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夫婿》 纯属巧合 杜若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当初在写这本书时,就想着一定要把这句话写在序文里。因为这个故事是借了满清两百多年历史中的一小段来写的,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算是窜改历史啦,而这种写法也不算新奇。但我是个非常喜爱历史的人,下笔的时候还是尽量的忠于史实,这实在是自讨苦吃,因为终究还是「纯属虚构」呀! 爱情小说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建筑在梦想之上,浮游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事不也就是如此吗?啊,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话呢?八成是天气热了,人也变得浑浑噩噩。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就会想要疏懒怠惰,打开电脑也只想上网遨游,所以写稿的进度变得有如老牛拖车,一步慢过一步。当然这样是不行的,只是在学生时代曾被老师点名为散仙的自己,好像也不可能突然的就奋发图强起来。 最近手上在写的仍是一本现代稿,我想以后大概都会以现代的小说为主吧!写古代小说比较麻烦,尤其是牵扯到历史时,找的资料怎么样都不够用呐!而我也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适合写古代小说,这种情形真是当初栽进写作世界时始料未及的事。那么或许这本古代小说,会是我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一本呢(这么说好像夸张了些,不写古代稿大概只能归于一个字──「懒」)。既然如此,还希望诸位读者们多多的捧个场了。 最后再覆述一次:「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会这么强调的原因,纯粹是胆小怕事,担心会被人家说我乱七八糟写啦! 第一章 清乾隆年间正月 天子脚下的北京城堪称是全国最繁华热闹的城市,尤其是到了正月时分,年节的气氛更是浓烈得不得了。 虽然天气严寒,但在北京城的大街上仍满是游逛的人潮,踩着一地的积雪,人人身上皆穿着新裁的衣裳棉袄,扶老携幼的出门拜年。沿街的店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货,路边的小贩吆喝着招揽生意,处处张红挂彩,显得热闹非凡。 「公子,公子!」 一名做书僮打扮的少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慌慌张张的拉住了另一名身着华服的少年。那名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衣着虽简单,但料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够穿得起的,光看他帽子上镶的那块翠玉就知道价值不斐,而他本身亦散发着一股自然的贵气,路过的旁人不免猜测这名少年绝对是出生富贵之家,搞不好还是哪个王侯之家的亲贵呢! 在北京城,老百姓早看惯了那些皇亲贵族,倒也不希罕多瞧几眼,只是眼前的这名少年实在是令人不禁要多打量几眼,毕竟像他那般出色的人品样貌并不常见;他有着一张十分俊俏的面孔,一双盈亮的大眼灵活生动,而且唇红齿白的,细致白皙的肌肤绝不逊于姑娘家。 被唤作公子的少年停住脚步,轻斥道:「别这样大声嚷嚷,你是打算让人看戏吗?」 书僮放开了他的手,「对不起,格格。」 「你说什么?」公子扬起了眉。 「啊,不是!我是说公子,对不起,公子。」书僮慌乱的说道。 「唉!」漱玉摇摇头,望了望周遭熙来攘往的行人,再看了眼跟她同样扮男装的贴身丫鬟杏儿。「算了,有什么事吗?」 杏儿皱起了一张小脸,「格……我是说公子,您走慢一点好不好,人这么多,待会儿如果走散了就不好了。」 漱玉笑着睨了她一眼,「走散了你就自己回府不就成了吗?」 「别开玩笑,弄丢了主子,教奴婢怎么敢回去啊?」杏儿一脸惊恐的说道。 漱玉闭了闭眼,无奈的道:「谁说我会弄丢的,我难道不会自己回去吗?」 「可是……」 「算了,算了,带你出来真没意思。我知道了,我会走慢一点,你就走我旁边吧,省得你跟丢了。」 「是,公子。」杏儿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漱玉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主仆两人便继续往前逛去。蓦地,一个摆满了古玩玉器的摊子引起了漱玉的注意,她拉着杏儿挤到摊子前,兴致勃勃的观看着桌面缎布上摆放的物品。 「杏儿,你瞧这个。」漱玉拿起了一把外貌看来十分古朴的匕首,仔细端详。 杏儿在旁边打量了半天,想不透格格怎么会看上这样不起眼的东西。 「老板,这个多少钱?」漱玉抽出了匕首,发现刀刃十分锋利。 「啊,公子,您的眼光真好!」有些福态的中年老板笑眯眯的说着。「这把匕首可是个好东西呐!它的样子虽不起眼,但可是相当有来历,是出自前朝铸剑大师之手哩!今日被公子看上,打个对折算五两银子就好。」 「五两?」杏儿低呼,忙扯着漱玉的衣袖,「公子,这老板坑人嘛,这种破铜烂铁哪要这么贵,您可别被骗了。」 漱玉朝杏儿笑了笑,转头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这样行吗?」 「别说笑了,公子。」老板陪着笑脸,「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钱了,您就高抬贵手,这样的好东西难得遇上呐!」 「便宜吗?」漱玉耸耸肩,「三两吧!不成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差这样东西。」 最后,生意顺利成交,漱玉十分开心的把玩着那把匕首,一旁的杏儿却皱着眉头咕哝:「公子,这么贵干嘛还要买,那个老板明明就看准了咱们是凯子嘛!」 「我知道。」漱玉不以为意的道:「但这的确是个好东西呀,反正也没多少钱,又何必太过计较。」 杏儿叹了口气,三两银子够一个平常家庭过一个月呐!但生于王侯之家的漱玉格格想必是不能明了的。 「哎哟!」杏儿冷不防地被人撞了一下,痛呼出声。 倏地,漱玉眼睛直盯着那名撞到杏儿的小男孩,一边问:「杏儿,看看钱袋还在不在?」 她话声未落下,那名小男孩已钻进了人群之中。而杏儿这时也发现钱袋不见了,马上扯着喉咙大喊:「小偷!抓小偷啊!」 主仆两人一起追了过去,杏儿是一脸气急败坏,大声喊着抓贼;漱玉却是一脸的兴味盎然,有些凑热闹的跟着在人群中钻着。 「抓贼啊!」 漱玉对于捉到那名小男孩并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儿的巷道她们不比这小贼熟,而旁人大多只顾着看热闹,不太可能会伸出援手。 但援手出乎意料之外的出现了,漱玉猛地煞住步子,她身后的杏儿煞车不及的撞上了她的背。 「他偷了你们的东西吗?」 伸出援手的人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左手抓着那名小男孩的手臂,尽管小男孩挣扎个不停,他的手却未动分毫。与他高大的身形比起来,小男孩显得瘦小可怜。 漱玉往前迈了一步,好奇的打量着这名见义勇为的男子,发觉他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和一张十分好看的面孔,皮肤是晒得很漂亮的古铜色,完全不同于王爷府邸里那些娇生惯养的贝勒、贝子们。他的器宇轩昂,隐隐透着一股傲气,却不致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看他的打扮不似京城的人,倒像是关外蒙古的装束。 只听他开口又道:「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漱玉转头看向杏儿,发觉她盯着眼前丰采绝伦的美男子看傻了眼,根本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漱玉暗推了她一把,转头说道:「他刚刚扒了我们的钱袋。」 「是吗?」他看向那名男孩,「你是要自个儿拿出来,还是要我搜你的身?」 这名男子并未特别加重语气,但他天生具有的威严气势使男孩自动的交出了钱袋。他接过钱袋,放开男孩的手臂,说道:「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男孩惊惧的点着头,而获得自由后,他一副想拔腿开溜却又有所顾忌的模样,眼睛在男子的身旁左右来回打量着。 透过男孩的目光,漱玉这时才注意到男子的身旁站了两个人,是两名身材更为高大威猛的武士,其中一名蓄了满脸的胡子,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她奇怪刚才自己居然会没瞧见这么惹眼的两人。 那名英挺不凡的男子将钱袋递给漱玉,叮嘱着:「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低头看着那只朝她伸出来的手,漱玉怔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接钱包,一伸出手发觉自己白皙细嫩的手与他黝黑厚实的手形成了强烈对比,她加快动作拿过钱袋,不意却使两人的手有了短暂的碰触,她连忙收回手,双颊不自禁的飞上了抹红霞。 她抬起头,发现那名男子正怔忡的盯着她的手瞧,一时脸上一阵燥热,心也不知为何的怦怦跳着,她声如蚊吟的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那名男子微挑起眉,似乎没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须臾,漱玉感到心跳似乎和缓了些,才又开口道:「谢谢你帮我们拿回钱袋。」 「不客气。」那男子笑了笑,指着那名男孩,「既然你们拿回了钱袋,那么是否能让这位小兄弟离开呢?」 漱玉看向那名显得惶惶不安的小男孩,正要点头时,身后的杏儿却喳呼道:「怎么能这样放他走呢?他偷了我们的钱袋啊,是一个小偷呢!」 「杏儿!」漱玉蹙起了眉。 男子扬了扬眉,问:「你的意思是要将他送官?」 「不!」漱玉连忙摇头,「就依你的意思,放他走吧!」 「公子!」 漱玉有些不悦的瞪了杏儿一眼,「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既然拿回了钱袋也就不要太为难人,他还是个孩子,在这样的天气还穿得这么单薄,他必定有他的苦处,我们又何须逼人太甚!」 杏儿看了男孩一眼,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 漱玉向前走了一步,自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拿去吧!别再去偷人家的东西,好好做些事也行。」 男孩犹豫的看了漱玉一眼,见她笑容满面,才伸手接过;他又转头望了望,一溜烟的便跑走了。 「公子,您瞧,连个谢字也不说。」杏儿抱怨道。 「算了。」漱玉转向那名相助的男子,「真是多谢你了。」 「哪里,以后出门的时候可得当心点。」他微笑的叮咛着。 「我晓得。」 「那么告辞了。」 「啊,等等。」漱玉连忙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男子停住了脚步。 「这……」漱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开口留人,情急之下,脱口道:「为了感谢你的出手相助,我想请你们一道用个饭。」 男子唇角微扬,「不用客气,我们另外与人有约了,何况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也用不着如此盛情相谢。告辞了。」 那名男子说完便带着他身旁的两名武士离去。 漱玉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格格?」 漱玉回过神来,发觉杏儿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什么事,杏儿?」 「格格,怎么啦?」 「没什么,我们回府吧!」 漱玉和杏儿自后门悄悄的溜进「郑亲王府」,两人蹑手蹑脚的走着,直到抵达了漱玉所住的院落。 「我想应该没人知道我们出去吧?」漱玉步履轻快的踏上积雪已然清扫过的青石小径,心情显得很轻松。 「是啊,格格,赶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不然让人撞见就不好了。」杏儿在一旁附和道。 「木梨!」漱玉扬声唤着另一名侍女的名字。 小阁楼的门被推了开来,步出了一名年轻侍女。她一见到漱玉,连忙上前请安行礼。 漱玉摆摆手,「免了,怎么样,有人来找过我吗?」 木梨回答道:「回格格的话,贝勒爷来过一趟。」 「你怎么跟他说的?」 「这……奴婢照格格的吩咐,说您上承亲王府去了。」 「是吗?」漱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进屋里去吧!」 「格格……」木梨一脸的犹豫之色。 「怎么啦?」 「小妹。」 一个低沉的男音自她身后传来,漱玉吓了一跳,飞快的旋过身子,脸上堆满了心虚的笑容,说道:「哥,找我有事吗?」 阿济格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漱玉,扮成男装的她,看起来倒还真像是他的弟弟,而非妹妹。只可惜漱玉的身高稍嫌矮了些,才到他的肩膀而已。 「你穿着这身衣裳上承亲王府去?」阿济格笑谑地道。 「这……」漱玉一时语塞,最后决定耍赖到底。「是啊,不成吗?」 阿济格拍了拍她的头,「真是服了你,居然能睁眼说瞎话。刚刚承亲王府的萨哈连来找你呢!你们在承亲王府没碰头吗?」 「不来了啦,哥,你明知道我没去承亲王府嘛!」漱玉跺了跺脚,「老实告诉你,我刚刚到天桥那儿去逛了。」 阿济格皱起了眉头,「怎么又跑到那种地方,不是跟你说过天桥那儿龙蛇混杂的,要你别往那里跑吗?」 漱玉不在意的耸耸肩:「放心啦,不会有事的,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阿济格摇了摇头,「总之,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再带你去吧!」 「真的?」漱玉开心的抓着他的手猛摇。 比她年长五岁的阿济格一向十分宠爱她,只是他自从被皇上封为贝勒之后,便常常出入皇宫,大半的时间都不在王府,连过年的这段期间,都得奉旨去陪伴蒙古都尔伯特部三车凌派来的使者。 漱玉放开了他的手,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但你有这个时间陪人家去玩耍吗?」 阿济格微微一笑,「当然有。只要你事先告诉我,我一定抽出时间。」 漱玉噘着嘴,虽然有些不太满意,但她也知道阿济格这么做已经尽力了,遂岔开话题问道:「萨哈连找我有什么事?」 「他邀你明天一道去西郊骑马,我已经代你拒绝了。」 「为什么?」漱玉微讶地道。 「因为你明天要陪我一块儿进宫。今天见到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正念着你呢,说你很久没进宫,都快过完年了,你也不会进宫去请个安。」阿济格回答道。 漱玉笑了笑,「进宫很麻烦呀,规矩一大堆的,我不喜欢嘛!」 阿济格摇摇头,笑道:「但太后可是很喜欢你的。」 「我知道,明儿个跟你一块进宫就是了。」 阿济格点了点头,「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省得让阿玛额娘给瞧见了,你又要被训一顿。」 「是,贝勒爷。」漱玉嘻嘻哈哈的跑进房去换衣服。 翌日,阿济格带着漱玉一块儿进宫。由于当今的太后是郑亲王福晋的姨母,因着这层亲戚关系,太后娘娘对阿济格和漱玉也格外宠爱。而这对兄妹不但长相出色,又都聪明伶俐,更是十分讨太后的欢心。 阿济格向太后请安后,便先行离去陪伴自蒙古来的贵客,留下漱玉陪太后说话聊天。 「太后,外面天气这么好,我们别在屋里坐着,我今天准备了节目要表演给太后您瞧呢!」漱玉笑眯眯的说道。 「哦,是什么?」太后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回太后,我今天特地带了冰鞋来。」 太后欣喜的点点头,「那好极了,在宫里也确实闷得慌,咱们就到外头去吧!」 太后命令一下,霎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没多久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到紫禁城外的北海湖畔。 漱玉则先行去换装,将一身厚重的礼服换下,穿上先前准备的服装,再套上一件狐毛边的斗篷,穿上冰鞋。 完成装扮后,她便滑入已结冰的北海湖中。太后一行人则端坐在湖畔的座椅上,太监宫女环伺左右。 漱玉本身有一些功夫底子,而她的师父就是哥哥阿济格。漱玉选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冰面,站定之后,朝在湖畔的众人挥了挥手,兴奋地道:「太后,我要开始表演啦!」 见太后微笑颔首后,漱玉便开始在冰上溜了起来,她的姿态曼妙,身手轻灵,粉红色的斗篷在身后迎风飞扬,漱玉配合着轻功,不时来个旋转跳跃,在冰上的身影就宛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 漱玉溜得兴致高昂,湖畔的众人也看得十分尽兴,不时鼓掌拍手叫好,场面显得热闹非凡。 吸引了其他来到湖畔附近的王公贵族们也被吸引住了目光。 站在太后身旁的萨怡格格显得很是羡慕,「漱玉溜得真是好,看来我得找她拜师学艺才成。」 一旁的固伦和敬公主附和道:「是啊,干脆我们大伙儿都来学一学,人多溜起来岂不是更好看吗?」 太后一听,频频微笑点头,心情十分开怀。「赶明儿你们几个一起下去溜,溜得好的哀家有赏。」 此时,漱玉又一个跳跃,众人正鼓掌叫好之际,降落在冰面上的漱玉却传来一声惊呼,只见她的身子突然陷了下去,一下子便消失在湖面下。众人见状都大吃一惊。 「漱玉!」 「格格!」 「太后,怎么办?」萨怡惊慌地喊着。 「快,快过去救人呀!」太后着急的站起身。「好端端的怎么冰上会破了一个洞呢?快救人呀!」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太监、宫女、侍卫,都连忙往冰面上奔去了,只是冰面并不好走,立时,不少人跌成一团。 「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阿济格!」太后又惊又喜的看着乍然出现的阿济格,连忙说道:「漱玉掉到湖里去,快去救她呀!」 「什么!」阿济格脸色大变,迅速施展轻功身法便往冰面奔了过去。 阿济格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奔至出事地点,只见冰面上破了个大洞,一群人正围在四周嚷嚷着。 「人还没救起来吗?」阿济格排开众人,脱了外衣便要跳下去。 「等等,贝勒爷!刚刚已经有个人跳下去了。」一名宫中侍卫拉住了阿济格。 「可是……」阿济格闻言犹豫了一下,想到湖水极寒,不知下去的那人行不行,想想还是打算往下跳。 「啊!上来了,上来了!」 阿济格煞住步子,紧张的望着那自水中浮出来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大口的喘着气,强健有力的手臂将毫无反应的漱玉推上前。 「巴桑!」阿济格讶异的喊道,一边连忙将漱玉拉上来,众人也在一旁七手八脚的帮助那名男子上岸。 刚离开冰冷湖水的两人浑身都湿渌渌的,阿济格将漱玉抱在怀中,紧张的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 「漱玉!漱玉!」叫了几声,漱玉始终没反应,阿济格的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他害怕的望着那名将漱玉救上来的男子。「巴桑?」 「放心,她还活着。」巴桑拨开湿湿的头发,「只是你若还不马上换掉她身上的湿衣服,并尽快给她取暖的话,情形恐怕就不妙了。」 经他一提醒,阿济格马上抱着漱玉飞奔离去。 第二章 漱玉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眼睛四处溜转一周,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她动了动,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疼。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天呐!她居然掉到结冰的湖里,她怎么也没料到那里会有一块冰面那么薄,那绝对是新结的冰面,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在那里凿了个洞,害她掉下去。想起那冰冷的湖水,她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她记得自己掉入水中后便一直往下沉,尽管她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但身上的衣物却纠缠着她,令她动弹不得;而湖水又那样的冰,她的一口气也将用尽…… 她是什么时候丧失意识的呢?蒙胧中似乎有人拉住了她,她感到自己置身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令她十分有安全感,便安心的闭上了眼。 是谁救了她呢?漱玉坐起身,惊动了一旁站立的宫女。 「格格醒了!快去通知太后!」宫女疾呼道。 漱玉抱着头,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 「格格,你还好吧?」太后身旁的宫女彩莲一脸关切的扶住她。 「嗯。」漱玉不敢再乱动,慢慢的抬起头,「这是什么地方?」 「回格格的话,这是太后的寝宫。」顿了一下,彩莲继续说道:「格格昏迷了三天,太后十分担心呢!」 「三天?」漱玉惊呼出声,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太后驾到!」 蓦地,门外传来一道高叫声,漱玉没有时间细思,一群人便涌了进来。房内的几名宫女都连忙下跪请安,漱玉想要下床请安,却被太后伸手按住。 「你身子还没好,就免了吧!」太后在床榻边坐下,关心的询问:「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太后。」漱玉一脸的羞涩。「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太后宠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那时哀家还真是吓坏了,幸好你人没事,要不然哀家还真不知要怎么跟你额娘交代。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阿玛和额娘了,阿济格人在宫里,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 没过多久,阿济格便赶来了。他身旁还站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将漱玉救起的男子——巴桑。 两人先向太后请安后,才来到漱玉床前。 「漱玉,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阿济格问道。 「除了头有些疼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好。」漱玉一边回答,一边则好奇的打量阿济格带来的人,此时她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不禁发出了低呼声。 「怎么了,漱玉?」 漱玉指着巴桑,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名俊朗英挺的男子不就是那天在天桥遇到的那位吗?他怎么也在皇宫呢? 此时,阿济格开了口:「漱玉,这位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的名字叫巴桑,是这次都尔伯特派来的使者的护卫,那天你掉入湖中,幸好是巴桑及时跳入水中将你救起,否则今日不知会变成怎么样的局面。」 漱玉看向那名叫巴桑的男子,发现他正好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怔了一会儿。漱玉连忙垂下眼睛,原来是他救了自己,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巴桑凝目注视着那张苍白美丽的面容,虽然有些病容,却无损她的清丽动人,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令人几乎要怀疑那日在冰面上的如精灵般飞舞的身影真是眼前的女子吗?看着看着,他有些困惑的轻皱起眉,为何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呢?他与漱玉格格应是第一次见面啊! 阿济格困惑的看着他们两人,怎么他们都不说话呢?这漱玉也太失礼了,居然连声谢谢都没说!他轻咳一声:「漱玉,那日巴桑将你救起之时,你几乎快没气了,湖水又那么冰冷,你们俩一上岸,身上的水珠就开始结冰了。」 阿济格一边说一边给漱玉使眼色。「你后来连续发了两天的高烧,幸好巴桑的底子好,一点事也没有,否则那样冰冷的湖水一般人早受不了了。」 看着阿济格的挤眉弄眼,漱玉才会意过来,连忙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巴桑带着一丝好奇的眼光瞧着她,「哪里,是格格福大命大。」 「巴桑。」太后开口说道:「你救了漱玉,哀家尚未好好的赏赐你呢!」 「太后,这不算什么。」 太后看着巴桑,他是这次三车凌使者的护卫之一,他若仅是个护卫,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样气度不凡、俊朗伟岸的男子不该屈就于那样的职位啊! 「这样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哀家能做到的,尽管开口吧!」 巴桑不卑不亢的回道:「太后,卑职并不缺什么。」 太后略微挑起眉,「哀家可以给你金银财宝、佳人美眷,这些难道你都不需要吗?」 巴桑微微笑了笑,「这些卑职宁可凭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漱玉忍不住开口:「太后,漱玉的命这么有价值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的命这么值钱呐!」 太后闻言不禁莞尔,「瞧你说的,你的命当然值钱了,一个格格的命怎么会不值钱呢!你的命可是珍贵无比的呀!」 漱玉浅浅一笑,「是太后厚爱了,我想只要是人命都是有价值的,而漱玉只是刚好生于王侯之家罢了。」 漱玉的这一番话,令巴桑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 太后听得十分欣喜:「你真是个懂事的丫头,让人不喜爱都不行呐!」 阿济格适时的插了话,「太后,既然您老人家这么喜欢漱玉,就让她留在宫里多陪您几天吧!」 「也好,反正她的身子也还没痊愈,就让她留在宫里休养几天,也可以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 漱玉一听暗叫不妙,看来暂时是无法回王府了,并非她不愿意陪伴太后,只是待在宫中的确是有些闷呀!阿济格这家伙真是害人不浅! 趁太后没注意的时候,她狠狠的瞪了阿济格一眼,收回目光时却对上了巴桑那深邃盈亮的黑眸。呀!被他瞧见了,不知他会怎么想?漱玉鼓起勇气再往他看了眼,却见他俊美的面孔上挂着淡淡笑意,她怔了会儿,没来由的脸上蓦然一红。 「漱玉,你怎么啦?」太后见她神色有异,关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 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太后低叫一声:「啊,哀家也太胡涂了,你才刚醒来,不能让你太劳累,我们先离开吧!让漱玉好好休息。」 太后转身对身旁的宫女、太监们吩咐了些话,不外乎要好好照顾格格之类的,又嘱咐御膳房准备各类药补、食补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漱玉在皇宫待了七天才回到郑亲王府,她的身子休养了两三天便已完全康复,只是太后非常喜欢她的陪伴,又多留了她几天。漱玉好不容易出了宫,正想可以去外头走走逛逛时,没想到郑亲王早已安排好了节目,就等着她出宫而已。 郑亲王济尔德克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的一双宝贝儿女,阿济格是出了名的文武全才,甚为乾隆皇帝所器重。漱玉亦是色艺兼备,她的美丽与聪颖使她成为北京城王侯亲贵子弟们热烈追求的对象。 而漱玉是郑亲王府的掌上明珠,对于救了漱玉的巴桑,王府上下自然是十分感激。但巴桑已言明不接受任何赏赐,于是济尔德克便决定设宴款待巴桑,就只等漱玉自皇宫归来。 由于巴桑的身分是三车凌使者的护卫,郑亲王遂又另外请了使者玛什巴图赴宴。王府准备了丰盛的筵席招待二人,席间自是免不了要谈及那日巴桑救起漱玉的情形。 漱玉虽不怎么乐意听到自己的糗事,听了之后却仍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那天阿济格和你们一起到北海湖畔的,为什么救我的不是阿济格,而是你呢?」 巴桑恭敬的回答:「那日我们一行人经过湖畔,瞧见你落水,我那时也没多想,只想要赶快救人,便赶了过去。」 阿济格面有惭色的说:「我瞧见太后在那儿,便先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漱玉了然的点点头,「哥,你居然认不出我来!」 听出她话里兴师问罪的意味,阿济格连忙陪笑:「我哪知道才一会儿的工夫,你便换了个样子跑到北海湖上去溜冰呢!」 郑亲王福晋开口道:「漱玉,你也该小心点才是,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额娘,这哪会危险啊!现在又还不到融冰的时候,我哪知道冰上会有个洞呢?我也是为了让太后开心嘛!」漱玉急急的辩解着。 「总之,以后还是小心点,最好还是别……」 漱玉连忙说道:「我知道了,额娘,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福晋无奈的瞋了她一眼,「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随后,话题转移到了都尔伯特部来归的事。由于郑亲王是军机大臣,对于边疆的问题自然十分关切,因此他问了不少问题,尤其是关于准噶尔的事。 此次,厄鲁特蒙古的都尔伯特部会举族内附,是因为准噶尔的首领达尔齐袭杀葛瓦丹策凌之子而自立,两方面的人马纷纷要求都尔伯特出兵相助。都尔伯特集族商议,若是抵抗的话,恐怕不是两方人马的对手,但也不知应该要依从哪一方才好。此时的大清,正当国势鼎盛之际,都尔伯特又一向与大清交好,在两难的情况下,遂决定放弃原有的额尔济斯牧地,而举族内附。 准噶尔一向是大清边疆的心腹大患,乾隆有意利用都尔伯特部来牵制准噶尔,是以对于都尔伯特的来归十分重视,因此这次三车凌派使者来到京城,自然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款待。 谈话间,郑亲王发觉巴桑虽身为护卫,但对蒙古部族的认知了解,毫不逊于此次前来的使臣玛什巴图,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你们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你们对大清朝有何观感?」郑亲王问道。 巴桑笑道:「大清朝如今国势强盛,所见之处人民安居乐业,百业兴盛,让我们好生欣羡。」 郑亲王朗声大笑。「你们蒙古部族一向以骁勇善战着称,如今我国境内虽是太平盛世,但境外的纷扰却始终未曾安定。此次汝等的归附,将是我朝安定边疆的一大助力,皇上可是十分看重都尔伯特呐!」 「王爷过奖了。」玛什巴图拱手道。 「你们留在京城的这段期间,一定要接受我的款待。」郑亲王端起酒杯,「来,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这筵席就在和乐的气氛中持续到酒尽人散。 次日一早,漱玉换上骑装,牵出了坐骑苹果,打算到西郊去跑一跑。才出了王府,便见到承亲王府的贝子萨哈连也骑着马朝她行来。 「漱玉!」 「萨哈连,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俊朗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我想骑马到城外走走,正想邀你一道去。」 漱玉嫣然一笑。「真巧,我也正想出城去呢!」 「那么我们不妨结伴而行吧!」 「好啊!」漱玉开心应允。 两人并辔而行,出了西直门往西郊而去,一直到了「畅春园」才停下马来。 「我们别净骑马,下来走走逛逛吧!」漱玉提议道。 两人下了马,将马系在一处树干上,并肩而行。 「漱玉,你的身子都好了吗?」萨哈连一脸的关切。 「嗯,早好了,要不是太后留我,我早就可以出宫了。」 「还是要当心点才行啊!」 「放心,没事的。」漱玉笑着道,萨哈连比她年长两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萨哈连对她十分照顾,总是陪着她到处游玩。 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路,萨哈连突然开口:「漱玉,再过不久,我可能就要到宫里做事了。」 「啊,你也要进宫啦?」又少一个玩伴了。 「是啊,所以恐怕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陪着你了。」萨哈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沮丧。 漱玉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沮丧,忙安慰道:「没关系啊,还有淑怡、纳木他们几个可以陪我呀!」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萨哈连担心,没想到萨哈连一听,却显得有些黯然神伤。 漱玉怔忡了一下,以为他是不想进宫,「萨哈连,难道你不想进宫吗?」 萨哈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只是我会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漱玉噗哧一笑,「你也说得太严重了吧,你进宫后还是可以找时间和我们聚聚呀!」 萨哈连凝目注视着漱玉清丽的容颜,为何她不能了解他对她的一片情意呢?是他表现得太含蓄了吗? 「对了,今天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淑怡怎么没来?」漱玉问道。 淑怡是萨哈连的妹妹,也是漱玉的好朋友。平日几个年龄相近的朋友就时常玩在一块儿。 萨哈连笑了笑,别有含意的看着她,「偶尔两个人不是也很好吗?」 可惜漱玉对萨哈连只有朋友之情,根本体会不出他话中之意,所以只是耸耸肩没说什么。 两人绕了一圈,正打算走回停马处,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唤声。 「漱玉!」 漱玉朝声源望了过去,看到两人双骑正朝他们而来。「哥哥!?他怎么也来了?啊,还有巴桑!」 「巴桑?就是那个在北海湖救了你的人吗?」萨哈连好奇的打量那名骑在阿济格身旁的男子,讶异的发现这名蒙古护卫竟是个十分出色的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的面孔,与阿济格比较起来毫不逊色,他黝黑的肤色和乘坐的高大的蒙古骏马,使他更增添了一份塞外男子的豪迈气概。 巴桑和阿济格骑到他们两人面前停住,然后双双下马。 阿济格先和萨哈连打过招呼后,说道:「漱玉,原来你是和萨哈连一块儿出来的。」 「喔,我们是在路上遇见的。」 萨哈连忙开口:「我本来就打算邀漱玉一道出来走走。」 阿济格将巴桑拉到身旁,「萨哈连,这位是巴桑,他就是漱玉的救命恩人。」 巴桑微微的躬身。「卑职巴桑见过爵爷。」 近看之下,萨哈连实在不太相信眼前之人仅是个小小的护卫,他的气势看来一点都不像。「谢谢你救了漱玉。」 巴桑略挑起眉,看了萨哈连一眼,「这是我应当做的。」 「哥,你们怎么会过来的?又怎么会在一起?」漱玉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两人,奇怪他们何时变得这般亲密友好了。 阿济格笑了笑,「我和巴桑这几天一直都在一起,我和他很谈得来。对了,阿玛要我来找你回去,他说你身子刚好,不要这样东跑西跑的。」 漱玉轻叹口气,「什么身子刚好?我的身子早好了,拜托,我又没那么娇弱。」 阿济格又是一笑,「你别太逞强了,姑娘家要柔弱一点才好呀!」 漱玉瞪了他一眼,「就是你在那里胡说八道,害我在宫里又多待了好些天,你还敢在阿玛面前乱说话!」 「唉,我也是为你好呀!」阿济格哀声叹气的看向巴桑。「巴桑,你看我这个妹妹真是不知好歹,亏我这么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 瞧他装模作样的,漱玉好气又好笑。「别胡扯了,反正你等一下得在阿玛面前帮我说话才成。」 阿济格无奈得又是耸肩,又是摇头。「你们打算回去了吗?我正打算带巴桑到『圆明园』去逛逛呢!」 「那我们和你们一道去吧!」漱玉转头问:「萨哈连,去不去?」 「好啊,不过你不用先回去吗?」 漱玉嫣然一笑。「没关系,反正有阿济格帮我撑腰。走吧!」 「格格,这样不好吧!」杏儿皱眉,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漱玉,再次的劝道。 「别说了,衣服都换好了,没有不去的理由。」漱玉一面对着镜子调整着衣领,一边说道。 「木梨,你帮我劝格格吧!每个人都夸你最懂事,为什么你不拦着格格?」 杏儿在漱玉的强迫下已换上了一身男装,由于漱玉认为木梨怎么扮都不像是个男人,所以每次她都是拉着杏儿陪她一块扮男装去外头玩,而由木梨留守。老实说,木梨也认为漱玉格格怎么扮也不像是个男子,只是她不曾把话说出口。 「反正格格也不听奴婢的劝,多说无益呀!」木梨委屈的回答。 漱玉朝木梨笑了笑,「木梨,麻烦你了。」 木梨点了下头,便先推开了漱玉房间的门,往外张望了一会儿,便迈步走出,一直走到漱玉院落的入口处才停下脚步。 「格格,可以出来了。」木梨低声叫喊。 漱玉和杏儿这才离开房间,急急走到了木梨的身前。「那么我们走罗?」 「请格格小心。」 漱玉急急的往后门的方向走去,一边回头唤道:「杏儿,你快一点啊!」 杏儿匆匆忙忙的赶上前来,漱玉拍了拍她的头,「真是,老这样磨磨蹭蹭的。」 走着走着,漱玉不意瞥见了个人影。「糟了!」她说完便迅速欲往回走,转身时她发现杏儿还站在原地,便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漱玉!」不待漱玉躲回屋里,阿济格很快的出现在她面前,「你这身打扮又想溜去哪儿?」 漱玉见事迹已败露,只好顽皮眨了眨眼。「我想去外头逛逛呀!」 阿济格挑起眉。「去外头逛需要做这身打扮吗?该不会又想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吧?」 「哪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只是穿这样比较方便嘛!」话声刚落,漱玉讶异的看着巴桑走进她的院落来。 「你的理由还真不少呐!」阿济格回头朝巴桑眨了眨眼:「巴桑,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巴桑没有答话,只是一迳瞧着漱玉格格。 漱玉看着巴桑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经认出她了,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感到好不自在。 「漱玉,你别出去了,我有事要拜托你。」阿济格看了她一眼。「我本来邀巴桑到咱们府里玩,但刚刚接到宫里的诏令,我必须进宫一趟,所以我想麻烦你替我陪巴桑一会儿,我会尽快赶回来。」 漱玉看向巴桑,发觉他正看着自己,连忙收回目光。「好啊,没问题。」 向巴桑道别后,阿济格便先行离去。 漱玉将巴桑请至她阁楼里的小厅中,吩咐木梨去准备茶点后,说道:「对不起,我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下。」 「格格请便。」 漱玉往里面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别叫我格格,叫我漱玉就行了。」 「格格,礼不可失。」巴桑说道。 漱玉俏皮一笑,「你对阿济格也是这么说吗?」 巴桑一时无言以对。 漱玉见状轻笑着跑进去屋里。当漱玉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翠绿色的旗装,显得清新可人。 木梨早已送上了茶点,漱玉在巴桑对面坐下。「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刚刚匆匆忙忙的,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巴桑笑道:「我只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你都记得?」 「当然,那时我还很讶异居然会有如此俊俏的男子,原来是我看走眼了。难怪我老觉得你面善,原来我们早见过面了。」巴桑脸上笑意飞扬。 漱玉不禁羞红了脸,巴桑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发现这位漱玉格格十分容易脸红,脸上的红晕使她更显娇俏动人。 「算来,你帮了我一次忙,也救了我一条命,我都还不曾好好谢过你呢!」漱玉抬眼望着他,「有什么事我能为你效劳的呢?」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不需要为我做些什么。」 「可是这样我很过意不去。」 巴桑淡然一笑,「如果我是为了求取报酬而救人、助人的话,那么格格今日就不能坐在此处和我说话了。」 漱玉闻言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时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个皇族亲贵,你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一个平凡的人。」 「不,我只是个平凡的人罢了。」他又是一笑,「平凡并没有什么不好。」 漱玉在心中扮了个鬼脸,这个人在睁眼说瞎话,他若平凡的话,那么天下有十分之九的人要称为愚庸了。 巴桑看穿了她的心思,「看来你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话?」 漱玉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惹来他一阵轻笑。 漱玉不禁也面泛微笑,巴桑这样的男子是她从不曾遇见的,他的性情沉稳细腻,却又有着大漠男子的豪迈爽朗;她觉得他身上有未解的谜团,令人迷惑却又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 须臾,她的笑容突然凝住,赶忙煞住了自己的思绪,她想这些做什么呢?一抬眼又迎上了他深邃且若有所思的黑眸,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他的目光弄得心慌意乱呢? 「漱玉。」 「啊!什么事?」漱玉回过神,不禁又红了脸,因为她心慌之下不自觉喊得很大声。 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没什么,只是想问你这些点心的名称。」 漱玉羞赧一笑,开始跟他说明点心的名称及做法,巴桑兴致勃勃的听着。两人接着又聊了许多的话题,一直到天色已晚巴桑才离去。 漱玉一直到晚上临睡前,才发现今天是她和巴桑头一次单独相处,而与他相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第三章 这一日,郑亲王自朝中归来后,立刻与福晋关在书斋中商议事情。待阿济格回王府亦马上被唤了过去。 「阿玛、额娘。」阿济格进入书斋,先行礼后才问道:「找孩儿有事吗?」 「阿济格,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商量一下。」郑亲王抬眼看了阿济格一下,「今日早朝后,太后将我召至后宫中。」 「出了什么事吗,阿玛?」 「是为了漱玉的事,你也知道咱们家漱玉有不少人喜欢,也不知是谁跑去跟太后提的,现在太后已经在考虑漱玉的婚事了。」 「啊,是吗?」阿济格一脸的讶异。「漱玉已经到了婚嫁年龄了吗?」 「是啊!你妹妹今年也十七岁了,只是我实在舍不得让她那么早嫁出去。而且,即便要指婚,也该轮到阿济格才是,怎么会是漱玉呢?」福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阿济格听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连忙又问:「太后究竟是怎么说的呢?」 郑亲王说道:「你们知道太后一向疼爱漱玉,也不可能随便给她指个人。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看看漱玉自个儿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阿济格,你和漱玉最亲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济格皱起了剑眉,「我倒是不曾和漱玉谈过这方面的问题,她平常就和其他几个王府中年龄相近的贝勒、贝子玩在一块儿,感情好得像哥儿们一样,实在看不出她会对其中的哪一位有什么男女之情。」 「真的没有吗?」郑亲王沉吟了一会儿。「阿济格,我看你去探探漱玉的口风吧!」 「这……」阿济格心里老大不愿意,但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好吧!不过我倒不认为漱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到时再打算了。对了!漱玉人呢?好像不在府里吧,跑哪儿去了?」 阿济格回道:「她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说是和人约好要到西山一带去跑马。」 福晋轻叹了口气。「漱玉这丫头玩心还这么重,怎么嫁人呢?」 「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迟早的事。」郑亲王目光深远的看向儿子。「阿济格,太后既然想到了漱玉,我看再来就是你了,你心里最好要先有个底。」 阿济格心中一凛,他可是一点结婚的意愿也没有,但若是指婚那是怎么也逃不过的,只希望太后别那么快想替他扮红娘才好。 「巴桑,这边。」 漱玉站在一个山穴的入口处,她招手唤着站在下方的巴桑。 巴桑轻轻一跃,飞身上了这片有两人高的岩壁。 看他轻松跃上的身手,漱玉赞道:「哇,你的身手不错嘛!」 「你也不差呀!」巴桑淡笑着。 「我可是苦练了半年才有办法这样跳上来,以前都是用爬的。」漱玉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吧!」 漱玉率先走进洞穴内,巴桑则跟在她身后,洞内的通道并不是很宽敞,仅能容纳一人通过,漱玉走得很轻松,因为她来过很多次了,而且她的身躯娇小纤细,但巴桑高大的身躯走在里面,就不得不弯腰低头才能通行。 走过一段崎岖狭小的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巴桑倏地停住脚步,讶然的看着一片光华璀璨的石灰岩洞,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矗立其中,自洞顶亦有不少石柱垂下。「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景致存在,好奇特的洞穴,真是应了别有洞天这句话。」 漱玉转身面对巴桑,粲然一笑。「很美吧!阿济格他们就只会带你们去逛那些园子,在城里晃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上方山有名的就是这些石灰岩洞,我没带你去云水洞呢,那里是上方山最大的,只是人很多,这里虽然小了点,但好像还没有人进来过,我可能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呢!」 两人并肩步下自然形成的石阶台地,巴桑突然提议:「既然这里是你发现的,何不替这个地方取个名字?」 「名字啊?」漱玉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我都只管它叫秘密洞穴而已,的确应该给它好好的取个名字,只是不知该取什么名字才好!」 巴桑微微一笑,「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不妨就以你的名字为名吧!」 漱玉惊讶地道:「你觉得用我的名字好吗?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自大了,或许早已经有人发现这里了。」 「反正只是我们自己在称呼使用而已。」 「说的也是。」漱玉点点头,「那么就叫『玉兔洞』吧!」 「啊,为什么变成这个名字?」巴桑吓了一跳。 「因为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啊!而且你瞧,那块石头像不像是一只兔子?」 巴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倒觉得那像是一只猴子,但他还是勉强附和道:「是有点像。」 漱玉似乎显得很高兴,拉着巴桑继续往里面逛去。当两人步出洞穴时,才发觉已经过了正午。 「没想到我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漱玉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已过中天的太阳说道。 「你饿了吧?回城里我请你吃饭去。」 「好啊!」漱玉高兴的拍手叫喊着,不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滑倒,幸好巴桑眼明手快的扶住她,使她免于跌倒的命运。 「小心点,地上的积雪还不少,不要滑倒了。」 漱玉站稳后,巴桑的手并没有马上放开,反而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跃下岩壁。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回系马处,并骑回到北京城。 「听说你昨天和漱玉一道出去了?」阿济格问着坐在对面的巴桑。 「是啊,漱玉她没告诉你吗?」 阿济格摇摇头,「我是听萨哈连说的,萨哈连则是听肃亲王府的刚古鲁说的。」 巴桑微微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传来传去的?」 阿济格轻叹口气,「刚古鲁一直有意追求漱玉,但漱玉一向不怎么喜欢他,萨哈连和漱玉一向要好,我看他八成也有那个意思。老实说我有些担心,漱玉毕竟是个未出嫁的格格,这些话传来传去对她不好,毕竟你的身分不比那些贝勒、世子。」 阿济格说得十分坦白,巴桑也不以为意。「真对不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很过意不去。」 「别说这种话,其实在我看来,你比京里这些亲贵子弟要强得太多了。唉!我倒宁愿太后指给漱玉的对象是像你这样的人才才好。」 巴桑愣了一下,追问道:「你方才说太后指什么?」 阿济格看了巴桑一眼,「太后有意替漱玉指婚,这是我阿玛昨天告诉我的,我瞧这八成是刚古鲁去跟太后提的,真是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只是我们这边若提不出个适当的人选就麻烦了,肃亲王是朝中重臣,若真要漱玉嫁去肃亲王府,我们也很难拒绝。太后虽然疼爱漱玉,但有时候事情是很难说的。」 「看来这件事你挺伤脑筋的!」巴桑说道。 「当然了,漱玉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呢!」 「漱玉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她还不知道,我阿玛要我去探探她的口风,看她心中有没有中意的对象。」 「有吗?」巴桑紧张的问道。 「什么?」一时不懂他话里的含意,阿济格呆愣一会儿才会过意来。「你是问漱玉有没有中意的对象?我还没问,不过大概没有吧!我瞧她根本就还像个孩子似的,哪会想到这方面的事。」 「是吗?」巴桑的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是啊,就是这样我才更伤脑筋呀!」说着,阿济格又叹了口气。 巴桑突然岔开了话题,「我再过几日就要回蒙古了。」 「什么,你要回蒙古?事情都谈完了吗?」阿济格讶异的看着他。 「嗯,差不多了。皇上预定五月要到热河行宫,届时会召见都尔伯特一族,正式给与封号。我想那时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 「那么等你离开的时间确定时,记得要通知我一声,我阿玛会帮你们饯行的。」 阿济格此时已忘了先前的烦恼,心思全放在巴桑即将离去的事情上。而巴桑此时所想的,并不是他即将离开北京的事,萦绕在他心中的,是一个在冰上飞舞的娇俏身影,他必须在离去前有所行动才行,否则他势必永远无法再见到那只小玉兔了。 阿济格来到漱玉所住的院落,讶异的听到一缕幽幽的箫音正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之中。漱玉自从十五岁那年起,便将那支她十分喜爱的紫玉箫收了起来,说她不再吹了,大家纷纷觉得十分惋惜,因为那时她的箫音已达到了令听者动容落泪的境地。不料,漱玉却说箫的声音太过哀伤,尽管好听又动人心弦,但她不想有事没事惹得自己和别人难过伤心,所以她不吹了。 那么,今夜她为何吹起了那紫玉箫呢? 阿济格忧心忡忡的站在漱玉所住的阁楼下,抬头望着阳台,漱玉此刻就在那上面,而他也不必去问漱玉心中是否有意中人了,因为太后不久前将郑亲王召入宫中,说她已经决定了漱玉指婚的对象。而太后的决定令阿济格更加担忧,天晓得太后会指配什么样的对象给漱玉? 阿济格提气轻轻一跃,飞身上了阳台。瞧见漱玉正坐在窗台上吹着她那管紫玉箫,她也瞧见了阿济格,但箫音并未停顿。直到一曲终了,阿济格才走到漱玉的身前。 漱玉放下玉箫嫣然一笑,「哥,我吹得好不好?」 阿济格有些讶异,怎么她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她的箫音明明听起来十分哀怨啊!「你吹得很好,两年没听你吹箫了,没想到你吹得比以前更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漱玉笑眯眯的说:「因为我的人生历练更多了嘛,当然会吹得比以前好。」 这丫头在说些什么啊?阿济格狐疑的望着她。「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你出门,何时变得这般乖巧了?」 漱玉低头把玩着紫玉箫,缓缓的回道:「只是没了出门的兴致,觉得有些没意思罢了。」 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阿济格关心的询问:「怎么啦?瞧你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的,在想些什么啊?」 「没什么。」漱玉抬首,幽幽的望向黑暗中随风移动的树影,「只是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起……」她的话声戛然止住。 深深的看她一眼,阿济格的心中却突然有所了悟,他的小妹真的是长大了,她一向是无忧无虑的,能让她烦恼的事不多,但瞧她近来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想来她是已经有了意中人。瞬间,一道强烈的讯息袭入他脑中。这下糟了,太后已经为她决定了指婚的对象!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漱玉也注意到哥哥的不对劲,她心中的确是有个人,只是初识情滋味的她,尚未有很深刻的感受,不过是有些少女思春的伤感罢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又会将紫玉箫拿出来吹的原因。她的心的确对某人略有所感触,但她还未能深入的去体会这种感觉时,那人却已经远离了。漱玉不知道这样一份浅浅淡淡的相思,能寄往何处,而那人现在又在迢迢大漠的哪一方呢? 三月的北京城,已进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北京城外处处皆是赏春踏青的人潮。这一日,漱玉约了承亲王府的淑怡格格一道去西郊骑马踏青。 两人一路上玩得十分尽兴,在「圆明园」内绕了一圈出来,正打算回到城里,迎面却有一匹快马正朝她们奔来。 淑怡讶异的低呼:「那是谁呀?怎么骑得这么快?漱玉,我们快挪到旁边去,省得让他给撞上了。」 漱玉定眼一瞧,赶忙拉住淑怡的缰绳,「等等,淑怡。那人不是萨哈连吗?」 淑怡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已越来越接近。「啊,真的是萨哈连!」 两人在原地等待,直到萨哈连骑到她们面前勒马停住。漱玉才开口问道:「萨哈连,做什么骑得那么快呀,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见萨哈连一脸的焦急忧虑,淑怡觉得有些奇怪,萨哈连向来是很冷静自持的呀! 「哥,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萨哈连只是盯着漱玉,语气焦急的说:「漱玉,你知道皇上刚刚宣布了一道指婚的诏令吗?」 漱玉摇摇头,很感兴趣的问道:「是谁被指婚啦?」 一旁的淑怡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哥,该不会是……」 萨哈连气急败坏的回道:「漱玉!皇上把你指给了蒙古都尔伯特汗的侄子,这次被指婚的人是你呀!」 漱玉愣了好一会儿,还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什么?你是说皇上把我指给了人?」 「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清楚。」淑怡也紧张的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皇上刚刚在早朝的时候颁了一道诏令,说都尔伯特一族新近来归,为了加强两族间的关系,要采取联姻策略。所以,便决定了要招都尔伯特汗的侄子为额驸,将漱玉格格嫁到蒙古去。」 漱玉听了差点跌下马,「我不相信,我要回去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一说完便策马疾驰而去。 「漱玉!」萨哈连在她身后喊着,怎么一下子就跑了呢?唉! 「哥,怎么办?」淑怡知道萨哈连一直很喜欢漱玉。 萨哈连又叹了口气,「先回城里再说吧!」 在郑亲王府,一场风暴正要开始。王爷、福晋,还有阿济格贝勒和漱玉格格,一家人全员到齐。 「为什么会是我呢?」漱玉几乎是语含控诉的叫着,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人,这实在太过分了。 「漱玉,你冷静点。」郑亲王安抚着她。「这桩婚事是皇上所指的,事关两族间和平共处的大事,皇上也是看重我们才会做这个决定。」 「阿玛,我宁愿不要这种看重。」漱玉眼眶含泪,「我才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对象还是个我一无所知的人,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 郑亲王的心中也不好受,但圣旨是不能违抗的,此时此刻的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女儿。 「我看让我进宫一趟去见太后娘娘吧!」福晋开口说道。 漱玉见福晋也是一脸的悲伤难过,遂说道:「额娘,您去跟太后说吧!说漱玉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舍不得你们呀!太后一向疼我,我想她一定会替我作主的。」 「是啊,太后这么喜欢漱玉,怎么舍得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呢?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见太后。」福晋充满信心的安慰着漱玉。 「额娘。」阿济格有些迟疑,却又不得不开口:「您忘了当初太后是怎么说的吗?」 「什么意思?」漱玉察觉情况有异,急急的追问:「太后说过什么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晓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漱玉的问题,最后还是阿济格开口向漱玉说明事情原委。 漱玉听完之后,伤心又难过的看着她最亲爱的家人。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的婚姻不能自主是我早知道的事,我很清楚我的身分,但我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要你们这样瞒着我!」 说完之后,她转身便跑了出去。 「阿济格,你快去追她呀!」郑亲王着急的喊着。 「是。」阿济格匆匆忙忙的追了过去。 福晋深深的叹着气。「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漱玉将自己关在小阁楼里。第一天,她什么人也不见,也不肯吃东西。第二天,她开始进食了,认为没有必要虐待自己。第三天,她让阿济格进到小阁楼内,兄妹俩谈了很久。 第四天,淑怡格格来找漱玉时,一见面她便讶异的叫道:「不是听说你在绝食吗?怎么你的样子……」 「谁说我在绝食的?」漱玉吃着额娘特别吩咐厨房为她做的点心,一面笑眯眯的开口。「我才不做那种无聊的事呢!」 淑怡打量着漱玉,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开口:「漱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对这次的指婚,难道没有任何的意见吗?」 「谁说我没有意见的,只是再怎样我也不能违抗皇上的旨意。所以我看开了,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啊,你这么认命呀?」 漱玉别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反正一切到时再看着办罗!」 淑怡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知不知道关于这位额驸的事?」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绰罗斯,是都尔伯特族长车凌的侄子,年龄好像是二十岁,比阿济格还小一岁。」 「就这样?」淑怡扬起了眉。 「是啊,就这样。至于人家说什么相貌堂堂、骁勇善战那些话,我觉得要看过了才准。」 「你还真看得开呀!届时我若被指婚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你这样。」淑怡轻叹着气,「你难道不会觉得舍不得吗?你的亲人、朋友、喜欢的人……」 漱玉脸上现出了些许愁思,好一会儿才道:「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见面,我想到时我一定会很想家的。」说着说着她竟流下了眼泪,她边拭泪边苦笑:「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家了,真伤脑筋。」 淑怡没有说什么,不过她知道,漱玉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她难过全是因为要离开家人了,想到此,淑怡不禁为萨哈连惋惜,自始至终,漱玉都没有感受到萨哈连对她的一片情意,不过萨哈连虽然可怜,但这对漱玉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漱玉在即将离开北京的前一日,独自骑马来到上方山。她两次进入被她取名为「玉兔洞」的石灰岩洞穴,自从那次和巴桑来过后,她又独自来了好几次。每次来她就坐在地上,对着那只兔子说话。 「小兔子,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唉,也不知道我要嫁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漱玉瞪着石头发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道:「如果那个人像巴桑一样就好了。」 尔后她不再开口,只是在心中暗自思量,这次到热河去一定能见到巴桑吧!但见到了他要和他说什么呢,毕竟她是要去嫁人的呀!想到这儿,竟有一丝心痛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巴桑,但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这样也好,反正她与他之间原本就是不可能,谁教她是一位格格呢? 漱玉站起身,走出洞穴之后,搬了些树枝石块将洞口封起。她不希望有其他的人发现这个石灰岩洞,「玉兔洞」是属于她和巴桑的,她希望永远都不会有其他的人进去。 第四章 五月,乾隆皇帝圣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了热河的避暑山庄。都尔伯特的三车凌早已遵旨率众恭候,乾隆皇帝下谕加封三车凌,在避暑山庄的澹泊敬诚殿接见三车凌,并大赏银两。 乾隆皇帝并于万树园赐宴,在参天古木与亭台楼阁的围绕下,他坐在草地中央的御幄中,其护从八旗王公大臣,以及受款待的三车凌及其随员,则分别在御幄两旁席地而坐。众人品尝美酒佳肴,观赏精采的烟火表演,以及杂耍特技的演出。 此时,相对于万树园的热闹宴会,在避暑山庄后宫中的一处幽静角落,就显得冷清多了。 「格格,出来瞧瞧嘛!外面的烟火很漂亮的。」木梨自庭院跑进屋内,想劝漱玉到外面看看。此次随行的女眷们另外在后庭的花园中摆了筵席,一同观赏烟火。 「我才不要看,元宵时在京里放的烟火要比这个好看多了。」漱玉坐在房内,正在换着衣裳。 「格格,你在做什么啊?」木梨讶异的看着换上一身便服的漱玉。 漱玉一脸笑意,「木梨,你回来的正好,陪我到万树园瞧瞧热闹去。」 「格格,这怎么行呢?皇上正在那里宴请朝臣,我们怎么能过去呢?」。 「没关系,我们偷偷的瞧几眼就回来。」漱玉拉着木梨就走,毫不理会木梨的抗议。 就这样,两人偷偷摸摸的接近了万树园。由于四周都是参天古木,隐藏行踪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靠近宴会的地点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四周的戒备十分森严,太靠近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卫兵发现。 「格格,我们还是回去吧!」木梨小声的开口哀求道。 「嘘。都来到这里了,岂能前功尽弃!要不你先回去吧!」漱玉也压低了声音。 漱玉说完便继续往前摸去,木梨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处戒备较为疏散的角落,漱玉正要回头唤木梨,一个冷然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漱玉浑身一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见背后冷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轻举妄动!双手举起来,慢慢的转过身,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漱玉只能依言行动,转过身子后,看见一名高瘦挺拔的男子就站在身前,她不禁有些讶异,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靠她这么近!黑暗中看不见那人的面孔,漱玉犹豫着是不是要将自己的身分说出来,木梨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的侍女呢?你把她捉到哪儿去了?」 「漱玉?」 这人是谁呀,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漱玉怔忡一下,而他却突然一把拉过她,漱玉被吓了一跳。「喂,你要做什么?」 男子将她带到一处有火把照耀的地方,微笑看着她。「你不认得我了吗?漱玉格格。」 「巴桑!」漱玉又惊又喜的喊道。 此时,旁边一名蒙古武士上前来说了些什么,巴桑也以蒙古话回了几句。那名武士躬身向巴桑行了个礼,便带着其他的武士离去。 漱玉好奇的打量穿着一身蒙古正式服装的巴桑,许久不见,他似乎比记忆中更为英挺俊朗。「巴桑,你看起来就像个蒙古王子一样,你穿这样很好看呢!」 巴桑笑了笑,「漱玉,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在山庄里好无聊,所以想来这里看看热闹。」 巴桑微笑的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么做很危险,若是被当成刺客就不好了。回去吧!你不能再靠近了。」 「谁说的?」漱玉往前踏了一步,笑得别有所图。「我现在有你呀!」 巴桑摇摇头,「我是不会带你进去的。」 「拜托嘛!我只要进去看一眼就好。」漱玉仰起了小脸央求道。 巴桑挑起了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漱玉瞧着巴桑,突然感到一股气上来,没好气地道:「我想看看我的丈夫长得是什么样子呀!」 巴桑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漱玉见他不语又继续说道:「都是你们啦!什么三车凌、都尔伯特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这个时候来归,分明是给我找麻烦嘛!」她说着说着,便觉得难过起来。「为什么会是我呢?京城里有那么多的公主、格格,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嫁给这个什么蒙古王子、什么和蕃来的。」 看着自她眼中滑落的晶莹泪水,巴桑的心陡地一震。「他不是什么蒙古王子,因为娶你的关系,他现在是个额驸了。」 「才不,我又还没嫁给他!」漱玉用手拭去泪水,气势凌人的说:「你到底要不要带我去看他,起码我要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扁,才决定我要不要嫁给他!」 「漱玉……」巴桑显得有些为难,「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 「格格!」木梨自树丛中跑了过来,奔到漱玉的面前,一脸的焦急。「格格,你没事吧?奴婢担心死了,这些人不让奴婢过来找你。啊!怎么回事,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没哭,只是火把的烟熏得我眼睛难过。」漱玉安抚道。 巴桑看着匆忙奔来的几名蒙古武士,扬眉问道:「怎么回事?」 「少主。」一名武士躬身道:「这位姑娘吵着一定要见到她的主子,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她,所以……」 巴桑抬起手,「我明白了,这里由我来处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巴桑转向漱玉主仆二人,看来她们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们所引起的骚动,他轻叹口气,「漱玉,我先送你们离开这里吧!」 「怎么,你不带我过去看吗?」漱玉抬眼看他。 巴桑迟疑了会儿,摇摇头。「他现在不在里面,你进去也看不到人。」 「他不在里面吗?」漱玉不死心的追问:「那他在什么地方?」 「我们先离开吧,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 在巴桑的坚持下,漱玉只好乖乖的跟着他离开。巴桑将漱玉和木梨送回避暑山庄后,没有多作停留马上又离开了。而漱玉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无从问起,自然是很不满。虽然巴桑答应她明日白天的时候会过来找她,她仍是闷闷不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巴桑来找她了。 「巴桑,等等!」 巴桑停住脚步,转过身,原来是喀尔喀部的达尔济雅。「有什么事吗?」 达尔济雅快步走了过来。「你要去什么地方?我跟你一起去。」 巴桑睨了他一眼。「喂,你没事做吗?做什么要跟着我?」 达尔济雅抿了抿嘴,「就是没什么事做啊,你这次特地从乌梁海跑回来,就是为了你那位格格新娘吧?我也想看看她嘛!」 巴桑不悦的扬起了眉。「你看她做什么?」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你不知道你的这位漱玉格格,可红得紧呢,听说人不但长得美,又聪明伶俐,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将她指婚给你。」 巴桑笑了笑,没说什么。 结果,他还是没办法摆脱达尔济雅,只好带着他一起去见漱玉。 「巴桑,你来啦,我正在等你呢!」 看着穿着一身骑装的漱玉,巴桑问道:「怎么,你要出去吗?」 「是我们。」漱玉嫣然一笑,「自从来到热河后,整天都关在房里,闷都闷死了,也该好好的出去走走了。」 巴桑考虑了一下,便颔首,「去骑马溜溜也好。」这样待会儿就可以想办法摆脱达尔济雅这个跟屁虫了。 此时,漱玉注意到巴桑身后的达尔济雅,好奇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你好,漱玉格格。在下是喀尔喀的达尔济雅。」达尔济雅上前拱手作揖。 「喔。」漱玉没什么反应,只是随口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吗?」 「如果格格愿意邀请我,那是我的荣幸。」 「一起去吧,人多一点才热闹。」 于是,达尔济雅就继续当跟屁虫,跟他们去骑马了。不过他还算识趣,出游的一路上,他就一个人骑在后头,好让巴桑和漱玉有独处的空间。 骑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开始放慢马儿的步伐。巴桑正想说话时,漱玉已经先开口:「巴桑,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漱玉顿了一下,说:「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巴桑明知故问:「你说哪个人?」 漱玉噘起嘴。「还会有谁,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啊!」 巴桑凝目注视着她清丽的容颜好半晌,才柔声地道:「漱玉,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看他的神色有些异常,漱玉一脸的纳闷。 巴桑望着她的目光未曾稍移,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要嫁的人就是我吗?」 漱玉瞪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理解他说的话。「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巴桑笑了笑,决定一步一步来。他勒住了马,也伸手让漱玉的坐骑停住。「漱玉,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次和你指婚的人叫什么名字?」 漱玉微蹙眉头,偏头想了想,「绰罗斯啊!」 「绰罗斯只是个姓氏而已,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吗?」巴桑的眼里尽是笑意,是谁说她聪明伶俐,根本就是迷糊蛋一个! 「这……这我、我……」漱玉一时语塞,但她的确是不知道。自从婚事决定了之后,她就不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切到时再看着办,届时就算逃婚也无所谓。但巴桑刚刚为什么说她要嫁的人是他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漱玉,我现在正式的向你自我介绍一次。」巴桑正色的望着她,「我的名字是巴桑,我的姓氏是绰罗斯。我的伯父车凌不久前刚被皇上封为札萨克亲王,而我则被皇上招为额驸。」 过了好一会儿,巴桑见漱玉只是睁着双大眼瞪着他,遂又问道:「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漱玉没有反应,只见她眼眶中突然溢满泪水。「你骗我,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怒,巴桑着急了。「漱玉,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当初我到京城刻意隐瞒身分,是为了行事方便。可是一直到你来到热河,我才想起你根本还不知道我的身分,但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相信我,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漱玉眼眶中的泪水已滑下面颊,她不想听巴桑的解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烦恼,一个人在那儿担心害怕,不知道自己会遇到怎么样的一个人,会有怎么样的遭遇!」 「漱玉……」巴桑见她哭成泪人儿的模样,十分心疼,伸手想要安慰她。 漱玉挥开他的手对他喊道:「原来我的一切烦恼都是因你而起,我真是太傻了,才会……才会……」话未说完,嘶的一声,她策马飞驰而去。 「漱玉!」巴桑也连忙策马追去。 原本跟在两人后面的达尔济雅看得一头雾水,他们在搞什么啊? 「漱玉,我进来了。」阿济格轻敲着漱玉半掩的房门,踏入房内。 只见漱玉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她瞄了阿济格一眼,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别再生巴桑的气了,你知道他这次为了你,才特地自乌梁海赶回来,他没有办法停留很久。」阿济格走到漱玉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漱玉垂下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生气,我只是觉得太尴尬。其实想来想去,这次会造成误会都是因为我自己太胡涂的关系,才会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你教我怎么有脸去见他嘛!」 阿济格恍然大悟,笑了笑,「没有脸也得去,否则他可是要走了喔!」 漱玉猛然抬起头,「他要走了,为什么?」 阿济格解释道:「因为乌梁海那边的招抚不太顺利,他随时都有可能马上被召回去,你们俩的婚事好像已经决定要暂缓了。」 「为什么皇上要派他去乌梁海呢?他们不是才刚刚归顺我朝吗?」 「因为巴桑他们那一支军队非常优秀,所以皇上才会立刻让他们参与军务,跟随内大臣萨拉尔一同议招乌梁海和扎哈沁。而皇上这么做,一方面是要测试他们的忠诚,一方面也是器重他们。将来皇上要对付准噶尔的达瓦齐时,都尔伯特一族会是一大助力。」 「那……他去乌梁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阿济格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这很难说,行军作战不比一般。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种事是没个准的。而且你要知道,战争是很残酷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所不测……」 「好了,你别说了!」漱玉打断他的话,美丽的面庞霎时显得忧心忡忡。她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须臾,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向阿济格说道:「我出去一下。」 看着漱玉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阿济格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漱玉被挡在巴桑的蒙古包外,她看着身前宛如两座铁塔的蒙古卫士,毫不畏怯的说道:「我要见巴桑,让我进去。」 「对不起,格格。少主正在里面和人商议事情,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漱玉迟疑了一会儿,说:「很重要的事吗?」 「是的,格格。」一名卫士回答道。「格格不妨先回去歇着,待会儿少主商议完事情,小的再请他过去见格格。」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等他吧!」 「格格,这样恐怕不太恰当。」 漱玉微微一笑,「放心,没有关系的。我只是在外面等而已,不会妨碍到你们的。」 卫士们正不知该如何劝阻时,一名男子自帐棚内走了出来。 「漱玉。」巴桑惊喜的看着站在几步之遥的漱玉,「你怎么来了?」 漱玉显得有些腼腆,望着巴桑不知该说什么。 巴桑一笑,伸手拉过她,「进来吧!」 漱玉不发一言的让他牵着手走进棚内,进到棚内才发现里面有不少人。除了她和巴桑外还有四个人,都是年龄与巴桑相差不多的年轻男子,除了一名身材显得较为瘦小外,其余皆是身形壮硕的蒙古青年。 「漱玉。」巴桑让她站在身旁,「我帮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族里的兄弟。这位是札纳巴克,他旁边的那位是布延,另外一位是车登,年龄最小的是博斯和勒。」 漱玉向众人点头致意,心里对他们感到很好奇,却又不好意思直盯着人瞧,于是她便低着头偷瞄。 札纳巴克说道:「巴桑,我们先走了。」 巴桑点了下头,「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 四人陆陆续续的告辞离去,但在博斯和勒出去前,巴桑又叮咛道:「你要多注意一下巴朗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就马上通知我们。」 博斯和勒点点头。「我知道,你自己一路上好好保重。」 待其他人都出去后,漱玉才开口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巴桑摇摇头,「没有。他们本来就准备要走了。」 漱玉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注视着他,问:「你要走了?」 巴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的。」 「什么时候?」 「明天。」 「你打算不告诉我一声就走吗?」 「我去找过你很多次,但你并不愿意见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巴桑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漱玉垂下了头,「我只生我自己的气,我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根本搞不清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我把所有的事弄得一团乱,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说着,她竟哭了起来。 巴桑被她突来的眼泪弄得手忙脚乱,「漱玉,你别哭呀!」迟疑了一下,他将她拥入怀中。「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一切的,这样我们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把你弄得这样无所适从。」 他抬起她细致的脸庞,心疼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对你做的一切,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强要了过来,又让你远离家园和亲人朋友;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实在不愿意放你走,当我从冰冷的湖水中救起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我之间要纠缠一世。」 漱玉怔怔的看着他,泪也停止了,为他的表白感到震撼,他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投注了这么深的感情?他们俩相处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短得让她连一份浅浅的相思都还理不清。 他低头轻轻的吻住她柔软的唇,她愣住了,来不及细思是怎么回事,他便结束了这个吻。 「对不起,是我太孟浪了。」他轻抚着她白嫩的脸庞,「漱玉,我原本以为你是有几分喜欢我的,但现在我不确定了,经过这一切,即使你怨恨我也是我应得的,但我真的不希望你讨厌我。」 「我并没有怨你,我也不可能恨你。」漱玉睁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望着他,「我刚就说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你说得没错,我先前的确是有些喜欢你的,但在经过这些事情后,我也不确定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随即,她浅浅的一笑,「我想我不讨厌你,起码我可以确定这一点。」 巴桑默默不语的凝视她好一会儿,「漱玉,你愿意等我吗?让我们从头开始,你可以先回北京,等我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去接你。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想一想,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之间的婚约,我会请皇上取消这次的指婚。」 「我不要!」漱玉急忙摇头拒绝。 巴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如此的断然拒绝。 漱玉嫣然一笑,如花的笑靥让巴桑既着迷又困惑。「漱玉?」 「我不想回北京,我想跟你去乌梁海。反正我们俩注定要绑在一块儿了,你不知道君无戏言吗?违抗圣旨可是会砍头的。你不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吗?一旦分开,天晓得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以我这次要跟你一起去。」漱玉坚决的说着。 巴桑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为事情的转变感到十分高兴,但理智终还是战胜了情感,无论他再怎么想,也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呀!他们毕竟尚未举行婚礼。「漱玉,你不能跟我去乌梁海。我这次去是为了公事,更何况我们之间名分未定,你这样一位未出嫁的格格跟在我身边,成何体统呢?」 漱玉噘着嘴看着他。「不管,我就是要跟你去。你这一去,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若是我再也见不到你的话,那该怎么办呢?」她说着说着,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巴桑连忙说道:「别胡说,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是阿济格说,战争中死伤在所难免,要是真有什么事……」 「阿济格还和你说了些什么啊?」巴桑皱起了眉,「仗早就打完了,现在乌梁海那边的情势只是仍有些不稳定而已。我父亲人也还在乌梁海,一旦那边的事处理完,我就会和我父亲一道回来。」 漱玉蹙起了眉,「原来阿济格骗我,战事早就结束了。」 「那边的战事或许已经结束,这边却可能正要开始呢!」巴桑不自觉喃喃地道。 「什么意思?」见他眉头深锁,漱玉关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唇角微扬,「现在你愿意回北京了吧!」 「不要!」 巴桑轻笑:「为什么?」 「我若回到北京,我们俩就相隔更远了,天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北京接我!」漱玉说得理直气壮。 巴桑沉吟了一会儿,「否则这么办吧!你先去和我母亲住,我们族人大部分都留在札克拜达里克,我母亲也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你阿玛会不会答应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反正早晚都要去的。」漱玉轻叹口气,「都已经离开北京了,我不想回去再重来一次。」 「漱玉……」 漱玉漾开了一抹娇笑,「没关系的,我虽然会想家。但我并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北京城里,我早就想去大漠走一走了。你曾经告诉我,你故乡的秋天十分美丽,现在你可以带我去看了。」 「会的,我一定会带你去的,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额尔济斯,只要打败达瓦齐,届时我就可以带你回到我的故乡了。」巴桑承诺道。 「嗯。」漱玉点了下头,「我会在札克拜达里克等你回来的。」 第五章 郑亲王不放心让漱玉一个人到札克拜达里克,于是让阿济格陪着她一起去,另外陪着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巴桑的堂兄札纳巴克。一路上,札纳巴克讲了许多都尔伯特族的事,使漱玉和阿济格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漱玉在札克拜达里克见到巴桑的母亲,她是一位十分易于相处的蒙古贵妇,使漱玉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两人很快便建立起亲密的情谊。 巴桑的族人对漱玉十分礼遇,替她搭起一座她专属的蒙古包,让漱玉主仆三人居住。 这天,漱玉离开所住的蒙古包,往阿济格和札纳巴克共住的蒙古包走去,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见两人谈笑风生的正朝她行来。 「你们有什么事这么开心呀?」漱玉被激起了好奇心。 两人在她面前停住,阿济格开口:「漱玉,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喔?是什么?」漱玉一听见好消息,以为是巴桑要回来了,因此显得十分兴奋。 阿济格瞧她一脸的期待,不禁笑了出来,「第一个是准噶尔的达瓦齐打败了阿睦尔撒纳。」 阿睦尔撒纳是巴桑父亲色布腾的仇人,他被达瓦齐打败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漱玉听了却有些失望,因为这不是她原先所预期听到的。「那另外一个呢?」 阿济格摇了摇头,「小妹,别失望。好的总是要留在最后嘛!巴桑他要回来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漱玉一听随即恢复了笑容,「什么时候?」 札纳巴克嘴角含着隐隐笑意,「已经在路上了,约莫再过三天便会到达。」 「三天?这么快!」漱玉更高兴了,「那我可不可以去接他?」 「不可以。」阿济格神色一敛。 「为什么?」 札纳巴克开口道:「最近这一带很不安宁,一些叛贼还在外面逃窜,你一个姑娘家最好还是别到外头随便走动。」 漱玉想了一下,「那么若是你们陪我去,应该就没有问题吧?」 阿济格摇摇头,「我对这一带还不是很熟悉,这样不大安全。」 漱玉望向札纳巴克,只见他连忙摆摆手,「别找我,巴桑说过要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可不想违背他的命令。」 「好吧,那就算了。」漱玉有点无奈的转身,打算往回走。 「漱玉!」阿济格喊住了她。「别给大家惹麻烦,知道吗?」 漱玉点点头,有阿济格盯着,看来她是别想偷溜了。她转个方向走到巴桑母亲哈雅所住的蒙古包。 「漱玉,你来了。」哈雅正在缝制一件衣服,一见漱玉便高兴的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我有个好消息。」哈雅神秘的看她一眼。「巴桑他们就要回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刚刚阿济格和札纳巴克已告诉我了。」漱玉略带羞怯的微低下头。 哈雅笑眯眯地道:「等巴桑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要赶紧办了,要不然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漱玉微红了脸,「但现在族里不是还有很多的事吗?」 哈雅亲切慈祥的抚着她的手。「那些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的婚事赶快办一办才是最要紧的。」 漱玉听了哈雅的话之后,对于巴桑的归来,由原先的期待变得有些紧张。虽说她与巴桑的婚礼早就应该举行了,但是一旦必须面对这件事时,她仍感到有些心慌。这和当初她到热河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那时她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大不了逃婚嘛! 而如今却已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虽然她喜欢巴桑,可是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她觉得有些害怕去面对他,唉!这样的矛盾心情纠缠着她的心、她的理智。 漱玉自床榻上坐起身,一想到巴桑明天就要回来了,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小心的避开睡在帐门附近的木梨和杏儿,蹑手蹑足的走出了帐棚。看着不远处的营火,她避开守夜的人,从后方溜了出去。 六月的夜晚,在这塞外的草原上是凉爽而怡人的。漱玉不敢离营地太远,走一段距离后,便就地坐下来。 她仰起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天上的星星多得数也数不清,她低下头望着前方,在黑暗之中望不见草原的尽头。广阔的草原中,万籁俱静,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她一人。这样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她起身想回到营地时,忽然听到了一阵自远方奔来的马蹄声。不是大队人马,大概只有几匹马而已。 漱玉感到好奇,是什么人还会在这样的深夜里赶着路?心中突然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于是她又坐回草地上,没有离去的打算,只是静静等待着。 在微亮的星光下,来人共有三骑,他们发现了坐在草地上的她。三匹马在漱玉身前数尺停住,其中一名骑士驱马向前走了几步。 漱玉仰起脸望着马上的骑士,他虽然风尘仆仆,却仍然显得英姿飒爽。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在星空下更为迷人。她的预感果然没错! 「漱玉!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的骑士一脸的惊喜。 漱玉站起身,走到巴桑坐骑的旁边,「我睡不着嘛,所以出来走走。」 看她说得理所当然,巴桑笑着摇摇头,「你也走得远了点,只身离开营地是很危险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深夜。」 漱玉娇俏一笑,「在这样的夜,你们三人这样的赶路,不也是很危险吗?今天晚上可是只有星光没有月光呀!」 闻言,巴桑朗声的笑了,「你的歪理还真不少,上来吧!」 他弯下腰,一把将漱玉抱上马背,把她安置在身前,然后策马前行,另外的二位骑士便跟在后面。 「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晚上很冷的。」巴桑看着她单薄的衣裳,不禁皱了皱眉。 「出来时没想那么多,其实也不是很冷啦!」漱玉将背靠在他结实胸膛上,突然觉得很有安全感。 巴桑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以后别再这样一个人出来了。」 漱玉没有回答,虽然她很想答应,不过她想她是做不到的。 巴桑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两人只是静静依偎前进。 他们一靠近营地,立刻有人上前盘问。巴桑跃下马,跟营地的守卫们交谈数句后,又走了回来,扶漱玉下马。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营地,送她回到居住的蒙古包。「乖乖回去睡觉,别再乱跑了。」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做,进去吧。等你进去,我再走。」 「好,那明天见。」漱玉走进了帐棚。 次日一早,漱玉便起床了,匆匆跑去找巴桑时,才发现巴桑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不久,漱玉从阿济格口中得知他们不久后便全部要起程前往张家口,巴桑的父亲色布腾已经率领部队直接赶往张家口了。 「巴桑来过这里了吗?」漱玉进到哈雅的帐棚后,才得知巴桑已经来看过他的母亲。 「是啊,一大早就来过了。怎么,他没过去看你吗?」 漱玉摇摇头,不好意思告诉哈雅她昨晚就已经见到巴桑了。 「这孩子真是的。」哈雅歉然一笑,「他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赶到张家口,所以他是太忙了,你别放在心上。对了,漱玉,你的行李准备好了吗?需不需要我派人过去帮忙?」 「不用了,也没多少东西,木梨她们会弄好的。对了,我们这次到张家口要做什么啊?」漱玉不解的问。 「好像是因为先前色布腾被派去乌梁海,没能亲自接受皇上的诏封,所以皇上这次特地派人到张家口要再行封赏。」 「原来如此。」漱玉发觉哈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没有开口,「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我想巴桑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你们的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哈雅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漱玉顿时羞红了脸,没想到巴桑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漱玉一看见他连忙把头转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漱玉,原来你在这里。」巴桑不明白为何漱玉一看到他就把头转过去,「怎么了?」 他走到漱玉身旁坐下。「你的脸好红,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昨晚吹风的关系?」 他伸手探着她的额头,漱玉连忙躲了开来。「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哈雅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意,「巴桑,你预定我们要什么时候出发?」 听见母亲的问话,巴桑这才将注意力自漱玉身上移开,「如果能够的话,我希望明天一早就出发。」巴桑又转向漱玉,「我还没告诉你,我们明日得赶到张家口去。」 「阿济格跟我说了。」 「是吗?那就好。」巴桑看向哈雅,说道:「对不起,我想带漱玉去外面走一走。」 「好,你们去吧!」哈雅微笑颔首。 巴桑带着漱玉走出营地,一路上他牵着漱玉的手不曾放开,一直走到两人昨夜相遇的地方。 「漱玉,你在生气吗?」巴桑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啊!」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漱玉其实心里正为了哈雅说的一番话胡思乱想,巴桑这么一问,她赶紧找理由搪塞。「呃,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精神不太好。」 「是吗?」巴桑笑了笑,「我本来早上就想过去找你的,但我想你昨天睡得晚,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所以就没过去了。」 「可是我一早就起来了。」漱玉嘟着嘴,像是埋怨他没有来找她。 巴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微笑的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我不习惯晚起。」 「我知道了。」巴桑拉着她一块儿在草地上坐下。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草地上,举目望去,天地辽阔,真是好一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光。 巴桑眺望着远方碧绿无垠的地平线,「漱玉,你喜欢住在草原上吗?」 「喜欢。只是他们不让我跟着去放羊,这样我会适应得很慢。」 「放羊?」巴桑讶异的看着她,「谁说你要去放羊的?」 「没有,我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漱玉的大眼突然骨碌碌的溜转一圈。「看起来好像挺有趣的,只是当我说要跟着去时,那些人的表情彷佛差点儿没被我吓死似的。」 巴桑朗声一笑,「你是一个格格,不需要去放羊。而且我们目前住的帐棚也只是暂时居住,皇上赐给我们的府邸正在赶建之中,等我们从张家口回来,大概就可以住进去了。」 「原来我们以后不住蒙古包啊!幸好,老实说刚住时是觉得挺新鲜,但住久了就觉得有些不方便了。」漱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样会不会太娇生惯养了?」 巴桑无奈的摇头,「难道你认为嫁给我就要开始吃苦受罪?」 「对不起啦,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像力太过丰富罢了。」漱玉俏皮的吐吐舌头。 巴桑为她无心的举止心悸了一下,深吸口气,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声,「反正我们还没举行婚礼,你现在要反悔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漱玉抬手轻捶他的肩膀,佯怒道:「现在除了你之外,我还能嫁给谁呀!」 巴桑亲昵的搂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语:「我也舍不得让你嫁给别人呀!为了要娶到你,我还特地跑到太后面前开口要求呢!」 漱玉闻言害羞得酡红了脸,低头不语。 巴桑见她娇羞动人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偷吻她甜蜜的红唇。 巴桑温柔的轻抚她脸庞,「我们的婚礼可能会在张家口举行,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漱玉轻轻点了下头,亲耳听到巴桑本人说出口,她才有了真实的感觉。但婚礼似乎仍是很遥远的事,像这样优闲的徜徉在这片草原上,这样的日子似乎可以持续到永远;一旦结了婚,这一切是否有所改变呢? 到了张家口,大学士傅恒早已等待多时。令漱玉意外的是她的阿玛及额娘也都来了,原来是真的要举行婚礼了。太后原来的意思,是希望漱玉和巴桑能够回到北京,她打算举办个盛大热闹的婚礼,但郑亲王福晋却认为两人的婚事已经拖了一段时间,不宜再耽搁下去。 最后他们决定让两位当事者自己决定婚期,而知女莫若母,福晋料想漱玉应该不愿意再劳师动众一番,为免错过自己女儿的大婚,平常不轻易出门的郑亲王福晋也不辞辛劳的赶来张家口。 于是漱玉和巴桑便在大学士傅恒的主婚下,举行了一场蒙古式的传统婚礼。巴桑的族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婚礼所需的一切事物,热热闹闹的为他们的少主人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仪式结束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营火旁唱歌跳舞,开心的为两位新人庆祝,营火彻夜不熄,庆祝的活动也持续了一整夜。 此刻漱玉正独自一人待在一座宽敞的蒙古包内,郑亲王福晋刚刚才带着一群侍女离去。 听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她并不觉得孤独。坐在床榻上,她轻抚着自己有些热烫的双颊,不敢相信她真的成为了巴桑的妻子。今天的一切可是再真实不过了,想起了婚礼的经过,她不禁泛起了微笑,虽然累人,感觉却很充实,她已经为人妻,而今夜将是她与夫婿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想到这里,漱玉的心便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当帐棚帘幕被掀起的一刹那,她差点跳起来。 巴桑停在门口,望着他的新娘。今夜的她看来格外美丽,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她了。他渴盼的眼神贪婪的痴望着她美丽无邪的面庞,以及娇柔窈窕的身躯。 他看起来好英俊,但气势也有些可怕。漱玉紧张的笑了笑,在他炽热的目光下,羞怯的低下头,但又忍不住要抬眼偷觑他几眼。 巴桑走上前,一直走到她面前才驻足。他跪下身子,双眼与她的目光平视,握她的手,将她白皙细嫩的小手包裹在他宽厚坚实的手掌之中。漱玉含羞带怯的朝他漾起了一抹娇笑。 巴桑一时看傻了眼。「今天辛苦你了。」 漱玉轻摇了摇头,「还挺有意思的。」 他笑了,他就是喜爱她这种率真开朗的性情,清新得宛如春天的朝露一般。他凝望着她,深邃的黑眸蕴含着无尽的深情。「漱玉,我爱你。」 她为他突来的告白,感到心慌意乱,张开了口,却又欲言又止。 见她没有预期的反应,巴桑心中虽然感到些许的失望,仍轻柔的说:「我会等你爱上我的,现在,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我……我也……爱你。」她嗫嗫嚅嚅的说完马上又羞赧的移开目光。 「真的!」他的眼中盈满笑意,「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你爱上我的?」 她美丽的容颜乍现一丝困惑,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刚刚吧!」 他挑起眉。「这么不确定呀!」他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 她嫣然一笑,「我想我可能很早以前就爱上你了,只是直到刚刚才明白,原来你早已经住在我心中了。」 他倾身向前,满含柔情的吻了一下她的唇。「我还以为你尚不识情滋味呢,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要等下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该懂的事我都懂的!」她略为不满的抗议着。 「真的都懂了吗?」他说完又吻住了她,轻轻以舌头推开她微启的双唇,恣意的汲取她口中甜蜜的滋味。 许久之后,他恋恋不舍的放开她,尽管想要拥有她的欲望十分强烈,但他克制着自己的反应,不愿意因此吓着了她。 「原来男女间的接触可以这般亲密,我还以为亲吻只是碰碰嘴唇而已。」说完她羞红了双颜,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以为这样就叫亲密?」他伸手托起她的脸,低头吻着她细致的颈项。他会让他的格格新娘知道,夫妻之间可以亲密到什么样的程度。 沉陷欲望潮流的漱玉,一时无法自己的申吟一声;不一会儿,她低叫道:「等一等……这样不太妥当吧?」她发觉他正在脱她的衣服。 他重新吻住她的唇,不让她有任何出口抗议的机会。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慢慢来,他的手温柔的脱下他们两人身上的衣物。一时之间,裸裎的肌肤相亲,一接触到他结实的胸膛,她马上就知道男女之间可以亲密的程度了。 她的手臂环上他的颈项,并开始主动的回吻他,而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顿时冰消瓦解。 两人之间迅速引燃的欲望火苗,将他们卷入只属于爱人的激情世界。夜,漫漫长长,而恋火却正炽烈。 漱玉在睡梦中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痒的感觉,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再睡,却突然感到不对劲,她蓦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巴桑那张俊美带笑的面孔,漱玉怔了片刻才想起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以及她身上为何会一丝不挂,顿时她也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巴桑脸上的笑意加深,伸臂揽过她,给她一个极缠绵悱恻的吻,在欲望濒临界线前他勉强的抽身而出。他昨夜要了她两次,她纤柔细致的身体恐怕不能再承受一次。 她发出了一声似是抗议的声音,他微扬唇角,「该起床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巴桑很快的穿好了衣服,趁着漱玉仍在整理仪容的时候,开始告诉她这几天他们要做的事。 他们预计会在张家口停留三天,然后他们可以一路玩到长安,再从河西走廊绕回札克拜达里克。 漱玉听了十分开心。「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去玩吗?」 「是啊,就我们两个人。」巴桑顿了一下,「不让侍女跟着,你会不会感到不方便?」 漱玉摇摇头,「不会,有她们跟着才碍手碍脚呢!不过,我们这样出去玩,那族里的事情要怎么办?」 「最近族里并没啥要紧的事,而且有我父亲在当家作主,若不趁这个时候出去走走,再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漱玉嗅到一丝不对劲,抬头望向他,「为什么?」 巴桑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预计在明年初出兵准噶尔,事前的操兵演练以及各项的准备工作会十分忙碌。」 漱玉怔了会儿,放下手上的玉梳。「那么你也要随军出征吗?」 「是的。」 她的眼底浮上一抹忧虑,「不去不行吗?」 他点了下头。 她轻叹口气,「我想这是无可避免的事,而且即使我开口要求,你仍然会出征的,对吧!」 「我有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我明白。」她甜甜一笑,「我会等你的,不论你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都会等你的。」 巴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轻轻吻了下,「我现在对你立下我的誓言,将来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我绝对会回到你的身边。」 漱玉郑重的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第六章 「格格,咱们回去了吧!」 「不要,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再回去。」 杏儿求助的看向木梨,木梨一笑,走上前。「格格,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若再不回去,奴婢怕额驸会不高兴。」 漱玉转头看着她,嗔道:「好啊,你们现在有了额驸,就懂得拿他来压我了。」 「奴婢不敢。」木梨连忙躬身作揖。 「唉,跟你说笑的啦。我们趁太阳下山前快回去吧!」漱玉笑眯眯的道。 两名侍女这才松了口气,三人一同走回系马处,却见到原先系马的柳树下多了三人三骑。 那三人下了马,正围在漱玉的坐骑旁品头论足。 杏儿走上前,喝道:「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那三名蒙古男子的外形骠悍,一位长得较为年轻斯文的人开口:「这匹马是你们的?」 「是啊!」杏儿理直气壮的回了句,丝毫不为这些人的壮硕身材所吓住,在草原的这段日子,她早已看惯了这类彪形大汉。 漱玉和木梨两人也走了过来,漱玉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眼前三人,可以肯定那名年轻的男子是发号施令的人,他的长相不错,只可惜目光阴鸷了些。而且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你们几位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路过此处,看见了这匹好马,忍不住下马瞧一瞧。」那名男子目光猥琐的直盯着漱玉瞧。 「是吗?我想你们应该瞧够了,恕我们失陪。」 漱玉说完想过去牵马,但那人却站在马旁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她只好开口道:「对不起,请让一让好吗?」 那名男子仍是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漱玉,「姑娘是这里的人吗?」 「不,只是路过。」漱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并未因漱玉冷淡的态度而退缩,反而更进一步追问:「听姑娘的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能否请问姑娘芳名呢?」 「放肆!你们知道你们在跟谁讲话吗?」杏儿扬声斥道。 「杏儿。」漱玉低声阻止杏儿,然后她转向那名男子,「抱歉,你我素昧平生,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请恕我不能将姓名奉告。」 她说完便走过他的身侧,一边解着系绳一边道:「杏儿、木梨,我们走。」 那名男子退开了一步,目光直视着漱玉,等到漱玉翻身上了马,他突然开口:「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漱玉没有说什么,轻踢马腹,三人便策马飞驰而去。 在她们三人离去之后,那名男子仍站在原地,半晌,他招了招手,一名大汉立刻走到他身旁。 「去查出那女子的身分。」 「是。」那名大汉随即飞身上马而去。 漱玉回到营地,发现众人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帐棚时,不意却瞧见巴桑和札纳巴克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看巴桑似乎很专心的和札纳巴克交谈,漱玉决定在他发现自己前先溜回帐棚。 「漱玉!」 他的眼睛还真利呀!漱玉缓缓的转过身,决定先发制人,她迎上前说:「怎么回事?大伙儿在忙些什么呀?」 巴桑看着她一身的骑装、略显凌乱的发丝,随口问:「你刚刚去了什么地方?」 漱玉毫不隐瞒的老实回答:「和木梨她们到附近走一走而已。」 「是吗?」巴桑没有再问什么,他的心思似乎在其他的事情上。 「出了什么事?」漱玉觉得奇怪。 札纳巴克叹了口气,「准噶尔的阿睦尔萨纳来归顺了。」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漱玉也知道巴桑的父亲和阿睦尔萨纳不和之事。 「今天才接到的消息。父亲知道日后要和阿睦尔萨纳同朝共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巴桑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漱玉问道。 「我并不认为阿睦尔萨纳是真心想归附,他向来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绝不会甘于屈居人下。不过,现在我们还不需要烦恼这些事。」巴桑看向漱玉,「漱玉,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早就弄好了。」 巴桑和漱玉两人分骑二匹马,离开张家口往南行。其余的人则分成两路,阿济格随郑亲王及傅恒等人一同起程回北京;色布腾则带领族人回到札克拜达里克。 巴桑和漱玉骑的都是千中选一的蒙古骏马,因此他们虽是一路沿途游山玩水,但前进的速度算是挺快的。他们经过太原时,还顺道去观赏了著名的壶口瀑布,之后便一路直驱长安。 和巴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漱玉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无拘无束的生活。一路上,巴桑对她体贴备至,极尽呵护之能事,使她沉醉在幸福喜悦之中,但并未因此而冲昏了头。 漱玉注意到巴桑在旅途之中不时显得心事重重,但他在她的面前将自己的心绪隐藏得很好,看不出有一丝异样。漱玉暗中观察着他,发觉他有好几次独自一人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远方,时而剑眉微拢、时而轻声叹息。她希望他能将心事与她分享,而不是一个人独自烦恼。不过,照这个情况看来,短时间之内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一日,他们两人驱马到兰州,登上了五泉山;这座山以甘露泉、掬月泉、摹子泉、蒙泉和惠泉等五处天然涌泉而闻名。山上的风景绝佳,景致秀丽,寺庙楼台依山而建,红墙低檐掩映其中,是一个寻幽访胜的好去处。 「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夜雨岩。」漱玉站在泉水旁边的岩块上。「这是前朝的肃王取的名字,比它原来的名字好听多了吧!」 巴桑点点头,「你对这些典故知道的还真不少,我们这样一路走来,多亏了你让我知道不少中土的事。」 「以前是因为不能出远门游山玩水,所以只好看书来解解闷。但这样的好山好水,若不亲自走一趟真是可惜了。只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玩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漱玉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巴桑望向她,目光中带着询问之意。 「我们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吧,可是现在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巴桑,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札克拜达里克?」 「你想家了?」巴桑问道。 「有点想,但主要是觉得累了。我们这次出来并不是优闲的在游山玩水,而是整天骑在马上,说不累是骗人的。」漱玉说着在岩块上坐下。 巴桑歉然的轻抚她的手。「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你会不习惯长途的骑程,我看还是帮你雇一辆马车吧!」 漱玉摇摇头,「不用了,我还受得了。」 「但接下来的路程,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骑在马上的时间会更多。」 「没关系,其实我也已经渐渐习惯了。」漱玉抱住膝盖,侧头直盯着巴桑,「只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巴桑温柔的看着她,「看来还是瞒不过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打算趁着这次的旅途之便,在我们回札克拜达里克之前,去侦查达瓦齐的情况。而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带你一起去。」 「你当然要带我一起去。」漱玉说得十分坚决。「要不然你打算拿我怎么办,把我送回去?你以为我会乖乖的被送回去吗?」 巴桑笑了笑,知道自己也不想就这么和她分开。「为了防止你到处乱跑,我想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比较妥当些。」 「什么到处乱跑?说得这么难听!」漱玉不满的抗议道。「其实你还是很担心明年出征准噶尔的事吧?」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等我们出了玉门关,便要转往北方,届时我们的游程就结束了。」巴桑轻柔的吻她一下。「该走了,趁天黑之前回到城里吧!」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漱玉念完了这首诗,转头看向身旁的巴桑,「我以前读到这首诗时,就一直很想到玉门关来看看,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为什么这么说?」 此刻两人站在一处烽火台的废墟上,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无垠的荒漠。 「诗中的意境描写得多美,但从玉门关根本望不见天山,我想从天山也望不见玉门关吧!而那时我只想站在玉门关外看着明月自天山升起,却忘了长风要吹过几万里,才能吹到玉门关呀!」漱玉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我当时的想法很傻气吧!可是我真的这样想,所以今日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顿了一下,漱玉轻声叹道:「这里也曾拥有过辉煌的岁月,而如今只剩下这堆石头,和风沙而已。」 巴桑看着她带着轻愁的面容,他拥紧了她的肩。「如果你只是看到黄沙与石头就如此多愁善感的话,那么以后你该不会终日叹息吧?」他微微一笑,「等准噶尔的战事结束后,我再带你去看天山的月出。」 「才不会呢!人家难得感怀一下,所以才会说这种话。」漱玉露出笑容,方才的愁思已在风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只是不愿意看你忧愁的面孔,我希望你永远快快乐乐。」 漱玉的笑意加深,温柔地偎进他的怀中,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看着大漠尽头那逐渐下沉的落日。待明日出了玉门关之后,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结束了。 巴桑和漱玉在秋天时回到札克拜达里克,正好赶上塞外最美的季节。 皇上赐给他们的府邸已经建好,色布腾以及哈雅已先行搬进去居住。巴桑和漱玉在府内拥有一处完全属于他们的院落,因此一家人既可以亲密的住在一起,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与生活。 巴桑回来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每天除了要操兵演练外,还必须协助父亲参赞军务,以及族中的各项事务。在白天,漱玉几乎见不到巴桑的人影,他属于她的时间就是夜晚与清晨。漱玉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她知道巴桑有很多事要处理,只要他们能每天见到面就好了。 不过,刚开始漱玉是的确有些不习惯,因为之前她与巴桑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突然间身旁不见了个人,还真有些寂寞。但漱玉很快便找到事情打发时间,她常常往哈雅那边跑,除了陪她说话聊天外,也学习了许多都尔伯特族的事务。所以她的日子可说是过得很充实,若在府里待闷了,她便到外面逛一逛或骑马跑一跑。 漱玉在巴桑的引荐下,结识了一位闺中密友。布尼达是车凌之子索罗木的妻子,她的年龄比漱玉大,已经有一名五岁的男孩。漱玉很喜欢和布尼达在一起,身为未来族长的妻子,她的表现要比丈夫索罗木更为称职。布尼达十分通达事理,而且行事果断明快,相较起来索罗木就显得有些怯懦。 这天,漱玉带着杏儿去逛市集。关外的市集和关内的大不相同,大部分都是贩卖牛羊马匹这类牲畜,以及一些畜牧的产品。另外就是一些农具的买卖,只有少部分才是来自内陆的一些生活用品。 「格格!」杏儿扯扯漱玉的衣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什么事,杏儿?」漱玉转头看着杏儿。 「格格,你瞧那个人不就是上次我们在张家口遇到的人吗?」 漱玉顺着杏儿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真看见了那名男子,巧的是两个人的目光居然对在了一块,漱玉浑身起了个寒颤,一股不自在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杏儿,我们快走。」漱玉拉着杏儿离开,暗自希望那名男子没有认出她。 孰料漱玉和杏儿才走了没几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你好,漱玉格格,我们又见面了。」 漱玉惊讶的望着那名男子,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身分? 那名男子微微一笑,「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纳默库,是车凌乌巴什的侄子,算起来与巴桑是同族里的兄弟。」 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而今日的他也与上次的感觉有所差距,他显然和善多了,只是她仍不喜欢他看着她的目光。 见漱玉没有回话,纳默库继续说道:「这次我跟着叔父一起归顺天朝,承蒙皇上恩典,被赐封为郡王。」 「原来阁下的身分是个郡王爷,真是失敬了。」漱玉并不觉得他的封爵有什么,她可是个血统纯正的格格,论起身分地位是不会比他低的。 「上次在张家口适逢你和巴桑的婚礼,我本想前往祝贺的,没想到过去时你们已经离开了。」 「是吗?抱歉,让郡王爷白跑一趟。」 「没关系。」纳默库一笑,「既然你们已经回来,我想或许我改日会登门造访。」 「我和额驸都会很欢迎的。」漱玉说着应酬的话。「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请恕我先告辞了。」 「让我送格格回府吧!」 「不用了。」漱玉从容的告辞离去,但总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紧随不放。 走了一段距离后,杏儿才开口道:「格格,奴婢不喜欢那个人。」 漱玉看杏儿一眼,笑了。「真巧,我也不喜欢他。」 听到漱玉的话,杏儿更起劲的说:「那个人好骄傲,被封个郡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王爷才是个正统的亲王呢!」 漱玉对杏儿的说法觉得好笑。「杏儿,现在我们这边不是亲王,而是额驸。」 杏儿听了有些泄气,「格格,你怎么不跟太后娘娘说去,要她老人家也封我们个亲王。」 「傻丫头,这种事哪能这样随便说说就有的。」漱玉笑骂。 突地,杏儿急忙叫住漱玉。「咦,格格。这不是回府里的路呀!」 「我还不打算回府里,我要去找布尼达。」 漱玉去找布尼达,将遇到纳默库的事情告诉她。因为漱玉知道布尼达对族中的事非常熟稔,她一定能对自己的疑惑有所解答。 布尼达听完之后,轻蹙起了眉,「纳默库虽然是车凌乌巴什的侄子,但自他父亲达什那一代开始,他们那一支的行事就不怎么与我们配合。你可知道纳默库的姐姐嫁给了什么人吗?」 「谁呀?」漱玉对蒙古各族的人都还不太熟悉。 「准噶尔的阿睦尔萨纳。」 「是他!」漱玉有些讶异,没想到会是自己公公的仇人。「那我是不是不要理纳默库才好?」 「也不能这样,这么做太失礼了。毕竟纳默库还是我们的族人,而阿睦尔萨纳也已经归顺,你只要不要对他太热络,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维持的。」 「我明白了。」漱玉想了一下,「那么我应该把纳默库的事告诉巴桑吗?」 「跟他提一下就好了,不用把事情看得太严重。」 「谢谢你,布尼达。若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布尼达笑了笑,「我才高兴有了一个可以谈心的妹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呢!」 「真的啊!我们可以去北京了?」漱玉兴奋的问道。 此刻,小夫妻两人待在房间内,巴桑将他们近日要到京城的事告知漱玉。 看着漱玉的反应,巴桑露出了笑容,「是啊,但可不是去玩的,是为了军务。皇上要在明年出征达瓦齐前,将我们这些将领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议作战计划。」 「没关系,只要能去就好了。」漱玉笑眯眯的。 「怎么,你这么想家吗?」巴桑皱起了眉,「我不知道你这么想回北京,原来你每天在这里嘻嘻哈哈的,都是强颜欢笑,真是难为你了。」 巴桑话才说完,一个枕头便已飞到他面前,他轻松的接住。而坐在床上的漱玉则笑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什么强颜欢笑,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难过的时候,我哪笑得出来呀!」 「看你一听到要回京城就这么高兴,所以忍不住就想逗你一下。如果你不是很想家,干嘛这么高兴?」 「我是很想家没错啦,只是我在这边也过得很快乐呀!」 巴桑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那就好,若是你打算回去跟太后还有额娘哭诉,那么我可能要考虑不带你一起回京城了。」 漱玉盘膝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模样看来清丽可人,盈亮的大眼闪烁着笑意,想要板起脸,唇角却仍不自禁的上扬。 「这种念头连想都不可以想,否则我就抛下你,自个儿回北京。」 他凑近她身前,低头在她耳边吹气。「那么我想别的念头可以吗?」 漱玉全身一震,立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羞红了脸不说话。 巴桑不禁取笑道:「我们都结婚那么久了,你还是这么会脸红呐!」 「怎么样,不行吗?」她娇嗔道。 他轻舐着她细致小巧的耳垂,「当然行了,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脸红的模样。」 随着话声渐渐淹没,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熄灭了。此时,窗外飘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待他们清晨醒来,外面已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在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完后,巴桑一行人便出发了。除了漱玉外,同行的一些将领幸好有人也是带着妻子同行,否则漱玉会觉得很不好意思,而另一方面她也庆幸旅途上多了些同性的伙伴。 他们在张家口会合了喀尔喀部的达尔济雅,两方人马相偕于十一月初抵达京城。在往京城的一路上,漱玉赫然发现纳默库也与他们同行,虽然接触的机会不多,但在车马行进当中,漱玉总感觉到纳默库那阴鸷的目光总在她附近盘旋,如影随行、挥之不去。 最后,漱玉要求坐进了同行女眷的马车之中。巴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以为只是因为天气日渐严寒的关系;而漱玉也不打算告诉他,毕竟这种事无凭无据,或许只是她太过敏感而已,她不想引起无谓的困扰。 到了京城,巴桑和漱玉才发现太后送了他们一个大礼。她送了一座府邸给他们,好让他们回到京城时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太后的用意不外乎是希望漱玉能够经常回京,毕竟漱玉是她最宠爱的甥孙女,她现在嫁到了蒙古,平日根本就见不到面。 这次回到京城,太后几乎是每日召漱玉进宫陪伴她,言谈间便常常暗示,要漱玉以后多回京城。 一日下午,漱玉自宫中回来,有些意外的发现巴桑居然在府中。漱玉坐在梳妆台前,让木梨帮忙把身上的礼服装扮卸下。只见巴桑倚在窗台旁,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开口聊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几天巴桑也是早出晚归,两人相处的时间竟比在札克拜达里克还要少。 「那些人说要到西郊骑马去,我就先回来了。」巴桑一笑,「本想要陪陪老婆大人的,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晚回来。」 漱玉无奈的叹口气。「本来还会被留得更晚的,太后要我陪她晚上看戏,我说头疼便先溜回来了。」 「真的头疼吗?」巴桑关心的问道。 「假的!」 「你这样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漱玉轻松的吐吐舌头。「要头疼很简单,敲一下头就会疼了。」 「我可舍不得你敲自己的头。」怕她真的敲头,巴桑赶紧阻止了。 「那你记得不要去告密就行。」 木梨梳理好漱玉的一头长发,正打算将它扎起来时,巴桑开口道:「木梨,这样就好,你可以先出去了。」 木梨一听便停下手上的工作,告退离去。 巴桑走到漱玉身后,握起一束发丝。「我喜欢看你的头发像这样披垂下来的模样,只有我们两人时就别再盘起扎着了。」 「但这不合时宜呀!」 「没关系,合我的时宜就可以了。」 「真是的!自大的家伙。」 巴桑低头吻住她的唇,让她无法再做任何评论。 漱玉被他吻得脸红心跳的,好不容易挣脱开他,赶紧站起来跑到一旁。见他目光灼热的盯着自己,她连忙道:「等一下,我们要先谈谈。」 「谈什么?」巴桑感到奇怪。 「这一阵子我们都各忙各的事,没什么机会好好聊一聊,你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些事需要谈一谈吗?」 「不觉得。」巴桑直接否定,深邃的黑眸隐含笑意的望着她。「难得空闲,我们应该把握时间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 漱玉红了脸,却又忍不住笑意,「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 「好吧!」巴桑轻叹口气,双臂横抱胸前,「请说。」 漱玉满意的笑了,「首先,我要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札克拜达里克?」 巴桑睨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谈的是十分要紧的事!」 「这很重要呀!」漱玉也回睨他,「因为我想家了,再待下真的要受不了了。」 「真的?」巴桑露出了笑意,很高兴她已经把蒙古当成自己的家了。「你不是很高兴回来吗?」 「是高兴,但我发觉现在的感觉跟以前待在这儿时完全不同了。每天居然有那么多的应酬,还得进宫陪太后!」漱玉大声叹着气,「不是我不喜欢陪太后,只是突然比较喜欢草原无拘束的生活。想不到还未满一年,我的感觉竟全都变了。」 巴桑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只要再忍耐几天,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还要赶回去过年呢!」 「真的?」漱玉终于露出了笑脸,「那我们得赶快把这幢房子的事处理一下。」 「为什么要处理这幢房子?」巴桑不解。 「太后送我们府邸的用意是希望我们能常回来,但我觉得不大可能,那么这幢房子这样放着不是很浪费吗?所以我想请太后把它收回去。」 巴桑思索了会儿,道:「这样不太好吧!送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我们都已经住过,这样对太后太失礼了,这些你应该比我明白。」 「但放着的确浪费,难道你要常常回京城吗?」 巴桑考虑了一下,「这样吧,这幢宅子这么大,可以住的房间很多,我看就把它当成一处别馆吧!不一定要我们来住,族里的人若有事来京城时也可以来这边住,你看这样子好吗?」 漱玉想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下次我们来京里的时候,就别让人知道好了。」 他听了轻笑出声,将她搂在身前,吻住她的唇。 第七章 翌年二月,当春天降临大地之际,也是大清大军要出发进攻准噶尔的时候。这是漱玉结婚后第一次与丈夫分离,也是她第一次送丈夫出征。两人之间不免显得离情依依,有说不尽的话要倾诉。 在大军出发的前一天,漱玉领着巴桑骑马来到一处山岗。两人并肩站在顶端,漱玉指着前方说:「那边是新疆伊犁的方向,你走了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到这里来,为你祈祷一切顺利,等待你胜利归来。」 巴桑心中一阵感动,紧紧握住漱玉的手,「我绝不会让你空等的。」 漱玉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婿。「其实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就够了。在战场上搏命的战斗,打败敌军,然后平安的回到我身边。」 「巴桑领命,绝对不负格格所托。」巴桑试图把感伤的气氛弄得轻松些。 漱玉却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真希望我能跟你一起上战场,而不是只能在此等待。」 巴桑搂紧了她,「我可不这么希望,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 「谁说我就会受伤的。」漱玉抗议道。「我也能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阿济格都教过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派上用场而已。」 「若是派上用场,那就不妙了。」巴桑说着,轻皱起了眉,「阿济格干嘛教你这些?他是要你去当花木兰吗?」 「怎么,你不喜欢我会这些吗?」漱玉仰起头瞪着他。 「不,我本以为你只是会些拳脚功夫,没想到你会的还不少。我只是不明白,阿济格教你这么多做什么?」 「本来他只是教着好玩的,看我学得不错,就愈教愈起劲,最后就索性什么都教我了。」漱玉笑着解释道。 巴桑其实也很高兴漱玉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样他便可以放心的在战场上搏斗。他望着草原尽头,这一片草原都是他族人的牧地,看似安静祥和,实则暗潮汹涌,四邻多是一些极富野心的份子,随时蠢蠢欲动,准备叛离大清皇朝。恐怕与达瓦齐的战事结束后,就会有人开始行动。 他低头看着漱玉,多希望能早日带给她真正无忧的日子;但当初决定娶她为妻,就注定了要将她卷入蒙古部族的纷扰之中。他承认自己很自私,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当时所做的决定,那是唯一能让她属于他的方法。他对漱玉除了拥有深深的爱意之外,亦有着不浅的歉意。 此次出征,生死未卜,大清虽拥有庞大的军力,但战场的事是很难说的。他是早已看惯战场上的生与死,但每次面对时都是抱着戒慎恐惧的态度,从不敢掉以轻心。而现在他必须更加小心,毕竟他现在的生命并不是属于他自己一人的,他已将他的命承诺了漱玉,他必须为她活着回来。 「巴桑,你在想什么?」漱玉好奇的看着他专注而出神的面孔。 「没什么,我们该回去了。」巴桑淡淡的笑了,他不会对她承认内心的恐惧,他不愿意增添她的忧虑与烦恼。 「好,走吧!」 那一夜,巴桑彻夜未眠,像是要将一切烙印似的,与漱玉缠绵数次。在她倦极而睡时,他也只是紧拥住她,细细的打量她熟睡的容颜,彷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线条都深深刻记在心上。 在黎明尚未破晓之前,他起身离去,踏上征途。 漱玉看着正在缝制一件小孩衣裳的布尼达,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布尼达,你会不会担心索罗木啊?」 布尼达停下手上的动作,「当然会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总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撼动你。」 布尼达微微一笑,「我差点忘了,这是你第一次遇到巴桑出征,难怪你总是坐立不安的。军队现在还在路上,战争尚未开打呢,你就这样定不下心,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熬喔!」 漱玉轻蹙着眉,「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真是佩服你能够这样心平气和的。」 布尼达看向漱玉,「习惯了就好,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担心。」 「啊?」漱玉不解的看着她。 「我的夫君索罗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十分了解。他能够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因为他绝不会自己上场去冲锋陷阵,他会在后方督军就很不错了。」 漱玉有些讶异,没想到布尼达居然会这样评论自己的丈夫。 布尼达点了点头,「我的夫君是个怯懦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但像他这样的个性,将来能否领导一族,实在令人担心。不过幸好有巴桑在,将来索罗木继承汗位当上赛音济雅哈图盟长之际,会有巴桑当副盟长辅佐他;这样说起来巴桑还比较让人担心呢!」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不会退缩的男人,在战场上向来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奋勇作战,和索罗木是不一样的。」 漱玉听着,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忧虑之色。 布尼达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错话了,连忙又道:「漱玉,你别瞎想。算是我不会说话,巴桑是个十分骁勇善战的人,在战场上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受伤的。」 漱玉幽幽的看着外面。「真希望自己身上能长对翅膀,这样我就随时可以飞到他身边去。」 「傻妹妹,别想这些了。」 此时,布尼达的侍女带着木梨走进室内。 「木梨,你怎么来了?」漱玉微感讶异,「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回禀格格,是多罗贝勒爷到了,他现在正在府里等你呢!」 漱玉想了一下,露出了笑容。「阿济格到了?我马上回去。」 漱玉匆匆忙忙的向布尼达告辞,主仆二人便赶回府中。 不一会儿,刚入宅邸的漱玉即高喊着—— 「阿济格!」 原本坐着的阿济格听到声音便连忙站起身,没想到漱玉便扑到了他的身上。他扶住她的手臂,摇头笑道:「你都已经做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漱玉抬头瞪着他,「我什么时候毛毛躁躁过了?」 「小妹,先别吵架,大伙儿都在看呢!」 漱玉目光一溜转,这才注意到厅内还坐了其他的人,除了哈雅外,尚有一名相貌英挺的蒙古青年。「达尔济雅,你怎么也来了?」 达尔济雅躬身道:「我也是这次负责押送粮草的人员之一!」 「原来如此。」漱玉拉着阿济格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边。「阿济格,你们这次可以停留多久?」 阿济格宠溺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两天吧!后天我们就必须出发了。」 「这么快啊?」漱玉显得很失望。 「没办法,我们又不是出来玩的。」 哈雅微微一笑,「你们两位这趟可带来什么消息没有?」 阿济格回道:「两军尚未交锋,也没什么重要的军情传来。目前所知的就是西路军的行进似乎较为快速,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和敌军对上;北路军的速度就慢了些,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 漱玉听了心中不禁一阵狂跳,巴桑就是率领西路军的,这……或许早些交锋也是好的,这样战事应该能早些结束,她安慰着自己。而且巴桑曾说过,清军享有绝对的优势,这场战争他绝对会胜利归来的。她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五月,清军大捷的消息自新疆传来。从北京的紫禁城到蒙古草原,处处皆洋溢着一股欢欣而兴奋的气氛。虽然战事尚未结束,但达瓦齐溃败而逃,现下正由北路军追捕中。 自从接到清军胜利的消息之后,漱玉每天停留在山岗上眺望的时间就增长了。目前的她已经不用再祈祷战事胜利了,因为西路军的战事已经结束,巴桑一行人正在归途之中。虽然已经约莫知道他们回来的时间,但漱玉仍然每天到那处约定的山岗,眺望着地平线,等待出征的爱人归来。 布尼达就曾取笑过漱玉,明知道巴桑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还像个傻瓜似的每天跑到山岗上去等待。漱玉任由着布尼达取笑她,只要她觉得高兴就好,她觉得这样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漱玉放下手上的茶盏说道。 「又要过去啦?」布尼达笑问道。 漱玉点点头,站起了身。 布尼达看着她,突然说道:「我瞧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呀?」 漱玉反射性的摸着面颊,「没有啊,大概是坐太久的关系吧!」 「胡说,坐着哪会有什么事啊!」 漱玉浅浅一笑,「放心,没事的。我走了,明天再过来找你。」 而当漱玉离开山岗回到府里时,发现阿济格和达尔济雅再度造访,自他们上次离开后,已经过了两个月。 「你们怎么来了?」漱玉惊喜的问道。「就只有你们吗?」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达尔济雅调侃的笑着。 瞧见漱玉有些失望的神色,阿济格赶紧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和巴桑不是同一路回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知道。」漱玉回答得有气无力。「再十天吧!」 阿济格看着漱玉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 但达尔济雅可就不同了,他肆无忌惮的取笑她:「你大概是等昏了头,听说你每天都跑到山上去,是不是真的啊?」 漱玉瞪着达尔济雅,直到他的笑声逐渐隐没。达尔济雅这才发现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瞪起人来还真有些骇人。而此刻她脸上所露出来的笑容虽然宛若仙子般,却令他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漱玉甜甜一笑,「我每天等人,总强过你们这种没人等的家伙吧!」 说话挺毒的,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好,可是达尔济雅接触到阿济格幸灾乐祸的笑容,却大有一副好戏还在后头的模样。他紧张得看向漱玉,见她神色如往常般没有什么异样,遂安了心。 「你们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吧,今晚就提早开饭,好让你们能早点去休息。」漱玉一副女主人的亲切态度。 看她轻轻松松的,达尔济雅原本的心悸不见了,接下来的那顿饭更是吃得宾主尽欢,吃过饭后,达尔济雅十分安心的早早便上床歇息,殊不知明早有一场灾难正等着他呢! 「啊!」 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叫声,惊动了额驸府里所有的人。一名侍女尖叫着自一处院落中跑了出来,口中还一边喊着:「妖怪呀!救命,有妖怪!快来人呀!」 很快的,府中的家仆及侍卫们便聚集了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要去围捕那个妖怪。他们发现那名妖怪身材高大,全身上下长满了白色的羽毛,口中支支吾吾的发出可怕的叫嚷。而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散发出一股甜得腻死人的味道。 一群人围住了妖怪,拿刀拿棍的就要攻上前去。白色妖怪的叫嚷声更大声了,只见他身手灵巧的闪避过众人的攻击,甚至还出手还击。当然,如果他不出手的话,难道要他乖乖的任人宰割吗? 「住手!」 一道人影飞身而至,扬声轻喝,才阻止了这一场混战。 众人见来人是多罗贝勒阿济格,纷纷停止攻击,并往后退了数步。 「阿基……阿济格!」白毛怪物突然吐出了清晰的话语。 「嗨,达尔济雅。」阿济格转身面对着白毛怪物,微笑招呼道。 众人惊疑的看向白毛怪物,这个怪物居然是喀尔喀的固山贝子达尔济雅!然后众人才记起这里正是达尔济雅所住的院落,只是他为何会变成这副德行呢? 阿济格再度转身面对着众人,「对不起,各位,这全是一场误会。贝子他出了一些意外,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这事就由我处理,你们都先退下。」 直到整个院落中只剩下达尔济雅与阿济格时,阿济格才抱着肚子开始狂笑。 过了好一阵子,达尔济雅才没好气的开口:「喂,你笑够了没?」 「还没。」阿济格本来已经止住了笑,但是看到达尔济雅浑身沾满羽毛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再度笑了起来。 「漱玉人呢,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偷笑了?」 达尔济雅已经知道是谁让他变成这副模样了,早上他一开门,迎头便是一盆蜂蜜淋满他的全身,在他尚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大堆的白色羽毛随即落下,谁知他脚下又绊了一下,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阿济格仍忍不住一脸笑意。「大概吧!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她就先离开了。」 「原来你们躲起来偷看!」达尔济雅责难的瞪着阿济格,这真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不但被人弄成这副德行,还被当成妖怪! 「你也别生气了,漱玉还是个孩子,爱玩嘛,谁教你昨天惹到她了。」阿济格现在可不敢告诉达尔济雅,这个恶作剧他也有一份,是个十足十的帮凶。 「孩子?你看过这么大的孩子吗?拜托!她都已经为人妻子了。」 「抱歉,我总以为漱玉还是个孩子而已。」阿济格淡淡一笑。 「唉,算了。我不会计较的。」达尔济雅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好笑,再回想整个经过,还真是一出闹剧。 须臾,他忍不住的抱怨:「原来你妹妹这么难缠,你事先也应该先警告我一声的。」 「会的,我以后一定会警告你的。」 「天哪,不要再有以后了!」 漱玉和达尔济雅很快的便尽释前嫌。漱玉先去跟达尔济雅道歉,还送了一套新衣服给他作为赔礼,达尔济雅也欣然的接受了她的道歉,为他先前的失言跟她赔不是,他可是不敢再惹她,这种丢人的事一次就够了。 不久,阿济格和达尔济雅有事相偕出门去了,漱玉在家中却接到了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漱玉惨白着脸,望着身前的信差,猛摇着头,「战事都已经结束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格格,这事千真万确呀!」那名瘦小的信差目露精光。「额驸的伤势很严重,口中直嚷嚷着要见格格一面。」 「可是……」漱玉已经被巴桑遇袭而身受重伤的消息弄得六神无主,早已不知要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 「格格,时间宝贵,请即刻动身随我前往,迟了怕见不到面了。」 漱玉心头一震,几乎要晕眩过去。 一旁的木梨连忙扶住了她,「格格,还是马上派人去把贝勒爷找回来吧!」 漱玉深吸一口气,镇定一下自己的心绪,「杏儿,你快让人去把阿济格找回来,咱们先等他回来再说!」 「但是,格格……」瘦小的信差显得很焦急,「这种事刻不容缓,迟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听信差这么一说,漱玉的心中更是混乱,巴桑的生命垂危,她恨不得能够马上飞奔到他的身边。「木梨,你先去收拾东西,等阿济格回来我们马上就走。」 「是,格格。」木梨先扶着漱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才匆匆忙忙的离去。 没一会儿,杏儿便回来了。「格格,奴婢已经让人去找,相信贝勒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片刻工夫后,阿济格和达尔济雅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漱玉一见到阿济格,忍了多时的眼泪便决堤而出。阿济格一边要忙着安慰妹妹,一边则听着信差讲述整件事情的状况。据信差所说,巴桑是在回来的途中遭遇埋伏,被一箭射穿胸膛而性命垂危,意识蒙胧之际,只念着漱玉的名字,于是色布腾亲王立刻派了信差赶回来,要漱玉赶过去见巴桑最后一面。 阿济格和达尔济雅两人听完之后,面色都显得十分凝重。 漱玉紧紧的拉着阿济格,「哥,我要马上过去巴桑那里。」 「你别急,总得先准备一下吧!」 「我已经让木梨去准备了,马上就可以走。」 「等等!」达尔济雅突然说道。 然后,达尔济雅走到信差面前,开始仔细的盘问他一些问题。 漱玉在一旁看得十分着急。「哥,达尔济雅在做什么呀?」 阿济格安抚着漱玉,「他只是要确定一些事,凡事都要谨慎些才是。」 漱玉怔了会儿,一时思绪转不太过来。此时,只听到达尔济雅对信差说:「你先下去休息一下,等会儿要出发时我们再派人去叫你。」 达尔济雅唤来一名家丁,要他带着那名信差离开。然后,他遣退了其他的仆佣。 「如何?」阿济格问道。 「事有蹊跷。」达尔济雅神色怪异。「但我并不是很肯定,这名信差几乎没什么破绽,使我更加难以判断。」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呢?」阿济格敛去不安的神色,保持镇定。 「你们在说什么啊?」漱玉困惑地看着两人,「有什么不对吗?」 「小妹,你先别急!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不大对劲。」 「你们是说那名信差在说谎吗?」漱玉低呼道。 达尔济雅摇了摇头,「现在事情十分为难,如果消息是真的,那我们若迟了一步赶过去,恐怕会造成莫大的遗憾;但若是假的,此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我不明白的是,没道理是针对漱玉而来的!」阿济格看着漱玉。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这种事很难说的。」 「那么现在我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漱玉忧心如焚,急得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达尔济雅走到阿济格身旁,两人开始低声商量。 「漱玉。」不久,阿济格走到漱玉面前,「等会儿你马上就出发,达尔济雅会陪你一起去。」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等看看会不会有别的消息;另外,我也会派人去打探消息,然后我再跟你们联络。」 漱玉轻蹙着眉,有些不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济格温柔的拍拍她的脸。「别担心,你跟达尔济雅赶快动身吧!这种事是耽搁不得的。」 漱玉虽仍有疑虑,但此时她心中只牵挂着巴桑的生死安危,也无心多想其他,点了点头,「那我去看看木梨准备好了没。」 达尔济雅说道:「待会儿我们在前庭碰头,然后就立刻出发。」 第八章 据那名信差所说,巴桑他们一行人是在距札克拜达里克尚有三天路程的地方遇袭的。在信差的带领下,漱玉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路,不敢有丝毫耽搁。不过再怎么赶路,总还是要有休息的时候,否则不但人受不了,马儿也是受不了的。 第一天,由于他们是近中午时才出发,除了中途有短暂的停歇外,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直到子夜才停下来扎营休息。趁着这个时候,达尔济雅终于有机会将漱玉带到一旁去说话。「漱玉,听我说,巴桑不太可能会受伤。」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漱玉在骑程中也曾将整件事情仔细的想了一遍,这件事的确是发生得太突然了。但除此之外,她看不出这整件事有什么破绽,何况一想到巴桑目前生命垂危,她的心就紧紧的揪在一起,难受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办法再想其他的事。 达尔济雅冷静的分析道:「我和巴桑自幼便认识了,巴桑可是有一身好武艺,说他会遇到埋伏而受伤我就不太相信了,何况是在军队里大伙儿都在的时候!那名信差说箭是从胸前贯穿的,就算巴桑不一定能轻易避开正面的攻击,其他人也一定会保护他才是,实在没有理由会变成这种情况。」 听完他的一番分析,漱玉蹙眉凝思。达尔济雅的推测可信度很高,毕竟在某些方面他对巴桑的了解要比她来得更深,她倒宁愿事情真如他所说的,她宁可自己是被骗了,也不要巴桑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那为什么这个信差要骗我们呢?」漱玉问道。 「我还在推测他的动机以及会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既然你不相信他,为什么我们还要跟他来呢?」漱玉不解。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若巴桑真有什么事,却被我耽搁了,那我是怎么样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达尔济雅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由我陪你走这一趟,而阿济格留下的原因;再加上我对这一带的地势要比他来得熟悉,若真有什么事的话,要逃也比较方便。」 「你认为真的会出事吗?」漱玉显得忧心忡忡,「我们真的被骗了吗?但是为什么?」 达尔济雅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仍理不出个头绪来,照理说巴桑的敌人也都随着大军出征了,在这种时候有谁会做出陷害他的事呢?而且他的目的是什么?挟持你来威胁巴桑吗?」顿了一下,达尔济雅继续说道:「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你可是个格格呐,挟持郑亲王府的格格不等于是跟朝廷作对吗?」 「我的心中好乱,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无法厘清整个状况了。」漱玉一时没了头绪。 「我明白,但我仍然必须把这些推测告诉你,这样你心中多少有个底。别想这么多了,先去歇息,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达尔济雅催促着。 漱玉点点头,回到临时搭建的简单帐棚,木梨早已在里面等着。 「格格,怎么了?」木梨见到漱玉神色不对,关切的问:「出了什么事吗?」 漱玉把方才跟达尔济雅的谈话简略的说了一遍。「木梨,你看怎么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木梨沉思了一会儿,「奴婢比较信贝子爷的说法,奴婢不认为额驸会这么轻易就给人伤了。」 「是吗?」木梨的话使漱玉心中又多了一份信心。 「格格,我们以后行事必须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我明白。」 「那么格格早点歇息吧!」 留在札克拜达里克的阿济格在漱玉一行人离开后的那天夜里,当他焦虑不安的坐在房内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的骚动,便知道事情不妙。阿济格匆匆的奔到外庭,巴桑似乎才刚下马,一见到阿济格,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你有遇到我派去找你的人吗?」阿济格劈头便问道。 「什么?」巴桑听得一头雾水,「你派人去找我?出了什么事吗?」 「这下子糟了!见到你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去找一口井跳下去了。」阿济格突然觉得全身乏力。 巴桑闻言剑眉轻拢,「你在说些什么?漱玉呢?她已经睡了吗?」 「或许吧!不过她现在人不在府里。」 「不在?她去哪里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我们进屋里去。」阿济格走在巴桑的前头,「我会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听完之后,你可能会想要杀了我。」 当巴桑听完阿济格所说的一切后,心里确实激动得想杀人,但对象不是阿济格,而是那个阴谋设计漱玉的人,但他现在一心只想马上飞奔去救人。 深吸了口气,以平缓他内心的冲动。他开始追问阿济格一些他不明白的地方,以厘清整个事件的经过。 在弄明白了整件事后,他立刻派人去将那些刚跟他一同自战场上归来的同伴们找了过来。 不到片刻的工夫,所有人全到齐。巴桑向他们说明状况后,一群人便立刻开始讨论起应付的对策。 由于巴桑这次是带着他的贴身护卫队先行赶回来,因此人数只有十二名。但这些人个个是惯战沙场的骁勇战士、千中选一的精锐,又经过长期的共同行动,已培养出绝佳的默契,是支十分优良的军队。 一群人在天明前做出了决议,他们先派两名擅长追踪的同伴去追寻漱玉一行人的下落,另外再派人去通知尚在归途中的色布腾亲王。巴桑将人马分为两队,在稍事休息后,便整装出发。 巴桑、阿济格及另一名同伴三个人先行出发,剩下的人则随后出发。 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赶上漱玉一行人,在他赶到之前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呀!巴桑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次日清晨,天色尚蒙蒙亮之际,漱玉一行四人又匆匆的拔营上路。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原本骑在最后面的达尔济雅突然策马到了漱玉身旁。 「我们走的路线有些不太对劲,留神点,待会儿前面若有什么事,就马上往回走。」 漱玉点点头。 在转过一个弯之后,漱玉发觉原本骑在前面带路的信差突然不见踪影。她急忙勒住马,木梨也随即停下。 达尔济雅赶到她们两人身边,「怎么回事?」 「人不见了。」漱玉指着前方。 达尔济雅望过去,前方的路上早已不见人迹,右手边的树林则静悄悄的。他皱起了眉,「我去前面看看,你们俩先待在这儿,一有什么不对就赶快往回跑。」 「嗯。」漱玉颔首。 达尔济雅往前方行了一段路,正打算掉马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间一队人马自树林内冲出,马蹄声惊动了大地。 达尔济雅大惊失色,立刻奔了回去。但已来不及了,他赶到时正好陷入层层包围之中。达尔济雅看着包围他们的人,人数约莫有二十人,个个皆以黑巾蒙面。他心中不免要自责,早该知道那座树林有问题的,居然还是中了圈套! 「你们是什么人?」漱玉扬声喝道,她的脸上毫无惧色,冷冷的打量着这些围住他们的人。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漱玉格格,我们无意伤害你们,只要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那么我们不会为难其他两个人。」 漱玉丝毫不为所动。「报上你们的名号,我或许可能跟你们走。」 那人低笑了几声。「格格,眼前的情势你还不明白吗?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见对方态势强硬,漱玉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达尔济雅在此时开口低声道:「漱玉,待会儿你和木梨先走,这边由我来应付,我等一下往前冲,你们就策马快跑。」 「不行。他们人这么多,你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怎能弃你不顾而独自逃跑呢?」漱玉觉得不妥。 「没关系,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是啊,既然是这样——」漱玉轻叹口气,「你认为我有逃跑的机会吗?我看还是我过去,然后你们再想办法去求援。」 「不行,这根本是送羊入虎口嘛!」达尔济雅一口便拒绝。 木梨也摇摇头,「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格格独自逃跑的。」 漱玉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达尔济雅看了对方一眼。「我觉得这些人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跟他们拼一拼,看能不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漱玉考虑了一下,他们三人都有武功底子,别看木梨文文静静的,她教给她们的功夫,她学得可是比杏儿还要好。 漱玉毅然的点头。「好,我们杀出去!」 不一会儿,两方人马展开了一场厮杀。 漱玉他们的奋力突围,遭遇到极大的阻挡,他们三人中以达尔济雅的武功最好,虽然他击倒了不少人,连漱玉也撂倒了几个人;但他们毕竟寡不敌众,在精疲力竭之际,对方的攻击却仍然由四面八方而来。 「格格,请住手!」 漱玉猛地停了手,回头一看,不禁心中一凛。 「木梨!」 只见木梨被一名蒙面人架在身前,一把大刀就抵在她的颈项上。「格格,如果你还爱惜她的性命,就请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你快放开她!」漱玉又急又气的喝道。 「没问题,只要格格肯跟我们走。」 「格格,你别管奴婢了,你自己先走要紧!」 「别说了,木梨,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漱玉转头看着达尔济雅,「我留下,你带木梨走!」 「这怎么成呢?」达尔济雅摇头反对。 「格格,你别理奴婢了!」 漱玉不理会木梨的呼喊,只是对达尔济雅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总得要有人离开这里才行。」 达尔济雅考虑了一会儿,才勉强的点点头。只是恐怕回去以后,巴桑肯定会杀了他的,而漱玉若有什么差错,他会先杀了自己。 漱玉丢下手上的剑,走上前站在木梨的身前,目光冷冷的直视着那名蒙面人。 「放了她!」 那蒙面人一把将木梨推开,迅速的制住漱玉,生怕有变。 「达尔济雅,你快带木梨离开!」漱玉连忙说道。 「不,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把他们拿起来!」 漱玉转头怒瞪着他,气愤填膺地道:「你说过要放他们走的!」 「我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漱玉气得破口大骂。 被人从背后架住两臂的达尔济雅,注视着那名领头的蒙面人,「你是我认识的人。」 那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身子一震。「你不会认识我的。」 「我确定我曾见过你,只是一时想不起你究竟是谁。」达尔济雅笃定的说。 漱玉在两人对话时,也打量着那名蒙面人,突然间接触到他的目光,她愣了一下,低呼:「是你!」 「漱玉,他是谁?」 「把他们都带走!」 漱玉来不及回答达尔济雅的问题便被人捂住了嘴,她生气的用力甩头挣开,大喊道:「他是纳默库!达尔济雅,他是……」 漱玉没能把话说完,便感到颈背传来一阵剧疼,失去了意识。 「格格,你醒了吗?」 漱玉感到昏沉沉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蒙古包。她想起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撑起身子坐起来。 「木梨,什么时候了?」 「快亥时了。」木梨扶着漱玉,「格格,你还好吧?」 漱玉身上有几处原先打斗而留下的伤口,她发现都已经被包扎好了。「木梨,谢谢你。你有没有受伤?」 「只是一点擦伤而已,不碍事的。」木梨跪下身,「格格,你伤得比较严重,以后请你要爱惜自己,不要用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去跟人家拼命。」 漱玉示意她起身,笑道:「不过,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动手打得这么过瘾,以前可都没有这种机会哩!」 「格格!」 「我知道,反正以后大概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漱玉抿了抿嘴,语气中有着一丝丝的惋惜。 木梨无奈的摇头。「真拿格格没办法!」 「达尔济雅呢?」漱玉想起了一同被抓的达尔济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好像被关在另外一个地方。」 「他没事吧?」 木梨迟疑了会儿。「应该没事,我们被带到这营地后就分开了,奴婢也不知道贝子爷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样吗?希望他没事才好。」 「格格,方才你还没醒的时候,纳默库来看过你。」纳默库虽贵为郡王,但木梨却毫不忌讳的直呼其名,谁让他要欺负她的主子呢! 漱玉蹙起了眉,「这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啊?」 「会不会是要拿格格威胁额驸呢?」木梨推测。 漱玉仔细的思考其中的可能性,最后摇摇头,「不大可能,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跟我和巴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可是阿睦尔萨纳是他的姐夫呀!」 「但一直以来纳默库和巴桑都维持着还算友好的关系,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翻脸成仇,他这样做无法对皇上交代。」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木梨实在想不通。 「我们也别在这儿伤脑筋,反正他一定还会再来,那时直接问他就好了。」漱玉俏皮一笑,「现在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快渴死了。」 木梨连忙去倒了杯水给漱玉,她一杯水都还没喝完,便有人走进了帐棚。 进来的人是纳默库。 漱玉瞪着纳默库,口气冷冷淡淡的。「你抓住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纳默库迳自在漱玉身前坐了下来,「抱歉,失礼了。」 「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失礼吗?」漱玉望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就请你让我们离开吧!」 「恕难从命。」 漱玉板起了脸。「你可知道绑架一个大清格格是要砍头的吗?」 纳默库毫不在乎的笑了。「你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还是十分美丽。」 「你……放肆!」漱玉轻叱一声。 木梨走到漱玉身旁,提起勇气开口道:「郡王爷,你究竟想要对格格做什么?格格可是当今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外甥女,容不得你如此轻慢!」 纳默库这时注意到木梨,目光在她们两人间梭巡。「想不到漱玉格格宛如空谷幽兰般的美丽无瑕,连身边的女婢都灵秀可人。」 漱玉怔了会儿,他是在夸奖她吗?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空谷幽兰,真动听的赞美……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应该要质问他才对!可是她要问些什么呢?一时,她脑中闪过一个讯息——巴桑!天哪!她居然忘了巴桑,她怎么会忘了他呢? 「巴桑受伤的消息是假的吧?」漱玉可急了。 纳默库迟疑了一下,「是真的,他快死了。」 「不,你骗人!」漱玉生气的瞪着他。「你是为了把我骗来这里才编这种谎言,巴桑根本就活得好好的。」 「我没骗你,巴桑的确受了重伤,搞不好他现在已经死了。」 「你胡说!」 纳默库泰然自若的道:「我没胡说,就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我才会将你带到这里来,只要巴桑一死,我要立刻迎娶你为妻。」 这会儿漱玉真的被吓住了,她惊惶莫名的瞪着纳默库。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你可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住了吗?」他轻抚着她的脸,「我从不曾见过像你这般纤细又美丽的姑娘,就像个精致的娃娃一般,当我知道你的身分后,便立誓要得到你!」 漱玉被他的举动吓住了,猛地推开他的手。「不对。我那时已经是巴桑的妻子了,你怎能立下这种誓言?」 纳默库没有回答,此刻他的目光变得阴鸷而冷硬。 漱玉悚然一惊,捂着胸口浑身震了一下。 「格格!」木梨紧张得叫喊出声。 「当巴桑死的时候,我会过来通知你的。」 纳默库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明月缓缓的自山头升起,皎洁的月光照映着整座山谷,在月光下景物皆依稀可辨。 巴桑站在一处高坡,仰头望着夜空。他剑眉轻拢,连月亮都这么不帮忙,太亮了,一点都不适合夜袭。他收回目光,望向坐落于山谷中的数座蒙古包,漱玉在其中的哪一座呢?她是否平安无事呢? 「巴桑。」 札纳巴克朝巴桑站立之处走来。「还有些时间,你先去歇会儿吧!」 巴桑摇摇头,「我不累,用不着休息。」 「别骗人了,这两天来你根本就不曾合过眼,怎么可能会不累呢?」札纳巴克推他一下。「去休息吧,储备一些体力好应付接下来的事。」 「没想到才刚回来就出了这种事,真是辛苦你们了。」巴桑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苦涩及歉意。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纳默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札纳巴克不解。 「这……」巴桑轻叹口气,「老实说我至今仍想不通,我和他之间虽没什么交情,但却也不曾结下仇怨,纳默库实在没有理由做出这种事;再说漱玉的身分不比其他人,她这名格格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这件事,纳默库就完了!」 札纳巴克说道:「纳默库不是个愚蠢的人,他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总之,先将人救出来再说吧!」 突地,札纳巴克一脸的懊恼。「糟了,我们这样聊下去,我看你也别想休息了。」 「没关系,反正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休息。」 和漱玉分别了三个月,满心期待的归来,以为能够将她柔软的身躯再度拥入怀中,没想到事与愿违,竟然出了这种差错!他是如此的想念她的一颦一笑,以及甜美醉人的滋味。想到此,他的心中一阵刺痛,不知道漱玉目前的情况如何?他握紧了掌中的一块玉佩,那是他下午在一处有打斗痕迹的现场所拾获的,这块雕成兔子形状的玉佩是他在兰州时送给漱玉的,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让漱玉落入了纳默库的手中。如今小玉兔仍在,但它的主人是否平安无事? 他必须在今夜把漱玉救出来,他无法忍受看着她落在别人的手中,天知道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他只能祈求她平安无事,其他的根本就不敢多想。 「今晚的月光太亮了。」说话的是阿济格,他正缓步朝二人走来。 「我知道。」巴桑又抬头看了一下。「不碍事的,这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 「巴桑,你确定你不去休息一下吗?」札纳巴克犹不死心的逼迫。 巴桑再度摇头。 阿济格说道:「你别劝他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静下心来休息的。」 巴桑看向阿济格。「有事吗?」 「来跟你说一声,我和布延要绕到另一边去查看。」 「小心点,记得在时间之内回到这里。」 「我明白,待会儿见。」 第九章 漱玉在纳默库离开后,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但她马上拭去泪水,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巴桑一定平安无事,纳默库他根本是骗人的。木梨,你说是不是?」 「当然了,格格,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木梨诚实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其实漱玉的心中仍是半信半疑的,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她只求巴桑平安无事。但无论怎么样都必须先离开这里,她才能弄清整件事的真相,她要找到巴桑,不论他是死是活。 「木梨,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漱玉站起身开始在帐棚内走来走去。「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要让阿济格知道我们出了什么事,再想办法把达尔济雅救出来。」 「可是帐棚外面都有人在看守,我们怎么可能出得去呢?」 「说的也是。」漱玉蹙眉凝思了一会儿。「两个人要逃出去不太可能,不过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应该就可以了。」 「格格?」 「来,木梨。我们来想个法子让你溜出去求援。」 「格格,奴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留下来呢?」木梨诚惶诚恐的跪下身。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漱玉瞪了她一眼,「我已经想到一个法子,我告诉你待会儿要怎么做。」 木梨起身走了过去,漱玉在她耳边唧唧咕咕的说了一些话,只见木梨愈听,脸色愈难看。「格格,这样可以吗?」 漱玉坚决地道:「当然可以,来,我们开始吧!」 木梨迟疑了会儿才走到帐棚门口,对外面的守卫说:「对不起,可不可以麻烦你们一件事?」 站在外面的守卫问道:「什么事?」 「格格想要一些干净的水梳洗一下,请问这附近哪里有水?」 「你要水吗?我们去帮你提就行了。」 「好,那麻烦你们了。」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一名守卫提来了一桶水。 木梨要他搁在一旁。「对不起,一桶水不够,能不能麻烦你再提一桶水来?」 那名守卫不耐烦的点头。「好吧!你等一下。」 等另一桶水提来后,木梨微微一笑,「格格说不要冷水,能不能麻烦你们加热一下?」 「那边有火,你自己过去用吧!」守卫不悦的指着角落。 木梨面有难色的点头道:「好吧!我自己过去用。」 木梨提起了一桶水走到火堆旁,她一次加热一桶水,提了一桶水回来后,才把第二桶水提过去,然后她便没有再回到帐棚。 看来老天爷还是挺帮忙的,云渐渐聚拢起来,原本明亮的月亮被掩住了,只有偶尔会有一丝的月光自云隙中透出来。 数道的黑影悄悄的潜进这座山谷之中,在此同时,却有一道人影在错落的蒙古包中,躲躲藏藏的欲潜出营地。 木梨躲在一处角落,好不容易等到营地的人都歇息去了,只剩下几个值班守夜的人,她才蹑手蹑脚的潜出营地,正庆幸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时候,突然间,一双手臂攫住了她,一声低呼尚未喊出便被人捂住了嘴。 「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会为难你。」 木梨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便抬起头往上看—— 「木梨,怎么会是你?」 「贝勒爷!」 阿济格十分讶异的松开手臂,没想到这个自营地溜出来的人竟会是漱玉的贴身女婢木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漱玉人呢?」 这时其他的人都闻声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 「是木梨!」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围着木梨发问。 「喂,小声一点,你们是打算把整个山谷的人都吵醒吗?」札纳巴克喝阻道。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巴桑走到木梨面前,「木梨,你是自己逃出来的吗?漱玉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格格说两个一起逃一定出不来,便要我自己一个人先溜出来求援,没想到在这儿就遇见你们了。」 「漱玉还在里面?」巴桑脸上浮现了担忧之色,「她没事吧?」 「没什么事,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 「那么达尔济雅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贝子爷被关在另一个地方。」 「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木梨摇摇头。 巴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分成两路,阿济格、布延,你们去救漱玉,其他的人分头去找达尔济雅。」 阿济格却出声反对。「这样不好吧!你去救漱玉,我们去找达尔济雅。」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我们快一点行动救人吧!」 札纳巴克赞同道:「阿济格说得没错,你不用顾忌什么。木梨,你快告诉巴桑漱玉格格被关在什么地方。」 木梨走了之后,漱玉在帐棚内担心了好一阵子,生怕外面的守卫很快就发现木梨不见了。不过,十分幸运的,守卫在不久后便交班了。看来木梨溜走的事一时片刻不会被人发现了,而安心之余她又开始担心起来,木梨能够顺利的逃回去求援吗?她对这附近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夜渐渐深了,听着外面逐渐静寂的人声,漱玉有股想逃走的冲动,但她也知道不能如此冲动行事,那么她能做些什么呢?她掩口打了个呵欠,现在虽然不是睡觉的时候,但她实在觉得有些累,还是歇息一下好了,这样待会儿才会有逃跑的力气。 漱玉睡得十分不安稳,在睡梦中翻来覆去,她梦到巴桑倒在血泊之中,纳默库则手持沾满鲜血的利刃站在一旁。她甩甩头,想要甩掉这个可怖的梦境,当她睁开眼时,却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巴桑眼明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笑望着她。「我知道你看到我很高兴,但也用不着如此吧!」 漱玉扳开他的手,第一句话就道:「你没死?」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在这里?」 漱玉却又闭上了眼。「或许我是在作梦,你在我的梦中死而复活。」 巴桑不禁微笑出声。「我看是你在说梦话吧!」 他说完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过了一会儿,漱玉便很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她才伸出手臂搂住他的颈项,开始回吻他。两人吻得忘我而缠绵,直到一声轻咳响起,巴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但却伸手将她拥在怀中,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进帐棚内的布延。 布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该走了,他们好像找到达尔济雅了。」 「是吗?」巴桑又吻了漱玉一下。「我们离开这里吧!」 漱玉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于是点点头站起身。三人一起离开帐棚,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格格!」木梨见到漱玉便冲了出来。 「木梨,太好了,你平安无事。」漱玉十分高兴的握着木梨的手,「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把人带来了。」 「格格,不是奴婢厉害,而是额驸他们早就已经赶来要救人了。」木梨指着其他人。「贝勒爷,还有大家都来了。」 漱玉回身望着巴桑,一脸的困惑。「你们怎能够这么快赶过来,你不是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吗?」 「我提早回来了,在你和达尔济雅离开的那天夜里,我们便回到札克拜达里克。一发现你出了事,便又立刻出发赶了过来。」 漱玉走到巴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你没有受伤吗?」 巴桑摇摇头,「当然,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我快要死了的那种谎话吧?」 漱玉突然抱住他,哽咽地道:「你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快要死了,谁知道那个信差居然是骗人的,连纳默库那个家伙也骗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巴桑拥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对不起,让你遇到这种事,你没事吧!」他心中感动不已。 「我没事。」漱玉止住了哽咽,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好舒服,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他的怀抱。「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没有,我一点伤也没有。」巴桑心中涨满了喜悦。 漱玉安心的松了口气,「谢谢你赶过来救我,我根本没想到会是你来救我,不过我好高兴。」 「只要是你,无论如何我都会赶过来救你的。」巴桑深情的注视着她。「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顿时,漱玉羞红了脸,眼睛向四周瞄了瞄。 「咦,奇怪,其他的人跑哪儿去了?」漱玉这时才发现四周只剩下他们俩,木梨、布延以及另外一位护卫奇塔都不见了。 巴桑笑着道:「他们怕打扰到我们,所以都走开了。」 「真是的,他们没有必要走啊!」漱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巴桑牵起漱玉的手,「当然是去找他们。达尔济雅应该被救出来了,我们也该准备离开。」 「这样就要走啦?」漱玉有些不甘心。 「当然,我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巴桑对漱玉被掳仍心有余悸。 「你要放过纳默库吗?」漱玉困惑地道。 「你想可能吗?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纳默库要捉你,你有见到他吗?」 「这……」漱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启口,她能告诉自己的丈夫,纳默库是因为喜欢她才将她掳来的吗? 见她神色有异,巴桑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漱玉?有什么不对吗?你没见到纳默库?」 「我见到他了。」漱玉低声回答。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其他人所在的地方,巴桑遂没有再追问下去,但看见少了布延,便问道:「布延去哪里了?」 「去接应其他人了。」奇塔指着前方不远处。 果不其然,其他的人同时回来了,他们已经顺利的救出了达尔济雅。这时,漱玉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而且看来他并没有被用刑。 「阿济格呢?不是说他也来了吗?」漱玉东张西望,不见阿济格的踪影。 札纳巴克回答道:「他和其他人做准备工作去了。」 「什么准备工作?」漱玉不解的问。 「待会儿格格就会知道了。」 巴桑迅速的下达命令:「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就立刻离开。」 在大家进行撤离的准备时,漱玉一直跟在巴桑的身边。 「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一共是十四个人,这样的人手尚无法对付纳默库,所以我们要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巴桑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有办法对付他的。你会射箭吗?」他突然这么问着漱玉。 漱玉点点头,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那么待会儿的点火仪式就交给你了。」 漱玉将箭搭在弓弦上,待箭头点上了火,瞄准方向便一箭射出。火箭正中目标,蒙古包开始燃烧起来,漱玉接着连续射出了好几箭,支支都正中目标。熊熊的火光染红了整座山谷,在黑夜中显得分外醒目慑人。 「好箭法!」达尔济雅在一旁称赞道。 「因为我这个师父教得好呀!」阿济格毫不谦虚的拍着自己的胸脯。 漱玉面露微笑,转头看着身旁的巴桑。 「你射得很好,我们回家吧!」 巴桑和漱玉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山谷,此时长夜将尽,黎明即将破晓。虽然所有的人马都已极为疲惫,但他们仍然马不停蹄的往札克拜达里克行去。 在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漱玉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她猜测自己大概是太累的关系。这几天既没吃好也没睡好,还这样不停的赶路,她是真的觉得累了。她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看四周的人,他们个个比她更辛劳,看起来却都还十分的有精神;即使是木梨,看起来精神也还不错,教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求停下来休息呢? 骑在漱玉身旁的巴桑,没多久便察觉到漱玉的异样,她几乎快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他骑近她的身边,有些担忧的问道:「漱玉,你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漱玉勉强振作精神,摇了下头。 巴桑发觉她脸色很差,便下令停止前进。漱玉虽然不愿因为她的关系而耽误到大家的行程,但她仍然很庆幸有个喘息的机会。 「漱玉,你还好吧?」 巴桑一下马便立刻赶到漱玉的身旁,将她扶下了马,见她脸色惨白,心里更为担忧。「漱玉?」 漱玉突感到一阵晕眩袭来,闭了闭眼,「没事,让我到旁边坐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关系的。」 巴桑扶着她在路边坐下,其他人亦纷纷围了过来,关心的询问着漱玉的状况。 漱玉在休息了一会儿后,觉得不适感消失了,便向巴桑表示她可以继续骑下去。 巴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清丽容颜,是这几天的折腾,才让她这般消瘦;还是在他离家上战场后,她就开始变成这副模样呢?她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教他心疼不已。但无论如何,路还是要赶的,那几把火是不可能歼灭纳默库的,顶多造成一些伤害损失罢了。据他所知,纳默库的人马大多聚集在另一处,谁知他会不会再度聚集人马追过来呢? 因此,他们还是必须早些回到札克拜达里克比较安全。届时,大军也应该回来了,那么他们就不怕与纳默库对峙了。 再度上路时,巴桑决定让漱玉与他共乘一骑。 漱玉坐在巴桑的身前,将整个身子往后倚偎在巴桑的胸膛上,巴桑单手持着缰绳,空出一只手将漱玉揽在怀中。 才上路没有多久,漱玉便倚在巴桑的怀中睡着了。 巴桑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唇边泛起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虽然历经了些波折,但总算是将漱玉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了,若是她有个什么差池,那么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他的生命是因为有了她才完整,他不敢想像若失去了她,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巴桑抬头凝视远方的地平线,战事才刚结束,但他担心很快又会有另一桩战事被掀起。现在他只希望在下一次的战事来临之前,他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他的妻子,毕竟他们分离了这么久,他不希望这么快就又得面对另一次的分离! 回到了札克拜达里克后,巴桑立刻找来大夫为漱玉诊视她的身体状况,尽管漱玉认为巴桑有些小题大作,不过为了让他安心,仍是乖乖的接受了大夫的看诊。 「恭喜格格,格格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漱玉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瞪着大夫瞧。 巴桑闻言高兴的问道:「是真的吗?」 「当然,我绝不会弄错的。」大夫也是一脸的欣喜。「格格的身体必须要好好调养才行,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累下来,格格现在的体质变得很虚弱,所以要先将身子养好,才能孕育出一个健康的小生命。」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巴桑回眸深情望着漱玉。「其他的事还必须麻烦大夫才行。」 「我会开一张单子,额驸请照着单子给格格好好的补一补身子,其他若还有什么需要,就请额驸尽管吩咐。」 一直到大夫离开之后,漱玉才问巴桑:「我真的有小宝宝了吗?」 见她一脸的迷惘困惑,他不禁笑了。「当然,大夫不会弄错的,这也解释了你的身体变得虚弱的原因。」 「说得也是,我的身体一向很健康的。我本以为是太过劳累的关系,原来是……」漱玉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尚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我有小宝宝了,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的确很不可思议。」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里面有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小生命正在孕育着,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才行。」 「嗯。」漱玉已经开始幻想腹中宝宝的模样了。「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巴桑想了一下,「先生个男孩吧!」 漱玉微笑颔首。「好啊,生一个像你一样英俊好看、又强壮又温柔的男孩子。」 「第一胎先生男孩,他就可以保护接下来出生的妹妹们。」巴桑为妻子的说法感到开心。 「啊,是这样?」 「我希望能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女孩,像你美丽聪明、却又迷糊可爱的女孩。」 「很多?」漱玉瞅着他。「你是要我生几个呀?」 他低头细细的吻住她的唇,「生到你不想生为止。」 「是吗?」她被他的吻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女孩子太迷糊是不好的,而且我也并不迷糊呀,你是第一个说我迷糊的人。」 「那是因为大家都被你给骗了,没能认清你的真面目。」巴桑轻点一下她的鼻子。 漱玉不满的抗议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上次可还有人说我像是空谷幽兰,你也别小看人家!」 「你若是不说话时倒是挺像的。」突然他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皱起眉。「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听她的语气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巴桑不禁泛起了醋意,是谁敢调戏他的妻子? 漱玉暗叫不妙,纳默库的事情迟早必须告诉他,只是没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巴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见他表情不对,漱玉连忙说道:「不是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听完可别生气喔!」 最后,漱玉还是将纳默库的事情说了出来,连他们在张家口时碰面的经过都告诉了巴桑。 巴桑听完之后,眉头并未舒展开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仍闷声不响。 「你在生我的气吗?」漱玉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看他。 巴桑这时才叹了口气。「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这件事错不在你,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只是我希望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时你别瞒着我,我可不愿再发生类似的事,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 他生气的对象是纳默库,这个家伙居然敢觊觎他的妻子,这实在太不可饶恕了。他居然趁他尚在征途之际,用这种卑劣的计谋将漱玉骗了过去,若是那时阿济格和达尔济雅不在的话,天知道现在会变成怎么样的情况?想到此,他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巴桑?」 巴桑回过神,凝目注视着漱玉,「记得提醒我要好好谢谢阿济格和达尔济雅,幸好他们的警觉性够,否则你就不知道会被骗到哪里去了。」 「说得好像我真的很好骗似的!」漱玉噘起嘴,不满的看着他。「既然我又迷糊又好骗,那你当初干嘛还要娶我?」 他伸臂揽过她的身躯,「因为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所以才要娶你,这样你满意了吧!」他爱极了她的一切。 漱玉娇柔的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纳默库的事要怎么处理?」 「这个我会处理,你只要安心待在府里好好的养好身子就行了。」 「可是……」漱玉有些担心。 巴桑低头给了她一吻。「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用不着担心什么,我跟你保证,你绝对不会再见到纳默库的。」 第十章 在这次征讨达瓦齐的军事行动中,虽然北路军和西路军都分别擒获了叛党,立下了功劳,但由于逃窜后的达瓦齐最后是由北路军掳获,所以大部分的功劳便归到了北路军身上。 而立功最大的,又属阿睦尔萨纳以及车凌乌巴什。这两人一位是纳默库的姐夫,一位则是他的亲叔叔。巴桑本想直接去找纳默库,却被父亲色布腾拦了下来,同他分析了一番利害关系,要他先忍耐一时,等待复仇的时机来临。 这会儿,巴桑和族里的几位兄弟正在书房中讨论着对策。突然,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撞开,几个人同时看向来人。 「你们如果不敢动他的话,就由我来吧!」 阿济格听说了这件事后,非常忿忿不平,认为纳默库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他更不敢相信巴桑居然会放过他,虽然他有苦衷,但阿济格仍认为不该就此善罢甘休,好歹也给他点颜色瞧瞧。 「阿济格!」巴桑起身离开桌案前,拉住怒气冲冲闯进来的阿济格往外走,「走,我们出去说话。」 巴桑带着阿济格走到外面后,说道:「阿济格,你也真是的。里面那么多人,这种事不是可以摊开来讲的,你这样大声嚷嚷,是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阿济格气消了一半,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抱歉,一时没想这么多。」 「看来你跟漱玉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说什么?」阿济格听得不甚明白,遂又问道。 「没什么。」同样有几分——迷糊和莽撞。巴桑在心里补充。 「喂,你是真的不打算对付纳默库吗?」阿济格这才想起刚刚的问题。 巴桑不答反问:「我有这么说吗?」 阿济格狐疑的盯着他。「那么你究竟想怎么做?」 「目前我不能明着对付他,总可以暗着来吧?」 阿济格总算呼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只是何必要暗着来呢?理亏的人是他,我们没有必要闪闪躲躲的。」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实际上问题却是很多。」巴桑开始分析整个情势。 「目前正是纳默库最得势的时候,他已经被皇上封为另一盟的盟主,我们目前已经分属于不同的盟旗了,你也知道皇上最不愿看到的便是盟与盟之间的冲突纷争。我的伯父车凌乌巴什与我们关系向来不错,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他,车凌乌巴什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同族之间的纷争会扩大,造成族人间的不愉快,而这也不是我所乐意见到的。」 阿济格听了有些头大,「既然你有这些顾忌,那么就由我来出面吧!我好歹也是正统的皇室亲贵,我来对付纳默库就绰绰有余了。」 巴桑摇头一笑,「其实我先前说的都不是我真正的顾忌。」 阿济格不解的看着他。「那你究竟为什么……」 「我真正的顾忌是漱玉。」 「漱玉?」阿济格低呼一声。「但她是受害者呀!」 巴桑点头,「如果这整件事闹开了,那么受到最大伤害的人会是漱玉。」 「但漱玉没事,我们已经平安将她救出来了呀!」阿济格投以纳闷的眼光。 巴桑又是轻摇头,「亏你还是关内来的,对于这些世俗礼教,你难道会比我还不懂吗?」 阿济格总算有些了然,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发觉巴桑说的没错,这事若闹开了,最吃亏的人便是漱玉。事情是因她而起,虽说她是身不由己,但外面的传言会怎么说就难讲了;而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漱玉是个格格,怎堪受到这些流言的毁谤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济格轻叹口气。「但若这样就饶了纳默库,实在让人觉得不甘心。」 「所以我才说要暗中来对付纳默库,总要让我们大伙儿能消消气才行。」巴桑笑着说道。 阿济格十分感兴趣的急问:「你打算怎么暗中对付他,也让我加入吧!」 「你不打算回京城啦,究竟打算在这边待多久啊?」巴桑好笑的睨着自己的大舅子一眼,心知他是心疼漱玉所受的惊吓而抱不平。 「暂时不回去了,留在这边比较有趣些。」阿济格搭上巴桑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做快告诉我吧!」 「我今天晚上约了大伙儿在我那儿碰头,到时你来就知道了。」 最近草原上十分不安宁,传说有夜盗出现,他们专门窃取牧场上放牧的牛羊马匹。由于受害者愈来愈多,众人遂决定组织一支缉盗队来搜捕这些盗贼,然而盗贼的行为不但未因此收敛,反而愈加嚣张。据闻这批盗贼为数颇众,约莫十个人以上,且来去如风、行动迅捷。最令人咬牙切齿的是,他们每次总是能逃过缉盗队的追捕,在缉盗队赶到之前逃之夭夭。 「格格,你怎么又不睡觉了?」 木梨发现漱玉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凉亭,匆忙的进屋拿了一件外衣出来,披在她的肩上。「格格,夜晚的风还是很凉的,你穿得这么单薄,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不会的,这样的风吹起来刚刚好,既凉爽又舒服。」漱玉面露微笑。 「夜深了,格格还是早些进去休息吧!」木梨劝说道。 「不要。」漱玉摇了下头,「这样美丽的夜晚睡觉多可惜呀!」 蓦地,漱玉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木梨,你去把我的紫玉箫拿出来。」 「啊,格格,您想吹箫?」木梨显得有些讶异,「这不太好吧!箫音向来哀切,格格现在腹中怀着胎儿,吹这样伤神伤心的箫音不好吧?」 她抬头看向远方,不满的努努嘴,埋怨道:「我不管,我就是想当个怨妇嘛!他们那些人原本说是要帮我出口气,现在却好像玩上瘾似的,几乎每天晚上都跑出去做盗贼,该做的事都还没做,他们究竟是打算偷多少的牲畜啊,将草原上的全部偷光吗?」 漱玉口中虽这么埋怨着,但其实她心中最怨恨的是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去扮夜盗,只因为她是个孕妇。哼,孕妇又怎么样嘛!她的肚子也才不过凸出来一点点而已,大家就紧张得像什么似的,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碰的,整天待在屋子里闷都快闷死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孕妇若是心情郁闷,对胎儿也是不好的吗? 「木梨!」漱玉一脸坚决,不容反驳的余地。 「是,格格。奴婢这就去拿。」木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看来格格是决心当个怨妇了。 木梨进屋取来了紫玉箫,将它交给漱玉。漱玉将它拿在手上把玩了好一会儿后,才就口吹了起来。 幽幽渺渺的箫音在空气中回荡着,一曲接着一曲,不断的吹奏下去,箫音却愈显凄楚,让人闻之动容、心酸。 巴桑一走近他和漱玉所居住的院落,便听见了一阵阵凄楚的箫音,如泣如诉的萦绕在静寂的黑夜里。 巴桑皱起眉,做什么吹这么哀怨的箫音呀? 他迈步走进院落内,瞧见漱玉正端坐在凉亭,那动人心弦的箫音正自她手上那管紫玉箫中流泄而出。而木梨则侍立在一旁,她瞧见了巴桑,想向他请安行礼,又生怕打扰了格格。 巴桑略摇了摇头,他实在不喜欢听到妻子吹奏这样的曲调,彷佛她是个深闺怨妇似的,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他岂不成了薄幸的负心汉?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得漱玉这样不开心。 好不容易又是一曲终了,漱玉才放下紫玉箫。这时静候在身旁的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木梨连忙向巴桑请安行礼。 「木梨,这儿没什么事,你先下去歇息。」巴桑遣退了木梨。 一时,凉亭只剩漱玉与他两人,巴桑缓缓的说:「漱玉,你怎么了?」 漱玉头垂得低低的,「没什么。」 看来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巴桑猜测着理由,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吗?仔细想想这些天来她似乎都闷在家里不曾出门,也难怪她心情不佳了。 「漱玉,过几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巴桑歉然看着她。「这些天忽略了你,你一定很闷吧?」 漱玉并没有答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巴桑有些受不了了,他不习惯面对这样的漱玉,漱玉一向明朗而活泼,虽然她也有情感纤细的一面,却从不曾见她这般模样,难道怀孕真的会让人有这么大的改变吗?他猛然发现她的肩膀抖动个不停,天哪,她在哭吗? 「漱玉,别哭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 他急急忙忙的坐到她的身旁,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孰料,就在此时,却听到一串笑声自她口中迸出。 漱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刚刚一直忍住笑,现在一旦笑开了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巴桑又惊讶又好笑的看着正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的妻子,原来她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假装的。可是她刚才吹奏的箫音明明就哀伤得不得了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巴桑一直等到漱玉笑得差不多了,才帮她拍背顺气。「怎么回事,漱玉?」 漱玉边笑边拭着眼泪,「没事,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就拿出紫玉箫来吹一吹嘛!」 「那做什么吹这么哀怨的曲调?」 「箫的曲调大部分都是这么哀哀怨怨的呀,而且我想试试当一个怨妇是什么样的滋味!」说着,漱玉俏皮的扬扬眉。 「怨妇?」巴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认为自己是个怨妇吗?」 她考虑了一下,「这……大概不是,不过也快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觉得不快乐吗?」巴桑一脸的紧张。 漱玉却不答反问:「你们现在每天晚上都出去,很好玩吧?」 「说不上好玩,不无聊就是了。」 「是吗?」漱玉不悦的瞅了他一眼,「那你们是打算偷光草原上所有的牛羊马匹吗?」 「当然不是。」 「那你们到底还在做什么?」漱玉盛气凌人地站起身。「不是早就应该要按照计划去进行了吗?我看你们根本就偷上瘾了!」 「漱玉……」 「真是过分,每天晚上就留我一个人在家里,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准我参加,自己跑去玩得那么高兴!我可警告你喔,你再不把事情解决掉,我就要回京城了!」漱玉转过身不理睬他。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巴桑站起来将她拥进怀中,面带笑容的低头附在她耳边说道:「我答应你明天就开始处理这件事,等处理好之后,我们做一趟短程的旅行。」 「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 漱玉十分开心,回身抱住了他。「那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但不能太远,因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远行。」他很高兴她总算绽露笑靥了。 「好吧,那我再想看看好了。」 「漱玉,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凝视着她,唇角不禁上扬。「你以后可别再扮什么怨妇了,我可不希望咱们的儿子在你肚子中就受到你的不良影响。」 她突然异想天开的道:「那如果这一胎是女儿的话,她会不会是个天生的怨妇呢?」 「天哪,别有这种想法,你不会想生个怪胎吧?」 「说这是什么话啊!都还没生出来就被你说成这个样子,你这算是做人家爹的吗?」她娇嗔的瞥他一眼。 「好了、好了。」巴桑连忙带开话题,「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进去休息,你是有身孕的人,作息应该要正常,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好吧,这次就听你的。」 几天后,草原上各牧场所失踪的牲畜,都在纳默库的领地之中被寻获。任凭纳默库如何解释,众人皆已认定他与那群夜盗绝对脱不了关系。最后,纳默库除了要归还所有的牛羊马匹外,还必须赔上自己的牲畜给大家作为补偿。 然而经此一事,纳默库与巴桑间的仇怨结得更深了。 不久,纳默库的姐夫阿睦尔萨纳,果然如巴桑他们所预料般的举兵叛变,纳默库旋即依附他的姐夫叛离而去,清廷又再度发动大军征讨叛贼。 就在战事又濒临吃紧时,漱玉的产期也将近,她身边的人都变得紧张兮兮的,她的公公婆婆每天嘘寒问暖、各种进补药膳食品不断的送过来,另外还加派了人手过来服侍漱玉。而木梨和杏儿更是整天跟前跟后的,生怕格格有什么不好的举动,而危害到腹中的胎儿。 而奉了郑亲王及福晋的吩咐,特地自京城赶来的阿济格,也带来了一大堆的叮咛及补品。阿济格谨遵母命的守在漱玉的身边,生怕她有个什么不测似的。他常常在盯着漱玉隆起的小腹时,露出一丝恐慌的神情后又连忙转开目光,然后更加的亦步亦趋跟着漱玉。 于是,漱玉将阿济格和她的两名侍女戏称为三大护法,杏儿和木梨是左右护法,而阿济格则是负责发号施令的总护法。 表现最正常的要算是身为当事人的巴桑夫妻俩了,巴桑对漱玉自然是更加温柔体贴,却不似旁人那般的神经兮兮。只是他注视漱玉的目光中,隐隐的也多了一抹忧虑,看来他其实也是很担心的。 真正无忧无虑的大概只有漱玉了,虽然是第一次生小孩,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小孩该出来时自然会出来,孕妇应该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是。每日与那三大护法斗法,已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乐趣之一,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有人像苍蝇一样每天黏在身边,总是要想尽办法从那三人眼底开溜。现在的她最欢迎的人便是布尼达了,因为唯有她是以平常的态度来对待她的。 「你弄错了吧!这次巴桑并没有奉旨出征呀!」 这时,漱玉正在小厅里招待来访的布尼达,她面露微笑,摇头否定布尼达方才所带来的消息。这次皇上再度集结大军,要去征讨阿睦尔萨纳那群叛逆,但因为巴桑父子刚自另一场战役中归来,而且先前他们已参加了不少的战事,皇上认为他们太过辛劳,因此这次没有徵召他们。 漱玉知道巴桑十分想参加这场战事,因为这是对纳默库复仇的最好时机。漱玉虽然也很想向纳默库进行复仇,但战事毕竟是危险的,她宁可放弃复仇的机会也不愿巴桑投入战事;反正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犯不着用命去拼。 「可是他的确是西路军的前锋呀!」布尼达显得有些困惑,「会是我弄错了吗?但诏令上明明就写得很清楚啊!」 漱玉静默了会儿,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在布尼达告辞离去后,漱玉便直接前往巴桑的书房。 「格格,您走慢一点呀!」杏儿和木梨跟在漱玉的身后,见漱玉怀着九个月的身孕还走得这么快,不禁担忧的开口喊道。 「格格,您别走得这么快,太危险了。」 「别胡扯,走个路哪里会有危险!」 漱玉依然快步走着,没多久便抵达了书房门外,发觉门外站了两名侍卫,她不让他们有进去通报的机会,直接闯进了书房。 「格格!」 「漱玉!」 书房内外霎时陷入一片混乱,门内的人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门外的人则忙着奔进来请罪。 漱玉丝毫不理会周遭的混乱,她先望向巴桑,只见他正对她皱眉;然后她转而望向阿济格,看到他脸上那抹心虚的微笑;最后她的目光紧盯着阿济格手上拿的那幅卷轴,她直接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阿济格摇着头,「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是吗?」 「漱玉。」巴桑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瞒着我偷偷摸摸的在做些什么?」 巴桑反问道:「你听谁说了什么吗?」 漱玉没有答话,趁阿济格不注意之际,一把将卷轴抢了过来。甩开巴桑的手,她拉开卷轴,赫然发现是一幅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满图形记号。 「这是什么?」她直视着巴桑。 「漱玉,别无理取闹了。」巴桑轻叹了口气。 「我无理取闹吗?」漱玉扯扯嘴角,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出征的前一刻吗?」 巴桑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总不能一直瞒着我吧!还是你打算一声不响的离开?」漱玉的脸上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他拿走她手上的卷轴,再度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手包覆在他的手掌中。「我也不愿意瞒你,但考虑到你目前的状况,我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告诉你会比较恰当。」 「然后你要我抱着孩子送你上战场吗?」她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滴了下来。 「漱玉……」巴桑见到她的眼泪便慌了手脚,伸手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别这样,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何况这可能是对付纳默库的唯一机会,我不愿意就此放过。」 她轻声啜泣着,「我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巴桑将漱玉揽在怀中,对阿济格使了个眼色。阿济格点点头,很快的便将书房内的人都带了出去,留下两人独处。 「漱玉,你听我说。」巴桑捧起她带着泪痕的脸庞,柔声说道:「这次我是自己跟皇上要求请缨上阵的,但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的话,那么我就不去了。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我是个习武之人,身为都尔伯特部的一员,在目前这种边境仍动荡不安的情况下,我随时都可能要奉诏出征,身为我的妻子你必须要认清这种状况。」 漱玉眼眶中仍噙着泪水,沉默了许久。 「你去吧!只是不要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她凝望着他深邃的黑眸,看见他眸中无限的眷恋与深情。 「不会的,无论我去了什么地方,我都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的。」他坚定的重复他的誓言。 「啊!」漱玉突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漱玉?」巴桑紧张的看着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庞。 漱玉双手抱着腹部,勉强扯起了一丝笑意,「宝宝好像决定要出来了。」 巴桑听了神色大变,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这会儿全慌了手脚,他将漱玉拦腰抱起,一边往外冲一边喊道:「木梨,快去请大夫过来!」 阿济格神色紧张的拦住自屋内冲出来的巴桑,问:「怎么了?漱玉怎么了?」 「她快生了!」 巴桑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跑开了,留在书房外的众人又陷入了一阵混乱。 色布腾和巴桑父子跟随西路军赶赴乌里雅苏台,战事的进行十分顺利;不久后,他们便顺利的擒获了厄鲁特蒙古的叛逆,纳默库自然也在其中。而阿睦尔萨纳则在北路军的追击下,逃到了俄罗斯境内。被掳获的一干叛逆则被押解至京城接受审判。 在春天来临之际,巴桑带着漱玉以及他们的第一个男孩回到了北京。 他们一行人这次仍住在太后所赐的府邸之中,只是日子平静多了,巴桑不用去参赞军务,因为暂时没战事让他去打。而他们的宝贝儿子则有一堆人抢着要帮忙照顾,乐得他们两个做爹娘的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四处到京城的附近游山玩水。 这天,巴桑自宫中带回来一个消息。 「真的,纳默库要在午门被斩首?」漱玉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巴桑在她身边坐下,盈满笑意的看着漱玉怀中的婴孩,小婴孩睁着盈亮的大眼望着他,然后露出了真摰的笑容,咿咿呀呀的对巴桑挥舞着小拳头。 「小家伙今天没出门吗?」 漱玉看了怀中的宝宝一眼,笑道:「额娘说待会儿要过来带他去肃亲王府作客,额娘知道我们不喜欢这些礼节,所以没要我们过去。」 「我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好像带他每个地方都去过了,不是吗?」 「大概吧!你刚刚说的关于纳默库的事是真的吗?」漱玉追问道,听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要被斩首,感觉好奇怪,尽管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人。 「当然是真的,他犯了叛国罪,理当被斩首。」 「有这么严重吗?上次那个达瓦齐不是被封为亲王留在京师吗?」 「那是不一样的情况,达瓦齐之前并未归顺大清,他不能称为叛逆,只是个降将而已,而纳默库归顺后却又反叛,这是最不可饶恕的。」 「原来如此……」 「怎么,你该不会是同情他吧?」巴桑的神色变得有些怪怪的。 「也不是同情,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浪费你的同情心。」巴桑不悦的撇撇嘴,当初他逮到纳默库时,早知道就别留活口了。 「你在想什么?」漱玉问道。 「没什么。」巴桑收回了心绪,笑了笑。「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 「斩首啊!」 「不要,好恶心喔!」漱玉嫌恶的皱起娥眉,「我才不去看那种残酷的事情呢!」 巴桑早知道妻子心地纯善。「跟你开玩笑的,把小家伙给我吧!」 漱玉将宝宝抱给巴桑,巴桑将宝宝高高举起,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们一家三口自从来到京城后,聚在一起的时间好像变少了。」巴桑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啊,有个小家伙老是缺席嘛!」漱玉宠溺的看着宝宝。 「那么今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吧!」 「好啊!」须臾,漱玉轻蹙起眉,「可是额娘说过要来带他的。」 「我想没关系的,跟额娘说一声就行了!」 「说得也是。」漱玉笑着点点头。 巴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过妻子的手。 「我们走吧!」 他们走到廊外时遇见了木梨,漱玉吩咐道:「木梨,我额娘来时,告诉她我们一家三口出去了,宝宝今天不能借给她。」 「那么格格和额驸晚上会回来用饭吗?」 夫妻俩相视一笑,巴桑开口道:「叫厨房不用准备了。」 「是,奴婢知道。」 木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泛起了一抹微笑。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