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爱风暴》 珍惜身边常受冷落的人 陈希槐 写完「追爱风暴」,我认为自己将人性的刻划又残酷写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姐妹之间的那种手足相系之情,本不该如此你争我夺、恶言以对,但是在真实的社会里头,却让人对这种事有习以为常的感慨。 希槐时常在电视上看到许多家庭人伦的悲情惨剧,不是夫妻不睦拿小孩出气,就是青少年向年迈的父母亲索讨金钱不成而狠下杀手,这样的血腥消息,三不五时就跑到萤光幕前亮相。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总会深深觉得,最亲密的家人,往往就是每个人情绪失控下最倒霉的受气包。而这些人通常都不会拿朋友开刀,总把自己在朋友面前的形象包装得最完美,而众人早将他们的劣根性瞧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们也会无所谓地表现出冷漠及随便,甚至于不会想把自己的不满压抑在心底,只要哪个人点燃了那根火药的引线,倒大楣的就是那个人了。 我总有个观念,人与人之间是不是非要有着太过熟稔、太过亲密的关系?其实有点距离不是会比较多点礼貌?多点谦让?受些委屈也会吞忍;就像希槐和读者之间,万一太过熟识,那层神秘的面纱一揭,新鲜感不再,或许放在希槐身上的注意力便会降低,也可能所在乎的就会是希槐琐碎的生活点滴,至于希槐的作品,或许就要被放进冰柜冷冻起来了。 这本书中的姐妹花所呈现出对爱情与亲情间的爱恨嗔痴或许你没办法苟同,但可能会让你对手足之间的相处有了新的一种诠释。手足间相互争夺的过程后,有些无法挽救的后悔,势必会造成一生中的烙痕,因此,在轻松看完此书的同时,能给你一种新的领悟也算是写作者的一种功德吧! 希槐的下一本书「爱情扑克jqk」也即将付梓,总爱从人性脆弱的角度去寻找题材的我,希望能让你在看完书的同时,除了有些爱情的甜丝丝美梦外,还能对自己周遭亲密的人有所疼惜。 写于一个阴雨绵绵、令人想打瞌睡的午后 楔子 恕堇吾爱: 相恋四年,一路走来两相扶持,坎坷与欢娱我们曾共同度过,然而,曾几何时,我的心灵渐渐驻扎了一个魔鬼,矛盾与恐慌撕扯着我不安定的心,然我爱你极深、思你极切,绝无背你弃你之心;一千多个日子的浓情蜜意,教我如何能潇洒的不留下只字片语而离去。我相信你能体谅我的不告而别是为了不想将太多的痛苦再加诸于你身上,千千万万的过错,都是我不安定的灵魂让魔鬼蚀了心、腐了脑,才会造成今日无可弥补的缺憾。 今后,无论我在何处,我都会孤独一人想着我俩遍及各地的甜蜜时光。而经过这次的教训后,我也会用我一生的岁月来惩罚我自己,再也不配谈爱,这所有的报应,我将独自承担;唯一心系挂念的仍是脆弱的你如何能承受我这样无情的打击。若你真的恨我,我甘心接受任何能让你平抚创伤的方式。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深爱你的好男人,并且彻底忘了我这个曾经伤你至深的负心罪人…… 季敖 梁恕蕊瞪着电脑萤幕上这封给姐姐恕堇的e-mail,她早猜出季敖会利用电子邮件的方式来跟恕堇暗通款曲。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在她层层密网的封锁下,还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藕断丝连,这究竟把她置于何地!看着信上「魔鬼」那两个字,毋庸置疑是直指她而来,用得可真是贴切恰当,竟然为她冠上这样一个「雅号」。这一定又是她那个爱告状的姐姐从中作梗挑拨;她实在不应该相信恕堇会心甘情愿将季敖让给她。要是季敖和恕堇死灰复燃,她誓必要闹它个天翻地覆不可! 想着他们两人将她蒙在鼓里的这种行径,恕蕊蕴酿在胸中的那团愠火,正猛烈的朝恕堇烧去。她将桌上恕堇和季敖在合欢山堆雪人的照片,连框朝地上掷去,看着相片中恩爱甜蜜的两人,恕蕊发誓,她绝不让这种情景再发生了…… 绝对不会…… 第一章 「梁恕堇,这你要作何解释?」梁恕蕊列印了一张孙季敖写给恕堇的电子邮件内容,来到她上班的杂志社,直接朝她脸上丢去。 「恕蕊,你是这样跟你姐姐讲话的呀!」摄影编辑小刘早就看不惯梁恕蕊老是这样不顾恕堇颜面的对她大吼大叫,立即挺身帮恕堇说话。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干你屁事啊!」恕蕊扯开了喉咙,完全不为恕堇的立场着想。 「梁恕蕊,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请你不要在这里扰乱员工们工作;要是你再不知轻重,我会让警卫来请你出去。」总编辑蔡姐疾步走到恕堇的身边,无惧恕蕊跋扈的态度。 恕蕊看着环顾在恕堇身边的同事全都一鼻孔出气的替恕堇撑腰,自己虽然有满腹的怒气要向恕堇轰炸,但基于地不利、人不和的情况下,她也只好暂缓情绪,祭出休兵的笑意道:「好姐姐,季敖写这封信给你究竟有何用意?」 恕堇拿起那张列印纸,从头至尾的看了一遍,并没有想在字里行间找寻疑点的迹象,她幽幽的抬眼,用一贯从容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入我房间私自偷看我的电子邮件?」 恕蕊一时心虚的眼神一飘,随即又镇定心神,目光锐利的望着恕堇。「我若是不这样突击检查,哪能逮得到你们私下往来的证据?是谁亲口告诉我她从此不会再跟孙季敖联络,结果呢?谁先说话不算数的。梁恕堇,我们是双胞胎,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会感应得到的。」梁恕蕊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深恶痛绝的仇人发出警告,丝毫没有一点亲姐妹的恩情。 恕堇站起身,略显憔悴的身形,看得出她瘦得厉害。自从季敖来到家中当了恕蕊的家庭教师后,她便隐隐约约看出一些不寻常的端倪,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像颗在她心中的定时炸弹;果不其然,终于爆发出强猛的威力,造成她与季敖间的感情从此破裂。 「恕蕊,我已经将季敖让给了你,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我阴魂不散的盘查拷问,如此的对我,就能让你在心灵上得到一些平衡吗?季敖怎么做,我无权干涉,他是个有思想、有主张的人,要问,你何不去问他,干嘛来问我?」恕堇一手撑在额际说道,她快被这些事情烦死了。这几个月下来,她早就不想让这烙痕一直深植在自己心中,可是恕蕊却不放过她,成天疑神疑鬼的认为她和季敖又旧情复燃,发生个什么芝麻小事就找她兴师问罪。 「你不用演这种苦媳妇的剧情来博取同情,今天要不是你在背后偷偷怂恿季敖,他也不会写这种文情并茂的信来诉苦,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若是念在一点姐妹之情的话,就该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恕蕊就像是一只嗜血成性的鲨鱼,始终徘徊在恕堇的身边。 「怎么全部的人都围在一起?是在讨论下班去哪里happy吗?」 从门口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众人朝外望去,是美术编辑小廖。 他提着两大袋速食,脸上漾着愉快的笑容。「恕蕊,你也来了!」 「是你啊!无缘的姐夫?你今天看来神情特别愉悦。」恕蕊知道小廖在得知恕堇和季敖分手后,是最积极追求恕堇的人,然而恕堇对他一直保持朋友的距离,并没有给他太多机会做更进一步的交往。 「今天是我和恕堇真心交往的第一百天,所以我特地买了一百块的鸡块来请大家吃。来来来,别客气,我想大家一定都还没吃早餐,尽量吃,不够我再去买。」小廖热络得像是婚宴上的招待,忙将所有香喷喷的鸡块分发到每个同事的桌上。 恕蕊拿了一块,并沾了些甜酱送入口中,然后夸张得像是吃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吮指说道:「真不错,要不是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一定将你从我姐姐手中抢过来,不过,我真替我姐姐感到高兴,她能有你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 「梁恕蕊,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身为恕堇姐妹淘的骆品蓉,一听到她这样奚落自己的姐姐,再也忍无可忍的飙出声。 「品蓉,算了啦!爱怎么说就让她说吧!」无力再与恕蕊争辩的恕堇,只能打从心里感谢好友的打抱不平;对于她这个妹妹,她早就不想耗费唇舌以对。 「你们在吵些什么呢?有什么话好好谈嘛!」不明就里的小廖,一点也不晓得恕堇跟季敖是因为恕蕊的关系而分手,还一直认为她们这对双胞胎感情融洽得很。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边扮小丑?我今天心情很糟。」恕堇虚弱的对着小廖说道。 小廖在听了恕堇这句话后,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为何恕堇仍旧对他冷言冷语,她和季敖不是已结束了吗?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就像恕堇口中所说的「小丑」? 「恕蕊,现在是上班时间,容我再提醒你一次,请你有什么家务事下班后再说好吗?」品蓉的刚烈不输霸道的恕蕊,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面替恕堇说说话,她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 面对所有人不友善的对待,恕蕊也不愿吃眼前亏。 「好,下班后就下班后,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五点半你最好准时出现。」说完,恕蕊忿忿难平的走下楼去。她一定要突破恕堇的心防,将她和季敖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恕蕊走后,品蓉将恕堇桌上的信件拿起一看,季敖的字字句句令人心酸,她也明白恕堇和季敖至此仍无法忘怀对方,而这一切的灾厄全是恕蕊一手造成的。 「恕堇,你这又何必呢?感情这种事你怎能说让就让,你跟季敖的四年感情就这样禁不起一点打击吗?」品蓉将泡好的咖啡端到恕堇的面前,安抚她躁郁的情绪。 望着奶精在咖啡杯中心所泛开的乳白色涟漪,恕堇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恕蕊的城府与心机是她望尘莫及的。身为姐姐,她总是认为凡事都不应跟妹妹太过计较,但事实证明,恕蕊不但没有在得到季敖后对她心存感激,反而变本加厉的监控她的一举一动。 一旁的小廖只敢微微侧头瞄向恕堇,他也明白,要得到恕堇,自己还要多加把劲,毕竟她才刚刚脱离那段令她伤心的感情,实在不宜给她太多的压力。 「品蓉,我真的再也没有跟季敖有任何联络,你教我跟恕蕊怎么说,你也知道她的个性,就算我真的实话实说,她会相信吗?」恕堇的个性一向柔顺,不像恕蕊伶牙俐齿。 品蓉喝了一口咖啡。「季敖留下这封信后究竟会到什么地方去,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恕堇望向窗外,幽幽的说:「我不会知道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下班时刻。 恕堇正在整理桌上的稿件时,品蓉走了过来,替她拿起了话筒说:「打个电话问问季敖,看他究竟打算如何,最好是你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就事情的症结讨论。我觉得季敖就是那种暧昧不明的个性,什么事都不讲清楚,这也怕得罪,那也怕伤害,结果却伤害到你这个没脾气的好好小姐。要是换成是我,早就fire掉他了。」 「别这么说,说不定他也有他的苦衷,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他跟恕蕊上床,这是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他让你足足哭了一星期,要不是我们这些同事看不过去,找孙季敖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现在搞不好还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在你面前演出相好戏。恕堇,你以前不是这么畏畏缩缩的,怎么现在搞成这副德行呢?」品蓉停在半空中的话筒依然悬在恕堇的面前,她再将话筒靠近了些说:「快呀!主动点。」 恕堇巍巍颤颤的接过话筒,犹豫了一会儿,才拨下了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一组电话号码,在等待电话接通时,她的手心还将话筒抹出了一层汗渍。 「喂!找哪位?」 恕堇有点失望又有些庆幸,接电话的人是季敖的母亲,那位差点成为她婆婆的妇人。 「孙妈妈,是我,恕堇。」她有些赧然地说道。 孙母一听是恕堇,口气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带讽携刺的话滚滚流出:「你还打来做什么?我儿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先是你,然后是你妹妹,你们姐妹俩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一个莫名其妙骗了他四年的感情后再将他让给妹妹,接着你那变态的妹妹又天天疑心生暗鬼,认为你和季敖联合起来玩弄她的感情,把季敖搞得是生活一团乱,让他连工作也弄丢了。你说,你现在还想玩什么新花样,还要折磨他多久才会饶过他?」 「孙妈妈,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但……但是,你先让我跟季敖讲个话,我有事要问他,好不好?」恕堇从落地窗往下看,隐约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发现一位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打扮时髦的女子叼着烟,站在霓虹灯招牌下,等着她的出现。 「你要找季敖,那找警察更好。他已偷偷将护照和所有的存款都带走,我要是找不回我的儿子,我一定到法院告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孙母忿忿的说道。 原来季敖早在两天前就留下那封电子邮件,但这几天她并没有去开电脑,难怪都没发觉事有蹊跷。恕堇心情沉重的将手一松,话筒就在半空中晃荡着。她颓丧的跌坐在座位上,脑中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只顾着发呆呀!」一旁的品蓉见状担忧的问。 「他失踪了!」落寞的神色悄悄爬上苍白的脸。 「他失踪了我就说嘛!这种鸵鸟型的男人一碰到阻碍就缩得比谁都快,恕堇,你一定要忘了他,要不然你会毁了你自己的。」这不是危言耸听,分手的三个多月,恕堇体重从五十四掉到了剩不到四十五,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没命的。 恕堇摇摇头,似乎不苟同品蓉的说法。「你不晓得,他活得比我还要辛苦,你看不出他那封信上的『魔鬼』两字是指谁吗?他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下,不逃出国他还有命吗?」 恕蕊? 品蓉一张精明的脸瞬间浮出一丝疑惑,她不懂,为何同是一个娘胎所生,还是双胞胎,恕堇就温柔婉约、事事迁就;恕蕊却盛气凌人,霸道跋扈,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你现在回去,免不了又是跟她大闹一场,她一定烦到你交出季敖不可。我看这样好了,今晚你先到我家去住一晚,我们再慢慢商量到底要如何来处理这件事。」品蓉提议道。当初她的感情出问题的时候,也是恕堇一直陪在她身边;这回,也该换她报报恩了。 恕堇又不自觉地将头撇向窗外,看见那穿着一袭黑衣、戴着墨镜的恕蕊还不死心的在对面楼下苦苦守候,顿时陷入两难之境。 品蓉看出她的忧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们叫楼下管理员伯伯帮我们开一下后门,说有无聊男子要骚扰我们不就成了,我就不信,她能聪明到哪去。」 不容恕堇考虑,品蓉便匆匆拉着她的手走出杂志社。 在这个时刻,恕堇只好听品蓉的安排,毕竟亲妹妹都不能信了,她也只有将所有的寄托放在这位贴心密友的身上。没想到亲妹妹竟及不上一个朋友。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讪笑。 回到品蓉的住所,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在璀璨绚丽的霓虹灯管中跳跃游荡,还将玻璃窗的脸庞刷个清亮。 恕堇依着一片大落地窗,看着街景,千头万绪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这就是她要的生活吗?父母亲移居海外,唯一的妹妹跟自己又是格格不入,朋友也少得可怜;要不是有品蓉不厌其烦的帮她收东捡西的,她的日子一定陷入一团混乱,现在连相恋四年的男友,也突然像空气中的尘埃飞扬到不知名的国度。她才二十五岁,但心境上似乎已很苍老。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呵出的热气还在玻璃窗蒙上一围的白雾。 「大小姐,对不起,这个礼拜忘了上超市买吃的,只剩下炸酱面和一包康宝浓汤,你将就点吃吧!」品蓉的晚餐一向简单,她平常一个人是两块面包就能果腹,可她却不敢怠慢了这位千金小姐。 恕堇嘴角微扬,体谅的说道:「谁说的,就算是泡面你也能煮得跟大饭店的厨师一样棒。」 品蓉笑笑,吃了一口面条,然后两手支着下巴,看着恕堇漂亮洁净的鹅蛋脸。未施脂粉的她,皮肤光洁无瑕,双眸明亮、唇红齿白,一头削薄的短发柔顺的贴在她头颅上,怎么看就是美人一个。 「你……你发什么呆呀?」恕堇吃了两口,发现品蓉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迷人的帅哥,那种痴呆模样,还真让人心中打了个问号。 品蓉的视线依然停驻在恕堇脸上,她有点惋惜的说:「为什么同样都是一张这么美丽无瑕的脸,恕蕊就像个专门破坏人家姻缘的狐狸精,而你却柔顺得像个识大体的长媳妇。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真的是双胞胎吗?为何你们这一对就比别人特殊?」 恕堇用筷子搅了搅面条,一时也不晓得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老天刻意安排的吧!也许是因为她比我晚几分钟出生,体内的体质出了一点变化,导致她从小就有着一头红头发,反应能力上也比我差一点,小时候老受同学邻居的耻笑。她一直恨我母亲当初为何先生出来的不是她而是我,以至于后来凡是我所拥有的她也会想尽办法要得到;为的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缺陷而失宠。那份不甘与仇恨,换作是我,也会像她现在一样这么做吧!」 「所以你就一再纵容她的蛮横不讲理,甚至于让她抢走了季敖你也闷声不响,这就是你补偿她的一种方式?」品蓉也放下了筷子,实在不敢相信她的牺牲。 恕堇让品蓉针针见血的说得哑口无言,她从小心肠就软,而现在又只剩下她和恕蕊留在台湾;当初父母要移民时,她怕恕蕊万一跟父母住,天天照三餐跟母亲闹别扭,因此才从中协调,自己担负起照顾恕蕊的责任。 「她够可怜的了,我知道她之所以有今天,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有责任。同样是双胞胎,我就能健健康康的成长,而她从小就要三天两头跑医院看病。童年时,我受老师和众人的疼爱;而她,就只能在角落看我被人赞美、宠爱。当时,要是我也能懂得将一些荣耀分给她,说不定现在她也不会变得这样令人难以接近。」说来说去,恕堇还是认为恕蕊今天会变成这般地步,是自己没有善尽姐姐的职责。 「那你现在傻傻的为她做了这么多,我请问你,她有说过:姐姐我感谢你的话吗?这样一个只知人家都欠她,而她自己都不懂得要回报的人,你为她做牛做马一辈子,她也认为是应该的。」品蓉气饱了,剩下的半碗面看也不看便倒入垃圾桶里。 「生气了?」恕堇怎会不晓得品蓉的那点心眼,她是好打抱不平的那种人。 「生气是不敢,可是……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季敖的下落?」品蓉边说边走往厨房。 她这话让恕堇一震,她当然是关心季敖的,基于相交四年的感情上,恕堇心中仍难以遏抑的关心着他。 恕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颗心也随着品蓉的话降至谷底。她反身将手肘支在桧木椅背上,无奈地说道:「我跟他都两个月没联络了,茫茫人海中你教我从何找起?」 「总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吧!他应该也会有一些要好的哥儿们,或者是几个知心的好友;要不然,他的同学之类的……还是,你们曾经有过甜蜜回忆的地方。反正,你要积极去找,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洗碗的哗啦啦水声虽盖过了品蓉大部分的声音,可是恕堇仍一字不漏地听得仔细。 「找到后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地看着恕蕊再次从我身边将季敖夺走,你明知道我和季敖都无法再承受一次那种椎心泣血之痛。要是明知结果会不利于我们,那至少季敖逃掉,一个人解脱总比两人一同受苦要好得多。」 恕堇的这些话在狮子座的品蓉听来,简直是懦夫的畏缩行为。「那你意思是说,孙季敖是死是活,从今以后都跟你无关喽!」品蓉回过头,神情有些气恼。 「要不然你要我怎么做,替我摆平恕蕊那难缠的妹妹吗?」 品蓉闻言,还真的拿起一把亮晃晃的菜刀走了出来,在恕堇面前磨着刀面,一脸神秘,以变态的沙哑声音说道:「摆平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安安静静的,从此不再烦你。」 「不……不会吧?你是说……」 「杀了她!一劳永逸。」 恕堇发现品蓉的眼神和以往不太相同,那是只有在公司开会时才会出现的严肃面貌,如今,那张如扑克牌女王的脸正阴沉的看着她。 「品……品蓉,你在开……开玩笑的吧!」 品蓉反握刀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的说:「你看我像吗?」 一股冷飕飕的凉风从恕堇裤管灌了进去,让她全身毛细孔全开。 「品蓉,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当恕堇看见品蓉忍不住笑了出来时,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品蓉收起菜刀说道:「我这样就吓到你了,难怪你家那只小母老虎随便对你吼两声你就没辙了。」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跟她大吼小叫、怒目相向才行?」这样的情形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我不是刻意要你和恕蕊的关系搞砸,只是……我们也许可以来搞个失踪记,让她找不到你,总不能我们在明她在暗,老是处于挨打的份。一旦她找不到我们,她什么戏也没得演了;至于季敖那边,我会叫公司的小廖和蔡姐他们替我们过滤电话,我相信季敖若是找不到你,一定会打电话到公司去的。到时候我们在国外碰面,我就不信恕蕊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够想到这点。」品蓉提了这意见来解决目前这刻不容缓的问题。 「这样好吗?那万一季敖都没打电话去杂志社呢?」恕堇谨慎得将每个层面都顾虑周详。 品蓉闷哼了两声:「那这样的男人你还要个屁用!以后你就可以大方的将他推给恕蕊,跟他们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了。」 在毫无头绪的心理状态下,恕堇也只有接受品蓉这样的安排,她实在应该对恕蕊无法无天的行为稍作喝阻,也应该弥补她过去所做的错误决定。季敖今天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她不可说没有责任,是她拱手将他让给恕蕊,陷他于痛苦深渊,她没有理由再让恕蕊继续折磨他。 「那我们要如何失踪呢?」 品蓉看她开了窍,遂把心中的计划告诉她:「我知道蔡姐最近要找个泰国的新旅游地点做专栏介绍,不如我向她申请让我们两个去做这个案子。一来可以避免恕蕊三天两头到公司去骚扰你,二来你也可以散散心,顺便等季敖有良心能打电话到泰国给你;这样的安排,该是两全其美吧!」 「是三全其美吧!我看是你也坐不住办公室,想出去溜达溜达了。」恕堇一眼看穿了品蓉的心思,品蓉只要有这种海外专题的案子,总会自动申请外放。 「这么说你是答应喽!」她抓着恕堇的手,高兴自己游说成功。 这晚,她们这对姐妹淘便一直望着满布繁星的夜空畅谈了一整夜。恕堇一直认为,要是品蓉跟她是亲姐妹的话,那该会有多好…… 恕蕊这回真是严重失算!她没想到自己傻傻的站在恕堇的杂志社楼下等到十点,还不见恕堇的踪迹。最后,她火冒三丈的冲进大楼的一楼柜台,质问楼下的管理员,才知道杂志社早就空无一人,害她白白的站了几个小时的岗,最后还是让恕堇给跑了。这对于凡事稳操胜算的她来说,无疑是一大羞辱。 妈的!八成是骆品蓉那老处女搞的鬼,要不然,凭恕堇那不会拐弯的神经,绝对不会想到从后门溜之大吉。恕蕊龇牙咧嘴的咒骂了一句三字经,问候了品蓉家的十八代祖先,还猛踢了楼面的电动门一脚,依然消除不了心头的那股恨意。 一走到大马路,恕蕊急忙忙的招了辆计程车;她总有找到季敖的方法,就算恕堇不想告诉她,她也有办法法查得出来的。 约莫半小时的车程,恕蕊来到一家闹烘烘的disco pub,大门站了一些奇装异服的新新人类,每个经过恕蕊身边的人也不免朝她望去;她那一头红发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更显闪闪动人。 「看什么看,有本事来钓我啊!」恕蕊一身黑色的性感紧身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全呈现,加上飘逸的红色长发,活脱像是个地狱来的小妖姬。 她对着那些只敢远观而不敢上前搭讪的男子投以轻蔑的一眼,随即掀开黑色布幕走进pub。里头挤满了一些纵情狂欢的声色男女,远远望去,烟雾弥漫中的人群,充分展现着人性丑陋奢靡的一面。 「我说我的小花蕊,你终于想到要来看哥哥我了。」 恕蕊才坐在吧台没多久,一名光头又戴着一副粉红色圆框眼镜的男子便出现在她身边,满嘴的烟臭味,和他贼兮兮的老鼠脸一搭,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少在那边哈拉些营养不良的屁话,我问你,孙季敖这阵子躲哪儿去了,你老实招来。」恕蕊点了一根salem凉烟,并对酒保使了个眼色。「给我调一杯『缤纷脑浆』!」 「你还是点这种烈酒,我说算了啦!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何你非要孙季敖那小子不行,我敢说你只要放风声出去,我保证有一大票形形色色的男人供你挑个过瘾,凭你这种一等一的姿色,还怕没人要你吗?再说,你家老头在美国又经营个电器王国,这种条件,叫我三更半夜跪着到你家帮你洗脚我都甘愿。」小k捻熄手中的烟,对着这位多金女郎极尽所能的巴结。 恕蕊看他一张嘴油腔滑调,自是不将他的话当成恭维,她依旧臭着一张脸说:「你最好不要耍嘴皮,我给了你二十万,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她一口灌进「缤纷脑浆」,又向酒保唤道:「再来一杯。」 小k明白梁恕蕊不像舞池里一些没大脑的花瓶,她在这圈子里是公认的精明型女人,她的决绝果断,不输商场上一些主管阶级的女强人,谁要敢在她面前动一点歪脑筋,不被折肢断臂才怪。 「亏你自称消息灵通,没有查不出的事。我呸!连他妈的鬼影子都掌握不住,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吹牛皮,省得丢人现眼。」恕蕊白他一记,原以为从他身上可以得到些蛛丝马迹,没想到这烂人消息比她还不灵通。 小k有些灰头土脸,不过他并不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虽然现在说出来不一定能够得到赞赏,可是聊胜于无,拿了人家好处,总得要给些情报才是。 「这阵子那小子神神秘秘的,也没人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过就我一些弟兄透露,他前些时候去找一个在旅行社上班的朋友买机票,听说是到曼谷。而且那些弟兄查出,他跟泰皇蒲美蓬的二公子是踢足球认识的,不晓得会不会是去那边找他,这是最新的第一手消息,别说我不中用,我拿钱还是有办事的。」小k得意的笑出一口满是黄斑的牙齿,一只手还偷偷的搭上恕蕊的玉手,像是在替自己要赏赐似的。 恕蕊阴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不怕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吗?」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就凭这样的小恩小惠便想揩油,也太小看她了吧! 小k自讨没趣的将手收回,他知道梁恕蕊心中就只有孙季敖一个人,到底是真爱那个男人,还是意气用事要破坏她姐姐的好事,这谜团就不是他这个外人所能理解的。 「我算是大功告成了,那你剩下的余款……」小k既然得不到她的人,至少钱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我会叫人汇进你户头,还有,这件事你务必要给我保密,要是我听到任何绘声绘影的传闻,你会死得很惨。别说我没先提醒你,懂吗?」恕蕊将一口烟吐在他脸上,亮丽的五官加上鲜艳的彩妆,倒教人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是……是,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照做呢?谁不晓得蕊姐你最赏罚分明了,帮你做事是祖先积来的福分,我怎敢跟天借胆呢?」小k一张奸佞的嘴脸,在恕蕊的面前仍是吓出了一把冷汗。 「知道就好,谅你也没那个胆。」说完,恕蕊便一口将剩余的「缤纷脑浆」灌进喉咙,提起她亮皮的香奈儿皮包,匆匆隐没在纷杂的人群里。 恕蕊走出pub,踩在冷冷的红砖道上,一阵狂傲的笑声在体内回荡。孙季敖,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梁恕蕊也会把你揪出来,我不会让你跟梁恕堇称心如意过好日子的。 哼哼!孙季敖,你躲不了多久的…… 第二章 泰国 曼谷 这是一座金色的热情城市,四季如夏的气候,充斥的却是喧嚣与尘垢交杂的纷乱景象。恕堇与品蓉一走出了曼谷国际机场,不免停伫了片刻。 「又发什么呆?想到季敖了?」品蓉当然知道他俩曾有过的一段岁月,当初季敖被学校选派到泰国来参加比赛时,还是恕堇随身陪伴在旁,也因为恕堇家里的因素,让季敖受到泰国皇族的礼遇。据她所知,季敖还和泰皇的二皇子成为好友。 恕堇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有点感慨;再次造访这个国度,景色依旧,然而心情上却有着明显的不同。一想起上回她和季敖相依偎来到这金色的佛教王国,一切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但才事隔两年,竟是这般令人欷吁、不堪回首。 「我说大小姐,我好不容易说服蔡姐让我们两个一起来,你就当作是度假,开心一点好吗?又不是要你重回命案现场,你感伤个什么呀?真受不了你怎么会有那么丰沛的情感!」品蓉叹了口气,恕堇那动不动就潸然落泪的本事,准可捧回一座金马奖最佳女主角。 恕堇抹了抹泪,又笑了出来。「想一想都不行啊!就是有了感情才会这样,这里有我太多的回忆,触景伤情嘛!」 「那就适可而止,否则待会儿来接我们的费洛南先生看到,还以为这个国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品蓉话才刚说完,远远的就见到一辆黑色宾士朝她们的方向开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们都不再来找我了。」费洛南先生是一名华裔泰国人,黑黑壮壮的,一头卷发外加堆满笑意的脸庞,让人有一种好好先生的亲切感觉。 「南叔,不好意思,这次又来麻烦你了。」恕堇犹记上回来的时候,也是他来接她和季敖的飞机。 「客气什么?你父亲是泰皇的贵宾,我能接待贵宾的掌上明珠,这份光荣我阿南求之不得,你跟你南叔客气什么?喔,对了!季敖那俊小子没陪你一起来?」费洛南是个性情中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已分手的事。 品蓉马上机伶的将话题急忙岔开:「南哥,你不晓得你们泰国的太阳是出了名的毒辣,你还让我们站在这里烤人肉啊!要是我皮肤晒伤的话,我不但要跟蔡姐告状,还要让你到泰皇寝宫去接受质询,说你是怎么接待外宾的。」品蓉知道蔡姐跟费洛南所属的旅行社关系良好,自是拿出大牌来挡驾。 「我一开心就都忘了,快快快,我已经帮你们安排了东方饭店,这可是美国那个麦可杰克逊来的时候住的五星级饭店,我还给你们安排住在十五楼,视野不错哟!」费洛南的热情如同泰国的阳光,顿时扫去恕堇心中的阴霾与落寞。 「别说了,快帮我们拿行李吧!」 品蓉真受够了费洛南这种说比做还热心的个性,不过多了个这样的好人来帮她们处理在泰国的一切事宜,她也好陪着恕堇四处走走,希望这趟旅游真能像小说中所说的那样,可以治疗伤痛、弥补伤痕。 费洛南替她们两人所安排的皇家套房还不是一般人所能住得起的,原本他要替她俩订的那间房,已事先被另一名台湾来的小姐订走了,所以只好住到视野偏左的一间;但是大致上来说,套房内的装潢兼具豪华与典雅。要不是沾恕堇的光,品蓉还住不起这一个晚上要两万块台币的房间。 「听说订走那间房的也是一名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过据柜台的小姐说,那女人神秘兮兮的,常常由泰皇家族的车子接送;她总戴着一顶帽子,将自己的脸盖得只露出个嘴,没人晓得她长什么模样。不过我想,能被泰国皇室这样对待,背景身分应该不输给你父亲。」费洛南说明为什么他无法订到恕堇以往来泰国所住的那间房。 「你还真是够八卦,这种事你也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泰国人就是太闲了,这种小道消息也爱打探。」品蓉放下了行李,她掀开窗帘一看,昭披耶河上的舢舨点点,悠悠的荡漾在曼谷这座城市的一角,景观之壮丽,的确令人心旷神怡。 「南叔,你说那位小姐也是从台湾来的?」恕堇不知怎么搞的,对这种小道消息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费洛南替她们开了空调。「就是啊!你们台湾人是越来越有钱了。」 「那你晓不晓得她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来头?」恕堇的询问越来越像记者的紧追猛问,彷佛有某种不安定的讯息闪过她脑中。 品蓉摇了摇头来到恕堇身边,她皱眉压着恕堇的肩膀,安抚她坐在椅子上说:「小姐,我们不是来办案的,你不要对每件事情都大惊小怪的,真受不了你!一个从台湾来的小姐又能如何,人家家里就不能像你家一样有钱吗?难道你还怕你那讨人厌的老妹也追到这来?」 恕蕊?恕堇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品蓉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立刻让房间内的空气凝窒紧绷了起来。费洛南跟恕蕊接触的机会较少,自然看不出恕堇那种紧张所为何来,然而品蓉就不一样了。 品蓉勉强的笑了笑:「我随便说说你也当真,拜托,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不然我问南哥。」她转个身看向费洛南,「那小姐的特征你能说说看吗?」 费洛南虽诧异她的问题,还是回道:「听说是一个留黑色短发的女孩子,举止很优雅,全身都是名牌的衣服,说起话来很有千金小姐的修养。」费洛南把自己从柜台人员那里所获得的资料转述一遍。 一听完,品蓉马上笑了出来,她拍拍恕堇的背脊说:「看吧!外表就差了这么多,人家跟你一样是黑色短发的俏姑娘,恕蕊是一头红通通的长发;还有,她动不动就出口成脏,随便一个动作就粗鲁得要命,内在也不符合。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下午我们去玉佛寺逛逛,顺便拍几张照片好回去交差。」 费洛南搭腔道:「就是嘛!出来玩就别想一些心烦的事,我看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你们吃完午餐,大约两点左右我再开车来载你们去逛。趁着今天不是很热,去参观玉佛寺是最好的了。」他神经再迟钝,也看得出恕堇这次来跟上次来的时候差很多,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倒教费洛南也明白先走为妙。 费洛南走了之后,恕堇就一直呆愣在椅子上,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四周好像嗅得出恕蕊的味道。虽说费洛南所说的那名女子的特征和恕蕊差之甚远,照理说她可以松一口气,但是那口气就是哽在喉头,让人彷若要窒息般。 「品蓉,你晓不晓得,在我要出国的前三天,恕蕊只交代要到同学家去住,然后就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我在想,她真的有到她同学家去吗?」恕堇突破了这像被抽光氧气的氛围,以疑惑的眼光瞧向品蓉。 「她就算没去同学家,那她有什么管道知道我们要来泰国?光就这点,你就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再说,泰国皇室只认识你和季敖,恕蕊跟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情,就算她真的来了,又能如何呢?季敖一定在这里吗?连我们都不清楚季敖有没有来这里找二皇子,恕蕊又怎会知道?你不要把她想得太神通广大,她没那么伟大的。」品蓉半蹲在恕堇脚边,双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给予莫大的力量。 经由品蓉这样一说,恕堇也觉得有道理,或许是平常笼罩在恕蕊的阴影下太久,以至于会有这种杯弓蛇影的心结。她笑漾开来,自我安慰地说道:「也许真是我多心了!」 「这样才对嘛!待会儿先去吃一顿丰富的泰国菜大餐,下午到玉佛寺逛逛,接着再去river city好好『瞎拼』,到了晚上再去湄南河上跳disco,你看我这样安排的行程好不好?」 「你到底是来工作还是来度假的?小心蔡姐发现了炒你鱿鱼。」恕堇真服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还玩成这样。 「这种出差费不花白不花,反正杂志社有钱嘛!」品蓉跑进了浴室,探头出来对恕堇说:「不要再疑神疑鬼了,等我洗完贵妃浴,咱们再一起去餐厅看帅哥去。」 「嗯!」恕堇给了她一个允诺的微笑,希望一切真如品蓉说的,都是自己多虑了。 苏安芭卡宫 这是泰国皇族接见外宾的主要场所,也是二皇子蒲赛隆独居的一座花园宫殿,在花木扶疏的热带棕榈树掩映下,自有一股属于东方的宁静之美。里面陈设的古董,除了泰国的古佛像、古暹罗时期传下来的漆器、青铜器,还有来自欧美的油画及雕塑,整体的感觉豪华、富丽堂皇。 「启禀二皇子,梁小姐又在外头等候了。」侍卫长库玛来到蒲赛隆的专属健身房,恭谨的向他报告。 蒲赛隆从跑步机上走了下来,仆人为他递上一条毛巾,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朝库玛看了一眼。「请她在贵宾室等我一下,我随后就到。」 库玛退出了房间,不多时,蒲赛隆也梳洗完毕,衣冠楚楚的来到了贵宾室。 「恕堇,你不在饭店多睡一会儿,又想到这儿来找我聊天了。」蒲赛隆为她准备了下午茶,两人便在满室金光的小亭阁上喝起皇室奶茶来。 二皇子口中所唤的对象,并非真的是梁恕堇,而是改变造型后的梁恕蕊。她不但剪成跟恕堇一样的短发,还将一头红发染黑,并在小k的调教下,学着穿起上流社会的名牌服饰;一身香奈儿的套装,外加圣罗兰的丝巾,还有一顶亚曼尼的丝绒帽,让她看来更雍容华贵。 「二皇子,你明明知道我来的目的,又为何要这般的调侃我呢!」恕蕊连说话也变得温柔多了,连二皇子也看不出其不同之处。 蒲赛隆啜了口奶茶,带着笑意说:「你还是不死心,季敖他来我这儿是想清静一阵子,并不想见任何人,你也清楚他对你妹妹始终耿耿于怀,这个伤害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你就给他一段时间,等他想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 恕蕊一时愁容满面,她连恕堇的行为举止也都模仿得维妙维肖,鼻头一酸,泪水又流了下来。 「难道他一点也不珍惜这四年来我们相处的时光,我扪心自问,我的真情不容怀疑;如今我都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到这里找他,就算是朋友,也可以见上一面吧!」恕蕊抽出小手绢,泛红的眼眶让她看起来更加我见犹怜。 蒲赛隆侧身看着她在一圈光所笼罩下的翦影,单薄的身躯还微微的颤抖着,那是一副受尽情爱折磨的纤体,任谁看了也会因恻隐之心而心生怜悯。 「他现在人在一所庙宇内参禅进修,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看得出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虽然他只略为提到事件经过,但我从他的眼神中也发现到了有种莫名的恐惧。我不明白你妹妹是用了什么方式来击溃一个男人的自信,但从他不断喃喃念着:她是魔鬼、她是魔鬼,看来这打击的确给他带来某种程度的创伤。」蒲赛隆一口将手中的奶茶饮尽,他也在思索着梁恕蕊这女孩子究竟有何骇人之处,为何让季敖连台湾都待不下,远渡到泰国来要求援助。 魔鬼?又是魔鬼!恕蕊含着莹莹泪光的双眸中,射出一抹愤恨,她几时成了撒旦的化身,就因为她从姐姐的身边将他抢过来就叫做魔鬼吗?那天底下一些横刀夺爱的女性全是妖魔鬼怪了。 要怪就怪他和恕堇的爱情不够坚贞、不够成熟。要是他自己的意志力够坚定的话,哪有她乘虚而入的机会。他不能怪她,这绝不能怪她的;恕堇能做的,她一样能做得来,她可以给他加倍的爱,就怕他承受不起。 「那我能知道他在哪间寺庙礼佛参禅吗?至少我可以告诉他,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没有恕蕊,没有任何他不想见到的人。我和他可以重头开始,就算不回国我也有能力在这儿长住,我们能生活得很好的。二皇子,我求你可怜我,我真的不能没有季敖,我会崩溃的,我真的好想他……」恕蕊的泪水又潸然落下,这是比刀枪还要厉害的武器,她的哭声直接钻进蒲赛隆的心坎,撼动他的五脏六腑。 接受西方文化洗礼的蒲赛隆有着绅士的教养,他搀起恕蕊的手说:「我去跟他说说看,若是他仍爱恋着你,我自是愿意尽我所能来撮合你们俩的结合。还记得上回你陪他一起来泰国参加足球比赛时,在湄南河畔发生了一件事,你还说你会永生难忘,也是季敖对你所做过令你最感动的事。说说看,我想再回味回味。」 恕蕊的手一下子自蒲赛隆的手中溜了出来,掌心的汗正不断的冒出;什么湄南河畔的回忆,她压根一点都不知道,看着蒲赛隆两眼如山猫般的盯着她,再怎么镇静的人也会乱了思绪。 「你不舒服吗?」蒲赛隆举手靠近她,想探探她的额头,却加速了她的后退。 「我……我没事,也许昨晚没睡好,加上心中惦念季敖,所以头有点晕,我想我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她急忙回避蒲赛隆的问话,别开苍白的脸。 「那我派人帮你准备一个房间,你今晚就不要回饭店去了,我替你请我们泰国最好的医生来看看你,帮你开个最有效的药,保证你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的。」 恕蕊心喜找着了台阶可下,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他的建议。 「那一切就麻烦二皇子了!」恕蕊欠了欠身,佯装身体微恙。 「你还跟我这样客气,都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了,还跟一般平民的称呼一样,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的绰号,你该不会头痛到记不起我的绰号了吧?」蒲赛隆这回可不让她有机会再闪躲了,他锐利的眼神像x光般的想要透视着她、看尽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这……」 「恕堇,这绰号还是你帮我取的喔!」 恕蕊的两个眼睛瞪得比牛铃还要大,完了,眼看就要穿帮了…… 刚用完午餐,费洛南便依约前来饭店载恕堇和品蓉,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金光四射、晶亮夺目的壮观景象;一进入玉佛寺内,便被成千上万面彩色小镜子所反射的阳光刺得张不开眼睛来。 恕堇与品蓉走到了供奉玉佛的「任命厅」,厚墙上装饰着金翅鸟像,镇庙兽则守卫着阶梯,门上刻着勇猛的守护神,是为了驱使邪灵恶鬼不能接近玉佛之身。 这是恕堇第二次来到这座玉佛寺,她像是多年离乡的旅人又回到旧地寻觅往日的足迹,一手抚着斑驳镶嵌黄金的墙面,另一只手好像有季敖牵着……再也没有什么比跟心爱的人漫步在异国的土地上更美好的事了。看着一群群的旅行团携老扶幼,有些看来像是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两两相依在玉佛的神盦前,祈求着感情直到天长地久。 两年前,她和季敖不也是如此;但世事难料、造化弄人,玉佛真的有把握保佑每一对有情男女吗? 「恕堇,我已经把杂志所需的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剩下几张底片你要拍吗?」品蓉拍了一下她的肩,唤回了思绪神游在两年前的她。 「不用了,不如找个人来帮我们拍张照吧!」恕堇已无心再捕捉眼前的美景,没有了季敖,似乎到哪儿都一样的无趣。 于是,品蓉请了一位前来游玩的台湾观光客帮她和恕堇拍张照,当她们面对正门摆好姿势时,恕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身子一震,匆匆离开了原地。 她二话不说的没入人群之中,像是被催眠似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品蓉忙跟那位替她们拍照的人道了歉,随即紧追在恕堇的后面而去。 「恕堇!恕堇!你要去哪里?喂!你等我一下啊!」品蓉提着两人的包包,走起来自是没恕堇来得俐落。 恕堇的耳朵根本听不进品蓉在唤她,她两眼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的一个身形;她不会看错的,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就算再怎么变也能让她看一眼就确认无误。 「梁恕堇,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你晓不晓得现在是下午三点,太阳正大,会跑死人的。」品蓉好不容易追上了恕堇,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恕堇却置若罔闻的左顾右盼着,像是在找寻些什么东西似的。 不一会儿,她喃喃低语:「是季敖!没错,是季敖,我看到他了。」她一下子不晓得要如何因应这突如其来的震撼。 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品蓉不免有气。「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季敖季敖的喊个不停,我的头皮都快被你喊麻了!这里是泰国,是全球两百多个国家中的一个,孙季敖不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这里,你不要文艺爱情片看多了,幻想也多了,不要引我入你的剧情好吗?」跑到两腿都快软了,品蓉当然摆不出好脸色。 恕堇仓皇的抓住品蓉的手,那双眼带着迷离的望着品蓉。「我真的看到季敖,你相信我,是真的。」她像是要获得认同的支持般急切地说着。 品蓉一下子被搞胡涂了,季敖?他怎会在玉佛寺出现呢?难道写完那封失意怅然的信件后,他马上就出国游山玩水、纵情遨游?这……就她对季敖的认识,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的手,都快被你折断了。你说看看,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在这情况下,也只好顺着恕堇的意思、听她说了。 「他理了一个光头,穿了一身橘黄色的袈裟,腰间系着一把红色的纸伞,肩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脸上是安详的神情,彷佛没有世俗的忧虑,就好像我刚认识他时的纯真模样。」恕堇娓娓道出触动她心弦的那一幕,若不是曾经相恋相交所累积的熟悉,也不可能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 品蓉此时此刻真想喊一句我的妈呀!理了光头的男人看起来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再说,现在正是艳阳高照的炎热气候,也有可能是她中暑了也说不一定。 「恕堇,你想季敖会跑来这里出家吗?就算他怕恕蕊怕到家了,也不会受刺激到这种地步吧!好歹他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人又帅、身材又棒,当和尚实在是太糟蹋人才了,他也不至于笨到这种程度吧!」品蓉又再次推翻恕堇的话。 可是这回,恕堇却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的生理、心理一切正常,绝不可能有看错的机率。「你要是不相信,就叫费洛南先送你回饭店,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不是你能体会得到的,我能感应到他就在我周围,这个谜团,我一定要去解开。」她不再寻求品蓉的认同,品蓉不会懂这种电波微妙的交流,只出现在有着同样磁场的男女身上。她疾步朝前方的庙宇一间间找去,不理会品蓉在后头的呼喊。 「喂!等会你还要陪我去瞎拼……喂!你别真的走掉啊!」 在这一刻,就算品蓉喊破了喉咙,恕堇不能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老天爷在为她牵着线,她不该辜负祂的期望。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是绕进了巷内的那座金色小庙。恕堇踏着沉稳的步伐,她隐约的嗅出,季敖的味道就散布在这附近。 「孙先生,午课再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一名小沙弥走近正在坐禅的季敖身旁,轻声的在他耳边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季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回应小沙弥。 在玉佛寺的旁边,有一座苏塔寺,此寺是泰国皇室所建造,专门供一些世界各地有心的知名人士参禅习佛礼;像是息影的影星、退休的政商人士、宗教家、作家等等,跟泰国皇室有着密切的深厚情谊之人,才有权享有这份殊荣。当初季敖因缘际会认识二皇子,才能有这样的礼遇。 从他安详宁静的脸上看来,他彷佛已是遁入空门的得道高僧,情波爱浪似乎已远离他心中那片平静的心湖。过去在台湾的一场风花雪月、困扰他的情爱枷锁,如今在庄严肃穆的梵宇僧楼里,就像棉絮随风飘扬在尘埃中…… 这时恕堇蹑步走入这间金碧辉煌的僧院,精雕细琢的廊柱壁绘充满着泰国神秘的古庙风貌,一尊贴满金箔的佛像矗立在眼前,容貌十分慈祥。 这些教人叹为观止的庄严建筑,清脆的鸟啭声是一片安详谧静的衬底音乐,喧嚷的鼎沸人声在这里完全被阻隔开来,她彷佛听到了季敖的心跳,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在角落里,她眼中触及一个熟悉、宽厚的背影,她曾靠在上头嘻闹过。 她不敢置信的低喊:「季——敖!」 季敖原本紧闭的双眼张了开来,心中那尘封的心弦不禁被撩拨起来,他宁静的心灵彷佛被渗进杂质,逐渐在他心湖蔓延开来。 「季——敖!」她又低喊一声。 季敖并没有马上回头,他的身子微微的晃动着,连许久未曾有过的短促气息也开始出现些许的紊乱。他不想回头,他怕那团好不容易驱散的浓雾,又袭满全身。 「小姐,这里不是观光客可以来的地方,你快点离开吧!」季敖仍旧没有回头,语气笃定的回应她。 「我是恕堇,我是你的恕堇啊!」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庙宇低回萦绕,「恕堇」两字像是黄蜂的毒针,字字的刺痛他。 「请不要在这里喧嚣,否则我会请人来赶你出去。」 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加上陌生的语气,让恕堇顿觉有如置身冰窖般的寒冷。「我知道我将你让给恕蕊是我的不对,也知道是她用药来陷害你跟她发生关系,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可是……你也不能留下一封信就这样离去,要不是老天爷垂怜我,让我在这儿与你相聚,你是不是决定一辈子就这么不见我了?」 恕堇哀恸的低喊声引来了几名小沙弥,他们双手合十作势要恕堇离去。 「你请回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女人进来,而我也不是你所要找的人,你认错人了。」说完,季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一道木门走去。恕堇见状,紧张的想要追上去,却被小沙弥层层挡住。 这是曾经疼爱她四年的季敖吗? 恕堇啜泣地跪倒在寺前的金色楼梯上,而天边的那道彩霞虽璀璨,却也无法温暖她心中渐渐冷寂的心灵…… 第三章 蒲赛隆目不转睛的盯着咫尺之距的恕蕊,他内心的疑惑随着她不自然的应对而逐渐提高,他没想到恕堇的反应能力在这一瞬间竟退步到跟个小学生一样,他的问题有尖锐到让她手足无措吗?是真的病到连记忆力都减退,还是另有隐情? 他望着恕蕊的脸想得出神,静静地等着她下一步的行动。 「你不是……」 「启禀二皇子,皇后将要抵达行宫,请二皇子立刻前往接驾。」 蒲赛隆正要对恕蕊提出疑问时,一名侍卫长走进报告皇后即将到访的消息。 「你先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蒲赛隆决定先迎接母后后再回来好好探出疑云所在。 蒲赛隆一走出了门,恕蕊原本已吓得跳到喉咙的心脏倏地又缩回原地,她颓然的一屁股跌进沙发内,紧绷的神经获得了暂时的纾解,她用力的吁出一口气,心中暗咒着这个精明的二皇子。 妈的!出来混这么久还没踢过铁板,要是栽在这家伙身上,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她明白现在不是诅咒蒲赛隆的时刻,自己非得想出个权宜之计,不能让他看出一丁点的破绽。 恕堇那女人到底会给他取什么外号?平常她跟恕堇就不亲近,连她爱吃什么?习惯穿什么衣服?几点起床?她都不晓得,哪还会知道她给蒲赛隆取了个什么鬼绰号。 这下子真要奔赴黄泉了…… 正处绝望之际,二皇子房间内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着实被吓了一跳,直直地望着那具电话出神,她并不打算理会那通电话,反正找的人又不会是她。 然而连续响了十多声,电话仍持续在鸣噪着,恕蕊这才好奇的走向电话旁,将它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急切的声音—— 「小水牛,我是季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今晚我会在蓝披尼公园等你,你听到了吗?」 原来是季敖打来的,他的口气出现不寻常的躁虑。 恕蕊心头一喜。没错,那就是季敖的声音,他果然躲到蒲赛隆这边来了,小k的情报确实准确,这二十万花得有代价了。 她决定不说话,这时万一让他听出她的声音,免不了是给自己找麻烦,她微微的将话筒拿开,心一横准备挂上电话。 「喂!你说话呀!喂!小水牛……」 不管季敖喊得多大声,恕蕊硬是将电话给挂断,她闷哼了一声,这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让她这回又绝处逢生。 约莫十五分钟后,蒲赛隆又英姿焕发的走了回来,他满怀歉疚的说道:「真不好意思,我母亲为了我大哥的事情非得要找我商量不可,不过现在大致上都没问题了。」 「小水牛,没关系,皇后是何等的尊贵,我当晚辈的人本来就应该要等的。」 恕蕊话才一落,蒲赛隆怔愣的神情便满足了她的成就感;这样一来,她更能顺理成章的当她的「梁恕堇」。 「你记起我的绰号了?」蒲赛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考我。」恕蕊认为难题已解决,整颗紧绷的心也轻松了下来,自信的神采又回到她脸上。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会叫女佣替你整好床铺,你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别回饭店了,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替你看看的。」蒲赛隆给了恕蕊一个鬼脸,接着说:「我的马术教练来了,那我就不陪你了,关于季敖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你们俩见面的,你不要太担心。我想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他没理由就这样避不见面;给他一点时间吧!」 「谢谢你,将来我们如果能重新开始,真不知道要怎样还你这个人情。」恕蕊心中窃喜不已,她知道蒲赛隆已完全相信自己便是恕堇。 「只要你们能相爱厮守一生,我就很高兴了。」蒲赛隆在送给她这一句祝福的话后转身离去。 目送蒲赛隆离去的身影,恕蕊心中彷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有十成十的把握让季敖再回到她的身边,让远在台湾的恕堇知道,她要的东西,谁都抢不走的! 夜幕低垂的湄南河边,夕阳余晖照映下的曼谷就像是一个伪装的天使,正褪去白天神秘的光环,逐渐显露出放浪形骸、酒舞笙歌的声色本性。 在东方饭店的顶楼爵士乐咖啡馆,恕堇无神的望着如碎钻般的灯光撒满着幽暗的湄南河,许久不发一语。 品蓉捺不住性子的说道:「梁小姐,你已经发呆了五个小时又三十二分零七秒,我问你,既然他都决定要出家当和尚了,你这样死缠烂打,人家当然不会理你;再说,当初是你自己将他退让给恕蕊的,会有今天的结果,你能说没责任吗?」品蓉玩着水杯,真不明白她又怕恕蕊,又想要季敖再回到她身边,这样的恶性循环,不把季敖弄疯了才怪。 「品蓉……」恕堇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也看得出这三个月来我是活得多么的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季敖,然而我又背负着对妹妹的一种亏欠,而对她的行径再三容忍;结果,我换回的是什么?是季敖的离去,还有恕蕊的变本加厉!没有人替我想想。为何他们可以恣意妄为的想耍个性就耍个性,而我却要一一接收他们的埋怨与愤恨,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我的承受有限,我不要再当接受人家垃圾问题的心理医生。」 品蓉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恕堇还是深爱着季敖的,而自己一路陪她这样走过来,发觉她这次对季敖的热切渴盼甚至比在台北的任何时刻都还要来得坚决。她不禁好奇的自问:难道异国风水的不同,相对的就会影响一个人胆子的大小?还是恕蕊的威胁性不在,而提高了恕堇想挽回自己感情的魄力?若真的是这样,她会助她一臂之力的。 于是,品蓉建议道:「趁现在恕蕊那个小坏蛋不在这里,我倒要好好的听听季敖是怎么说的,要是他真敢在你面前说一句他不再爱你,我会先揍他一拳,然后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四年的感情你就当作是买一个教训好了。」 品蓉的这一席话,教恕堇是苦在心里说不出口,品蓉对季敖的认识并不深刻,何况她也未曾和季敖相处过,就算她是以客观的角度来替自己分析作决定,但是,这回她要试着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毕竟是她的软弱输给了恕蕊。她已经错了一次,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正当恕堇想得出神时,有人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梁小姐,你今晚不点一首黑人的爵士乐曲吗?」一名吹萨克斯风的乐手姿态优雅的靠近她身边。 恕堇讶异的抬眼向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那名乐手所指的「梁小姐」就是她,她狐疑的看着她,语带不解地问:「你为何笃定我会想听黑人的爵士乐?」 那双彷佛拉丁情人似的眼眸闪着光芒,他轻声细语地说:「这两天你不都会指定一首情歌让我为你吹奏吗?我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差的记忆力!」 本来就已经听不太懂的恕堇现在更是一头雾水,连品蓉也带着几分怀疑的看着恕堇,好像她偷偷背着她做了什么逍遥快活的事情却没有找她似的,可恕堇却是毫无头绪,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大概认错人了吧!」恕堇心想,这乐手会不会只是藉机想搭讪罢了。 「难道你不是梁恕堇小姐,还是世界上有两个梁恕堇小姐」 他的话一说出口,不免让恕堇和品蓉突然觉得有股凉飕飕的寒意,全身也泛起鸡皮疙瘩;身处于这原本就充满诡异神秘气氛的东南亚国家,又听到这样的事,让她们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梁小姐不想听什么爵士乐,谢谢你。」品蓉赶紧先打发眼前这愈说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乐手,免得晚上不敢睡觉了。 恕堇怀着惊悚的眼神看向品蓉,颤声说道:「恕蕊……对爵士乐最了解了。」 「恕……恕堇,你别吓人了,我禁不起你这样开玩笑的。」品蓉的表情很不自然,慌张得连桌上的饮料也打翻,洒落一地。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你忘了费洛南曾告诉我们,在我们还没住进这家饭店之前,有一个台湾女孩事先订走了我以往常住的那间套房,又碰到刚刚有人误认我,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恕堇一个头两个大,季敖的事还没告一段落,现在竟又冒出如此诡异的事…… 「可……可是,恕蕊没理由来泰国啊!杂志社的同事不可能笨到将我们要来泰国的事告诉她,除非……」品蓉原先想说的假设一到了唇边又吞了回去。 「除非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的。」在这紧要关头,品蓉还支吾其词,急得恕堇像热锅上的蚂蚁。 品蓉脸色一沉说道:「除非有人通知恕蕊,季敖人在泰国的消息,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恕堇心头一凛,难道恕蕊真的那么有办法?否则怎能得知季敖的行踪?但是那女人真是恕蕊吗?她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 品蓉说完后冷静的想了想,其实她的这番说辞也没什么成立的立场,但要是这假设不成立的话,她开始觉得有点毛毛的,好像身边突然飘出了许多乾冰一样的阴森迷蒙。 四周的空气突然像结冻似的凝窒,将两人的体温降到了最低点,但两人脑中的细胞仍活跃的思考着这其中的奥妙。 品蓉像想到什么似的望向恕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你不是认识泰国皇室的二皇子?有这样现成的人力资源可以用,你怎么都没想到,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作你和季敖之间的桥梁,帮你们澄清误会;我们也能顺便透过他的关系,向饭店调出那个神秘女子的资料。如此一来,还需要我们在这儿伤脑筋吗?」品蓉自觉聪明过人,竟能想到这点。否则放着这样一个资源不用,白白坐着干着急,岂不是太傻了。 「你知道我一向不爱麻烦人的。」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她自下飞机到现在,始终对于皇室的一切只字不提。 「都这节骨眼了,你还在意些什么?那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吗?他又跟季敖这么熟,就算是普通朋友,来到人家的地方也要礼貌的去打个招呼。好歹人家总是泰国的皇室二皇子,你这小老百姓不去跟人家请一下安,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品蓉说得也不无道理,蒲赛隆的确是最适合在她与季敖之间作协调的人,一旦有他出面,季敖至少会愿意好好和她谈一谈;要不然,真想让季敖解开心结跟她对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要不是有品蓉这好友一路上给她出主意,她还真不知会错过多少良机。 「现在也唯有这办法行得通了。」恕堇不再坚持,匆匆买了单后便和品蓉立即离去,希望能快点联络到蒲赛隆,好为这扑朔迷离的谜团解开答案。 蓝披尼公园 季敖在一处满是蝴蝶兰的盆景区附近来回的踱步,他一直为着恕堇的突然出现而浮躁的静不下心来,怎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她不去,却偏偏出现在这里,这机率是何等的小啊!莫非是上天认为他们缘不该尽、情不该灭,今生注定是伴侣?可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又是他没办法排开的,恕蕊要是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又死灰复燃,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任何暴力及威胁的方式来拆散他们。他不想再陷入恕蕊的精神折磨中,不想再让魔鬼的锁链拷牢,那将是一场深不见底的渊谷,是无穷无尽的恶梦循环。 季敖不耐烦的看了看表,将近午夜十二点,这蒲赛隆到底在搞什么鬼?每过一秒,他的心就愈焦躁不安。他希望蒲赛隆能为他安排到清迈暂避一阵子,等到恕堇完全绝望后再回到曼谷来。 远远的,在路灯的依稀掩映下,季敖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姗然而来,他当下一震,动也不敢动的立在原地,直到灯束完全集中在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刹那间,季敖像是踏进了太平间,从脚底渐渐涌出凛冽如冰的寒气。 「是……是你!」季敖的唇色整个刷白,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就是恕堇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如此精准的掌握住他每一个生活环节?这……这丝毫不像她以往的个性,反倒是恕蕊才有的本事。 「你还是被我找到了!」恕蕊两手交叉横放在胸前,像只猫般的用锐利的眸光锁住季敖。 季敖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恕蕊。「恕堇,原谅我,我这样躲着你是情非得已的,我一直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所以才写了一封信道尽我心中的挣扎与慌乱。你知道的,恕蕊三番两次到我球队去,逢人便说我跟她上了床、不想负责任,我怎能受得了队员的那种闲言闲言,你也明白我不想被人在背后说长论短;尤其在竞争激烈的球场上,谁都不想把私生活搞得一团糟的,那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恕堇,我离开你是为了我们两个好,你要了解我不是刻意不告而别的。」 季敖果然还是有着凡心,她也看得出他对恕堇深挚的爱火仍是熊熊的狂烧着,这样的真情流露看在恕蕊的眼中,无疑是一大讽刺。她不懂为何同样的一张脸,却不能得到相同的关爱,还被影射为魔鬼;但要真是这样,她愈要让他明白,魔鬼的爱也会是很温柔的。 「你不需解释那么多,我了解你内心深处的苦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费尽千辛万苦探听出你跑来泰国的事;我也去找过二皇子,他也希望我能跟你重续前缘。我们在众人的眼中是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你舍得就这样把自己奉献给佛祖,不要我了吗?」说着,恕蕊妖娆的将藕般的双手环上季敖的脖子,长长的假睫毛让她看来有种吉普赛女郎的神秘气质;浓郁的紫罗兰香味从恕蕊的身上飘向季敖,却让季敖有种推拒的排斥感。 「你……你不是恕堇!」季敖不多考虑的将恕蕊推开,他曾经是恕堇的亲密爱人,怎么会连她身上惯有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恕蕊一愣,她总以为季敖是个二楞子,怎会一下子就怀疑她的身分? 恕蕊赶紧转换语气,幽幽地说:「你还说你只喜欢我一个人,我不过就是换个香水牌子,变得比较性感一点,你就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不好吗?以前不懂装扮,老被你嫌东嫌西,现在不过是换个新潮一点的打扮,你就非得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恕蕊冷静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改变,让季敖的警觉心又下滑了不少。「可……可是你今天下午不是这样的打扮!」 他的话震撼住了恕蕊,她曾几何时在下午跟他见过面了,他不会是在搞什么心理战术,意图要逼出她的西洋镜吧?可是她所了解的孙季敖不过是在体育方面有较过人之处,但在其他方面,是连一点心机和敏感度也没有的,就连跟她上台面玩两下的筹码都没有;而仔细观察他的眉宇之间,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人家只是想换个新鲜一点的时髦装扮,看你会不会爱我多一点,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连小水牛都说我这样子很好看,只有你不懂得欣赏女人的性感。」为了避免季敖起疑,她说了一个不会让他生疑的藉口。 季敖又是一愣,「你见过蒲赛隆了?」 「他是我们俩在泰国最要好的朋友,我能不去找他吗?」 季敖在心中兀自想着,恕蕊和蒲赛隆一点交情都没有,又怎会知道蒲赛隆的外号,看来眼前这人定是恕堇;光凭这点,他已慢慢撤离心防。 「小水牛为何没有来?」他记得他打过电话找他的。 恕蕊娇嗔道:「人家还不是希望你凡事能多想开一点,况且,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他一个第三者能插上什么手;不过,在我来之前,他一直希望你能赶快从不愉快的阴影中跳出来。难道……你真的愿意要割舍我们这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多年感情吗?」 恕蕊的强力挽回,让一向没有什么主见的季敖,也被她的真情流露渐渐的软化了态度。「恕堇,你当然知道我还是爱你的,只是恕蕊那边……」 「你别老是将那个女人挂在嘴边好不好?我们都不要回台湾,看她有什么通天本领能找得到我们!」 恕蕊两手弓成圆弧状环住季敖,纤细的身子已窝进他那片宽敞的胸墙里;季敖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要冒出火般的燥热,那股尘世间的rou体诱惑一寸寸地在蚀夺他的心魂,在他身上蔓延开来,烧尽他任何能抵挡住的理智灵魂。 「恕堇,你……你这次实在是彻底的脱胎换骨,不但更热情也更有勇气,真的不再惧怕恕蕊了。」季敖也将恕蕊紧搂在怀中,往日的那份情怀,全都在这一瞬间再次爆发开来。 恕蕊贴着他悸动起伏的胸膛,心底窃笑着她的胜利,孙季敖的单纯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他的心防,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比赛,恕堇根本是个不堪一击的对手;要跟她斗?还太嫩了些。 「那我们明天就去缅甸参加他们国王的就职大典,这事我会跟小水牛说一声,顺便当作我们重新开始后的第一次小蜜月。」 她不断从掌心深处传进无限的爱意和温暖给予季敖,让他禁锢许久的心灵得以解放,待她的眼眸再次对上季敖时,只见他一对澄眸漾着柔情望向她,那是一对干涸已久,如今再次灌入丰沛甘霖后的眼神。 季敖不再自闭自怜于自筑的象牙塔里,他要重新面对他的真爱。 他难掩激动的痴望着她。「这是真的吗?还是我的祷告得到佛祖的回应,你竟是这般有呼吸、有温度的站在我面前;恕堇,如果我再不懂得珍惜你对我的这一颗心,我就算下了地狱也不为过……」 恕蕊连忙用手堵住了他的嘴。「我不准你下这种毒咒,再也不准。」 季敖流下真情之泪地紧抱着心中的挚爱,然而他的单纯与不怀疑人的个性,却浑然不知自己怀中的可人儿竟是他避之唯恐不及、夜夜在梦里折磨他的魔鬼,而真正的恕堇……却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不知是上天的恶作剧,还是命运的安排实在曲折,隔天中午,当恕堇好不容易联络到蒲赛隆的侍卫长时,才晓得他已经前往仰光参加缅甸国王的加冕仪式,大概要一星期左右才会回来;更让恕堇惊讶的是,连季敖也一同随之前往。这个消息不仅让她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情境,还让她直觉的想到,季敖是刻意要避开她,直到她死心为止。 她颓唐的埋进沙发中,一向没有抽烟习惯的她,这会儿也燃起了根凉烟,沉浸在袅袅的烟圈中,始终静默不语。莫非季敖的心已狠到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不可能的,他躲的人是恕蕊不是她,他不可能这样伤她的心的。 又猛灌入了一口辛辣的烈酒,就这样醉死吧!世上最愚蠢的女人也不过像她如此,总以为每个人都会把初恋当成是珍宝似的收藏起那份爱恋;但事实证明,只有她这个傻子痴痴在盼着那一幕往日情怀重现眼前,多可笑啊!她来到这遥远的国度找到了一个泡沫幻影,而一个不期而遇的邂逅又能代表什么?只是平添自己的幼稚与无知罢了…… 满室的烟酒交薰,让一踏进房间的品蓉立即掩鼻遮口,眼前这个两眼红肿、一脸沮丧的女人,会是平常坚强冷静的梁恕堇吗?想当初她退出与恕蕊的竞争时,也没有失意到这般引人垂怜的地步,为何这次对她的打击会这么大?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品蓉拧了条湿毛巾,为满脸狼狈的恕堇擦拭干净。「够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要不是看在我和你是多年的姐妹份上,我一定把你丢到街上,看谁会收留你?」 「他不会是刻意要躲避我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我总觉得自己的身边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破坏我和季敖之间的关系;但……但我就是毫无头绪。品蓉,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恕堇紧紧抓住品蓉的手,眼中浮现的迷惘像是要她说出这谜题的解答。 品蓉扶她靠回沙发,思忖了片刻,连她也认为这一切的不尽人意是有某种预谋的成分在其中,她看向恕堇:「你是不是也认为是……」 两人眼神微微交错,都了解了彼此的想法。品蓉屏气凝神地说:「你当初的判断也不无可能,你认为是……恕蕊吧?」 恕堇的默然已说明了她心中的想法,只是现在没有任何的迹象断定就是恕蕊,因为凭感觉而没有任何的证据来佐证,也永远是空洞的臆测猜想。 品蓉脑子还清醒些,她马上对恕堇说:「要不要先找费洛南,请他帮我们跟饭店查一下,看看住在我们原先要订的那个房间的女人究竟是谁?而你也打电话回台湾询问一下恕蕊的一些朋友,看最近有谁跟她联络过;而我也麻烦小廖帮我们调查一下恕蕊这些日子来有没有什么奇异的举动。如此一来,就能很快找出这些事是真的有心的计划,还是纯属巧合。」 「如果真的是恕蕊有预谋的安排,是不是要我再伤害季敖一次呢?」恕堇耐不住心烦的对着品蓉咆哮,她要面对的是攻于心计的恕蕊,不免有些踟蹰惶惑。 品蓉一把不客气的拉她面对自己,厉声地说:「我这个忙只帮到此,若是你宁愿看着恕蕊再得逞一次,自己继续当一个可怜虫,那我觉得季敖还是跟恕蕊来得好,至少她有心追到泰国来找他;而你,要不是凑巧让你碰到他,我看你会一直等到他们水到渠成、成双成对的出现在你面前,你才来懊恼,那就为时已晚。」 好友的谆谆告诫,恕堇不是不懂,她也希望事件单纯到只有她和季敖两人,但是若恕蕊老早深思熟虑安排好一切,凭她的心机和手段,这肯定是一场硬战。 「难道说我一定要跟恕蕊反目成仇吗?」她垂下头低语,没有办法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事情已迫在眉睫,要是这一切都是恕蕊的精心策划,难不成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季敖再承受一次更大的打击?不!她不能再这么做了! 恕蕊,这次姐姐不会再让你了,我不希望我一生的幸福再一次断送在你手中;这一回,我不能再任你放肆妄为了。 恕堇暗暗下定决心,若真是恕蕊所为,这次她也不会再妥协了! 第四章 「恕堇、恕堇!」 慌张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一路传到餐室,只见品蓉一手拿着报纸疾步走进餐室,焦躁的神情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大事。她走到恕堇的位子旁坐下,二话不说便将报纸给摊了开来—— 美国商业钜子之女梁恕堇与前男友重修旧好,于仰光南部金色海滩漫步夕阳中…… 这是泰国唯一一家中文版的八卦小报所刊登出来的头条消息,上头的照片清清楚楚的是两人相拥的亲密画面。 恕堇目不转睛的将视线焦点凝聚在照片中的恕蕊身上,发现她一身的装扮好像重新复制出的另一个梁恕堇,无论发型、衣着、表情都跟她本人如出一辙;夸张一点的说法,简直就是从镜子里跳出个有灵魂与躯体的自己,那种恐惧感从脚底沿着小腿慢慢爬升而上,刷白了恕堇脸上仅存的一丝红润。 「恕堇,我看我们不用再费心去查了。」品蓉明白事情已真相大白,之前所做的假设在此时全得到了应证。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置我于死地?我是她亲姐姐啊!她连老天爷给我的一个重生机会也夺走,她究竟存的是什么心?从小到大,我让她让得还不够多吗?」恕堇激动得捶着桌子,立刻引来周遭客人的侧目。 「你别太激动,现在知道了不也很好,我们就有一条比较明显的路可以走,只要我们马上赶到缅甸去,拆穿恕蕊的假面具,不就可以让她知难而退。我想季敖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定他真的将她当作是你,这也表示他还是很爱你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品蓉清楚的知道虽然恕堇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旦知道事实真相,还是有着万针扎心般的疼痛。 恕堇看着他们两人被狗仔队偷拍到的亲密照片,心中炽烈的旺烧着火焰,她不能原谅恕蕊用她的身分来欺瞒大家,绝对不能原谅…… 「走,我们现在就到机场,我要立即赶往缅甸。」恕堇这次不再犹豫了,她不想再任由恕蕊恣意妄为,这回她坚决要赢回季敖,无论用任何的方式也要赢回他! 在仰光南部的一处私人度假中心,金色的海面缀着波光粼粼的小浪花,远处的小风帆在暮色渐沉的海平面上浮晃着轻盈的船身,听着南风在椰树旁呢喃;此般良辰美景,教人不禁心醉陶然。 「季敖,我们别回去了,就一直住在这里好吗?」恕蕊将头斜靠在季敖的肩头,脸上布满着幸福的喜悦。 季敖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柔的笑道:「以前就不见你这么浪漫,说说看,是不是跟我分开的那段时间,有男生对你大献殷勤,让你尝到爱情的甜蜜滋味?」 「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人家心里永远就只有你一个人,以前不懂得珍惜你,现在我才不要让任何人再从我身边抢走你。」恕蕊将他搂得更紧了,在她的心中,想得到季敖不仅是对恕堇的一种优越感的作祟,也是因为嫉妒他们的感情,她也想要有这般令人欣羡的神仙佳侣生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快要跟你妹妹一模一样了。」季敖的一句无心玩笑话,倒让恕蕊心中一阵惊悸。 恕蕊一把推开他。「你不要老提那个杀风景的人,好吗?」 季敖从后拥住她。「你生气了」 「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你又偏偏提她来呕我,我能不气吗?」恕蕊一屁股坐上海滩椅。 「我也不想提到她,可是,她确实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段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那些个恶梦,有时还会吓得我半夜惊醒;想要忘记她,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季敖望向天边的一抹橘色彩霞,仍旧心有余悸的说着。 她听出他孤冷的语气,一时之间竟还涌出一点恻隐之心,她情绪复杂地问:「你真的这么恨恕蕊吗?」 季敖没有回头,沉声道:「我们的幸福险些就毁在她手中,这样的一个恶魔,教我能不恨吗?」 听到他这么说,恕蕊愣坐在海滩椅上,望着他的背影说:「也许她这么做也是有她的苦衷。」 季敖转过身,因恕堇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诧异不已,他发现她眼中淌着晶莹的泪珠,不解地问:「你怎会帮恕蕊说起话来了?」 恕蕊一时慌了神智,赶忙急急的用手抹了抹泪,连忙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我怎会帮恕蕊说话,我们别谈她了。」 她了解季敖对自己的那种永远不能谅解的心,就算再过半个世纪也不能化成云烟,这让她必须分秒保持谨慎警觉,绝对不能露出一点的破绽,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恕堇,而是他痛恨的……恕蕊,那这一切又要回到最初的情况,她又会被排挤在他的爱火之外,这当然不是她所乐见的。 「恕堇,我们去浮潜好不好?听说这一带的热带鱼很漂亮,不去看看会遗憾终生喔!」季敖拉起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恕蕊,直奔大海而去。 不一会儿,刚才不愉快的话题已被两人抛诸脑后。 两人恣情悠游在水底的奥妙世界,在深幽的海洋里舞摆出绚丽的身影。在潜水镜后的恕蕊一心贪恋着这些美景,更不想让属于她和季敖的这段时光变成昙花一现般的幻影,心里暗想要是能够让恕堇从这世界上真的消失,那她就再也无后顾之忧,能尽情享受这来自季敖的温柔。 一直到夜幕低垂,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度假小屋。 同一时刻,离他们两百五十公里左右,正有两个人急匆匆的出了机场,她们直奔蒲赛隆皇子下榻的旅馆。恕堇决定要展开与恕蕊的一场争夺,一场姐妹阋墙的情爱之争。 「二皇子,门外有两位小姐求见。」侍卫长库玛进入蒲赛隆位于缅甸皇室内的书房,欠身禀报,脸上布满疑惑的神色。 蒲赛隆见库玛眉头纠结,于是质疑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库玛将头压得更低,他百思不解地说道:「梁小姐这时候不是跟孙先生正在金色海滩的度假小屋里,怎会又和一个陌生的小姐跑来这儿找你,我想不透的就是这点啊!」 「你是说其中的一个人是梁小姐?」蒲赛隆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么晚了,恕堇不陪季敖,跑来这里做什么?「快请她们进来吧!」 不消片刻,恕堇和品蓉便被带到一间以高级桧木装潢的书房。 「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不跟季敖好好的待在小木屋里浓情蜜意,跑到这边来找我,不怕他醋坛子打翻了。」蒲赛隆端了两杯威士忌,递到两人面前时,还仔细的看了品蓉一眼。「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一个朋友,我怎一点都不晓得?」 「二皇子,我想,叫你小水牛应该比较恰当,你仔细的看看我,我究竟是谁?」恕堇面不改色,走到蒲赛隆身前约两步左右的距离,让他瞧个清楚。 蒲赛隆被搞胡涂了,他忍不住笑道:「你还会是谁?这些日子我们天天碰面,怎么今天你有点反常?是季敖欺负你了吗?」 「我是梁恕堇,你相信吗?」 她又冒出了一句让蒲赛隆啼笑皆非的话。「恕堇,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好了,不要跟我拐弯抹角,我不想玩这种猜谜游戏。」他有点不耐烦,夜已深,恕堇不睡觉还跑到这边来问这种怪问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好了,我才是真的、如假包换的梁恕堇,这几天和你们相处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的妹妹——梁恕蕊。」 啪的一声,蒲赛隆的酒杯瞬间摔落在地,彷佛觉得自己被愚弄似的看着恕堇,对她投以嗤之以鼻的笑声说:「恕堇,这种玩笑不好玩,要是你晚上睡不着就是要来跟我玩这整人大爆笑的游戏,对不起,我觉得很不好笑。」 「二皇子,恕堇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和季敖在一起的人是恕蕊,她乔装成恕堇的模样来哄骗他,目的就是要以恕堇的身分来抢走季敖;幸好我们这次杂志社有这个泰国的旅游专栏,才因缘际会知道季敖在这里。谁晓得恕蕊也跟来了,才会造成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品蓉说得振振有辞。 蒲赛隆一时间还意会不过来,他闷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敢置信的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是恕堇、谁是恕蕊?我都被你们搞混了。」任谁碰到这种悬疑的问题也不可能马上就厘清真伪。 恕堇不多作解释,而是走到他身边,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枚泰皇加冕时的纪念银币,亮在蒲赛隆的面前说:「这是我和季敖上次要离开泰国的前一天晚上,你说要留给我作纪念的,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你不会忘记吧!」 蒲赛隆接过一看,的确是当年他送给恕堇的银币,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她时,语气已比刚才缓和了些。「那现在跟季敖在一起的人真的是恕蕊了。」 他那略带担忧的语气让恕堇明了,他一时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快通知季敖,免得他又被恕蕊耍得团团转。」品蓉认为争取第一时间要紧,拖越久对季敖越不利。 蒲赛隆拿起笔来写下了一组数字,立即交到恕堇的手上。「这里是他们小木屋的房间电话号码,你亲自打去跟季敖说,要他一切小心为妙。」 恕堇拿着那张小纸片,心里一阵扑通扑通的跳,她就要再听到季敖的声音了,希望一切的过程能顺利无碍,别再横生枝节才好。 浓浓的黑云像是一群张着羽翅的怪鸟,将小木屋附近的天空笼罩得看不清一丝月光,原本蛙鸣虫叫的四周,突然间也变得静谧萧瑟,连椰子树也被阴阴的怪风吹得沙沙作响;过没多久,从云层中乍现金光,一条电龙急劈而下,将宁静的度假小屋震得雷声隆隆大响,看来今晚又要不安宁了。 恕蕊站在窗口向外看,不知怎么搞的,总觉得今晚老是心神不宁,她紧抓着花格窗帘,看来有些不自在,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好像在每回事情要发生前特别强烈。从小就谨慎行事的她,自然懂得如何消弭这样的不安,照这样的迹象看来,今晚要打起精神,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才行。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季敖从身后一把环住她的腰,并在她细白的颈项上啄了一口甜吻。 恕蕊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心倏地漏跳一拍,脸色立即刷白,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镇静自若。 「没……没什么!」她走到梳妆台前,想看镜中的自己是否自然如昔。 季敖站在她身后,对着镜中的恕蕊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变了好多。」 恕蕊停下手中梳头的动作,微微的被季敖的话震了一下心神,她迅速扬起一抹撒娇的笑容说:「还不都是你害的,人家想你想得紧,当然憔悴了;我不管,你以后要加倍对我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头发中间的颜色怎么变成暗红色?以前好像不会这样的。」季敖诧异的问道。 恕蕊猛然想到季敖站在自己身后,当然将她的发根看得一清二楚。大概是染发已有一段时日了,原始的发色又慢慢从毛囊中冒出来。 她灵机一动,气愤的将梳子往梳妆台一丢,站起身说:「我最好病死都没人知道!」 「你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季敖一听,神情开始紧张了起来,他不能让他心爱的人受任何的伤害,他太粗心大意了,怎会连她不舒服都看不出来。 恕蕊窝进被窝里,嘟着嘴作可爱状。「都不关心人家,还说呢!」 季敖也跳上了床,亲密的搂着她,两腿也往她身上一跨,简直准备要恶虎扑羊了。「那我现在就来关心你好了!」 「嗯!不要,你味道好重,先去洗个澡,要不然我不准你碰我一下。」她推开季敖的软语温存,往小床头柜靠去。 季敖坏坏的笑着。「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好吧!去洗就去洗,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看你怎么补偿我这些日子来的损失。」 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恕蕊才暂时松了一口气,直抚着胸口说:「天啊!这小子越来越精明了,连头皮都注意到了。」 她正思索该如何找个机会再染一次头发之时,床头旁的电话再次搅乱了她的心思,正犹豫着该不该接的时候,季敖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恕堇,电话在响了,你怎么不接呢?」 为免季敖起疑,恕蕊还是手心冒汗的将话筒拿了起来,除了蒲赛隆知道他们在这里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若这通电话是蒲赛隆打来的,那又是有什么重大的事,非得要在深夜十二点才打来。重重的疑虑就如同窗外朵朵厚如棉袄的黑云团笼罩着她,让她一颗心惴惴不安。 「喂!你哪位?」她终于开口说话。 对方沉默了半晌,只有呼吸声回应着她,这不免令恕蕊冷汗涔涔,又大声的喊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梁恕蕊,你知道我是谁的!」 对方终于出了声,那如同冰钻的声音毫不留情地猛钻着她的耳膜,让她脑中顿时一片混乱。 是恕堇?她什么时候来的?又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恕蕊心神一定,缓缓地说道:「你倒是满神通广大的嘛!有本事找到这里来。」难怪今晚的天气看来黑云沉沉,原来是来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恕蕊,你假扮我四处瞒骗的行为也该可以停止了吧!你这样欺骗季敖,他不会真心爱你的。」恕堇还是和颜悦色的用姐姐的立场来开导她。 恕蕊当然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要你乖乖的待在台湾,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季敖就会跟我相守一生;其余的,用不着你来多嘴。」 「恕蕊,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为何每件事都要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小时候我不是每样东西都会让你,就连季敖也曾让过你一次,是你们两个的个性不合,这又能怪谁呢?你就不能放过季敖,让他活得开心一点吗?」恕堇苦苦相劝,她多不希望他们姐妹俩走向濒临绝裂的局面。 「你放屁!我不想再听你满口的胡说八道,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有本事你自己来把季敖抢回去,没必要像个懦弱无能的小怨妇,只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别人同情你;不过我可告诉你,你想要跟我抢季敖,还是最好死了这条心,下辈子也许会有机会吧!」说完,她便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一时间,内心不断涌出如何来因应恕堇的良策。 「谁打来的电话?」季敖走出浴室,边擦着湿渌渌的头发边问着。 恕蕊心生一计,故意忧心忡忡、神色凝重地说道:「是我在台湾的同事品蓉打来的,她透过蒲赛隆的关系知道这儿的电话。」 「那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恕蕊再次绷紧了脸,「她说……她说……」她顿了一下,故弄玄虚:「恕蕊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季敖手中的毛巾顿时自指间滑落,有一刻的时间,他的心脏彷佛停止了跳动,这个夜夜在他梦中吞蚀他灵魂的女人,还真是有过人的本事,竟能追到这里来;果真如此,他们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那我们是不是要想出个因应的对策来?」季敖正襟危坐的思虑着下一步的棋。 恕蕊早就想到季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对他的心思可是清楚得很,于是不疾不徐的对他说:「我看我们连夜赶回泰国,我在普吉岛有个老朋友,我们可以去找他,这样一来,恕蕊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再回泰国,你看怎样?」 「只要能离开她,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我看你先将随身的衣物收拾一下,我去联络交通工具。」季敖匆忙的套上便服,草草先交代了一下大致的行程,便立即去办理退房的事。 恕蕊心中暗自不停的窃喜着,看来老天爷似乎是站在她这边为她摇旗呐喊的!这下子,看恕堇还有什么办法找到他们;这一场爱情战争,她是绝不容许自己失败的。 被恕蕊狠狠挂上电话的恕堇,实在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出声来惊动恕蕊;这么一来,凭她对事情的敏感度,一定会做出紧急的防备。 她巨细靡遗的将刚刚在电话里对谈的内容告诉在场的人。这下子若不早些采取行动,迟疑耽搁得越久,事情势必会更为棘手。 品蓉急切的说道:「那我们赶紧赶到金色海滩去找他们,否则再迟疑太久,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而品蓉提了建议,却换得蒲赛隆一脸难色,他望了望窗外,看到乌云渐渐密布,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久久,他开了口:「今晚看来会有暴风雨发生。你们有所不知,在东南亚这一带,平常是很少有这样的怪象;但若真的有这种罕见的现象,天候一定会坏到令人难以抵抗。」 恕堇往蒲赛隆面前一站,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为了季敖,就算世界末日要来,我也要搏一搏。」 「这个嘛……」蒲赛隆顿时陷入两难中,他若是以危险为理由来制止恕堇,势必得不到她的认同;要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又怕这段不算短的路程,不知会潜藏着多少的危机。 「恕堇,我看他们就算要走,今晚也一定走不成,不如明天一大早我们再过去,说不定也还来得及。」品蓉自是以安全为由来考量,她也不希望恕堇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而让自己又掉进另一个危境。 大伙儿都看着恕堇,希望她能听他们的劝告;不过,很显然的,恕堇心中的那份焦虑已掩过了她的理智判断。 「要是你们觉得麻烦,不必陪我,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这一生就爱这么一个男人,为了他,不管这趟路有多么的坎坷艰辛,我也要将他带回我的身边。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绝不容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恕堇的坚决如金石般难以撼动,这是她自己的幸福,没理由让别人来陪她吃这种苦。 窗外的风雨开始呼啸了起来,窗棂上的木条也嘎吱嘎吱的发出巨大的冲撞声,每一个人的心情皆是沉重无比,最后还是恕堇开了口说:「小水牛,我和季敖的感情你是最清楚的了,你应该不用怀疑了吧!」 蒲赛隆点了点头,对着库玛道:「准备一辆吉普车,我们立即前往金色海滩。」 不一会儿四人已起程前往度假小屋。一路上风雨愈来愈强,颠簸的山路加上滂沱大雨,让车内的恕堇不停地望向窗外,希望这趟路程平安顺利,她能早点投向季敖温暖的怀抱。 在另外一边,由于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让金色海滩也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中。不但路上的交通难行,海上的船只更是全数系在码头,别说有人敢开船出去,就连到码头的这条路也是窒碍难行。季敖与恕蕊将行李都打理妥当,无奈柜台人员死都不愿让他们离开。 「我再警告你们最后一次,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事关重大,我不想多做什么解释,听到了没?」季敖猛捶了一下柜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静静的等候拆散他们俩的恕蕊又来搞破坏。 柜台人员也是语重心长的劝阻着:「先生,你也是看到的,这种天气有谁敢出门替你们开车,何况海上风浪这么大,更别说是开船了。」 「少废话,反正你们要的也不过就是钱,我们给你就是了。」季敖将身上所有的美金全掏出来,一掌拍在桌上。 这时饭店经理也过来劝解,恕蕊看看手上的表,已没有多少时间好供他们磨蹭了,她立即拿起柜台上的一把拆信刀,对准自己的胸口说:「要是你们再不帮我们准备一辆车子,就等着让这家饭店闹鬼吧!」 「恕堇,你不要这样,有话慢慢说!」季敖看着金光闪闪的拆信刀在恕蕊的手中挥舞着,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跟他们说太多道理他们是不会听的,喂!叫你们准备车子你们是没有听到吗?」说着,恕蕊往自己的胸前划了一刀,沁出一条血丝,吓得饭店经理连忙吩咐下去,将车子开到大厅外等候。 由于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大风大雨的天候下帮他们开车,因此季敖不得不充当司机的角色,两人匆忙的上了车后,饭店内的人全都摇头看着他们离去,认为他们一定是疯了,这趟路开出去,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车子开出了饭店后,季敖才发现恕蕊刚刚划破的那道伤口有一枝铅笔的长度左右,而且下刀之深,让季敖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该如何帮恕蕊止血。他不懂为何她要这么做,不过是吓吓他们,没想到她竟然玩真的。 「恕堇,你还好吧?干嘛那么认真呢?看你把自己都弄成这样子。」季敖索性先停下了车,撕掉一截衬衫的袖子,替恕蕊止住了血。 「季敖,如果今天是恕蕊为你而受伤,你也会这样着急吗?」她看向他,好希望他是以对待恕蕊的心情来关爱她。 季敖只顾着替她包扎伤口,并未听出她这席话里的不对劲,因此只淡淡的回了一句:「现在别说那么多了,你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还有那么多的时间顾虑到那个坏女人。」 坏女人?恕蕊心中一沉。会成为一个人人憎恶的坏女人也是因为上帝的不公所造成的。 为何同样都是从娘胎生出来,她们的际遇就差这么多。恕堇的美、恕堇的温柔、恕堇的善解人意,让她成为人人喜欢的天之骄女;而她,就因为当时母亲生产上的不顺利,造成先天性的红发、体质的孱弱和智力上的些微偏差。难道只因为这样,就什么大好的机会也不留给她,这算是公平吗? 「季敖,如果我是恕蕊,你还会这样对待我吗?」在季敖又要开车之际,恕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想听他的真正想法。 「要是恕蕊也能跟你一样,我也会善待她的,你好好躺着不要说话,到了机场旅馆我再叫醒你。」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让她安心的将生命交到他的手上。 「季敖,真的吗?你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在敷衍我。」恕蕊一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分,还在欣慰着自己的努力已获得了谅解。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发动引擎,小心翼翼的在狭窄的树林里穿梭。这是一趟前途未卜的不归路,季敖也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上帝来好好的赌上一把了。 深夜二点,一阵阵的滂沱大雨像是忘了关闸门的水般猛泄而下,路面早被山里冲刷下来的黄泥破坏得坑坑凹凹,整条路早就泥泞不堪。恕堇一行人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只能缓缓前进,他们虽是心急如焚,可是老天爷就是不帮忙,让他们也是莫可奈何。 「报告二皇子,前面好像有山崩,道路全被石头挡住,我看车子是过不去了。」库玛惊觉情势不对,立即踩了煞车。 「怎会这样?那这下真的是麻烦大了。」蒲赛隆透过玻璃朝外看去,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整个横亘在山路中间,土石奔流的情形令人触目惊心,似乎提前宣告着绝望的到来。 「恕堇,车子只能到这边,没有办法过去了,你也毋需着急,这条路是通往外头唯一的一条联外道路,他们也没办法离开,就等雨势小一点,我们再作打算吧!」蒲赛隆说出自己的想法,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方式了。 看着这场雨似乎没有减缓的迹象,恕堇不禁在心中狂喊着,这是公平的吗?自己有这份心要寻回以往的爱,但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严厉的考验?她已明白要积极的把握真爱,为何还不给她一个机会?恕堇紧咬住嘴唇,默默地让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她擤了擤鼻子,说:「我要去找他,不管如何,这是我欠他的,说什么也要我来偿还。你们送我到这里我就很满足了,剩下的,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恕堇推开车门,正要跨出去时,一把就被蒲赛隆和品蓉双双拉住。 「你这不是去送死吗?」身为好姐妹的品蓉红着眼看向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白白送上一条命,你要想想你在美国的爸妈呀!」 「季敖已原谅我了,你没听见恕蕊在电话中那种得意愉悦的口气,可是那不是我啊!该拥有他的爱的人是我而不是恕蕊,我要亲口告诉他,我才是他日夜思盼的恕堇呀!」激动的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可是这种情形你也看到了,道路被堵死,过不去就是过不去,你跟天斗是斗不过的。」 品蓉的话让恕堇的心脉加速跳动。「斗不过,斗不过也要试试看。」 恕堇不顾两人的拉扯,一把挣脱他们的束缚,冒着大雨,一人坚持要爬过石堆。 正当恕堇在湿滑的土堆中找寻可供攀爬的立足点时,山上又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隆石块滚落声。 车上的三人远远的目睹这可怕的山崩景象,全都吓傻了眼,隔着层层雨网朝恕堇呐喊,希望上帝能保佑她逃过一劫。 「恕堇!别过去,危险呀!」 当恕堇听见品蓉撕破喉咙的警告声音时,眼前如瀑布狂泻的壮观景象让她一时忘了移动脚步,那奔腾而来的土石流夹杂着千军万马之势直扑恕堇而来,那毕生难忘的恐惧袭满她的全身细胞;这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季敖,来生再见了! 第五章 绕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季敖也听到前方山坡处传来震天价响的山崩声,过大的声响,连因受伤而昏昏欲睡的恕蕊也自睡梦中惊醒,她张着迷惑的眼看向季敖。「怎么了?前面有坍方吗?」 「好像是吧!我总觉得那边好像有人在喊叫求救的声音。」季敖不知是否真感应到恕堇的呼唤,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有些踟蹰的望着眼前的两条岔路。 「你怎么了?我们还要赶到机场,干嘛停下来?」恕蕊看见季敖呆愣着,不明白他究竟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还有心思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想绕过那条小路去看看,说不定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在内心的深处总觉得该这么做。 恕蕊快要被他气疯了,在这种鬼天气,自身都难保了,他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死活,还有余力去救人;何况,那也只是他的假设,根本有没有那回事还不晓得。 「我们管好我们自己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你不要以为你是耶稣基督,什么人你都可以救,快开车!」恕蕊在情急之下,不免露出原始的本性,大声的对季敖下达着强悍的命令。 这种霸道的口气在季敖耳里听来是多么的熟悉,彷佛是地狱来的催命铃声。他仔细端详着恕蕊的脸,在这狂风骤雨的夜晚,忽明忽暗的闪电银光让恕蕊的脸上,彷佛有着奇异的光芒。 「你……你的脾气从来不会这么坏的,也从来没听过你用命令式的口吻对我说话,你不觉得这会让我很反感吗?」他忽然对于眼前的这位「梁恕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感。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一个人在情急之下难免会口不择言,你也明白我是担心你的安危。那种山崩的地方附近很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会再爆发下一次的山崩,我们若是真的过去,你不怕有突发性的意外吗?」恕蕊心中警铃大作,又恢复了恕堇应有的温驯。她只希望能早点脱离这个地方,要是刚刚坍塌的地方真的有人,她也会担心……怕那个人会不会是从市区赶来的恕堇。 「不管那么多了,过去看看再说了。」季敖主意一定,将方向盘一打,直朝下方的小路前进。 不幸被土石所吞噬的恕堇,由于山上所夹杂的滚滚黄泥已成浓稠般的黏腻程度,才导致恕堇侥幸逃过被大块岩石击中的命运。虽说如此,那如烂泥的土浆,还是把恕堇整个人活活埋在土石堆中,好像全身铺满黄粉,面貌整个失去了原样。 「你看,真的有人被埋住了!」季敖开到出事地点,一眼就看到在一滩烂泥中的恕堇。 「风雨这么大,我看她也应该断气了,就算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来不及撑到我们将她送到医院,你这样做是白费力气的。」恕蕊一心想打消他救人的念头。 季敖不为所动的停车,人也随即下车;恕蕊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心中一急,也赶忙下了车,尾随在他后头。 「你小心一点,不要靠得太近,那边的土石太过松软,很容易失足跌落的。」恕蕊一直与季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越接近那个人时,她越是提心吊胆。 季敖如履薄冰的踏在黄浊的烂泥上,当他到达恕堇的身边时,只见她的脸朝下,整个身子泡在泥中,从外在的形态来看,应该是断了气。 「我将她翻过来看看。」 季敖正要蹲下去翻动恕堇的身子时,恕蕊快他一步的抢了先机说:「我来翻吧!」恕蕊并不是这么心甘情愿的要去做这件事,只不过是她比季敖早些从背影判断出,这女人八成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因为那体型像极了她的亲姐姐梁恕堇,恕蕊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泡在泥中的人一定是她。 恕蕊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当她蹲在恕堇的身边时,口中还不停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这女人若真是恕堇,也能平安的到达西方极乐世界,不要眷恋在这世上当孤魂野鬼。 这一翻动,让恕蕊差点昏厥了过去,她试图保持镇定,不显露出慌乱的神色。那全身冰冷得如冰块的恕堇,脸上不但沾满了污泥,还被土石的猛烈冲刷造成两颊皮肤严重刮伤;面目之残破不堪,就连恨极了恕堇的恕蕊,也生起一丁点对她的同情之心。 「那个人是不是还有气?」季敖问着蹲在地上的恕蕊。 「季敖,算了,这个人没有呼吸,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恕蕊的手一松,恕堇就这样又泡入比黄河的水还污浊的烂泥浆中。她在心中对恕堇默念着:姐姐,来生再见了,只有你消失,我才能安安心心的当我的梁恕堇。 「要是真的这样,我们也真是无能为力了!」季敖心里虽说有些遗憾,但是他们已经尽力而为,不得不放下她而顾全自己。 随着车声的渐渐远离,恕堇的温度急遽下降,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眼看就要到终点,成为这座山谷中被遗忘的明珠之一…… 三天后。 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的险程,季敖和恕蕊两人好不容易到达机场,在机场旅馆稍作休息之后,隔天一早便搭早班的飞机直飞普吉岛。直到下了机场,恕蕊整个精神才松懈下来,不过,她那处未经消毒包扎的伤势更形严重了。 在普吉岛的一处医疗中心,恕蕊和季敖正在跟一名胸腔科的大夫作沟通,在金色海滩所造成的伤口至今仍未完全复原,由于细菌的严重侵入,深层的潜入皮肤,让原本就溃烂的伤疤更显恶化;因此,大夫要恕蕊非得住院接受治疗,以免引起并发症。 「你就乖乖的接受医生的安排,我会在医院陪你作治疗,等到你完全康复为止;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的玩玩,再也不让恕蕊找到我们了,好不好?」季敖亲了恕蕊的手背一下,为她打气。 「你不能离开我,真的不能离开我,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需要你,你一秒钟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你好像会突然消失不见;那种感觉很痛苦的。季敖,你真的不能离开我……呜呜……」 恕蕊哭得像个泪人儿般的引人垂怜,让季敖心疼得将她搂进怀中。「恕堇,你以前不那么爱哭的,你给我的印象一向是很坚强的,我可不想要陪个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婴孩,我又不是奶妈。」说完,他顺便比了一个挤奶的动作,惹得恕蕊又哭又笑。 「你就喜欢这样欺负人,我现在是病人,你不能做出让我伤心的事;答应我,这一生都不离开我,好吗?」有监于恕堇的阴影,让恕蕊现在越来越害怕孤单,生怕恕堇的冤魂随时随地会出现,来要了她的命。 季敖读出她脸上的恐惧,但不知为何,他只是觉得自从在蓝披尼公园与恕堇重逢后,她的个性变得跟在台湾时差了许多,是什么事隐瞒在她心底深处而难以对他启齿?这点始终是让他深感疑惑的。 「这里风大,我们赶快进屋里去吧!明天还要让罗医生仔细检查一下伤口,万一又受到细菌感染,那我会良心不安、过意不去的。」季敖万般柔情的搀扶着她,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在护卫着她。 恕蕊亲密的依偎过去,她相信,只要恕堇真的在那天灾难当中香消玉殒,这一切的美好都会是她梁恕蕊一个人的;从今而后,她更要摆脱自己梁恕蕊的躯壳,让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梁恕堇。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 「看那样子,不死也剩不到半条命了。」 「老太婆,别这样乱说些不吉祥的话,这小姑娘看起来有富贵相,不像是那么短命的样子。」 「什么富贵相?那张脸都被尖石刮划出一条条的丑陋疤痕,还能活着见人吗?你就是爱多管闲事,没事就爱救这种要死不活的人回来,要是真的死在我们这里,你自己想办法去。」 在缅甸南部的一处贫瘠小村落里,一对七旬老夫妇正因为躺在他们木造板床上的女人而激烈辩论着,那是他们在一场暴风雨的夜晚,于山间无意间发现到的一名女子,在紧急抢救后,才暂时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不过,虽然她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她那张脸经过岩石的惨烈蹂躏摧残,已经开始溃烂;除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仍有着明澈的动人神韵外,全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你……你们是……是谁呀?」恕堇一手压着微微抽痛的太阳穴,一手撑扶着床沿想要坐起来。 两夫妻面面相觑,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看到她欲起身的动作,连忙将她的身子一压,摇摇手要她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老头子,这姑娘讲什么啊?」老太婆拍着身边的老伴问道。 「你自己不会看啊?我要是懂得她讲什么,我还会一辈子这么没出息的在这乡下种田;不过,看她的长相,应该是中国或是日本一带来的东方人吧!你快去请村长来一下,他好像会说一点点中文。」老先生催促老伴连忙去找个翻译,否则鸡同鸭讲,也是白白乾耗着。 在这缅甸的乡下,一般村民的教育水准普遍不高,文盲比比皆是,恕堇也看得出自己是身处于离文明有一段距离的落后地区;除了期望能有个知识水准较高的人能来帮她忙外,再多的奢望都是空谈。 老先生和善慈祥的容貌让恕堇稍稍宽了心,这对老夫妇看来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况且她现在身体正虚弱得很,真要她一个人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四处晃荡,恐怕下场会更加凄惨。 不多时,老太太拉了一个微秃又上了年纪的男人匆忙赶来。 恕堇一见到有人前来,精神又是一振,她希望有人能将她送回去,送回她所熟悉的地方。 「帮……帮我!求……求你。」恕堇在语言的表达能力上明显的受到了影响,受伤的声带让她要发出声音有点牵强。 这个老村长的中文造诣本来就不算太好,加上恕堇又说得音调平仄不甚明显,让他的听力倍受考验。 「你说什么?……听……听不懂。」老村长也是一口破中文,他侧过耳朵靠恕堇近一些,希望能听得更清楚。 「回……回家!」她说了句再简单不过的中文,再听不懂的话,恕堇也不抱任何的期望了。 老村长这下笑逐颜开,终于听懂她说些什么了,只不过要回什么家,而这女子的家又是在哪里,恐怕还得经过一番折腾。 「家?你家在哪里?」老村长比了一个家的形状,看能不能和她进一步的沟通。 恕堇这下全慌了,受伤让她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一下子她好像是个刚从产房生出来的小婴儿,哪有什么过去可言。她抬眼看着引颈期盼的三人,久久不发一语。 「她又怎么了?」老太太捺不住性子的问了一声。 「你问我我问谁?你没看她一副恍恍惚惚的呆样,喂!村长,你刚刚是问她什么事?让她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先生回了老太太一句,又转头看向村长。 「我只是问她家住在哪里,谁知道她就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说你也真是的,救了这样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回来,你们两个人平常就吃不饱了,现在又多了这样一个麻烦的人,看你们夫妻俩怎么收拾这后果!」村长叹了一声,在这村子里,大多都是一些贫苦的佃农,谁家有闲饭供个外人来吃。 「可是也不能见死不救,不然这样好了,我有一个小侄子在普吉岛上的一间医院当医生,我们送去那边给他看看。看在我以前曾经照顾他十多年的份上,他应该会好好替我们照顾这小姐的。」老先生考量到这个女子留在这边也是无济于事,才想送她到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 「你就是这种好管闲事的毛病不改,才会一辈子穷哈哈的,跟了你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老太太在一旁嘀咕着,别人的事他总是热心到过了头。 「我们多积点阴德,以后才能到天堂去享福。你看看这个女孩家,好歹也是像我们这样年岁人家的女儿,能帮帮别人,不让他们失去自己的骨肉,也算是功德一件。」老先生带着愁眉不展的表情看着恕堇,真怕她万一看到自己的脸时,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来。 于是,三人一致决定,将她送往普吉岛的一间医疗中心去接受医治;至于未来的情况如何,就得要看她自己个人的造化了。 凯恩斯医疗科技中心 这是一所位于普吉巴东一带最先进的医学中心,也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最佳换植人体肌肤的权威医院。恕堇被送到这来,对她满是伤痕的脸算是给予了最大的希望;只不过,命运总是无情的将悲情带向恕堇的身边,让她与恕蕊紧紧相系。 「是我叔叔委托你送这位小姐过来的是吧!」一名戴着眼镜、身材适中,看来颇为斯文的男子,来到医疗中心的大厅接待处,迎接恕堇的到来。 恕堇一直戴着大帽子,好像一见到阳光就会把她灼伤似的。这几天下来,她总觉得自己的脸布满粗糙的砂粒,碍于乡下地方也没有镜子可照,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仔细的看过自己受伤后的脸。 「你是韩平先生吧!你叔叔说你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成为皮肤科的权威,我真是羡慕你,我看我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我们那个乡下,种种田、养养鸡过日子了。」带恕堇来的人是村长的儿子,他受到韩平的叔叔所托,将恕堇带来这儿接受治疗。 「我叔叔说的就是这个女孩子?」韩平指着窝在柱子旁边、始终不发一语的恕堇。 「我想韩叔已将大致上的情形跟你说了,唉!真是可怜,不晓得是谁这么狠心,让她在暴风雨的夜晚出来,连她跌落山谷都不管她,这种人真是比禽兽还不如。」村长的儿子也替恕堇抱不平,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被凌虐到这样的地步,要是找出祸首,非狠狠修理他一顿不可。 两人正在谈话之时,突然间听见一名七、八岁的小孩童尖叫,那种声音好像看到什么怪物般的恐惧,两人反射性的将眼光瞥过去,只见那个小孩指着恕堇叫道:「妈妈,好丑的怪物,好怕人哟!」 恕堇虽然听不懂那小孩说的话,但从他天真不做作的表情看来,那份恐惧感,也让她多少猜出了几分。 这种被人指着当成什么凶猛野兽的感觉,让恕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忍受不了越来越多人诧异的眼光,加上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更是让她毫不考虑便狂奔而去。 「小姐、小姐!」韩平当然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他应该早一步想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厅,对她来说是最会引起这种不必要的羞辱。 两人急促的尾随恕堇的脚步而去,深怕她一时想不开,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可就会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 「小姐!请你停下来好吗?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韩平懂点中文,他喊住跑到医院围墙边一处小空地上的恕堇。 「我的脸很恐怖吗?你能不能拿面镜子给我看看,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恕堇将帽缘压得更低,被那个小男孩惊惧的一喊,她整个人都快要自卑死了。 「小姐,我叫韩平,也是我叔叔要我好好医治你的人。听我说,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也医过不少人,所以……你不要全然的对自己失望,这种皮肤的移植手术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韩平越说越是让恕堇心慌,听见「移植」两个字,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移植?你说什么?我的皮肤需要移植?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恕堇像只断了羽翼的麻雀,颓唐的跪坐在地。 韩平一手将她扶住,安慰着她道:「你不要紧张,这不是很困难的手术,而且复原的情况会很好,不会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只不过在手术前后的这段期间,你必须要戴上医院专门为你设计的金色面罩;这可以有效的为你阻隔所有的紫外线,只要过了三个月左右,你就可以恢复原有的面貌,你要对现代的科技有信心才是。」他的语气听来十足的中肯,绝不是医生为了安慰病人所编的不着边际的话。 他将恕堇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说:「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医治你的。」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她水灵灵的眼眸中满是晶莹的泪水。她现在无依无靠,连自个儿的身分都记不起来,唯一能依托的人只有眼前这位叫韩平的医生。她当然愿意配合他,直到痊愈为止。 「只要你跟我配合,我相信最多半年,一定可以还你原有的面貌。」他笑容如春风,轻轻拂上恕堇的脸,让她心灵缓缓沉淀下来。 「韩医生,真有你的,不仅会医病,还会医人的心。」村长儿子竖起大拇指称赞他。 「以后的困难才多呢!不过你可以回去告诉我叔叔,我一定有把握医好这位小姐,请他不要担心。」韩平胸有成竹的打包票,这也算是感谢叔叔养育之恩的一种方式吧! 两人一同将恕堇扶回医院,在进入大厅的入口旋转门时,另一边的出口处也同一时间转出了两个人,三人的身影重叠交错而过,但却没有一个人多留意一下对方,白白错失了这一次相逢的机会。也许在恕堇的内心,早已忘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她深深痴爱的男人,这份情缘会不会重新将两人系结在一起,端看命运的安排了…… 普吉岛的每一个夜晚都像仲夏般的沁凉如水,高耸挺拔的棕榈树随着晚风的哈痒拨弄,沙沙的发出忍不住的笑语,也让自己的躯干笑得弯腰驼背了起来。坐在喷水池畔的恕蕊与季敖,正优闲的仰望绚烂的星棋,陶醉在两人恬静的世界。 「季敖,你知道吗?我盼望这天已经盼了很久,这种画面以往只有在我梦中才会出现;而现在,我就像跳进梦里来的小天使,与你依偎在这没有恐惧的天堂,好想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住,永远都不要往前。」恕蕊斜靠在季敖的肩上,手中转着一朵刚采下的小野菊。 「嘘……别说话,我摘颗星星给你!」季敖轻声细语地对恕蕊眨了一下眼,一时之间,让恕蕊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布些什么局。 他要她闭上眼睛,像是个调皮的鬼灵精怪般的执着,恕蕊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的将眼睛闭上。 「好了!可以张开眼睛了!」季敖一声令下,恕蕊缓缓将眼皮舒张开来。 才微启开眼睛,一道萤亮的光线便摄入她的瞳眸。恕蕊笑眯了眼,愉悦的说: 「是萤火虫耶!你是怎么捉到的?」 「刚刚你说话的时候,它就停在你头发上,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抓住的,看来你的魅力连昆虫都挡不住。」季敖将手拱成一个圆筒状,让萤火虫乖乖的待在里头,静静的陪着两人。 淡而不可见的月色照着两个有情人,萤火虫在两人脉脉痴情相对的时候从季敖的指缝间滑了出去,顺着弧形的曲线徜徉在喷泉花园中。 季敖用手将恕蕊的发际向后梳拢,剑眉下,他那双黑亮的眸子正流露出无限的浓情蜜意,挺而俏的鼻翼厮磨着她额际的那片馨雪。恕蕊双眼紧闭,尽情悠游在季敖一吸一吐的气息中。在季敖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封闭住她的双唇时,那满足感登时如融雪般狂泄而出,那是多少个晨昏夕暮她所盼望的事,那是多少次躲在他和恕堇后头,咬牙嫉羡的事;如今,这些都发生在她身上,寸寸芳缕的肌肤在他恣情抚揉下,完全得到了纾解,那飘然欲仙的奥妙,直让恕蕊忘了人间一切俗事。 「嗯……季敖,你真的爱我吗?」恕蕊在季敖的紧紧拥抱下,想再次确定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 「喔……恕……堇,你真好,在这世上,我再也不会爱别人了。」季敖含着她小而美的耳垂,并发出申吟的声音。 「不管有什么重大的变卦,你始终爱我一个人对不对?」那种不确定感盈满她不安的心,万一事情有个变化,这一切是否就成了泡沫幻影。 季敖扬起头,在慵懒迷离的眼波中,寻出她话中的真意,他停下亲密的抚触,细吐碎语道:「你一直怀疑我的这片真心?」 「不……不是的,只是我会忍不住害怕;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人生的际遇又难以预料,绚丽的彩虹一旦逝去,你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恕蕊好怕好怕季敖有天会因为不知名的因素拂袖而去,而她明知道恕堇已没有办法取代她、与她争夺季敖,然而,在她的心灵深处仍有着莫名的不安。 季敖一愕,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是她在生病的关系,让她缺乏安全感;也许是因为恕蕊也来到泰国而产生了不安。无论如何,他是她唯一的守护神,不能让她陷入这种恐慌。 「亲爱的,你想太多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想要逃离我都不可能的。」他以一个紧紧的拥抱让恕蕊安心。 恕蕊靠在季敖的肩头上,不知怎么的就是开心不起来,她不是已经将恕堇亲手解决了吗?在那场暴风雨中,那张被尖石所刮划而面貌残缺的脸,不就是千真万确的恕堇,恕堇是消失了、逝去了;可……可是,她心里那悸动得厉害的撞击声,为何就是无法平静下来,彷佛将有什么事情发生般的向她宣战着。这一团迷雾像乌云罩顶,一直挥之不去。 正当她靠在季敖的肩上若有所思时,她却突然看见对面大楼的四楼处窗口立着一个女子,她戴着一个金色面具,瞳孔中射出冷冽的光芒。 「季……季敖,对……对面那栋大楼四楼是什么科的?」恕蕊靠着季敖的肩头,颤声说道。 季敖将她拉离自己,也随着恕蕊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具纤秀模糊的女子身躯站在小窗后,彷佛在望着他;只不过那女子脸上的那张金色面具跟歌剧魅影中的那位可怜痴情汉如出一辙,都是神秘中带点吊诡的悬疑,让季敖心中也不免一惊,觉得很不舒服。 「听说好像是整型科,尤其是针对脸上的皮肤整容。」在季敖的印象中,医院的大厅好像是这么写的。 整型科?针对脸部?恕蕊一时头痛如榔头狂敲,她坐在一旁愣坐着,久久不发一语。 半晌,恕蕊开口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直直的朝我们这一边看,不知有什么企图?」 「你别管人家那么多了,我想戴上那种面具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就不要再对人家限制太多,要看就让她看吧!反正又妨碍不了我们。」 季敖说得稀松平常,倒是恕蕊眼睛一直不离的将视线固定在那扇铝窗内的人影。她觉得好似有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迫着她,像是一只大手,使尽全力的扼住她的脖子,锁住她的灵魂。 她试着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说:「你说得也对,我想是我太过于紧张了。」她举手朝自己的眼窝揉了揉,将目光暂退一会儿。 不料,当她再抬起头看向那扇窗时,窗内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荧荧的灯光。 恕蕊一惊,又陷入莫名的躁虑当中,什么良辰美景她已无心欣赏,便拉着季敖说:「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季敖温柔的为她披上了外套,牵起她冰冷的小手正往医院的大厅前去时,那名戴着金色神秘面具的女子正毫不偏差的朝着两人的方向迎面而来。恕蕊一慌,体内所有的细胞全鼓噪窜流了起来,好像没命似的在体内四处躲藏;她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语的等着那女子走来。 「怎么了,干嘛停了下来?」 季敖看向恕蕊,而恕蕊则是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张金色面具,她害怕面具下的脸孔是她的翻版,或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苍白怨脸。 这一刻,真是有一种阴风凄凄的诡异气氛…… 第六章 失去记忆的恕堇不知是什么原因,在目睹了季敖和恕蕊于喷泉花园的亲昵行为后,竟会不自觉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的潜在意识驱使她现身在两人面前,其实也只是一个说不出所以然来的行为。半迷茫半清醒的辨识能力,只帮助她在行动上的执行,却不能用言语来达。 她停在距离两人有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用着猫眼般的锐利眼神,瞧得两人木然呆滞,身体像被抽出神经似的凉了半截。 「你想干什么?」季敖搂住恕蕊,厉声喝问恕堇。 恕堇那双如斧般的锐芒自面具下直扫向恕蕊,她双手握拳,但是她不晓得要为自己争什么,她想不起来,但她却又矛盾的知道,那名男子怀中的人绝对不能是这个女人。 「那个人是你……你的谁?」恕堇从受伤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她似乎怕去触怒到对方,她试图想用这样的方法,将自己迷惑的疑思一一拨清。 季敖看她一身孤寂,黑色的呢绒袍子裹住削瘦憔悴的躯体,在这深夜里,又见不到她的面容,只是想到她是否因见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而触发了她的某种记忆;若是如此,这样的病人是有攻击性的。 「小姐,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他挤出愉悦幸福的笑靥,并试着让恕蕊靠近自己一些,以免遭受到眼前这女人突如其来的攻击。 恕堇心头一凛,未婚妻?他将娶这个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脑中奔窜如织的细胞似乎在提醒她,这样的结果将会带她进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先生,你不能娶她,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她的声音像是哀怨的古筝所挑拨出的弦曲,一缕缕飘送出来。 恕蕊抢在季敖前头回了她一句:「你凭什么管我们的闲事?」只要是一触即发的敏感情况,立即显现出她的本性。 恕蕊直想上前掴那女人两记耳光,但被季敖阻住了,因为她那愁结在眉峰的疑窦似乎勾出了他什么回忆。他拉住激动的恕蕊,说:「不要对她动手!」他也理不出个头绪,为何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她心生怜惜,彷佛…… 「这样的人你还用得着跟她客气,她叫你不要娶我,你一点都不在意?」恕蕊不懂,他是中了她的什么蚀魂大法,竟会阻止她去惩罚一个言语上对她挑衅的陌生女子。 季敖不知怎样回应恕蕊的指控,他迅速回看了那名黑衣女子,认真的问道:「小姐,我们素昧平生,应该没有结下什么仇恨,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挑拨我们;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会不客气。」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要你们在一起,我没有别的用意,我只认为她……」恕堇怯懦的直指向恕蕊,冷颤的手在冷冽的风中不住的摇晃。 「她怎么样?你大可说出来没有关系。」季敖直想要突破这层僵局,明了她心中潜在的意思。 「我认为她不是一个好人。」 她此话一出,恕蕊不禁一愕,她斜看着那女人那对黑眸,阴阴地说:「你说话可要斟酌一下你的措辞,我可以告你诲谤的。」不知怎么的,从这女人出现起,她的心就狂跳不平,难道是她不……不可能!她死了!是自己动手杀了她的;再说,这女人的声音及身材都不像她…… 「我虽然不清楚我为何要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你不会对他很好,是真的,我的直觉没有错的。」恕堇直言直语的看向恕蕊。 「小姐,你要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可真要对你不客气了。」季敖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他快要受不了这女人这种无厘头的瞎说。 恕堇走向季敖,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有股源自内心深处的刺痛,为何她就是记不起这男人,可是他好像在她生命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她哪一段被截掉的记忆中曾有过他。该死!在这紧要关头,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跟她在一起,我真的是想帮你。」恕堇两手已搭上季敖的手。 可是,季敖却嫌恶的、用力的将她的手拨开,还猛然的推了她一把。「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恕堇又对季敖疯狂的拉扯。此一举动,马上惹来恕蕊的不满。 「你这个疯婆子!」恕蕊一巴掌朝恕堇的脸上掴去,恕堇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往梁柱撞去。 「恕堇,你何必当真呢?她的脑筋不是很正常,你干嘛跟她这样斤斤计较?」季敖总觉得眼前的恕堇越来越有恕蕊的架式,那一副野蛮霸道的模样简直是将恕蕊的骇人举止表现得淋漓尽致。 恕蕊气不过的低吼:「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她口口声声说我的不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疯子你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还阻止我来修理她,你这是什么心态?」 她也许是怕有什么破绽会被瞧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才会欲朝跌坐在地上的恕堇宣泄,她似乎对这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产生莫名的恐惧。 「你究竟居心何在?是谁派你来搞这种破坏的?你给我说啊你!」恕蕊粉拳如雨般的落在恕堇的身上,她一看到她,全身就不自在,老是认为是恕堇的冤魂在作祟。生怕她会成为她与季敖之间感情的刽子手,活生生将两人的情缘拆离,让她自此一无所有。 「别打了,她不过是一个病人,你不要太认真。」季敖拦阻了她,硬是将她的手自恕堇的身上掰开,可是已经控制不住的恕蕊,仍是趁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硬是要将恕堇脸上的面具取下。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句突然的叫唤煞住了恕蕊发狠式的拳打脚踢。原来韩平在遍寻不着恕堇的踪影后,最后才在大厅外处瞧见了这毫无人性的一幕。 「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不过是一个病人,就算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犯不着让你们这样残忍对待。」韩平扼住了恕蕊的手腕,将她狠狠甩向一旁,并用不谅解的眼光看着季敖这个共犯。 「她是一个病人?我看她是一个脑筋坏死的疯女人,我们跟她又不认识,她却故意拦住我们说些不伦不类的话;这种有攻击性的病人,你们医院是怎么看管的?我要写意见表投书给你们院长。」恕蕊发泼到底了,将一身上下的怒气全发泄在韩平身上。 「小姐,就算她具有攻击性,或者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们也不能够两个人欺负一个人,尤其是这位先生,你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会这样纵容你的朋友。」韩平也将矛头对准季敖,这种男人真是令人不齿。 季敖幽幽的开口:「我承认我们是有一点错,但是你没有责任吗?我希望贵医院能在这种病人的身上多加些防范措施;要不然,对这医院的其他病人或是访客,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他将恕蕊紧紧护在怀中,一旁的恕堇冷眼看着这等情景,内心不自觉的竟有一丝难过。 韩平两手握拳,直想朝季敖的下巴抡上两记饱拳,这个男人怎有这么不人道的建议,他摇着头说:「要是现在坐在地上的这名可怜女孩是你最爱的亲人,你会舍得在她身上加上手铐,将她囚禁起来吗?」 他一句话让两人面面相觑。季敖脸上出现一阵羞愧,他自知理亏,匆匆丢下一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希望你也要站在我们这些被攻击的人的立场想想,顾及一下我们的权利。」他把恕蕊的腰际紧紧搂住,急急的走进医院大门内。 然而,两人决绝离去的身影看在恕堇那金色的面具之后,她的泪悄无声息的爬满脸庞,一时之间,心中涌出千头万绪;她好想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流下泪,自己怎会有这样的一份深情。她知道那个朦胧中带着些许熟稔的容貌,就与方才那男子的容貌交叠错置。 「你怎么这样到处乱跑,还好现在是晚上,要不然你戴着这个面具,不是又会引来一些无聊的人士对你冷嘲热讽,这不是自讨苦吃吗?」韩平扶她起来。 过度的惊吓加上被恕蕊痛打一顿,恕堇宛如一只折翼的小粉蝶,摇晃得厉害。 她一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韩平。「你能告诉我,为何在我心灵深处,对那名男子始终有着一份眷恋?」 韩平露出一抹笑意,说:「那是你现在生病了,事情想得太多才会这样子,我扶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一些,就不会想这问题了。」 恕堇一听,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 踩着蹒跚的步伐,恕堇心情沉重的回到病房,她不知躺在床上有多久,迟迟无法入睡,那男子的面容如挥之不去的空气,飘浮在病房的每一处角落,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不仅生理遭受打击,心理上也得不到安宁。 罢了,这一切都是命,上天注定要她命运多舛。 直到东方的天空渐白,她才有了些睡意,她多希望就这样沉沉睡去,睡在无边无际的梦里世界…… 恕堇失踪后没多久,品蓉和蒲赛隆便马不停蹄的在她失事的山区搜查她的下落,而蒲赛隆更是以泰皇二皇子的身分,动用泰缅双方的警力展开大规模的搜山行动;无论如何,就算是她遇难身亡,也要将她的尸体找回,带回美国好跟她父母亲交代。 经过一段时间,终于有一位住在缅甸的一处小乡村内的老先生前往通知恕堇的下落。他是看了四处张贴的公告,才知道自己救起的人,是泰室皇族的一位重要贵宾。 于是,在韩老先生的指引下,他们才知道恕堇尚在人间,目前人正在普吉岛上一处医疗中心接受治疗;由于蒲赛隆要参加缅国的重要节庆,所以只有品蓉一人只身前往。她心急如焚的连夜赶往泰国,生怕恕堇有个万一,身边没人照料,那将会是多么让人心疼与担忧的事。 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品蓉终于来到恕堇就医的中心大楼,并且在值班柜台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韩平的值班室。 她从玻璃窗向内望去,一道认真安静的背影正在电脑桌前用功着,看来这个人就是韩老先生所说的韩平医生吧! 品蓉看门没上锁,直接走了进来。「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请问你是韩平韩医师吗?」 韩平倏地回望了一眼。「是的!你是……?」 「我叫做骆品蓉,是一位韩老先生要我来找你的。」 「那应该是我叔叔,请问有什么事吗?」韩平站起身,将椅子稍微往后挪移,朝品蓉走近了些。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在缅甸时,因为碰上了暴风雨,所以被土石给冲到山脚,幸好是你叔叔好心相救,才让我朋友脱离险境。我这趟来,是想要知道她现在人怎样了?伤势重不重?」品蓉说明了来意,仍是紧绷着一直不敢松弛的神经。 韩平露出欣喜的笑。「原来你是那位小姐的朋友,那真是太好了。」他宽慰了不少,这些日子还一直不晓得要怎么帮她恢复记忆,这下子总算有了些眉目。 品蓉不解他这种兴奋从何而来,挑着眉问道:「你叫她小姐,难道你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瞒你说,她这次所受的伤非常严重,我正在用电脑扫瞄她脑部的组织,说真格的,要完全复原真相当棘手。」韩平请她坐了下来,并为她倒了一杯咖啡。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她受伤的程度到底怎样了?」品蓉整个身子都凉了半截,这个跟她情同亲姐妹的最好的朋友,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重大意外。 而韩平的疲累眼神,在品蓉直觉看来,他已为恕堇的病下了不少功夫,加上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更教品蓉坐立不安,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说实在的,相当不乐观。她在出事之前的记忆有百分之七十都已丧失,最严重的,该算是她的脸部,因为受到大量土石的挫伤,肌肤的刮损度深入内部。现在我正用一些轻微的药量控制她肌肤坏损的蔓延,若是不见其效果,或许要彻底全面换肤,才能有更生的新肌肤出现。」韩平全无隐瞒的将恕堇的病情简略的说了一遍,让品蓉也能有个因应的对策。 品蓉的两肩霎时都垂了下来,连脖子都好像撑不住她沉重的头颅似的,直往一旁歪斜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将眼睛重新对向韩平,「她现在人还好吧?」 「目前是还没有什么大问题,这几天都是一个人闷坐在病房里,除了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外,一切看来都还好。」韩平揉了揉眼睛,将手边的资料随手收了收。 「什么事?她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吗?」品蓉当然不肯放弃任何有助于恕堇恢复记忆的事。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那天晚上我送她回病房后,没多久又走回去准备拿药给她吃时,发现她人并不在房里,我找遍了整栋医院,才在一楼大厅看到她正在跟一对男女说话,内容好像是她并不想要那对情侣在一起,一直劝那位男士离开那个女的。我看得出她并不像是存心捣蛋;可是,要不是故意的,那她针对那对男女的用意究竟何在,我就真的理不清头绪了。」他说完,喝了一口咖啡。 「你说的是一对男女?」品蓉将思绪拉回暴风雨的那一夜,恕堇为了要找回季敖,不惜费尽艰苦直奔金色海滩,直到出事的那一刻,想必脑中的最后影像一定是恕蕊和季敖;莫非……这么因缘际会,三人又在这儿碰上了?「那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而……而那个男的身高很高,长相清秀斯文,体型很像一个运动员。」 韩平努力的将脑中的资料一一快速的整理,当他专心的将那天的画面拼凑成块时,才极其笃定的说:「那些特征跟你说的还满相吻合的,难道说那两个人认识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叫梁恕堇,而我若是猜得没错的话,那对男女一个叫孙季敖,另一个则是她的妹妹梁恕蕊。」品蓉大胆做了一个假设,她和恕堇情同手足,她明白恕堇不是那种存心找碴的人。 韩平有些错愕,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张嘴道:「这不可能吧!那个女人要真是她的妹妹,她怎能狠得下心来对她的姐姐拳打脚踢,还打得她全身瘀青?就算两人再有什么深仇大恨,在我看来,也没必要连一点亲情的情分都不顾。」 「什么?恕堇被打得全身瘀伤,他们对一个已没任何反击能力的病人也能狠心痛下毒手,我去找他们理论!」品蓉越听越火大,恕堇是造了什么孽,要受到这种近乎泯灭人性的对待。 「你稍安勿躁,说不定他们也不是你要找的那两个人,我想你应该先去看梁小姐,看能不能藉由你的关系,让她的脑神经受些刺激,加强她恢复记忆的功效。」韩平的考量是对的,让恕堇能快一点好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听了韩平的分析,品蓉也只好先暂时吞下不满的怒气。从现在起,她一刻也不能离开恕堇半步,再也不容许别人欺侮她,想想她受到感情的折磨已够不幸的了,老天偏偏还落井下石的折磨她的rou体,难道说要得到一份真爱就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那恕堇的苦难也受得够多了,要是上苍还有眼,期盼能让她的病情露出一丝丝曙光,也不枉她在情路上走得比别人辛苦艰难了。 隔天一早,恕蕊便迫不及待到询问处去查询那名神秘女子的资料,为了避免被季敖发现,她还刻意戴了顶帽子,扮成小男生的模样,来回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请问一下,四楼靠放射室的那间病房里住的病人是谁?」她闪闪躲躲的低头问着护士小姐。 一名年轻的小护士抬起了头,疑惑的望着她,然后本着医护人员谨慎的态度,先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恕蕊吞吐了一会儿,讪讪地回答:「我是曼谷派来这里的社工人员,接到通知说这里有一位颜面伤残的重伤病患,想来这里跟她聊聊,并了解一下状况。」 小护士听恕蕊这样一说,心防立即撤除一半,她拿出病历表,翻了几页说:「这位小姐并没有登记名字,不过听说她是从缅甸转过来这边接受治疗的,好像……是主治大夫韩平的叔叔委托人家送过来的;我觉得你若是想要知道更详细一点的资料,可以亲自去问韩医生。」 缅甸?韩医生? 光是这两个重点就足以让恕蕊进入紧戒状态,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幸好她积极的先了解整个情况的大概。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的配合。」恕蕊道了声谢,正要离去时却意外的发现大厅角落里的公用电话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她为了怕被发现,急忙躲到一株万年青的盆栽旁边。 是骆品蓉那个老女人?她怎么也会找到这儿来了? 恕蕊有感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她现在可以十分的断定恕堇一定还活着,而且或许……就是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神秘女子。她的眼神有种奇异的光芒一闪而逝,幸好她发现得早,要不然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恕蕊东躲西藏的到护士休息室去「借」了一套护士装,她再也无法捺住性子等着东窗事发,唯有先下手为强,才能免除自己落败的命运。 匆匆赶往四楼的方向,她非要求证在那金色面具后面的那张脸,究竟是不是她心中的那根刺——梁恕堇? 四o三室 病床上方的照明灯已经关上,百叶窗将阳光挡在外头,使得整个房间感觉仍有些冷意。 坐在窗前,只透过窗帘与窗帘间的缝隙,恕堇呆茫的就着筛进的小阳光朝外看去,她眼中没了生气,没有期待,只是任由时间渐渐的流逝而去。身心的双重伤害,早让她没了生存的意义,连最亲的品蓉来看她,也勾不起她任何过往的情事;而脸上的面罩,她也已习惯去拥有,如今也唯有它,是最不嫌弃她的最佳伙伴吧! 咿呀的一道开门声,并没有引起恕堇回头的意愿,她知道在这间森冷的小斗室内,除了韩平和品蓉外,没什么人是心甘情愿愿意进来的。 恕蕊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服,为了掩人耳目,还端着一只放满针筒的铁盘,她悄悄的再把门关上,并朝喇叭锁上的按钮用力一按。 这一按,倒是让恕堇有了一点反应,她幽幽的说了一句:「你平常都不锁门的,今天为何这般谨慎起来了?」 「你是梁恕堇?」恕蕊开门见山,不跟她打迂回战,直截了当的想求个证实。 恕堇一愣,惨澹一笑,她早将自己的名字忘了,因此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太过于震惊,倒是对她的声音感到有些错愕,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就这样,两人四眼直愣愣的对上。 「我并没有说你能够进来,请你出去。」恕堇站了起来,不知何种原因,她就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恕蕊放下铁盘,带着一抹看穿她心事的诡笑说:「你不要再演戏了,我知道是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照样能认出你来;你实在不简单,在那堆土石流的冲刷下还能存活下来,可真是命大啊!」 「你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再说一次,我并不认识你,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我叫医院的警卫人员赶你出去。」恕堇不愿跟她正面以对,背对着她冷然的说。 恕堇现在的冷漠自持和以前的娇弱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从她的谈吐和对答,都可以看得出来她在处理事情上已显然有着很大的进步,对于这已非吴下阿蒙的她,恕蕊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恕蕊想了一下,决定改用亲情的方式,想让恕堇自然而然的撤除心防。「姐,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抢走你的男朋友,可那是你自己当初心甘情愿拱手让我的,现在看我们这么的要好,你才想从中破坏,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卑鄙吗?不过我们毕竟是姐妹,我不会怪你的。」 尽管恕蕊动之以情,还刻意的将说话的口气缓和,然而恕堇一点也不为所动,这些话对她而言根本就无关痛痒。 她不屑的说道:「你犯不着这样委曲求全,我没那种福分当你的姐姐,还有,我并不认识你男朋友,昨天之所以会对你们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当时感觉到你的动机并不单纯;凭藉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我不相信你会真心爱你的男朋友。」恕堇的话听来像是个爱情评论家,根本就没有因为季敖与恕蕊的恩爱有加而吃醋。 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恕蕊的心像是一团打乱了的毛线球,听她的口气,俨然跟个素昧平生的过路行人一样,她真的是恕堇吗?要真是她,为何反应这样的冷淡;若不是恕堇,那又为何她所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又是强烈到教人窒息的地步。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存心要找我的碴,看我不顺眼就是了。」恕蕊气焰高张,带着挑衅的话语直逼近恕堇。她的心中有着自信的把握,若是以前能够吃定恕堇,现在也照样要让她明白,在任何处境下,她都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看你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我劝你,别给自己一种不诚实的爱情,迟早会毁了自己的。」恕堇下了一个中肯的结语,希望对方能听得进去。 恕蕊觉得今天是徒劳无功了,才多久的时间不见,她心目中那个软脚虾的姐姐竟也变得精明干练了起来,她非得稳住自己的阵脚,好好想个因应的对策不可。 「你最好就此专心的在这里养病,别想再对季敖动任何的歪主意。」 听到「季敖」两字,恕堇全身一震,原来在她脑子里不断徘徊不去的那影像模糊的男子,就叫做季敖。 「等等,你说你的男朋友叫做季敖?」 恕蕊直觉她的反应不可思议,恕堇不该问这种没大脑的问题。「够了,你不觉得你装得太过于虚伪,反而让人耻笑。你最好牢牢记住,要是不想让我们之间起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你最好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撂完威胁性的一句话,恕蕊从容的开门出去。 其实她万万也没料到,恕堇是因为失去记忆的因素,才会变得这么沉稳,并不是她刻意装出来的;这点,一向精明的恕蕊也未察觉出来。 恕蕊走后没多久,品蓉走了进来,她对着恕堇说:「我已经通知蒲赛隆传真一些你的资料,我想这样一来,就有助于帮你恢复记忆。」 「骆小姐,谢谢你,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恕堇的过分见外,倒让品蓉听来有些刺耳,她长叹一声道:「真怀念以前你对我大吼小叫的日子,那时候你哪有现在这么多礼。」 「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从住进这家医院以来,我天天都在试图让自己能够找回一些旧有的回忆,可是,除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像外,就只有那个叫做季敖的男子。你说过他曾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一个男人,但为何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是让我的心直坠入谷底,我真怀疑你一直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恕堇对于品蓉的话持保留的态度。基本上,在她尚未完全恢复记忆之前,任何人的话都不能当作一定的标准;所以品蓉的出现,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兴奋与感动。而这种种迹象显示,她的失忆病情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品蓉不因她的态度而生气,反而说道:「那是因为你的脸上戴着面具,他看不见你,而且你现在这般的削瘦;我想等你脸上的伤医治好了,人也丰腴了;他应该就会认得你,也会看清事实的真相。」 殷殷劝慰的低语,直教恕堇心中稍飘入一道暖风,在这异国的陌生土地上,能有这样一位朋友,也不会那么孤单。 「但愿你说的能成真那就好了。」始终挂着晶莹泪珠的眼眸,总是为了那张徘徊在心坎上的影像而湿濡,她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会记起过往的所有故事,那一篇篇和季敖浪漫的甜蜜往事。 为了要让恕堇早日记起过去的往事,品蓉决定亲自去找季敖,她必须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将恕蕊的狰狞面目撕开,不让她再进一步伤害恕堇,也顺便要让季敖知道,这些日子来他做了多少的胡涂事。 「小姐,请问你要找谁?」一名护士问道。 品蓉在韩平的指引下,独自来到恕蕊的病房,她探头探脑的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此一举动,让巡房的护士小姐碰个正着。 「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是指梁恕堇小姐吗?」护士张着大眼笑吟吟的道。 梁恕堇?这应该是恕蕊假借恕堇的名字来欺骗大家,她为了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随意的回了她一句:「没错,我是她的朋友,来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她好像和她男友到顶楼的天台上走走,你要自己去找她,还是要我们去帮你叫呢?」护士小姐又是亲切的一问。 品蓉立即摇了摇手。「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可以,你告诉我怎么上去就行了。」 「你直接搭电梯上十五楼,走出去后右转,你就会发现到他们在那里了。」护士给了她一个方向,要她搭直达电梯。 「谢谢,实在是麻烦你了。」 品蓉道过谢后前进没几步,那名护士又记起什么事似的回头叫唤她一声:「喔,小姐,天台上的栏杆现在正在维修,你不要靠得太近。」 「我知道了,谢谢你。」这回,品蓉终于顺利的进了电梯。 一上十五楼,只见天空雾茫茫的,厚云堆积得像是狂风暴雨即将来袭,将整个天幕刷上一层灰;只不过,这种天气也不下雨,湿闷的空气倒教人昏沉沉的。 品蓉放眼望去,并没有马上就发现到恕蕊和季敖的踪影,一时间,平台上静谧得透出一丝不寻常的诡异气息。 她绕了两圈,终于在一处牵牛花藤边发现了一名留着跟恕堇一模一样短发的女孩子,正欣赏着天空灰霭霭的景象;那张充满心机又阴沉的脸,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联想到像是从沼泽深处来的魑魅,等着好奇的人来自投罗网。 品蓉一眼就认出她来,加快步伐的朝她走去,每踏近一步,她就觉得身上的衣服不够保暖,好像接近阴森森的地窖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恕蕊没有移动半步,也没有将头撇过去看品蓉,就是心知肚明她的到来。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今天找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事吧!」品蓉直接跟她把话挑明了说,恕堇怕她,自己可不吃她那一套。 「你来这边干什么不干我事,但是相对的你要有自知之明,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称心如意的。」恕蕊回过头,眸中带锐芒的将品蓉瞧个仔细,巴不得将这个左右恕堇的好朋友彻底的碎尸万段。 品蓉早看不惯她这种嚣张又目中无人的嘴脸,脱口便说:「只要我告诉季敖实情,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你这个老女人,是太久没有男人碰你,才让你变得这么好管闲事是不是?这是我们梁家的事,干你这三八婆什么屁事?我警告你,你最好放聪明点,要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恕蕊从身上取出一把水果刀,直抵着品蓉的胸口,脸上露出恶魔般的凶光,语带恐吓的将她带往藤架的后方。 品蓉一颗心虽然七上八下的,但是这种恶人你越是怕她,她越是变本加厉,她不相信恕蕊当真会伤人。「你……你这招顶多吓吓恕堇,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心理不健全的人,一辈子只能做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我说,季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到时候,你的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品蓉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她谅恕蕊也没那个狗胆敢一刀毙了她。 「你倒是很有正义感嘛!恕堇有你这种两肋插刀的朋友,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你应该有听过狗急跳墙这句话,逼急了我,不要以为我不会做出什么抓狂的事来。」恕蕊将她逼往角落。 这时,天空密布的乌云依然浓得化不开,黑压压的一片罩顶,一阵阵的阴风凄冷钻入骨髓。 「恕蕊,看在你姐姐已经这样凄惨的份上,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赶尽杀绝?她好歹也是你亲姐姐,你心肠怎会狠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品蓉想了解,一个季敖真的可以让一对亲姐妹反目成仇到这样的程度吗?她真的无法想像。 恕蕊在品蓉水嫩嫩的下巴划出一条血痕,眼睛布满红丝的说:「我不甘心,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我好,人又漂亮、功课又好,每个亲朋好友都对她赞不绝口,而我呢?经常生病、又是一头又红又丑的头发,书又念得比她差,连打个躲避球都被人家当成欺负丢掷的目标;你说,上天这样对我公平吗?」 「可是她也什么都让给你,你不能将恕堇对你的好都忘掉。」 「你放屁!她就没有将季敖让给我。」 品蓉全身冷汗涔涔,只因恕蕊一想起以前的事,整个眼神就完全不对劲了。 「季敖不适合你,不是恕堇不让给你,你要醒一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品蓉努力的想唤醒恕蕊,希望她能在这节骨眼良心发现,不要再活在这种充满谎言的感情里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个讨人厌的大骗子。」恕蕊手心发汗,颤抖的手臂直挺挺的将她手中的刀又是朝前戳进,品蓉只有不停的退后,一直退到栏杆旁。 这时,远远的,品蓉看见有人出现,那个既模糊又熟悉的人影不就是季敖吗?她心头一宽,接着便要放声一叫,只不过她并未叫出声,因为恕蕊并没有让她得逞。 「……」品蓉的话因恕蕊刀尖的靠近而哽在喉咙,脚下的重心顿失,加上恕蕊将刀尖一扬,一条红色的血丝便从品蓉颈动脉的乍开缺口流了出来。 「去死吧!」恕蕊更是心一横,将品蓉往身后那排正待维修的栏杆一推,品蓉霎时呈垂直线的朝后猛跌;没有任何支撑物顶住的品蓉,就这样从十五楼的高度以重力加速度向下坠,须臾之间,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品蓉当场头破血流一地,横死他乡。 「啊——」恕蕊这才煞有其事的放声大叫。 正苦恼找不着恕堇的季敖,听到尖叫声匆匆赶到。「怎么了,你一个人怎会跑到这里来?」他扶住恕蕊,紧张的将她看个仔细,她彷佛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般一直颤抖着。 「刚刚有一个疯女人说要跳楼,我劝也劝不听,一时拉不住她,她就往楼下一跳,季敖……我好怕,好怕;我试着拉她,可是……」恕蕊将头窝进季敖的怀中,身子骨还故意的颤抖不已。 「别怕,别怕,没事了!」季敖心疼的抱住恕蕊,不停的在心中责怪自己,早知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就不要离开她一步,幸好那个疯女人没有伤害到她,要不然,他可一辈子良心不安了。 这时,楼下传来警车的声音,一片鼓噪的声音扬扬沸沸上升,只隐约听见一大群人围着品蓉的尸体发出惋叹,每个人都在推测品蓉的死因,只有恕蕊在心中暗暗窃喜,终于摆平了一个障碍;接下来,只要对恕堇如法炮制,制造一个假意外,那她便可高枕无忧,真正不再为了真相的被拆穿而提心吊胆了。 这一次,她绝不能让恕堇再侥幸逃过一劫了…… 第七章 品蓉的死引起多方的揣测,但是在恕蕊精湛的演技遮掩下,泰国警方还是依照自杀的说法来审查终结。当这消息传到恕堇的耳里,几乎让她支撑不住的昏厥过去,她虽然仍是想不起她们之间有过的十几年友谊,但从两人相处的这几天看来,她早就将品蓉当成好姐妹了;如今,这恶耗传来,能教她不心碎吗? 「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的朋友。」韩平在恕堇心情稍稍平复后,才来向恕堇请罪。 戴着金色面具的恕堇,让韩平无法直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哽咽的声音听来,一时要她接受好友的惨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不怪你,一切都是她的命,不过我想知道,警方的验尸报告上是怎么说的?」恕堇对着房间内的一束水仙发愣,这花是两天前才由品蓉带来的;现在,花的主人已经不见了。 「警方已经以自杀结案了。」韩平知道他这样说,一定会引起恕堇的雷霆大怒。 「自杀?他们怎么能用自杀来结案,品蓉没必要自杀的。」恕堇低吼,感觉事有蹊跷,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我也认为事情没有那么单纯,但是现场的目击证人只有一个,所以警方应该是根据她的口供来定案的。」他绕到恕堇的身边,将他的疑虑说出来。 恕堇的眼神倏地一闪而逝,她的脑中马上窜出一个身形,不知怎么的,她认为那名目击证人就是品蓉口中所说的她的妹妹——梁恕蕊。 「现场应该就只有她一个人吧!」 韩平了解恕堇所指为何人,他点了点头。「没错,那个孙先生在事发后也随后到,不过事情的经过他并不清楚。」 「你是说季敖?」又是他,为何他就是不听她的劝?那个女人碰不得的,她是个万恶不赦的女魔头,他却偏偏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孙先生当然是站在你妹妹的立场来说话,只不过他还是被蒙在鼓里,到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是跟这样一个狠毒又无情的女人在一起。」韩平直为恕堇抱不平,也为季敖的胡涂感叹。 「我想……品蓉想传递什么讯息给季敖,让他能防着恕蕊一点,我不明白,就因为如此,她能狠得下心来加害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太可怕了。」恕堇的记忆里,记不起太多恕蕊不良的前科纪录,才会对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错愕。 「不如我将孙先生请来这里,让他和你亲自面对面谈谈,你认为如何?」韩平一直很努力的想促使恕堇恢复记忆,趁此当儿,不如就将关键人找来当面说清楚。 但他这个建议并没有引起恕堇的认同,她心里有着太多的顾忌,那份无力感,一直令她踟蹰不前。 「没用的,品蓉的死一定会让恕蕊更加强警觉心,黏在季敖的身边寸步不离,你怎么会有机会去跟他说些什么呢?还有,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更没说服力的是我的脸、我的身材,有哪一点像梁恕堇的,我有什么筹码让季敖来相信我?」恕堇说得很无奈,季敖曾经是跟自己相爱过的人,但如今她却找不到任何的方法来重拾与他共有过的记忆,实为一大讽刺。 「韩医师、韩医师,二楼大厅有你的访客,请至二楼会客室。」 这时,广播传来呼叫韩平的声音,两人才从凝窒的气氛中清醒了过来。 「可能是我打电话去英国请的医生来了,他们可是脑科和整型外科的权威,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将你的病给医好的。」韩平绽出一丝曙光般的笑靥,他要恕堇随时对自己存有信心,所有的事一定可以否极泰来的。 「这回真是多靠你这样奔波、劳心劳力,至于品蓉的后事,也麻烦你多费心处理了。」恕堇现在又只剩下韩平一人可以依靠了,她多么希望这场噩梦能赶紧结束,能重新过着平凡的日子。 韩平走后没多久,房门又「咿咿呀呀」的重新启开。恕堇拿着一本书,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进来的人身上,她以为只是送饭来的看护人员,也就没有留心注意。 「你搁在桌上就好了,我待会儿再吃。」恕堇将头枕在竖起的枕头上,心不在焉的拿着书本阅读。 才翻了一页,恕堇便觉得有一股不寻常的压迫感袭来,那修长的影子映在她雪白的床单上,短促的鼻息声彷佛吸光室内所有的杂音,恕堇微微拿开书本,将眼光一瞥。 不过瞬间的几秒,恕堇眼前一团紊乱的光晕立即眩迷了她的意志,她只觉得有一股重重的力道往自己脑上一敲,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貌便昏厥了过去;而来人使力之强,连附着在她脸上的金色面具也朝内凹进了一角,可见此人下手之残暴。 等到韩平发现并未有访客,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一计时,他急忙赶回恕堇的病房,却看见床上一团散乱的被褥,还有一本恕堇掉落在地上的书;她的人已不知去向,这样的一个情势,他不难猜得出来恕堇恐怕是遭到不测了! 恕堇失踪后,恕蕊亦是行踪不明。季敖在遍寻恕蕊不成后,竟将矛头指向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他认为此次她的失踪,跟那个神秘女子一定脱离不了关系。 在取得恕堇所住的病房号码时,季敖怒气冲冲的直捣向四楼的整型中心病房,他一掌拍开恕堇所住的病房门,立即大喊道:「喂!你把我未婚妻藏到哪儿去了?快点放她出来!」 一向温文儒雅的季敖,在发现他心目中的「恕堇」失去踪影后,完全一百八十度变了样,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爆浪子;他彻底的在恕堇的病房、盥洗室,来回地毯式的搜索,依然没有发现到任何人影。 「先生,你不可以在这里大声喧哗,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来帮你。」一名值班护士跑过来制止他的疯狂行径。 「住在这间病房的病人呢?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女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季敖抓着小护士的双肩,连珠炮似的直吼问,差点没把她吓个半死。 「先……先生,你冷静一点,你把我弄痛了!」小护士一心只想将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扯下,她从来也没看过慌成这副德行的人。 季敖被她一提醒,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似的暂消了一半的浮躁之气,他放开小护士,满怀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的未婚妻不见了,我一时过于着急才会这样,你不要见怪。」 小护士揉了揉肩膀,带着疑虑问道:「可是这间病房的病人也不见了,现在韩医生正在到处找她呢!」 韩医生? 季敖将记忆回转到那一夜,在那名神秘女子身边守护她的医生,大概就是韩医生了吧! 「你是说这病房的病人也不见了?」季敖再次确认。 「对啊!刚刚我要拿晚餐来给她吃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她了,又看见韩医生紧张兮兮的通知医院的各个部门增援协寻,才知道这位病人也不见了。」 小护士言尽于此,季敖心中就有了盘算。他连声谢谢也没有,便马上冲到楼下去,小护士还对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嗤哼他一点绅士的风度也没有。 季敖一下了楼,就看见韩平正四处调度医院内的社工人员到每个恕堇可能会去的地方仔细搜寻。 季敖不明就里,一个箭步冲上去,直勒住韩平的脖子说:「你那个神经不正常的病人把我未婚妻带到哪里去了?快叫她把人给我交出来!」 韩平用力扯开季敖的禁锢,用手将他掼在地上,他真想要揍得他满地找牙,自己最爱的女人竟然还骂她是不正常的女人,要不是恕堇一直要求他暂时别说出真相,他真想要看季敖捶胸顿足,自责自己做了多少该受天打雷劈事的模样。 「你做事都要这么毛毛躁躁的吗?你为什么不说是你那未婚妻掳走我的病人?你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她拐走你未婚妻的?」韩平被他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整个肺都快要被他给气炸了。 季敖从地上爬了起来,两眼腥红的对他咆哮:「你不要忘了那天晚上她对我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要不是这样,我会去怀疑到她吗?我不明白,她到底是何居心,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我们?」 韩平当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孙季敖真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难道他没有从恕堇那哀凄的眼神中发现她对他的那份深情挚爱。他真是为恕堇的爱感到不值。 「我告诉你,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将来一定都会后悔的,我希望你眼睛放亮一点,好好看清楚谁是天使,谁是魔鬼?」韩平不想与他多费唇舌,他现在一颗心只惦记着恕堇,要是让她知道她心中深爱的男人竟是这般伤她的心,一定会让她更加憔悴。 韩平走出医院大门没两步,季敖又从后头追了上来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张着大眼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好给我说清楚。」他向来对「魔鬼」这两字十分敏感,因为魔鬼与恕蕊两字是画上等号的,此一提示,不摆明了告诉他说,恕蕊也来到这个地方了。 「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有眼睛你自己不会去感觉、去看吗?真不明白你爱一个女人是爱她的躯壳还是爱她的灵魂,你连这么简单的辨别都没有办法的话,我奉劝你还是别谈恋爱的好。」韩平撂下语重心长的一句话,他还是对季敖存着一点希望,但愿他能早日发现其中的诡异,不要让恕蕊更为非作歹,而恕堇却凄苦落寞。 韩平所说的话,像是隆隆的炮声一直在他耳边荡漾,他这些话的用意究竟为何,而他好像又了解很多他以前的事;若是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想必一切的讯息自是从那名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口中得知,而她与他又有什么瓜葛?季敖整个脑袋里一片轰隆隆的鸣声,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他心急如焚,不晓得要从什么方向去找回恕堇,整个人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医院的各层大楼内搜寻;不知不觉的,他又来到十五楼的天台上,抱着些许的希望,看能不能发现到恕堇的踪影。 空空荡荡的天台上并没有什么人,季敖并没有发现到恕堇,他有点颓丧的叹了一口气,但急躁的情绪这时也稍稍的缓和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好好的找出一个方法,不让自己心里一慌,整个阵脚也跟着乱了;否则要快速的找回恕堇,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来到那天那女人出事的牵牛花藤架边,想着恕堇当时受到惊慌偎进他胸膛的画面,他好想再抱着她,吻着她一头俏丽的短发,感受她体内奔流的血液,还有心跳的韵律节奏;那种幸福,是多少有情男女梦寐以求的触感,如今,这一切竟是那样的杳远。 她到底会被带到哪里去呢?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那个戴面具的女人随便带到树林里,这样一来,她回到他身边的机率则是少之又少了。 他长叹了一声,眼光不经意的查看着四周,突然间,在藤架的缝隙处,他看见一道银亮亮的光芒在月光的辉映下呈现出反射的光束,他好奇的上前一看,是一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这里也发生了凶杀案? 他突然想起那女人死的当天,现场只有恕堇一人在场,要是这把刀子是关键,那警方所公布的自杀,不就是错误的;再大胆的假设这是一件有预谋的杀人案,那凶手不就是…… 季敖不敢再往下想,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发现,就他所了解的恕堇,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而那个死去的人,他也没有详细去了解她的来历,这重重的谜团将季敖锁得透不过气,再加上韩平一再重申的「魔鬼」,不就摆明了这一切的现象,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棋局;而自己,是否就是其中的一颗棋? 握着亮晃晃的水果刀,季敖渐渐将很多事慢慢拼凑在一起,当务之急,他决定先到太平间去看看死去的那个女人,是否跟那戴金色面具的女子有何关联?若是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或许他也不会始终挣不脱一团谜云,纠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火速的赶往太平间,心中只希望那个女人真的只是一个寻短见的陌生人就好了! 独自被放置在阴森的太平间,品蓉的身体仍安静的躺在冰柜当中,她或许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客死异国,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也一定料想不到,自己短暂的生命,就这样惨送在恕蕊的手上。 季敖徵得院方的同意,说明理由之后,便由太平间人员带往前去认尸,待品蓉的身体自冰柜中拖出来之时,季敖屏住呼吸,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一个冰冷身躯。 「孙先生,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在外头等你。」工作人员客气的给他一个微笑。 「不用了,我看一下就出去。」季敖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他要求工作人员替他拉开拉链。 拉链一拉开,季敖还一时间不敢张眼直视。 待他张开眼睛,那张雪白如霜、已不完整的脸立即显现在他黑黝黝的瞳眸中,季敖两眼顿时涌出泪水,她……她不就是恕堇最好的朋友品蓉吗? 他对她的印象是再清晰不过了,他与恕堇的交往,品蓉总是扮起和事佬的角色;只要他和恕堇有争执,一两个星期打冷战,最后总是由品蓉来居中调停,帮两人作沟通;但也由于这样,才会让恕蕊恨她恨得牙痒痒的,老是一副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的模样。 照这情形看来,若这件事是蓄意谋杀的话,恕堇是没有理由下毒手残害自己亲如姐妹的好朋友;以此判断,那么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唯有恕蕊…… 一想到她,季敖体内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急速冷冻,让他脸部的血色整个被抽白了,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颤,不禁回想起品蓉遇害的那一天,他怀中所抱的可人儿真的是恕堇吗?她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好朋友死得那么凄惨的情况下,还能镇静自若的说那是一个自寻短见的疯女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也只有恕蕊才做得出来…… 莫非……那个在自己怀中看来楚楚可怜的人,真的是梁恕蕊? 天啊!这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想法!季敖多么不愿意这样的意念残存在自己的脑海中,他请工作人员将品蓉的身体再安放回去,而他自己则是神情恍惚的走出医院的太平间,试图让流通的空气吹醒他逐渐混浊的思绪;若是这些日子以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是恕蕊的话,那么恕堇…… 满脑子的疑云像是复杂的迷宫让季敖遍寻不着出处,他不知求助于谁,现下只有那位韩医师或许能为他解答迷思。他不多作犹豫,立即转身进入医院,若是韩平的话属实,那么戴着金色面具的女人有可能是…… 季敖的心在滴着血,思绪也渐渐倒转回那张神秘的金色面具上…… 在普吉岛外海的一艘船屋内,一名女子正气定神闲的坐在舱房内的一张高背椅上,交叠的双腿可看出那修长均匀的线条,手中夹的一根薄荷凉烟正袅袅的飘出丝丝幽香。 她眼中只有床上那名仍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脸上的面具还紧紧的贴附在上头,她发出阵阵如宿醉后的申吟,不住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微亮的暖阳筛进,面具下的眼眸如雏鸟乍醒般的张了开来,虽然动作是如此的无声无息,但还是摄入了坐在椅子上女子的眼中。 「你终于醒了!」她将香烟悬在齐眉处,晶亮的眸子在湿黑的斗室内仍如水钻般的露出锐芒。 恕堇就着一线光源的方向探去,由于背对着光,所以仅能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与一头因反射而映照出的乌亮头发。 「你……你是谁?」恕堇微弱的问道。 恕蕊站了起来,走到小窗边,将最后的一丝暖意挡了起来。「姐,别装了,你的把戏早就被我拆穿了。」 姐?难不成她就是她的亲妹妹梁恕蕊?「你是恕蕊?」她依稀记得品蓉曾这么告诉过她,而她的头这时正隐隐作痛了起来。 恕蕊再次将头转了过来,已经又将头发染得更黑的她,看来和真的梁恕堇没什么两样。「你还要再演戏吗?不要以为戴了个吓唬人的鬼玩意儿,我就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要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的,就算是争夺男人也是一样。」她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更见一抹冷傲。 恕堇想起身,但是被紧缚的手脚令她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你放开我,抓着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 「好处可多着呢!」恕蕊站得笔直,微扬的嘴角显现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自信。「我只要将你稍微改装一下,你就会变成如假包换的梁恕蕊,最好是再毒哑你的喉咙,我想这辈子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再跟我抢季敖了。」 「你想将我打扮成跟你一样?」恕堇愣住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为了要得到一个男人,居然可以不择手段、竭尽所能的扫除所有的障碍。 「我不但要将你彻头彻尾的改变,还要借你的面具一用,我想这样的游戏玩起来,那才真的叫做刺激。」恕蕊一指将手上的烟蒂捻熄,凹陷的烟头整个歪了半截。 恕堇这下才真的体会出品蓉生前耳提面命告诉她的话,品蓉说恕蕊是个极工于心计的人。原本以为她是夸大其词了些,然而,这些竟然都是那样的真实。她的头又开始隆隆作响,彷佛有什么要挣脱似的揪痛她的头。 她的身子微微朝床沿挤靠,不想让恕蕊靠她太近,可是,在这海上的一艘小船屋上,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种过分安静的恐惧感,正一寸寸的侵蚀着她,她只得极力要自己冷静,好想出个因应对策。 「你别忘了,我是你姐姐,你这样做是会伤到父母亲的心的。」恕堇强自镇静,开始调缓声调。 恕蕊阴阴冷笑。「你现在跟我谈起亲情来了?好个伟大动人的亲情关系,爸妈从小就处处的袒护着你,现在要我不伤他们的心,放你走,再看你们一副天伦乐的样子吗?梁恕堇,你不要再作梦了,这次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放过你。」 她猛扯住恕堇的头发,并且用力将她往床上一压,重新将她固定在床柱上,那一双涂着红色蔻丹的手,轻轻的将恕堇脸上的金色面具卸下;当她亲眼目睹恕堇受伤后所留下的伤疤时,手上的面具一个不留神,匡啷一声的掉落到地面。 「原来你是真的受伤了!」恕蕊顿时如大梦初醒,原以为恕堇戴着面具是故弄玄虚,想要制造出些许的神秘,但此时她才晓得,那次的土石流对恕堇所造成的伤害有多么的严重。 恕堇将头一侧,别了过去,闭上眼说道:「你这下该满意了吧?」 恕蕊并没有因为她的孤弱而有一丝丝的动容,反倒是变本加厉的狂妄笑了起来。「你现在终于了解我的痛苦了吧!二十几年下来,我过的就是你现在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活,当时你对我就像是人类对动物的一种施舍;你何尝想过身为你妹妹的我,是跟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我一头的红发、瘦弱不堪的外表,常常成为别人耻笑的对象,就像现在你这张残缺不堪的脸;要是在以前,你早就疯了,你还能有机会和季敖交往,你别作梦了!」 恕蕊的狂笑声充满整艘船屋,刺耳不已;而海边刮起的阵阵强风,将船身摇晃得不住摆动。 她的痴狂神情教恕堇的脑中如遭电殛般的怔愣住,失去的记忆不断重新涌入她的脑海中,品蓉、季敖…… 「我现在要让你成为真正的梁恕蕊,你好好体会一下我这几年来的痛苦吧!」 恕蕊解除恕堇的束缚,将她拉到化妆台前坐好,并将她固定在一张小椅子上,两人一同看着镜中人;这样的一个对比,竟让恕蕊产生莫名的优越感,好久好久她都不曾有这样占上风的感觉了。 「丑八怪,看我怎样好好来改装你吧!」恕蕊将一顶酒红的长发替恕堇戴上,开始为她装扮,想造出另一个维妙维肖的梁恕蕊来。 恕堇两眼露出哀求的目光,可惜面对着已丧失心智的恕蕊,已经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让她能侥幸逃过这场劫难,现在她心中唯有一念,希望季敖能听到她的呼唤,及时救她脱离这魔海之中…… 天啊!季敖,你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第八章 「麻烦你,我找二皇子,请你告诉他我叫孙季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季敖先打电话给蒲赛隆,当务之急他想确定自己心中的那份谜团,到底能否从蒲赛隆的口中得知解答。 不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便传进了季敖的耳里,蒲赛隆拿起话筒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句严重的苛责:「臭小子,你终于有消息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我不知道这整件事如何从头跟你说明,我现在只想要确定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季敖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颤抖,要是再经蒲赛隆一确认,那他真可说是陷入万念俱灰的情境之中。 蒲赛隆听得出季敖话中的那份不安与恐惧,他疑惑的先开了口:「你还想确定什么?难道说品蓉没有跟你联络上?」 季敖一时愣住,他顿了一下才沉重地回答:「品蓉她出了意外,已经死了。」 「什么?她……她出了意外?」宛如一道青天霹雳轰下,蒲赛隆顿感讶异。 季敖扼要的将品蓉遇害的经过说了一遍,还将自己所怀疑的疑点向蒲赛隆提出。 「季敖,我真不懂,平时看你还聪明得很,为什么这件事你的反应会这么迟钝呢?」 当他说出这样的结论,季敖多少也猜出全盘的大致经过。他反问蒲赛隆:「你早就知道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恕堇了。」 「我也是直到真的恕堇来找我时,我才明白了真相,恕蕊的伪装技巧实在太高明了,连你都无法看出个所以然来,何况是我呢?」蒲赛隆也懊恼不已,没想到一时的大意,竟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那恕堇现在人呢?」 「还记得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她得知你和恕蕊在金色海滩度假,为了怕你的感情被恕蕊骗得越陷越深,便不顾我们的劝阻,执意要去看你一面;只不过,在快要到达度假小屋的前两公里处,突然被坍塌的土石给冲刷到山坡。后来在我们千方百计四处的走访查询下,才知道她被一名老农夫救走,并且送到普吉岛上的凯恩斯医疗中心。这次品蓉前去就是要找回恕堇,想不到她竟会发生这样不幸的意外。」 听了蒲赛隆的话,季敖面如土色,他有点看不起自己,怎么发生这样的事,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也不等蒲赛隆的回话,两手虚瘫的任凭话筒垂挂在半空中。 他巍巍颤颤的走向韩平的办公室,希望能借由他的一臂之力,不计前嫌的来帮助自己,早点将真正的恕堇找回自己的身边。 船屋内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有的只是梳子滑过发丝的声音。恕蕊正小心翼翼的打理恕堇难以固定的红色假发,深怕有个差池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亲爱的好姐姐,你看看妹妹我替你打扮得如何?」恕蕊将自己的头靠在恕堇的肩上,指向镜中。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季敖会叫你魔鬼了。」恕堇也看着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回应她的话。 「别把我想得那么邪恶嘛!姐妹两人偶尔换换造型也是不错的啊!」恕蕊在恕堇的耳边呢喃着,好似一对亲密的好姐妹。 「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好多好多的回忆。从小,你就懂得到处做坏事来栽赃到我头上,然后再偷偷换下我的衣服,现在你又将我打扮成你的模样,不也就是重演小时候的戏码;不过,你以为光凭你这样的偷天换日,就能瞒天过海吗?那你未免也太小看季敖了。」恕堇双手被紧紧拷牢着,只能漠然的从镜中盯着恕蕊,表现出她的愤慨。 「你说孙季敖?」恕蕊笑了出声。「那个傻小子会有什么能耐,我三言两语就能唬得他一愣一愣的;至于一些太过聪明的嘛……我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开口说话的。」 恕堇听得出她话中的涵意,原来品蓉的死果真与她脱不了关系。 「反正他们一旦发现我失踪,一定会出来找我,就算你扮得跟我再怎么相似,我仍然才是真正的梁恕堇,你没办法取代我的。」恕堇将眼睛轻瞟上恕蕊,她要让她明白,鸭蛋再密也有缝隙的,以假乱真总有被拆穿的一日。 恕蕊将她的座椅拉到恕堇面前,与她四目相对。「你是个爱情的逃兵,你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女人;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只俗不可耐的花瓶,谈感情?你根本不配!」 「至少我为了季敖而赔上了我的面貌,你呢?你只会耍心机、不择手段得到他,其实你才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恕堇也回顶了她一句,却又倏地住口;虽然经过这些日子来的大风大浪,她变得事故成熟许多,但恕蕊总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说什么也不忍多伤害她,即使只是在言语上。 恕蕊早忍不住了,曾几何时,恕堇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她丝毫不留情面的赏了她一巴掌,以泄心头的恨火。「你少跟我耍嘴皮,脸上大不了就这么几条疤,少在那边替自己歌功颂德。」 恕蕊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瑞士刀,抽出其中一把刀。「你能为季敖做的,我也可以。」 恕堇呆愣一下,连一个「不」字都尚未说出口,只见恕蕊已用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原本雪白柔皙的肌肤,霎时布满了鲜血。 「你……你这是何苦?」看着妹妹为了一口气而折磨自己,恕堇将头一撇,不忍卒睹。 恕蕊硬是将恕堇的头扳了过来。「看清楚,不是只有你能为爱牺牲,我也可以的。」 「你这样偏激的作为是没有办法获得季敖的真心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更是无法接受你这种几近疯狂的行为。你用这样的自残方式,不但不可能得到对方的真感情,还会让人更加的不敢靠近你。」恕堇不停的朝恕蕊最为脆弱的那道心墙猛攻,一敲一击都让她痛彻心扉。 「你说够了没?不怕我将你丢进海里喂鲨鱼吗?」恕蕊从来没有这样的心乱如麻,她竟然辩不过恕堇这种拙劣的口才。 「你要是想杀了我,在我陷入土石流中时,大可拿块大石头将我砸死,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恕堇心痛难抑的说着。 「你……你记起来了?」恕蕊一直以为她当时已昏迷,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自己曾做过的这件违背良心的事。 恕堇不答反说:「现在品蓉已死,我有预感季敖已发现真相了;要是我现在消失,你这个『恕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她早就盘算好一切,就算现在恕蕊杀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恕蕊大笑不已,她们两姐妹毕竟是双胞胎,自己能拿捏她的心思,难道说就不能再另寻对策吗? 于是,她将那张金色面具戴上,对着恕堇说:「你现在瞧瞧,我有没有办法让季敖不爱我呢?」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恕堇生怕季敖一不小心又着了恕蕊的道,忿忿不已的对她下着警告。 恕蕊不理会恕堇的叫嚣责难,旋即从一个大黑色的手提包中拿出一支针筒,还有一瓶类似装隐形眼镜的药水瓶。 「你想干什么?」被绑住的恕堇大叫道。 「我要让你成为一个如假包换的梁恕蕊。」 不等恕堇的反应,尖锐的针头已没入恕堇的手臂里,她死命摇摆身子,用着残存的余力想挣开团团的绳索禁锢,不料,这样的举止反而加速了药效的运行。 「你……你这是什么……东西?」恕堇觉得眼前迅速乍现五彩缤纷的碎花,自己好像身陷万花筒里,找不到何处是出口。 「你永远都不能成为梁恕堇了……」恕蕊带着得意的笑靥说道,这是恕堇的眼皮在垂下的最后一秒,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体力的一点一滴流失,恕堇又跌进深幽的无边梦境里,潜意识中却有一股意念:为了要见季敖一面,她一定要撑下去…… 一定要……撑下去才行…… 凯恩斯医疗中心的四楼整夜灯火通明,一楼的大厅外也停放着几辆头上冒着红色警报灯的警车。平常夜里没有什么人走动的医院,今晚显得有些不寻常,好像有着什么重大的刑案发生一般,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无端端的也陷入这种无形的恐惧之中。 「先喝一杯咖啡吧!没有消息之前,你这样干着急也不是办法。」韩平端了一杯咖啡,递给坐在临时设立的侦讯室中的季敖。 季敖没有抬头理会韩平,他的心情可说是沮丧到了极点,满下巴的胡渣和通红的眼睛,看得出他的气色很不好。 「要是恕堇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季敖从干涸的喉间吐出一句沙哑的话来。 韩平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大腿,「幸好你自己发觉了这整件事的不寻常之处,还不算太晚呢!」 季敖躁闷的往墙上用力的一捶。「还不算晚吗?恕蕊陪在我身边有好一阵子的时间,我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你还说不晚。」 「那是她伪装得好,再说,那也是你太爱恕堇,爱得太过于投入,才疏忽一些琐碎的事。我想,基于亲姐妹的关系,恕蕊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姐姐下太狠的毒手。」韩平啜了一口咖啡,要他凡事多朝好的方面去想。 季敖摇了摇头,「你没有跟恕蕊相处过,你不晓得她是个多么令人畏惧的女人,当初她可以千方百计的挑拨我和恕堇之间的感情,接着又怕品蓉将她的计划泄露出去,而狠心下这种毒手,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难道说是我前辈子跟她结下了什么无法磨灭的宿怨,才让她这一世来这样纠缠我不休?」 韩平听得出他话中对恕蕊的反感,但是他也和恕蕊见过几次面,对她的印象,只是认为她的恨全都是在恕堇身上;对于季敖,她可像只百依百顺的小鸟,始终如一的跟随在他身旁。 「我想她可能是真心的爱你,所以性格才会变得如此偏激,非要将你从恕堇手中抢过来。你或许不晓得,女人之间的争斗,比起我们男人来可是要厉害得多,你没听过台语有一句话,叫……叫什么恰……恰达某吗?」身为华侨的韩平说起台语有些荒腔走板,听起来还有点爆笑。 「是恰查某!」季敖纠正他,末了,自己也无奈地苦笑,暂时释下心头的一块沉甸甸大石,然而这样的光景稍纵即逝,真正让他担心不已的还是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恕堇。 两人在亮如白昼的诊疗室内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季敖更是将烟一根接一根的往嘴里送,看着进进出出的警方人员不停的回报状况,可惜都没有一丁点更新的消息。 季敖走入一处放着医疗器材的房间,看见铁柜上陈列着一张张金色的面具,他好奇的拿起其中的一张说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头一转,看向韩平。 「那是为脸部受过伤的病人做复健用的。」韩平知道他又想起了恕堇。 季敖轻轻的抚着光滑的金釉表面,好像摸的是恕堇那张细致的脸蛋,心中一酸,两滴如朝露般的泪滴落在那弧状的表面,顺势又滑下了手心的虎口处。那份思念焚心的情愫完全表露无遗。 「恕堇,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害你遭受这样的苦难。」 他将面具紧紧抱进怀中,担忧之心溢于言表,连一旁的韩平看了也红了眼眶。 季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竟然还帮恕蕊对恕堇拳脚相向,而他这个大浑球,都没有用心的去想为什么一个身心受伤的人,还要不顾别人的眼光,执意要他离开恕蕊;原来那时她就感应到他的危险,忍受着恕蕊对她的辱骂也要点醒他,谁知他这个粗线条硬是没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想,你们彼此都明了对方的爱,而且吉人自有天相的。」韩平也盼望着这样的折磨能早点结束,上天不要再捉弄这对小俩口了。 就在一片哀凄的氛围中,一名警员走了进来,那表情是兴奋中带着些悸动,此一情景,马上燃起了季敖心中那团湿冷的火苗。 「有消息了吗?」韩平劈头一问。 「有一位戴着金色面具、彷佛有点惊吓过度的女人跑到公路的中央拦下一辆车子求救,她慌慌张张的说要回医院来。所以我想请两位去确认一下,那个女人是不是你们要寻找的人。」 不等警员说完,季敖早就飞也似的冲到一楼,他思盼、渴望已久的恕堇终于平安归来,这一定是上天的保佑,真情感动老天的结果。 韩平也尾随在季敖的后头,他迫不及待想要看两人团圆温馨的画面,他相信这将会是多么感人的一幕,一个令人皆大欢喜的句点。 乔装成恕堇模样的恕蕊,惊惧害怕的坐在沙发椅上,她双手还止不住的抖颤着,一个头像绑了铅块似的垂落在胸前,一双手泛着惨白的颜色,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假冒的梁恕堇。 「恕堇——」季敖一冲进侦讯室,脚步便倏地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憔悴人儿,不就是他痴痴恋恋的真心爱侣吗? 「季敖,你终于想起我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恕蕊一见季敖,立即撞入他怀中。而她精湛的演技,让一旁的员警也为之鼻酸。 季敖抱着一具瘦弱的躯体,心中的激动不可言喻。 但他作梦也想不到,即使他已查出恕蕊的底细,可还是摆脱不了她的纠缠;他更是没发现自己怀中的可人儿,竟还是恕蕊这阴魂不散的魔鬼。 「恕堇,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骂我、打我吧!我竟然胡涂到连你和恕蕊都分不清,我真是个大浑球。」季敖不停的对自己严声喝斥,恨不得拿个鞭子给恕堇,好让她将他全身抽个痛快。 恕蕊陶然于季敖的温暖胸膛,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地,竟将季敖胸前的衣服沾得湿润;但这样的浓情蜜意还能维持多久,她没法去预估,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她愿将灵魂卖给撒旦,来换取与他一生厮守。 「回来就好了,怎么哭了呢?」季敖从那面具后的瞳眸中看出濡湿的水光,他着实不懂,一切的阴霾都过去了,她为何还这么伤心? 「季敖,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们回台湾好不好?」恕蕊一心想要逃离这充满着危机的地方,她害怕自己若再不采取行动,很快就会被拆穿身分。 季敖扶她坐回沙发上,语气柔和得宛如平安夜的诵诗声,让恕蕊纷乱的心获得了平静,但是一想到恕堇还在船屋上,极有可能被人营救出来;而到头来,一切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想着想着她就越是心慌急躁。 「你不要急,警方还要为你作笔录,想知道恕蕊是如何绑走你,还有你怎会一个人跑回来?而恕蕊现在人在什么地方?这些都是要跟警方交代完后才能走的,还有,你别忘了,你的脸还要接受治疗,我们暂时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季敖知道她仍心有余悸。 恕蕊心猛地一跳,她哪能让自己处在这随时会暴露身分的险境中,她丧失理智的推开季敖,莫名的紧张占满她奔窜的血液;她无法和运气赌上一把,情势对她的不利已昭然若揭,她一刻也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走,我的脸回台湾也可以医治;至于恕蕊,我也不晓得她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溜走的。既然我平安回来,就不要再计较了,我们别理会恕蕊。」 她拉拉杂杂的说了些粉饰太平的话,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她好像是惊魂未定,但是在韩平看来,这样的现象不像恕堇这几天来给他的感觉。 「你好,我是王医师,你别担心,警方会妥善处理这次的事件。」韩平故意撒了个小谎,来试探一下她的真伪。 恕蕊礼貌性的轻点一下头,随口回说:「谢谢你,王医师,我真的没有心情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她的话一出,不仅韩平吓了一跳,连一向警觉性不高的季敖也微微将身子朝后挪移了两大步,他看了韩平一眼,内心立即响起了警铃;冷汗从两额的发际涔涔冒出,他彷佛看到了披着斗篷的魔鬼,正戴着天使的面具对他露出奸邪的笑容。 「你……你不是恕堇!」季敖困难的从喉间逸出了质疑。 顿时,恕蕊脸上那张金色的面具好像被人用武士刀,硬生生从中劈成两半,真相已大白。所有人看她的眼光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间全改变了,那种鄙夷警戒的睖视,似乎在对她的自导自演提出了严重的谴责抗议。 「你是梁恕蕊,对不对?」韩平看了季敖一眼,想让他自己处理这尴尬的残局。 季敖的呼吸变得沉重,他又一次被耍弄于恕蕊的股掌间,那种挫败与自尊的被践踏,让他有种狂放嘶喊的冲动,刚刚达到峰顶的快意畅达,一瞬间又跌落幽深的谷底,教他怎能安稳自己的情绪? 「你这个毁了我爱情的刽子手!」他一个箭步跨上去,一个响亮的巴掌将恕蕊脸上的面具甩个老远,力道之猛,连她的嘴角也被掴出了血丝。 掉落的面具在地面上晃了几下后才停止下来。恕蕊侧着脸,像是被宣判死刑、静待枪决的死刑犯那般静默。 「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用这样毫无人性的手段对付我?恕堇又何其无辜,有你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妹妹。」季敖心痛的说出这些话,好好的一段平凡的感情,偏就被她搞得如此的毁天灭地,好似要所有的人都遭了殃才行。 恕蕊并没有因为这样猛烈的一巴掌而伤心难过,反而是解脱般的笑了出声。「为什么同样是爱一个人,我的爱就这么不受珍惜;我也是个女人,难道说爱一个人也有错吗?孙季敖,你摸着良心说说看,这些时日我是怎么对待你的,我对你的这份爱意会输给恕堇吗?你就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的爱太过于激烈,而且根本没有让我喘息的空间。我也是个人,不是你的个人收藏品,这一点你要搞清楚。」季敖说出了她霸道强悍的一面,这也是让他不能容忍的地方。 「你以为我这样做好受吗?成天提心吊胆害怕失去你的日子让我什么事也不能做,有哪个女人肯如此牺牲,把全部的爱都献给你。恕堇从小要得到东西太容易了,她不懂得如何去珍惜你的,只有我会!」恕蕊几乎嘶吼出声,这年头自主性的女孩何其多,谁能像她一样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 「梁恕蕊,我求求你,我不是一个凡事都需要你来张罗的废物,男女之间的交往也不是跟养宠物一样;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你豢养的小白脸,别将你那泛滥变态的爱说得那么的冠冕堂皇。」 「总而言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爱上我了,即使我说破了嘴,为你做了上千上百件的事,你还是不可能爱上我喽」 季敖这回是吃了秤坨铁了心,不会因这坏女人的末日来到而对她有一些怜悯之心,她坏事做绝,合该是她受报应的时候,他不可能为她仗义执言的。 「你自己做的罪孽够多了,好好待在牢里反省反省吧!相信在你出狱的时候,会有洗心革面、重新开始的一日。」他只想让她接受法律的制裁,用在监狱的这段时间来弥补她犯下的种种罪行。 恕蕊明白说再多的话也挽回不了季敖的心,心一横,趁着身边员警不注意时,她快速的将他腰间的佩枪抢了过来。此一举动,让在场的人莫不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因应。 「好,既然得不到你,也别想我会有那份慈悲的心肠成全你和恕堇,只要我一死,谁也别想知道恕堇在什么地方,就让这段孽情造成三个人的遗憾吧!」恕蕊已将枪上膛,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准备来个举枪自尽。 「不要!」季敖第一时间飞奔至恕蕊的身边,硬是拍掉她手中的枪,不料,恕蕊将扳机扣上,震耳欲聋的枪声霎时划破整座医院。 走火的子弹脱出枪管,疾速的穿进季敖的右肩,顿时一道血柱染红了季敖的衣袖,看得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季敖!」恕蕊双手沾满了鲜血,茫然若失的乱了心智,这是她最爱的人啊!怎会被自己误伤而落得这般田地,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想伤害他呀! 「快点,将他送到急诊室,马上进行紧急手术。」韩平唤来医护人员,并且伙同警员的帮忙,快速的要将季敖送进手术房作治疗。 恕蕊本想跟上前去,可是身边的两名警员强行拉住了她,任凭她再如何呐喊、踢打,未来要见季敖的机率已是微乎其微。没有人会同情她的遭遇,这是她自己种下的祸根,理应由她自己来承担。 看着季敖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转角处,恕蕊满心愧疚,要是能用她这条恶贯满盈的生命来换回季敖的生命,她愿意交换,只要他能平安的活过来…… 季敖被送进手术房后,恕蕊就呆愣的坐在拘留所内。她不吃不喝、两眼无神的坐在一张折叠的铁椅上,不管警方对她怎样的软硬兼施,她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走到这个地步了,该算是她的劫数,彷佛多那么一句或少那么一句,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梁小姐,你最好赶紧说出你姐姐的下落,万一再闹出一条人命,你的刑责会加重的。」一名高阶警官与恕蕊面对面的谈着,希望她能说出恕堇的下落。 但回应他的仍是她一贯沉稳的鼻息声。完全处于呆滞状态的恕蕊,根本听不进去别人在问些什么。 「你真是无药可救,我办案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过有人对自己的亲姐姐这样残忍的。」他握起拳头,猛烈的往桌上一捶,这个案子是他办案以来最为棘手的一件,而这个女人是他所遭遇过的最为难缠的女犯人。 恕蕊仍旧文风不动,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警官点燃了一根烟,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是彻底的被她打败了。正在肠枯思竭,不晓得要怎样问出恕堇的下落时,一名警员走了进来。 「组长,外头有一位韩医生要见梁小姐。」 「请他进来吧!」 韩平走进拘留所,看见披头散发、一脸恍惚的恕蕊,便知她已失去了光彩,心知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事了。 「洛斯组长,麻烦跟你借几分钟的时间,我想跟她说几句话。」韩平客气的对洛斯组长点了点头,随即坐到恕蕊的对面。 待洛斯走出去,恕蕊抬起了头,一双失去生意的眼眸,像是濒临绝望一般。 「你很想知道季敖的情况,对不对?」韩平望进那双迷蒙的眼瞳。 恕蕊抿了一下乾裂的唇。「他……他没事吧?」 韩平垂下了眼皮。「他的伤口细菌感染得非常严重,医生还在观察当中,若是四十八小时内没法脱离危险期,可能会引发肌肉败死症;情况危急的话,也许要立即截肢。」 截肢? 恕蕊混沌的脑筋整个醒悟过来,她当然不能让季敖被截肢,这会让她一辈子都良心不安的。 「你一定要救救他,不能让他失去他的手臂,他是个运动选手,截了他的一只胳臂,岂不是葬送了他一生的前途?」恕蕊牢牢的抓紧韩平的手,她从没有这样求过人,为了季敖,再怎么跪、怎么求,也要保住他的一条胳臂。 韩平皱眉,对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 「你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就算要用我一条手臂去交换我也愿意。」恕蕊眼前出现一道曙光,她又能见到季敖了。 「他口口声声喊的都是恕堇,我希望你能帮他将恕堇找回他的身边,也许有了她的鼓励,他生存下来的机率会提高。」 「什么?要我找恕堇回来?」刚上升的阳光又被笼罩了一层雪光,原来要她帮的忙是替他将恕堇带回来,这……这是多荒谬的一件事! 「季敖能否撑得下去,端看你的决定,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要是你想通了,随时告诉洛斯组长,他会协助你一切的。」韩平把话带到,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他朝恕蕊丢下一眼后走了出去。他明白她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她自己会拿捏。 斗室内又恢复无声的宁静,除了灯芯发出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其余的杂音。恕蕊将双手抱在头上,开始对自己自作自受的行为感到厌恶,她的灵魂正受到良心的指控,她赢不了恕堇了,原以为可以跟她同归于尽;现在,却栽在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看来她是摆脱不了宿命的安排了。 随着时间不停的流逝,她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九章 接近天亮时分,恕蕊带着警方来到一处岸边,她裹着一件黑呢大衣,指着不远处的一间白色小船屋说:「她人就在那艘小船屋里头,快点带她到季敖的身边吧!」恕蕊头一侧,算是尽到了该尽的责任。 韩平与洛斯组长立即带了队警力前往,所有的人在屋内搜寻片刻,才在一处衣橱的角落发现气若游丝的恕堇。 「幸好我们早来一步,要不然她可能就没命了。」韩平看着被整惨的恕堇,不禁摇头对恕蕊的心狠手辣感到寒心。 「先将她救醒再说,看来她被注射过多的麻醉剂,不赶紧处理不行。」洛斯组长唤来两名警员,先将恕堇送回医院急救。 恕堇也许命不该绝,坚强的意志力让她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活下去,在她脑海中不时浮出季敖的身影,自始至终她都不放心他那纯朴的个性会被恕蕊一再的欺瞒。 「季……季敖。」恕堇呓语着。 尽管刚从死亡边缘被救了回来,但从那紧皱的眉峰也可看得出她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所有的担心都落在季敖的身上;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让她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坚韧。 「恕堇,恕堇,你醒一醒,醒一醒啊!」韩平贴在恕堇的耳畔呼唤着她的名字,企图唤醒她。 半晌,紧闭的眼帘才微微掀动,恕堇一睁开眼,还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国,所有的景物都是雪白一片。 「我……死了吗?」她发现头好痛好痛,脸上的伤口也灼烧着。 韩平对她淡淡一笑。「你还活得好好的,看看我是谁?」 恕堇紧按着太阳穴,阵阵的头痛让她一下子不敢细想太多。 「不要紧,你现在不要想太多,先养好身子再说。」韩平不希望她一下子又烦恼太多,所以并不想将季敖的事太早说给她知道。 「我……我记得我好像被恕蕊关在一间小船屋里,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恕堇的头虽剧痛,但对于那样太过深刻的画面,还是没办法忘怀。 韩平讶异恕堇记忆的恢复,也就只好据实以告:「是恕蕊带我们去找你的。」 恕蕊?她没有听错吧?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要在这节骨眼开这种玩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吗?」恕堇白了韩平一眼,就算现在她的记忆仍在恢复中,但凭藉片断残存的印象,她也不相信恕蕊会这么做。 「是真的。」看着恕堇一脸的不相信,韩平索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他知道,他只要说完话,她立刻就会抓狂了。 「季敖受到枪伤,你竟然还能这样优闲的跟我东扯西聊,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知道呢?」恕堇撑起虚弱的身体,坚持要下床去探看季敖的伤势。 「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你别担心,季敖的病情已经控制住。我们告诉恕蕊他的情况很危急,是要她说出你被囚禁的地方,现在你只要好好休养,等到身体好点,我自然会带你去看他的。」韩平又硬拉她回床上躺好,这令人疼惜的小女人,自己受了这么多的磨难,还一味的替心爱的人着想,韩平不禁有些遗憾,自己的女友若有恕堇的一半贴心就够了。 恕堇漾起一丝勉强的笑意。「我和季敖之间的风风雨雨太多了,好不容易出现短暂的晴天,我要是不把握这机会去看看他,我怕……怕不知又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障碍来阻隔着我们。我向你保证,我的身子绝对受得了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这样苍白的脸,我怕他看了之后只会更增添烦恼,你不妨再等些时候。」 「不打紧的,你只要再让我戴上金色面具就可以了。」恕堇知道若是拿她现在的这张脸去见季敖,准会吓跑他的,这点,她可是有相当的自知之明。 韩平忍不住一把抱紧她,为她一心只为季敖着想而忿忿不平,他不知道这年头还有一心只顾着别人、而不顾自己生死的人,她太傻,太让人心疼了。 「你这又何必呢!急也不用急在这时候,你把身体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你不懂的,我现在已经失去一个妹妹,也失去了一个知心好友,在亲情和友情上我已经失去太多,要是再不把握季敖,我还能有什么呢?所以我求求你,让我在他身边照顾他,好吗?」恕堇的话带着不可否定的坚决,虽说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然而眼中闪炽的光芒,却让韩平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拒绝她的理由。 「那好吧!待会儿我帮你去跟秦医生说说看,你现在可不是我负责的,不能由我决定喔!」韩平打趣的回应了她,他当然能体会那种想见情人的心情,自是愿意倾力相助。「你先再睡一会儿,我去一趟医务室,很快就会回来。」 韩平才拉开门把,恕堇便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叫住了他。「我能不能去看恕蕊?」 「什么?你要去看恕蕊?」韩平一脸惊诧,像是听错了什么似的看着她,她要去看恕蕊? 恕堇一脸宽恕平和,彷佛一切的灾难都已远离,她怕韩平没有听清楚,又说道:「我知道恕蕊现在很孤单,基于姐妹一场,我觉得去看她是有必要的。」 「你疯了不成?她害得你害得还不够吗?不但造成你和季敖差点天人永隔,还狠心害死骆小姐,这种坏女人只能让她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忏悔,根本不需要同情的。」同样是一个娘胎生的,韩平搞不懂,两人为何性情会差了这么多。 「我也知道自己该恨她,不过,这样彼此仇恨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我和恕蕊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对我也没有益处,还不如主动去跟她把所有的恩怨情仇做一个了结,让她下半辈子心灵上能宽慰些,这也就够了。」所有的天伦悲喜剧到此也该是落幕的时刻,恕堇只想尽快结束这种风雨飘摇的日子。。 韩平听了恕堇的这番话,也能赞同她的想法,毕竟是亲姐妹一场,恕蕊可以不顾念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恕堇可就做不到。 「好吧!那等一下我去联络洛斯组长,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的。」 韩平走了之后,恕堇闭目养神,体内紧绷的神经全在这一刻得到纾解,她相信,今后该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可以好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换上一身朴素的灰色囚衣,恕蕊的神情看来有些惨澹,未施脂粉的她,脸上隐约浮出淡淡的小雀斑;所染的一头黑发也渐渐的褪色,又变回原来的酒红色。自从那天被季敖狠狠的一巴掌将面具拍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无法从恕堇的身边抢回季敖了;如今脑中所想的,就是希望赶快被引渡回台,痛快的给她判个死刑,让她结束这罪恶的一生。 「梁恕蕊,有访客要见你。」一名狱卒前来传话。 恕蕊不知在这人人唾弃她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见她?莫非是季敖?他还想来见她一面? 抱着小小的渴盼,恕蕊还是强提起精神,将额前的乱发拨了两下,她要给季敖看到她最好的一面,给他留下她最美丽的影像。 「季……」一进了会客室,恕蕊才喊了一个字,立即又缩了回去。「你……你来这边干嘛?」 「你在这里一切还好吧!」恕堇远远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很平和。 恕蕊侧过脸。「你不用在这儿假惺惺,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季敖是你的,我不会再和你争了。」 「我们姐妹之间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不能和平相处吗?」恕堇想走向前,可是恕蕊的脚步却往后挪移,绐终和恕堇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现在赢了一切,当然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好让人家知道你是多么的慈悲。哼!梁恕堇,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今天会有这样的局面,是我自己没有计划好,要不然,你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来可怜我。」恕蕊心中仍旧有着深深的心结,她输了,但不要人家来施舍同情心。 恕堇大胆的跨步将恕蕊逼进角落,她张着大眼睖视着她,要恕蕊仔细的看清她的脸。「我真的赢了吗?失去品蓉、失去我的脸、也失去了一个妹妹;你说,我赢了什么?就一个季敖?但失去的那些东西却再也找不回了。」恕堇提高嗓音,她不懂,恕蕊活着就为了意气之争,而罔顾其他更珍贵的情感。 「那我呢?」恕蕊又想起从小到大,她过的是怎样不受重视的童年岁月。想着,彷佛一把利刃划过她心房,教她眼眶忍不住湿润了,没有亲情照料、没有朋友欢笑、更找不到一个爱她的男人,那种度日如年的生活,教她真是生不如死。「你为我着想过吗?我一生不就是个血淋淋的悲剧,往后的日子,我注定是要老死在这幽暗的监狱里,你还有季敖疼你,我呢?谁会来关心我、多看我一眼呢?我现在变成这副德行,不正是你朝朝暮暮期待的吗?」 「只要你真心改过,我和季敖会请求法院从轻量刑;说不定几年后你就可以假释出来。而且我也只有你一个手足,自是不愿见你在监狱里受折磨。」恕堇还是愿意原谅她的,但愿这样做,能融化恕蕊这颗冷冽的冰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从小到大,我是那么的好强不服输,倔强的个性让我更加的充满自信,让我能一一击垮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包括你在内。」恕蕊看向恕堇。「可是现在,唯一能赢过你的自信心已彻底的被你的坚强爱意所取代,我看到的梁恕堇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怕事、懦弱、没有主见的小女人;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从你身边将季敖带走,放心过你们的生活吧!」 「恕蕊!」这是两姐妹从小到大最为知心的一次谈话,这样的和谐关系为何来得如此的慢,她多想她们两人可以成为别人眼中看到的亲亲好姐妹。 「等到季敖病情好一些,我们就回台湾去,把这里当作我们结束纷争的地方,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恕堇上前主动的握住恕蕊的手,那份情意交融的传达,像是迟来的春天捎来的暖风,温暖恕蕊枯死的心房,又乍现新意。 「再说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恕蕊悄悄松脱了恕堇掌中的温馨,不再多说一句便随狱卒回到囚房,她的良心至今还不能原谅自己,更想不到恕堇是如此的不计前嫌。 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走廊的恕蕊,恕堇不知以自己的力量能如何去帮助她,只求她真的能自我醒悟,早日跳脱出这厚重如棉的阴霾。 一个星期后的周末早晨,恕堇戴着金色的面具和季敖去接回品蓉的遗体,她始终不肯在季敖面前卸下面具,深怕季敖心中会有疙瘩。 自从面貌遭受重大创伤,她一直耿耿于怀,对自己的伤疤产生极大的自卑,虽说季敖并不嫌弃,可就一个女孩子的心理来说,容貌可是她的第二生命,在没有痊愈之前,季敖只能隔着一张金色的面罩想像恕堇的容颜。 「品蓉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天上去了?」看着烈烈的大火将品蓉的遗体吞噬,她心生无比的愧疚,只有默默偎在季敖的怀中,遥想过去的回忆。 看到恕堇那难过的眼神,季敖将她拥得更紧了。「她是一个这样善良的人,上帝当然会带她到天堂,你身体尚未复原,就别想太多了。」 「季敖,我已失去了品蓉,你不能离开我,我无法忍受再一次的打击,答应我好吗?」恕堇更加窝进季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那股阳刚的气味,那是安定她惶惶不安的心灵的最好良方。 「我答应你,不管以后有再多的险阻,我也不畏缩,我们的感情无法再接受一丝一毫的破坏,我这一生就要定你一人了。」季敖感觉得出她内在的不安,他亏欠她太多太多了,今生今世都还不完。 「季敖,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台湾?」 「等到泰国警方将恕蕊的罪状做出一份完整的报告,我们就可以回台湾了。」他将下颔支在恕堇的发上,两人像是相依为命的伴侣,寸步也离不了对方。 恕堇语带疑惑,抬头凝视着他深黝的黑眸。「恕蕊会不会被判很重的罪呢?」 「她是杀害品蓉的最主要疑犯,要是查出品蓉身上的刀伤是恕蕊所为,我想,她最轻也会被判无期徒判。」 「恕蕊所持的凶刀还没有找到吗?」她想知道这关键凶器是否已落在警方手中,因为那关系到恕蕊的刑责。 季敖摇摇头,「还……还没有。」那话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其实那把刀还一直被季敖收着,他迟迟不拿出来,就是不想恕堇伤心,然而他对恕蕊所作所为的不谅解,却又让他舍不得将刀子丢弃。徘徊在爱与恨的十字路口,令他矛盾怅然。 「你是说要是没有确切证据指控品蓉的死是恕蕊所为,她的刑责就会减轻不少,对吗?」她是想让恕蕊受点教训,但万一恕蕊真要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她对远在美国的父母亲又如何交代。 「嗯,那么可能就只有绑架未遂,轻判个几年的徒刑,而且我想她要是只有这一条的罪行,你一定会尽全力为她辩解。」他太了解恕堇的心肠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恕蕊断送前途。 「现在的问题是品蓉的案子悬而未决,不知品蓉身上的刀伤是不是真为恕蕊所为。你猜,真的会是恕蕊推品蓉跌下摔死的吗?」恕堇当然不想看着恕蕊被送进刑场,好歹她们也是亲姐妹。 季敖本来可以回避敷衍恕堇的,但是许多问题都卡在他捡到的那把凶刀上,他皱紧了眉,眼光闪烁飘忽,立刻引起恕堇的猜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恕堇发现季敖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 季敖笑得牵强。「没……没事,哪有什么事没告诉你的。」 「你不要骗我,我们的感情是禁不起一点点不忠贞的欺瞒。」恕堇认真的看着季敖。 季敖走到一面墙边,将手支在上头,他六神无主的开了口:「我……老实跟你说,其实那把刀子被我收起来了,这几天我本来就想要拿给警方,可是又看你对恕蕊还怀有一份姐妹的深厚情谊,所以才延宕了下来。」 恕堇闻言不禁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说,要不是我们今天刚好谈到这个话题,你就准备偷偷的将这把凶刀交由警方处理,好让恕蕊的罪能判得重一点?」 「恕堇,你别生那么大的气,听我说好不好?你不要忘了,恕蕊她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她让我们差点天人永隔,我能忍到今天不把凶刀交给警方,算是对她够仁慈的了。我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你为何还要纵容她,她不会感恩的。」季敖说明了他的立场,他不是存心想欺骗她。 恕堇听了他这些说辞,依然压不下心中的怒气。「那你刚刚还跟我说凶刀没有找到,是不是要我松懈了警戒心,你好偷偷拿给警察,然后再演一出戏来瞒过我,当作是警方自己找到的。季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恕蕊对我不仁,那是因为她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才导致她整个性情大变,我身为姐姐,当然希望能盼到她有改过向上的一天。我都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有这个雅量,心眼要这么小呢?」 「恕堇,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的龌龊卑劣,要是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刚刚我就不用原原本本的将事实真相说给你听了,我只是不懂,她今天会这样是她自己自卑心作祟,你并没有对不起她。当初我也是受害人,天天在她的威胁下醉生梦死,那段不堪的往事你难道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季敖极力解释,他不希望这样的误解导致两人情海又再次生波。 恕堇接受了他的说辞,她将手一伸。「那现在你把那把刀交出来,我拿去海边扔掉。」 「恕堇,其实我劝你不妨再……」 季敖的话还没说完,恕堇的手已收了回来。「我知道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没有办法原谅我家人所犯下的过失,这样的爱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我想,我明天就跟台湾警方申请将恕蕊先引渡回国,你有本事的话就让恕蕊接受台湾的法律制裁吧!」 两人才刚恢复的情伤,却又那么轻易的剥开了一道疤痕。恕堇当然能体会以往季敖受害于恕蕊的精神压迫而难以抹煞,然而现在一切事过境迁,恕蕊也有了悔意,季敖却容不下她,身为姐姐的她,自是苦不堪言。 她匆匆的处理完了品蓉的后事,将骨灰坛暂放在墓园的塔寺里。在回到医院的路上,两人便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看来,这场由恕蕊延续下来的风波,还在考验着他们两人的感情,一点也没有缓和的迹象可循…… 两人不自然的表情,在踏进医院的那一秒,马上被眼尖的韩平给瞧了出来,嗅出不对劲的味道。他找季敖问了去,毕竟男人之间要问些什么也少了那一层的顾忌。 「你们不是才刚雨过天青,怎么好像又刮起风了?」韩平拉住季敖,小声的在他耳边问道。 季敖耸了耸肩。「还不是恕蕊的问题,原以为她被关进去就太平了,谁知道她留下来的后遗症还真不少。」 「有什么后遗症?难不成恕堇是要法庭将恕蕊处死,她才咽得下这口气?」韩平并不知道他直觉的反应刚好和事实真相大相迳庭。 季敖闷哼一声。「刚好相反,恕堇是希望警方最好能把恕蕊无罪开释。」 「她疯了不成?她被害得还不够惨吗?再说,她杀害骆小姐的证据动机都几乎确定,只差个物证,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她干嘛为这样的事跟你呕气闹别扭,我认为没这必要。」韩平听了这样荒诞不经的事,也认为是恕堇过于宠溺恕蕊,才会让她这样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问题就在于那物证现在在我手上。」 「什么?那把凶刀现在在你手上?」韩平几乎是用喊的出声。 季敖一抬手便将韩平的嘴给捂住。「你小声一点!」 韩平朝他点了点头,季敖才放心的松开了手。 「你是怎么找到那把刀子的?」 季敖便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到十五楼天台去想事情的时候,无意间在藤架的缝隙当中发现那把刀的事告诉韩平,听得他一张嘴久久都合不拢。 「你瞒到现在都没有跟警方说,那又为什么告诉恕堇,你明知道她不可能要你将物证交给警方的。」韩平对季敖的一切作为都没办法理解。 「我本来也不想说的,是恕堇不知怎么搞的,突然间提到那把凶刀的事,我才不经意说出来的。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擅于说谎的人,况且,我也只是想要跟恕堇沟通,恕蕊犯下的错必须要她自己来承担,不能纵容包庇她,谁知恕堇居然生气了。」他懊恼极了,对恕堇的软心肠感到无可奈何。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韩平也晓得这样的事不好处理。 「我想先看看恕蕊被引渡回国后,司法单位要怎样判她的刑来决定,我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但我不想让恕堇认为我是在怜悯恕蕊或看在她的份上才施舍出的慈悲,这样她会更加不谅解我的。」季敖如今也只有这么做了,对于他和恕堇之间的感情,他当然是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告吹,他也不容许自己就这样随便的放弃。 「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也觉得恕蕊对你是真情至性的。光是上回你受枪伤,她一听你在昏迷中一直喊着恕堇,为了要给你精神上的鼓励,才答应警方供出恕堇被囚禁的地方,如果她将你完全当作是她要报复的工具,早就不理你了,至少,恕堇得不到你,她也不至于败得一塌胡涂,你说是吗?」韩平拍拍他的肩膀,明白凭季敖的智慧,该知道怎样做的。 季敖真的是卡在两个女人的中间,不知该做出怎么样的抉择,一个是他心中从一而终的最爱,一个对他又有着这样强烈占有欲的爱,此时,他对恕蕊,竟莫名的起了一些怜惜之心,不知是受了韩平那席话的影响,还是为恕堇的态度所感染。他也不知要怎么做,才能为这次的事件画上完美的句点,原本很简单的一个决定,又渐渐的在他脑中复杂紊乱了起来…… 第十章 一星期后,恕蕊在国际刑警的押送下,终于回到了台湾。 恕堇和季敖也带着品蓉的骨灰回到睽违已久的台北,这几个月在东南亚的境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如今总算苏醒过来。而纠缠了恕堇几年的恕蕊,也得到了惩罚,在看守所静待司法的审判。 恕堇一回国,因为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除了处理品蓉的丧事外,就几乎足不出户,她不想接季敖的任何电话,也不想跟他碰面。对于他之前在泰国告诉她的那些事,日以继夜的浮现在她脑中,她不知道是否要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对她的好确实是有目共睹,而且她也能深刻的体会到,唯一遗憾的是在于他对恕蕊过去对他所造成的伤害一直无法释怀。要是在最高法院终审的时候,他将凶刀交给警方,可能他就能如愿的出了一口怨气,相对的她也就会失去唯一的亲妹妹。 立于居家的窗台边,恕堇将脸上的面具放在手上轻轻的抚摸着,这张面具也曾在恕蕊的脸上待过一阵子,她也为了季敖,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下一道伤疤,那份对季敖狂蚀的爱,绝对不输给她给予季敖的。她不明白,季敖对自己的那份爱,又能真诚到哪里去呢? 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金色的面具彷佛有了生命般的活跃了起来,那晶亮如镜的金色表面,诉说着多少灼烈如骄阳般的爱火,有着她沉稳浓郁的深情,也有恕蕊失心着魔的迷情,面具下的两人都对着同样的一个男人有着坚定不悔的爱。那团迷思,谁能为她们厘出一个明朗的答案,谁该拥有季敖?季敖又该选谁?相信这个问题现在也困惑着他吧! 回到台湾三天,季敖思考许久,还是走了一趟看守所。韩平之前在泰国对他所说的话,始终言犹在耳,他对恕蕊的成见是否太过偏颇,对恕蕊真的了解透彻吗? 「恕蕊!」待狱警将她带出来时,季敖先喊了她一声。 恕蕊面无表情,头发绑了个简单的马尾,在这些日子里,上了多次的法庭,早将她一脸的戾气消磨褪去,连季敖再重新看她的时候,也不免对这样一个清秀又楚楚可怜的女子抱以怜悯。 「身上有烟吗?」恕蕊见到季敖,只是慵懒的看了他一眼。 季敖拿出一根烟,随即被恕蕊拿了过去。 恕蕊点起了烟,猛地吸了一口,阵阵的烟圈将会客室熏得朦胧。「你来这儿找我干嘛?不陪你亲爱的老婆?」 「恕堇本来要陪我一起来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脸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在第三次开庭之前,我想先来看看你,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季敖像是念台词般的说着。 恕蕊的双眼虽然无神,可心里却清楚得很。她又想哭又想笑,他这样的探望算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真心,却换不到他的诚意,连来探望一下自己也是恕堇委托他来的,这是她的报应吗?她将本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可不愿让泪水流出来,好博得虚伪的同情。 她捻熄了烟。「我想你也不是很想要帮我的忙,最好是让法官判我死罪,你和恕堇才能高枕无忧对不对?」 「你别这样说,你要明了恕堇还是很疼你的,就算以前你做了多少不对的事,她早就既往不咎,是你太多心了,只要你有心悔改,任谁都会接纳你的。」 「除了你之外,对吧!」 季敖的语病在恕蕊的耳里是掩藏不了的,跟他也相处过好一阵子,他的个性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季敖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应对。 「季敖,我这一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从知道有你这个人以来,我的悲喜就全任你左右了,也许在某些方面我没有恕堇来得强,但对于爱的认知与坚定我绝不会输给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为何你对她就是情有独钟,而我却始终得不到你施予一点点的关爱。」恕蕊两行泪不知怎么的还是潸然落下,她害怕自己要是再不说,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对他如此真情表白,那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我不可能爱上你,这是一种直觉上的感情,你越是强求,越是让我感到害怕。」季敖只渴望一份普通的男女之情,恕蕊的爱太过于狂热,像是一条麻绳,紧紧绑着他的脖子,让他窒闷不已。 恕蕊咬着嘴唇,吞忍着内心那股欲涌出的哽咽,她爱错了吗?难道真心去对待一个人,只求能伴他在身边,也是件罪该万死的事吗?她不懂她的只求付出、不求回报,为何也拉不住一个人的心。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恕蕊拉开椅子,对于孙季敖,她可以说是彻底死心了。 「你等一等。」他一手将她的身子拉回,完全毫无预警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恕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愣住了,他为何要这样做,过去多少的岁月里,她朝思暮盼他会发自内心的吻她一下也不可能,现在却在她生命即将走进黑暗的时刻,撩起她枯槁的欲望,这又算什么呢? 恕蕊紧紧享受这分秒珍贵的片刻,泪水沿着脸庞滑落,轻流过她仍火热的唇瓣。 季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是韩平的话点醒了他,让他想起要不是她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让她处心积虑安排好的计划付诸东流,今天他或许也会失去恕堇,成为最大的输家。 「季敖,你的这一吻,让我就算死也无憾了!」恕蕊睁开了眼,梦醒了,泪干了,她能享有这片刻的真心也就足够了。 「你不会死的,我们会永远成为好朋友的。」季敖目送着她离去,从她那深受感动的面容上,他总算了解,恕蕊对自己的爱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恕蕊离开会客室时,脸上是洋溢着笑容离去的,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或许这样的点水之吻不算什么,但就恕蕊来说,那像是上帝恩宠的福泽,从小没有得过真正幸福的她,这一刻,却是满足的。 季敖穿起了大衣,他这才深刻体会出,恕堇为何要这般疼惜她,而他,也更加确定的告诉自己,该怎么走这下一步了。 在恕蕊受司法单位调查的这段期间,恕堇的脸部也接受了第二次的精密整型手术。由于恕堇受伤的左脸颊处溃烂的程度非常严重,加上心思都放在恕蕊的官司上,让她复原的速度十分缓慢;即使在手术完成后,还是留有一块紫黑如半个手掌大小的疤痕,令她情绪变得浮躁易怒,就连季敖来见她,她也一律避不见面。 「梁小姐,孙先生来看你了!」护士小姐走进特别病房,当她才把话说完,恕堇一个枕头就丢了过来。 「叫他走,我不想见任何人。」 「没关系,让我来好了。」季敖轻声跟护士小姐道了歉,并轻轻将门给带上。 恕堇依然戴着那面从泰国带回来的金色面具,地上一面破碎的镜子让季敖不免叹了口气,不晓得要如何安慰她。 「我这一生就永远要戴着这见不得人的东西过日子吗?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恕堇歇斯底里的用双手捶打被子,微驼的背让她的身子看来有些苍老。 「恕堇,你不要担心,现在科技这么进步,一定有方法把你脸上的这疤痕去掉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冲上前去制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老天好像要给他们永无止尽的磨难似的,一波接一波的考验,从未间断过。 恕堇一把用力将他推开。「韩平骗我,你现在又要骗我,我的脸根本就没办法医好,戴这面具就是要我适应,告诉我它要一辈子跟定我了,对不对?」 「没有这回事,这种伤本来就要经过不停的手术才能做到完美,你现在就自暴自弃,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季敖再次要上前扶起她时,又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我就知道,我这张脸要是没有办法医好,你就会找出一千个一万个不要我的理由,我说得没错吧!」恕堇张开双臂朝四周乱挥,还扫掉矮柜上的两只水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了?你要我担心你妹妹,还要来看你这样颓废消沉,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你,而专心去帮恕蕊呢?」季敖也是蜡烛两头烧,这些日子他为了她们姐妹俩东奔西跑,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负担,也让他显得极为疲惫。 恕堇靠向他的身边,看得出难为他了,她两手轻触季敖的脸,对他低声下气地赔罪说:「我不该把气发泄在你身上,你为恕蕊的事已够烦了,我还这样对你大吼小叫的,你别生气,这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别人。」 「快别这么说了,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换成是我,恐怕会比你更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季敖抱她上病床,他能将心比心,任何脸部伤残的人,情绪一定会十分不稳定。这时候,他更要表现对她的关怀,几年的感情生活,怎能因此而闹僵。 「那你还会要一个丑八怪吗?也许这一生我就要戴着这面具过日子,你还会爱我、不嫌弃我吗?」躺在病床上的恕堇,这下才平心静气的想着她自从开了第二次刀后,就不断的对季敖发脾气,而他仍无怨无悔的照料她,心里有些愧疚。 季敖用鼻尖点了一下她面具上的鼻头,「我们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等你脸上的伤势好一些,我们就立刻举行婚礼;要是你还是不放心的话,要提前在下个月举行我也不反对,反正我爱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心、你的温柔、你的娴淑,这些都要胜过你的面貌好几千倍。当初会选你而没有选恕蕊,就是因为你拥有她所没有的善体人意,这才是我真正真正爱你的原因,了解吗?」 「可是现在的我并不能为你带来幸福,将来你的朋友、同事、甚至于你的父母,都不会赞成你娶我的。」她一想到这些现实面,微燃的希望之光又逐渐消失。 「过去我们是一株茎上的两朵相思花,只能遥遥相望,老是有一道叫做恕蕊的风将我们吹来吹去,就是不把我们俩吹靠在一起,有时还会刮起强风让我们的花瓣落得满地,等到我们的花又盛开,还是被她故意吹得摇摆不定,好不容易这风儿不吹了,你却要凋零了。有没有想过,今后我这朵相思花若孤伶伶的任风飘荡,直到落地腐烂,也没有人会理睬我,这感受,会比你现在好受吗?」季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爱情文学,也将自己比拟为相思花,希望能教恕堇别胡思乱想。 「我也不想凋零,我怕我自己会枯萎,这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恕堇听得懂他说的话,于是,更加的将他拥个满怀。 季敖摸着她一头黑亮的乌丝,心疼地说:「让我来灌溉你、给你养分,但是你也要坚强的面对阳光,这样我们才能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他给她一个自信的微笑。「明白吗?」 明白,她懂得他的心意,在内心深处她狂喊着千千万万个明白,她不再害怕,就算这一生终将生活在黑暗的角落,但季敖无怨无悔的真爱,教她能勇敢去面对一切的磨难。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乱发脾气,若是一张脸能换回你的爱和恕蕊的爱,我也该满足了。」她也不再期望自己的脸能回复以往的娇俏模样,那道心理建设,她会慢慢建立的。 两人在晕黄的灯光下就这样抱着入眠,这天晚上,恕堇睡得好甜好甜…… 隔天一早,季敖就迫不及待的赶到恕堇的主治大夫赵医生那儿问个究竟,为何恕堇的脸回到国内就没办法治疗得好,这对她后半生将造成极大的影响。 「赵医生,我记得要从泰国回来之时,那儿有一位韩医师告诉我,恕堇的脸伤回到台湾还是有办法治愈的,为什么已开过两次刀了,左颊的那个紫黑色胎记状的瘀块还是没办法消退?」坐在诊疗室的两个男人,脸上的神情都是紧绷得有如上电椅上的囚犯。 赵医生拿起恕堇的资料出神看着,最后才慎重的说道:「我们这里跟泰国那儿的天气不同,恕堇的脸只要一回到比较潮湿的地方,就会难以结痂愈合,还有……她自己也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有一块疤痕无法组织新肉,才会出现参差不齐的杂色肤质。」 「难道说不能用雷射或植新皮的方式让她那块疤痕不见吗?你也看得出来,恕堇原本是个漂亮的女人,一旦让她接受这样的噩耗,那层心理障碍,不是几年内就能平复的。」季敖不肯放弃任何一丝能挽救恕堇面貌完整的方法,日后就算他不计较,就怕有些有心人士会拿这来作文章、对她另眼看待。 赵医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这些方法做起来都窒碍难行。「雷射的方法会引起她将来晒太阳或碰到海水等刺激性物质时会有副作用,至于说植皮嘛……」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赵医生,你尽管说,是费用的问题吗?」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认为这样的手术一定很贵。 「那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那必须要用到同直系血亲的皮肤才能做这个植皮手术,而且捐出皮肤者,脸上可能就会有一块难看的凹痕,这是目前科技都还没有办法补救的。我想,这样无疑是挖东墙补西墙,不过是换个人受苦罢了。」 赵医生的精辟分析,让季敖一时间陷入一片茫然中。 直系亲属?恕堇也只有一个妹妹,再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是能徵得恕蕊的同意,那恕堇的脸就有恢复原貌、脱离面具的一天了。 「谢谢你,赵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季敖道了声谢,决定将这讯息告知恕蕊,他希望恕蕊能帮恕堇,让她早日脱离这种见不得人、离群索居的孤单生活。 「麻烦你转告她一下,我叫孙季敖,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当季敖来到恕蕊被羁押的囚房会客室,心急如焚的对狱警说着。 不一会儿,狱警走了出来,面带难色的对他说:「很抱歉,她不想见你。」 「请你告诉她,是有关她姐姐的事。」季敖仍不死心的对狱警说道。 「可是她……」狱警看着季敖那一张急迫的脸,也不免通融了一下。「好吧!我再去问问她。」 待狱警又回来时,才带着笑容说:「这样吧!她只想用电话跟你说话,不想跟你面对面。」 「好的,那麻烦你了!」 几分钟后,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恕蕊的声音。 「恕堇她怎么了?」从电话里传来了恕蕊虚弱的声音。 「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季敖听出了不对劲,那声音哑得像是喉咙被割破一般。 恕蕊抽了一下鼻头,强自挤出笑语:「没……没什么,牢里的被子当然没有外面来得暖和,当然会感冒,没事的。」 季敖乍听之下,心头顿时酸了起来,曾几何时,他也会心疼起恕蕊来了。 「恕堇怎么了,你不是要来跟我说恕堇的事吗?」她提醒了季敖。 季敖回过神,接话接得有些恍惚:「是……是恕堇的事!」 「姐姐的伤还好吧!唉!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想姐姐一定会怪我。」恕蕊在狱中,每天都受着良心的鞭笞谴责,她早就有预感,迟早恕堇也是会怪罪她的。 然而,季敖的回答却出乎恕蕊的意料之外。「不是你想的那样,恕堇还是很关心你的官司,她早就请好律师准备要替你申辩,况且品蓉的死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是你所为,你不要尽往坏的方面去想。」 「可是……你明明知道那件事是我做的。」恕蕊猛的咳了两声,好像还听得出吐痰或呕血的声音。 季敖越听越觉得诡异,加上她又不想跟他见面,这样的层层疑虑更让季敖想一探究竟。「恕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这回事,你……你快说姐姐怎么了,不然,我头有点晕,想回去休息了。」 季敖隔着电话,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猜测恕蕊的情况,索性先放弃追问,将恕堇的问题简述了一遍。 「你说姐姐的脸需要用直系亲属的皮肤移植才有复原的可能?」这句话恕蕊又重复了一次,她大概已猜出季敖这趟来所为何事。 「我知道这对你会有很大的伤害,可是也只有你能救恕堇,我了解你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恕堇,但我求求你,她的后半辈子幸福都掌握在你手上,等你出狱后,我和恕堇都会接你跟我们一起住,就算你不工作,我们也会照顾你一辈子。恕蕊,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你!」季敖声泪俱下,今天她们姐妹俩会落得这样的地步,他也不想说谁对谁错;也许是前世的孽债,让她们今生来偿还。 「你还是很爱姐姐的,对不对?」恕蕊哽着嗓音道。 那一声如控诉般的泣音,在季敖的耳中徘徊萦绕,听得让人闻之鼻酸。 季敖不想直接面对这个话题。「我和恕堇都会常常来看你的。」 他那答非所问的态度,又给了恕蕊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笑得有点悲凉,明白这是上帝给她的惩罚,随即说了一句令季敖也听不太懂的话:「你和姐姐不用再来了,我想……映在脑海中的那份思念也许比较美吧!」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强自振作起精神说:「你随时找医生来,我会尽力配合就是了,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你说,我一定会做到的。」 「在手术的期间,你和恕堇都不准来见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好……咳咳……」一句话还没落下,恕蕊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 「恕蕊!」 「没事的,那就这样了,我只能跟你说,需要的话……就要快一点。」不等季敖回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喂!喂喂……」任凭季敖再怎样叫喊,恕蕊已没有任何的回音。「她到底是怎么了?」季敖只觉恕蕊说起话来没头没尾,但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恕堇身上,也让他无暇分心来揣测恕蕊话中的涵义。 他欣喜若狂,想迫不及待的将这好消息告诉恕堇,等到她的脸治疗好了,他们又可以像以往一样生活在一起。这一天,终于在季敖的殷切期盼下,渐渐的靠近了! 恕堇第三次的手术,是在季敖半唬半哄的情况下进开刀房的,季敖也没跟她提起捐赠皮肤的人是恕蕊,而是告诉她有一位车祸快死亡的女子,愿意签下同意书将皮肤捐出来给她,连赵医生也配合着季敖,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她,他们都希望恕堇能在无后顾之忧的心理下,顺利的来完成这次的手术,也不枉恕蕊的一番心意。 「恕蕊那边的官司如何了?」进开刀房前一刻,恕堇还惦记着恕蕊的事。 「没事的,那把凶刀我已经丢到大海里了,我就不信警方有能力可以大海捞刀,或者是把海水吸干,我想恕蕊顶多被判个几年的徒刑,再经过假释,很快就可以出狱了。」季敖轻抚着恕堇的额头,摘下面具的她,看来自然多了。 「季敖,你为我们姐妹俩做得太多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恕堇绽开好不容易见到的笑容,两眼凝视着季敖,想将他的容貌牢记心底,这是她一生中选择爱上的男人,他是一个如此好的男人,难怪恕蕊也要争得他的宠爱。 「傻瓜,我今生最黄金的岁月都陪着你们姐妹俩走过来,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能改变恕蕊的个性,让我们三个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令我开心的事?」季敖亲了下恕堇的额头。 「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来表达我心里的那份感动,你能原谅恕蕊,不再计较她曾做过的一切荒唐事,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你现在可以渐渐了解,她其实是不坏的,对吧!」恕堇最窝心的就是季敖能不计前嫌的接纳恕蕊,虽不知这样的转变从何而来,但至少这些顾虑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争端发生了。 「别说那么多了,赵医生说,这次的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捐皮肤的女子,她的肤质跟你的一样好,你可要对自己有信心,别辜负人家的这一番心意。」季敖深吻了恕堇,在医护人员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让她进入手术房。 「手术中」的灯开始亮了起来,另一边的恕蕊也穿好了开刀服,从另一个房间进入。季敖这样善意的欺骗,也是为了恕堇着想,他坐在长廊的座椅上,低头为这对姐妹祷告着。这样戏剧化的人生,对季敖而言太复杂了,但愿两人出了开刀房后,就像拂晓后的黎明曙光,温暖的照耀着冰冷的大地。 经过漫长的七个小时,精密的显微整型手术终于告一段落,首先被推出开刀房的是恕堇。焦急等候着的季敖立即奔上前去,拉住赵医生便问:「这次会不会完全成功?」 赵医生摘下口罩,露出自信的笑容。「很成功,连我都觉得意外,恕蕊的肤质和恕堇的吻合度相当高,所以不出一个礼拜就可以还她原有的面貌。」 「这太好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季敖掩不住心中的兴奋。 「可以是可以,但别让她大笑,伤口刚处理好,不适合太过剧烈的拉扯……」 赵医生话还没说完,季敖早一溜烟的跑进病房,他忍不住想亲口告诉恕堇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从此,她可以脱离那张金色的面具,展开全新的生活了。 病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连季敖踏进去的鞋跟声也听得一清二楚,金色面罩还暂时附在恕堇的伤口上,因为怕会引起细菌感染,大概还要一星期才能将它拿掉。不过,至少那不是永无止尽的恶梦,不再困惑着恕堇一生了。 「季敖,是你吗?」恕堇虽然刚开完刀,意识仍有些昏沉,但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让她的意志力又高昂了起来。 「是我,亲爱的。」季敖的话里带着愉悦。 他附在恕堇的耳畔,轻声说道:「感觉如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不是都不见了?」 「嗯,不知怎么的,那种舒畅感好久都没有了。」 「我说得没错吧!你这次一定会成功的,连赵医生刚刚也说了,从来没看过有这么密合的肤质。」他边撩着她的头发,边看进她眸中的那份光芒。 「我想过一阵子,等恕蕊的案子告一段落,我们也要亲自去人家府上答谢一下,这样的恩情,实在让我们不得不当面言谢。」恕堇深深体会到人间处处有温情。 季敖愣了一下,他随口搪塞了一句:「他们说过,这是为善不欲人知,又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要去答谢他们,要不然又要勾起他们伤心的往事。」 「说得也是,那我们真是碰到好人了。」 季敖从恕堇的脸上看得出来,崭新的人生又让她燃起了希望,想必恕蕊要是看到,一样会觉得这样的姐妹情深,才是真正的手足之情吧! 就在季敖为恕堇拉开窗帘的同时,一名实习医生慌张的走了进来,他在季敖耳边嘀咕了两句,只见季敖面有难色,双眉皱得老紧,灰霭霭的阴霾罩去他才刚浮现的欢颜,看来这位实习医生所带来的消息似乎不是太好。 「恕堇,外头有人找我,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一下。」他困难的让自己尽量保持微笑,可他心里却慌得很,这样的讯息的确来的不是时候。 就在季敖走出病房时,恕堇心口也出现绞痛的情形,她隐约的感应出这是只有在双胞胎的其中一方有危急时才会有的反应,这一瞬间,她彷佛找到了那把神秘保险箱的钥匙,察觉到所有的真相与事实。 恕蕊,你可要好好坚强的活下去…… 她抚摸着那片属于恕蕊的东西,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 尾声 一星期后。 恕堇脸上的疤痕结痂全部脱落,不过,恕堇仍坚持要戴着那张金色的面具。 就在恕堇拆线的前一天深夜,恕蕊走了,死因是急性肺气肿。 季敖早就在上一次的电话对谈中探出端倪,只可惜,那时候他的心都放在恕堇的身上,以至于疏忽了恕蕊的病情。难怪她一直不肯跟他见面,甚至于在开刀的时候,也不准他去见她,原来是怕让他看到她病入膏肓的模样。 另一方面,她在监狱的短暂日子里也自我发觉这是她应有的报应,也心想与其苟活在这人世间受人唾骂,不如潇洒的带着一身臭皮囊离去;这一生,她也没有抱着什么大的希望生存下去,她对不起恕堇、季敖、品蓉,也辜负了父母亲的栽培。这样的坏事做绝,让她不再留恋这世间,只希望至少在离开之前,还能弥补一下对恕堇的亏欠,也算是填补一下内心的缺憾。 恕蕊走后的一个星期天早晨,恕堇要求季敖带她到滨海公路上的一处小峭壁旁听海,以前恕蕊的心受创伤的时候,总会一个人跑来这儿自我疗伤;现在,她多希望听到恕蕊倾诉的声音,与大海一同陪她呐喊,狂泄心中被压抑的委屈。 「就是这儿了!」 今天的天气有点吊诡,明明是个大晴天,却见乌云团团阻在太阳的两侧,只让它露出微微的金光,照得海平面有些晶亮闪烁,又有些冰冷黯淡,加上风势有些骤急,让季敖一下车就搂着恕堇不放。 「好冷喔!」季敖不免将领子内翻,护住外露的颈子。 「恕蕊现在应该比我们更冷,她走得那么痛苦,死前又让她接受皮肤移植的手术,想想小时候她已够可怜的了,而现在才不过二十五岁,又离开这令她失望的人世间。我这做姐姐的好像从来没帮过她什么,季敖,我是不是个坏姐姐?」她遥遥望着远方的一片水天一线的海面,任风在她发丛间玩捉迷藏。 「你别自责了,这只能说是她的命,我们在她的生命里兜了个圈子出来,现在又能在一起。我想,我们应该能比一般男女更能体会出这段感情的可贵,因为有恕蕊给了我们这样严格的考验,我们今后更要疼惜对方,不要让恕蕊在天上也感到遗憾。」季敖从后面一把搂紧恕堇,火热的胸口贴着她的背,灌入他源源不绝的热情。 「你说得也对,要不是恕蕊刺激着我们两个,也许我们的爱还是停留在表面的阶段,永远都体会不出爱的真谛,而我也永远没有那个勇气去了解,爱一个人该是勇往直前去追求,才是一种真爱。」说完,恕堇将金色的面具卸了下来。 季敖不懂她这举动所为何在,疑虑问道:「为什么到今天才要将面具摘下来呢?」 「我只想告诉恕蕊,今后我再也不畏缩、不逃避,要轰轰烈烈的跟你谈恋爱;我要学恕蕊,今生今世都黏着你不放,不再躲在面具后面被动的让你来疼我。这是恕蕊给我的崭新人生,她让我明白,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才行。」她将面具拿在手中,过去的那个梁恕堇已随着恕蕊的离去而消失在尘埃中;现在的她,不但有恕堇的温柔,还有恕蕊的热情。 这样重新出现在季敖面前的人,令他觉得焕然一新,好像同时和两姐妹在谈恋爱。 「我该叫你恕堇还是恕蕊呢?亲爱的小女人?」季敖发觉,原来她一直戴着面具是要给他一个惊喜。看着神采奕奕、一脸笑意的她,他忍不住拥着她的身躯,享受着她带给自己那种不同以往的感受。 「随你吧!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一团解不开的谜了!」她轻轻将手中的金色面具朝空中一抛,随着海风的吹拂,静静的落在海面上浮沉。这时,一道金色的阳光从厚云中洒下一束光芒,将金色的面具照得通明亮丽。 一对俪影相拥在充满金光的暖阳下,看来,这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解不开的迷思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