全在江蕴的脸上和头上。 顾安挪动到了床边。 他知道这样不好,男女有别,身为男子,不该随意触碰女子闺房里的任何东西。 但是……姐夫也是一家人嘛。 姐夫的话还是可以听的。 思及此,顾安轻轻掀开了江蕴的枕头 姐夫说的果真十分准确,下面整整齐齐躺着两本书。 一瞬间,顾安极想要翻开这两本书,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实在是好奇心强。 要他压抑住好奇心,实在是比登天还难,他的手放在书背上一小会儿,在这一阵子的犹豫过后,他还是决定遵守昨天的诺言。 他想,姐夫是高官,但是说一不二之人,说了不让他翻看,他若是翻看被他知道了,自己以后估计再也不能求他任何事。 更重要的是,他虽说年纪小,但也是想当君子的人。 君子,就是像顾平师兄那样的人。 于是顾安在这关键时刻忍住了好奇心,将这两本书塞进自己怀里,用衣服把他们盖得严严实实的,又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口。 他仔细看了看,觉得乍一眼看不出来他怀里藏了书,因着这衣裳还略有一些厚度,而且这两本书不厚也不大。 他紧了紧衣带,确认怀里的书不会轻易掉出来之后,才慢悠悠的,大摇大摆往外走。 全程没有人发现他做的事。 顾安出去后,又夸了一遍江蕴好看,江蕴和妈妈们还以为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走开过。 江蕴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些什么,道:“顾安,你竟然不去吃早膳,就也打扮一下吧。” “啊?我打扮什么?”顾安问道。 江蕴道:“今日你竟然要跟在我身边,总不好再穿个平常这样素。” 她这样子一说,妈妈们也立刻反应过来,后面稍稍空闲一点的妈妈就来抓住顾安,道:“你这小子原来也是要跟在新娘子身边的?那可也得弄得喜庆一些,不可这样格格不入。” 顾安:“啊?怎么喜庆?我难道也要上妆吗?” “哎哟,那倒是不用,你一男孩子,脸上什么也不用上,只要换身衣裳就行,换一身喜庆点的。” 换衣裳?在这里? “我不!”顾安脱口而出。 “为什么?”妈妈问道。 顾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磕磕巴巴道:“因……因为我没有别的衣服了,我的衣服都是差不多样子的,我就穿这一身,我又不是新娘子!我不能抢风头的!” 他言语之间难免紧张,生怕自己拿了书的是被知道。 不过好在,不值钱的江蕴还给他打了圆场道:“这点倒是真的,他的衣裳全都大同小异,也换不出什么花样来,还请妈妈们想想别的办法吧,毕竟现在时候早,铺子也都没开门,一时半会儿也买不着。” “这……” 一位妈妈看着顾安犯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有了主意。 “这样,你这孩子,跟我过来。” 顾安弱弱:“不换衣服哦……?” 妈妈道:“不换也不换,你不是没有衣服换吗?我给你稍稍改造一下就是。” “不脱衣裳就行。” 顾安说完了,悠悠的走过去。 那位妈妈则是在箱子里翻找着些什么,只见她找出来几根红绸缎,弯下身来,把红绸缎往顾安身上缠。 顾安:“???” 顾安见状下意识后退。 “这是做什么?” “你这孩子,你身上太素净了,自然需要些红色点缀,今儿就是吉利日子,就要红色。” “可你为什么要像包粽子一样把我包起来???” “这不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难不成拿了红被套让你披身上?” 妈妈一边把红绸带往他身上绑,还打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一边苦口婆心。 做完这些,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朵红色绒花。 “我不要!我不要!”顾安后退。 “女子才会戴花呢,我不要!” “哎呦,这哪里分什么男子女子的?你跟在新娘子边上,身上若是你有没有红色,那就是少了彩头,听说你是代替了陪家丫头的角色,你是个陪嫁小子,陪嫁小子也得守规矩不是?” 顾安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 那位妈妈说完之后,其他妈妈也立马跟着附和。 江蕴憋笑。 她自然知道,虽然顾安身上是该带一些颜色,但是头上那绒花实在是妈妈们在逗弄他。 顾安虽说不懂,但也从这些妈妈们的笑容上看出来了。 他想要跑出去拒绝,但又突然觉得自己偷拿了书,是不是偏心姐夫,而愧对了阿蕴姐姐? 有了这个想法,他干脆一咬牙,道:“戴就戴,阿蕴姐姐的彩头最重要” “哟?你这是真心疼爱你阿蕴姐姐呢?” 顾安点点头,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给它也打扮一下。” 顾安指着小绿。 第376章 苏明樟来迎亲了 小绿脖子上被绑了红丝带,前面扎成了一朵小花,打算到时候挂在江蕴轿子前头,红配绿的很是抢眼。 江蕴觉得简直没眼看,想到那画面就忍不住笑。 “哎呦姑娘,上口脂了,先别笑。” 正红色的口脂一上,张扬明艳,江蕴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舍不得挪开眼。 “姑娘先把耳坠子带上,再穿衣裳,最后再戴发冠,发冠实在重,能少戴一刻是一刻。” 江蕴任由妈妈们安排,一早上都是眉眼弯弯,但行动呆呆,用妈妈们的话说,这就是遇喜事高兴坏了,又紧张,可性子里又是淡定的,这才成了这乐着发呆的模样。 她们就将江蕴当作自家姑娘,眼里也跟着欢喜。 江蕴梳妆完,天已经大亮,刘妈妈算了算时辰,道:“最多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来了,姑娘现在先去给长辈敬茶,然后再将这团扇拿好,将脸遮住,等相爷来了,老身扶着你出去,相爷会亲自将你带上轿子。” 江蕴点点头,起身先去给外公敬茶。 顾知延早就端正做好,就等着她来了。 顾知延本是准备了好大一段话想将给江蕴听,但见她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满眼的,只有欣慰二字。 早先年,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外孙女儿,不仅活着,还活得这样康健,生的这样水灵,如今能看到她这样风光大嫁,他心情难以言表,有些干巴的嘴唇轻轻颤了颤,眼睛也是用力一眨,强忍着不哭出来。 沉默片刻,江蕴也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顾知延想到江蕴之前说的,她嫁的那样近,还是会时常来医馆的,便成功平复的心情,开口道:“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坏了?可以敬茶了。” 江蕴道:“是。” 江蕴取了边上顾平端来的茶,恭恭敬敬递给顾知延。 顾知延接过,喝了一口,道:“寻常情况,这茶该是敬给父母的,阿蕴,这茶外公喝了,便将该说的话与你讲了。” “外公请讲。” 顾知延道:“也就是些寻常的话,你既成家,日后要与夫郎和睦,万事有商有量,打点好府中一切,早生贵子。” 他说完这些,轻咳了一下,停顿过后道:“这些都是成婚的场面话,横竖我们这医馆里,也没什么七七八八的亲戚来看着,外公便与你说些真心话。” 江蕴就知道,方才那些话,根本不是顾知延的风格。 顾知延重新道:“你成家,能和睦是最好,但更关键的是,若是受了欺负,绝不能闭口不言,万一苏相日后有了什么变化,你万不可忍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那外公就去替你做主,如今他有官位,你外公我也有点儿民心的,还有什么早生贵子,这种话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你嫁去先开心着就是,孩子这种事,命中来了就来了,不可有压力,你可明白?” 江蕴眉眼温柔,轻声道:“外公,我知道了。” 这头顾知延交代外,外头就有声音传进来了。 是铜鼓唢呐声,一听就知,是走在前头讨彩的。 顾知延道:“听声音,这是来了,你且不用太着急,回去先坐着,让他请一请你,再出去不迟。” 江蕴听了话,刚回头,就见妈妈们在外头候着了,她从刘妈妈手中接过那把镶的金线流苏的团扇,挡在自己面前,又在屋里坐上一坐,等着时候。 顾安兴奋,明明从这里看不到外头,目光还是不停的看,仿佛能穿透墙一般。 “顾安。” “啊?”顾安回头,他听见是刘妈妈在喊他。 刘妈妈道:“你这孩子,快出去看着新郎官。” “为什么要出去拦着?” 刘妈妈道:“就是玩闹的习俗,你得去堵一堵,不能让你阿蕴姐姐太容易就被接走了,你要让新郎官给诸位多发些彩头钱。” 顾安这才反应过来,往门外跑去。 江蕴道:“刘妈妈,这个环节实在没办法,家中没什么兄弟姐妹,不然这一环,倒是最热闹的。” 刘妈妈道:“不过是个环节,走一走就是了,姑娘这成婚的重头戏在后面,相府那便,应该是第一热闹的了。” 刘妈妈正说着,窗外金色的晨光透进来。 “姑娘看,这晨光破云,是好兆头啊,金灿灿的。” 那光穿过窗棂,照在江蕴的团扇上,团扇上的金线被照的反光,团扇都如此,她发上的珠宝更是不用多说。 彼时外头,苏明樟的迎亲队伍已经堵在了门口。 外头只能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单单是他的队伍就已经人数众多,这举牌的,敲锣打鼓的就是前面一长串,后面紧跟着是骑在马上的他自己,再往后就是八抬大轿,八人抬轿,足够让江蕴坐在上面的时候半点儿不颠,再这后面,那边是扛彩礼的队伍。 众人以为,那彩礼他早早就给过了,就在定亲的时候,但是那时是那时的,现在是现在的,定亲给一回算聘礼,这成亲了,又在补上许多,是心意,是排面,也更是重视,这再往后,有些家丁丫鬟们,都装着许多蜜饯果子还有铜钱,随手给路边说好话的百姓讨个彩头,这队伍的最末端,又是那敲锣打鼓的。 这样整整一条队伍排下来,都快从街头排到街尾了,苏明樟的想法是,这成婚一辈子也就一次,反正场面能搞多大搞多大就是,场面越大记得越牢,顺便向众人炫耀一下他成亲了。 顾安知道外面热闹,但没想到这么热闹,一跑出门去,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个子矮,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苏明樟。 苏明樟见他开了门出来,便打算下马进去。 他长腿一伸,行云流水的下了马背,那身红色的喜服实在是气派,但那气派的感觉又与他平日里的官服截然不同。 官服是会让人进而远之,甚至不寒而栗,但这喜服,满是狂放之态,再加上他身型挺拔,举止自信,若是说的好听些,便是能引得众人,尤其是女子紧紧盯着看,舍不得移开视线,但若是说的戏谑一点,还真像是孔雀开屏。 苏明樟走下来,一步直接跨上门前台阶,就要往里去接江蕴。 他根本没把顾安放在眼里,怎料下一秒,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 一低头,只见顾安拦到他身前,张开双臂道:“不许进!” 第377章 苏明樟来迎亲了2 苏明樟:??? 他不低头都看不见这小子。 矮矮一个,他都能直接一脚跨过去。 苏明樟没有想到还有这一环呢,他盘算着,顾知延肯定不会来这一环,这不合规矩,而顾平之前也是被他吃醋误会过,他那样的性子,应该会避嫌,安安静静看着才对,至于其他的药童们,都是来医馆时间不久的,也不算是江蕴正儿八经的亲友,自然也不适合参与这一环,所以他以为没有这个环节了。 谁知道顾安一个人硬生生要撑起来。 苏明樟本不把它放在眼中,脚都抬起来,企图跨过去了,但突然又想到昨儿晚上交代顾安的事,于是给了他个面子,弯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让你办的事可有办好。” 顾安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就在这里头呢。” 苏明樟点点头,伸手示意后面的程风拿一袋银子上来。 银子被丢到了顾安手里,顾安本来还想再拦一拦,但这袋银子实在是沉,苏明樟这给的诚意也太满了,顾安差点就没拎住。 于是无奈,他只能捧着那袋银子乖乖让道。 苏明樟大步迈进去。 对于这里头,他来了那么多次,已经熟悉的很,直奔大厅。 按理说,少有新郎官这样直轰轰闯进去的,都是在外面接了新娘子出来,但是苏明樟是顾不得那样许多了,他要亲自进去把人抱出来。 外头动静传进来的时候,刘妈妈已经牵着江蕴,在大厅门口等着了。 刘妈妈见了苏明樟这样,不禁一边笑着,一边皱眉,心道就没见过这样匆忙的新郎官,这得是等的多,急盼了多久,才这样半点儿矜持模样也没有。 刘妈妈在江蕴耳边有又轻声交代了几句,也不知江蕴有没有听进去。 她按照规矩有用扇子遮住脸,但是又想悄悄看苏明樟一眼,但最后还是按照规矩来,忍住了好奇心。 耳边刘妈妈的话感觉糊糊的,嗡嗡嗡结束后,只听到一句:“阿蕴,我来娶你了。” 是苏明樟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手中就被塞入了一根红绸子。 她拿着一端,刘妈妈拿着另一端递给苏明樟。 苏明樟起初还乖乖接过,带着江蕴往前走了两步,但后面的发展完全就不受刘妈妈控制了。 江蕴只感觉手中的红绸子传来一阵力道,力道很大,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往前冲去了两步,眼看就要站不稳,下一瞬,腰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抵住,紧接着天旋地转,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凌空了。 苏明樟将她抱了起来,事情发生在转眼间,刘妈妈根本来不及制止。 耳边锣鼓声、雀跃声越来越响,江蕴在这嘈杂的声音中,似乎依稀听到了刘妈妈喊的一声“不合规矩”。 江蕴虽然刚刚差点没站稳,但是她今儿就是谨记着这扇子要遮着脸,所以直到被苏明樟抱在怀里,扇子也一直被捏的紧紧的。 她此时依旧挡着脸,对着苏明樟重复了一下刘妈妈的话:“苏明樟,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 “嗯,不合规矩。” “那又怎样?” “不怎样。” 几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话过后,俩人虽没有对视,但是都不约而同的一笑,且笑出了声。 不合规矩,这四个字简直贯穿了他们的从始至终。 一开始说的义愤填膺,到后面说的习以为常,到了现在,说出来只像是在回顾过往,竟还含了几分幽默趣味。 苏明樟道:“从来就没合过规矩,但是打今儿起,以后什么都合规矩了。” 江蕴道:“什么叫以后什么都合规矩了?” “明知故问的是你,我若是将话说的明白了,羞恼的也是你。” 他这样一说,江蕴老实了。 她一老实起来,就可爱的紧,也让人想欺负的很。 苏明樟将她抱出去,这才迈出去,就被外头的人海和声音给淹没了。 江蕴因为一直遮着脸,看不见是什么场面,所以耳朵越发灵光。 这百姓们中,惊叹的有,羡慕的更多。 “这是什么场面?我长这么大竟从未见过。” “新郎官抱着新娘子上轿?这新郎官还是相爷!?” “这福气若是能分我个一星半点儿的,我晚上都要高兴的睡不着觉……” 种种谈论此起彼伏,很快江蕴便被抱上了轿子,帘子一盖,她才稍稍缓过来一点儿,慢慢放下手中的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但是这扇子不适合扇风,一扇,上面的珠宝流苏就叮当响,于是只得作罢。 她只记得,在这热闹之中,听到一声清晰的新娘子上轿,然后现在又是一声起轿,随后轿子就开始动起来。 “阿蕴最美!阿蕴最美!” 轿子外头不知何时挂上了小绿,也不知是哪个机灵的给挂上去的。 今儿江蕴没吃早膳,小绿也没有,此时不知是不是饿了,还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就开始这样喊起来,恰巧应景的很。 顾安此时也如愿地走在江蕴的轿子边上,手里拿着个食盒,本来还想着把东西分给百姓当彩头,但是百姓们的彩头,苏明樟那儿的人已经负责了,于是他就在外问道:“阿蕴姐姐,阿蕴姐姐!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东西?” 江蕴道:“没多少路,就算了。” 顾安看了看这队伍的方向,道:“阿蕴姐姐,路还挺多的,姐夫他没有原路返回,现在走的这个方向,感觉是要绕上小半个洛阳城呢,等到了相府,估计都快要中午了。” “啊?” 江蕴没料到,苏明樟还绕路。 其实,一是队伍太长,掉头不易。 当然这些都是顺带的借口,主要是这点儿路,场面起不来,他就是存粹的想高调一点儿。 江蕴眉毛一挑,平日里觉得他挺低调的啊…… 顾安问道:“那你还吃吗,阿蕴姐姐?” 第378章 拜堂 江蕴轻轻撩开了帘子一角,顾安会意,抬手讲食盒里的果子递进去。 她其实早就饿的不行了,但总想着没多少路,到了府里能安安静静的吃,谁知道苏明樟要绕路。 但想来他这番场面,就三两步来,三两步回去也实在可惜,江蕴横竖是在轿子里坐着,不费力,该吃吃就是。 该说不说,这八个人抬的轿子确实稳,江蕴在里面吃完了又伸出手去要。 顾安顾安带着红色绒花,笑嘻嘻地给江蕴递吃食,这场面也是可爱的紧。 洛阳城的街巷上次这般热闹,那还得是元宵灯会的时候,原以为一年也就热闹那一次,没成想相爷成个婚,倒是比灯会还热闹,队伍七拐八拐,将繁华区域的主街都走了个遍,然后才往相府去。 苏明樟时间算的很准,到达相府的时候,刚好是接近午时,等所有礼数过了之后,也就正好让宾客们都入座用膳。 在人群簇拥之下,随着一身高昂的“落轿”,江蕴的轿子停在了相府门口,江蕴也猛然回过神。 她险些都要在里面睡过去了,这一声响起来之后,她立刻拿起扇子遮着脸,端端正正做好。 “新娘子,下轿咯!” 喜婆又是高喊一声,江蕴方才稍稍松懈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 也不知在紧张些什么,许是这场面太大,而自己居然是主角,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会被众人注视,想到会有些不自在,但好在有扇子掩面,也有苏明樟相陪。 江蕴两手紧紧捏着扇柄,外头忽然传来顾安的声音:“阿蕴姐姐,姐夫过来接你啦。” 下一秒,帘子便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手心朝上,江蕴将手放上去。 苏明樟立刻捏住,捏的很紧,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揉搓的两下,是安抚她不要紧张,更是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意味。 喜婆过来将帘子拉住,江蕴一手依旧拿着扇子,一手被牵着下了轿。 方才一路,围观的是百姓居多,但此时,相府门口围的都是宾客,不少品级很高的官员站在最前,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想百姓们那样随意,一听就听得出是精心准备的。 什么恭贺相爷娶得佳人啦,什么郎才女貌,天长地久啦,都是些文绉绉的官话,苏明樟没太理会,只顾着江蕴的裙摆,让她小心着些。 走到台阶处,苏明樟反倒是不管她的裙摆了,直接又是像接她出来时一样,将人一把抱起。 “诶!相爷走这么快做甚,这不闹一闹讨个喜?” 苏明樟方才一路给了百姓们不少彩头,到了这些个官员这儿,反倒不想那么热闹,实在是他觉得跟他们的热闹都太场面化,他们是讨好之意,反倒拘谨,他不喜欢,江蕴定也不会喜欢。 他抱着江蕴,在她耳边道:“一会儿拜了堂,你到屋里,想吃便吃,想睡便水,张厨子归你使唤,今儿的宴席我另外请了人来做的。” 江蕴小声嗯了一下,道:“也不是很饿。”停顿了一下,她又问道:“那你呢,大约应酬到夜里几点?” 苏明樟道:“中午多灌他们一些,晚上就能早些脱身。” “你不能饮酒!” 江蕴一着急,扇子一晃,流苏摇曳,不小心露出小半张脸来,便可见唇红肤白,杏眼如春。 苏明樟还想多看一眼,那扇子又归位了,将脸挡了个彻底。 “你方才说什么?” 这一眼,他便将刚才听了什么话都忘了个干净。 江蕴只得又说了一遍:“你不能饮酒。” “好。” 苏明樟这回出奇的听话,江蕴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真的,你说不许我喝,我便不喝。” 江蕴:“我是为着你的身子着想。” 苏明樟:“我是为了你我着想。” “什么意思?” 苏明樟道:“或者是,我是为了夜里……” 话音未落,江蕴便明白过来,她蹬了一下脚,道:“知道了,不许说!” 彼时苏明樟已经带她到了大厅,也没时间再逗弄她,便将她放了下来。 大厅宽敞,不管是前面还是两侧,都没做什么长辈,虽说宾客众多,可是在这大厅内来看,又有几分清冷。 唯一有的,是正前方桌面上的牌位,恭恭敬敬放着,是苏明樟父母的。 苏明樟牵着江蕴,轻声道:“爹,娘,原以为苏家没落了,但如今,苏家才算的是真正卷土重来,定会再度兴旺。” 外面的宾客只能站在门口等候张望,只有喜婆进来。 “相爷,可以拜堂了。” 苏明樟点点头。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消停,都认真起来,只听喜婆提声高喊出那三拜。 “新人跪拜,一拜天地!” 声音刚出,苏明樟便牵扯江蕴转身,面对外头。 外头的宾客纷纷往两侧走,自觉空出门前一片,如若不闪开,岂不是变成相爷拜自己了? 满外瞬间空旷,日头正盛,阳光洒进来,照到门前锃亮的地上都反光。 只见堂上二人,身着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并排而站,动作齐整,对着外头恭恭敬敬一拜,江蕴因着头上的珠钗沉重,动作就更显得缓慢庄重,大方得体。 “二拜高堂!” 两人又是同步转身,再面对桌上的牌位,满心虔诚尊敬,规规矩矩一拜。 这一拜起身,不等喜婆喊出三拜,两人就转身面对彼此。 苏明樟身量高,从高出看去,能越过那扇子,依稀看到江蕴的眉眼,她长睫忽闪,额前的一点儿碎发也很是灵动。 苏明樟偷看了两眼,江蕴很快便感到似乎有目光再注视自己,便自然地微微抬头,怎料与苏明樟对视了一眼。 都怪他站的太近,从高往下看,居然能看到她,且不过是短短的一眼对视,她近乎要被那双眼睛里的炽热点燃。 江蕴一阵心跳加快,后退了一点,将扇子又调整了一下。 喜婆三喊:“夫妻对拜!” 话音落下,将人又是齐齐弯身,几乎是头顶头,苏明樟的发髻能感受到江蕴发冠的轻触。 两人将这个动作停了三秒之后,随着喜婆的一声“起”,才缓缓起身。 喜婆喜笑颜开,道:“相爷,这最重要的一步走完了,接下来,就可以带着新娘子先去洞房了。” 不出意料,喜婆这话刚说完,江蕴的脚又离地了。 苏明樟抱着她往后面的卧房里去,这时门外的宾客们才敢匆匆上前,都跟在苏明樟后面说好话,有胆子大些的,说要去洞房里闹一闹。 苏明樟听到后面的声音,低头问江蕴道:“想闹吗?” 江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都不认识,又都是男子,我不想他们都进来……” 苏明樟自然是依着她,道:“好,那就不闹,你安心在里面待着,青姝会陪你。” 江蕴嗯了一声,随后苏明樟转头给了侧后方的程风一个眼神,程风离开拦到众宾客面前,道:“烦请大家止步。” 第379章 拜堂2 “这……程侍卫,这是何意?” 程风道:“后面是私人宅院新婚洞房,诸位还是不方便过去的,请见谅。” “可这洞房洞房不就是要闹的吗?这不是正常的成婚流程,讨彩头呢,相爷不让我们过去,未免是太将我们当外人了。” 程风道:“一切都是相爷的吩咐,若有谁不满意,可事后自己找相爷说,但现在,一步都不可再走。” 程风说话中气很足,即便他只是一个侍卫头子,但后面的二品大官也都不敢说什么,只得打哈哈道:“诶,相爷做事向来是与常人不同的,我们这都习以为常了,相爷成婚,他自己最高兴最满意才是重要的,我们这瞎操什么心呢?我看诸位不如都到前头去等着?吃酒才是重要事呢!” 不得不说,这官位高一点的,总是更有眼力见儿一点,程风便顺着他的话道:“诸位就先前面请吧,餐宴都已经摆好了,相爷随后就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样闹就是不识相了,于是所有人都掉头而归,回到了前头,按照身份高低做了自己该做的位置,但苏明樟不来他们也不敢动筷子,只有少数几个忍不住喝了两口酒先。 后院里,江蕴听到那些吵闹声远去,觉得安心了不少。 苏明樟将她抱到房门口时,江蕴听到了青姝的声音。 “阿蕴!你终于来了。” 这话才出口,青姝就被苏明樟瞪了一眼,只是江蕴没能看到。 青姝立刻反应过来,然后行了个礼,很规矩的喊了一声夫人。 “青姝?” “夫人,奴婢在。” 青姝突然这样子讲话,江蕴听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样与我说话,我都认不出你了。”江蕴因着还没能放下扇子,所以只靠听声音,听到这熟悉的音色说出来这样陌生的话,她感觉很生疏,也很不自在。 青姝看了一眼苏明樟,有些为难道:“可夫人就是夫人,日后就是这个身份,奴婢也一直是奴婢,若是以后再与夫人以姐妹相称,那实在不合规矩。” 江蕴也知道,她若是在外也这样,那确实不好,但私下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江蕴道:“私下里在乎这些做什么?过去怎么喊我便怎么喊我就是了。” 她刚说完,青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苏明樟道:“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我还没有规矩。” 苏明樟将她抱到了房里,轻轻放下,让她坐在了床边。 江蕴道:“我既然都已经与你学坏了,那就坏到底,这闹洞房的流程我不要,我还偏要与青姝当姐妹,你现在若是嫌我没规矩,也没有悔改的余地了。” 毕竟拜堂都拜过了。 苏明樟笑了一下,虽说笑得很浅,但其中两分无奈和八分宠溺很真切。 苏明樟道:“我知你们关系好,所以特地安排了他在这里陪你,她刚才那样规矩的喊你,也是我的意思,毕竟今儿是你刚入门的仪式,她该是要喊一声的,至于日后,你们私下里想怎么称呼,我不管还不行吗?” “行!” 江蕴回答的干脆果断。 “我还以为你突然变得死板了。”江蕴又说了这样一句。 苏明樟挑了挑眉,问道:“我都是死板了,你便不喜欢我了?” 江蕴道:“我可不敢不喜欢你,嫁都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你这样倒说的好像嫁给我很委屈似的?” 苏明樟将她的腰一把搂住,贴向自己。 江蕴哎哟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只是学着市井百姓们说几句俗话,这就是委屈了?相爷未免太敏感了。” “听你这语气言语,是又开始惹我了?” 还真是。 江蕴忍不住坏笑了两声,道:“那言归正传,你若真是变死板了,那我就要愈发没规矩,每日在你面前这样那样的,家里活活气死得了。” “你!” 苏明樟气的想要来狠狠亲她,但江蕴的扇子拿的很稳,又推上了他一下道:“你看你这没规矩的样子,这辈子也死晚不了的!但是……但是这成婚是我一生中几乎最重要的事,也不能太坏了规矩!” 这话管用,至少苏明章没有强行扯下她的扇子,而是侧过头,让他用扇子盖着脸的同时,又在他耳垂上轻吻了一下。 江蕴浑身一颤。 “你抖什么?” 苏明樟眉眼含笑,明知故问。 江蕴推搡了他几下,道:“没什么,只是你该快些到前面去了。” “不急,他们吃他们的,与我无关。” “你!你装什么傻?” 江蕴嘟囔道:“你明知你不过去,他们根本不敢开始吃,你就是坏,就是晾着他们。” 苏明樟自觉有理道:“我若是不晾着他们,岂不是就晾着你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 苏明樟不反驳,反而顺势道:“那你喊我一声,我便不闹了。” “喊你什么?苏明樟?” 苏明樟直接在她边上一屁股坐下,“我不走了,就在此陪你。” “……” 江蕴:“狗相!” 苏明樟直接将她压上床。 江蕴一倒下,就感觉被什么东西膈到了。 “这床上有什么?” 第380章 枣生桂子,早生贵子 江蕴转头一看,觉得没什么异样,摸了摸,才知是床单底下有东西,她伸手一掀,下面东西可多着呢。 她随手一抓,看着自己手心道:“这都是些什么?红枣花生?还有这个桂圆,这是莲子?” 苏明樟道:“枣生桂子。” “早生贵子?” 江蕴反应了一秒后明白过来,苏明樟道:“是好兆头,听说百姓们娶妻都是这个习俗。” 江蕴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撒回床上,道:“也还,我还能吃。” 苏明樟道:“吃这些干巴巴的做甚,我让张笑给你备了糕点,你能报的上名的都有,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江蕴问道:“桂花糖糕有?” 苏明樟道:“有,你喜欢就一年四季都能有。” 江蕴想了想,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道:“那如意糕有吗?” “哪个没有。” “你不是说我报的上名字的都有?” 苏明樟听出面前小姑娘这是在拱火,记着仇呢,值得赔罪道:“我想着你应该最是讨厌如意糕了,你不爱的我也不爱,以后都不想再吃到。” 江蕴道:“当真?” 苏明樟道:“当真。” 江蕴摆摆手道:“那好,我信你,你别耽搁了,快些出去招待吧。” 苏明樟道:“所以呢,让你喊我一声你就这样赖过去?没这个可能。” 江蕴头大,见他实在难缠的很,只得勉为其难喊上一声。 “那你凑近些。” 苏明樟凑近,听到扇后那人轻轻道了一声:“夫君。”两个字喊得软糯,即便声音很轻,但他也听的清晰分明。 “我在。” 苏明樟亦是压着声音低声回答,话落,倾身过去,扇面随之往后退,微微触碰到江蕴的唇,苏明樟隔着扇面,亲了一下,随后手往后伸,轻揉了一下江蕴的耳垂,道:“我去了,你且乖乖的。” 江蕴顿了一秒,而后嗯了一声,苏明樟转身之际,她又是强调了一边不可饮酒。 不是他啰嗦,实在是这种场面上,新郎官想要逃酒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明樟离开后,江蕴便与青姝说,让她去跟弥勒厨说一声,早些备上养胃的药膳,把汤药也提前准备好,万一相爷最后还是喝了酒,也好及时用上。 青姝跑了一趟后匆匆回来,江蕴听她呼哧呼哧喘,问道:“你这么着急做甚?” 青姝道:“还不是怕你一人太过无聊,我好早些回来陪你说说话,还拿了些吃食。” 江蕴刚才在轿子上吃了不少,现下不饿,便让青姝先放在边上,青姝语气迟缓的应了一声,江蕴便猜到她心中所想,问道:“我看不是我想吃,是你想吃吧,接过我这个新娘子不动口,你也不好吃?” 青姝的小心思被戳穿,江蕴笑道:“你要吃就吃,哪有那么多规矩,相爷都不在这里。” “就等你这句话呢。” 青姝说罢就拿起糕点往嘴里塞,一边过来拨开她的扇子,道:“这扇子一直举着,你也不嫌累得慌,用你的话便是:相爷都不在这里,哪有那么多规矩?” 江蕴顺势放下扇子,道:“他若是在这里,那只会更没有规矩。” 青姝边吃便道:“你不知道,前头可热闹了,我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更没想到这府里还能有这种热闹的时候,以前冷清的跟什么一样,偶尔有官员来拜访送礼的,都被相爷那张冷脸给吓回去了。” 江蕴好奇问道:“那他今儿面对那些溜须拍马的官员,脸色还冷不冷?” 青姝道:“那些官员也是蹭了你的福气,相爷今儿想着你,脸色怎么着都会柔和一些。” 青姝说的没错,彼时在外应酬的苏明樟已经是脸色最好的一天了,唇角一直隐隐约约有点儿笑意,官员们看到这情况,就知道苏明樟是真心惦记着江蕴,那些个准备贺礼是朝着讨江蕴欢喜的方向去的,心里就不断感叹自己的英明。 贺礼一件一件被送上,苏明樟过目之后,下人搬着拿去统计,再放入库房,程风看着这一件件过去的贺礼,心想这些个官员是把满洛阳的好东西都搜刮来了,也不知下了多少心血,又或是有没有用什么不正当的渠道和银子去弄。 这些个官员万万想不到,自己送的这些东西因为价值太大,远超他们俸禄所能承受的,所有被苏明樟挨个细察,抓了好几个大贪虫出来,官职不但没有升,还连降三级,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厢宴席上,官员们送了礼,自然是要给苏明樟敬酒的,但苏明樟一杯两杯不喝就算了,几十人下来,他是杯杯不喝,这众人自然就有些不满了,便有喝的半醉的站出来道:“相爷,您今儿新婚,我们这些凑热闹的都喝了不少了,你若是半点儿不喝,岂不是说不过去?” 苏明樟道:“你既这么有心来给我庆祝,不如就再有诚意一点,把我这杯喝了吧。” “啊?” “啊什么,莫不是你没诚意?” “我自是有诚意的,但……但相爷这借口似乎用了好几遍了。” “既都已经用了好几遍了,那再多上一边又何妨呢?” “这……” 苏明樟就这样耍无赖,一直逃酒,因着位高权重又心狠手辣的,那些个官员都对他有所忌惮,于是一开始就这样吃哑巴亏,自己一直喝了不少。 等到众人都酒过三巡之后,酒壮怂人胆,有几个稍稍大胆些的便联合在一起来劝酒,说不管怎么样,这世上就没有新郎官不喝酒的道理,不管喝多喝少,总是要喝的。 苏明樟不想和醉鬼说话,就交给程风,程风起初还是礼貌回应,但醉鬼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且醉鬼的数量越来越多,全都围上来,夹杂着这些年在朝堂上被苏明樟压制的不爽,只敢以这种方式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喝!喝!喝!” “新郎官不喝酒,这婚成的岂不是晦气?” “相爷,莫不是新娘子不让你喝,你……惧内吧?” “不可能不可能,堂堂一朝权相,若是局惧内,说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有了一两个打头的,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平日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声对苏明樟说话,不趁着这个机会嚣张一把,岂不是可惜了? 眼看场面越来越闹,程风有些为难,他总不好在苏明樟的婚礼上大打出手,苏明樟也不好以权压制,若是弄得太僵硬,坏的是自己成婚的气氛,传扬出去也会不好听,他为了今日,早就开始做打算,总不好就让这件事情,弄得不愉快,回头留上一个污点。 程风不敢擅自做主,转头看向苏明樟,“相爷,这该如何是好,不如您就喝上一杯,算是回应了所有人,此事到此为止,属下去找最温和的酒来,一杯应该问题不大。” “一杯是问题不大,只是应了她的。” 苏明樟这样说,程风就实在没有办法了,苏明樟沉默少顷,道:“你就告诉他们我惧内,不喝了。” 第381章 卢太医和萧煜之虽迟但到 程风:“???” “相爷当真如此?” 苏明樟道:“虽说说起来不好听,但某些程度上来说也是事实。” 程风道:“这办法或许是有用,但只怕您会被耻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对阿蕴姑……啊不,对夫人的名声也会不太好,万一都传夫人是母老虎什么的……” 苏明樟皱眉。 “逃个酒的事,竟比朝堂政事还难?” 程风道:“不是难,只是主子您顾虑变多了,又要紧着这婚宴名声,又要顾着夫人的名声。” 苏明樟沉默了一下,道:“实在不行,你就去取一杯来,我喝了,晚上赔罪去。” 实在不行,只能去江蕴那里挨训挨罚了,苏明樟这样想着,只见程风得令后匆匆跑去拿温和的酒,下面那些喝高了的官员看到,都纷纷说新郎官总算是赏脸了。 可才说了没两句,两道声音就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门口传来的是恼怒又带有威严的声音:“新郎官不喝酒,今日我来,我看谁敢让苏相喝一口,我便直接一根银针扎到他半身不遂!”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卢太医双手背在身后,身边有下人拿着些贺礼走进来。 卢太医和苏明樟老相识了,摆摆架子什么的,晚些来苏明樟也随他便,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这样一来就帮他解围了,也是极好。 卢太医本来一个太医院院首,给人看病的,手里又没有什么实权,众人本不该忌惮,但他与皇帝和苏相有交情,自己自身的气势也够,板起脸来看着凶的不行,所以众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收敛。 至于方才同时传出的另一阵声音,是从头顶上飘来的:“喝喝喝,喝什么喝,人家被娘子管着不能喝,不如就让小爷我来替他喝!” 这声音,朝臣们不知道是谁,但当第一个字出来的时候,苏明樟就知道是萧煜之那小子。 他知道萧煜之在洛阳,他知道萧煜之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就是给谁都发了请帖,就是不给他。 但对于萧煜之来说,就算是苏明樟给他请帖,他也会看都看的看就随手一扔,但是话说回来,请帖他是不屑于看,可这婚宴他必须来吃。 自己救下来的姑娘,成婚他能不来看一眼?这么盛大的婚礼,他能忍住好奇不来看一眼? 不可能的。 其实从江蕴从医馆里被接出来,萧煜之就一直看着,就凭着那身轻功,在高出一路眺望,也没人发现他,毕竟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迎亲队伍上。 萧煜之的出场方式依旧这样与众不同,卢太医从正门端端正正走进来的时候,他跟只瞎了的鸟一样胡乱飞跳了几下,然后落到了地上,苏明樟看到他就瞪了他一眼,依旧是那样不太友好。 “你瞪我做什么?”萧煜之大大咧咧问道。 苏明樟道:“不请自来算什么?” 萧煜之道:“别人不请自来算不速之客,我不请自来,自然算是贵客。” “凭什么?” “凭我不要脸,比你还不要脸。” 苏明樟:“……” 萧煜之乐呵呵一笑,道:“我刚才说是来帮你喝酒的,你不是喝不了吗?我热心相助,你还不快快谢我?” 萧煜之说完转身对着众人道:“今日新郎官不宜饮酒,所有的酒我来喝!” 并不是每个官员都认识萧煜之,便有人在下面问道:“你是谁呀?你凭什么喝新郎官的酒?” “相爷的酒你也敢喝?你这小子莫不是飘了,不如直接去喝一碗孟婆汤?” 种种打趣的声音响起,萧煜之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敢喝,就是帮他喝,谁让我与他是好兄弟?” 苏明樟扶额。 程风小声问道:“相爷,要不要我把他赶出去?” 苏明樟道:“你以为他很好赶?因为将他赶走后,他不会再回来?” 过去那些日子,苏明樟对萧煜之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论起当狗皮膏药来,他比自己还要有天赋。 就在萧煜之伸出手问大家要酒的时候,滴酒未沾的卢太医突然又从后面挤上来道:“什么呀?这都什么呀?新郎官的酒怎么能代喝?你要喝酒就自己去喝,什么叫替新郎官喝喜酒?那你喝了新郎官的喜酒,难道这新娘子也是你娶?” 此话一出,官员们才恍然。 就连苏明樟都是浑身一震。 他刚才是被这乱哄哄的场面给吵懵了,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竟然一时间都忘了这一层。 “萧煜之,你什么意思?!” 萧煜之感觉自己的衣领突然被人拎住了,苏明樟猛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啊?” 萧煜之发誓自己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他说帮着喝酒,真的只是想单纯的帮着喝酒,觉得自己出了风头又帮了忙,岂不是两全其美,双赢的场面,他真没想着什么喝了新郎官的酒就要娶新娘子,天地良心。 但现在,卢太医都把话说明了,他再怎么也意识到问题了。 萧煜之仔细想了想,难得觉得自己理亏,便头一回放弱了自己的气势道:“苏明樟,我若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 “你觉得我信吗?” “我觉得你信。” “滚蛋。”苏明樟冷冷道。 第382章 萧煜之入座,新郎官心不在焉 萧煜之面色一垮,但是想到今儿好歹是江蕴成婚的日子,于是马上又换回了笑脸。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好意,给我加个凳子,加一副碗筷,我要吃席。” 后头卢太医帮着轰走了那群劝酒的,前头就只剩下一个萧煜之在苏明樟面前耍无赖。 苏明樟对程风道:“我看着他心烦,你把他安顿了。” “这……” 程风想问一声怎么安顿,但才张口,苏明樟就又道:“怎么安顿不要问我,我眼不见为净。” 程风:“……” 苏明樟说完之后,自己也在席面上的第一桌坐下,第一桌都是与他交好的官员,头脑清醒,为人正直,不太会溜须拍马,主要是吏部的几个官员。 能跟苏明樟一桌的官员不多,所以那一桌并没有坐满,萧煜之指着那张桌子道:“我坐那儿就行了,你拿个凳子来。” 程风还是头一回被这种口气吩咐,关键还不是苏明樟吩咐的。 他又气又拿萧煜之没有办法,只得冷冷道:“那儿你坐不了,我给你另外安排地方。” 萧煜之回头望了一眼其他桌子,“可是其他都坐满了,你难道让我坐桌上吗?我跟你主子都那么熟了,坐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程风道:“你也不希望我家主子穿着新郎服就揍你吧?” 萧煜之:“反正登门就是客,我也是真心来祝阿蕴她新婚喜乐的,又不是假惺惺,怎就不能讨一口饭吃了?” 程风道:“萧门主这样说,可却是空手前来,连贺礼都没带上一份,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有!” 萧煜之把手伸到袖子里掏,“我刚才这不是跟你家主子吵了两句吵忘了,我怎么可能不带贺礼?我是缺那点银子吗?我辛辛苦苦让萧门被皇上认可,让萧门富足起来,你觉得我会是那吝啬之人吗?”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子,那盒子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儿……粗糙。 “这是什么?”程风板着脸问道。 就这包装,看来简直像是砸场子的。 萧煜之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下。 程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了两秒还是走过去,萧煜之慢慢打开盒子,一面而来,是一阵浓烈的药香味。 “咳咳!” 程风别开头去,咳嗽了两声。 “这是什么?” 萧煜之合上盖子,道:“这是什么?这是大补药!” “什么大补药?补什么的?” 萧煜之道:“女人用了补气血,男人用了补……补……补身体。” 程风:? 程风反映了一下子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你大胆!你这是什么意思?谁需要补身体?你的意思是相爷身体不好?你看不起谁呢?” 程风护主心切,即便他还没有成婚,但也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尊严是不可撼动的。 萧煜之突然被喷了一脸口水,委屈道:“我怎么看不起谁了?这男女都能用啊,这药很名贵的,百年难得一见好不好,就算是阿蕴家这样的医馆,也不一定有这味药。” 程风道:“我就不信了,我家夫人想要什么,相爷都能弄来的,还需要你来送不成?” “是是是,我相信他苏明樟能弄来,那难道所有礼他就不收了?送礼送礼就是一份心意,我这里也是花了心思的,在江湖上不知道拖了多少门路才弄到。” 程风双手抱臂道:“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是真心送礼,没有其他意思,但这药闻的那么呛,谁知道有没有毒?” “嘿,我这暴脾气!” 萧煜之受不了的委屈,又打开盒子,在那株药材上掐了一点点根直接放到自己嘴里。 程风看愣了。 “这下放心了?我说了这是好东西,对男人女人都是好东西,这味道虽然呛了点,但是每次只要用一点,就是大补。” 程风这回不推辞了,夺过那个盒子道:“那即便这样,你说找人来验毒不就行了,你送出来的礼自己摘一点吃了算什么?” “是你激我的,与我何干?你要是真验毒,不会自己悄悄的验?反正是你的错,这贵重的礼物我可是带到了,赶紧给小爷我摆碗筷,我饿了!” 程风嘴角抽搐。 他还真就是拿他没办法了。 于是乎他只能把东西给了下面的小厮,吩咐小厮拿去库房登记,又吩咐了两个婢女去单独给萧煜之摆一桌酒菜。 只不过,摆出来的情况是,在众多大桌的旁边,支起了一个临时的单人小桌,桌子小不说,还矮了很大一截,配的凳子,爷是个小板凳,坐在那儿跟扎着马步一样。 “萧门主,请吧。”程风道。 萧煜之气不打一处来,道:“虽说中途进来有些唐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我不是来搅局的,我跟你们新娘子也是有些交情的,就这样敷衍我?” “实在是都坐满了。” “少跟我说那些屁话,就是你主子看我不爽他就是记仇,以前划伤了阿蕴一道,即便后面救回她一命,他还是记着那点仇,我就是不爽了!坐那?我偏就不要如他的意!” 萧煜之气鼓鼓的冲到小桌子边上,拎起桌上的酒,端起桌上的菜,然后把桌板一脚踢倒,转身坐到苏明樟的主桌,把手里的酒菜往上一搁,然后自顾自坐下来,还把一条腿翘到凳子上,仰头喝酒。 “这……这位……” 桌上的几个官员们面面相觑,想问又不敢问太多。 苏明樟知道是程风没法子拦住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抬手制止官员们继续发问,道:“算是个熟人,江湖上的没有规矩,不用管他。” 苏明樟其实刚才都听到了萧煜之的话,知道不管怎么说,他至少是真心来祝愿的,总好过下面许多的假惺惺。 在这吃就在这吃吧,总不能再继续闹下去。 于是画面就成了萧煜之一人大吃大喝,苏明樟与另外几位官员安安静静的吃,萧煜之自己吃欢了,还拿着酒杯敬几个不认识的官员,官员们看看萧煜之,又看看苏明樟,也不知道这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喝啊!我跟你们碰杯,你们看他干嘛?反正新郎官今儿不喝,咱们喝啊?” 官员一头问号,心想自己也不认识这人。 这饭吃到后面,苏明樟也随他了,道:“我有胃疾,不宜饮酒,他既然这么要喝,你们一起便是,如此也不扫兴。” 苏明樟说了这番话,官员们才跟自来熟的萧煜之喝起来。 苏明樟又陪坐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这一桌人也慢慢喝大了,他一人独醒着,只能满脑子想着江蕴,正此时,顾安跑了过来。 第383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明樟一见到他就知道是什么事。 顾安小声到:“姐夫,书还没给你呢。” 他说着把怀里的书往外掏,苏明樟慢慢把它拎到里面去,顾安像是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两腿在空中晃啊晃。 “姐、姐夫,怎么要到里面去呀,这书见不得人吗?” “他们喝多了,我怕他们吐到书上。”苏明樟随口胡诌道。 顾安还真就信了。 他被放下之后,掏出书放到苏明樟手上,“姐夫,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哦。” “会想法子让你出洛阳玩的,去吧。” 顾安乐呵呵跑走了。 他不方便上大人的席面,身为男孩子也不好到江蕴屋里去陪着,所以刚才就待在伙房。 但待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打算今日都待在伙房,他发觉相府的张厨子实在是个顶顶有趣的人,跟他在一起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顾安跑开之后,苏明樟将书藏好,又回到座位上,见几人喝的正嗨都没怎么注意他了,便又再次开溜。 实在是他心思就不在这桌上。 这也不能怪他,他不能喝酒,本就少了这许多乐趣,再加上今日早上匆匆一瞥江蕴上面下的姿色,脑中便不断反复出现那张脸。 这平日里白净素雅的,难得画一回明艳的妆容,实在是太能勾起男人的好奇心了。 苏明樟看了看这天色,这才是午后,晚上还有一顿席面,要熬到晚上之后才能见江蕴,实在是煎熬。 苏明樟想着,趁着现在开溜得空,去过问江蕴一句有没有用午膳总没关系吧? 怎料都快要走到了,却见到喜婆提着食盒走来,一看就知道是给江蕴送饭来的。 喜婆见他往那个方向走,就猜到了这新郎官心里在想什么,便赶忙好心劝道:“相爷,你若是现在又进了新娘子房里,等会又出来,晚上再进去,这可不是个好兆,这喜气福气都被您这开门关门的漏出去了,还是按照规矩来好一些。” 苏明樟停住了脚步。 他当然知道这些规矩只是嘴上说说的,无非是好寓意好兆头而已,并不像是朝堂律法或是公序良俗那样的规矩,这种寓意兆头的规矩似乎是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分量的,但偏偏就让他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停住了脚。 他斟酌再三,还是转身离开,离开前跟喜婆交代了一定要让江蕴好好吃饭,若是困了眯一会儿也无妨,万万不可太累。 喜婆笑着道:“相爷放心就是,不会让新娘子给夜里留着精力嘞!” 苏明樟知道喜婆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说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但不是主要的,更多的还是不想让江蕴太累,仅此而已,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又回到前面去。 他不信一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但今日里就是听不得什么喜气福气漏出去这样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一次也无妨。 苏明樟就这样熬到了晚上,其实在后来的时间里,他发现萧煜之来了还是有好处的。 他不像官员们那样,要么太拘谨,要么说话太假,要么喝多了开始嚣张发疯,因为他不喝多也会嚣张发疯。 但萧煜之的风言风语还是会比较有意思,有时候当逗个趣儿,也能松快心情,当然前提是他不在他面前故意说一些跳脚犯贱的话。 晚上的席面也摆出来之后,萧煜之也醉的差不多了,拉着几个平时行事庄重沉稳的吏部官员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苏明樟今日反正是随他们去了,看着这天色黑下来,他脚步一迈就往后面去。 程风注意到了之后跑上前:“相爷,现在离席是不是还早了一点?” “天都黑了,那群醉鬼知道几点是几点?你就是告诉他们现在是三更天他们也信。” 程风觉得这话也对。 苏明樟又道:“到时候安排人把他们都送走,酒可以停了,免得喝升了天,后面这些差事就交给你指挥。” 苏明樟步子很快,说话也有点急。 程风看得出他赶时间,于是赶忙应下。 苏明樟这才如释重负,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停下脚步。 “回来!” 程风一个急停又赶紧折回来,“相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煜之到底送了什么东西?什么药?” “说是补气血的大补药,男人女人都能用。” “拿来。” “啊?” “拿来。” 苏明樟又说了一遍。 程风咽了口唾沫,心想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主子很需要那药?他知道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苏明樟感觉到程风的反应有点不对劲,眉峰微微下压,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没……” 程风这样的反应当然骗不过苏明樟。 苏明樟直言道:“你是怀疑我不行,所以需要用这个药?” “我我我我……属下没、没……” 程风慌的说不出话来,想解释两句,结果牙齿和舌头之间都打架。 苏明樟给了他一记眼刀,淡声道:“既然说了是男女都可用,你就默认是我用?” “啊?” 程风又是一阵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苏明樟这话的意思是,这药拿来是给江蕴用的。 程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知道了相爷什么不得了的隐疾。 如果是给江蕴用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毕竟在他看来,自家主子的体力还是很……很好的。 程风应声后转头飞速去办差。 苏明樟只在原处稍等了一会儿,那一小盒药材就到了他的手上,他打开闻了一下之后,往江蕴屋里走去。 第384章 洞房1 苏明樟走到屋门口,轻敲了三下门。 里头靠在床上吃糖糕的江蕴立马做端正,跟青姝对视了一眼。 “来了?” 青姝摇摇头道:“不确定,但应该是吧,不过算算时辰,来的有点早啊,我还以为起码还有一两个时辰呢。” 江蕴拿起床上的扇子挡住脸,道:“来的早,说明没有吃酒。” 青姝道:“原想着还要陪你到挺晚,现在看来我是能去早睡了。” 她说完起身,正好门外又敲了三下门。 青姝去开了门,给苏明樟规矩的行了个礼,然后自觉出门去。 江蕴方才已经放松下来,该吃吃,该喝喝了,在随着一声关门声传来,她又紧张起来。 葱白一般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扇子,听到缓步而来的脚步声,咽了口口水。 苏明樟看了看桌上的瓜果残壳,道:“看了下午过得还算轻松自在。” 江蕴:“还行。” “你是紧张了,说话都变得这样简短?” 江蕴:“还行……” 苏明樟弯身凑到她跟前,近的可以听到彼此呼吸声。 苏明樟:“呼吸都比往日绷着,屏息凝神的,看来是真紧张。” 这会江蕴没有回话。 苏明樟:“扇子放下来吧。” 江蕴不放。 “阿蕴。” 苏明樟轻缓的吐出这两个字,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宠溺。 “嗯……”江蕴轻轻应了一声。 苏明樟道:“听话,扇子可以放下来了。” 江蕴犹豫了一下,问道:“扇子放下来后,就算是要入洞房了吗?” 苏明樟听他这样问,停顿了一下,嗓音略微沙哑道:“是。” 话音刚落,苏明樟不再跟她装什么客套拘谨,直接一把夺了她手里的扇子扔到床上,同情那张惊艳绝伦的脸。 虽说白天匆匆看了一眼,但现下这样彼此这般近的对视,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出神。 额上远山黛,眉下杏春眸,最让人离不开眼的,还是那点红艳的唇色。 平日里那唇色是浅粉水嫩的,看着如蜜桃般可口,但今儿像是话本子里那勾魂夺魄的女子走出来了一般,媚而不妖。 苏明樟看了许久,然后亲手帮她摘下发冠,道:“这发冠沉,戴了一日也是辛苦你了。” 发冠被取下的一瞬间,江蕴觉得头上松快了不少,额前掉下两缕碎发,江蕴抬手捋了一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早已念他念了许久的苏明樟眼里,都是万种风情。 苏明樟也顾不得太多了,低头就想吻她。 “等一下。” 苏明樟被拦住,道:“我今儿听话的很,滴酒未沾,还不能得些奖励?” 江蕴道:“都是为着你好,你还要奖励,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说着推了推苏明樟,道:还有事没做呢。 “什么?” 江蕴看了看后面桌子上放着的酒,眼神示意苏明樟回头。 苏明樟回头一看,道:“合卺酒?” “对呀,你难道不与我喝?” 苏明樟轻笑一声,道:“不是说了不许我喝酒,但这合卺酒却要我喝了?” 江蕴道:“那你若是不想喝也无妨,我可不逼着你。” “喝。” 苏明樟毫不犹豫道。 他转身拿过酒杯,随手递给江蕴一杯,这样与她手臂相交,但江蕴却道:“不对,你手上那杯是我的。” “这还分你的我的?” “自然是分你我的,换过来。” 苏明樟虽不懂其中含义,但总是依着她就是了,俩人换了酒杯,手臂相交,仰头喝下杯中酒。 酒入喉的时候,江蕴蹙眉轻咳了一下,显然是被这酒辣到了。 但苏明樟却是一脸疑惑。 他杯中的酒,没有半点儿酒味。 喝完之后他后之后觉道:“阿蕴,我这杯不是酒?” “对呀,你那杯是茶。” “茶?我品茶无数,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况且,你将这合卺酒换成茶会不会不太好?” 江蕴道:“我亲眼见你两次胃疾发作,生不如死的模样,你碰了酒才是真的不太好,至于这茶,叫三鹤茶,我之所以用它代替酒,也是因为它寓意极好。” “什么寓意?” “和平美满,吉祥忠贞。” “那确是极好的寓意。” 苏明樟说着又凑近过去,“那现在该喝的也喝好了……” 他这话没有说完,而是顺着的耳唇处吻了下去。 过去那些时日的相处下来,苏明樟早就已经知道她耳垂处是很敏感的,便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身子也是会经不住微微一颤。 “再……再等一下。” 江蕴又推他,但这次的力道明显很轻,不是真的在阻止,只是还有话要说。 苏明樟将人抱到床上。 “还要说什么?” “灯火太足,太亮……” 苏明樟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子,一挥手便灭了一排蜡烛,但是这床边的两盏却没有灭。 “还剩两个。”江蕴道。 苏明樟道:“一个都不剩,你让我看什么?” “需要看吗?还是把灯全熄了吧。” “今日都不看,我此生有多亏?” 苏明樟这话出来,意思已经很明确,最后这两点灯火,他绝不会熄了。 若是今儿不能一直欣赏着,他是真的抱憾终身。 江蕴身为女子自然不能理解这一点,便在苏明樟又吻上来的时候咬了一下他的唇,低声怒道:“你不灭了那蜡烛,便是下流!” 苏明樟与她鼻尖相,轻喘着气,略微急促道:“是,我就是下流,却也只对你下流。” 他再度欺身上去,与她唇舌相交,舌尖抵入,寸寸侵占。 江蕴唔唔咽咽说不出话来,便只能仰着下巴配合他这般酣畅淋漓一场,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明樟略微起身,手摸向了她腰间系带。 等江蕴从方才的气氛中反应过来时,腰带已经松了,江蕴明显感觉身上人逐渐不受控制,竟有一种饿虎扑食的感觉。 然他越急,她越会越紧张,两只小手在苏明樟胸前胡乱扑腾了两下,竟把他的领口抓散了。 苏明樟便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往下移,江蕴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荒唐的事,好在苏明樟只是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阿蕴,帮我松一松。” 第385章 洞房2 苏明樟语气中有着两分祈求,八分热烈。 他说话时一直凝视着她,那眸子里染上绯意,满是说不出的情欲。 江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在他那双桃花眼的注视下,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 她指尖缓缓摸索,碰到了那腰带,轻轻一拉,便解开了。 随着那身鲜红的新郎服松开,苏明樟顺势退去外裳,江蕴也帮了一下,却突然发现他袖子中有什么东西,且还有点分量。 “你袖子里有什么?”江蕴问道。 苏明樟神色中有些计划之中的得逞。 “哦,我忘了,这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江蕴是真的有几分好奇。 “我的什么东西?” 苏明樟道:“你拿出来看看就是。” 江蕴顺着他的袖子摸去,又伸进手去打算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但当她握到里面的东西时,就后悔了。 她摸出来里面是书。 若是一本,她定会以为是自己写的话本子,但里面是两本。 两本书……还是她的。 总不可能苏明樟会在今天这种日子里,往喜服里面塞上两本医书吧!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刘妈妈送给他的那两本教闺房之乐的书! 可是……可是这两本书怎么可能会在苏明樟这里?她分明记得自己一直放在医馆的屋子里,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苏明樟上一次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是昨晚,那时候书还在,苏明樟根本没有机会拿走这书! 江蕴在发愣,但迟疑了半晌也没有把书拿出来。 苏明樟挑眉笑问:“这是猜到是什么了?” 江蕴心虚的笑了笑,道:“相爷,你快把这个外裳脱了放一边吧,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明儿再说。” 苏明樟道:“本来你好声好气说两句,我也能依着你,但你这声相爷反正我实在不喜欢。” 江蕴:“那我现在喊声夫君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苏明樟说着,拿出袖子里的书,道:“你既然还有些紧张,不妨先陪我看看书。” “我不紧张!”江蕴咬牙喊了一声。 苏明樟眯起眼看着身下人,“你若是真不紧张,不如你来?” “我来?我、我怎么知道怎么来……” “那说明你之前没有认真看书,没有将刘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到了临门一脚,还得看书学习。” 江蕴:“……” “苏明樟,你真不是人。” 苏明樟心想江蕴嘴巴里是不会自觉吐出夫君二字了,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想逗弄她,教训她。 他直接把江蕴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自己则是也趴着,不过用手肘撑着,罩在她身上,但下半身却贴了下去。 如此一来,他压着她,但却不会将她压累了。 苏明樟随手拿了其中一本书,放在江蕴眼前,翻开。 一副春景图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床头橘红色的火光暧昧至极,烛影光辉在这样的书页上跳跃,江蕴害臊的想在床上打滚,但奈何自己动弹不得。 “好好看,好好学。” 而后传来略显压抑对声音。 苏明樟又翻了一页,上面画的男子把头埋在女子颈侧,至于其他的,也就不便描述出来。 苏明樟继续往后翻,见一女子将脚架在男子肩上…… 也不知翻了多少页,江蕴都看花了眼,但硬是忍着没敢说半个字,不敢胡乱点评,生怕点评的哪一页,自己就要演哪一页。 但该来的躲不掉,苏明樟翻了大半本之后,问道:“看了这么多,没有喜欢的?” 江蕴:“没有。” 苏明樟:“可我感觉我个个都很喜欢。” 说话间,苏明樟对头埋到了江蕴脖颈处,江蕴猛然想起那一幅画面,耳根子发烫。 但这还不算什么,更关键的是,苏明樟贴她贴的太紧了,她腿根处明显感到了异常。 她下意识的扭动了两下,便被身上的人贴得更紧,顶的她再也不敢乱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明樟又道:“其实说不定你也个个都喜欢,只是因为还没有试过。” “我……我……” 江蕴平时也算能言善辩,此时居然结巴了。 好半晌,她才顺畅的说出话来,“难道我还能个个都试过?那书上画出来的,我看也只有几个是寻常人会用的,其、其他的有些也太过……太过……” “太过什么?太过荒淫?” “我不是……” 江蕴听他说话这样露骨,想要反驳两句,但话都还没说出来,就又被打断,苏明樟道:“你我也不是寻常人,就将上面一个个试过来又如何?荒淫若是只与一个人荒淫,那就不叫荒淫,叫恩爱。” 苏明樟歪理多,但他的歪理细细品味起来总觉得还挺有道理。 江蕴还真就没话反驳。 苏明樟稍稍用力动了一下腰。 江蕴跟触电了一般。 感受到身下人的反应,苏明樟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更觉得急不可耐。 “方才缓了那么久了,做好些准备没有?” 江蕴想起之前刘妈妈说的话,说是越是心态宽松,不要紧张,那会受的苦楚就越少,越着哭着闹着说害怕,只会越难熬。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嗯了一声。 只要她将心态放松,说实话,苏明樟每每挑弄她过后,她绝不是没有反应的。 苏明樟听到她的回应,便开始去解她的中衣,中衣褪去之后,雪白的后背袒露在他眼前,背上系了根红色的细绳,是肚兜的细带。 苏明樟在她后背上一路吻下来,江蕴觉得又麻又痒,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然后下一秒,背上的细绳就被解开。 红色的刺绣度都散落在床上,紧接着江蕴便感到身上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从她腰上缓缓往上游走…… 她只觉得越来越迷糊,不知何时整个人又被翻了过来,堵住了嘴里的呜咽,眼神渐然迷离。 她甚至都记不得苏明樟是什么时候将衣裳褪尽的,只知道他身段是极好的,抱着暖和不说,还结实的很。 一翻挑弄下来,她就已经浑身变得松软,春水一般。 第386章 洞房3 苏明樟忍的额间冒汗,也没有急切,江蕴在他身下实在是显得很小一只,真怕弄疼了她。 江蕴迷糊糊半睁着眼,见他额间的汗珠,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喃喃唤道:“苏明樟……” “嗯?” “你身上好烫。” “忍的难受,你呢?” “我……我觉着……” 不知是“准备好了”这几个字不太说得出口还是什么的,江蕴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勾住了他的脖子往下一拉,自己微微仰头吻了上去。 江蕴主动亲他,苏明樟就明白其中含义。 她身下已经润极。 少顷,江蕴并感到有些不适,但好在还能忍受,许是她身子此时已经在状态,也因着苏明樟怜惜,所以疼痛倒是少许,更多的是胀的难受。 江蕴想要轻唤两声,可嘴上又反反复复被堵的说不出话,她干脆把话都咽到肚子里面去,只凭本能回应苏明樟。 那不适感稍稍持续了一会儿后边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江蕴头一次体会,一时间倒不说是有多欢愉,但能徐徐勾的人上瘾是真的。 到了后边,江蕴整个人意识涣散,眼神迷离,迷糊间她只知道苏明樟一直注视着她,看得很仔细。 他鬓边处的发有些许被汗沾湿,见他因这事沉沦,江蕴也莫名的跟着痴醉。 再后来,她连半睁着的眼睛也闭上了,他不知累她累啊,今儿起的又早,到了睡觉的点开始犯困,横竖卖力的也不是她,干脆闭着眼感受。 苏明樟把她从一开始的紧张惶恐,到后面沉溺其中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这让他知足的,便是这样的过程。 江蕴在相府的这些日子里,苏明樟所说着她就是他的人,但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是他的人。 得了这重心理上的喜悦,苏明樟又闹了她一刻钟便给了她。 江蕴微微清醒过来,问道:“可是能睡觉了?” “睡觉?” 苏明樟觉得她是在说笑。 他在她耳边道:“头一回难免仓促,这回更认真些可好?” “啊?” 江蕴掀开眼帘,峨眉微蹙,“仓促吗?我感觉都一个多时辰了。” “那不是因着前面逗了你许久?” “那、那要多久才不仓促?” 江蕴才问完,却没等来苏明樟的言语会来,而是又入了她的身。 江蕴:!!! 苏明樟这是先斩后奏,此时才回答道:“我也不知要多久,看情况吧。” 江蕴:“……” “可是我觉得乏累,有些困了。” “你明早无需起来敬茶的,可以一直睡到醒,所以此时是不是该依着我?” 江蕴无可反驳。 苏明樟道:“你动一动,刚才那书里第16页的,我瞧着喜欢。” “苏明樟你!你!” “我怎么了?” 苏明樟不仅先斩后奏,还先礼后兵,前面哄着她那么久,现在可是开始不依不饶了。 江蕴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一边觉得疲乏,可时不时的也觉着算是有几分趣味。 情浓时,苏明樟又开始哄着求着她唤自己夫君,江蕴顺着他喊了两声,然后断断续续的说出真心话。 “苏……苏明樟,我更是喜欢喊你苏明樟。” “为什么?”他声音愈发沙哑。 江蕴道:“不知道,许、许是觉得所有女子都喊夫君为夫君,无甚意思,可没有几个女子敢喊夫君全名,我偏要喊,尤其是喊你的全名,嗯……” 江蕴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知怎么继续解释下去,干脆本能的哼哼唧唧。 苏明樟听明白了。 “怎么?就是喜欢这样胆大不敬?就是喜欢在虎头上拔毛?旁人不敢这么喊,就你敢,你就喜欢这般特立独行?” 江蕴:“那、那喊的得吗?” 她身子被顶撞着,说话时字与字之间都是断着的,但还要与他对话。 却不知这时候说话,只会让苏明樟听着更加上瘾。 她说什么他都顺着。 “喊得,你喊什么都喊得。” 江蕴又起了玩心,想到以前在马车里的场景,问道:“那如今若喊你一声野狗,还喊的得吗?” 苏明樟眯了眯眼,缓缓道:“喊得。” 然话音刚落,江蕴只觉一片昏天黑地,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心中难免后悔。 苏明樟既然被喊了这声野狗,那他就当野狗当到底。 后来江蕴眼角含泪,哭着求了饶,才勉强缓了一会儿。 她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天刚刚微亮。 她是已经困道顾不得什么洗漱啊盖被啊这些的,就像是昏厥了一半,睡死过去。 床头红烛燃尽,苏明樟起身,看着床上床下皆是凌乱,江蕴雪白的肤色上留下许多红痕,显眼的很。 苏明樟知道她脸皮子薄,不会想让自己这副模样被婢女看见,于是他随意穿了衣裳,去给她打水来擦洗。 苏明樟弄的是温水,两盆,又拿了两条干净的布巾,一个用来擦脸净手,另一个则是用来……清理痕迹。 江蕴任由他摆弄着也半年没有清醒的痕迹,苏明樟忙活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处理完,才拉紧了被子,抱着她一同睡了一会儿。 次日,苏明樟稍稍贪睡了一会儿,但起的还是比江蕴早了许多。 官员娶正方娘子的新婚,会有七日休沐,所以这七日苏明樟不用上朝。 好在近来朝堂上没有什么事,科举过后新选上去的官员也开始崭露头角,帮着分忧,蛮国那边战败之后,使臣也是带着足足的诚意来,银两珍宝,城池美人,除了美人被退回去了之外,其他的平南帝尽数收下。 基于这安稳的国情下,苏明樟能好好陪江蕴度过这五日。 他起身之后,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江蕴,只觉得这日子过得都慢了下来,竟有种时光静好的惬意。 苏明樟收拾之后出门去,吩咐门外的婢女道:“她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便是午膳不想吃也没关系,不要随意进去叨扰。” “是。” “还有,里头桌上有一木盒,里面装的是药材,等她醒了,你们与她说可以取一点来用,就说是萧门主送的,是修复气血的好药,我不懂这些,她自己斟酌,若是觉得不好,丢了就是。” “是。” 苏明樟这头吩咐完婢女,转身又喊来程风,道:“程风,你吩咐下面人去安排一下,等阿蕴醒来之后,就准备准备,出发去杭城。” 程风对苏明樟突然安排的出行感到有些意外。 “杭城?” “嗯,去吩咐吧。” 苏明樟记得,江蕴曾经跟他说过想去杭城玩一玩,趁着还有六日时间,便带她好好去放松放松。 刚吩咐完,门外有小厮进来通报。 “相爷,相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夫人的弟弟,名叫江晟的。” 第387章 江晟转变 “江晟?” 他来做什么? 苏明樟稍稍思索了一下,没想明白,但毕竟是江蕴的弟弟,江蕴之前对他也有所关照,苏明樟便让人将他放进来。 江晟今天没有穿那身白色的麻布衣裳,而是换了一身蓝色的。 是他特地换的,想着江蕴新婚,穿白色来不合适。 江晟依旧是那样子清瘦,但是看着还算得体干净。 他进来之后看到苏明樟,规规矩矩行礼之后,便问起江蕴。 苏明樟如实告知江蕴还未起,怎料江晟道:“那烦请相爷允我在这里等候一二。” 苏明樟更加摸不透他是何用心。 “你要来找她,所为何事,可与我先说。” 苏明樟这是害怕他有对江蕴不利的动作或者想法,不是苏明樟多疑,而是之前传播谣言的那件事,他一直记着,捧杀那样恶毒的招数,就是江晟的手笔。 江晟感觉得出来这层意思,道:“相爷放心,我绝不会写什么异心,只是有几句家人之间的话想说。” 苏明樟还是不解,道:“既如此,我今日也是闲来无事,便于你一同在这里坐一会儿。” 江晟自然不好拒绝。 苏明樟一直默默观察他,可即便是老道如他,也还是没能从江晟眼里看出什么计谋来? 难道还真是突然之间变了? 江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她是被饿醒的。 醒了之后在屋里轻唤了两声,婢女们就进来帮她梳洗打扮,因着江蕴身上的红痕实在刺眼,婢女们别一直低着头,尽量不去看。 青姝听到动静也来了,坐在一边道:“阿蕴,我本来还想今儿多跟你八卦两句,可是前头来人找你,我就晚些再问你八卦。” “来人找我?” 江蕴浑身酸痛的紧,尤其是腿根处和后腰,从来就没这样酸过,起身都觉得累,走两步起来更是通天。 “哎呦……” 青姝看着江蕴脖子上的痕迹,还是忍不住道:“阿蕴,你脖子上也太夸张了吧,不行,我实在好奇,不如你就先跟我讲讲昨晚……” “还是你先告诉我是谁来找我了吧?” 青姝:“江晟。” “江晟??他来做什么?” 青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连相爷都不知道呢,他坐在前面等了许久,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要等着见你,但是相爷说了,你不必着急的,慢慢来就是。” “嗯,我知道了。” 江蕴也是满心疑惑,想了许多种可能,却也都觉得不太可能。 江晟总不能单枪匹马过来寻仇吧?还是说遇到难处了,低头找她帮忙? 都不像是江晟会做出来的事。 江蕴一边胡乱想着,婢女们手脚很勤快,很快就把她收拾利落了,午膳也是卡着点送来。 青姝这两次想问江蕴那些事,都被江蕴先噎了回去,说是之后再细讲,青姝变也没有办法。 江蕴用完午膳之后,正要出去,婢女喊住她道:“夫人,相爷留了这盒药,说是萧门主送的,你若是身子亏了,吃了能补气血,不过相爷又说,你若是觉得这药不好,就直接扔了。” 萧煜之送的礼? 江蕴还真有几分好奇,她接过来打开闻了闻,轻咳了一下。 她大概是知道这味药了,俗名怜君草。 这药是顶顶难见的珍品,连江蕴都没有见过整株的,只闻过磨成粉末的一点点,还是被珍藏在小陶瓷罐里,另外就是在书上见过。 这东西……确实是大补的,是以珍补男子而出名,效果极佳,不过女子用了,也确实是极其养生的,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这用量,每次只能取一点,若是多了只怕要适得其反。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按照萧煜之和苏明樟以前那水火不容的架势,江蕴总觉得萧煜之送这东西多多少少有一点怼苏明樟的意思。 罢了,也不去细究这些了,江蕴觉得不管萧煜之有没有那点儿坏心思,苏明樟函数都是用不到这东西。 确实是她更需要好吧!而且是十分需要!她现在就觉得自己虚的不行。 江蕴取了一点点,就着茶水服下,道:“收起来吧。” 她吩咐完,这才去前厅见江晟。 “相爷。” 江蕴走过去,远远先看到苏明樟坐在那里。 实在是他的体态身姿太引人注目。 又走近了几步之后,他才看到被苏明樟挡着了的江晟。 江晟听到她的声音就立马转头看,然后起身,待江蕴彻底走到大厅后,便直接在江蕴面前跪下。 “江晟?” 江蕴完全不知他所谓何意。 江晟二话不说,先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道:“长姐,我来给长姐道歉。” “道歉?为何突然来道歉?你且细说我听听。” 江晟这才缓缓开口…… *** 早几日的时候,江晟对江蕴还是满怀愤恨之心的,他只觉得天道不公。 那日夜里,他写了许多不好的言论,处处正对苏明樟和江蕴,他自己也记得很清楚,他那时打算在两人成婚之日,把那些对他们不满的诋毁的长篇大论全都贴到衙门外面,那专门张贴告示的地方。 事实上,昨日他也真的这么去做了。 就在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凑热闹去庆贺苏明樟大婚的时候,他一人走到那告示处,那儿难得这样空旷的很,他想怎么贴便怎么贴。 只是上面贴着很多已经无用的纸张,还有不少是大婚的告示,他便想着先撕下来再说。 第388章 江晟道歉 那上面几张苏明樟大婚的告示撕下来之后,江晟无意瞧见了下面一张,也是盖了相府的印的告示,但不是红色的,江晟便多看了一眼。 那告示上,写的是辟谣江蕴能让妇人得子一事,江晟想起来这是自己先前用过的捧杀之法,难怪后面没什么水花,原来早早就辟谣了。 只是那告示上最后一句写明,那造谣之人已经被他们查出,入世之后再有人敢如此,便要受一生的牢狱之灾。 江晟看此,难免皱起眉头。 造谣之人被查出? 造谣之人就是他呀,可他若是被查出,自己怎会不知道?他说是被查出了,苏明樟怎么可能会不抓了他严惩?他与江蕴素来没什么情分,江蕴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会查错人了吧? 江晟想到了那个小药童,是自己拖他把话传出去的。 若是那个药童因此被苏明樟严惩……江晟知道苏明樟是个心狠的。 “不会已经把人弄死了吧?” 江晟在那告示前站了许久,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思及次,他还是决定先去那医馆看一看那小药童到底还在不在。 江晟把原先打算贴起来的那些控诉之词先塞进了怀里,然后往医馆大步前去,一进去便四处张望,里头人问他要看什么病,他只说自己要找一个瘦瘦的小药童,问他找人有什么事,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吐出一句想看看人家有没有死,结果被当做疯子轰了出来。 江晟不死心,就绕到那医馆的后门,说来也巧,就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小药童。 小药童依旧是在打杂,做这些最脏最累的活,那时候能得空的都跑出去看苏明樟与江蕴大婚了,不过他依旧是在那里倒药渣。 感到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小药童抬起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江晟。 “诶?这位阿兄,你又来了?” “你认得我?”江晟问道。 小药童一边倒药渣一边点头,“自然。” 江晟脸上有几分愧疚,又问他道:“前些日子可有人找过你麻烦?可有被抓起来责罚?” 小药童回忆了一下,道:“为何这么问?我没什么麻烦,也没谁责罚我,说起有趣的,倒是还见了苏相一面。” 江晟心里一紧。 “苏相?他找你做什么?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吗?” 小药童道:“起先见他,感觉是有些生气的,但后来又不太生我的气了,只是问了我一些事,对了,还问到阿兄你了。” “提到我了,提到我什么了?”江晟语气有些着急。 小药童道:“就是问你让我做了什么,我也就如实说了,我说你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帮着给一个叫江蕴的姐姐说了些好话,后来我缺银子用就把玉佩给当了,然后向爷就放我走了,阿兄,你今天来是特地问我这些的吗?” “哦,没什么,就是路过顺口问两句罢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江晟说完就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你把玉佩当去了哪家当铺?什么时候当的?” “最新的最大的那家,那家给的银子最多,再往南边去主街那里,你给我玉佩的第二日就当了。” 江晟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就离开。 小药童不解的挠了挠头。 江晟那时的内心一团乱麻。 玉佩的事情,小药童告诉苏明樟了,苏明樟不可能查不出来吧…… 江晟又去了一趟当铺,萧煜之的当铺。 他算了算日子,说了那玉佩当来的时间,并说想要赎回。 那当铺的伙计查了查,便告诉他说那玉佩早就被赎走了,还是苏相拿走的。 得知此事后的江晟彻底站不住了。 他一来是后怕,二来则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明樟连这玉佩都拿到了,过去江家这东西上,都会落一枚小小的刻印,刻着“江”,那玉佩背后也有这个印记,虽说很小,但是仔细看也是能看到的,江蕴也自是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确定,这玉佩都被拿去了,苏明樟和江蕴一定知道那造谣的事情是他做的,他此时也不抱任何侥幸了。 但越是确定,就越是不解。 知道是他,他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来抓他,就连科考放榜那日,江蕴骑马来追他,也是为了让他不要错过面圣,而且……江蕴在得知这一切的情况下,还派人偷偷给他送了药? 这是为什么? 他这样不待见她,但她却还是愿意放过他,帮助他? 江晟想到自己身上那些讽刺诋毁苏明樟与江蕴的话纸,难以控制的生出一种愧疚感来,这种愧疚感虽不是什么大伤大痛,但是却像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折磨得他做什么都难受。 为什么? 自己身为男子,格局却这般狭隘? 可是明明有血海深仇隔在中间,又怎么能完全做到放下,不管不顾? 他想不通,他既愧疚又憎恶,那种矛盾纠结,想让他一头将自己撞死。 后来他想了许久,终于一把火把那些写出来的满是戾气的言论给烧干净了。 不管怎么说,谣言一事没有追究他,他心理终究是感激钦佩的,他想,他该去见江蕴一面,自江蕴让他和江晗重新相聚之后,江晗也提过好几次该去见见长姐,他一直推脱。 去了也好。 于是次日,他一早就去敲了相府的门,为谣言一事先道了歉,也算是给自己买一个心安。 他说明了来意,讲明了这道歉的缘由之后,江蕴也是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他是为了将近一个月前的事来道歉。 她都快把这事忘了。 “起来吧。”江蕴对着跪在地上的江晟道:“我不愿意追求,一来是我没有真的受到太大的伤害,二来,我总是想要给你一次机会的,我太知道冤冤相报的后果,我太厌恶带着仇恨过日子,有些事,只看你能不能想通了。” 江晟听了他这一番话也觉得颇有道理,他沉默了一下,头一次决定袒露心声。 他又磕了一个头,道:“长姐,有些话许不当讲,但我今日却想全讲出来,我知长姐新婚,本不该提一些不痛快的事,但是到如今我实在忍不住,若是长姐听了觉得不高兴或者有后患,干脆一剑杀了我,我也来的松快。” 江蕴蹙了一下眉,“你要说什么就说,只是别说杀不杀的,我不爱听,你若是说出来,最后能解了你我姐弟间的芥蒂,那便也算是你送给我的新婚贺礼。” 第389章 过去恩怨,敞开心扉 有了江蕴这番话,江晟决定放心大胆的说。 江晟道:“长姐,我在太学读书十载,自问很多东西也学到了心里,长姐不追究我造谣言一事,我是打心里的敬佩长姐的格局,我自幼与长姐也并无不睦,我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我是真心希望兄弟姐妹之间和睦,一心读书从政的,但……但……” 他话至此,有些不知如何往下讲。 江蕴接过话来,道:“但你心里也恨我,你觉得你娘余夫人因我而死,可你又知道她若不死,便会竭尽全力的杀我,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是因我而死的事实,所以你纠结拧巴,你理解我又憎恨我,你想和睦又做不到,对吗?” 江晟不知不觉有些湿了眼眶,缓缓道了一声:“对。” “长姐,事已至此,我此生行到此处,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若是给我一把刀让我杀了你,我做不到也不想这般做,但若是让我心无芥蒂,也何其艰难,母亲疼爱我一世,我知他死于何人刀下,却不可有半点怨言,我当如何自处?每每深夜,我到底该如何心安?长姐,可能赐教?” 江晟满目真诚的看着江蕴,似乎真的想让她帮帮他,帮帮他走出这个阴影。 苏明樟此时插了一句:“你母亲的死与你长姐无关,是我的意思,也是我手下人为之。” 江蕴看向他,道:“相爷,说这些无用,你我现下是真的夫妻一体了。” 江蕴说着起身来回走了两步,也是思索着怎么说。 少顷过后,她道:“江晟,你的心魔我不知该如何去除,但有些道理,我可以同你讲一讲我是如何想的,更有一些实情,我想你也可以知道。” “长姐请讲。” 江蕴道:“或许你从来不知道,我的亲娘,是被我们的父亲杀死的。” “什么?” 江晟浓眉皱起,满眼震惊。 “我没有骗你,父亲或许是真心待你好,因为你是可以继承他一切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父亲从来都是凉薄之人,不然你以为你二姐为何会出家?她曾处处针对我,为何现在却可以与我和睦相处?因为她开始懂我,明白我,她知道父亲只看重家族利益,你是男儿,就是家族最核心的利益,而我们女儿家,是随时可以被他摒弃的,哪有什么父女亲情,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在江齐安眼里,这些都是浮云。 江齐安,是为了娶你娘,得到更大的利益,才杀死了我的亲娘,我恨他,他当初去流放的时候,或许可以一路艰苦的挺过来,活下去,但是是我让他死的更快了些,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不仅杀了你娘,我还杀了你爹。” 江晟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两眼空洞,“爹……爹和娘,都死在你手下?长姐,你竟然狠得下心?” “我当然狠得下,他当年即便是要为了前途娶余氏,那也大可以与我母亲和离,可是他不想落一个为了利益抛弃发妻的坏名声,他杀了我娘,对外宣称她产后染疾去世,我成了克死我娘的那种,在江家苟活十几年,最后把我送到宫里让我怀假龙种,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那你若是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你也会觉得他死不足惜! 至于你娘余氏,你以为她只在那个时候想要杀我吗?错了,她早就想杀我了,她早就无数次让你二姐给我下毒,用的慢性的毒,一点一点将我摧残至死,若不是及时发现,我早已是尸骨一堆,所以你二姐没有那么恨我,因为她知道,若不是我命大,我已经在她手下死了无数次,她知道余氏错的离谱,她也因自己以前所做之事愧对于我,所以她出家,想撇开这世间理不清的怨恨,图个清静心安。 江晟,其实我细细想来,错都不在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身上,父母心狠,各种烧杀,可是到头来,他们做的那些孽,他们酿下的那些果,却要在我们心里折磨上我们一生,凭什么呢? 若是将这所有的事情,以旁观之人的角度去看,其实作恶之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像你我这样没有作恶之人,也都还好好活着。 若是个看客,定会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了了,看你是这事中之人,深陷其中,我只能告诉你事实和道理,但解不了心里的恨,不管你做什么,我能理解。” 江蕴说完这一段,堂上一片寂静,江晟低着头,混乱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 他想了很久,然后抬头问道:“所以,长姐的意思是?” “看你如何想,你若是想与我延续着父母辈的仇恨,我也只能奉陪,若是伤到我了,我也断不会再宽纵,你若是想着恩怨就此了结,我自然欣慰,既有血脉相连,以后定是和睦共处,有难同当。” 江晟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滴到这相府的地上。 他后知后觉的抬手擦了一下。 江蕴看得免不了有些心疼,就让下人给他拿了块帕子来。 她有时候也想,若是自己处在江晟的位置,会是何种心境? 她自己也不确定。 江蕴道:“你今日突然听我说这么多,一时想不好也是正常,不如你回去细细思量几日,再将决定告知于我,今日你就先回去吧,能听你敞开心扉一说,我心中也宽慰,你先前的道歉我接下了,就不必再自责。” 她说完,招呼了一下小厮,让小厮送客,自己转身欲离。 然才转身走了两步,江晟就在后面喊道:“长姐留步,我不用回去思量,我已经想好了。” 第390章 姐弟和睦 这么快便想好了?江蕴有些惊讶。 她回头,只见江晟又跪下。 江蕴走回来,“你既想好了,我就听你说完。” 江晟是这么久来深思的决定,他眸色坚韧道:“我已想清楚,我不想再将生气恩怨往下延续,既十几年来在一个府邸长大成人,总不好是残杀收场。” 江蕴问道:“你当真能想通放下?” 江晟说的虽然真诚,但江蕴毕竟不够熟悉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 江晟道:“若说是完全相想通,此刻倒不见得,但绝不记恨或是报复长姐,这点我可发誓。” 江蕴道:“若这能如此,自然是好,但是,你若是一世难以过了心里这关,当如何?” 江晟道:“会过的,二姐过去那样一个尊贵骄纵但的千金,如今却能静心修心,不再心系金银名利,我又何尝不能自度?便是我不能,还有两位姐姐帮我不是? 长姐,我肺腑之言,我方才听了长姐那番话之后的心结,已与先前不一样了,先前我是不甘母亲之死,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母亲早就数次想要残害长姐,就连我向来最为敬重的父亲,都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长姐,我只感觉我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门,我以为的父母恩泽,门庭尊贵,竟都是一场空,今日猛然得知深爱的父母是豺狼一般的人物,我心里实在……” 说到这里,江晟终是忍不住哭了。 他得知过去所敬的、爱的都是表象,他从来不知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故而崩溃的厉害。 为何父母的为人,与他自幼读书学到的为人之道,全然相反? 江蕴知道,江晟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不是在太学读书,就是回来被宠着,他爹娘做的那些好事,自然不会告诉他。 江蕴道:“父母恩泽、门庭尊贵,这些是一场空,那难道你就一无所有了吗?这些年的学识难道是空吗?你二姐待你之心难道是空吗?圣上有赏识之意,我也望你得以登高,这些难道是空吗?” 江晟被她说的浑身一怔,恍然抬头。 江蕴接着道:“过去我只觉得命不好,但我现在觉得,这人生便是如九连环,一环扣着一环,如话本子,一章接着一章,我如今算是走到下一章了,想来你也快了。” 她说完,江晟看着她许久,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头。 江蕴见他磕的太用力,有些吓到,赶忙过去制止。 江晟抬起头时,鲜血从额头上流下。 “长姐之言,我听了深受教诲。” 江晟又道:“长姐昨日大婚,我不曾送礼,今日一来,没有银子补上贺礼不说,还让长姐念起过去伤心事,是我之过,只得磕头道歉,掉两滴血,也算是给长姐门前添点喜色。” “我这相府不缺这点红色,你弄伤了自己,我却还要给你配药了。” 江蕴把江晟扶起来,“至于你说的贺礼,我嫁在相府,最是不缺那些价值连城的玩意儿,若实在要说缺的,便是觉得这逢年过节,能走动的亲友少了些。” 江晟自然听的明白这话的意思。 “长姐关照,我这做弟弟的也定会时常走动。” 江蕴嘴角有一抹浅笑,是欣慰之意。 江蕴道:“既是都没了父母,你我姐弟三人便也不是孩子了,江家已成过去,我们三个江姓之人也早已各有各的路,我已出嫁,江晗已出家,若是还想有往日江家的尊荣,便只能靠你一步步重建,我只提一句,你若是想要重建江家,不可再走那人的老路,只得一步一阶,否则终究是空中楼阁,盛极一时后轰然倒塌。” 江晟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他头一回与江蕴说这么多话,已经全然颠覆他过去对这位长姐的印象,他本以为江蕴是凭着一张好皮囊攀了高枝,还忘恩负义的回头踩一脚江家,却不想她所经历的苦楚煎熬,和对这世道人生的思索,远在他之上。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也切身体会到这世上怎会有书呆子这个词,因为他感觉自己过去就是。 他作揖,道:“长姐所言,谨记在心。” 苏明樟方才一直全程听着看着,见二人聊到此,才终于又说上一句:“你能谨记在心自是最好,今日也说的差不多了,回去该将今日对话反复琢磨上几次。” 他这多少是有些催促赶人的意思,江晟听出来了。 江晟知道今日来是有些唐突的,便很识趣道:“相爷说的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是该回去静思一番,如此,就先告退了。” 江晟说完,行礼后要离开,却又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头道:“对了,长姐,我还有最后一事想问。” 江蕴道“你说。” “我这些日子的差事不好做,起初总是挨打,但自从长姐给我送过药之后,运气便突然好了起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只是却再也没受过一次皮肉之伤,请问是不是长姐暗中相助?” 江蕴如实道:“是派了两人暗中护你,你再这么也是奉皇命办事,不该收那些苦楚。” 江晟又是道谢一次,后道:“如此,我再无疑惑。” 江晟这回真的离开。 江蕴目送他出去,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后,被苏明樟抱到腿上。 “早知他这般坏人心情,我就该一开始就将他赶出去。” “赶他出去干嘛?不是,怎么就坏人心情了?我心情没有不好啊。” 苏明樟道:“那你这样郁郁寡欢的不说话作甚?昨日成婚,你今儿不与我腻歪,反倒是看着大门口发呆出神,你还说没有心情不好?就算是你没有,我都要心情不好了。” 江蕴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什么郁郁寡欢,我看相爷这眼神是不太灵光,我这最多就算是感慨万千,我就不是那种会郁郁寡欢的人。” “感慨万千?那阿月阿蕴有何感慨,同我说说。” 江蕴撇了撇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懒得与你说。” “说两句,不说不让你下去。” 他说着手臂一收,把身上人抱得很紧。 第391章 苏狗:食髓之味,忍不住 江蕴无奈,就想了想,道:“我起先是觉着自己的经历很是跌宕起伏,后来听了你的故事,也觉得你的事就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离谱,可现在看看我的弟弟妹妹,谁的又不是呢?有道是不是人生如戏,反而是戏如人生,那戏文里写的演的,还没这真实的来的让人意想不到。” 苏明樟道:“听你这番话,是真觉得你长大了。” 江蕴:“?” “你干嘛用这种口气同我讲话?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你是我尊长,从小看着我长大一样。” “可是我也有一种看着你长大的感觉,你从一开始跟雨雪里流浪的猫啊狗啊一样,到现在明事理,侃侃而谈,还这般金尊玉贵,你敢说我没有功劳?” 什么猫啊狗啊的…… 江蕴无奈一笑,不与他去计较这些用词,他终归是话糙理不糙,于是江蕴道:“不敢,你是最大的功臣,我怎么敢说你没有功劳?” 苏明樟就乐意听好话,一听江蕴夸他,就笑。 这时程风不知从哪窜出来,道:“主子,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发。” “准备什么?”江蕴问道。 苏明樟道:“出去游玩几日。” “游玩?你先前没跟我说呀。” “我没跟你说,那你同我说过呀。” “我同你说过什么?” “你忘了?你曾说过你想去杭城的。” 他这么一提醒,江蕴倒是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是想去的,不过今儿就去?” “我这几日休沐,早些去好在那边多住几日,等过些时日重新上朝,想来又是要忙一阵子,你若是不去,下回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去!” 江蕴说着蹭了一下跳下地。 “哎呦!” 这人才下地,又踉跄的往后倒,重新跌坐到苏明樟怀里。 “怎么了?高兴的站不稳了?”苏明樟调侃问道。 “自然不是!” “那是怎么了?” 江蕴这回改成慢悠悠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腰道:“腰疼腿疼,浑身不舒服。” 说着还瞪着苏明樟。 苏明樟则是一脸无辜。 “我已经很收敛了,你若是觉得乏力酸痛,就少走几步,我抱着你就是了。” 苏明樟说着起身就要过来抱江蕴。 江蕴后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就府内这几步路都要抱来抱去的,我岂不成了笑话?那这世间就没有比我还矫情的人了。” 苏明樟道:“不是没有更矫情的人,只是这人矫情啊,是需要资本的,你有资本,旁人没有罢了。” 江蕴啼笑皆非:“你怎么这样理多?还有你管你这叫知收敛?你知道收敛这二字如何写吗?” “我是真的收敛了,阿蕴为何不信我?” 江蕴戳了戳苏明樟的胸膛,道:“你若是真的知道收敛,昨日……昨日头一回过后,便也就会安稳睡觉了,那还有后面的种种……” 苏明樟又揽她的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顺手。 “那头一回,食髓之味,你让我忍着没有第二回,我又不是出家当神仙。” “你倒是还有理?” “有没有理我不知道,但横竖是没有办法,滋味好,忍不住。” 江蕴:“……” “你这般狗言狗语,我不要再与你讲这些。” 江蕴说完扭头就走,忍着腰腿的酸疼,还奋力把步子迈得飞快。 苏明樟心疼的追上去,将人一把扛起来,哄道:“那我便认个错还不成吗?” “认错顶用?” “那我不只认错,我还改,我与你承诺,以后都只一次。” 江蕴本还觉得他态度诚恳,只晓疼人了,但下意识回忆了一下他昨儿第二回的时长,瞬间又黑了脸。 “你、你别跟我争一回二回的了,我不如给你定个时限……” 不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苏明樟就否了这个提议,“你定次数可以,定时辰休想,多少时辰那自是我说了算。” 江蕴一顿捶打,在他身上拍的噼里啪啦响,他也就乖乖受着。 挨挨打挨挨骂什么的都无妨,苏明樟总是这样分得清轻重。 这厢,马车什么的都安排妥当了,苏明樟带着江蕴过去,程风和青姝已经等在门口,因为还带了几个家丁婢女随从着一起。 江蕴出发前又想到了些什么,叮嘱了几件事情。 一是让程东程西去医馆再取一些药送给江晟,也继续暗中保护他,二来则是说,让人给外公报个信,说从杭城回来再带着苏明樟好好回门一趟。 这些都交代妥贴之后,苏明樟把江蕴往马车上一抱,江蕴掀开车帘子。 然她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倒不是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里面坐着个人,还乐呵呵的对着她笑。 “顾安!你怎么在这里面?” “阿蕴姐姐,你们要出去玩啦?” “是啊,我问你为何在这里?” 江蕴一脸迷惑,然苏明樟却是扶额。 他怎么来了? 苏明樟是答应过会让顾安出去玩一趟,但他打算之后安排的,可没打算亲自把他带出去,更不会打算这次把他带出去。 苏明樟道:“下来。” 顾安委屈巴巴:“姐夫,你为何这样凶?是不是翻脸不认人?” 苏明樟发誓自己没有凶,只是语气听着不那么好听罢了。 苏明樟:“你装什么委屈?” 顾安道:“阿蕴姐姐,不是我要装委屈,我是真的委屈,是姐夫之前自己答应过我会带我出去玩的,所以我看到你们这准备好了,就上了马车,姐夫他不能翻脸不认人。” 江蕴看向苏明樟。 “你答应过顾安,带他出去玩?” 苏明樟:“我答应过让他成功出去玩一回,没说我带着他。” “可是你们正好要出去将我带了,不也方便吗?免得我还要等上不知多久,若是之后师傅不让,也是百般麻烦,今日图个顺便,姐姐姐夫,你们就带我去嘛。” 顾安这一通撒娇下来,江蕴有些迷糊了。 “带你去也不是不行。” “什么?”苏明樟眼睛一瞪。 第392章 你随处发情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苏明樟觉得江蕴这个提议简直就是扯淡,什么时候带顾安出去玩都可以,但这次怎么行? 这次是但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带一个孩子算什么? 苏明樟道:“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姐夫这是不守约了?” 苏明樟道:“我答应成功让你出去玩一回,可又没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还是由我来定。” 顾安委屈巴巴的看向江蕴。 “阿蕴姐姐,现在天气好,这两日师父也管的松,是最好的时间了。” 江蕴还是挺惯着顾安。 “一起去吧。”她对苏明樟道:“顾安是个乖巧能干的,带了又不会是什么累赘,你竟然答应过他,那就趁早完成的约定。” “对啊对啊,我很能干的,我不会当累赘的!” 苏明樟一脸无奈。 顾安有道:“姐夫,我当初可是费尽心思的帮你忙呢!” 提到这码事,苏明樟妥协道:“你说这次非要跟着去,那就坐后面那辆马车,前面这辆马车没你的位置。” 顾安坐里面,若是他和江蕴再坐进去,那岂不是碍事的很,也奇怪的很。 顾安只要能出去玩儿,怎么着都行,于是麻溜的翻下马,去后面那辆装行李的车上。 苏明樟又嘱咐了一句:“你若是敢碍事,我中途也可派人把你送回来。” “我保证很乖!”顾安发誓。 马车缓缓启程,行路不快不慢,里头坐着也舒适,不颠簸。 江蕴懒懒靠在苏明樟身上。 “这般没有力气,还是身上酸痛?” “自然是酸痛的。” “我嘱咐病女让你吃些药,萧煜之送的,你用了吗?” “用过了,我看了,那确实是一位奇药,我服了之后已经好很多了,不然我定是不会答应出游的,只会想躺在床上睡觉。” 苏明樟道:“原来这般模样还是已经吃了药之后的,不过话说回来,他那药估计是想送给我的。” 江蕴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他,“苏明樟,我警告你不许碰那个药!” “反应这么大作甚?” 江蕴:“我这是惜命。” 她说完又靠了回去。 苏明樟觉得眼下人俏皮可爱,昨日夜里媚态横生的模样相差很大,越是这般,他越是上瘾,脑中就想到了那副场面,心中便又开始馋。 江蕴感到苏明樟那只狗爪子又开始胡乱摸了。 “苏明樟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就是不许!” “为何不许?以前上课,等到现在明媒正娶之后,倒是不许这不许那了?” 江蕴再次坐起身来,一本正经道:“相爷这人真有意思,我看像是得了一种一上马车就浑身燥热的病,还越病越重了。” 苏明樟知道她这是说气话怼自己,别顺着江蕴道:“我就是病了,病入膏肓,但这病总是有病因的,我觉得平常自己坐马车的时候,甚至也没什么不适,怎的你一来,我就浑身燥的慌?我想着这解铃还需系铃人,江大夫,你帮我瞧瞧这病?” “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苏明樟眉眼一弯,意味深长道:“喊你江大夫,有问题吗?” “你流氓!你变态!大夫何时治得了这样的病?作甚这般调侃我唔……唔唔!” 江蕴本就是浑身酸软,只有一张嘴能说,结果被堵了去之后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马车里头很是宽敞,足够江蕴躺下,眼看就要被野狗扑食,江蕴突然间抬手,打出一记清亮的耳光。 苏明樟瞬间愣住,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是有一些呆愣。 但苏明樟眼里的那一点点愣,很快就被情意和怒意掩盖。 哪有人新郎官结婚第二天就爱新娘子巴掌的?苏明樟也算是头一人了。 江蕴看出他的危险,连忙解释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你不知分寸,不知廉耻,这是马车上,我们在路上呢,你、你这随处发情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随处发情?” 苏明樟道:“对,我还真就是随处发情了,是外头还是家里有什么区别,横竖我不会让你被别人看去,横竖所有人我都知道我们有夫妻之实,你慌什么?” “多叫人笑话!再说顾安就在后面车上,小孩子耳朵灵光的很,让他听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来,况且,我身子还没缓过来呢,你非得弄疼弄伤我不可?那我不要与你好了!” 这话总算是镇住苏明樟了。 他沉默了两秒,强忍着浑身不适,道:“看在你身子的份上,今日先放过你,但是你过来亲我一下,算出你刚才打我的道歉。” 江蕴叹了口气,心想能哄住他就不错了,于是侧头过去,在他刚才挨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就这?” “那你还想怎样?” “自然是亲这。”苏明樟指着自己的嘴。 江蕴:“……” 她还不知道他?若是亲哪,指不定要花上多长时间。 一刻钟那算是少的,回头她嘴又得肿,多难看! “不要。” “你可是打了我的,这都不给?” “谁让你发狗疯,你说你该不该打?”江蕴这回不愿意退让了,板起小脸跟他对峙。 苏明樟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后,服软道:“确实是我该打。” 可他只不过是嘴上服软,实际上这话一说完,他就一手按住江蕴的后脑勺,不给他反应机会的吻下去。 江蕴往后一倒,马车里传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车身都晃了晃。 外头的程风和青姝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转回脑袋时,无意对视了一下,有个自袖红着脸躲开。 青姝喃喃道:“没事,习惯了,习惯了……” 程风:“我也习惯了。”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时,里头飞出来一只鞋,狠狠砸在程风后脑勺上,程风哎哟一声,抬手揉头,那只缎面绣鞋又掉落到了地上。 “程风,把鞋捡了。” 程风:“……是,主子。” 后面车上的顾安进前面这辆车停了,可是车又在摇摇晃晃,便站在车板上问道:“阿蕴姐姐!姐夫!是车子坏了吗,还是车里遭了贼?怎么这般奇怪?” 青姝对顾安喊道:“没什么事,你小孩子家不用管那么多,你姐姐姐夫正切磋武艺呢!” 顾安挠挠头管自己坐下,自言自语道:“武艺?阿蕴姐姐不仅学医学的好,竟还偷偷学武了?” 第393章 夫妻大战,程风捡鞋 马车里不知闹腾了多久,终于消停。 彼时苏明樟脸上又多了一个淡红色的掌印,嘴角也磕破了一点,左边耳垂也被拧的有点发红,江蕴这是发髻有些凌乱,衣领被扯开了一点,嘴唇有点肿,脚上少了一只鞋。 若是以输赢来论,倒也是不相上下。 但若是论气势来说,江蕴就败了太多,这轮结束过后,她气喘吁吁,但苏明樟还算是人模狗样,呼吸平静。 江蕴用那只没了鞋的脚抵在苏明樟肩膀上,道:“苏明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顾安背地里做的什么约定!你无耻至极!” 苏明樟微微挑眉看向她,“哦?我与他做的什么约定,你倒是说说看?” 江蕴道:“那两本书!原本是在医馆的!怎么会昨日出现在你手中!是不是顾安偷来的?我现在想来,昨天早上我在梳妆的时候,他就来我屋里晃晃荡荡的,美其名曰看我上妆,一个小男孩,哪有耐心看我上妆?原是帮着你偷书去了!” “不愧是我选的夫人,总是脑子聪明一些。” “你还在这不痛不痒说些别的!你让顾安去拿那书,就不怕他偷偷翻开看?你不想想他才几岁,别害他长了针眼!” 苏明樟:“我告诫过他了,他是个老实孩子,你有几分怕我,所以不会撒谎骗我,我看人向来很准的。” 苏明樟这点还真没说错。 江蕴道:“即便如此也是很冒险,怎么了,没有那书,难道你就不会了吗?” 也不知江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又戳了苏明樟。 他才刚刚平静下来一些的目光又开始变得危险,“我不会?你是觉得我不会?” 江蕴脚腕被抓住,心道大事不好。 “你又开始了?” “我不过是想证明我没有不会。” “口误!是我口误,我同你道歉行不行?你……你没有不会,是我不会!” 服软果真是有用的,苏明樟松了松力道,问道:“那现在可有会一些?阿蕴,你如实告诉我,昨夜那样最是舒适?” 江蕴磕磕巴巴道:“昨夜……昨夜后来太困太乏,我不记得了。” 苏明樟一眼将他看穿。 “你与我装傻?阿蕴,你分明记得。” “我记得的记不得又怎样?不想说就说,不想说便不说,你要怎样?逼着我说逼着我做?牛不喝水硬按头不成?” “我还偏就喜欢这样,我偏就喜欢硬按头!” 于是这马车内才安静了没多久,就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折腾。 马车外两人又同时一叹,没过多久,又一只鞋子飞了出来,这回程风早有防备,没有回头,就反手往后一伸,抓住了那只鞋子,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帘子下给塞了回去。 青姝道:“你说相爷怎么也不知怜香惜玉一点?” 程风道:“因为夫人的性子。” 青姝听不得别人说江蕴不好,即便是程风也说不得半句,她有些不悦道:“阿蕴的性子有什么问题吗?她是我见过限制最好的人,便是短短相处几日而已的妈妈们都是很喜欢她的,你少乱说话。” 程风现在在青姝面前比以前要乖上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会顶嘴,此时听到青姝语气不好的训了他两句,也只是缩了缩脖子,略显委屈的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夫人性子不好,但你没发现吗,她时长在相爷面前,可在别人面前是两副模样,她虽说对其他人都是很温和有礼的,但若是与相爷单独相处,便特别爱激相爷,嘴上可不认输,免不了吵吵闹闹的。” 青姝想了想,道:“还真是哎,可这是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不过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特有的相处罢了,这叫特色。” 青姝扯了扯嘴角,“特色这两个字是这样的意思吗……” 说相爷特色倒是差不多。 不过这句话青姝可没敢说出来。 青姝想到这里,又小脑瓜子一转,道:“欸,你说这阿蕴总是会与相爷打闹,会不会就是相爷喜欢可以激她,激的她羞恼反抗,然后再与他打闹成一团,就是相爷引导的!” 青姝拍了拍手,道:“没错,就是这样!从最开始就是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为一种常态了。” 程风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我有道理,转头看她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我只是比你这个木头脑袋聪明的多。”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程风定时要与反驳,然后谁也不让谁,与青姝吵起来,可他现在这张嘴确实越来越乖,居然道:“我当木头脑袋挺好的,木头脑袋的人没有花花肠子,脑子笨,看了谁就定了谁,简单的很。” 青姝一愣,耳根子微微发热,道:“你好生驾车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天色暗下来之后,马车到了一片湖边。 马车内已不知打斗了几轮,总之现在是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程风类型的马儿,对着里头喊道:“主子,到了。” 稍稍过了一会儿后,之间苏明樟抱着江蕴下来。 江蕴已经睡着了。 她说起来是休息,但是体力耗的比什么时候都快。 跟苏明樟在一起,就是费体力的活! 她睡得很沉,脑袋埋在苏明樟怀里,脚上的鞋也已经被穿上了,此刻看起来乖的像只猫儿。 苏明樟下车道:“湖边?你要我住哪?” 程风指了指湖上的船,道:“主子,我特地查问过了,去杭城,单单用马车不是最快的,最快的方式是马车行到此处,然后走水路,我早已让人备好了船,就是这一艘。” 程风抬手指了指,湖面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船,船看的非常精致,想来住在里面也是很舒适的。 第394章 (蜜月)甲板赏月迎日出 江蕴被苏明樟闹的累了之后,睡觉便格外踏实,从天才黑一觉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下有些晃晃荡荡的,这种感觉实在奇怪,她一时间以为还在梦里,稍稍反应了一下,确定不是梦才坐起身,左右张望一下。 这是船舱的卧房,里面只亮着一点火光,是为了想着万一起夜能有点光亮。 江蕴借着这点火光,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陌生的很,但至少肯定不是马车内,也不像是普通的客栈,下意识有点心慌,但好在苏明樟就在身边,她瞬间安心下来。 江蕴戳了苏明樟一下。 苏明樟睁开眼,极自然的起身抱住她,“怎么醒了?” 江蕴:“我感觉我睡了许久。” “是很久,但你这写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外头一片漆黑。 江蕴道:“你别管是不是时候了,你先告诉我,我在哪?” 苏明樟:“水上。” “水上?” 江蕴睁大的眼睛。 “对啊。” “水上?” “怎么了?” 江蕴:“我为什么会在水上?是坐的船?” 苏明樟:“是啊。” 苏明樟不懂她的反应为何这么大。 然,下一秒江蕴提起裙摆往外跑。 “你做什么?” 苏明樟吓了一跳,冲过去将人直接拎起来。 “你抓我干嘛?我没坐过船,我想去外面甲板上看看。” 苏明樟松了一口气,缓缓将她放下来。 “那你好好说便是了,跑这样快,不知道的以为你要跳河。” 江蕴撇了撇嘴。 苏明樟继续道:“你这是睡饱了精神了,深更半夜的蹦蹦跳跳,夜里外头有什么好看?不过黑漆漆一片罢了。” 江蕴:“你管他好不好看,我头一回坐船,看看怎么了?” 苏明樟道:“不怎么,陪你一起。” 江蕴扭头往外走。 苏明樟:“外裳披上!” 江蕴:“哦。” 她乖乖穿好了衣裳,苏明樟才牵着她往外走。 开门走向甲板的那一刹,两人皆是顿住。 “苏明樟,这就是你说的漆黑一片?” “我原以为真的只是漆黑一片。” 然事实截然相反。 甲板上放眼看去,是一副江蕴从未见过的光景。 因着当夜的月色不错,月光也算是亮堂,弯弯一挂,天上一个,湖里一个,能隐约看到月光下的涟漪,船下规律的水声很是悦耳,听着别让人心神宁静。 江蕴转头看苏明樟,道:“有月亮,就不会是漆黑一片,况且除了这月亮,还有灯笼呢。” 每艘船上夜里都会挂灯笼,这湖面上不止他们一艘船,一眼看过去,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艘,虽然看不清那些船,但可以看到上面亮堂的灯笼,灯笼就映照到水里,橘光点点的。 江蕴身后也挂着一个灯笼,在夜风时不时晃动一下,暖光照在两人身上,灯黄静谧。 甲板上两人并排站着,半晌不曾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过了许久,苏明樟给江蕴取了个小凳子来让她坐着。 江蕴刚要坐下,结果苏明樟脑子一转,就把她挤开了自己坐下去,江蕴这样说他,结果他将人一抱,抱到自己腿上。 江蕴:“做甚?船上缺凳子呀?” 苏明樟:“我就乐意给你当凳子。” 江蕴对他的回答哭笑不得,选择专心看景。 苏明樟抱着她,道:“还好你下午被我闹累了,睡得早,这才能半夜醒过来,不然都见不到这幅夜景。” 江蕴:“???” “那倒还是相爷的功劳了?” “我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 江蕴无端想到岁月静好这四个字,过去她只觉得这是人上了岁数才会说的话,才会有的体会,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便能理解到几分,只因在这个时刻,她真真切切有了这样的感觉。 与能相处的自在舒适的人,在在这种环境中,就是能一直呆着,不说话,不腻歪,却也不会觉得无趣。 后来,远处天边出现了一丝亮白。 江蕴注意到,转头兴奋道:“要天亮了!” 苏明樟见她笑得开心,并也难得的笑起来,不是转瞬即逝的笑,也不是浅浅的勾一下唇角,而是真正的笑,笑的温柔,眉眼含情。 他对江蕴道:“那能顺便与你一起看个日出。” 是日,江蕴见证了日出的整个过程,从远处湖面上升起的一点点太阳,到它变圆变完整,再浮到天边,天色大白。 其中有一小段时间,日月同辉,太阳又还未完全升起,那弯月亮又还没完全落下。 江蕴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如果孩子一般兴奋。 苏明樟觉得她过去不是苦坏了,就是忙坏了,这平日里许多时常都会出现的美好,总让人忽视掉。 天完全亮透的时候,船已经离岸边不远,远远可以看到岸上的杨柳成排,风一吹,一排的柳条就整齐的往一边飞。 程风和青姝都出来,还有带的另外几个奴仆,都开始各种忙活。 本以为主子们都应该还未起身,结果看到甲板上的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青姝道:“阿蕴,你起得这样早?” 江蕴转头笑道:“我这不是起的早,我只是没睡,现在回去睡一会儿。” 青姝:“?” 青姝不知道江蕴是不是被相爷给折腾魔怔了,该睡的时候醒着,该醒的时候要睡。 苏明樟倒是无所谓,只随着她去。 江蕴又眯了一小会儿,起身吃了个早膳,船也刚好靠岸。 杭州看湖,所以自然是要在湖中心玩。 所以这个靠岸不是真正的靠岸,而是抵达湖中间的一个小岛。 那岛上酒楼客栈一应俱全,都是每日有人从岸边划船,将一切所需运送过来。 这岛上与岸上相比,没有那么热闹,实在是岛上的一应开支更加昂贵,太费银子了,寻常百姓便消受不起,苏明樟特地选这样的地方,一来是不会太嘈杂,二来这四周环湖,确实极有意思。 所有人都上岸之后,正要去客栈,却发现好像少了什么。 江蕴突然停住脚步,“顾安呢?” 第395章 (蜜月)苏狗不想要崽崽了 程风四周张望了一下,道:“对呀,那小屁孩呢?” 青姝一拍手。 “啊!忘了忘了!是我忘了!” 昨夜顾安睡在青姝的屋子里,原本是让他和程风住一屋的,但他嫌程风看着凶,死活不要,吵着闹着说要和姐姐睡,要么阿蕴姐姐,要么青姝姐姐。 那这那还有的选?只能是青姝把这个小祖宗给领走了。 这小祖宗能吃能睡,夜里睡前吃了不少糖糕,吃了肚子溜圆,然后早上一睡不起,青姝出来的时候想着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毕竟小孩子家贪睡,但没想到自己到了这岛上,一兴奋,把那小祖宗给抛之脑后了。 青姝刚要回船上找人时,顾安就睡醒了,自己哒哒哒跑出来,看到所有人都在岸上,唯独自己在船上,船又晃晃悠悠,顿时委屈的掉眼泪。 “阿蕴姐姐!青姝姐姐!你们为何都不喊我起床?不是答应带过来的吗?我不是想中途把我甩了呜呜呜……” 苏明樟听到小孩子哭哭唧唧就头疼,转头就要走,江蕴道:“你走这么急做干嘛?” 苏明樟:“我觉得孩子太烦,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的厉害。” 江蕴听着好气又好笑,道:“那照你这么说来,以后你自己的孩子也要被厌弃?” 苏明樟道:“若是不哭不闹还好。” 江蕴更气:“哪有小孩不哭不闹的,孩子都是刚出生就开始哭,你若是太厌恶,以后岂不是自己的孩子看也不看,管也不管。” “那自然不会,我的孩子我自然会管。” 江蕴起了玩心,道:“那你此次出来就把顾安当做自己的孩子,我看看你会如何做,看看你若当了父亲,能不能够格。” 苏明樟:“你这是测我呢?” 江蕴:“那就是测你又如何呢?想想你以前那种看起来阴冷狠毒的样子,再想想你把朝廷官员吓成那样,你说,我以后还敢给你生孩子吗?” “你不敢生?那你就不生了?那怎么行,我只娶你一个,你若是不生,我岂不是断子绝孙?” “那你装个慈父我看看。” 苏明樟这这是狠狠被她拿捏了,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那你便看着。” 于是,就在青姝刚刚又跨上船,打算去接顾安的时候,苏明樟借着轻功落到船上,将顾安一把拎到空中带过来。 “啊!啊!” 顾安头一回双脚离地那么高,吓得啊啊乱叫,两条小短腿不断的抖动,落地后还惊魂未定的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委屈的往江蕴怀里扑。 “阿蕴姐姐!阿蕴姐姐!姐夫他杀人啦!” 苏明樟看得一肚子气,他好心去将他接过来,他非但不感激,还跑到自己的女人怀里哭哭啼啼。 于是他不禁联想到,若是自己以后得了个儿子,也是这般德行,平日里惹自己生气之后,在扑到娘亲怀里撒娇,那还得了? 且若真是那样,他的处境将更加艰难,顾安到底不是自家孩子,回去之后江蕴住在相府,这臭小子还是得乖乖回医馆住着,但若是亲生的,不仅能时时刻刻跟他抢江蕴,说不定江蕴还会在自己和那臭小子之间选择那个臭小子!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肯定会更疼爱那个臭小子! 从顾安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来看,苏明樟就看到了自己日后失宠的日子。 那日子是人过的吗? 思及次,苏明樟一把将顾安扯开,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模样?” 江蕴没想到苏明樟气性这么大,也没谁惹他什么呀? 眼看顾安往边上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江蕴刚刚过去将人扶住,抬头看着苏明樟道:“你怎么这样凶?顾安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这能算得上什么错?本就是出来玩的,放松些才是对的。” 苏明樟:“我……” 他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难得有他开口都不知说什么的时候。 两人拌嘴之时,后头的程风刚把青姝扶过来,他们俩人相处的倒是越发和谐。 几人到客栈住下之后,江蕴便带着顾安敞开了玩。 也不知是苏明樟的吩咐,还是原本就如此,这湖边上有一个崭新的秋千,江蕴看到就两眼放光,小跑着坐过去。 顾安自觉跟上,“阿蕴姐姐,我来帮你推秋千!” 只是小短腿才刚迈出一步,那熟悉的凌空感又来了。 顾安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不吓的咿呀乱叫了,而是淡定道:“姐夫,为什么又拎我?” 苏明樟拎着他,帮他转了个方向,让他背朝着江蕴。 “你往那边去,这岛上很大,随你怎么玩,我派人跟着你,你也不会有危险,但只有一条,不许往你江蕴姐姐身边凑。” 顾安到底是小孩子,玩性大,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边有一群鸽子,就满口答应,然后撒欢的跑了过去。 而苏明樟派去跟着顾安的人依旧是青姝。 青姝去了,程风也就跟着去了,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顾安是他俩的孩子。 苏明樟解决了这个麻烦,自己过去找江蕴。 “顾安,不是说要帮我推秋千吗?怎么还不来?” 江蕴问这,一转头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顾安呢?” 苏明樟道:“他看见那边有好玩的就跑过去了。” “哦。” 江蕴对此也没太放在心上。 苏明樟轻轻帮她推着秋千,忽而道:“阿蕴,我不想要孩子。” “啊??” 江蕴怀疑自己幻听。 “你方才不是还在说总不好断子绝孙,现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明樟:“若是你有了孩子,如那顾安一样,缠着你撒娇哭闹,没日没夜,那你身边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江蕴:??? “怎么?我心里是只装得下一个人,有了孩子,便没有孩子他爹了?” 她说着又转过头去:“相爷现在怎么比女人还要无理取闹些?” 苏明樟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很,估摸着是太容易醋了,或许生的是个女儿便能好很多,我不容易对女儿来气。” 第396章 (蜜月)苏明樟你真会伺候人 江蕴跳下秋千,双腿着地那一刻,险些瘫软下去,但她硬是站稳了,双手叉腰看着苏明樟道:“是儿是女由得着你挑吗?这还没有孩子,你就开始先偏心了,我最讨厌偏心的爹。” 苏明樟道:“我不是要偏心,我只是不想哪一天你心里头一位不是我。” “天底下会跟孩子吃醋的爹,怕是也就你了,横竖那些事情还早的很,你杞人忧天。” 苏明樟挑了挑眉,问道:“早的很吗?说不定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有种了,只是还没发芽。” 江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放下心来。 “这是在外面,说话要不要这么口无遮拦?” 苏明樟道:“这儿人少,你慌什么?今日随意走走歇歇,明儿带你去坐乌篷船,我亲自划,听闻杭城的丝绸不错,后日再带你去多买些来,这几日我找了最好的厨子,你过过桌上吃到的鱼,都会是前一个时辰才从湖里钓上来的。” 江蕴:“刚才还在跟我说生儿生女的事,现在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安排?你话题倒是转的快。” 苏明樟:“我的意思是,今儿下午没什么安排,自然是你我二人多亲近亲近。” 江蕴:??? “如何亲近?” “夫妻之间还能如何亲近?” 苏明樟过来就牵起她。 “去哪?” “客栈。” “不去,这晒太阳挺舒服的。” 苏明樟:“那就在这。” 苏明樟重新把她按坐回秋千上,低头就去吃她的唇瓣,被江蕴咬了后还含糊道:“这儿本来就偏,决计不会有人来。” 这话音刚落,却就传来了喊声。 “阿蕴姐姐,阿蕴姐姐,那儿有很多白鸽,你回头能不能带一只回去,正好能给小绿做……” 顾安看到了这一幕,愣在原地连话都忘了往后说,好半天才说出最后一个字。 顾安:“伴。” 江蕴恼地推开苏明樟,苏明樟好事被打断,其实有点恼怒地看着顾安,正要开口,那小子溜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没了。 苏明樟摸了一下唇角,道:“就不该带他来,小兔崽子。” 江蕴:“分明是你自己在外面白日宣淫,又怪着顾安什么事?还有,他若是小兔崽子,日后你的儿子岂不是狗崽子?” 苏明樟:“你为何总是胳膊肘往外拐?还有,我的儿子说是狗崽子,那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狗崽子。” 江蕴看着苏明樟那张俊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伙儿后,忍着笑意道:“狗老子,狗崽子,我这是钻狗窝了。” 苏明樟微微眯起眼,唇角浅笑了一下。 江蕴经过那日晚上,已经能瞬间读懂这个信号。 但是逃已经来不及了。 顾安自以为跑出好远,刚重新寻了个玩处,就看到苏明樟拎着江蕴路过,径直往客栈去了。 顾安心道:阿蕴姐姐平日里不是请不把姐夫放在眼里的吗,怎么感觉被制裁了? 江蕴是真的被制裁了。 一整个下午,她便没有再出客栈,青姝原本还想着同之前出去的时候一样,找她一起谈天说地,但这回显然江蕴不属于她,甚至没有一刻属于她。 苏明樟霸占的太彻底。 于是青姝只能跟在程风屁股后面找乐子,程风倒也不觉得烦,问了这当地的掌柜,说是客栈后面百余步,有个小林子,所以说没什么很大的玩头,但还是可以猎猎兔子或者飞鸟什么的。 程风也算是撞上点强项的,拉着青姝就往林子里钻,只可惜走的不够隐蔽,被顾安给逮到了,硬是黏着一起去,两人便体会了一把,这婚后有孩子了的日子。 实在是又忙又烦,但又多了不少乐趣在,顾安皮的很,吓掉了不少猎物,青姝原本是该照顾他的,到后面都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顾安不痛不痒的哎哟一声,笑嘻嘻道:“青姝姐姐,看我的!” 程风扯了扯嘴角,垂眼看着这臭小子。 他是懂如何抢人风头的,青姝的注意力都被他抢光了! 但是苏明樟这头,没了这小子的打扰,别顺风顺水的很。 江蕴又是起初推搡,但到底是招架不住他那份热烈。 她看着他将自己笼在身下,叹道:“苏明樟,你真的是妖精。” “是妖精也只缠你。” “那你能当个好妖精,放我个一回两回的吗?” “昨儿夜里不是放了你了?阿蕴,这日子才刚开始,你就这样受不住,日后该怎么办?” 江蕴:“我总觉得是你的问题,之前刘妈妈来教的时候也说过这些,听闻一般一个时辰之内都是够够的了,是你太久,太难伺候。” 苏明樟可会挑重点:“我太什么?” 江蕴眼皮跳了跳,后知后觉这番话有多露骨羞耻。 于是她改了口,道:“你太浪费时间。” 苏明樟笑她嘴硬,但还是一寸一寸的往下亲吻。 先前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苏明樟吻到那痕迹上的时候,便会多停留一下。 这班挑拨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回江蕴刚才的话:“你说我太难伺候,可你分明没有伺候我,都是我在伺候你,你还不知足?” 江蕴想想觉得也是,便干脆闭眼享受。 但这身上舒服了,脑子就突然想七想八,问道:“诶,你说那些烟花柳巷里的小倌是不是也是这样伺候人的?” “……” 苏明樟的动作猛然顿住,下一秒江蕴一条腿就被他架起,弯在空中,苏明樟这个人也欺身下去,咬住了江蕴的耳垂。 江蕴意识到自己言语无状,挑衅到身上人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只觉得身下一胀,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往苏明樟喉结上咬去。 苏明樟带着惩罚的意味,比头一次晚上要猛烈的多,没给她那么多循序渐进的适应时间,一番大开大合,然后问她道:“你说,那烟花地的小倌伺候人有这么卖力吗?” 江蕴声音都有些发哑:“我、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怎么这般大气性?” “没去过?莫不是还真想去试试看?” “不……我不……” 江蕴又没了完整说一句话的机会,只觉得一阵晕头转向,侧了个身子继续呜呜咽咽。 她过去也是,被苏明樟惯的口无遮拦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过去苏明樟是只能无奈惯着,现在却有的是法子惩罚她。 江蕴已经记不得时辰,只知道自己筋疲力尽瘫着的时候,有人来喊她去用晚膳。 第397章 (蜜月)乌篷船上 江蕴又想睡又想吃,两相斟酌不定,苏明樟便说让人直接把东西送进来,不必出去吃了,却被江蕴一口否定。 “我出去吃,我要去透口气,这屋里……这屋里全是氤氲之味,你个荒淫无度的,你且自己在这里呆着吧!” 苏明樟不要脸道:“荒淫无度?我就算是荒淫无度?那总不能是一个人能成的。” 江蕴:“?” “你这是把我也带上了?我是无奈配合罢了。” “你事前事后都一副无奈的样子,但事中好像不是。” 江蕴气恼又不能耐他何,只能锤床,委屈道:“苏明樟!你闭嘴!” 苏明樟简直是气到她了,才算是报了被比作小倌的仇,暗里偷偷一笑,又低声下气跑去哄她。 “阿蕴,我来给你穿鞋。” …… 两人去到厅上时,一桌子满满当当的珍馐已经摆好,正要坐下,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三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青姝她们回来了。 江蕴与青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险些要认不出对方的程度。 江蕴是脖子上红痕一片,满脸红晕未退,眉眼间满是倦色,整个人软弱无力,要苏明樟扶着,完全没有往日那副极有精气神的模样。 青姝则是更加离谱,她全身上下都沾着各种野草,毛茸茸的也叫不出来是什么植物,连头发上都是,脸上还弄了两块黑黑的,不知是泥巴还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浪了一番。 江蕴也是看到程风和顾安手里拎着猎物,这才知道这三人去干什么了。 青姝对比起另外两个来说,还算是好的了,其中最好笑的便是顾安,本来就矮矮小小一个,再加上浑身粘了这毛刺刺的植物,看起来就活像一只刺猬。 苏明樟也是一脸无语,江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程风道:“相爷使了这么多银子来这里,也算是让你们舒坦放假几日,不知享受也就算了,还带着女子和孩子去打猎,你真以为是在军营里跟那些弟兄们玩闹呢。” 程风对此也很无奈。 他本就是个木讷的,不知带着青姝该去玩些什么,好不容易想到打猎,也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长处,但没想到被一个混小子给搅和了,吓得猎物到处飞不说,还自创了一套徒手扑猎,更离谱的是,青姝还很乐意被他带着玩,结果硬是玩了一身毛球回来。 青姝见程风被江蕴说嘴了两句,忍不住帮他解释道:“这打猎也是很好玩的,我从未玩得这样高兴过,明日还要去,阿蕴,你可别这样说他了。” 江蕴惊讶的瞪了瞪眼,然后忍不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青姝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江蕴道:“好,好,你玩的开心便好,我吃我的,你且快去洗洗弄弄。” 青姝道:“那我这就去,正好你吃好了,我与你讲讲今天遇了哪些有趣的事儿。” 她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看向苏明樟,问道:“相爷,我晚上能与阿蕴多说一会儿话吗?” 苏明樟云淡风轻道:“自是可以,只要她乐意。” “多谢相爷!” 青姝觉得想都不用想,江蕴肯定乐意呀。 但是她没算到,江蕴虽然是乐意的,但是她的体力不允许了,于是青姝满满一肚子话,硬是憋着没说。 …… 后头两日,苏明樟先是带着江蕴去划了乌篷船,苏明樟划船划的稳当,江蕴看着便也觉得没有多难,于是就将他赶去坐着,自己拿了桨一番搅动,船只在原地打了个转,她人却累得气喘吁吁。 苏明樟跟个大爷似的坐着,“你原本体力就少的可怜,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碰的好。” “那你倒是接着来呀。” 江蕴重新靠回船上,怎料苏明樟也依旧是靠着,半天不动。 江蕴推了推他,“划船,你怎么不去了?” 苏明樟道:“靠下了就不想动了。” 江蕴:“那怎么办?怎么回去?” 苏明樟双手一摊:“不回去了。” 江蕴原以为他是玩笑话,歇一会儿便会起来划船,谁知道他来真的,一躺躺了一个时辰,跟王八一样,不带动的。 江蕴也学着他躺着,还侧身把一只脚架到他腿上,道:“你真不回去了?还是说你总不会指望我来划船划回去吧?” 苏明樟手臂一伸将她搂住,直接抱着他睡起觉来。 乌篷船比他们来时坐的船要小上太多,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舟,躺在这样的船里,真就感觉浮在水面上一样,摇晃的感觉十分明显,水声一阵一阵也很清晰。 江蕴道:“这晃的,简直像是婴孩的待遇。” 苏明樟闭着眼道:“既然舒服,干脆睡上一觉。” 江蕴见他闭着眼,睫毛一颤也不颤,指尖便在他脸上轻轻从上滑到下,“你倒是会享受。” 跟着会享受的人一起,也就变得会享受了。 江蕴见苏明樟睡得安稳,自己也就安稳闭眼。 两人都小憩了一会儿后,江蕴是被饿醒的。 “苏明樟,我饿了。” 她轻轻喃了一声,苏明樟就缓缓睁开眼睛。 江蕴:“这回总该回去了吧,你起来去划船,我不要动。” 但她没想到,苏明樟依旧是躺着,还把头往前凑了凑,顶到她的怀里。 江蕴正欲再开口,只听边上传来一声:“相爷,夫人,餐食送到了。” 江蕴坐起身一看,只见是一艘小船划了过来,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桌吃食。 原是苏明樟早有预料,连她什么时候会饿都算得一清二楚。 江蕴还是头一回在乌篷船上用膳,这一吃完,还马上有人过来将餐具收走。 她被喂饱之后,问道:“照你这意思,是今晚要在这船上过夜。” 苏明樟这才解释道:“不是,今儿晚上有烟火,船上看更好看,干脆就看了再回。” 第398章 (蜜月)江蕴:夫君 是夜,烟火漫天,天上燃着,水里映着。 江蕴和苏明樟在船上看,青姝和程风在岸上看。 顾安睡着了,结果被那烟火的声音给吵醒,睁眼觉得稀奇好看,看完之后就接着睡。 看烟火的时候,所有人都出奇的安静,江蕴就这样靠在苏明樟怀里,安静的像只猫儿,难得的是苏明樟也没去胡乱逗她。 烟火过后,江蕴依旧是懒洋洋靠着,随口道:“我许久没看这烟火了,幼时看过一两回,春节时家中会放,只是家不像家,感觉冷冰冰,后面我就回房也不看了,如今看来,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苏明樟捏住她的手,“以后家会像家,没有冷冰冰一说。” 江蕴动了动脑袋,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她头上盘起的发蹭在苏明樟颈侧,痒痒的。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也是来得巧了,居然放了场这么大排场的烟火,实在是饱了眼福。” 苏明樟:“今儿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这烟火也不是因为来的巧。” “嗯?” 江蕴转过身去正对着他,明白过来,“是你安排的?” “如若不然呢?” 苏明樟一脸讨夸奖的表情。 他讨夸奖,江蕴也是真的想夸奖,便弯了眉眼,眼睛水润润的,朱唇轻启:“苏明樟。” “嗯?” 苏明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江蕴看着他好半晌。 “怎么只喊我一声,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江蕴心里埋着什么话,或者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下一秒,江蕴轻轻的,带着点试探般的唤道:“夫君?” 苏明樟心弦一紧,只觉得刹时间很是欣喜,但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喊我什么?” 江蕴第二回喊,变自在多了。 “夫君。”她又道了一声。 苏明樟想将她揉进怀里使劲亲咬,但是刚抬起手,却变为了摸了摸她的脸,顺带个捋了一下她耳侧的发。 既想要亲昵,就觉得她此刻的模样美极,想就这样多看上几眼。 “之前不是说喜欢喊全名?现在怎么又愿意喊夫君了?” 江蕴道:“那你更喜欢听哪个?” 苏明樟道:“我都喜欢听,我想要的是你都乐意喊,至于平日里喊出口是哪个,我听了都喜欢。” 江蕴道:“那我现在便就是哪个都能喊,我爱喊哪个喊哪个。” 苏明樟道:“那你再喊一声。” “夫君。” 苏明樟:“再一声。” 江蕴这会不喊了,改口道:“苏明樟!” “在。” “你这回的怎么像是我的下属一般?” 江蕴又道了一声:“苏明樟!” 苏明樟:“在!” 江蕴是夜笑得开心,回到客栈中便也睡得安稳。 接连着安稳了两三日,苏明樟在回去前,照例带她去了岸上,不为别的,只为着买东西。 江蕴想破脑子也想不出自己现在缺什么,然苏明樟越说出来一趟,若是不带几个大包小包的回去,那都算不得是出来,各地有各地的特产,她说什么的也得认认真真花些银子。 江蕴没有挥霍的习惯,自己也是努力挣过银子,知道赚钱不易,所以看中了什么好看的,丝绸也好,摆件儿也罢,都是只要一样。 苏明樟却是让人将江蕴挑选的那一样,所有颜色都买个遍,若是有不同大小的,又或是同一套的,也都是买个遍。 江蕴出了铺子,走在前头道:“买这么多做什么?之前许多钗环首饰,我根本都用不上,平日里在医馆,也喜欢素净些,那些东西虽说好看,我也喜欢,但到底不是那般实用的。” “买的就是它好看,买的就是你喜欢,实用的东西都会让府里下人们去采买,哪里需要你我亲自来买?” 江蕴也无法反驳,只道:“总之也别太铺张浪费了,看着太高调。” “咱们都已经高调到顶了,便是再高调,也越不过大婚那日去,你还紧张什么?” 江蕴:“就你在理。” “我自是在理的,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相府的夫人,当家的大娘子,就凭着我和皇上的关系,你平日里想进宫里跟皇后娘娘谈天说地的,那也是轻而易举,这样的身份,有些排场不是应当的吗?” 江蕴一笑,道:“以前你独来独往的时候,也不见你是个高调的人呀。”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高调的,便是要高调,那也在朝堂上高调就行了,但你不一样,你日后出手阔绰些,这些东西你若是不喜欢了,时常当做赏赐送给下头的丫鬟们,或是这高门之间的应酬多了,要结交些别家女眷,也是要时常送礼的,总不好次次都临时采买,这些都是要时常备着的。” “应酬?贵女妇人之间的应酬,我是不大会的,也不大喜欢。” 苏明樟道:“但你做了这位置,日后也是免不了的,你在我身侧是想如何都行,但是对外,你是我相府的当家主母,这些东西总是要学起来的。” 江蕴觉得言之有理,点头道:“是要学的,实在是以前没人教,我便总跟个孩子似的,还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当家管家了。” 苏明樟微微弯身,小声道:“是啊,阿蕴,我以后就靠着你了,这管家要靠你,开枝散叶也要靠你,苏氏的未来,相府的兴衰,竟是握在你一人手上了。” 可以悄悄瞪了他一眼,轻斥道:“怎么我肩上担子就这么重了?昨日我还觉得身轻如燕呢。” “你若实在觉得身上担子重,我便只能晚上多给你按摩按摩肩颈,可好?” “不好!你按摩还能出什么好事情?” 江蕴加快了步子,苏明樟赶忙跟上道:“那自然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两位主子走得快了,后面一小队提着大包小包的下人就赶忙加快步子,青姝因着要负责看着顾安,所以走在最后面,程风想着主子大概也不想自己粘得太近,于是干脆跟到青姝边上去。 顾安跟个泼皮猴一样,左也要看右也要看,便时常有商户招揽道:“孩子既喜欢,狼君和夫人们就给自家孩子买一个吧。” 青姝这想解释一句,这不是自己的孩子,然顾安别先开口道:“我想要!” 青姝听了只得先翻银两,然抬头时,程风就已经把一锭银子搁在案桌案上了。 第399章 (蜜月)回程 如此逛了有大半日,江蕴回头看看累得呼哧呼哧的下人们,郑重其事的跟苏明樟说一点儿也不想再买了。 苏明樟这才带她回去。 离谱的是,程风也领了满满两袋子的东西,几乎全都是程风要的小玩意儿,小木雕,小风车,纸鸢,更离谱的是他还买了一只小黑狗,活的,母的,说是拿回去给小白当媳妇。 最气人的是,他说完之后,还抬头看着程风问道:“程大哥,连我的小狗都要有媳妇了,你怎么还没有?” 程风霎时就黑了脸,不过想着他小孩子不懂事,别没多说什么。 但小孩子哪有那么不懂事? 小孩子简直不要太懂事! 顾安眼睛雪亮,自然看得出他与自己青姝姐姐之间的那点儿情谊,于是干脆推波助澜道:“我瞧着不如你就娶青姝姐姐,我看着很是般配。” 说完顾安还悄悄对着青姝眨了个眼。 青姝这才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懂,就敲了敲他的脑袋,“人小鬼大!” “我也没有坏心思,只是想有人快些生个弟弟妹妹的给我玩。” 青姝道:“那你去催一催相爷。” 顾安摇摇头道:“我不敢,他瞧着似乎不太喜欢小孩子,而且我可怕他凶了。” 程风心想,事实证明,平时表现的凶一点,就可以省去更多麻烦。 几人因着买的东西多,便喊了船先将东西运回洛阳去,隔日再按照原路慢慢返回。 江蕴离开那湖中小岛之时,神色有几分不舍,苏明樟看出后道:“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便年年带你来,让你将这里春夏秋冬的景都赏个遍,再来亲自教你钓鱼,给你做鱼汤喝。” 江蕴笑道:“相爷可是大忙人,等回去后重新上朝,只怕是要被一堆政务压的抽不开身。” “人有忙的时候也有闲的时候,再不济,我还有退休辞官的时候呢,一世漫漫,你想要什么,我便都会尽力给你。” 苏明樟牵着她上岸,又改乘了马车。 江蕴在马车里坐下,撩开车帘,看着那片湖,渐行渐远。 少顷,她忽然问苏明樟道:“苏明樟,你为什么会选我?” “什么?” 苏明樟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蕴又问了一遍,语调轻柔但认真。 江蕴:“你为什么会选我?” 苏明樟:“选你?选你什么?选择与你成婚?” “嗯。” “那自是因为心悦于你。” 江蕴听了这回答,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为何会心悦于我?” “为何心悦?” 苏明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起。 江蕴见他没有很快回答,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最初心悦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求你救下我时的场景像极了你当年救……” “不是。” 她话都还没有说完,苏明樟就直接否定了。 “不是?” 苏明樟:“绝不是,你说的那最多能算做是我再不认识你时,为何会有那一点心软相救之心,与我后来心悦于你,没有半点关系。” “那是为什么?我在你身边做事的时候蠢笨,事情做得不太好,你不该厌弃我吗?” 苏明樟道:“想来这也就是奇怪的点,按理来说是该如此,可我偏偏就不,你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看着你顺眼,听你说话顺耳,见你在我身边就顺心。 你没有什么攀附的心机,也没有寻常官家女眷无端的脾气,但更关键的或许是……” “是什么?” “是你要活,便是被逼入绝境,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你求到我脚边时,身上有血迹,浑身发抖,但眸中却……却似乎很坚定,坚定着要活,要为自己争口气。” 苏明樟现在回忆起这一幕,依旧是很动心,他看向江蕴,问道:“那日,你到底经历了何种厮杀?” 江蕴回忆了一下,明明不过一两载,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松快的笑了笑,道:“我都不太能记得清了,只记得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的太监的衣裳,被派来让我怀假龙嗣,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不然脑子里万万不会有杀人这一条路。” “你又如何打得过两个男人?” 江蕴的笑意收了回去,轻声道:“我……我装的被那药折磨的不行,引得他们放松警惕了才好下手的。” 她说完,手里绞着帕子,忍不住问了句:“你知道这些,可会嫌弃我?” 问完她抬头,撞进苏明樟那双满是心疼的眸子里。 “我只会觉得你厉害,也庆幸你幸好厉害,不然我便没有你了。” 江蕴松了一口气,觉得眼眶有些微酸,但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苏明樟,你这样正经,我好不习惯。” 苏明樟却没有理会她故作轻松的玩笑,只是低头轻轻吻她。 江蕴愣了一下,有两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浅浅回应他。 …… 回到相府后,下人们忙着理东西,苏明樟正想喊江蕴去多歇一歇,说是车马劳顿,随时坐着一路,但总是有倦态的,可江蕴却不理会,直接进了书房。 “去我书房里做甚?”苏明樟问道。 江蕴提着裙摆走在前面,头也没回道:“自然是写话本子啊,你不爱看吗?” 听到是这个,苏明樟自然不会再阻拦。 “爱看,写的详细一些。” 他跟进去,却被江蕴给撵了出来,说是她写的时候不许他看,不然一羞,哪还写得了半个字? 苏明樟难得听话,出去后脑中忽而又有了坏主意,喊来程风,让他去找个专门印话本子的来,回头把江蕴写的印上个百余册,也拿出去卖去。 程风一听是有关话本子的事,便说青姝在行,跑着就去寻青姝一起。 第400章 话本子被印出来了! 江蕴前几日过得甜腻,这话本子就写得格外用心,她写了许久,苏明樟就在门外等了许久。 这笔一放下,那花本子就被搜刮了去,江蕴这才知道他的注意。 “印好多拿出去卖?苏明樟你缺这点钱吗?” 江蕴属实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个主意。 苏明樟:“钱我倒是不缺,但我就是想让别人看到,横竖你这里面也不是实名写的,你怕什么?” “这与我有没有写真名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大的动作,到时候还怕传不出去这是我写的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写的是你我。” 苏明樟一边自己翻看着,一边道:“那他们知道就知道呗,我就只要让别人知道啊。” 江蕴半信半疑的挑挑眉,看着他无可挑剔的侧脸道:“是吗?那你可也别忘了,这前面还有好几页写的都是你的坏话,你也不怕百姓们看了去?” “不怕,不管你里面写的是好是坏,都是真情实意,我爱看的就是你的真情实意,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以前后对我的态度相差有多大,这就说明我有多成功。” 江蕴扶额。 他是个心理强大的,她无可奈何。 “那你就让所有人都看看吧,看看你以前多坏多不要脸。” 苏明樟:“我现在也坏也不要脸,只是你却看着顺眼了,因为你越发爱我。” 江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爱你爱你,像爷魅力无穷,勾人心神,我入了这相府,就跟陷入沼泽一样,越挣扎就会陷的越快越深。” 苏明樟:“这话我爱听。” 江蕴:“就是知道你爱听才说的,纯粹说给你听罢了,你听听就过。” 苏明樟笑而不语。 是说给他听的。 可难道不也是事实吗? 青姝带着程风出去办差事。 江蕴瞧了瞧两人的背影,心想这是越来越紧密了,连办这么小一个差事也要一道去。 苏明樟给下的命令,下面做事效率就格外的高,不出三天,那话本子已经在市面上流行起来。 江蕴与苏明樟两人之间许多小事趣事儿,都开始被广为流传起来,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两人出现的场面也被传扬了出去,后来就被一些个有才的给编成了小曲,还演成了戏,戏文开头便从江蕴遇难,马车哭求那一段开始。 当然,因为前面那一段在宫中,差点被逼着假怀龙嗣的实情是不可能宣扬出去的,更不可能被写成戏曲传唱,所以变精简了些,但后面却还都大差不差,这开演没几天,是场场爆满。 江蕴回了医馆白日坐诊,有病人来了,都会时常提两句,有询问真假的,有打趣的,这是有八卦的,江蕴起初还很是礼貌回应,到后面便是能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了。 更离谱的是,就连萧煜之也免不了来八卦,他是神出鬼没的,会在某日里突然就从房梁上挂下来,问她怎么就这样简简单单被苏明樟骗到手了,江蕴不搭理他,他还要接着问自己送的那一盒药有没有用上,又是谁用上的? 江蕴被他烦的无奈,双手叉腰问道:“你说呢,你说是谁用上的?” 萧煜之:“要我说自然都用啊!那才叫天雷勾地火呢。” 话音刚落,江蕴啪的一声把门关了,留他一个人在外面茫然。 江蕴:“以后没事少到我这医馆来胡闹,免得吓到病人。” 萧煜之扯了根院子里的狗尾巴草咬着,道:“别人八卦你就好言好语的,我八卦两句你就凶我,行了行了,走咯。” 这萧煜之前脚刚走,江晟后脚就到了,江蕴窝在医馆后院的卧房里,想涂一涂清静,结果又听到敲门声,有些没好气道:“刚才不是说走了吗?怎么,现在还想八卦些什么?” 江晟一脸迷茫,小心翼翼道:“长姐,我……我没有要八卦的意思,我是有些事才来……” “江晟?” 江蕴拍了拍脑袋,心里怒骂萧煜之,又面色平和的去给江晟开了门。 “怎么突然来寻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江晟道:“道谢。” “道谢?” 而后江晟细说了,江蕴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江晟差事的事情。 他起先被皇帝派去干的苦差事,这么长时间不见成效,不知该如何去向上面交代,一直烦恼苦闷,苏明樟前几日回了洛阳之后,上朝听下面有官员聊起此事,听到江晟这名字,便多打探了一下,于是便找了人去点拨他。 事实上,皇上给他派的这个差事,根本不指望他能完成,他现在这样子没权没势,芝麻大点儿的官,没有人会给他面子,毕竟手里没有实权,说话是不会硬气的。 但皇帝明知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还要派给他,意思就是让他知道这事有多难,税收上下牵连的事情太多,他连其中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办起来都如此费劲,那就不该只会纸上谈兵,还字里行间的气焰如此嚣张自信,实在太过少年心性。 但平南帝又看得出他其中有不少过人的见解,只是还有些狂妄轻浮,所以徐磊他这样亲自历练感受一番,磨一磨性子,才能成一块好玉。 可江晟这样一个聪明人却也有犯傻的时候,他硬是没有琢磨到皇帝的这一层意思,每一只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好方法要回钱来。 苏明樟一眼看破,看在江蕴的面子上,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人去提点了他两句,于是江晟豁然开朗,次日就去皇上面前谦虚了一番,说自己无能,更是意识到了之前所写的都还需细细改进一遍,平南帝听了高兴,便稍稍升了升他的官职,还明言待他写出更合适的税收改政的法子后,他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江晟走出了这番困境之后,想着上门拜谢,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明樟在背后的帮衬,今日便去了相府。 不过苏明樟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既然有心意,就去谢江蕴。 毕竟若是没有江蕴,苏明樟绝不会多管闲事。 于是乎,江晟很是懂事的就来专门谢江蕴。 江蕴听了这些后,给了江晟一杯茶水润润嗓子,道:“这点小事不必特地上门,你有才干,能及时提点你一番,也是为了大靖好。” 江晟喝了一口茶,道:“长姐过誉了,其实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 第401章 姐弟三人相见 江蕴:“你说就是。” 江晟:“二姐……二姐她一直想让我们三人一起见上一面,如果你愿意,可否便选个合适的日子。” 江蕴:“这段时间我倒是不忙,随便选个你休沐清闲的日子,一道去净慈寺看看她吧。” “好。” *** 去见江晗的日子是十日之后。 江晟还没有马车,苏明樟便专门派了车送他们过去。 他们姐弟俩这次过去,并没有跟江晗先打上一声招呼,所以到时,江晗惊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只觉得眼眶发酸,就这样来回看着两人。 江晟喊了她几回二姐,她才回过神来,拉着江蕴和江晟一起进去里面。 “今日着实没料到,你们竟然会一起前来,晟儿,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 江晟道:“二姐,只是突然就想通了,长姐也将所有事情跟我说的很明了,我越是明了,越是容易想通。”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江晗成熟了不少。 或者说,是与出家人待多了,在庙里呆的久了,身上无端会有一种老成稳重的气质,虽说她那张脸还是很年轻的,但说起话来就感觉的很明显。 江晗告诉江蕴,她大婚那日的热闹,连她这个在山上当姑子的都有所耳闻,不过奇怪的是,第二天夜里,江晟居然连夜上山来,在佛堂里跪了一整夜,更奇怪的是,问他半天也问不出原因,他只说之后会告诉她的。 到了今日,江晗才知道,那日江晟是因为听江蕴说了那么多,一时之间思绪很乱,才冲上来,在佛堂里冷静了一晚,逼着自己想起了许多事,逼着自己接受了许多事。 自打那一夜过后,江晟稍稍开朗一些了,但还是不爱笑,因为完不成的差事压在他肩上,他笑不出来。 但是今日再来,是连差事的问题也解决了的,江晗在江晟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意。 姐弟三人说开了许多事,最后只达成了一个目标,便是好好往下走,把自己的日子往下走。 江晗只想着都能平安顺遂,然后便是这净慈寺那一年修缮的比一年好,江蕴想着把医馆和铺子都能经营好,把自己的医术再往上提一提,与苏明樟平日也少拌些嘴。 当然这最后一条不太能做得到。 江晟是最忙最累的人,身为男儿,一心只想着光复江家,但也紧紧记着江蕴的忠告,绝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 他才是真正任重而道远的那个人。 三人在这净慈寺都用了一份素面,日暮西垂时,便要散开。 江蕴缓缓走下山去,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过去,大家同住一个府邸里,却从未感觉是有多亲近的一家人,甚至都不明白,家人二字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明明各自不在一起,要一起见上一面也不是随时都可以,可反倒是这样的时候,却觉得仅仅相连。 江蕴想不通其中缘故,只觉得人人都在长大。 到了山脚,正要上马车时,耳侧传来一处马蹄声,江蕴抬眼看去,见苏明樟架马而来,身后卷起一片尘土。 他在前,昏黄落日下,还是那样夺目耀眼,惹人注目。 江晟很快看明了苏明樟的来意,道:“长姐跟苏相一道走,我就乘马车,先行一步了。” 苏明樟觉得江晟还算是很有眼力见,以后估计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江蕴被尘土呛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被苏明樟捞起。 苏明樟:“我来接你,可开心?” 江蕴:“坐马车多安稳,你骑马来,可呛死我了。” “这么说来是不开心?那你为何笑了?” 苏明樟习惯性地逗她,还低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搂紧,驾马飞奔回去。 按理来说,他确实没必要这样跑一番,但他就是想江蕴,按耐不住的想,就如成婚前一样。 苏明樟本以为成婚了,就能想吃她就吃她,想抱她就抱她,谁知这小娘子却是越发的忙碌,医院里的活放不下也就算了,还要往山上跑,他反倒是追妻追得更紧更累。 因此,江蕴回去没少受折磨,以至于第二天起来,脖子上又是红彤彤的一片,她坐在镜子前面抹了又抹,也盖不住那印子。 啪! 她气的我拍桌,苏明樟哄道:“不就是些红印子吗?也挺好看的,至少我爱看。” 江蕴扭头:“你爱看,我外公能爱看吗?我若是这样去医馆坐诊,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我看满洛阳,谁敢笑话你。” “人家不当面笑话,背后还不会笑话了?背后笑话你管得着吗!再说,外公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难道说是你夜里化身成了野狗,啃的太厉害了?” 苏明樟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你这样说也无妨,为了这事,我被他老人家训斥两句也值当。” “讨厌!” 江蕴起身大步走过去,伸手把他刚刚系好的腰带解开,唰的一下抽出来扔到床上,然后把他的外袍又扯了脱下来,再愤愤坐回镜子前继续梳妆。 “看着时辰你上朝也要迟到了,干脆就让你再慢一些,我训不了你,不如让皇上帮着多训几嘴。” 苏明樟宠溺地瞧了一眼她的背影,道:“但实际上,皇上也不怎么舍得训我,他可是拿我当亲弟弟看。” “这天底下真是没一个人治得了你!” 苏明樟有条不紊的重新穿戴好,走到江蕴身后。 “你治得了我,尤其夜里,你说那时候开口,便是要我在天上的星星,我也去。” 他这话说完,很理所应当的得了江蕴一个巴掌,巴掌拍在心口上,苏明樟一捂,喜滋滋的出门上朝去。 江蕴还在愁脖子上的红印,此时青姝急匆匆进来。 第402章 青姝之婚 “做甚?” 江蕴看着急匆匆的青姝问道。 青姝道:“我,我……阿蕴,程风好像要来。” “程风?他来做什么?找我?” 青姝点了点头。 江蕴道:“他找我能有何事?” 按照一般情况,这个点程风应该去给苏明樟驾车去了。 青姝道:“他今儿通相爷告了假,应该是……” 青姝停顿了一下,江蕴看她那略微激动,红着脸的模样,大概猜到了。 “不会是来给你提亲吧?” 青姝闭着嘴不说话。 江蕴:“真的?” “应该吧。” 江蕴:“!!!” 下一瞬,她就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活,赶紧给自己换了一身端庄些的衣裳,让自己有几分当家主母的仪态。 “怎么会这般突然?说提亲就提亲了,你俩这暗中的进展还挺快,我这当家主母竟是半点都不知道程风那小子连彩礼都备好了。” 青姝道:“我也不知道,他谁也没说,还是我昨日无意听见了他与相爷告假,细碎地听了几句,才知道,他前些日子总是事多,我还想不出来是为何,今日又是一大早去忙活了。” 江蕴想着,估计是前些日子亲眼见了成婚的场面,自己心里也就着急了,她与苏明樟的日子才安稳了没多久,程风便按捺不住,想要快些给自己操办。 两人才没聊几句,外头还真就有了动静,有婢女来报,说是程风求见,是有要事的。 江蕴与青姝对视了一眼,边让程风去前厅等候着,她马上就过去。 婢女出去同程风说完,江蕴又让青姝去厅后,既不用露面也能听着。 江蕴到了前厅的时候,地下已经堆满了一地的聘礼,那阵仗虽说与他的主子是不能比,但是比寻常人家也是到顶了的。 江蕴觉着,单单按照程风的俸禄,要备下这么多聘礼怕是有些难,她估摸着苏明樟也是有补贴他一些的。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足够了解苏明樟。 苏明樟得知此事之后,专门赏了程风五百两,说是他跟着自己多年,想要成亲了,也该操办的风光一些,更何况娶的还是青姝。 青姝是他身边跟了年数最久的丫鬟不说,还与江蕴关系这样好,都是他手底下最亲近的人,他身为主子,也是要多操一些心的。 但是花时间他是没工夫了,只能给银子。 江蕴自然就把那些花时间的活给揽到自己身上。 她高坐在主座上,自然而然算是青姝娘家人的身份,程风恭敬行礼,说明来意,再将礼一一奉上。 “夫人,我与青姝在府上共事多年,日积月累,情意渐浓,时至今日,我已明了自己心意,我程风此生,只娶青姝,望夫人成全。” 这一桩婚事,虽然此刻才被挑明,但早就是人心知肚明的,江蕴也不是个喜欢卖关子假客套的人,都是一家人,场面话她也不大想说,没几句就点了头,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程风与青姝的婚事定在了八月份,所以还有些热,但八月初八也是个吉利的日子。 日子是江蕴亲自选的,她选了一个八月,一个九月,一个十月的,都是吉利的日子,她本想着九月十月的天气更加适宜一些,但程风估计是见到自己寡居多年的主子有了夫人,心里也痒痒的很,所以毫不犹豫的选了八月。 江蕴告诉青姝安心备嫁,自己也给她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 她把那话本子的铺子送给了青姝,其他的钗环首饰更是不少,青姝得知江蕴竟然把那一间话本子铺子送给自己的时候,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江蕴是真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妹,除此之外,她还亲自叫当初给她上课的刘妈妈们又来了府中一趟,这次是专门为了青姝。 刘妈妈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夫人,见过给自家姐姐妹妹张罗婚事的,但倒真没见过这么细心给自己婢女这样细心张罗的,不是我说,这头抬到你手下做婢女,比在别人家做闺女还要幸福些。” “妈妈这也太夸张了,我们主仆不过是对外的身份,要是论起过去,青姝还对我有恩。” 想来她刚刚来到相府的时候,青姝虽说喜欢对她摆个臭脸,但论起实际行动来,哪点不是帮着她护着她的? 若是没有青姝,她怕是挺不过那一场发热,浑身烫的跟火炉一样,险些死掉。 刘妈妈听了后恍然大悟:“原是还有不少过去的渊源在,看来夫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大格局的人。” 江蕴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想着对她好罢了。” 她将人请进屋里,让人给青姝量一下身段,好给她做婚服,里里外外一定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 青姝也不知怎的,这样开心的事情,妈妈们让她转个身过去量量背面,她转过去的那一刹那,眼泪就往下掉。 等再转回身的时候,妈妈们都吓到了,连忙关心是不是哪里弄疼了她,又或者是被逼着嫁了不喜欢的郎君,想到就伤心的要哭。 青姝听妈妈们问,一边拼命摇头。 “哎呦,你这姑娘到底哪儿不开心了,这种大喜的事情却在这掉眼泪,你不说出来我们都不敢继续了。” 青姝这才哽咽道:“我……我高兴,阿蕴对我好,我高兴的想掉眼泪。” “哎哟!” 刘妈妈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大腿,那你倒是说清楚,可想我们这些老婆子吓个半死,生怕惹得你不高兴,回头要挨夫人的训斥呢。 “阿蕴很好的,她从来不训斥人,对女子尤其温柔,满洛阳的女子,有点不舒服的都喜欢找她来看,她不会训斥你们的。” “是是是,我们不过随口一说,你这姑娘,是真护着你家夫人,不过啊,进眼泪也该擦擦了,备婚哭了,也是不吉利的。” 青姝抹了抹眼泪,道:“我也不单单是感动,更多的是感慨,不瞒妈妈们说,我从小没爹没娘的,卖给人做奴,从未想过,自己成婚竟然能有这样的排场待遇,我到现在还觉得跟在做梦似的,一点儿也不真切。” 刘妈妈听后笑道:“姑娘这是苦尽甘来。了,幼时把能吃的苦都吃遍了,这往后日子里啊,只剩下甜了。” “刘妈妈,阿蕴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青姝红着眼眶,但又笑得很很开心动人。 第403章 日子过的是趣味(大结局) 不过短短三两月,眨眼便过。 相府门外又挂了红灯笼,放了炮竹。 程风在外头是有自己的屋子的,虽说平常都跟在苏明樟时候当差,但是并不是住在相府。 他对房产离相府不远,只隔着一个街巷,因着要娶媳妇,所以里里外外修整一个遍。 八月初八那日早上,他是从自家骑着马来相府接青姝的。 不知道的百姓还在人群中瞎问,说是这去相府接亲,能接谁呀? 众人都知道,相府过去只有苏明樟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去相府接亲,总不能把相爷的媳妇接走吧。 百姓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相相府还有什么别的女眷。 最后也不知是从哪里走路了风声,有人道:“都别猜了别猜了,我告诉大伙,这娶的啊,是相府的婢女,说是婢女,但跟夫人也算是情同姐妹呢!” 这样一传闹,青姝直接成了满洛阳大户人家婢女们羡慕的对象,那些规矩森严的人家,主仆之间分的明确,何曾见过这样的主仆关系?那下人还不都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那些个摊上脾气不好的主家的,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腿跪的久了走路一瘸一拐都是时常有的。 这主家当娘家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江蕴是亲眼看着青姝被程风迎走的,看着青姝上轿子的那一刻,她才有几分明白了当时外公的感受。 明明是件喜事,明明之后也可以日日相见,但是那一刻就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眶,许是氛围使然。 程风是个酒量不错的,当日喝了不少,夜里去见青姝时,胆子很大,也有些莽撞,直到将人扑倒到床上后挨了一巴掌,这才勉强清醒了一点,但毕竟是个习武之人,又血气方刚,那你还是苦了青姝。 次日,青姝根本不想下床,因着程风那厮喝了酒多少有些不受控制的原故,青姝的状态比江蕴差些,最后还是隔了一日才回相府的。 虽说江蕴同她说了,可以给她多几日休息,毕竟新婚,相府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伺候,她不必操心。 但青姝依旧是急着回去。 不是为了当差的,是为了去闲聊八卦的。 她总算是知道江蕴那段时日时常脖子上一片红印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她那时候心里还担忧江蕴,怕那些痕迹疼的很,但自己也经历了,却发现倒还好,那些痕迹不疼,痛苦的是腰腿。 她平常实在是锻炼的少,这腰腿之力本就薄弱的很,对上程风,只有受着的份。 青姝在江蕴房间里,喝了一口茶之后,气鼓鼓的把茶杯搁到桌上,“就是个武夫,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头一夜还吃酒吃了很多,还是挨了我一巴掌之后才勉强清醒点,但是清洗不了多久又犯糊,我后面是掉了眼泪,他才有点人样。” 青姝在江蕴面前口无遮拦,江蕴听了忍俊不禁。 “他新婚夜也挨了巴掌?” 青姝点点头,忽而又愣住,“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说相爷也……” 江蕴道:“程风真是跟这个主子跟久了,就连这待遇都那么相似。” 新婚夜挨巴掌的待遇。 青姝震惊地瞪了瞪眼。 不是,相爷挨巴掌,那跟程风挨巴掌能是一回事儿吗? 青姝心中惊叹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补了半杯茶水喝下,又道:“早知道,我也不让他喝酒了。” 江蕴道:“你什么时候不让他喝酒都成,片片成婚这日是拦不住的,你一个人拦着,我有千千万万个人要他喝,还会拿着吉利的名头来压他,就连相爷当初有正经理由的,都新鲜被逼的要喝,这点你就别怪他了。” 青姝抿了抿嘴,道:“我也不是要怪他,就是我……我被折腾的有些难受。” 江蕴推过去一包药。 “早就给你备好了,知道你用得上,里面抹的喝的都有,补气血,消肿,你自己看看。” 青姝红着脸接过,“你……你早就都猜到啦?” “都是女子,自然关照着些。” 情青姝拿过药,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江蕴抬眼看了看窗外,道:“这夏日的雨来的就是急,这雷一响,闪电一劈,转眼就要落雨了,好在你成婚的日是个大晴天。” 青姝道:“也是,不过这天阴沉的这么厉害,相爷下朝怎么还没到?” 算算时辰,平常这个时候苏明樟已经到府了。 “不知道是不是宫里有事耽搁了”,江蕴看着窗外的天道:“若是这个时候在路上,到府时雨估计已经落下了。” 江蕴说完后起身,选了一把桐油伞出门道:“我去府门口接应一下。” 青姝啧了一声。 江蕴转头,道:“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青姝撇撇嘴道:“阿蕴,你这是越来越贴心了,以前若是这种情况,你肯定会说,即便相爷回来下车时有雨,门口小厮定也会乖乖给他撑着伞呀,现在成婚没几个月,你是越来越贤惠。” 江蕴道:“想的是他平日里对我好,我没想着那么多,什么小厮不小厮的,就想过去等等他,万一是朝政压力大,他一下车能见了我,也能开心些。” 江蕴说着,去了府门口,她还没走到时,雨已经落了下来,雨点豆大,她撑伞不过晚了一秒,那雨砸在肩头都跟小石子似的,到了门口,伞面上的雨声已经噼里啪啦响的清脆。 雨一时落的大的,地面上升起一层白雾,雨幕隔着,远远看去,街道上正好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掐着点来似的。 马车停到江蕴身前,苏明樟下车,第一眼见到便是江蕴这张清秀的小脸,嘴角浅笑。 江蕴及时伸手撑个伞过去。 “今日朝堂中可是有事情耽搁了?” “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晚?” 苏明樟抬了抬手,手中是一盒糕点。 “听同僚说,北巷出了个新的糕,叫什么我给忘了,直听说每日早早点卖完,我让人给留了一份,下朝去拿了。” “就为着这个?” “就为这这个。”苏明樟说完接过伞撑着。 “让下人去不就好了。” 苏明樟道:“我与你过日子,是我与你,事事都让下人去,这日子过得岂不是少了趣味。” 江蕴想想也是,笑道:“是啊,日子过得是趣味。” 两人背影隐在门框里,日子是在继续过下去,话本子还未有终章。 (正文完) 第404章 番外:江蕴有孕 这同一年里成了两桩婚事,本以为已经圆满,殊不知年底的时候又来了两桩喜事。 好事成双,喜事都是一块儿来的。 …… 腊月里,又是雪满洛阳的时候,医馆上午只来了寥寥几个买药的百姓,大雪丰年的,医馆冷清那是好事。 顾平带着药童在医馆守着,江蕴去了后头烤火,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的总想不起来。 这时顾安带着他的两只小狗跑进来,围到火炉边蹭个暖和,两只狗一黑一白,之间那黑色的比原先胖了一圈。 只是这原先差不多大的两只小狗,此时那黑狗比白狗胖了一圈。 “顾安,你这是偏心了?喜新厌旧,比这后来的小狗吃的多吧?都快养成个球。” 顾安眨眨眼,拎起小黑狗,小黑狗圆鼓鼓的肚子袒露无遗。 “阿蕴姐姐,你也会犯傻呀,连我都瞧得出这小母犬是怀了崽崽了。” “怀狗崽了?”江蕴瞪大眼睛看仔细了些。 好像还真是。 顾安道:“他们俩本就是夫妻,现在冬日怀狗崽崽,春日生下,刚刚好的,阿蕴姐姐你没养过狗吧?” 江蕴:“还真没有。” 小黑狗被重新放回到火炉边,然后的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 江蕴突然呆住。 她总算是想起来有点什么不对劲,她月信向来准时,但是如今已经推迟了三五日了,方才看到那怀崽崽的小狗,脑子里嗡的一下,然后立刻将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把了把脉。 这一把,整个人就更加呆愣了。 有了? 她又多试了两次,确保不会出错后,心中一阵紧张,但同时更多的是欢喜。 彼时青姝正好跑来,说是相爷得知了今儿医馆空闲的很,让她早些回府去,还说命令张厨子做了许多大菜,要与她一同赏雪,喝热汤。 青姝道:“阿蕴,现在快先回去,陪相爷陪的乏味了,正好再来与我堆雪人,你去年就答应我要一起的,但是临时去边疆了,今年可不许再鸽我!” 江蕴一脸麻木的看着青姝,睫毛忽闪了两下,朱唇轻启,但半天又没说出话来。 青姝:“阿蕴,你傻了?” 她又伸出手在江蕴面前晃了晃。 江蕴回过神来,道:“哦,好,现在就回相府。” 苏明樟在屋中等他,此时将近正午,一同吃肉赏雪,实在是快活的。 苏明樟不能喝酒,但是给她略微备了一点热酒,浅喝两口热酒,身子一暖,也是有利的,再加上苏明樟喜欢看她脸上红晕的模样。 江蕴进了屋与他对坐,转眼看了下国外的雪景,又闻了闻桌上的热酒,把酒拿开放到了一边。 苏明樟道:“不喝?那正好,与我一起喝汤。” 他说完成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江蕴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没喝,抬眼很是柔和认真的看着苏明樟。 苏明樟手上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江蕴正要开口,苏明樟就打住她道:“且慢,我先猜一猜。” 江蕴默默等他说。 苏明樟道:“是不是看见这洛阳城又下雪,所以又想起过去?是想起了前年初见,还是去年去边境寻我?” 江蕴轻笑了一下,道:“怎么,我脑子里只能往回想,不能往后看?” “往后看?那你在想什么?” 苏明樟问完后低头喝热汤,江蕴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截了当道:“苏明樟,我有孕了。” “噗!咳咳!” 苏明樟听了后很是激动,一口汤直接呛在喉中,猛的咳了出来。 餐桌上失态,他还是头一次。 江蕴见状赶紧给他倒了茶水过去,苏明樟却也顾不得喝,自己很快缓过来后将走到他身侧的江蕴给搂抱住。 “阿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有孕了。” 江蕴还算是淡定。 苏明樟却完全失了淡定,一刹那有些手足无措,但又很快让自己稳下来。 那双桃花眼中放光,盯着江蕴,唇角笑意根本压不下去,问道:“是真的?你确定?” “我自己给自己把的脉,三回,不会出错。” “你医术这样好,自然不会出错。” 苏明樟目光下移,盯着她小腹的地方,忽而就搂过人的腰,耳朵贴上去。 江蕴无奈一笑,将他的狗头推开。 “现在听得出来什么?” 苏明樟:“我听到了,有声音的。” “那是我肚子饿的……” “……” 苏明樟一顿,开始给她布菜,嘴里问道:“阿蕴,多久了?” 江蕴道:“我看脉象,约莫一个半月左右。” 苏明樟仰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江蕴问道。” “我在想是哪一次。” “……” 少顷,江蕴问道:“那你想到是哪次了吗?” 苏明樟:“反正就是那段时间,次数太多了,我也不确定是哪次。” “……” 江蕴低头吃,不跟他对话这些,苏明樟确是来劲的很:“阿蕴,你说会是男是女?会不会一次生两个?双胞胎?龙凤胎?” 不等江蕴回话,他又道:“一次两个肚子会不会太重了些?不好不好,听着虽吉利,怕是要苦死你了。” 江蕴自顾自往嘴里塞东西,她饿的很,苏明樟在对面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见她碗里的菜少了,又开始给她夹。 江蕴知道他不管自言自语多久,到最后总是会一句话收尾: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但是你必须把我放在心里头一位。 这话,成婚之后苏明樟说过好几回,之前没怀着的时候,他都是杞人忧天,自己在瞎想,现在终于成真的要强调的。 江蕴点头的时候,嘴里也没停,她前几日就发现自己吃的变多了,以为自己贪嘴,没想到是因着有孕,听闻再过些日子便要吐的厉害,趁着现在还有胃口,赶紧大吃。 她正快要吃完的时候,外头青姝来找,当着苏明樟的面,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试探性的问江蕴午后想不想一起堆个雪人。 她心里已经敲定江蕴百分百会答应,因为这是她去年就答应了,苏明樟也不会太管着这些,穿的够暖和就行了。 但苏明樟果断出口道:“不行。” 第405章 番外:江蕴有孕2 “啊?” 在苏明樟那里得了拒绝的青姝并没有死心,还眨着眼睛看江蕴,示意她快些反驳苏明樟,怎料江蕴也对着她弯了弯眼,道:“青姝,可能是不太行了。” “为什么呀?你不是也想玩的?” 江蕴没有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青姝恍然:“哦,你这是跟相爷一起吃饭,吃的开心就吃多了,却撑的难受,无妨,这几日都下雪,明日再玩也行。” “不是。” “那是什么?” 江蕴小声道:“我这是……有了。” “有什么了?”青姝下意识的问完这句,而后顿时就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江蕴。 “有了?这是有孕的意思?阿蕴,你有孕了??” …… 青姝走出去的时候,心里都还念着有了。 这相府,终于要添人丁了。 她心里替着江蕴高兴,踢了一脚雪,欢欢喜喜。 这雪人不堆也罢! 江蕴这件事情鸽了她两年,还硬生生就让她来不了一点小情绪,反倒还要高兴。 这不是就是江蕴的本事? 但就这腊月里,还不止这一桩喜事,还有一件,便是江晟再度升官。 先前太学里的先生记得江晟,他重返朝堂之后,先生也曾帮着在皇帝面前说过两句,说他是个实心眼的,认真苦读的。 皇帝这半年内给了他不少差事,都是油水颇多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他会贪去多少,但令皇帝为之惊讶的是,他不贪。 不贪,皇帝连想都没想过。 这种油水多的肥差,其实官员可以从中拿那么一点回扣,都已经是默认的事,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夸张过分,也不会把这个事翻明了。 皇帝本来只希望他安分一些,稍稍拿一点合自己功劳的回扣便也罢了,若是贪的多了,难免失望,但是一点钱财都不多拿,实在难得。 皇帝知道这件事之后,还找了他谈话,自然没有明说这是测试,但话里话外都强调他为人本分,不急功近利,贪图钱财。 江蕴本也不知道是皇帝有心试探,听皇帝突然这样夸他,倒是多少猜到了些,也诚心道:“皇上,微臣并非什么皇亲国戚,当年能在太学里读书,都是皇家开恩的功劳,自然也是这为官之道好好学到心里的,本分,尽心,才是长久之道。” 平南帝一叹,道:“你与你父亲,实在是天壤之别。” “有父亲引以为鉴在先,微臣就更会明白其中道理,再加之长姐也曾提醒,二姐出家更是不许我有什么违背良心之事,所以我江晟此生定要忠义,脚踏实地的为国尽力,为君也为己尽力。” 江晟一番话说的很真诚,平南帝便再次将之前收旧税的任务给了他,只是这次也给了他很大的实权,甚至给了他一队禁军,让他将当时的差事再去完成。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是真正能在朝堂站稳脚跟了,皇帝明着赏识不说,姐夫苏明樟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所以这次差事格外顺利。 此事过后,他升官为户部员外郎,正六品官职,虽说不是特别高,但在朝堂上也排在其中了。 但让人惊叹的是,他入仕不过一年,这样的壮举,除了当年的苏明樟,几乎无人可以做到。 这个消息传入相府,江晟又是登门拜谢。 实则这后面他升官与否,已经与苏明樟没什么关系,但他这是借着这借口,也多来拜见一下长姐。 怎料一踏进相府,居然得知了江蕴有孕的消息。 这年末的时候,又天降双喜,算是圆满。 江晟当日留在相府一起用了一顿晚膳,然后下个休沐日的时候,乘着马车去山上看了江晗。 他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府邸和马车了,所以来去还算是方便。 外头是积雪,但他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也要赶去山上将这些消息告诉江晗。 江晗听闻他升官了,笑的欣慰,将他正反翻来翻去看了个遍,说他这精气神都与往日不一样了,这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雪,人却比过去大太阳的时候看着还要精神。 江晟一直傻愣愣的笑。 “夸你呢,你倒是回句话,只这样傻笑做什么?” “二姐,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猜。” 江晗:“……” 江晟向来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他要么就有话直说,要么就闭口不言,还是头一回有心情让她猜这猜那的。 江晗想了想,道:“你有意中人了?要成家了?” “那倒是还没有,我年岁还小,入仕也还太浅,没到时候。” 江晗又问:“那是皇上又赏赐了你什么?” “不是。” 江晗横竖只能想到那点事,有点恼怒的在他肩上一拍,道:“有话快说,不可吊你二姐胃口。” 江晟乐呵呵道:“我不是家中最小的了。” 江晗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顿了几秒之后,才有些明白过来。 她满心期待问道:“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是……长姐有孕了??” 江晟点头如捣蒜。 江晗点点头道:“是啊,是喜事,将来他的孩子虽然与我们不同姓,但是是同一家,没想到我这都要当长辈了。” “二姐现在看的沉稳的很,适合当长辈。” 江晟被江晗白了一眼。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说我老,这般讲话,朝堂上不会得罪人?” 江晟挠了挠头,道:“我这是跟自家人说话便随意一些,朝堂上,我还行。” 江晗一笑,道:“你跟我说了这事儿,正好,天气冷了,来庙里求神拜佛的香客也少了,我时常得空,可以做些针线给未出生的孩子,到时候你来了,一并带去。” “二姐还会针线了?” 江晗道:“我过去也会!只是不精进罢了,现在在这里,万事都要自己动手,自然也是熟能生巧了。” 江晟道:“好,那我便过年了再来看望二姐。” 第406章 番外:崽崽落地 江晟说话算数,说过年时再上山,就准时的去,与江晗一起吃了年夜饭。 这是江晟吃过的最素的一顿年夜饭,却是最知足最珍贵。 过去十余年是大鱼大肉的年夜饭,去年是没有的,这缺了一年再吃,再素,心里也觉得颇为满足。 嘴里吃进去什么不重要,身边还有没有人,是真正重要的。 大年初一那日,江蕴手里拿着衣物和布玩偶打量。 东西做的很精致,都是出自江晗之手,江蕴看着这针线,实在是增进太大,自己望尘莫及。 东西是江晟带来的,让江晟破天荒也没想到的是,自己还领到一个红包和几箱子好玩意儿。 苏明樟给的,说自己是姐夫,江晟来给江蕴拜年,没空着手来,那也不好空着手回去。 他成了第一个登门相府还得到些东西回去的,另外一些陆陆续续来给苏明樟拜年的官员见了,还心想他是不是成了婚,整个人变得随和大方了,可自己进去后,发现依旧是送再多礼,苏明樟也当没看见,别说什么回礼了。 后来才知道,这江晟带的礼是个江蕴的。 “我就说还是得讨好那位夫人!苏相办事都是凭她脸色来!”碰壁了的两个官员甩甩袖子,互相埋怨着走出相府。 府内一番和谐,自打江蕴怀上之后,青姝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向来只爱看话本子的人,现在进了不少食谱回来,给江蕴一页一页的看,江蕴爱吃的她全都记下来,然后拿去给弥勒厨。 张笑一张一张翻看着食谱,罢了还问道:“青姝姑娘,这是皇后娘娘要来咱们府上了?” 青姝拿着大长勺子戳了戳他的肚子,道:“怎么?弥勒厨,你是觉得这些好东西只有皇后娘娘吃的得,阿蕴吃不得?” 张笑一整个汗流浃背。 “青姝姑娘你这也太冤枉我了,我这是看这也太多了,我以为是来了贵客要摆席面呢,咱家的夫人是个小胃口的,吃不下这么多。” 青姝气得冒烟,“你怎比我家那个还蠢?我何曾让你一天烧这么多,你换着来就是了,这些都是滋补,阿蕴又喜欢的。” 弥勒厨这才放心下来,乐呵呵的点头。 江蕴除了孕吐的那一段时间难受了些,之后就一直被投喂,她自己估量着自己的身子,打算多走动走动。 免得自己胖,肚子里那个也胖,不好生,结果府里几个不懂的硬是来各种相劝,让她多休息别懂了胎气,气得江蕴喊来顾知延,给苏明樟劈头盖脸一顿骂。 “一个个不懂,尽是爱乱教唆,谁与你们说这养胎的法子只有躺着?怎么?将我的阿蕴当猪养不成?她日日吃的这样好,是该多多活动,消食,若是这相府里照顾不好啊,接回我的医馆里去。” 苏明樟跟个做错的孩子一样站着不吱声,青姝则是站在后面,被训的脑袋埋到了胸口。 被顾知延这样训了一通之后,才都清醒了起来,每日有空就陪着江蕴闲逛,也正因如此,江蕴生产那日还算是顺利。 这孩子是深夜里躁动的,因着江蕴早算过时辰,所以提前多日就准备好,所以即便是深夜生产,也没有慌乱。 彼时秋日,那孩子落地时,日头刚出。 苏明樟上朝自然是拖程风去送了告假信,平南帝听说是是因为他当爹了,自然不见怪,摆摆手说过些时日,把这孩子带进宫让他见见。 这是一出生就得了面圣的荣光,皇帝老儿还要先预定了这崽崽几日后的时间。 生的是个哥儿,哭的洪亮,苏明樟抱了抱,就喊奶妈拿到隔壁先哄一哄,自己帮着给江蕴喂温热的粥汤。 江蕴额前都是汗,累的一句话要分成三句说,还不忘打趣苏明樟。 “苏明樟,是……是个男孩儿,你是不是醋了,也不……让我多抱一会儿,就让人抱走了……你……你怎不去伙房……找弥勒厨……问他要一杠醋来喝?” 苏明樟哭笑不得。 他是看她累,那崽崽哭的厉害会打扰她休息,想让她赶紧歇歇先,生儿子会醋也是玩笑话,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哪有空醋不醋的? 他赶紧将热汤递到江蕴嘴里,只求这小祖宗可以好好恢复一下元气。 有力气了再打趣他可不迟。 第407章 番外:崽崽起名,崽崽面圣 崽崽得了个名字叫苏懿,苏明樟想着这名字是个好寓意,江蕴第一反应却是问道:“这字会不会太难写了?” 苏明樟:“???” 他看着江蕴,一脸木木的问道:“你是怕他以后学不会写吗?” 江蕴:“……” 她又不是生了个傻子。 江蕴道:“我是想着以后要绣些什么东西,上面要落他的名字,难绣。” 苏明樟:“你绣?可是你简单的也绣不好啊。” 苏明樟说着,拿出很早以前,江蕴给他绣的“能吃是福”,歪歪扭扭的。 江蕴撇撇嘴,道:“就算我不绣,也有的是人给他绣,我二妹书信来问我孩子的名字,说是要绣的,我给人这样一个字,像为难她一般。” 苏明樟又黏糊过来搂着她,道:“那简单,再起个小字就是了,你想要什么字?” 江蕴想了想,道:“弋。” 他说着在他手上写了写,苏明樟道:“这是同音不同字。” “我问了专给人起名算卦的,这个字若是放在名字中,有沉稳平顺之意,再加上比划简单,与‘懿’又是同音,是不是极好?” 江蕴眼神闪亮亮地看着苏明樟,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苏明樟没忍住亲上去,含糊道:“好,你给我亲昵一下,怎么着都好。” 苏懿的名和字就在他爹这样稀里糊涂的对话下敲定下来,过后大家都喊他一声懿哥儿,江晗给他绣的东西上面,会落一个弋字。 苏懿不到一个月,就进了宫。 江蕴也一同去了。 她进宫门时,只觉得心中感慨,这黛瓦红墙,她也曾几次来过。 原是要葬送她一生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后,再随着苏明樟一起进去时,她是个没有身份的贴身婢女,这宫墙里,于她的过去而言,皆是苦难的。 但如今不一样了,皇上皇后她也是说得上话,她在堂下坐着,小太监把懿哥儿抱上去,皇帝逗的开心,皇后娘娘就一直与江蕴谈天,起先是关心几句,后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懿哥儿是个会带福气的,就在他出生后一天,她请卢太医来日常看脉,发现自己也是又有了。 皇后年岁略大了些,想到再生子,心中也难免担忧,边说日后让江蕴来多帮着看一看,毕竟她跟着顾知延学着,这生育方面,到底是她比卢太医合适的。 江蕴应下,平南帝还发话道:“若是能得个公主,就干脆结了娃娃亲的好。” 江蕴可是怕这话的,这婚事还是得自己喜欢,她也不必攀天家富贵,只说要真是如此,将来公主能看上苏懿,再议不迟。 苏懿被平南帝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不哭闹,从小就是个胆大的,这样的性子,江蕴也就放心了。 人这一生最怕经不起事,自幼就胆大不爱哭的孩子,江蕴想着,将来也定是个乐观有冲劲的。 苏懿的第一次面圣,就在乐呵呵的傻笑中度过,后来他进宫也多,对皇上熟悉,私下里还能喊一声皇伯伯。 再后来,他得了两个妹妹,一个是次年得的皇妹,一个是三年后得的亲妹妹,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408章 番外:岁岁年年 苏懿出生的这年冬天,青姝终于如愿地和江蕴堆上了雪人。 不过多加了两个人,一个是顾安,一个是苏懿。 当然,苏懿是躺在小木车里的,而且整个人被裹的很厚实,几乎是圆球。 江蕴和青姝两人堆出来的雪人还算是看得过眼,一人一个,双胞胎似的,但顾安堆出来的没人瞧的出是个什么,后面经他自己说,那是他养的狗。 除了能看出是有四条腿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出,大抵是连小绿都看不下去了,飞过来一脚踩在狗头上,还蹭掉了一直耳朵。 江蕴和青姝才笑了他两句,下一秒,顾安就指着两人身后的雪人哈哈大笑起来,两人一回头,才发现是自己堆起来的也倒了。 是苏明樟给毁了的。 苏明樟捏了个雪球砸在江蕴堆的雪人上面,雪人直接掉了脑袋。 程风看自家主子都这么做了,干脆也手贱,对青姝的雪人下手。 江蕴深吸一口气,知道是以前那个苏明樟回来了。 前些日子,她又是怀孕又是月子养着,苏明樟要关心为上,现在她大好了,能蹦蹦跳跳玩雪了,苏明樟那副温柔夫君的模样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欠揍。 江蕴干脆直接捧起剩下的雪人身子,过去砸在苏明樟胸前,苏明樟竟还捂了捂胸口,委屈道:“阿蕴,你打的我心口疼。” “感情疼死你来的好,懿哥儿小小年纪直接继承你的家产,也是福气。” 下一秒,脸就挨揪了。 苏明樟又将她拎道另一边,指着一块没有被糟蹋的雪道:“你跟我一起堆,孩子都是你我一起生的,雪人也该你我一起造。” 江蕴:“……” 她忍不住道:“相爷,若是懿哥儿能开口流利地说话,只怕他讲出来的话都不会比你还幼稚。” 她嘴上这样损着,苏明樟也乖乖听着,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堆了一个雪人。 青姝和程风尽打雪仗了,最后一个雪球把顾安堆的小狗彻底毁掉,顾安气的问程风讨了一个红包才放过他。 次日,江蕴上了山,去净慈寺,看望江晗。 是约好了的,江晟也去,难得的是,苏明樟也去。 两架车,江晟自己乘一辆小的,苏明樟与江蕴是大的,还带着苏懿。 去年因着江蕴有孕,所以不便,隔了一年,庙中相聚。 江蕴与苏明樟先去拜了神佛,不论信与不信,总归是个好念想。 苏懿什么都不懂,只是牙牙学语的叫了几声,江晟逗了逗他,他就乐得去抓江晟的手。 这是这庙中最热闹的一次,也是江蕴此生经历最温馨热闹的一次。 过去要么有热闹没温馨,要么便是那热闹温馨是将自己排在外面的。 今日才是真真切切的。 苏明樟来了,净慈寺上上下下都高兴,谁不知道这位爷一来,就是出手阔绰的香火钱,明年寺庙可以得到一番很好的修缮。 江晗现在看见苏明樟,已经不会害怕了,过去她在相府受到的委屈和阴影,已经消散无踪,现在的苏明樟只是他的姐夫,仅此而已。 江晗道:“能让相爷在这小庙里吃素食,只有长姐能做到了,实在是让人羡慕的情谊。” 江蕴道:“情谊,你若是不在这里避世,说不定也早有了自己那份情谊。” 江晗连连说不。 大概是当年那个人渣给她的伤害过大,吓得她对男子真没什么向往,能现在这样放下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江晗道:“与其说我,不如说晟儿,他也到了年岁了,可以慢慢物色着。” 江晟也是接不下这话题,道:“那还是多看看懿哥儿,多可爱,多聪明,他才是主角才对。” 话题落到苏懿头上,饭后,便让苏懿在这里抓了东西。 桌案上摆着能弄来的一应玩意儿,有文有武,药材也有。 众人猜着,这苏懿不是习文就是学医,这爹娘的事总得继承一个,所以目光都落在毛笔和药材上面。 但这混小子直接捧了一把刀。 是程风随身佩戴的刀,刚才觉着好玩,就凑数放上来了。 放在桌面最边上,但依旧被苏懿捧住了。 程风顿时一慌,生怕被责怪,怎料江蕴一笑,道:“这是要学武?也好,就不跟你爹走一条路,懿哥儿当武将去。” 她还想着,到时候再让苏懿跟萧煜之拜个师,轻功一并都学了才好,萧煜之肯定巴不得。 程风见状松了一口气,江蕴笑了,苏明樟就不会生气。 苏明樟看着江蕴道:“朝堂若是需要我当武将,我也是可以,他文武都是我的路。” 江蕴不与他争,江晗听了也是轻笑。 苏明樟在江蕴面前像孩子。 彼时外头天色渐暗,苏明樟准备带江蕴离开,寺庙简陋,他没打算让她过夜。 江晟留了下来过一夜,目送江蕴与苏明樟下山。 回去行路慢慢,到了城中街上,天色已全黑,但毕竟新春,家家户户外头挂着红灯笼,整夜亮着。 江蕴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苏明樟在车里掐苏懿的脸玩。 “苏明樟,又一年了。” 苏懿被他玩疼了,嗷嗷叫了一声。 苏明樟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回江蕴道:“又一年怎么了,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车轮印延伸到相府门口,他将一大一小抱下车。 府门一关,岁岁年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