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狮夺爱》 楔子 桑亦筑像以往一样从容地走上舞台,当她的眼角不经意地瞄到坐在角落的那个男人时,她的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他必定是钰扬所说的那个「无血无泪」的男人,而她觉得钰扬形容得一点都没错。 只见他充满性感的嘴唇挂着一抹嘲弄人的讥笑,黑色深邃的眼睛流露出傲慢轻蔑的神色冷冷地盯着她瞧,但是桑亦筑并不感到恐惧。 在这烟雾弥漫的高级夜总会中,蓝白色的聚光灯掠过黑暗的室内凝聚在她身上,照出她修长的双腿,几声赞美的口哨由四座传来。 桑亦筑背靠着钢琴,眼光斜瞥德利,向他示意可以开始演奏了,德利微笑着朝她眨眨眼。 在序曲演奏之时,她的眼神又悄悄瞟向坐在角落的男人身上,和她早有了长期默契的德利,一见她的眼色,立刻转头往同一个方向望去,当他看到那个眼神冷冰的男人时,他英俊的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焦虑的神色。 亦筑所唱的歌曲,多数是德利为她作的,它们富有创作精神与温柔浪漫的曲调,不但性感,还具有吸引人的幽默,也使得他们这个组合在夜总会里倍受欢迎。不可讳言,德利确实有音乐才华,可惜他的才能因为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折损,他的作品常使人觉得过于轻浮,使他无法在台湾的音乐界崭露头角。 「那家伙是个骗徒。」夜总会的经理马丁常这样批评德利,但马丁的意思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替德利感到悲哀。德利本人虽然玩世不恭,但他毕竟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子,仍受到人们的喜爱;他清澈的眼珠时常露出笑意,心血来潮时,对人也亲切有礼,经常流露出由衷的体贴之情。 但是亦筑觉得德利之所以抑郁不得志,关键不在于他的缺点,只能归咎于他的运气不好罢了。 一曲既罢,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亦筑趁回礼的时候,微笑地凝望孟钰扬,他依然坐在最前排,明亮的眼睛无限爱慕地注视着亦筑,丝毫未发觉他的父亲已来到夜总会,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把一切看进眼底。 德利站起身偎近桑亦筑,两人手挽手,向大家鞠躬致敬,然后在灯光转暗时离开舞台。 一进后台,德利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早就说过,那孩子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他,因为他将来的财产多得数不清,所以,孟克雷绝不允许他儿子做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不要再谈他了,德利。」亦筑坐在化妆台前,开始卸妆。 「那孩子价值好几十亿台币,而他又对你着迷得要命,每天晚上坐在前排看你,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这样的财神爷你竟然轻易地让他溜走,可真令我猜不透。」 桑亦筑轻轻地拿下假睫毛。「德利,那孩子才十七岁,还不能理智思考,我承认他很可爱,但别忘了,他比我少了八岁,对我来说他实在太年轻了。」她的黑眸闪现笑意。「可怜的钰扬,我不懂他为什么偏偏爱上我?其实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一位英俊有为的青年,现在只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一场梦,十七岁的慕情,如此而已。」 「他的梦中情人是你。」德利再次强调。「你不也很喜欢那孩子吗?我看你对他微笑的样子就知道了,只要你稍微暗示一下,我敢打赌他马上就会向你求婚。」 德利不仅是个梦想家,更是个天生的赌徒,几年辛苦赚来的钱全花在赌轮盘及扑克牌上,因为他极渴望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笔横财。所以当他初次见到孟钰扬踏入夜总会,就立刻看出孟钰扬的身分,也知道他为什么常来这里。 「我当然喜欢钰扬,当他用那种眼光看我时,我承认我心中很感动,我觉得他是个可爱的孩子,但是我无意『诱拐』他跟我结婚。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桑亦筑不悦地回道,深为这个话题感到厌烦,于是站了起来。「请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了。」 「你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德利气冲冲地离开后,亦筑如释重负地脱下华丽的舞台礼服,将它挂回衣橱内,仅穿着贴身内衣。 突然,门口传来「喀喳」一声,亦筑惊讶地回头。她黑亮的长发在转头之间反射出无数亮丽的光芒。 门外,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他宽厚的肩膀彷佛已将整个房门塞满,亦筑不胜诧异地呆瞪着他,他身上那袭合身的西装,显示出自名家之手,衬得他更加伟岸;而他俊毅的脸庞上有着迷人的嘴唇和锐利如刀刃的精眸,令人印象深刻。 「先生,我换衣服的时候,能否请到外面等一下?」亦筑既气愤又羞窘地以双手遮住身体。 那男人微微冷笑,使亦筑觉得一股凉意倏地窜过背脊。他大跨步地走进房内,不理亦筑的要求,顺手把门关上。 亦筑发觉他那充满侮蔑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视着她几近赤裸的身躯,亦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无奈之下,忙转身取出睡袍,迅速穿上,并用力束紧腰带,才气呼呼地抬头瞪他。「我不是告诉过你,『请』你出去吗?」 那男人再度以嘲弄的眼光看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我儿子比我想像的更有眼光。」 这句侮辱性的赞美虽使人生气,但亦筑却不得不承认他低沉的嗓音深具磁性,相当吸引人。「在我更衣时,除了工作人员外,此地禁止闲杂人等擅自闯入。」她的声音里有恼怒与不安。 「你引诱我儿子上床,该不会是免费供应的吧?」 「你……你好大的胆,你以为你是谁?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亦筑气红了双颊。可怜的钰扬,居然有这种混蛋父亲。 「哦!还真会装蒜,好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克雷,是钰扬的父亲,现在郑重向你请教──你和我儿子上床,到底应该如何计算费用?」孟克雷揶揄的口气咄咄逼人。 「你……」亦筑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我跟你儿子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 「如此说来,是免费供应罗!」孟克雷逼近一步,大手攫住她小巧的下巴,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不过,免费有时候比付费来得可怕,不是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钰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孟克雷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心里在算计什么!」 「滚!滚!我不要再看到你!」亦筑气得脸色苍白,拒绝再跟这种侮辱人的浑球说话。她虽然在夜总会「卖唱」,但并不代表她人尽可夫。 孟克雷的黑眸盯了她一会儿,才坚决地开口:「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完他就转身扬长而去。 第一章 桑亦筑之所以认识孟钰扬,是因为他连续两个礼拜都陪着一位年轻少女,坐在舞台前的第一张桌子,这才引起亦筑的注意。 亦筑在别人眼中是个亮丽精致的美女,在这家夜总会登台以来,每天不乏有许多献殷勤的男士在追求她,不过亦筑十分洁身自爱,并不随便跟任何人出去应酬,同时她又和堂兄德利一起赁屋而住,因此环境更显得单纯…… 有一次,钰扬带来的小美女喝醉了,当亦筑在台上唱歌时,女孩肆无忌惮地笑着、闹着、喊着,引来邻座客人侧目不已。 当时亦筑专心地唱歌,并未受到他们的影响,但是等到她退回后台后,钰扬却跑来为他同伴的失礼道歉,那时德利正在一旁喝啤酒,他对这惶恐的少年露出了最亲切的笑容,使亦筑讶异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因为德利对那些穿着不合身、正在发育期的青少年,总是极尽挖苦之能事,但对这少年,他不但把女孩嬉闹无礼之事放到一旁不管,还亲切地招呼钰扬,然后识相地离开后台。 那少年短短的黑发带点鬈曲,明亮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亦筑,对她说他叫孟钰扬。 从他那高瘦的骨架,可预见将来他必定是个修长健美的青年,但现在的他仍只是一个无法自制、冲动笨拙的小男孩,而他那泛红的面颊、痴迷的眼光和沙哑不自然的声音,都显示出这漂亮的少年已完全被她迷住了。 亦筑在复杂的夜总会讨生活,早就习惯男人带有暗示性的赞美目光,但面对这手足无措的少年,迎视他天真无邪的眼中流露的诚挚热情时,亦筑倍觉珍贵与感动。 「那个伴奏者是你的……丈夫吗?」钰扬问。 「不!他是我的堂兄。」亦筑一脸温暖的微笑。「我八岁时双亲先后过世,德利的父母好心地收养我,因此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堂兄妹,不如说是兄妹来得恰当。」 听了她的解释,钰扬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充满希望地问:「你喜欢他吗?」 「是呀!我非常喜欢德利。」亦筑大方地坦承,如果她不喜欢德利,就不会跟他住在同一间公寓。「钰扬,你有兄弟姊妹吗?」 瞬间,钰扬脸上掠过一抹暗影。「没有!我是独生子。」 「你的父母怎么会让你来夜总会这种地方?」亦筑的口吻不自觉地有些严肃。 钰扬的脸色逐渐涨红起来,「我的父亲大多时候都待在美国处理生意,母亲在几年前就去世。」顿了一下,他迅速改变话题:「你当歌手多久了?」 「我十八岁开始到各餐厅唱歌,养活自己。」亦筑轻缓地回答着,注意到钰扬清亮澄澈的眼神彷佛要问什么,但又怕失礼一样,她微微一笑,温柔地加上一句:「我已经二十五岁,你呢?」 钰扬似乎有意要谎报年龄,却犹豫着说不出来,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亦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奇妙的同情心;自那时候起,她就解除了对他的防备。 「我已经二十岁了。」钰扬终于勉强说道。 亦筑强忍到嘴的笑意,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说实话,不许骗我,让我来猜猜看,你大概是十八岁吧!」 一瞬间,钰扬脸上涌起恼羞成怒的表情,但随即又转为羞涩,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是的,我快十八岁了。」 「嗯,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亦筑其实是睁眼说瞎话,因为,她发觉钰扬是个急于成长、而又容易受到伤害的少年。 钰扬站起来,眼光无意识地落在鞋尖上,良久,才用低哑的声音唐突地开口:「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用餐?」 亦筑迟疑地搜索委婉的拒绝言辞,却见钰扬的脸色转趋紧张,便脱口而出: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何不到我家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很会做菜,你来了,我一定用最拿手的好菜招待你,不但经济也营养,而且又不费事。」 「哇!谢谢你。」钰扬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彩,匆匆地谢了她,就急忙地跑出去,但不到一会儿又慌张地跑回来,红着脸道:「我应该什么时候去找你比较好?还有,你住在哪里?」 「明天,德利与我住在松山的一栋公寓内。」亦筑说着,随手把住址写下来交给他。「请在十二点以后来,不要太早,因为我们都是夜猫子,很晚才会起床。」 钰扬走后,亦筑就把此事告诉德利,她原以为德利会非常生气,却没料到他反而露出喜悦的神情。「青椒炒牛肉?不,那不够好,青椒炒牛肉显现不出你的烹饪技巧,一定要多做几道更好吃的菜!」 亦筑皱起眉头,疑惑地瞧着德利,「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难道你不知道那孩子是谁吗?」德利笑着反问她。 「我只知道他叫钰扬,至于他姓什么,我并没有问他。」亦筑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是资讯界大亨孟克雷的独生子,亿万富翁的继承人。亦筑,你再怎么寡闻,也应该听说过那个名列全球二十大企业的『孟氏集团』吧!?它可是从我们台湾发迹,然后扩展到全世界的集团哦!」德利郑重其事地宣布。 亦筑的脸色倏地转为雪白,她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钰扬是孟克雷的儿子!?」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没想到钰扬这样上流阶级的小孩会涉足台湾的夜总会,在德利告诉她之前,她作梦也不会把钰扬跟「孟氏集团」联想在一起。「钰扬拥有数不清的财富,我却打算招待他到家里来吃饭?德利,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认识他,他们父子的照片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上,因为『孟氏集团』是台湾之光,所以媒体常报导有关他们的新闻。」 亦筑当然看过他们父子的新闻,不过并没有多大的留意,在她朦胧的印象中,只记得孟克雷是国际性的花花公子,经常坐在私人喷射机上,往来于世界各地,同时在记者笔下,他更是个冷酷无情的大企业家以及传奇人物。但不管记者们把哪一种引人注目的称号冠在他身上,对亦筑而言,孟克雷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 「算了,别说那么多,钰扬不可能会来的,他只是在捉弄我而已。」 「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来。」德利斩钉截铁地道:「你已经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他怎么可能不来?瞧他看你的模样,眼光热烈地盯在你身上,久久无法移开,我相信不久他就会爱上你;到时,即使你要钻石项链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亦筑霍地站了起来,美丽的眼眸冒出怒火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亦筑,你别傻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千万不能随便放弃。」德利的脸上露出焦躁与心急。「为了你,孟钰扬那傻小子一定什么都愿意做,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呀!」 「你再说下去,我就不原谅你了。」 德利突然抓住亦筑的肩膀,强迫她看着镜子,「你好好看一下你自己,亦筑,你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即使穿着牛仔裤也掩不住浑身的性感,你要好好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魅力,不要糟蹋了它,难道你以为守住自己的贞操,就能等到真爱吗?」他早就对亦筑过于保守的性观念感到不满,如果她肯稍稍牺牲一点,她早已是台湾最闪亮的明星了。 亦筑那黑水晶般的瞳眸在镜中与德利的双眼相对。「这是我的事,请你不要管,德利。」 她平静的回答使德利大为扫兴,只能不快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德利继续锲而不舍地说服她,一直拿相同的话题来烦她,使亦筑觉得如果她再听到有关钰扬所拥有的财富的事,她一定会疯掉。 隔天。 钰扬准时在十二点整就来了,他穿着雪白的长裤与同色的t恤,亦筑一开门,他就以极其笨拙的姿势,把手上的一束玫瑰花送给她。 德利一反常态,殷勤地为钰扬准备饮料,请他吃点心,但钰扬对他异常的谄媚却视而不见,当亦筑由客厅走进厨房准备午餐时,他的眼光一直迷恋地追随她,并且对她所烹调的四菜一汤赞赏有加,频频赞美她的烹饪技巧,同时也捧场地吃光光。 在这一段时间,德利只是以他锐利的目光,暗中观察亦筑与钰扬的相处情形。 对于他这种表现,亦筑实在是又气又恼,等到德利藉故离去,留下她和钰扬独处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她也感觉到钰扬的脸色突然明朗起来。 整个下午,她与钰扬一边听音乐,一边闲聊,轻松愉快地度过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光。亦筑虽未问过他,但钰扬却主动把他成长的过程告诉她,因为英国的大学现在正放暑假,所以他父亲把他送回台湾来,由他的奶奶看管。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你可以多陪陪你奶奶,你父亲真是聪明。」 钰扬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我父亲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 亦筑闻言不禁屏息,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听过世上有人如此形容自己的父亲,她怒火中烧地正想质问他,却见钰扬抬起头看着她,黯然的眸子里浮现出感伤的神色,亦筑只好把已溜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心里对钰扬的关心又多了几分。 之后亦筑与钰扬又相偕到公园散步,在公园的游乐设施里,他们高兴地溜滑梯、开心地玩闹着,直到黄昏,亦筑才催钰扬早点回家,免得他奶奶担心。 亦筑一回到公寓,德利就上前打趣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吧?」 「不,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德利,如果你对那孩子打什么歪主意,以后我就不理你了。」亦筑很喜欢钰扬这年轻人,不想让他的感情受到伤害。 听到她义正辞严的话语,德利整个人愣住了,这是亦筑首次严厉地对他说话。 一个星期后,钰扬才对亦筑表明自己的真实身分。 亦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诉说完毕,才平静地道:「钰扬,这件事我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德利就发现你是谁了。」 「原来你们对我那么亲切,全是因为我的身分。」钰扬愤怒的指责像突然爆发的山洪般脱口而出,掩不住隐藏在其后的伤心。 「如果你内心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门没有上锁,你尽可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你,而你也不必再来了。」 钰扬那绝望的眼神触动了亦筑的心,她不禁觉得心痛,但他眼中奇特的光彩却使她心生警觉,她知道钰扬想说什么,连忙阻止他:「钰扬,不要说!」 太迟了!自钰扬踏进后台时,这种隐忧即已潜藏在她心中,他燃烧般的恋情已全然无法控制。 「我爱你!」钰扬不顾一切地喊着。 一时之间,她胸中像千百个风车打转般混乱得无法思索,她责备自己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感情深陷至此,当初,她应该在他感情尚在萌芽的阶段就不与他见面,才不至于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只可惜她一直不忍心拒绝他。而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趁钰扬说出这番爱的告白时,佯怒的与他断绝来往。然而此时亦筑却发现,自己不但生气不起来,反而握着他的手,「钰扬,谢谢你,可是我不仅年长你八岁,而且我们的个性也不适合,你喜欢我,我觉得很光荣,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亦筑,我爱你啊!」钰扬一脸的狂热。 他们目光相接时,亦筑几乎可以感觉到钰扬眼中的情焰,她咬紧下唇,狠狠地道:「钰扬,眼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你答应我从此不再提起此事,否则就请你离开,我们永不见面。」 钰扬凝神注视着亦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他只好勉强地说:「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再说这句话,但我会尽量自制的。」 看他认真的神态,亦筑不觉露出微笑,不管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多少,钰扬已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见到他、与他在一起,让她觉得非常愉快,钰扬似乎能触动她心中的某根心弦。 「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八岁了。」钰扬继续说下去:「那时我会有一笔钱,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就不必在这夜总会唱歌,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任何东西?你可以为我把太阳摘下来吗?星星呢?月亮呢?」亦筑浅歛眉心,口气隐隐透出不悦。「不!钰扬,我自己买得起貂皮大衣、钻石项链那些奢侈品,但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为什么每个男人都以为只要有钱就可以包养她?连钰扬这个像弟弟一样的少年也不例外。 「对你来说,金钱似乎并不重要。」 「我吃得饱,穿得暖,还常常能休假寻找生活乐趣,生活得自在逍遥。不错!钱能使我的生活过得更好,但我只喜欢凭自己的努力所购买的东西,有些人喜欢坐着喷射机驰骋于世界各地,用疯狂的舞会来填满自己的余暇,并且以为若是不如此,人生就毫无意义,那就让那些人去吧!对我来说,这些都提不起我的兴趣。」亦筑悒愤地侃侃而谈。 「你看过有关我父亲的报导?」 钰扬的眼睛因胸中强烈的情感而散发出灼灼光芒,亦筑看不出他复杂的表情究竟代表什么,但可体会出他心中澎湃交织的憎恨与爱意。 钰扬幽幽的说了许多关于孟克雷的过去。「我父亲在十七岁就继承了庞大的遗产,并且进入企业界,有时想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父亲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营事业,并娶了我母亲,我母亲也是亿万富翁的女儿,他们是为了财产而结婚。他十八岁时我就出生了,小时候,我对父亲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跟母亲是住在台湾,父亲则住在美国,偶尔他会回台湾来看我们;但自我懂事以来,就知道父母的婚姻已经破裂,每次奶奶带我去父亲那里,我就恨他一次。八岁时,我母亲因车祸去世,外祖父母想将我留在他们身边,但他却硬把我带去英国,送进学校。」 钰扬慢慢地道出过去,他那清晰的语调中,似乎回响着另一种感伤。 「你不喜欢英国的学校吗?」 钰扬一脸厌恶地摇摇头,「讨厌极了,同学都排斥我,说我是台湾人,联合起来嘲弄我,找我的麻烦。」 「那你休假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亦筑十分关心他的学校生活。 「每当寒暑假,父亲会把我送回台湾,跟我奶奶住在一起,不然奶奶也会常待在英国陪我,那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我很喜欢奶奶。」 亦筑替他感到难过。「你是不是很少跟你父亲相处?」 「我父亲有时也会来看我,但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我已经不记得那些女人的长相,只知道她们都对我很好,试图使我印象深刻,但我明白她们这样对我,全是一片虚情假意。」钰扬不屑地撇撇嘴角。 「那……你父亲呢?」亦筑本能地感受到,钰扬的父亲就像藏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一提及孟克雷,钰扬的脸就会突然变色,只是亦筑仍分辨不出来──到底钰扬心中对父亲的恨意较多,还是孺慕之情较多? 她发现只要一谈起有关他父亲的事情,钰扬就巧妙地回避自己的心声,也许钰扬对她的热情,是因为他在父亲那里无法尽情倾泄,只好转移到她身上。 「我父亲是个无血无泪的男人,有一次,我在一部西部片中看到一条响尾蛇盘在岩石上,当它攻击时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个时候我立刻联想起我父亲。」 亦筑默默地听钰扬诉说着,她知道他需要一个人听他倾吐心中的郁闷,使他会感到好受一点。而此刻他需要她,因为在这世上他喜欢的人当中,除了他可敬的奶奶外,只有她可以聆听他放肆地批评他父亲。 经过这件事后,钰扬足足有好几天不曾出现在亦筑面前,依亦筑猜测,必定是这羞涩的少年因一时吐露过多有关自己的事情,因而不好意思再见她。 果然过了几天,钰扬又红着脸出现在她身边,此后他们两人几乎每天见面,钰扬偶尔会到夜总会听她唱歌,但多数时候,他都在午后到亦筑的公寓拜访。 亦筑习惯利用下午时间做做家事、买买东西,一开始她就不介意钰扬来访,而钰扬也喜欢和她一起出门,帮她提东西,与她商量购买青菜、肉类等小事,似乎在超级市场内购物是一种快乐的享受。 亦筑明白,在钰扬的心底必定渴望母爱与温馨的家庭生活,才会对这种日常琐事感到极大的兴趣。 在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钰扬红着脸送给她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盒子,德利在一旁热心地催促她打开来看,发亮的眼光不曾有片刻离开那个盒子。 亦筑笑吟吟地打开盒盖,当她看到盒内的钻石手镯,起初是无比震愕,继之愤怒异常。「不行,这礼物我不能收,钰扬,你以为我会接受这么贵重的手镯吗?」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送你一点特别的礼物。」钰扬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不可能接受这个礼物,如果是一条丝巾或一本书,我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但这个不行。」她用力盖上盒盖,把它交还给钰扬。 「亦筑,你疯了啊?」德利早已在一旁看得眼红,赶紧由钰扬手中取回首饰盒,忙不迭地打开它,那灿烂辉煌的钻石照得他目瞪口呆,眼中不禁浮出贪婪的神色。 亦筑见了大为不快,自他手中抢回盒子,还给钰扬,悻悻然的说:「你居然认为我会接受这种礼物,这对我实在是种天大的侮辱。」 钰扬满含歉意的收回手中的盒子,一场生日礼物风波才告停止。 而那件事是三天前发生的,直到今天孟克雷的出现,他们都不曾再提起。但亦筑心知,孟家的人必定是在这段时间中,得知钰扬买了这么昂贵的东西,故而请人调查他身边交往的人;或者,也许是珠宝店的老板以电话通知钰扬的奶奶,才使他们大为惊慌。 钰扬虽曾说过,他有很多零用钱,但一下子提领那么多钱来购买钻石手镯,难怪孟家的人会对她的居心起疑。 毫无疑问的,孟克雷是在美国接到消息才匆匆赶回来,只是不知钰扬是否晓得他父亲已经回来了? 亦筑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德利仍靠在走廊的墙上抽烟,他一看见亦筑,立刻关心地走近她。「你没事吧?我看到孟克雷走进你房间,本想冲进去警告你,但他身边的人架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没事。」亦筑的口气干涩。她不是每天都有这种机会遭人污蔑的。 「那他到底跟你说些什么?他是威胁你,还是拿钱贿赂你离开那孩子?」 亦筑蹙起眉头,「这倒是没有,他只是明白地告诉我,他不相信钰扬和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德利失望地叹口气。「对了,钰扬跟孟克雷一起走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受了责备,真可怜。」如果孟克雷没那么早出现就好了,搞不好亦筑会被那傻小子的热情感动,进而答应嫁给他…… 亦筑不必细想,即可推知孟克雷会如何严厉地责备儿子,她不禁对钰扬寄予深切的同情,但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最好,此后自己不必再对钰扬负责任了。孟克雷一定会把钰扬带回美国,以便脱离她这魔女手中,遗憾的是,她无法提醒孟克雷多找点时间和钰扬在一起,这才是钰扬真正需要的;但她怀疑孟克雷那自大的男人会听进她的劝告,对这点她实在缺乏信心。唉! 第二章 门铃响了好久,亦筑才半睡半醒地起床,一边咕哝着一些不淑女的话,一边呵欠连连地穿上睡袍,不高兴地走到门口开门。 意外地看见门口站的是钰扬,亦筑惊讶地眨眨眼,「早,现在几点了?」 「八点。」 「那这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有话必须告诉你,能让我进去吗?」钰扬脸上露出请求。 德利也被吵醒了,只见他头发凌乱地走出来,但他惺忪的睡眼一触及钰扬,立刻变得活泼有神,他和钰扬打了个愉快的招呼后,便返身回到房里。 亦筑迟疑了一下,还是让钰扬进门,他大步地走进客厅中央,停下来看她。 「钰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亦筑看见他身上穿着蓝色的毛衣与牛仔裤,还是一副尚未成熟的少年模样,而且他的身体因紧张还微微颤抖着。 钰扬伸手爬梳自己的黑发,藉以稳定情绪。「昨晚他是不是到夜总会找过你?」 钰扬所指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是的。」看来钰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亦筑不禁头痛地叹口气,她实在不想卷入他们父子间的战争。 「他对你说了什么?」钰扬沙哑的声音显示出心中的激动。「他一定说了许多侮辱你的话吧!对不起,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看到钰扬的双目无神,眼中布满血丝,亦筑可以猜到他大概整晚没睡,口气才会那么冲。「你昨晚在做什么?想心事?还是跟你父亲吵架?」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快受不了了。」钰扬在亦筑面前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你要喝咖啡吗?」亦筑转身走进厨房,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父子和好。 「好,谢谢。」看见亦筑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钰扬眼中又渐渐散发出热情的光芒。 亦筑不安地发觉他今天的眼神怪怪的,心中不觉生出从未有过的警戒,她想像得到钰扬的父亲一定在他脑中灌输了什么思想,才使他变得如此。 钰扬默默地垂首注视地面,没多久才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他告诉我,我给你的东西不够分量,所以你才不肯收下礼物,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价码,而我太低估你了,他说我应该在送你礼物前,先征求你的意见,问你需要什么……是这样吗?」 「钰扬,我还以为你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人。」亦筑气愤地柳眉陡扬,两只杏眼瞪得大大的,对于孟克雷的蓄意抹黑,深感痛恨。 钰扬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潮。「对不起,亦筑,因为他说得那么肯定,所以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亦筑冷哼一声,将糖和奶精熟练地加入咖啡中。「他那个男人只看他想看的一面,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受到他的左右,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对,一个易于受人影响的人,根本没有自我的存在。」 「对不起。」钰扬以沙哑的嗓音郑重地说道。「但不管他怎么说,我的心意还是不变,我仍然爱你。」 「钰扬,我必须再向你强调一次,我们彼此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别无其他。」 钰扬以一种受伤的神情看着她。「我已经离家出走了。」 「什么!?你怎么可以离家出走?」亦筑讶异地放下咖啡杯,这下钰扬的父亲更没有理由相信她的话。 「昨晚我偷偷起床,沿着墙上的水管滑到地上,这得归功于去年我参加登山队所受的训练,我很擅长登山,我根本不把那些小小的水管放在眼中。」他夸耀地道。 「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由门口出来呢?」 「因为我告诉他,我要跟你结婚,所以被他关在房里。」钰扬垂着头,羞得两耳都红了。 亦筑好不容易才压住笑意,装出一脸严肃的表情,「钰扬,你怎么可以这样恶作剧?你明明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结婚,我年纪大你那么多。」她望进他漾着淘气光芒的黑眸,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不久就会忘了有关我的任何事情,你现在也许不相信,但等你遇到年龄相配的女朋友时,你一定会感激我现在没有与你结婚。」 钰扬没听进她的话,自顾自的说:「我只希望你现在跟我上床。」 听了这句话,亦筑双眼冒火地瞪向他。「钰扬——」 「他笑我,笑我无法得到你。」钰扬不安地走到流理台边,背向着亦筑,握着拳头用力捶打不锈钢的台面,年轻俊美的脸上全是沉痛。 亦筑不觉倒抽一口气,好狠的孟克雷!竟忍心如此践踏自己儿子的心灵,使他遍体鳞伤,她的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以前钰扬虽思慕她,但那只是少年纯洁的爱恋,令人动心,不曾掺杂一丝污秽,而今孟克雷却把他改变了。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亦筑有意改变话题,藉以转移他的愤恨。 钰扬回头看她,眼中露出乞求的神色,「你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这里?」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大孩子,亦筑勉强压抑住笑意,有趣地道:「你想令尊发现你失踪后,首先会到哪里去找你?」 「但我不想回去,他简直是冷血动物,要我回去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看到钰扬疲乏的脸上满是固执,亦筑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实在应该稍微休息一下,暂时在我床上睡吧!」她带着钰扬走进自己卧室,然后回头取出她需要的衣物。「不必担心,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再商量对策。」说完她就离开卧房。 等她淋浴完,正要穿衣时,门铃又响了,亦筑匆匆穿上睡衣,走向大门。门一打开,她立刻见到一张怒容,孟克雷气势逼人地站在门口。亦筑无奈地叹口气,退一步让他进来。「别客气,进来吧!」 孟克雷杀气腾腾地跟着亦筑走进厨房。「他在哪里?」 「喝咖啡吗?还是热的。」亦筑指着咖啡壶向他示意。 「不用。我儿子是不是在这里?」克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地问。 亦筑没啥好气地挣脱他的箝制。「对啦,钰扬是在我这里。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野蛮?」 「他人在哪里?叫他出来。」克雷眯紧犀利的双眸,脸上充满冷硬的线条。 「床上。」亦筑本想冷静下来好好跟他解释,但一看见他蛮横的态度,她倔强的脾气也上来了。 「不用说,他是在床上罗!」孟克雷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精芒。「他来这里多久了?他睡在你床上一整夜吗?」 「大约半小时。」亦筑抬眼瞥他一下,意外地发现他有一副健美的好身材,不输给那些年轻的小伙子。 「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克雷露出质疑的眼光。 「是的,你很失望吗?」亦筑丢给他嘲弄的一眼。「钰扬来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他整夜没有睡,所以我才叫他去休息一下,对一个半睡半醒的孩子,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应该知道他打算跟你结婚。」他指责的眼神中含着轻蔑。 「我听他说过。」亦筑的嘴角慢慢漾开一抹有趣的笑容,她知道她的笑容会使孟克雷更加火大,但她实在忍不住。 克雷倒竖着剑眉,恶狠狠地瞪视她,以极为侮辱人的口气问道:「好吧!桑小姐,我们长话短说,你到底要多少?」 亦筑别过头去注视着墙,手中紧紧握着咖啡杯,试着控制自己的怒气,说服自己不要把手中的咖啡倾倒到他脸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克雷露出洁白的牙齿,逼视着她,「别装蒜了,要你主动离开钰扬需要多少钱?」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求任何东西?」亦筑愠怒地撇撇嘴。 克雷凌厉的黑眸自她脸蛋打量到她的脚,一点也没放过,然后他的眼光停驻在她v字型衣领所露出的雪白肌肤上。「对一个无邪的少年而言,你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你不配做他的妻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多少钱?」 亦筑别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如果开口,她怕自己会说出难听的话来,同时她想试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耐性。 「一百万。」克雷开出价钱。 知道孟克雷究竟沉不住气,亦筑漾出笑容,笑得好不灿烂。 克雷的脸色因愤怒而铁青,他大跨一步,咬牙切齿地道:「像你这样的女人该下十八层地狱,但我没时间继续与你纠缠,桑小姐,两百万,我不会再加了。」 亦筑的笑容转为冷冽。「一千万,缺一毛钱我也不会答应。」当她看到对方瞬间错愕的表情时,心里觉得舒服极了。 克雷以杀人般的冰冷眼神,锐利地瞪着她,亦筑望进他眼中的怒火,突然觉得十分恐怖。 克雷深吸一口气,露出严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道:「好吧!我出五百万元。」 「开玩笑,钰扬可继承几十亿的财产,你却只舍得出五百万,你当我是傻瓜啊?」亦筑嗤笑出声。 「你确实是不太聪明,只有贪婪愚蠢的女人才会想威胁我,我要毁掉你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我只想圆满地解决此事,像钰扬这样有身分的孩子,一定有不少女人想接近他,而根据我的经验,总是免不了要多花一点钱打发像你们这种女人,这一点我已经有所觉悟。可是你太过贪心了,现在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克雷转身走向亦筑的房门,亦筑急忙跟在他身后,赶在他正要开门进去的前一刻拦住他。「钰扬刚睡着,请不要吵醒他,孟先生,你昨晚给他十分重大的伤害,现在能否请你放过他?」 克雷十分惊讶亦筑责难的语气,他的脸色微变,炯炯的目光定定的审视她。 这时,德利的房门突然打开,他的脸由门后探出来,对孟克雷露出他一贯势利的亲切笑容。 克雷看了他一眼,严峻的眼光又回到亦筑身上,像是在盘问她一样。 「他是我堂兄桑德利。」亦筑虽不情愿,也只有勉为其难地介绍。 「你好。」德利走到孟克雷身边,礼貌地伸出手。但克雷却像看到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掉头不理,无视于他的存在,以不赞同的口吻质疑亦筑:「堂兄!?你跟你堂兄住在一起?」 「亦筑就像是我的妹妹。」对于他的无礼,德利不以为意,缩回手插嘴道。 「哦?」克雷低沉的嗓音充满怀疑。「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 「从我八岁时就开始了。」亦筑没好气地回嘴,当然知道他心里的龌龊念头。 「看起来你们早已串通好了,钰扬大概以为你们所说的是真话吧?」克雷不屑地看着他们。 亦筑再也无法忍耐,她大步走到门边,怒火狂炽地拉开门,愤怒地道:「请你出去!」 克雷依然面不改色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慢条斯理地盯着她,他的目光好像把亦筑当成待价而沽的货品般。「也好,我待会儿再来。」说完,他洒脱地走出去。 亦筑旋即在孟克雷走后砰的一声关上门,德利低低吹了声口哨。「这是怎么回事?那孩子在哪里?」 「在床上睡觉。」亦筑气呼呼地道。 「在你床上!?那你告诉了孟克雷?他说了什么?」德利感兴趣地发出一连串的疑问,想在这复杂的关系里头占到一点便宜。 「德利,不要问了,我快被烦死。」亦筑烦闷地申吟一声,冲进浴室,把咄咄逼人的德利关在门外。 亦筑换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德利已不见踪影,看样子又回到床上,她松了一大口气,和往常一样出门去购买生活用品。 当她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时,德利正在厨房内吹着口哨烤土司,亦筑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德利立刻会意地回答她。「还在睡,我刚才看了一下,他睡得像个初生的婴儿。」 「因为他毫无对不起良心的地方,他应该多学学他。」 德利笑着走出去,他似乎对事情的演变深觉有趣,以往他不只一次唆使亦筑,亦筑却不愿听他的意见,仍强硬地拒绝钰扬的感情,然而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此刻钰扬正在她床上睡觉,是她无法否认的,难怪他会意味深长的笑着。 亦筑未加理会,迳自走入厨房准备午餐。 不久,钰扬醒来后,起身走进厨房,他的眼神虽残留着昨夜的疲乏,精神却已恢复,看来又像一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 当亦筑为钰扬煎好火腿蛋时,德利已出去,公寓里只剩他们两人。 钰扬在餐桌旁坐下,望着那份份量吓人的早餐兼午餐对亦筑说道:「谢谢你让我睡了一会儿,亦筑。我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亦筑微微一笑,替钰扬倒了鲜奶,见他以惊人的速度把眼前的食物扫个精光,不禁露出佩服的眼光,一直等到他吃完,她才说道:「你父亲来过了。」 「他说了些什么?」钰扬的动作停下来。 「他说了很多。」亦筑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愿谈及详情。「我觉得你应该回家去。」 「为什么?」钰扬的眼光透过浓而长的睫毛看着亦筑,似在窥探她的真意。 亦筑突然发觉他那又密又长的睫毛与孟克雷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发现没来由的使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战栗。「在法律上,你仍在你父亲的监护下,如果你父亲向法院提出告诉,法院会下令你回到你父亲身边,而且你必须回去继续读书,为将来步入社会打好基础。」 但钰扬却激动地抓住亦筑的手腕,坚定地说:「我就快要成年了。」 亦筑不动声色的盯着他,冷静地开口:「钰扬,放手。」 大概是她冷漠的态度奏效了,钰扬不太甘愿地松开了手。 亦筑乘机站起身来。「我去帮你叫计程车。」 「不、不必了,我想走一下路,今天的天气不错。」 亦筑送他走到门外,钰扬忽然停下来,回头不好意思地爬爬头发。「你觉得我很烦人吗?」 亦筑一愣,随即微笑地摇头,心中充满对钰扬的爱护之情,她了解钰扬正处于尴尬的年龄,最容易受到伤害,所以自己绝不能伤到他脆弱的心灵;对钰扬而言,他的喜怒哀乐全操在她手中,她怎能轻率处理呢?亦筑从未像此时一样意识到自己对别人有着莫大的影响力,而且深感责任重大。 「钰扬,你太年轻了,如果你早生十年……」亦筑不觉轻皱柳眉,不知如何接下去。「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是吗?」钰扬难过地垮下脸来。「年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你想想看别人会用什么眼光来看我?如果事情正好相反,我十七岁,你二十五岁,那就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钰扬不安地动动身子,点点头,「你不觉得我是个无聊的人吗?」 「无聊!?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钰扬俊朗的面孔突然明亮起来。「我父亲对我说,二十五岁的成熟女人都会觉得十七岁的男孩幼稚无聊。」 「钰扬,对你父亲所说的话,你不能不知其意就胡乱接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专心读书,像你这样四处游荡,你父亲失望之余,当然会觉得你不够成熟稳重。」亦筑昧着自己的心意替孟克雷说一点好话。 「好,我一定会为了你努力读书。」说完,钰扬鼓起勇气亲了亦筑的脸颊一记,便转身匆匆的跑下楼去。 亦筑好笑地摇摇头,目送他离去才回到屋里。 其实钰扬需要的不是训人的教条,而是正确的引导,只可惜孟克雷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敏感,也不懂得如何教导他。 那天夜里,孟克雷再度出现在夜总会,亦筑没见到钰扬和他一起来,不免猜测钰扬又被他监禁了。 表演完后,她走回后台,懒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此时门突然开了,她的眼光在镜中与孟克雷那冷淡慑人的黑眸相接触。 「孟先生,有事吗?」 「我们之间的事还未解决。」克雷以他惯于轻视别人的眼神看着她。 亦筑不理睬他逼人的气势继续卸妆。「我和钰扬谈了许久。」她在镜中看到孟克雷一边的浓眉高高扬起,她毫不在意地接下去说:「其实你早就该找个时间跟钰扬谈谈,沟通彼此的感情。」 「桑小姐,我虽然是个忙人,但我却自信钰扬自幼就受到最好的照顾。」如果不是见识过这女人贪婪的模样,他会以为这女人是在关心钰扬。 「那种关心?有还不如没有呢!」亦筑懒得隐藏她的情绪。 「哦?」 「也许你在钰扬身上花了许多钱,使他在你以为最优良的环境里成长,但这对钰扬来说并不是最好的。不错,钰扬的奶奶爱他,可是你忽略了他在学校被排斥的情形,虽然他身为亿万富翁之子,我却觉得他并未因此得到什么好处。」 「桑小姐,我不是为了讨论我儿子的教育问题而来,让我们谈谈我今日来此的主题吧!」孟克雷的口气微愠起来。 「你的脑袋似乎只装得下这件事。」 克雷攒起漆黑的眉。「没错,当我遇见一件棘手的事情时,我就会全心处理它,一举解决它,绝不愿拖泥带水。你说过你要一千万,对不对?」 亦筑诧异地瞧见他取出支票簿书写,一股愤怒的狂流直冲向她的脑门,使她差一点气晕过去,所以当孟克雷把支票交到她手上时,她看也不看,就一言不发地将支票撕成碎片,洒落在地板上。而为了给这自傲的男人一点教训,她以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价钱在经过一个下午已升为两倍了。」 「你说什么?」克雷恼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 亦筑虽然使力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小,只能紧紧贴在他胸前,任由他狂猛扯住自己的头发往后仰,她惊惶地看着他,只见他那黝亮的黑眸内燃着灼人的光芒,在她尚未来得及会意前,他的双唇已粗鲁地盖在她的唇上。 刹那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一会儿即恢复理智,猛烈挣扎想推开他,可是孟克雷却趁她开口想骂人时,将舌头伸进她口中。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用尽全力地踢、扭、打,气急败坏地想挣脱他,然而他始终无动于衷。 不久,克雷紧压在她背后的手缓缓滑下,那钢铁般的大手一用力,两人就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一种未曾有过的兴奋传遍她的全身,而由他紧绷的身体看来,亦筑知道他也同样感到亢奋。 但是亦筑明白自己绝不能投降,她勉强地放松下来,力图恢复镇定,克雷立刻感受到她的改变,他的动作也随之温柔缓慢下来,伸手抚弄着她细滑的秀发,又不可遏抑的轻抚她柔软的肌肤。 亦筑趁他不注意时,大力推开他,然后迅速转身抓起椅子对着他,宛如面对凶恶的狮子般,她气喘吁吁地警告道:「别再过来了,孟克雷。」 克雷一脸怪异地望着她,彷佛她头上突然长出两只角一样,这辈子还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别提他那傲人的财富,光是他的男性魅力就令女性无法抵抗了,而这女人居然拿椅子想抗拒他,跟他的想像有一段距离。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做,我心里大概有一点答案了。」 亦筑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放下椅子,警戒的双眸紧盯着他,不悦地问道:「什么答案?」 克雷耸耸肩,「忘了这件事吧!只是,你原本有机会可拿到一千万,现在你自己毁了这个机会。」 亦筑回到镜台前坐下,微微发抖的手靠在梳妆台上。「你那污秽的钱,我一毛也不会拿,现在请你出去,不要再来了。」 克雷却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桑小姐,我们一起吃个消夜如何?」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我讨厌的人去吃消夜?」亦筑的秀眉陡扬,口气凶巴巴的。 「我认为有关钰扬的事情,该是你据实以告的时候了。」 亦筑讥讽地道:「你应该跟你儿子坐下来好好谈谈,我相信你从来没有和钰扬仔细商量过任何事情。」这男人总算有一点脑筋! 孟克雷一双黑眸突然迸出奇特的光芒。「你对钰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亦筑自我解嘲地微微笑着,「大概是他激起我母性的本能吧,所以我特别关心他。」 「母性?钰扬知道你是这样对他的吗?」克雷仔细地凝视她娇美的脸蛋。「那孩子非常爱慕你,他似乎并非把你当作母亲看待。」 「可怜的钰扬,他当然不是这样。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我一定会撕破你的喉咙。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年轻人像钰扬这样缺乏自信,他需要爱的对象,也需要别人的回报。」亦筑若有所指地瞄他一眼。 「你是说你们因彼此的需求而在一起?这种关系可真奇妙。」 「不!你错了,我不曾需求他什么。」亦筑忍不住愤怒地回他一句,杏眼圆睁地道:「像你这么令人气愤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一来到夜总会,就先入为主地对我抱持错误的想法,并且一直用那些丑陋的字眼来激怒我。」 「既然你不愿我继续误解你,就该让我有机会了解你的想法,我们可以在吃消夜时边吃边谈,桑小姐,我在外面等你。」不给亦筑拒绝的机会,克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亦筑立即锁上门,心中没来由的感到焦灼。与孟克雷一起出去,光是用想的就很奇怪。 她的心中虽兀自犹豫着,手却已开始卸妆,匆匆换好衣服走出后台,只见孟克雷悠然地靠在墙边,在他那深邃的黑眼凝视下,亦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全身赤裸,好像他已熟悉自己衣服下隐藏着什么似的。 孟克雷比钰扬高了两、三公分,他那一头乱中有序的黑发,在灯光的反射下,不断的闪动着光芒,形成层层美丽的光浪;而那设计高雅的西装更衬托出他修长结实的身躯,合身的背心紧贴在身上,使他显得更加健美。 克雷示意亦筑坐上银灰色的轿车,车厢里高雅的淡黄色座椅,散发出高级皮革特有的味道,他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浮出一抹充满魅力的微笑。 「你的衣服非常好看。」 「这句话和主题没有任何关系,我承认你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男人,但你不必对我施展你的魅力,我说过我无意和钰扬结婚,或成为他的爱人,你可以省点力气了。」 「无论如何,你的确是很漂亮。」克雷轻松地换档后,车子就顺利地滑进车道中。 亦筑暂时放下一切心事,优闲地享受豪华轿车内的气氛,但她知道明天早上一定会后悔不已,因为孟克雷的健壮身躯像磁石般,使她的心怦怦狂跳,脑中再也无法想别的事情,这件事实令她对自己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遇见孟克雷以后,她发现自己一直在暗中关心他,即使他说了那么多惹人愤怒的话,她仍懊恼地感受到自己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所吸引。 亦筑心中不觉深深一叹,她了解使自己心动的并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那漂亮的黑发、敏锐的双眼及令人心折的躯体。 第三章 孟克雷带着亦筑走向台北最昂贵的餐厅,在踏进那气派非凡的餐厅前,亦筑即知那是她从未涉足过的高级餐厅。 当她推开彩色玻璃,置身在豪华的餐厅内时,立刻感到一股特权阶级的气息自四面八方向她倾压而来,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勉强保持着仪态的优雅,留意着不把内心的不安显露出来,以免让人看笑话。 落座后,她立即感觉到坐在对面的孟克雷似乎早已看穿她的窘迫,正以嘲笑的目光看着她,于是她毫不认输地抿紧双唇,正面回瞪他。 「桑小姐,你真是了不起。」孟克雷似笑非笑地赞美道。 亦筑没料到他会开口称赞自己,呆愣了一下,却见他伸手拿起菜单仔细研究,像是刚才不曾说过话一样。 侍者退下后,亦筑默默地把视线投向洁白的餐巾,神经质地摸着刀叉,但立刻想到自己不该如此,便拿起开胃酒啜饮着。 「我们来谈谈有关钰扬的事吧!」克雷忽然出声道。 亦筑吓了一跳,但并不意外。「钰扬混合着孩童与成人的个性,孟先生,你常放任他不管,已经伤害了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转向我,向我寻求爱情,这都是因为你没有把爱给他的缘故。」 克雷由半闭的眼帘下凝视着亦筑。「桑小姐,那孩子所需要的你已经给了他,如果是在几年前,我也许还能掌握住他的心,但这两天我已发现钰扬需要的不是父亲,而是女人。」 「胡说!」亦筑挺起身来怒斥他。 克雷却毫不在乎地瞧着她,眼光自她丰满的胸部,移向她细致美好的颈项和娇唇。 亦筑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恨不得揍他一拳。「你能不能认真地听我说话?」 「当然可以。」孟克雷冷淡的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 亦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寒着俏脸道:「难道你的脑中只有这些想法吗?」 「你好像挺了解我。」克雷挑起浓黑的眉毛。 他的态度使亦筑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她以往慎重、冷静的性格此时跑得不见踪影,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她不顾身在何处,怒声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你以为我这种职业的女人就没有个性,合该任男人随心所欲地玩弄;你既然有这种想法,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要让你这种自负的人了解,只有当头一棒你才会清醒。孟克雷先生,如果你再如此侮辱我,小心我会不顾一切的给你一拳。」 克雷听了她这一番激愤的言词,竟不怒反笑,身子向前靠,伸手抓住亦筑的手仔细审视,嘴角不禁漾着一丝笑容。「用这么一双细嫩的小手给我一拳?真令人难以相信。」 「你最好相信。」亦筑毫不客气的抽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膝上。 克雷看着她布满红晕的清丽面容,手上兀自斟着酒。「你不让别人接近你,是为了你所谓的堂兄吗?」话一说完,他发现自己的口气居然是酸酸的。 「你别胡言乱语,德利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们情同手足,根本没什么罗曼史可言。」 「钰扬嫉妒他吗?」 「钰扬很清楚我跟德利之间的关系,绝不会嫉妒德利。」 「哦?」克雷的黑眸一亮。「如果钰扬露出吃醋的表情,你会怎么办?在与钰扬结婚前,你会赶走德利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多疑啊?我早就说过我没有跟钰扬结婚的意思。」亦筑为之气结,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这句话你跟钰扬说过了吗?」 「说了不只一次。」 克雷抑不住讥诮的语气:「但他现在仍以为你会和他结婚,显然你对他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亦筑正要反驳,侍者已端菜上来,克雷一言不发地专心吃着,事实上,若非他如此见机行事、见好就收,也许亦筑会气得把一整盘食物全丢到他脸上。 「你不喝一点葡萄酒吗?还是你怕它使你丧失理智?」 亦筑深深感觉到孟克雷讥笑的眼光像是要穿透自己,她赌气地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下一大半。 「你何时发现自己钓到一条『大鱼』?」克雷边吃边问。 亦筑以冷若冰霜的眼神盯着他。「我堂兄一见到钰扬,就认出了他的身分,我知道你认为这代表什么。」 克雷再度眯起黑玉般的眼眸,侧着头思索道:「我想的正是你现在所想的事情,你的脑筋动得挺快的,引诱钰扬的手法也相当高明,只可惜,你最后仍然无法将他占为己有。」 「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谈了,再见,孟克雷先生。」亦筑用力把盘子推开站起来。 克雷也迅速起身抓住她的手,严厉地命令:「请你坐下,我们还没谈完。」 亦筑讶于他口气的严肃,不自觉依言坐下,克雷这才放开她的手,缓缓地靠向椅背。 亦筑啜饮一口葡萄酒,想再尝试一次,让孟克雷了解问题核心的所在。于是她缓缓地说:「钰扬是一个生长在孤独中的不幸孩子,他渴望得到爱的滋润,孟先生,为了你儿子好,你最好把他带回美国,让他看看你的工作有多忙碌,让他明白你其实是关心他的;拨一点时间陪他谈话,因为他需要的不是偶尔才能见到的父亲,他更不是你手中的傀儡,他需要的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克雷沉默地啜着酒,良久未发一语,但由他紧皱的眉宇可知,似乎有什么心事正困扰着他。 他叫来侍者结帐后,即伴着亦筑走出餐厅。 不一会儿,他们坐进车内,克雷并不急着离去,他以探索的目光看着亦筑。「你的意思是要我把钰扬带回美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克雷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像是要探入她内心深处般,仔细瞧着她。「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孩子?你看起来好像很关心钰扬。」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之所以想保护钰扬,是因为我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看待。」亦筑轻轻推开他的手。「我相信他长大以后,必定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话毕,沉默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墙,而孟克雷脸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神情。他发动车子向前驶。 不久,车子驶到亦筑所住的公寓楼下。 亦筑咬了咬下唇,不太情愿地道:「谢谢你的招待。」 「你不请我到屋内喝杯饮料吗?是不是你的堂兄会反对?」 「不,实在太晚了,抱歉。」她干嘛请一个令她厌恶的人进到家里? 「钰扬是否常在你那里逗留到深夜?」 「不,钰扬很少晚上过来,他知道晚上我工作完很累,他总是白天到我这里来。」看到孟克雷不置信的表情时,亦筑恨不得用眼光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想知道我们在一起做些什么事吗?」 克雷嘴边泛起一抹挖苦的笑容。「我大致可猜想得到。」 亦筑对他的冷漠不予置评,仍开口道:「我想你可能猜错了。钰扬来我的公寓是帮我做家事,陪我一起去买东西,帮我洗菜;由此可知,他生活中缺少母爱。」 克雷不敢苟同的冷嘲。「你打算用这些话来取信我吗?那孩子不是来帮你剥菜,他想做的是剥掉你的衣服。」 「你太过分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亦筑想也不想地伸手就要甩他一巴掌。 克雷迅速地闪避,他紧扣住亦筑的双肩,低头猛烈地攫住她的嘴,像是要处罚她似的狂吻着。 当亦筑好不容易恢复神智后,才发觉自己被他紧抱在怀中,她身上的细胞因这突来的吻而战栗,她下意识想委身于吻的风暴下,永不醒来,但清醒的理智却使她僵直身体,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推开。 她一句话也没说,迅速地下车,然后飞奔回她的公寓,同时背后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轿车很快地绝尘而去。 当她进入公寓时,发现德利尚未就寝正在等她,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亦筑,你跟孟克雷谈得怎么样了?」 「我把他给我的一千万支票撕了。」亦筑边说边走向她的房间。 德利急忙地冲过来,发出尖锐的叫声:「你说什么!?亦筑,你疯啦!如果我们有那些钱——」 「我们?」亦筑转过身来,愠怒地瞪着德利。「德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绝不会贪图不属于自己的金钱,更不会因此把孟克雷当成冤大头,向他勒索,而且我很讨厌你这种贪婪的想法;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儿时共有的一切早已不存在,我想我们应该过个别的生活了。」 德利愣了一下,才莫可奈何地耸耸肩,「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不赞成你把财神爷往外送,但我尊重你的想法,等我找到房子后,马上搬出去住。」 「谢谢。」亦筑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不过把话说开来也好。 当她出社会以后,就和德利住在一起,因为两人同姓,因此别人都误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她也有意将错就错,因为她了解要是别人知道她与堂兄同住,一定会有所误会。事实上他们从小就像兄妹般一起成长,德利的父母很疼爱她,一直视她如己出,而德利也像兄长一样照顾她。 「亦筑,你撕掉支票后,孟克雷是什么反应?」 「他气炸了,险些掐死我。」亦筑皱着眉头,「因为我告诉他,我要两倍的价钱。」 德利迷惑地看她一眼。「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亦筑酡红着俏颊,急忙避开他的目光。「他的话太侮辱人了,我从来没看过像他那么卑劣的男人,他把我说的每句话都往坏处想。」 「他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当然不是,你不要乱猜。」亦筑双颊红通通地关上房门。 对于这一点,她在不久前也曾自问过,然而却找不出答案。虽然孟克雷的亲吻很粗鲁、态度很轻蔑,但自己对他似乎也有某种程度的期待。第一次在夜总会与孟克雷见面时,亦筑就警觉到他所带来的独特魅力,他那修长壮硕的体格没有一块赘肉,完美的唇形总是含着嘲讽的笑,黝黑晶亮的眸子夹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全身散发着性感;总而言之,他是个危险性极高的男人。 由钰扬的谈话中揣测,孟克雷把跟女人的交往视为商业交易,对他而言,女人是可以任意玩弄的东西;只要有钱,哪个女人不是急着想讨好他,所以他一向认为他要女人怎样就怎样。 对于独立性很强的亦筑,这一切令她难以置信,因此她马上对他这种行径产生强烈的反感,但是尽管如此,她每次一见到孟克雷,内心还是情不自禁地颤动,她对自己这种矛盾的感情相当苦恼,却又无法自拔,所以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决定——对付那种男人,就要像躲开瘟疫那般快速地逃开。 可是说起来容易,真要实行就困难了。 三天后,钰扬雀跃万分地来到亦筑的公寓,亦筑挂着和煦的笑容,请他到客厅坐。 这一次与她见面后,钰扬就打算和他父亲一起回美国去。 「我们要开舞会。我爸说我已经长大了,要我随他到美国,但这么一来,我的生日就要在美国度过了,所以我爸要我提前招待朋友。」说着,钰扬突然涨红了脸,难为情地看了亦筑一眼,像是对自己突然与父亲讲和而不好意思。 「很好啊!」看来他们的父子关系已经大幅改善了,钰扬居然开始叫他「爸」,而不再是「父亲」了。 「亦筑,你愿不愿意来参加?」 「我?」 「拜托!你一定要来,我最想邀请的人就是你。」钰扬一脸的兴致高昂。 亦筑断然拒绝。「不行。」与他们父子的牵连愈少愈好。 钰扬宛如被当头棒喝,失望的心情随之爬升,不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表情又开朗起来,「我爸希望你能来,是他要我邀请你的。」看见亦筑有点不敢相信,他羞怯地继续说:「因为你待我很好,所以他想向你道谢。」 亦筑努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想像得到孟克雷为何邀请自己参加钰扬的生日舞会,他绝非要向自己致谢,而是要让她看清楚,钰扬与自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舞会中,一定有许多钰扬的朋友参加,自己处在其中必定会显得格格不入,孟克雷的用意就是要钰扬发现两人是多么的不相配。 虽是如此,孟克雷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带钰扬到美国,如果他是为了不让钰扬再追求她,而邀请她参加舞会也无可厚非,而且还是上上之策,也许到时候她会感到难堪,但绝不会介意,一切都是为了钰扬好,她介意什么?但不知为何的,她的心被莫名的痛掩盖住。 「钰扬,如果你一定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哇,太棒了!」钰扬开心地环顾一下四周。「当然,德利也要一起来。」 「我会把你的邀请转达给德利。最近你和你父亲相处得还好吧?」亦筑看得出来,邀请德利也是他父亲的意思,孟克雷一定是要让钰扬亲眼看见,自己与德利在舞会上的亲昵模样,然后揭发他们的关系。 「自从和他沟通过后,我发现我爸也和一般人一样,昨天他还带我去洗三温暖呢!亦筑,我告诉你哦,我爸有比他三十五岁年龄更年轻的好身材。」钰扬神秘兮兮地跟她分享秘密。 亦筑好笑地抿抿唇。「你也以这种口气和你父亲说话吗?」 「别开玩笑了,我如果这样的话,我爸一定会剥掉我的皮。对了,前天我爸还带我去香港处理一些分公司的事,我们去看了夜总会的表演和赛马,我爸是为了好玩才去下注,绝不是为了赌钱,所以输了也是高高兴兴,但不会再赌了。」钰扬以父亲的口吻照本宣科。 「那么你和他一起回美国一定很有趣罗!」 「我爸希望我在寒假期间在公司工作,他说学校的理论没什么作用,到公司学习比较重要。爸知道我不喜欢上学,他告诉我实际工作不会那么无聊,他说工作就像女人,在她身边徘徊是没有用的,必须采取行动……」他突然面红耳赤。「下面说什么我忘了。」 孟克雷以下说了什么,并不难想像,亦筑勉强控制住不甚愉快的心情,向钰扬微笑。看来孟克雷对女人的偏见,已经开始在他儿子的心里播种了。 稍后,钰扬表示该走了,因为爸爸要带他去买新衣服。「我爸说我经常光顾的那家服饰店,品味不够高,他要带我到他常去的那家。」 目送钰扬离去,亦筑心里想着:钰扬几乎在每两句话中,就要提到孟克雷一次,看来他崇拜的对象已转移至他父亲身上了,这是必要的,她只希望孟克雷好好善待钰扬。 当晚,德利由亦筑那儿获悉自己也被邀请参加舞会,不禁怀疑地眯起眼睛。 「钰扬的父亲要他请我们去参加生日舞会!?」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不过,据我所知……」亦筑把她的看法说出来,德利频频点头,但是表情有点不解。 「管他是什么理由,至少我们去看看那些只有在电影上看过的名流舞会,过过瘾也不错。」 「德利,希望愈高失望也愈大,别以为我们只是去参加普通宴会,简直是去赴鸿门宴嘛,你想想看,孟克雷一定也会请钰扬的朋友参加,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我们两人夹在里面,是不是特别惹人注意?」 「嘿嘿,搞不好有钱人家的小姐,就喜欢我这种成熟点的男人。」德利笑着说。 「德利,拜托你别做什么荒唐事。」亦筑很懊恼,如果德利未被邀请该有多好,德利若有意耍花招的话,一定会惹麻烦的,她实在不愿他在孟克雷家丢脸。 「什么叫做荒唐事?」德利没有一丝不快的表现,不等亦筑的回答就走进他的房间内。 亦筑与德利双双至孟家赴宴时,舞会正热热闹闹地展开。 他们两人请了一晚的假,匆匆忙忙的打扮好,直接到达宴会的场所。亦筑穿着她那件昂贵的合身丝质白色晚礼服,设计淡雅,滚有细小花边,头发在脸庞周围梳成波浪状;而德利是一身轻便穿着,配上一件深蓝色的天鹅绒外套。 克雷亲自站在门口等候,迎接他们两人进入大厅,并亲手拿饮料给他们,他穿了一件休闲衬衫与牛仔裤,敞开的领口露出褐色的胸膛,他的模样使人联想到正等待猎物的美洲豹。 亦筑看着他,不觉有些脸红,自己实在穿得太正式了,不过再看看其他人,并非只有她如此,每个客人都随着自己的喜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前来赴宴,有高贵的盛装打扮,也有简单的牛仔裤与t恤,大家都是年轻人,并不太在乎什么场合。 「钰扬到哪里去了?」亦筑的视线离开孟克雷,不经意地问。 德利在人群里发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便向那身材娇小的女孩走了过去,亦筑内心有点不安,发觉那女孩正是自己与钰扬初次见面时,与钰扬在一起的女孩子。德利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子开心地笑了,亦筑不禁皱皱眉。 「你介意吗?」克雷的眼神沉思地梭巡着她的脸上。「你的『堂兄』向别的女孩调请。」 「我不介意。」亦筑不喜欢他的口气。「德利的手腕很好,对方又是个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所以我有些担心。」 「是这样吗?」克雷边说边拉起她的手。「这里的音乐太吵了,我们到安静的地方聊吧!」 被他温暖的手指触摸的瞬间,亦筑的心不禁激烈地狂跳,但她仍机警地甩开他的手。「老实说,我喜欢这种『年轻人』的音乐,不觉得吵。」 克雷听出她口气里的嘲讽,眯起犀利的黑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那我们来跳舞吧!」 亦筑正想拒绝时,钰扬兴奋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因过度兴奋而显得大胆的钰扬,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热吻。「你终于来了,我们跳支舞吧!」他穿了一套白西装,里面的浅蓝色衬衫像他父亲一样领口敞开。 亦筑看也不看克雷一眼,便跟钰扬走进舞池中,他们曾经在夜总会跳过几次舞,所以跳起舞来格外有默契,好像早就排练过似的。 克雷看似优闲地靠在墙上,注视着钰扬与亦筑在舞池中说说笑笑,其实心情恶劣得很,他的嘴已严厉地抿成一条死硬的直线了。 亦筑虽然很在意孟克雷的存在,却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并且在她与钰扬一离开舞池,便立刻迎了上来。 「钰扬,让我来招呼亦筑,若柔想和你跳舞。」 钰扬既想跟亦筑在一起,又想去跳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回头去看若柔,而若柔正以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没化妆的粉红肌肤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光辉,绢丝般的亮丽黑发如瀑般的披散在背后。 「去啊,钰扬,去请她跳舞吧!」亦筑鼓励他。 「那么我待会儿再过来。」钰扬双眼发亮,走向若柔。 亦筑回过头来看孟克雷,发现他正以谜样的眼光盯着自己。 「那两个孩子看来很相配。」 亦筑知道他在挖苦自己,故意不动声色地赞同他:「是啊!两个同年龄的孩子,而且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亦筑打算找个角落,一个人坐下来静静休息,然而克雷却追过来,强迫她走到二楼的走廊,把一切喧闹留在楼下;短暂的安静让亦筑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她舒服地吁了一口气,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头一直随着音乐摆动,而有些头疼。 克雷拉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大房间。「这是我的书房。」他一面说,一面走到擦拭得很光亮的小酒柜旁,很快地倒了两杯白兰地。「你要加冰块吗?」 「我不喜欢喝白兰地。」亦筑觉得他霸道的态度很烦人,遂老实不客气地回答。 「这是药,你此刻很需要它。」克雷用力把酒杯塞在亦筑手上,握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到角落的真皮躺椅边。 亦筑手上拿着酒杯,心怀戒备地坐进躺椅里,而克雷坐在她身边,仰头将手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你快喝吧!」 亦筑听见他以命令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不禁怒火中烧。「我说过不喜欢喝白兰地。」 克雷弯下腰,把酒杯搁在地上,然后突如其来地抓紧亦筑的手,将酒杯紧紧压在她唇上,想把酒灌进去。「请你喝下去。」他的眼睛发出威胁的怒芒。 亦筑逼不得已地吞下酒液,整个俏脸因此涨红了,她趁孟克雷把空酒杯放在地上时,立刻把握机会站了起来。「我想我们该回到舞会了吧?」 「我们两人的舞会就在这里举行。」克雷的嘴角浮出嘲弄的微笑,他拉着亦筑的手,缓缓地上下打量她全身,最后把眼光停留在她的胸前,以要看穿她的尖锐眼神,紧紧盯着她微露的酥胸。 尽管亦筑长久以来已习惯别人的注视,然而孟克雷的目光却使她紧张不已,几乎喘不过气来,因为他是一个熟悉女人一切的男性,当他看着自己时,彷佛自己正赤裸地呈现在他眼前。在他灼灼迫人的逼视下,亦筑虽有受辱的感觉,但潜意识里又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她情不自禁地不安了起来。 亦筑懊恼地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于是机智地转移话题:「我很高兴你能为钰扬拨出时间来,他的观念已经开始转变了。」 「把钰扬忘掉。」克雷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手掌牢牢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拉近自己,挑逗地亲吻她的香唇,两人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一块。 接触的那一刹那,亦筑的手脚几乎瘫软了,整个人陷在兴奋的漩涡中,其他的意识都变得模糊了,她的手抱紧孟克雷的脖子,不自觉地接受他的热吻,她的全身像火焰般疯狂地燃烧起来。 过了好久,就在两人几乎快没了空气时,克雷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抬起头热切注视着气喘吁吁的亦筑;亦筑也缓缓的睁开眼眸,只觉得周围明亮得耀眼刺人。 「你知道自己具有多大的魅力吗?」克雷温柔地抚摸她发烫的面颊。 亦筑茫然地摇摇头,忽然感觉脑袋有些发晕——尤其在经过刚才的严重缺氧后。 克雷垂下头来,再度吻着亦筑白嫩的肌肤。「你令我发狂……大概我不是第一个向你这么说的人吧?」 亦筑无意告诉他答案,因为她明白自己对他的迷恋,极容易掉入他充满魅力的情网中,为了保护自己,她绝不能再跟他扯上关系,他们两人是不可能的。 趁着克雷分神时,亦筑迅速的推开他,迳自往门边走去。 「你要去哪里?」克雷回过神,在她的手握住门把的同时,他的大掌也覆盖上去。 「我要回去参加舞会。」 「不行,桑小姐,我在捕获猎物之前,是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同样的道理,我也讨厌在和女人享乐之前,必须在她背后追赶。」克雷充满情欲的目光挑逗着她。 真是欺人太甚! 亦筑所有的激情完全冷却下来,这对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激动地举起没被他抓住的另一只手,准备赏他一巴掌。 克雷却眼明手快地把她抓住,此时,她的双手都在他的掌握中了。 「你要做什么?」 亦筑愤慨地瞪大圆眸,「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出卖灵魂的女人,请你放开我!」 克雷以锐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把手放开。 亦筑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开门走出去,然而她已经没有心情回去参加舞会了,她快速地下楼,跑到户外冰凉清澈的夜空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呼吸略微顺畅之后,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孟家大宅,娇小的身影没入黑暗的大地中。 第四章 亦筑明白要逃离孟克雷的手掌心,并非易事,一旦被他咬住就无法脱身,他就像一头猛虎般不好惹,何况他已决定以她为猎取目标。 就在钰扬生日舞会的第二天晚上,他又来到夜总会的观众席上,一边优闲地抽着烟,一边欣赏她在舞台上的表演。不过这次他是带钰扬一起前来的,这令亦筑十分吃惊,德利愉快地向亦筑使了个眼色。 回到后台,德利急忙趋前,询问亦筑昨晚为何不告而别。「如果你看到昨晚钰扬在生日舞会上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定会感到心软,他还以为你被他父亲说服,不理他了。」 亦筑假装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继续为自己卸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当时我有一点头痛,就先走了。」 「喔?」德利不太相信,扬起一抹奇怪的笑容走开了。 不久,钰扬过来邀请她到他们那桌坐一下。 亦筑有些不情愿地跟随在钰扬身后,穿过跳着慢舞的人群,来到桌旁。 孟克雷动动身子,皮笑肉不笑地赞美道:「桑小姐,今晚的节目太精采了,你的歌唱得真好,略带磁性的沙哑声音,真不知迷死多少男人。」 亦筑也冷冰冰地与他客套一番:「哪里,你过奖了。」 钰扬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绅士地为亦筑拉开椅子,等她坐定后,马上体贴地问她想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好了,谢谢你。」 钰扬离去后,两人沉默地凝视一会儿,克雷才开口打破沉寂。「我有一个提议。」 亦筑听了,神色大变。「我昨天已经回答过了,我不想再重复同样的话。」 「你还没有听到我的提议,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桑小姐,请你听我说完了再回答。」克雷顿了一下,「如果我说钰扬的奶奶想见你呢?」 「她并不知道有关我的事,怎么会想见我?」亦筑一脸狐疑。 克雷笑了笑,脸上露出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你知道是谁打电报叫我来台湾的吗?」 亦筑不禁为之目眩。「我怎么知道?」 「是钰扬存款那家银行的分行经理通知钰扬的奶奶,因为在他户头下有一笔钱,可以让他随时领取,你别瞧不起我这个做父亲的,我多多少少还了解年轻人的心理,所以我每个月都给他充足的零用钱,钰扬也很善于支配金钱,用钱相当谨慎,这种情形我一直很满意;但是不久前,他突然一次提领一大笔钱,结果被分行的经理发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来如此。」 「我请私家侦探在十二小时内调查清楚,所以我抵达台湾后,马上就获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然后你就得到了当然的结论。」亦筑冷冷地赏他一记大白眼。 「我不能这么想吗?这种年龄的男孩子送给一个夜总会歌手那么贵重的礼物,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 「尤其像你这种自大的男人,更是无疑想歪了。」亦筑压抑内心的愤怒,僵硬地讽刺他。 克雷抿抿唇,不以为意地说下去:「老实说,紧张的人是钰扬的奶奶,她以为你的目的是引诱她的孙子,向他骗钱,所以要我来把你和钰扬分开,但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还叫做不想做得太绝吗?」亦筑忍不住插嘴。 克雷不受影响,继续说道:「我要先了解吸引钰扬的是哪种女人,他还那么年轻,将来可能再犯这种错误,所以我必须先看看他判断女人的眼光如何。」 「也就是说,你想知道钰扬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 「是的,如果钰扬是与电子计算机型的女人陷入爱河,我必须想出打发她走的方法,以防下回再发生同样的事。」 亦筑来不及回答,钰扬已经走了回来,他全神贯注手上拿的饮料,小心翼翼地将饮料放在她面前。 「钰扬,谢谢你。」 钰扬坐在亦筑旁边,手肘搁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凝视亦筑。「我爸告诉过你了吗?你愿不愿意去?」 「我还没告诉亦筑,钰扬,不如你自己来邀请她好了。」克雷的俊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钰扬以热烈的口吻说:「亦筑,我们回美国之前,要到英国陪奶奶住一个礼拜,请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亦筑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你的奶奶在台湾呢!」她露出为难的表情。 「奶奶在英国有事,先去英国等我们。」钰扬恳求着。「拜托,你一定要来,我奶奶想见你。」 有关孟家在英国那幢古老而豪华的宅邸,亦筑曾听钰扬详细地介绍,当时,亦筑觉得那种地方真是不可思议,而且那么奢侈,简直是罪过。 「谢谢你们的邀请,不过我与夜总会有约在身,不能随便请假那么多天。」 「这个问题让我来解决。」克雷充满自信地说,使亦筑非常生气,他一直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只要有钱就能使鬼推磨。 「对不起。」她无视于孟克雷的存在,迳自回答钰扬:「我还是不想去。」说完后,她马上站起来准备离去,谁知孟克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想把手缩回去,然而他的手掌就像手铐一样紧紧扣住她,亦筑气得双眼冒火,与他怒目相向。 「我会给你安排一周的休假,我们明天就出发,夜总会在你不在的时候,会暂时请另一位歌手代唱。」克雷的语气充满强硬。 「夜总会不可能接受这种事的。」 克雷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得的微笑。「夜总会的老板就是我。」当他得知她这号人物时,就买下了这家夜总会。 亦筑非常激动,有重重给他一拳的冲动,她恨恨地瞪了孟克雷一眼,却发现他正无耻地冷眼旁观着,似乎对她的愤怒觉得幼稚可笑。 「亦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来。」钰扬对他们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形很担心,急忙插嘴道:「我要让你看看那幢别墅有多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亦筑被说得有些心动,一方面是因为钰扬那么喜欢那里,引发她的好奇心,想去看看到底那里有多迷人;一方面是心里也渴望与孟克雷共度一周的假期,虽然她了解他是个危险人物,可惜他的男性魅力正深深吸引着她,她的理智已逐渐被感情淹没。 她偷偷瞄了孟克雷坚毅的脸庞一眼,又看了一会儿因紧张而全身僵直的钰扬,叹了一口气,「好吧!钰扬。」 钰扬高声欢呼,表情豁然开朗。 「那么,我去把礼服换下来。」亦筑移动一下坐姿,她那身耀眼的绿色礼服衬托出完美的曲线,礼服的两侧由脚踝一直开衩至大腿,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我送你回去。」孟克雷淡漠地道。 亦筑懒得再做任何回应,迳自往后台走。一进入更衣室,亦筑倚靠在门上,勉强支撑颤抖的身躯,双手遮住脸庞,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像得了热病般热烘烘的。她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本能一再警告自己绝不能去,也不愿再与孟家父子有任何牵扯,怎么又答应了呢?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在她心底出现。 她勉强打起精神,换好外出服。一打开更衣室的门,夜总会的经理已在门外等候,客气地告诉她德利先回去了,然后又继续说道: 「孟先生说你要请一个礼拜的假,那当然没问题。」 「谢谢你。」孟克雷办事效率之快,令亦筑感到惊讶。 孟家父子在夜总会门外的座车里等她,钰扬坐在后座,把他的头探出车窗外,眼巴巴地等她。 亦筑一出来,克雷立刻迎上来,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车旁,为她开门,请她坐在前座。 后座的钰扬探身到亦筑旁边,不高兴地抗议着:「亦筑,你怎么不坐到我身边呢?」 克雷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投给钰扬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亦筑察觉出他深藏在嘴角的得意,看来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三人一路无言,只有汽车的引擎声。不久,钰扬发现车子正在开往回家的路上,他奇怪地问道:「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说好要送亦筑回家吗?」 「你的就寝时间已过了,我先载你回去。」 车子开到孟宅的大门口,钰扬万分无奈的下车,又探头在亦筑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晚安。」然后才转身走进家里。 克雷再度发动引擎,犀利的眼光紧盯着亦筑,一路上他沉默得可怕,一句话也不说。当车子停在亦筑的公寓前时,他突然拉住亦筑的手,不让她下车。 「看钰扬吻你的样子,今晚不是头一次吧?你究竟默许他到何种程度?」愤怒不禁爬上克雷的心头。 亦筑挑衅地抬高美丽的下巴。「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打他一巴掌吗?」 「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就算不采取这种手段,也应该有办法跟他保持距离才对。」 「钰扬和你不一样,他很容易受伤,至于你孟克雷先生,需要用挖土机才有办法把你击垮。」 克雷哈哈大笑,低沉的笑声让亦筑喘不过气来。 「那你呢?你是匹难以驯服的悍马罗?」 两人的目光短促地碰在一起,亦筑急忙避开。「我能离开了吗?」 「在钰扬的生日舞会上,你为什么丢下我就走?」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克雷的手指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我为我那晚说的话向你道歉。」 「那么平白受你侮辱,我也该接受吗?」亦筑满脸通红,觉得全身热呼呼的,连忙用力拨开他的手。「孟先生,你的作风真令人生气。」 「我的手段或许不漂亮,这是因为我从来没遇过像你这样令人迷惑的女人,我始终不明白你关心钰扬的原因何在。」 「钰扬喜欢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对他有责任,要我不关心像他那种敏感的孩子,我真的办不到,他令我想起自己在他这年龄的时候,也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相当的孤独。」 「你不是有一个『关心』你的堂兄,怎么会感到孤单?我还以为你们八岁就一直住在一起,那么你的父母呢?」 「都过世了。」亦筑娇艳的俏颜上布满寒霜,父母的逝世永远是她心里的痛。 克雷深深地看她一眼,婉转地道:「能不能谈谈你双亲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说完后,亦筑伸手开门,但立即被他抓住,亦筑只好松开握紧车门把手的手。 「我话还没说完。」 亦筑背向他,细滑的发丝拂在克雷的脸上。「请让我走。」 克雷把她的小脸扳过来。「你堂兄好像搬家了?」此时,他们两人的眼睛相距仅有四公分。 「我们吵架了。」亦筑不甘示弱地注视他黝黑的眼珠,突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他清爽的刮胡水味道,更令她头昏脑胀。 「是为了钰扬的事?」 「嗯。」她简短地回答。 克雷满意地微微一笑。「你堂兄不是可靠的人,是个功利主义者,他在外头欠了许多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哦,你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事。」亦筑早就知道德利在外头的事,她自己也借了不少钱给他。 「钱可以买到一切的消息,说说看你自以为对我的认识有多少?」 亦筑不感兴趣地摇摇头。「关于你的事,我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我想光是这样就够了,我并不想了解更多。」 克雷的男性自尊稍稍受到打击。「如果你完全相信报纸的报导,那你就太天真了,报纸只是在渲染事实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报纸所报导的都是假的吗?有关你携带女伴搭飞机到世界各地旅行都是虚构的吗?可惜看了你这几天的表现,我无法相信你说的话。」 「根据我这几天的表现!?这太可笑了!如果你根据我目前为止的言行举止来判断我的为人的话,那么我也可以说,昨晚你之所以让我吻你,是因为你已经有委身于我的心理准备了。」他咄咄逼人地俯视她。 「不要瞎扯了!」亦筑奋力甩开孟克雷,跑出车外,当她朝回家的路上跑时,却发现孟克雷也下车,先她一步挡住她进入公寓。 「我的话还没说完。」 「请让开!」 克雷凝视满脸怒容的亦筑,有些挫败地道:「我想要你,不过我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勉强你,我要你心甘情愿,所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把今晚以前的一切全当作没发生过,我知道自己对你的看法是错误的,你也重新评估我好吗?」 「这种事没有什么所谓的重新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亦筑皱起漂亮如新月的眉。 「或许你说得没错,不过在未来七天的假期间,和我说说话总可以了吧?如此一来,钰扬一定可以愉快地度过一周的假期。」克雷从没见过像亦筑这么难搞定的女人,也从来没有那么委屈过自己。 孟克雷说得没错,她绝不想让钰扬知道她与他父亲之间的「战争」,害他感到为难与不愉快。 沉默了一会儿,亦筑才勉为其难地道:「好吧!」 「桑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和平条约已经成立了?」 亦筑点点头,此时夜风徐徐,吹乱了她的发丝。 「那么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亦筑。」克雷特意直呼她的名字,看她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但亦筑急着回去,并没有特别留意,只简短地回答:「可以,孟先生。」她故意不去看孟克雷,准备离开。 「晚安,亦筑。」克雷仍不放她走,和颜悦色地道:「我的名字叫做克雷。」 「你叫什么大家都知道,尤其是女性。」亦筑的原意是在讽刺他的韵事不断。 「你是那些女性中的一个吗?」克雷微笑地问。 亦筑知道在自己未投降前,孟克雷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能自己气得咬牙切齿,而拿他没有办法。「当然不是。」 话一说完,亦筑就快速通过他,匆忙奔进公寓。 克雷面带满意的笑容,目送她那逃走的背影离开。 在临睡前,亦筑拨了一通电话给德利,告诉他自己明天要到英国去,不料他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之外。 她原以为,德利如果知道自己要到孟克雷的豪华别墅住一个礼拜,一定会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彷佛听到什么事令他乐昏了头般,可是他却只是不痛不痒地回答: 「是吗?那么你就好好享受吧!」 亦筑纳闷地蹙起眉头,德利这会儿有什么打算呢?他又要干什么?德利的外表虽然俊美得有如天使,但却任性得很,他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呢! 三年前,他的父母到马来西亚度假,不小心染上当地的传染病,德利虽然在表面上装出很担心的样子,背地里却偷偷清点他父母的财产,这件事对亦筑的打击很大,所幸后来他父母的身体康复了,而他又装成欢天喜地状。 因为这件事情,使亦筑彻底了解德利的贪婪性格,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不再有那种受欺骗的感觉。 甩甩头,她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次日,亦筑起了个大早,当克雷来接她时,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车子经过交通混乱的台北市区,驶上高速公路,克雷开始加速行驶,亦筑回过头去看坐在后座、满脸不高兴的钰扬,才发现他的双眼红肿。 「你熬夜了呀?」亦筑温柔地望着他。 钰扬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亦筑了然的漾起一抹淡笑。 途中,他们进入一家速食店稍作休息,孟克雷要钰扬去叫一些早餐,钰扬嘟着嘴,似乎不太愿意,频频回头看他们。 亦筑心中突然有个问号——孟克雷是不是故意要她和他在一起。以便让儿子了解自己比他更接近她的年纪。他真的有此打算吗? 不过,由孟克雷的眼神无法看出他的心思,而她也懒得去猜测,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四月的天空,万里无云,天气非常晴朗,使人神清气爽,由速食店的窗户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碧蓝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你的双亲是因为车祸死的吗?」孟克雷突然问。 亦筑点点头。 克雷顿了一下,又说道:「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来说,这个打击太大了。」 「不过我还是熬过来了,因为德利的父母都很疼爱我,而且小孩子是很容易淡忘的。」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但她仍假装不在乎地耸耸肩。 「但也有人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必须去看精神科医生。」 亦筑心思细腻的发现他说的是钰扬,匆匆朝他一瞥,不料两人的眼睛又碰在一起,一时她紧张得连心跳都快停止了,他的目光彷若狂狮盯住猎物般的炯亮,她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而且四肢变得无力。 「钰扬非常崇拜他的母亲,对他而言,我是个外人,钰扬一直很依赖他母亲。我太太死后,我就飞回台湾,要把钰扬带到英国去,结果和我的岳父岳母起了冲突,最后我还是获胜了,就把他带去英国,所以钰扬非常恨我,他原想跟外祖父母一起住。」 「为什么不让钰扬留在台湾呢?」 「我认为钰扬需要一位有智慧的女人来照顾他,你若见过我母亲,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放心把钰扬交给我母亲了。我的岳母有点神经衰弱,自从我太太去世后,她的病况更加严重,所以我才想把钰扬由温室中带出来,我不愿意他被保护过度,教养成懦弱无能的模样。」 从前,亦筑只听过钰扬的片面之词,现在听到孟克雷的说法,觉得也有道理,发觉他们父子两人说得都没有错,只是观点不同产生偏差的意见而已。 此时,钰扬拿了一整盘的食物回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三人饥肠辘辘地静静的吃着早餐,不久,孟克雷站了起来。 「我先去外面等,你们慢慢吃。」说完就独自离开。 等父亲一走,钰扬连忙问亦筑:「你觉得我父亲怎么样?」 「我想他与你所说的一模一样。」亦筑以最委婉的口吻说道。当着钰扬的面,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怎么说。 「你不可以这么敷衍,快说嘛!」 亦筑双手抱胸,扬起她那优雅的细眉。「钰扬,你到底是要我赞美你父亲,还是谴责他?」 钰扬难堪地笑了,困难地道:「我父亲……呃……他很喜欢你……」他试探地看向她。 「嗯,不错。」亦筑柔和地回答。她看见钰扬眼中夹杂着嫉妒、不安与困惑,不禁为他感到心疼,钰扬已将对她的爱慕与对父亲的憎恨转移了,开始崇拜起孟克雷,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父亲,钰扬紧紧地夹在这两种感情之间为难着。 「你其实很像你的父亲。」 听了亦筑的话,钰扬的黑眸闪烁着欣喜的光辉。「真的吗?」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亦筑心想,孟克雷下的赌注未免太大了,他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现实的拜金女人吗?竟然让钰扬与她独处!难道他不怕自己会把他的事情告诉钰扬吗?如果自己真的不如他想像中那么有节操的话,此刻一定会告诉钰扬,他父亲是一个多么冷酷且没有道德的人,钰扬听了以后,对父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势必完全崩溃,说不定会更加憎恨他。 只要是脑筋稍微好一点的女人,要欺骗钰扬是轻松简单的事,而孟克雷却如此放心地离去,可见他对自己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亦筑想到这里,发现事情演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令她不安了起来。 第五章 他们坐了一整天的私人飞机,终于抵达了英国,来到了孟家位于伦敦近郊的别墅。 那是一幢十八世纪巴洛克时代的建筑,配合摩尔式的雕刻和诺曼式的螺旋状几何组合,到处都以美丽的石头装饰呈现特殊的风格,可见此屋主人的雅致。 房子四周,围绕着精心照顾的花木,由外看进去,那划割整齐的庭院与保养完善的草地,花木扶疏,树影摇曳。 「真是奢靡得荒唐。」亦筑忍不住感叹地咋咋舌。 「从意义上来说是如此。」克雷听了点点头,神情上没有任何不悦,黑眸反倒是闪耀着愉快的光芒。 亦筑心不在焉地瞄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注意力全放在眼前那幢古老的别墅上。 「我也觉得自己拥有这幢房子很荒唐,买了一座这么大的宅邸,自己却不常来住,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把它卖掉算了,但是——」 「爸,你不会真的把它卖掉吧?」后座的钰扬忍不住向前探问。 「有什么不对吗?」克雷奇怪地问。 亦筑的视线又扫向房子。「就是啊,到哪里去找能够买下这座别墅的买主呢?」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这幢别墅太丑陋了,没人想买吧?」克雷那古铜色的脸上和嘴角泛起笑纹。 钰扬一听,非常不满,正想开口反驳时,亦筑向他微笑着说:「绝没有这回事,虽然这幢建筑物很怪异,但绝对不丑陋,它就像人,有它特有的性格。」 车子在正门的阶梯旁停下来,克雷抬头看看大门,脸上浮现出笑意。「你真会说话,我母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亦筑的眼光也随着孟克雷转到石栏杆那边,发现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此时太阳已下山,整幢别墅被黑暗笼罩,大门两侧的吊灯投射在那人身上,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个像小孩般瘦小的人,灯光反射在她的银发上,显得非常耀眼;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在阶梯上。 克雷替亦筑打开车门,她心情沉重地下车,就在此时,栏杆旁的那个人影飞快地由楼梯上走下来。 亦筑有些胆怯,不好意思地站在钰扬身旁,而克雷似乎想给她一点勇气,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手放在她肩上。 「奶奶!」钰扬兴奋地喊着,并且向前拥抱她一下。 孟母先是一言不发地瞧着亦筑,一会儿后才发出清晰的嗓音问道:「你就是桑小姐吗?」 「是的,伯母叫我亦筑就可以了。」亦筑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却也十分有礼的回答孟母。 在晕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孟母那头银白的发丝又细又软,虽然脸上的肌肤不再是光滑细致,却是保养得宜;而眼角的一些鱼尾纹,可以猜出她的实际年龄。 虽然孟母的身材很娇小,不过却很均匀,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保守旗袍,与她的年龄、身材和容貌搭配得宜。亦筑迅速看一下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而她的眼睛简直和孟克雷一模一样,只是黑眸中漾满慈祥的笑意,使人觉得温暖。 「你一定累了,先进屋梳洗一下吧!」孟母一反刚才的冷漠,打开话匣子就说:「车子就停在这里,让老何开去车库放好了。老何!」 一个五十余岁的健朗老人马上从后面走出来。 「老何,请你把车子开到车库,然后找人把行李拿进来。」孟母转向他们,像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现在大家都进来,你们一路上一定很疲倦吧!你们早该到了,是不是中途在哪里逗留了呢?还是车子故障了?不过我刚刚看好像没什么毛病,还是路上的车太拥挤?」 她一面问话,一面精神饱满地快速走上阶梯。 亦筑单单听她说话,就觉得有点头昏脑胀。 「我们在来这里的途中曾经停下来吃点东西,迟到的原因是,餐厅的附近有一个湖,钰扬发现那里有小船出租,不听我的劝阻就要去划,结果在湖中的岛上停留了将近一小时。」孟克雷回答他母亲一连串的问题。 他那缓和的语气听来如此温柔,令亦筑吓了一跳,因为当时她与钰扬回到餐厅时,他那火冒三丈的模样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当时钰扬坚持要一探湖中的小岛,就把小船停在岸边,他们两人登上遍植树木的小岛,在岛上散步,一不小心船被水漂走了,他们只好在岛上等待出租小船的业主来解救他们,于是时间就耽误了。当他们两人回到餐厅时,孟克雷穷凶恶极地瞪着他们,责备了他们几句,使钰扬垂头丧气起来,大大扫了他们两人的兴致。 想着想着,亦筑随着大家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放眼望去,她惊讶得两眼发直,屋子里摆的全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古典家饰,给人一种典雅高贵的感觉,一进入这个大厅,彷佛来到了另一个时代。 「关于你的事情,我听钰扬说过好几次了。」孟母轻声地道。 亦筑回过神,微笑回答:「我由钰扬那里也听到不少有关您老人家的事。」 孟母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她凝视亦筑好一会儿,然后又转头看向她儿子,咕哝地说着。 亦筑并没有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走向火炉旁边,观赏外型像木头一样的电热器,这个房间的暖气设备相当温暖,要使整座别墅达到这种规模,每年一定是花了钜额的金钱来维护,然而为一幢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没人居住的房子如此奢侈、大费周张,有必要吗?亦筑突然有点生气。 这时,钰扬走了过来。「亦筑,关于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她嫣然一笑。 「不过我爸很生气,都怪我太迷糊了。」 「是呀!」亦筑朝他揶揄地眨眨右眼。「害我还被你爸骂。」 钰扬也跟着她笑起来。「没想到我爸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凶得很呢!」 突然间,他们双双感觉到他们口中的那号人物,正以冰冷的目光瞪着他们,同时孟母那嘹亮的声音亦由背后传来。「亦筑,你要不要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间?我叫人带你上楼去。」 「我带她去就可以了。」克雷自告奋勇。 亦筑随在孟克雷身后,爬上楼梯,来到一间面临庭院的房间,看起来既明朗又舒适,但孟克雷似乎没有准备离去的意思,只见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凝视着她。 亦筑因为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心情有些不稳定,她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勇敢地面对他的挑战,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亦筑,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孟克雷的眼眸中充满了勉强控制住的愤怒。 亦筑瞪大圆眸,一脸无辜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无法了解的人是我,你一面说要避开钰扬,一面又和他接近,你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任何的企图。」亦筑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心头泛起强烈的不悦与无奈。怎么有人那么冥顽不灵啊!?到底要她说几百次,他才会听得懂呀? 克雷嗤之以鼻。「别假正经了。」 亦筑脸一沉,立刻反驳:「你以为我有什么打算?你别忘了,是你邀请我来这里度假的,更何况我的想法你已经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你爱钰扬吗?」克雷深沉的眼眸透过又浓又黑的睫毛射出精光。 「我已经说过了,你会有这种想法实在太荒唐。」 「你的确如此说过,但是钰扬该怎么办呢?」克雷向她逼近,「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应该明白告诉他才对。」 亦筑清艳的脸蛋气呼呼的。「我已经告诉他了。」 「但是钰扬并不相信。坦白说,我也无法相信,因为你的言行互相矛盾,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让钰扬抚摸你的脸。」 「照我看来,我们之间有个大误解,不过问题的核心在你而不是我。」亦筑不屑地扬扬柳眉,「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截至目前为止,我没有让钰扬拥抱过——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吧?」 克雷一步步走近,让亦筑觉得紧张不安起来,心跳个不停,全身血液都涌到脑子里。 「女人随时随地都有拒绝的权利,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不呢?」 「那是你这种男人无法了解的,我却很清楚,我不想伤害到钰扬的心。」亦筑斜睨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克雷再度逼进,此刻两人相距仅仅几公分,而他的俊脸上布满愠怒与敌意。 亦筑下意识地感到畏缩,退了一步,但嘴巴却毫不客气。「孟先生,我怀疑你这个人有健忘症,这事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吗?」 克雷忽然伸出双手,用力捧着她的双颊,似乎考虑要捏碎她的骨头。「要伤害你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感到害怕吗?」 「孟先生,请你放手。」亦筑勉强镇定地要求。 「听你的语气,好像并非真心的要我放手一样。」克雷挖苦地说,接着便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封住亦筑的嘴唇,用力吸吮。 亦筑以双手抵住孟克雷的胸膛,但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全身僵直地站着,渐渐的,她很想将双手绕着他的脖子,然而理智与情感却相持不下,而她对于自己的感情冲动实在相当震惊。 克雷开始以他修长的手指抚摸她的背部,抱紧她的娇躯,就在双方身体相触的那一刹那,亦筑发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脉搏加速跳动,浑身热呼呼的,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良久,克雷将身体后退,抬起头来,以既高傲又热情的诡异表情凝视亦筑。「亦筑,请你给我一个明白的答覆。难道你对我不满意吗?我可以带给你从未有过的快乐。」 「孟先生,我可不是货品,如果你要买的话,就去买别的女人吧!」亦筑悻悻然地轻啐他一口。 「我提到钱了吗?」克雷温柔地为亦筑拨开散在她脸上的头发。「亦筑,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他的黑眸一刻也不移地注视着她的嘴唇。「请你坦诚地告诉我好吗?」 亦筑又被孟克雷抱在怀里,此时她突然听见怦怦的心跳声,就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声,或者是他的?他的手不停地爱抚她,拨乱她的心弦,亦筑情不自禁地凝视他的双眼,觉得自己快不能承受他的热情。 「我需要你。」克雷柔情地低诉,把头埋进她的胸前,饥渴地吸吮她领口温热的雪肤,重重地喘息着,对她充满了强烈的欲望。 亦筑不禁全身虚软,几乎瘫痪,原本放在克雷胸前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往上移,抓住他的肩膀,又不自觉地将头向后仰,让他的舌头在她颈上自由地游移,此刻,她已完全投降了,想逃的念头也消失无踪。 克雷性感的嘴唇渐渐舔上她的唇,再度压紧她。 当克雷的手探入她的衣服内时,一个念头突然窜入她脑海。 我在做什么!?难道自己就这样委身于他吗?以后教她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亦筑觉得人格受到侮辱,到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他强烈的热吻只是源自他男性的rou体欲望。这时,亦筑的理性逐渐抬头,慢慢清醒过来,被挑逗起来的欲火瞬间又熄灭了,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挣开他的拥抱。 她那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克雷的热情也冷却了。他把双手插进裤袋里,冷峻的目光像刺般盯着俏脸酡红的亦筑。「这是新的游戏吗?想不到你也玩这种游戏。」 「这不是游戏,我再也不会对你存有任何的期望。」 克雷表情僵硬地说:「你有没有考虑到整件事的可能性?我既有财富又有权势,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不能到手的,你仔细考虑考虑吧!」他将她从头至脚冷酷地打量一番。「也许你有迷人之处,不过只靠你的声音,是无法成为名歌星的,而且永远不可能登上颠峰,如果有我捧你的话,你一定可以大红大紫的。」 「很遗憾,我没有兴趣。」这种类似的话,亦筑听过不下数十次,但由孟克雷口中说出最伤人。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要。」亦筑的口气比他还不耐烦。 克雷的嘴角抽搐一下。「你要钰扬,是吧?」 「假如你这样认为的话,随便你怎么想。」 「你疯啦!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克雷不懂她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她竟然舍弃他这成熟的男人,而选择儿子那青涩小子? 「是的,我是疯了。」此时亦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孟克雷赶快离开这个房间,如果这该死的男人还继续待在这房间,那么她肯定会失控地痛哭出声。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竟然敢欺骗我!?」克雷的眼神里掺杂着怒火与醋意,他表情复杂地盯着亦筑。「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和钰扬结婚的。」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他结婚。」 克雷突然改变口气,阴沉地问:「钰扬是你的爱人吗?」 「老天!当然不是,钰扬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孩子。」亦筑浅敛眉心,冷飕飕地道。 「那么你想从钰扬那里得到什么?」 「难道你的脑袋只会作机械的计算吗?你不具有人类正常的感情,好像一部冰冷的电脑一样,但电脑并不是完全正确无误的,它有可能在操作的过程或程式的设计当中发生错误。」 「你确定你说的人是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部没感情的电脑。 亦筑不受影响,继续说下去:「你对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以商业式的得失损益来衡量,并且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做任何事情都先想好对自己有利的动机,我才没有像你那种拜金主义的想法;其实这个问题,我本来不想提出来和你讨论的。」 克雷由裤袋里伸出一只手,托住亦筑小巧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说:「如果你真的不是在追求钰扬的话,希望你能让我抱。」 亦筑怒不可遏地怒瞋他,僵立在那儿。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如果你忠实自己的感觉,这么做并不困难。」克雷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亦筑紧盯着他刚毅冷硬的下颚,心跳又开始疯狂地加速,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爱情的漩涡,而且也知道孟克雷若再进一步,自己就将成为他肉欲的俘虏。 「你的技术的确很高明,但是让我感到厌恶。」她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 克雷咬牙切齿,一把将她揽近,但亦筑却用双手顶住他的胸部,不给他有抱住自己的机会。 克雷悒愤地低咆一声:「只要一次就好了。」 亦筑充耳不闻,拼命地挣扎。 「女人,你就不能识相一点吗?把我惹火了,小心我掐死你。」克雷恼火地叫了起来。 「我并不意外,你一向都是如此,与其说你跟女人温存,还不如说你对女人施暴,你还好意思那么得意。」亦筑不怕死地刺激他。 克雷气得黑眼珠开始冒着怒火,手指像铁爪一般深深箝住她纤细的手腕,可怕得彷佛想吃人。「金钱买不动你,威胁、挑逗也都无效,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采取下策的。」 「孟先生,你真是条可怜虫,因为你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就以为凡事都能合你的意,顺你的心。一旦你想要的东西无法到手时,你就孩子气地耍脾气吗?」亦筑的声音更冷、更涩。 突然间,克雷的面色铁青,亦筑还以为他气炸了,准备再度向自己展开攻击,不料他却转身步出房间,用力甩上房门。 亦筑望着合上的房门,这才完全放松自己,瘫软在地毯上。泪也悄无声息地造访她的脸…… 良久,亦筑终于下楼了,发现大伙儿都在客厅里,她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孟母高昂的快语,有一位佣人好奇地看着她,将她带到客厅。 她一进去,正好听到孟克雷冰冷严厉的声音。 「证据清楚明白的证明他说谎,这是他不对,应该受到惩罚。」 「但是这么一来,他太太和孩子不是太可怜了吗?两年前我曾经在伦敦见过他太太,是个很好的女人,如果因为她先生的缘故,全家也要连带遭殃的话,那就太没有人情味。」 「妈,他侵占公款,这些钱当然是要由他身上索回。」 此时,孟母发现亦筑走进来,回过头来跟她打招呼:「你下来啦!钰扬,给亦筑倒杯饮料,亦筑你要喝什么?你的洋装颜色好漂亮,跟你的白皙脸色很相称。克雷,你觉得漂不漂亮?」 孟母笑着回过头去看儿子。 克雷傲慢地上下打量着她,冷然地道:「嗯……很迷人。」 至此开始,他整夜就不停地讥讽亦筑,无论是由他口中所说出来的话,或是他的眼神、表情,举手投足间,都表现出他对亦筑的敌意。 亦筑也愤怒的回瞪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以往她都可以巧妙地应付他的冷嘲热讽,但是今天晚上的克雷特别难缠,就好像一只疯狂狮子,要将敌方弄得遍体鳞伤。 如果亦筑当场对他采取报复行动的话,会令钰扬对他父亲产生疏远,那么她好不容易为他们建立起来的父子关系,就会毁于一旦,她的一切努力都将会成为泡影。所以,一个晚上下来,她也只能逆来顺受,任由那痛苦渐渐啮啃她的心。 直到大家各自回房,亦筑才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床沿,回忆孟克雷今晚的言行举止,真想不到他竟然会采取如此愚蠢的报复行动。 突然门被打开了,亦筑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来。 只见孟母穿着朴素的睡衣,站在门口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请进。」亦筑一边有礼地答着,一边狐疑地思忖——这时候克雷的母亲来找她有什么事?是要来请她离开钰扬吗? 孟母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面对面看了她一会儿,才平静地问:「克雷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伯母来找我的原因吗?」 孟母的白发下露出一张慈祥的笑脸。「因为我是他的母亲,无法直接从自己的孩子口中问出话来,所以才来问你。」 「伯母真是开明,难怪钰扬那么敬爱您。」亦筑真心地道。 「你是说我孙子吗?」 「他们两个都很敬爱您。」 孟母笑呵呵地道:「这我知道,你还没说你和克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当你们一起进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他从你房间出来以后,整个脸色都变了?」 亦筑有些紧张地用舌头舔舔嘴唇,沙哑地回答:「我们有点意见不合,吵架了。」 孟母温柔的握着亦筑的手,「你的眼睛很清澈,总是坦荡荡地直视我们,我想我坦白告诉你也无妨,当我一听到有关钰扬与你的事情时,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所以立刻打电话把克雷从美国叫回来,他回台湾后,我们讨论的结果是必须把你从钰扬身边抹除掉。」 一听到「抹除掉」三个字,亦筑的肩膀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孟母笑着安慰她。「放心,所谓除掉并不是真的杀掉你,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是为了金钱才接近钰扬的坏女人,所以我儿子去找你是想用金钱解决。他年轻时,我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 「真的?」亦筑噗哧失笑,露出大大的愉悦笑容。原来孟克雷曾被坏女人骗过,难怪他对自己深恶痛绝。 「你不相信啊?克雷年轻的时候做过好多荒唐事,这个孩子长得高大帅气,很有女人缘,所以常常碰到坏女人。」 亦筑的双唇抿成一抹贼兮兮的弧线。「我还以为他年轻时就被家人强迫结婚了呢!」 「你以为结过婚就会和这些事情绝缘吗?克雷虽然很年轻就结婚,不过他们是为了结合两大家族的财势而结婚的,他并不爱他的妻子,他妻子也知道,所以夫妻俩就彼此怀恨着;生下钰扬后,他们两人就分居了,但没想到我媳妇把钰扬教养成一个讨厌父亲的人。」 「我曾经由钰扬那儿听说过这件事。」基本上,亦筑觉得是孟克雷活该,不过当着他母亲的面,她也不好直接批评。 「克雷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思想就很成熟,是个心机深沉的孩子,十七、八岁就经营一家大公司,对于权力的欲望很高,这对于一个年轻孩子来说,是很不健康的;而且包围他的那些女人让他变得愈来愈自负,终于变成一个冷酷傲慢的人。所以我一直让钰扬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对儿子的教育已经失败,绝不能再让我的孙子步上他父亲的后尘。」 「这点您大可放心,钰扬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唉!但是这孩子就要跟克雷一起到美国了,我真不敢想像结果会变成怎样。在他这种正处于由小孩转变成大人的年龄,最容易受到父亲的影响,我看这孩子最近似乎很崇拜他父亲,每天都由克雷那里吸收人生的形形色色、各种知识;而且,也透过克雷来看这个世界,不过克雷眼中的人生并不完美,他有许多偏激的想法,唉!我真担心钰扬的心态变得跟他父亲一样。」 亦筑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觉得事情并没有像她老人家说得那么严重,但却没有立场多作置喙。「伯母,您有什么办法吗?」 孟母和蔼地摸摸她的手。「我很高兴今天找你来是找对了,亦筑,这桩事的决定权握在你手中。」 「在我手中!?」亦筑不解地瞅着孟母。 「克雷一直想把钰扬从你那儿拉到美国,所以,要是你回避钰扬的话,他也许会把钰扬留在我身边。」 「我懂了,您是要我从此销声匿迹。」 孟母的笑容显示出她对亦筑聪慧反应的赞赏。「是的,而且是希望你完完全全地消失。钰扬刚开始或许会试着找寻你,但我们会尽快让他死心的。」 「可是我能消失到哪里去?我的工作和亲友怎么办?」亦筑忍不住表示一点意见。 「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会帮你安排一切。不晓得你对巴哈马的感觉怎么样?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开夜总会,我可以安排你在那边驻唱,至于薪水一定会让你满意。」 亦筑考虑了半晌,然后以沉重的语气启口:「好!我决定去巴哈马,不过我只能住半年。」六个月的时间应该足以摆脱孟家父子了吧?如果超过半年,她可不干,她才不想因为他们父子而离开台湾太久。 孟母松了一口气,闭一下她那已有皱纹的眼睑,以感激的声音说:「谢谢你,亦筑,你真是个好孩子,不过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希望你不要让别人知道。」 「好的,我答应您。」 孟母微胖的脸上泛开了一抹笑容。「你真是善解人意,难怪克雷和钰扬那么喜欢你。」 「克雷!?」亦筑那水盈盈的眼眸霎时蒙上一层错愕。「伯母,您怎么会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 亦筑摇头,「克雷对我一向怀有恨意,他讨厌死我了。」 「知子莫若母,我儿子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被你深深吸引,从克雷的口气中,我了解这一点,尤其看了今晚你们谈话的情景,我更肯定自己的看法无误。克雷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也许他的言行举止侵犯了你,但是当他注视你的时候,眼睛里隐藏不住对你的爱意,这点,恐怕只有旁观者清了。」 「您真的知道克雷心中的希望吗?」话一出口,亦筑就被自己的口无遮拦吓一跳,她怎么可以对孟母说出这种话来呢?真是太没脑筋了! 谁知孟母毫不在意,和颜悦色地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儿子的心思我还猜不透吗?从小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手才甘心,他向来不习惯压抑自己的感情,不过,他现在遇到了使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冲动的人了,也许对他会有所裨益,至少能让他了解,他所希望的东西并不一定都能如愿获得。」 说罢,孟母以有趣的眼神朝亦筑一望。「孩子,你没让克雷如愿以偿,对吧?」 「嗯,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亦筑没有办法控制脸上的红云。 孟母慈祥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问道:「钰扬那孩子有没有向你表示过什么?」 「有,好几次。」亦筑答道,「可是我都拒绝他了,我不否认我喜欢钰扬,但他毕竟只是半个大人而已。」 「克雷呢?你对他的观感又如何?」孟母发觉与亦筑这女孩相处愈久,对她的好感也就愈多,难怪她的儿子与孙子双双迷上她。 亦筑别开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你不认为你回答得很勉强吗?」孟母的嘴角有抹笑意。 「勉强!?我不懂您的意思,伯母。」 「你的心里明明喜欢我儿子,回答的时候却又佯称不喜欢,这种口是心非的答案不是很勉强吗?」顿了一会儿,孟母眼里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你本来想说喜欢的,对不对?」 「不!」亦筑猛烈地摇头否认,像鸵鸟一样逃避地将脸埋进双手中。「我不喜欢他。」 孟母揽着亦筑的肩膀。「你用不着否认,老实说,你和克雷一样都是喜怒哀乐形于色的人,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孟母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于是站起身,打了个呵欠。「这几天你可以尽情地在这里游玩,关于工作的事情,我会为你作妥善的安排,你不用担心。」 亦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她。「金钱的魔力何其大!再困难的事情,藉由金钱的力量照样可以迎刃而解。」她轻声地嘲弄道。 孟母明白她内心的苦涩,所以温柔地望着她。「我本来想为你多尽点心力,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接受吧!」 亦筑的唇角翘起一抹骄傲的微笑,默默地回以对方无言的答案。 第六章 翌晨。 亦筑步下楼梯,准备吃早餐时,正巧一眼触及坐在餐桌前、正埋首阅读报纸的孟克雷。 亦筑不想主动向他道早安,迳自走向橱台上,取了蕃茄和火腿,然后坐下来,在吐司上涂奶油。 「对不起!」这时,从摊开的报纸背后赫然传来声音。 亦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停止正在涂奶油的手,抬起眼睛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克雷把报纸稍微放低了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亦筑。「你应该听到了。」说完,他立刻又紧抿双唇。 「这算哪门子的道歉啊?」亦筑没想到他这种大男人会低头道歉。「你应该可以表现得更有诚意一点。」 「难不成你要我跪下来向你赔不是?」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亦筑笑意盈盈。 蓦然间,孟克雷目瞪口呆,随后哈哈大笑了出来,那笑容使他原本严肃冷峻的脸缓和了许多。 「你这小女人……」他丢开报纸,站起身来,绕到亦筑所坐的位子旁,然后扑通一声,单脚跪下来,双手合十,以无比虔诚的口气喃喃念道:「请宽恕我的过错……」 「我应该啪的一声,赏你一个耳光。」 克雷一把抓住亦筑要挥出的玉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下轻轻地摩擦着。 「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呢?以前我从未碰过像你这样的人,我真不知道对你这种人应该采取何种态度才是正确。如果现在的你是你真正的面目,那么对我而言,你比和你体重相同重量的钻石还要有价值。」 「哇!你太过奖了!」亦筑取笑地说。 「我既不能用金钱收买你,又不能用物质贿赂你,更无法用爱情笼络你……到底要施展何种手段,才能对你发生作用呢?」克雷的语气中含有一丝的挫败。 「最有效也是最后的手段,就是杀掉我。」亦筑没有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把昨晚他用来威胁她的话拿出来开玩笑。 「那是我虚张声势的时候说的,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才对。」克雷极力为自己辩解。 「哦!那我可差点被你蒙骗了!」 「我才一直被你蒙骗呢!你是我所陌生的世界里的人,对你一直无法捉摸,不过,经过昨晚彻夜的思考,我终于对你下了一个结论。你有没有兴趣听呢?」克雷卖着关子。 「反正你迟早要说的,不如现在就说吧!」亦筑故作不在乎地耸耸肩,其实内心好奇死了。 她定定地望着克雷脸上那深不可测的笑容,使她忍不住悸动起来,她感到心脏急遽地跳动着。 「你是个完全没有私心的女人。为了深入你的思维里,我昨夜肠枯思竭地想了一晚,结果答案终于浮现在我眼前。」克雷认真地凝视着亦筑。「原来你根本没有追求任何东西,是我误解了你。」 亦筑听罢,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不过却是讽刺的笑。「恭喜你总算获得了正确的答案,也希望你的脑筋永远像昨夜一样灵活,不要老是误会我对你们父子俩有企图。」 「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以往接近我的女人,都想从我身上榨取财物、权势,至于像你这样一无所求的女人,恐怕百万人中难找一个。」克雷见亦筑对他的赞美没有反应,注视她良久,终于又起身坐回他的位子,再度摊开报纸,垂首阅读。 这时,钰扬吹着轻快的口哨,走了进来。 「早啊,钰扬,睡得好吗?」亦筑向他打招呼,相当感谢他及时出现,打破了他们僵硬沉默的气氛。 「嗯,一觉到天亮。」 钰扬走近亦筑,在她秀发上印下一个吻,随后在盘子上盛了早餐。「今天我带你到处走走,好吗?」 克雷此时越过报纸,向她投以阴沉的眼色,亦筑急忙避开他的视线,以特别活泼的音调应允钰扬。「当然好啊!」 随后,钰扬与亦筑彷佛忘了还有第三者存在般,自顾自的啜饮咖啡,谈笑风生。 克雷见状,放下报纸,朝钰扬清了清喉咙。 钰扬不得不僵硬着脸,向他父亲打招呼:「早,父亲。」 听到钰扬故意叫父亲,而不叫爸爸,亦筑心里已明白大半,钰扬大概仍对昨晚的事不能释怀吧! 钰扬转过头来对她说:「今天我带你去参观『白色回廊』,那全是用象牙砌成的,漂亮极了,可惜这些十九世纪由印度运送过来的象牙已经有些损坏,至今尚未寻求出补救的方法。」 克雷倏地离开座席,走出餐厅。 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去后,钰扬以沉静且歉疚的神情看着亦筑。「昨晚我父亲使你难堪了,真是抱歉!有时,我对我父亲的所作所为真无法理解。」 「你父亲已经向我道过歉了,钰扬,让我们忘掉昨晚的事好吗?我不希望因为我使你们父子弄得不愉快。」 「我父亲会向你赔不是!?」 「请不要流露出那种吃惊的神色,对你父亲有信心一点嘛!」 「他真的向你赔不是了!?」钰扬不敢置信地再次嚷着。「想不到我父亲也会向人低头。」他嘴里仍叨叨念着,眼里却有着一丝崇拜的笑意。 钰扬带着亦筑四处参观,约中午时分,亦筑已觉得双腿酸痛,但钰扬犹兴致高昂,仍然殷勤地为她带路,最后他们来到一座偌大的庭院。 园内花木扶疏,小桥流水,蔚成写意的景致,伫立在两堵围墙旁的椰子树高高耸立,绿油油的羽状叶子与万里晴空相映着,令人油然想起地中海的风光。 当两人缓步走进园内一隅的凉亭时,亦筑一骨碌地坐在石椅上,两手不停搓揉着小腿。「钰扬,不行了,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你喜欢这里吗?」钰扬挨着亦筑身边坐下,舒适地伸展修长的双腿。 「这里美极了!难道有人会不喜欢这里吗?」亦筑反问。 「有的,我父亲就是,他一直想把它卖掉。」 「这是他的家,他当然有权利如此做。」 「总有一天,它会变成我的不是吗?」钰扬理所当然地认为。 「钰扬,你父亲还不满四十岁,而且精力充沛、身体健壮,起码也能再活个四、五十年,我若是你的话,就不会打这个算盘。」亦筑的嘴角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可是我向来最钟爱这里,对我来说,它是最适合称为家的地方。」 「可怜的钰扬。」 钰扬发现亦筑的口气中含有调侃自己的意味,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们并肩坐着,近午的和煦阳光斜斜地照进亭内,微风吹送着馥郁的花香,小鸟不停地在枝头上鸣唱着。 「纵使不吃不喝,一整天就这样坐着,我也心甘情愿。」亦筑闭着双眸,徐缓地道。 起初,钰扬一直缄默不语,许久后才开口道:「昨晚我和奶奶商量过,她不喜欢我和父亲去美国住,我现在很踌躇,到底是去或是留?我虽想去美国,但一想到奶奶将寂寞地住在这偌大的家园时,又于心不忍。」 「钰扬,你已快十八岁,你必须自己作抉择。」亦筑明白他内心的为难,可惜克雷的母亲住不惯美国,否则钰扬就不用那么苦恼了。 「可是,我就是犹豫不决,既想搬到美国和父亲住,又放心不下奶奶……我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体会你奶奶的难过,尤其是你们父子俩都要离她而去,但既然不能两全其美,你只好选择你最想做的,放心地去做。」 钰扬颔首同意,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我和我爸的心性迥异,对人世的看法大相迳庭,因此我常常和他起冲突。」 「你父亲已习惯于丛林般的花花世界,在那里弱肉强食、豺狼虎豹层出不穷,所幸你父亲是生存竞争下的胜利者,他已完全熟悉丛林的特性。熟悉丛林的特性固然很好,但我相信一辈子不知道丛林生活的人,应该更幸福才对;不过后者必须注意回避那丛林,以免铩羽而归。」 钰扬微笑道:「我知道了,我现阶段先和奶奶留在伦敦,继续我的学业,日后再去造访我父亲的世界。」 「等你更成熟、更洗链时,你就能毫无畏惧地进入丛林,而且强势地生存下去。」在知道钰扬奶奶的心愿后,亦筑只好扬弃先前鼓励钰扬和他父亲住在一起的念头,反正他们父子已经尽弃前嫌了。 「你是说进入丛林后,我就会和我爸一样?」 「不!你父亲太早步入丛林,结果产生了偏激的后遗症。」 此时,钰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开心地跳了起来。「我带你去马厩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亦筑龇牙咧嘴地申吟一声:「唔……我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那里去……」 钰扬望着她把手伸到疼痛的腰背猛捶着,不禁开玩笑地道:「哎呀!你快变成可怜的老太婆了。」 钰扬形容她是老太婆!?亦筑愣了一下,这是否表示钰扬对她的热情已开始冷却了? 可能受他父亲强烈的影响,钰扬在短时间内一下子成长了好多,他现在已能凭自己的能力辨别是非、善恶。今日他之所以决定留在英国,完全是依他的自由意志,而不是受他人想法的左右。 突然亦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钰扬终于能冷静地思考自己的感情,而不再是执着于一时的迷恋。 午餐结束后,大伙儿在客厅休憩,克雷提议到乡间兜风,钰扬一听立刻举双手赞成,但孟母却温柔地对她的孙子说:「钰扬,愿不愿意陪我到隔壁的林先生家去?我答应过小真一定要带你去。」 「小真?算了吧!奶奶,干嘛到那个无聊的人家里去?」钰扬一脸的兴致索然。 「傻孩子,这是一种礼貌,何况他们对你也不错啊!」 钰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仍拗不过他奶奶的游说,只好悻悻然地陪她老人家出门去了。 「林家和我们是世交。」望着祖孙俩的背影,克雷向亦筑解释。 「这么说,钰扬和小真的年龄很接近罗!」亦筑温和地表示兴趣,只要和钰扬有关的事情,她都有兴趣听。 「如果真是如此,你不会担心吗?」 「不!一点也不会,我是替钰扬感到高兴,你母亲一定很热衷撮和这两个年轻人。」啧!这男人怎么老是旧事重提? 「怎么说?」 「因为她认为钰扬和年龄相仿的女孩结婚,才能获得幸福。」亦筑慢条斯理地说道。 克雷明白了。「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兜风?」 亦筑以一个笑容代替回答,尾随克雷进入车子。 午后暖暖的阳光,流泻在大地,绿油油的山坡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初夏淡珍珠色的云朵,惬意地徜徉在天际,山谷间频频回响着布谷鸟的婉转啼声。 克雷把车子停在一处能眺望到四周景色的小山丘上,两人下了车,沿着迤逦的小径漫步着,不久,他们走上围着栅栏的石阶,来到了一片树林内,席地而坐,繁密的树叶重重交叠着,在他们头上织成一片凉爽的树荫。 亦筑伸手采撷草地上迎风起舞的长茎金凤花,将长长的花茎撕扯成细条,用心地编制成花圈。 而克雷把双手枕在脑后方,任轻风吹拂着覆在他额头上的头发,他侧头凝视着亦筑,像耳语般地低语:「你始终没有告诉我关于你双亲的事。」 亦筑想了一下,娓娓道来:「我八岁时,他们就车祸双双亡故,我对他们的记忆是他们是对极恩爱的夫妻,也相当的疼我……,而这些回忆却是我遭受挫折时最大的凭藉。」 「你遭受了什么挫折?」 亦筑把目光停在手上的花圈上,淡然一笑,「失恋啦,或者是一般人对女歌手的误解等等。」 「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克雷继续追问。 「我十八岁的时候,与现在的钰扬差不多同一个年龄。」因为那一次的惨痛经验,使她开始对男性保持距离,未明白对方的立场之前,绝不与对方交往。由于歌手的生活必须到处奔波,使她需要照顾和保护,才决定与德利共同生活。 初恋破灭后的几年来,她未曾再尝试过接触任何的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渐渐淡忘那段感情,但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依然存在,使她对男性更加小心翼翼,一发现有任何不对劲,就马上离去。 「能不能告诉我那段初恋的经过?」他问。 气氛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亦筑考虑一会儿,才启口:「那是个极平凡的初恋故事,没什么好说的。」 「是不是和有妇之夫谈恋爱?」克雷见到她言辞闪烁,不难猜出她的初恋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亦筑看他一眼,迅速又别过头,「你猜对了,当我获知他已结婚并且有三个小孩时,就理智地结束这段恋情,这虽然是社会上常见的事,但我却陷于自责中。德利对此事全然不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还好,对双亲的回忆在那时发生了作用,才使我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出来。」 克雷站起身俯瞰山谷下稀疏散落的房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这件事?」 亦筑把做好的花圈绕在手腕间甩动。「因为我认为你不会相信这种事。」 克雷苦笑了一下,感慨地说:「我一向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事实上我什么都不知道,连爱情为何物都茫然无知。我常想,也许钰扬比我更能了解你。」 亦筑的嘴角绽开一朵有趣的微笑。「钰扬的生性腼腆,现在又被对我的迷恋冲昏了头,恐怕无法真正的了解我,你太高估他了。」 「现在他对你的热情仍不减当初吗?」 「无论多强烈的色彩也会在时光的侵蚀下褪色,而迷恋也是一样,总有一天,他对我的热情会渐渐冷却,你实在没有必要用尽方法把他从我身旁拉开。」 克雷再度将眼光投向她。「在我第一次到后台找你的时候,如果你把实情告诉我就好了。」 亦筑不敢相信他竟然那么健忘。「其实那时候我就告诉你实话了,是你自己听不进去的,当时你愤怒得像一头抓狂的狮子。」 克雷英挺的眉宇皱了起来。「那时我们两个人都不对,你一开始就没给我好脸色看,我只好恶言相向。」 亦筑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把花圈好玩地戴在他头上。「这是你的头冠,是我送给你的和平礼物。」 克雷温柔地微笑着,把头上的花圈套入脖子上,金色的花圈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着。 四周突然弥漫着尴尬的缄静,使得亦筑不自在地涨红了俏颊,她低着头,慢慢沿着原路走回车内。 克雷也跟着坐进车内,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黑眸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自从十八岁以后,你有没有再谈过恋爱?」 「没有。」亦筑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使她回答的口气有些颤抖与尖锐,因为他的问题已刺及她敏感的核心。 克雷一面沉思地望着她,一面用手指拍打着方向盘。这时,一辆车子疾驶而过,扬起了大片的灰尘,林梢的鸟儿也都惊吓得展翅振飞。 克雷这才发动引擎,车子猛然疾驶向山径。 亦筑缓缓的看向他,只见套在他脖子上的花圈,随着车子的移动上下晃着,原本鲜艳的金凤花,此刻朵朵颓然欲凋,她心中不禁浮起一阵酸楚。 不久,孟家的别墅出现在森林尽头,那独树一格的建筑物与周遭英国式的景物相映下,予人非常强烈的印象。 此际,孟克雷倏然急速、粗暴地说:「我从来没有爱过。」 莫名的悸动使得亦筑全身战栗起来,她尽力克制住不安的心绪。「那你的人生一定非常寂寞。」 克雷霍然以燃烧般的眼光注视着亦筑。「你所说的那种爱情,我很怀疑那是否是人类天生本能的赋予。」 「一个无法爱人的人,自然无法相信爱的存在。」 「我一向认为爱是盲目的东西,是痴人愚者所做的事。」因为他认为所谓的「爱」会使人变得软弱,所以他一直不相信爱情。 亦筑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那是就你的角度而言,其实爱不一定是盲目的。」 「但你不是自从初恋以后,就未曾再涉及感情问题,这是不是代表你也怀疑真爱的存在?」 「不!我仍相信真爱是存在的,总有一天我遇到合适的男人,就会再爱,纵然是等待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说罢,亦筑欲打开车门下车,却被克雷所制止。 「你不愿把我列入你的对象,是因为你仍忘不了初恋情人,对不对?」 「是的。」亦筑对他的疑东疑西相当不悦,索性回答他想听的答案,更何况这根本不关他的事。「请你放开我,你抓痛了我的手。」 「不要撒谎!」克雷放松了手劲,但是仍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霎时,亦筑觉得胸口像是被压抑般透不过气来,她抬头凝视着他。「是的,正如你说的,我仍不能忘怀我的初恋情人。」 克雷顿时像中了邪似的,两眼发直,愣愣地不动。 亦筑扯开他的箝制,迳自下车走进屋内,留下克雷一人在车上发愣。 钰扬和他奶奶从林家回来了,他一望见亦筑,就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拜访林家的情况。 「奶奶,小真实在很不害臊,你说是不是?她坐在我面前,跟食人族一样,两只眼睛像是要把我吞掉般猛盯着我看,说起她的眼睛,啧!啧!涂得像两条毛毛虫一样,怪可怕的,难道没有人告诉她,不应该化那么浓的妆吗?」 「她已经没有长青春痘了,钰扬,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啊!」孟母有心为小真辩护。 钰扬继续说下去:「还有她那条裤子穿得那么紧,怎么动弹啊?」 「嗯!是紧了些。」这点孟母不得不承认。 「亦筑,小真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你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那么明艳动人。」钰扬称赞地转向她。 亦筑漾出笑容。「钰扬,你不晓得我十七岁时的模样,那时我满脸的青春痘,又爱漂亮,所以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像刷墙壁一样。」 当他们高兴的谈笑时,克雷加入了他们的阵容,他已换上一袭深色的西装,而花圈不在他颈上,大概是被他丢进垃圾桶了,亦筑不悦地思忖着。 「我要招待林家的人来家里用餐。」孟母向大家宣布道。 「主啊!请救救我!」钰扬对着奶奶挤眉弄眼。 孟母摇摇头,以示谴责,接着说:「钰扬,你应该对小真亲切点才对,别忘了她是你的朋友。」 「好吧,如果奶奶坚持的话。」钰扬嘻皮笑脸地离开客厅。 孟母慈爱地望着钰扬离去后,转过头来注视亦筑。「你们玩得如何?好玩吗?」 「这附近的风景是我见过最美的。」亦筑毫不吝啬地赞不绝口,又好奇地问:「小真真的如钰扬所说的那么差吗?还是他言过其实了?」 「那个孩子讲话向来夸张。」 「其实,听钰扬的口气,小真应该是相当的可爱,我想这点钰扬一定也不否认。」亦筑试着心无旁骛地与孟母交谈,尽量不去注意孟克雷正坐在她旁边,用那深不可测的眼光直盯着自己瞧。 「嗯,就像你所说的,钰扬心里其实还满喜欢小真的,你没看见钰扬在她面前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样,真叫人喷饭。」 「这对小冤家!」亦筑笑道。 克雷一直在旁默默倾听她们俩的对话,一待他母亲离去后,他双手抱胸,对亦筑说:「我刚才没听清楚我母亲说的,林家的人何时来?」 「大概明天吧!」 「嗯,我今晚有应酬,麻烦你待会儿转告我母亲一声,说我有事先出去了。」说完,克雷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了出去。 亦筑目送他的身影,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当天晚餐后,孟母到亦筑的卧房,告诉亦筑她已和巴哈马那边的朋友提及工作的事了。 「他说希望你下星期就去上班,饭店里有宿舍供你住。」然后孟母说出亦筑在巴哈马的夜总会驻唱的价码。「这样你满意吗?」 「嗯!比我以前的薪水高了许多。」 「钰扬告诉我,他要留在伦敦,我想克雷一定会答应的。」 亦筑粲然一笑。「只要我不在,一切就解决了。」 「嗯!这是不可或缺的主要条件。」孟母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去过朋友在巴哈马的那间夜总会,那里是个热情洋溢、阳光普照的地方,我想你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我也是这么希望。」 「到了巴哈马后请务必与我联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写信告诉你有关钰扬的一切。」孟母诚挚的说着。 「谢谢您的好意,无论如何,请来信告知我钰扬的事。」 孟母点头允诺后离去,亦筑倚着床头,拥被独坐。 她为什么有股想哭的冲动呢? 亦筑反覆地忖量着,此刻的惆怅既不是为了自己即将要离开伦敦,也不是为了钰扬,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孟克雷。但即使自己把此刻的心意吐露给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一切,因为她知道孟克雷是个无法爱人的人。 第二天晚上,钰扬显得格外兴奋。 亦筑终于目睹到那位大家挂在口中的小真了,这位有双大眼睛和雪白肌肤的少女,脸上的妆的确是浓艳了些,但亦筑认为,这应该只是过渡时期而已。 亦筑有趣地注意到钰扬故意在小真面前摆老大的模样,而小真也不甘示弱地与他对峙着。 饭后,亦筑藉故离席,到白色回廊散心,当她正要折回客厅之际,回廊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令她吃惊的叫声。 这时,亦筑远远的望见钰扬头上罩着垃圾桶,周围的地面全是垃圾,小真则昂首阔步地拂袖而去,目击这幕精采的镜头,亦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她咬紧唇悄悄离开,以防自己发出笑声。 走到门边时正好与孟母撞个正着,于是,亦筑凑上孟母的耳旁,低声转述方才所见的情景,两人顾不得屋里的客人,哄然大笑出声,只见孟母笑弯身子,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当钰扬再度出现客厅时,已换了干净的衣物,脸上浮现着他父亲惯有的阴沉表情,克雷依旧和语调徐缓的林先生侃侃而谈,小真则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她父亲身旁,两眼盯着与亦筑并肩而坐的钰扬。 钰扬似乎察觉亦筑的异样眼光,小声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啊,是你太神经过敏了。」 说着,亦筑憋着快逸出口的笑意,把头别向另一边,这时眼光正巧触及克雷的视线,心中一紧,不知这几天来克雷是不是无时无刻地偷偷凝望着自己……想到这里,她俏脸上的红云不禁泛滥到耳根子。 而钰扬突然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走出客厅,小真趁势坐到亦筑身旁。 亦筑见到她挨近,笑着说:「刚才那幕我都看到了,真是精采!那是钰扬应得的报应。」 小真听了,仰首咯咯笑个不停。「是啊!今晚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真是大快人心!对了,他曾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见小真欲言又止,亦筑好奇地追问:「说什么?」 「他说他有一个在夜总会驻唱的女朋友,他指的是你吗?」小真可爱的小脸上略带醋意。 「钰扬是信口胡说的,那孩子真该好好管教管教。」 「你不是他的女友……」 亦筑莞尔地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他的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其他的事只是他自己的想像而已。」 「真的?」小真的双眼一亮。「早知道我就连垃圾桶的垃圾也倒在他的头上,不应该手下留情的。」 「嗯!我有同感。」亦筑点头附和。 不久,林家的人道谢离去,大家各自回房。亦筑躺在床上,反覆想着到巴哈马的事,到了那里也许她的际遇会更幸运,至少可以离开令她困扰、迷惑的孟克雷。 隔天,当亦筑下楼吃早点时,发现餐桌前只坐着孟母,亦筑向她道声早。 「早!今天这么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钰扬到小真那里讨回公道,克雷到伦敦的办公室去办一点事情。」孟母向亦筑解释他们的去处。 听到克雷不在的事,亦筑的胸口顿时像被抽了一记般隐隐作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故意说:「可怜的小真,您应该打电话警告她。」 孟母爽声笑着,「我才不管他们的闲事呢!假如钰扬能趁她不备的时候施以报复的话,那应该是很有趣的一件事,那孩子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我想小真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亦筑边吃着早餐,边环顾四下,偌大的屋子内一片寂然,她不禁感慨地说道:「我想这应该是我销声匿迹的最好时刻了。」 「这么快就走?」孟母诧异地看向她。 「什么时候走都一样,不是吗?」她不希望到时候面对钰扬的离情依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些什么。难道要告诉他是他的奶奶安排她远远地避开他吗? 「当然,那完全在于你的决定,但我觉得你大可以在这儿多留几天再走。」孟母真心地挽留她。 「我在这里已玩了好几天,我想回台湾整理一下行李,再与堂兄谈谈我将远赴巴哈马的事,假如我去了巴哈马,他就必须另找工作。」 孟母皱着眉头。「他找新工作会有困难吗?」 亦筑摇摇头,「德利的钢琴造诣很深,应该不难找到工作,况且,只要他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到学校当音乐老师,就怕他不肯委屈自己。」 「嗯!那我就放心了。」孟母放下手中的筷子。「如果你决意今天离开的话,我可以叫司机开车送你一程。」 「谢谢,现在我先去打点一下行李。」亦筑故意露出开朗的笑容。 「亦筑,很高兴有机会认识你,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们有缘再见。」孟母诚恳地说着。 亦筑礼貌性地点头,便转身上楼。 不一会儿,她背着背包匆匆走下楼来,与孟母道别后,即头也不回地钻进孟母已命人备好的车内。 车子一路急驶,不知不觉中,孟家那独特的别墅已远离了亦筑的视界…… 亦筑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绿色世界,难过地想着:别了!孟克雷,我必须学习如何遗忘,纵使需要花上漫长的岁月也是值得…… 第七章 回到台北的第二天,亦筑即与德利共进午餐,刚见面时德利不太说话,起初亦筑以为他的沉默是对自己的拆伙表示无言的抗议,但是经过仔细的观察,亦筑知晓是自己多心了,德利似乎是为了别的事而心烦。 当亦筑告诉他自己要去巴哈马时,德利立刻说道:「当然,我不反对……」 「真的?」亦筑觉得相当难以置信,德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好说话了?她还以为自己会被他臭骂一顿呢! 「虽然这会使我失去一个好妹妹与好伙伴,但我并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我自己能找到工作的,你不用担心,以前不是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做吗?」 「是的,你的钢琴弹得那么好,一定能顺利找到好工作,只是我们长久合作了那么多年,我现在突然向你说我要去巴哈马,我心里感到很愧疚……」德利表现得愈不自私,亦筑的内心就愈感到歉疚。 「你不要挂意我,我们又不是连体婴,总有一天还是会拆伙的。」德利想要以轻松的玩笑冲淡这沉闷的气氛。 「谢谢你的谅解,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宽慰许多。」 「希望你到巴哈马后会更有名气,亦筑,你是个有实力的歌手。」德利的脸上露出祝福的笑容。「而且巴哈马的风光明媚,你可以尽情地享受。」 听他这么说,亦筑总算释怀了。「可惜我到巴哈马是要去工作,不是观光游玩,而且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一定会把我的积蓄花光。我可能会花许多时间在工作赚钱上,不过,只要一有空,我一定会好好地浏览巴哈马的风情和景致。」 这时,德利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突然沉下脸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孟克雷一毛钱也没给你,就那么轻易地撵你走?」 瞬间,亦筑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德利,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会被金钱收买的人,我的离开与孟克雷毫不相干,他连我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呢!安排我离去的是他母亲,她说得很委婉,希望我从此销声匿迹,所以我就答应她的请求,决定到巴哈马去。」 「哦!原来如此,孟克雷做不到的事,就由他母亲来完成,真是母子连心啊!」德利难掩他讥讽的神色。「你确定孟克雷真的不知道你要离开?」 「当然,我答应他母亲绝不告诉他我的行踪。」亦筑相当笃定。 「而你就这么相信?搞不好这件事是孟克雷伙同他母亲设计你的,你不要太天真啊!」 「他母亲是个温柔慈祥的女人,这点我信得过。」 德利以戏谑的眼光看着她,讪笑道:「你该不是喜欢上孟克雷了吧?所以一直帮他们说话,嗯?」 亦筑的脸上霎时窘得红通通的。「当然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你不该拿这件事来开玩笑的,德利。」她嘴巴虽是这样说,但她艳红的脸颊其实有一半是为了「孟克雷」三个字而红的。 「对不起,亦筑,把我刚才的话忘了吧!」德利歉然地按住她的肩头。「如果他到巴哈马找你麻烦的话,马上告诉我,我立刻飞去巴哈马,帮你赶走他。」 「谢谢你。」亦筑心不在焉地回答,心想,德利真是不了解孟克雷的为人,如果孟克雷真心要找到她的话,一定会尽一切的力量,排除万难,而且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赶走他。 但有个疑问是——孟克雷会去找她吗? 第二天。 德利送亦筑到中正机场,临行前,他在她耳旁私语:「不用担心,我会让孟克雷慌张一下。」 「你在说什么——」亦筑话才问了一半。 德利匆匆的把她推进了出境室,催促道:「快走,要不然你就要送飞机走了。」 亦筑不得已,只好跟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但是脸上仍带着错愕,频频回首,只是德利已消失了。 飞机上,亦筑倚着机舱的玻璃窗,睁着大眼,茫然地眺望窗外一片片飞过的云朵,心里一迳挂心着德利刚才那番诡异的话,及他的未来;德利的天性嗜赌,常常抛开工作到私人赌场,不眠不休地赌,亦筑希望他不会因此而荒废了事业…… 到了巴哈马机场,当亦筑正准备出海关时,听到扩音机中传来自己的名字,同时她远远瞧见一位戴着宽大遮阳帽、身着花衬衫、白长裤的男士,正频频向她招手,亦筑慢慢的朝他走过去。 「你是桑亦筑小姐吗?我是欧卡饭店的司机,欢迎你到巴哈马来。」那男人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我帮你提行李。」 亦筑尾随着他走到阳光下,蔚蓝的天空、新鲜的空气……与台湾真是大异其趣,在亦筑的眼底,周遭撒满热情阳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尚来不及细心观赏四周的景色,司机已发动引擎,朝欧卡饭店飞驶而去。 「我听经理说,你是从台湾来的,旅途愉快吗?」 「还好,不过很累。」亦筑以一口流利的英语简洁地回答他,她望着后视镜中的司机,只见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一脸善意的笑容,使亦筑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听说你是以歌手的身分被邀请的,是不是?」司机以巧妙的技术在漫天灰尘的道路上急驶。 「是的,我是来你们的饭店驻唱。」看到两旁不知名的热带树,提供了穿着鲜艳衣裳的行人凉爽的树荫,令亦筑深感兴趣。 「我想你一定能跟经理合作愉快。」司机笑着说。「他那个人极受大家欢迎,尤其更能博得女性的欢心。」 「听起来倒像个可怕的人。」亦筑喃喃低语。 司机闻言,低声轻笑,「不!经理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今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尽可以找他帮忙。」 「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问题。」 「到了。」司机突然向左边大大地摇着手叫道。 在长满各种树木的中间,有着一座崭新、耀眼的白色建筑物,而争奇斗艳的花坛、绿色的草坪,把这座建筑物烘托得更美轮美奂。 亦筑赞叹地欣赏了一会儿,便推开双重玻璃门,走进豪华的大厅。 一名身材壮硕的金发男子马上笑盈盈地迎向前,伸出手与亦筑打招呼。 「你一定就是桑亦筑小姐吧!我是宜安.哈孟特,欢迎你到欧卡饭店来。」 「谢谢你。」亦筑礼貌性的与他握手。「能脚踏实地真好,方才在机上昏沉沉的,好难受!」 「你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啊!」宜安.哈孟特和气地说:「孟妈妈说你长得很漂亮,但我觉得光用『漂亮』不足以形容你。」 「谢谢,你过奖了!」亦筑谦虚地笑着,然后低头望向自己仍被对方握住的右手。「呃……我的手……」 「对不起!」宜安赶紧松开手,「我太热衷于说话,竟然忘了放手,走!我带你去看你的住所。」 宜安一边介绍饭店的设备,一边带着她走到一幢白色的房子前。「我们就住在饭店后面的房子,为了使个人的私生活不受干扰,我们替每个歌手准备一间自己的宿舍。对了,你一星期唱五天,星期六、日休息,不过如果你愿意加唱的话,我们会多付你薪水。」他不厌其烦地解说细节。 「你就是这家饭店的经理吗?」亦筑好奇地问。 「我是这里的经理兼老板。」 「哦!」亦筑吃惊地打量眼前这位没有任何矫饰、和蔼可亲而且不摆架子的男人,他既然是欧卡饭店的老板,应该是相当富裕的,但他似乎没有一般富贾的铜臭味。 「实际上是股东而已,因为有一半的股份是孟妈妈的,当初她与我父亲合伙开了这家饭店。」 「咦……」亦筑讶异地瞪大圆眸。 「孟妈妈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吗?」 亦筑困惑地摇摇头,随即佯装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哈孟特先生,这家饭店与孟克雷有关吗?」 「你说孟妈妈的儿子?当然没有任何关系!克雷才不会对这么小的产业感兴趣呢!搞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他母亲有投资这家饭店。」 亦筑松了一口气,看来钰扬的奶奶遵守了她的诺言。 宜安.哈孟特站在被椰子树包围的白色平房前,开了门,然后把钥匙交给亦筑,脸上挂着微笑。「桑小姐,今后半年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会吩咐司机把你的行李拿进房间,让你可以开始整理行李;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吃个午饭,小睡一下,再整理行李。」 「我在飞机上已经吃过午餐。」 宜安了解地点头,转过头喊道:「比尼,把行李搬进来。」他让开一点位置,让司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进屋子。 亦筑满怀兴致地望着这间小巧凉爽的房间,空间虽然不大,但样样俱全,厨房、起居室、浴室都有,这点是最让亦筑满意的。 「啊!这里真不错,房间采光很明亮舒适,坪数虽不大,但设计得相当棒,让人觉得一点都不狭窄,谢谢你安排那么好的房间给我。」 比尼放妥行李出去后,宜安.哈孟特的蓝眼就一直盯着亦筑。 「桑亦筑……非常美丽的名字,是你的本名吗?」 「是的,我的本名。」亦筑微笑地说。 「亦筑……」宜安的唇角现出一抹别具用心的笑意。「我是不是可以直呼你亦筑?」 亦筑大方地点头。「当然可以。」 「你也叫我宜安好了。你一路劳累了,所以请你先歇一会儿,晚饭时间再到夜总会一起用餐。」说罢,宜安向亦筑道别,然后走出门外。 宜安离开后,亦筑关上门,放松身子,把身体深深埋入柔软的床上,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三天前,她仍徜徉在英国乡间,现在却在天涯的另一方…… 当她再度张开眼睛时,周围已一片黑暗,窗外星光点点,不知从何处传来人们的笑声、车子辗过石道的声音、椰子树沙沙作响的声音…… 亦筑躺在黑暗中,静静聆听每一道细微的声响,好让自己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躺了半晌,她起身走到窗边,拉起窗帘,把室内的灯打亮,然后到浴室冲了个澡。 洗过澡后,亦筑换上一件淡绿色的洋装,走向夜总会。 亦筑一推开夜总会的门,宜安立刻神采飞扬地迎向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好,想必睡得不错吧!」 「是的,睡得很好,可是肚子已经在闹空城计了。」 「我想也是,现在都快九点。」说着,宜安拉起她的手,「现在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顺便见见三位工作上的伙伴。」 他们穿梭在座席间,宜安引领亦筑到有三个男人边吃边谈笑的桌子前。 「亦筑,这位是喜剧演员布兰多,这位是乐队伴奏彼得,而这位是男歌手汤尼,跟你一样在夜总会驻唱。」 三名年轻的男子均对亦筑投以好奇的眼光,其中有一位开了口。 「宜安忘了告诉你,我是吉他手兼歌手。」汤尼挑起眉毛说道。 亦筑报以微笑,谦虚地说:「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很多,如果我唱得不好的话,请多包涵。」 彼得撇了一下嘴角。「在你还没来之前,汤尼就已知道自己的歌艺不好,放心,你绝对唱得比他好。对了,我忘了说一句话——欢迎你来。」 汤尼嘀咕了几句,迳自啜饮着咖啡。 彼得轻轻地拍着汤尼的肩膀。「你虽然不似桑小姐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又有一双粟色的大眼睛,但我还是衷心为你加油,别泄气!」 亦筑听到他那毫不含蓄的赞美,不自觉地露出甜美的笑容,慧黠地笑道:「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彼得定晴望了一下亦筑的眼睛。「对不起,一定是灯光的关系,不然就是我的眼睛该给医生检查了。」 晚餐就在说说笑笑中结束了,等他们三人离席后,宜安才对亦筑说明夜总会的情形。 「欧卡饭店的游乐设施很多,包括潜水、钓鱼、打球等,从这里走大概五分钟的路程,有一处很美的海岸,来欧卡饭店的人一定要到那里一游才不虚此行;晚上,餐厅的酒吧内设有迪斯可舞厅。总之,虽然住宿饭店的客人需要支付昂贵的价钱,但也从这儿换取到相当程度的享乐,至于你的行动是绝对自由的,不过最好先告知秘书你的去处。还有,到海边时要注意安全。」 「我会好好记住的。」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运动?」 「我很喜欢潜水,但在台湾很难找到适合的水域潜水,所以我的潜水技术差强人意。」 「如果你要潜水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你千万别一个人跑去潜水,潜水时会发生什么意外是很难料想得到的,我可不希望我夜总会的歌手遭到什么危险,嗯?」宜安的脸上掠过一抹紧张。 「我会留心的。」亦筑并没有发觉他的紧张,只是觉得他可能对每个人都很亲切且关心。 宜安.哈孟特实在是个冷静而予人好感的男人,他的相貌端正、热心有礼,是值得信赖的人,亦筑忍不住拿他跟孟克雷比较一番,发觉两人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但是宜安这种典型才是理想的结婚对象。奇怪的是,她虽明白这点,却无法对宜安产生男女间的情愫,看来她完全是对孟克雷着魔了。唉! 宜安送亦筑回到住所,离开前对她说道:「好好休息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明天早上十点前,能看见你穿上演唱时的服装试唱一下,我对我所雇用的歌手向来要求极严,一切都要先亲眼监定过,包括衣服在内。」 「我知道了。」亦筑走进房内,向他轻声道了晚安,然后关上房门。 沐浴在温馨晨曦中的欧卡饭店,充满了美丽动人的异国情调,繁茂的热带花坛,在朝阳中益见璀璨,强烈的花香诱引蝶儿翩然醉舞,望见绿草如茵的草坪,令人有种想赤脚飞奔的冲动…… 亦筑自个儿到四处散步,等她回房换好登台的礼服,到演唱的地方见饭店经理宜安时,她已对新的环境有了初步的了解了。 而宜安正坐在窗旁等候着她。 排练开始,亦筑握着麦克风,尽情地唱着她熟悉的英文歌曲,她很庆幸彼得与她之间有良好的默契,使她能顺利地一展歌喉。 宜安频频颔首表示满意,一曲终了后,宜安带着调皮的笑容说道:「我必须写给孟妈妈一封感谢函,因为她为我找来了一名优秀的歌手。」说罢,他大胆地在亦筑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今晚首次登台,紧不紧张?」 亦筑深吸了一口气。「很紧张。」其实她是没料到他会突然作出那么亲密的动作,看来她得赶快习惯外国人的肢体语言,他们把亲吻和拥抱视为社交的一部分。 「放轻松一点,你的歌龄有多长了?」 「我从十八岁开始演唱,虽然已经唱了那么多年的歌,可是每回上舞台,我都像第一次那么紧张。」 「你唱得很好,相信观众一定会喜欢你的。」宜安拍拍她的肩。 「那是当然!」彼得十指使劲地敲打琴键,「汤尼那小子不知有多么嫉妒呢!」 「不会吧!汤尼有他自己的歌唱技巧与风格,与亦筑根本不相冲突,况且,他拥有广大的女性歌迷。」宜安就事论事。 当天晚上,亦筑坐立不安地在后台等待上台演唱,她的身体僵直,苍白的脸上只剩嘴唇还有一点血色。 宜安用手环着她的肩膀,温柔地道:「放松你的心情,亦筑。」 「是的,老板。」亦筑由衷地感谢他的体贴,回以一记明媚的笑靥。 她深深觉得宜安是个成功的上司,从厨房的师傅,以至于夜总会的演唱者,所有的工作人员无不为他卖力工作,他虽具威严,却能以亲切的糖衣巧妙地包裹起来,尤其他随时面带笑容,显得一团和气,更是难得。亦筑心想,宜安具有毫不逊于孟克雷的吸引力,而这股吸引力与孟克雷截然不同。 当晚的演唱极为成功,博得了许多热烈的掌声,当亦筑款款步下舞台时,宜安朝她展开双手,露出喜悦的笑容,在她的颊上亲了一下。 「唱得太完美了!观众的反应非常好。」话一说完,宜安就开了一瓶香槟,以示庆贺。 随着时光悄悄溜过,转眼间亦筑到巴哈马已过了四个星期,亦筑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同时她也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欧卡饭店的一员。 亦筑本来没有早起的习惯,但来到此地后,她一天起得比一天早,为的是要独享那安静的清晨海边;没有人迹的海边,那份美是难以言喻的,唯有用心灵去体会,方能感受。 每次亦筑踽踽徜徉在海边,心中总会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望着海天一色,倾听那不绝于耳的海涛声,它彷佛在诉说着天地间的奥秘…… 这些天来,用过早餐后,亦筑常会陪宜安到附近的小村落走动,宜安是为了饭店的餐食,而亲自到贩卖场去检验货色,他对虾、蟹等海鲜的新鲜度非常关心。 而亦筑打从来巴哈马后,添置了不少新装,其中有许多是宜安所出的意见。 宜安说道:「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歌手,舞台上的服装固然不可忽视,但在舞台下,也应保持漂亮的打扮,以防客人出其不意地出现。」 与宜安接触较深后,亦筑对他那种细微的观察力与敏锐的监赏力,由衷地感到佩服。 有一次,亦筑无意间与彼得聊了起来,她好奇地问:「宜安经常都是那么细心吗?」 彼得思索了一会儿,才以慎重的口吻说:「他虽是一个做任何事都不含糊的人,但与其说他很细心,还不如说他喜欢你。」 亦筑一脸的震惊。「我承认宜安待我很好,但我可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我。」 彼得低声吹了一声口哨,打趣道:「那我们的经理就可怜罗!」 亦筑不以为意地笑了。她与彼得之间存在着一种亦兄亦友的特殊情谊,彼得在英国有个相爱极深的女友,他会固定每星期写三封长信给她,聊慰相思之苦,虽然他的工作环境中难免会有与女性接触的机会,但他绝不与她们做进一步交往。 彼得说:「我希望赶快存够钱,回英国与安娜结婚,这是我生平最大的心愿,其他的女性在我的感觉上都是绝缘体,不来电。」 彼得对亦筑可说是无可不谈,亦筑十分庆幸自己能在异地结交到一个如此投契、知心的朋友。 而经过彼得的提醒后,亦筑对宜安的态度做了一番深刻的观察,发现彼得所言不假,宜安的确喜欢自己,可是亦筑却不愿承认这种喜欢带有何种特殊的意义,而只是将之视为是宜安对自己所雇用歌手的善意照顾。亦筑宁愿让自己相信,他对她的态度与其他人无异,一样是充满亲切与诚恳。 在还没来巴哈马之前,亦筑已下定决心,绝不再轻易涉及感情问题,而只期望这座岛屿上热情的阳光与优闲的环境,能化解在这之前她与孟氏父子牵扯时所带来的内心阴霾。 期间,孟母捎来了一封信,亦筑从信中获知,钰扬在她不告而别后的几日里,陷入了一阵子低潮,后来心情又逐渐恢复开朗,现在已专心研读课业,她在信中还提到钰扬和小真的感情发展,钰扬现在虽然和小真每见必吵、每吵必闹,但仍一直和她保持交往,可见他对小真并不是完全不喜欢…… 孟母一直没有提到孟克雷的反应,只轻描淡写地谈及克雷已回到美国。 看完孟母的信,亦筑的心头放下了一颗石头。一切都结束了,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把孟克雷的身影从她心中抹去,彻底忘掉自己所有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大约又过了四个星期。 这天,亦筑应宜安的请求,在他为一名经常光顾夜总会、且妩媚动人的女孩所举办的生日舞会上,高唱一曲生日快乐歌。 亦筑唱罢,宜安邀她跳了几支慢舞,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宜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让亦筑不禁提高警觉来。 舞会结束后,亦筑与宜安散步回她的宿舍。当宜安向她道晚安时,不经她的同意,就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个轻吻,亦筑惊慌地推开了他,快步走进了宿舍。 宜安的吻是不是含有特殊的涵义? 那虽只是个蜻蜓点水式的轻吻,亦筑却觉得自己整个思绪彷佛被翻搅了般,使她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多么希望与宜安的关系,永远停留在单纯的友情领域,虽然他没有做出令亦筑敏感到要回答「不」的具体行为,但亦筑已隐约感觉到了某种潜伏在他们之间的危险情事。 在漫漫的长夜中,亦筑的脑袋中一迳地思索着,该如何向宜安表达自己对他除了友情外,不掺杂其他的情愫…… 第八章 德利向来不爱写信,这点亦筑非常清楚,所以,他寄来的信中虽写得简短,亦筑也不以为忤。 由信中亦筑得知德利对目前的工作极为满意,在简洁的内容中,她固然无法对德利的生活现状有更深的了解,但她总觉得德利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向她说明,她将信件反覆地读了数次,仍无法探究文字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星期,也是亦筑来到巴哈马的第九周,德利又捎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及他对孟克雷的态度仍然耿耿于怀,一直无法谅解;此外,他又提到他偶尔去探望双亲的事,亦筑看了以后既惊且喜,因为她知道德利与他父母的关系恶劣,相处得不甚融洽,每次都是她在中间做和事佬。 在接到德利来信的同一个星期,亦筑也收到了德利母亲的信函,信中主要提到德利已有一个要好的女友…… 亦筑看了信后,直为德利高兴不已,相当好奇对方是何种女孩,竟然能掳获德利的心。德利向来不轻易对他人、甚至亲密的人提及与异xin交往的事,现在他会对自己的家人公开他与那女孩的感情,可见双方的感情应该已非常深厚。 亦筑很清楚问德利这件事是多余的,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会主动告诉她,想到了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把德利及他母亲的信一并收入抽屉中。 这一天,亦筑与宜安又相偕去潜水。 亦筑以优美的姿势潜入海里,像第一次潜水时心中的感动一样,探索着神奇蓝色世界的奥秘,安静且喜悦地享受着海底世界。 宜安的潜水技术堪称精湛无比,他一面潜水,一面在亦筑身旁悉心地照顾。 当他俩第四次潜入水中时,宜安抱着亦筑的腰浮上水面,说道:「对一个不常潜水的人而言,你算得上很有天分。」 亦筑的眼中散发出喜悦,她忘形地说:「谢谢你的夸奖,我觉得你潜得才好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潜水的?」 「不记得了,不过当初差一点被淹死,那时候我潜入水里太久,一时喘不过气来,险些没命。」 「当时你一定很害怕吧!」亦筑的脸上挂着同情的笑容。 「当时我的确很害怕,但是后来却对这个经验感激不已,因为,它使我学到潜水所应有的谨慎,绝不要冒险贪图海底的美景。亦筑,你应该记住这点,千万不要到危险时才上来。」 「放心,我不会冒这种危险的。」 「听了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否则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向孟妈妈交代呢?」 宜安万般柔情地抚摸着亦筑的脸颊,亦筑吓了一跳,这时才发觉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她慌张地想推开宜安,但却没有用,宜安仍紧紧搂着她,两眼充满了令亦筑心慌的情意。 亦筑向他投以尴尬的一笑,然后笨拙地挣脱他的手,迳自离开及膝的海面,走向沙滩。 此时,海边上人潮熙攘,有人坐在海滩椅上做日光浴,有人玩飞盘,有几个少女尖叫地与海浪赛跑。亦筑不经意地环顾着四周,在等待宜安上岸的同时,亦筑远远地望见人群中有一个特别的身影,她的眼神立即定住了,心跳怦然大响…… 自从与孟克雷分手后,她就没有再发生过现在这种情形,但不巧的,她的眼神越过钻动的人头,和那人遥遥相对。 随着人群向两旁靠去,那人的影像渐渐清晰。他正是让她心跳加速的孟克雷! 只见他穿着白长裤、黑衬衫,挺拔地伫立在椰子树下。他们的四目互相凝视着,令亦筑开始怀疑自己所见的一切是幻影,抑或是实像? 这时,宜安自背后走到她旁边,打量她茫然的神情,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刚才突兀的举动,感到措手不及。 宜安轻声低语地道:「亦筑,我没有别的意思,让我们顺其自然地发展,我不急,真的!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分外激动。」 亦筑困窘地红着脸,迟疑了一会儿。「我知道。」 亦筑再度把目光投向椰子树下,孟克雷依然站在原处,她胸中霎时百感交集,她以悔恨、喜悦、想念……等交杂的心情凝望着自己原以为是幻影的他。 他的确是在那里,正以惯有的冰冷表情望着他们。 宜安随着亦筑的眼神望去,当他看到了孟克雷,眼中露出惊讶与不可置信的神色。 两人朝孟克雷走去,亦筑两眼垂视自己的脚尖,没有勇气面对站在椰子树下的人。 是不是孟母不遵守诺言,告诉他自己的去处呢?还是他刻意去调查?或是全属偶然,只是到他母亲投资的饭店走动,顺道来此度假?亦筑的脑际一下子浮现了许多问号。 「哦!是你!」当两人走到孟克雷的面前时,亦筑不得不抬起眼,慌张、不安地跟孟克雷打声招呼。 宜安吃惊地望着孟克雷,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为了一点小事。」 那回响在耳际千百次的低哑嗓音,使亦筑的背脊一阵冰凉…… 宜安伸手与克雷礼貌地握手,看到克雷犹豫时,宜安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两人本来就有严重的心结,出自于孩提时代的彼此竞争、彼此憎恶。 克雷与宜安握完手后,黑色眼珠就像磁铁般,牢牢地吸住亦筑的视线。 宜安本想为克雷和亦筑介绍,但看见克雷诡异的神情,及亦筑不停地回避对方的眼神,宜安突然会意过来。「你们认识?」 「以前曾见过。」 克雷简洁、不在乎的回答,使亦筑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她难堪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宜安交替地打量眼前这两个像被点了穴的人,了然地挑起眉毛。「哦!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亦筑不禁怀疑地想着。 这时,海边突然发出人声喧哗的叫嚷,宜安急忙循声望去。「啊!是鲨鱼……」 只见蓝色的海浪上,乍隐若现地沉浮着巨大的鱼鳍,宜安赶紧丢下手中的潜水用具,奔向海上。 但不久骚动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震天价响的爆笑声,宜安把一个少女粗鲁地拉回海滩,而少女修长的身子旁边,放着一个橡皮做的巨大鲨鱼…… 原来是虚惊一场! 克雷与亦筑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然后克雷轻轻握住亦筑的手,亦筑怔怔地回望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克雷的口吻轻柔,但蕴含危险的黑眸却紧盯着她。 亦筑回头看看宜安,他正被许多人围着,并未发觉克雷跟她说话。 克雷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们到别人听不见的地方谈谈。」说完,他用力拖着她离去。 「可是宜安会担心我的。」亦筑忍不住低声抗议。 「哦?这实在是很不凑巧。」克雷用铁钳般的手紧抓着她的手腕,用冰冷的口气回答,并加快脚步,使得亦筑不得不用小跑步,否则就会有跌倒之虞。 「我们究竟要到哪儿去?我必须回去换下潜水衣。」在越过草地的途中,亦筑猛然停下来。「不如我待会儿到饭店餐厅跟你见面。」 克雷以凌厉的冰冷眼光瞪向她。「你以为我会再让你逃开吗?别把我看扁了,我告诉你,既然抓到你了,我就不会放你走。」 「你以为在这个岛上,我还能逃到哪里去?」被孟克雷这么一说,亦筑觉得很没有面子。 「你可以搭飞机到任何地方,我不会再上当,除非我们好好谈一谈,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身边。」克雷露出「别逼我,我什么都敢做」的顽固表情。 亦筑内心难免有些不平衡,说得好像是她存心避开他一样,如果他真心想找到她的话,为何迟迟等到两个月后才现身? 她心里虽是如此嘀咕,但仍妥协地放弃争辩。「右边第三间是我的房间。」 克雷听完,立刻拉着她往前走。 一进入房内,亦筑将窗帘拉起一半,室内映射出凉爽的阴影,在炎热的阳光下走动后,更令人觉得室内的凉快,同时天花板上也有架电风扇静静地转动着。 克雷把双手插入口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亦筑。 亦筑被看得不自在,她自衣橱中拿出一套白色的衣服,说道:「我马上出来。」旋即,她款步走进浴室,迅速地淋完浴。 回到房间时,克雷正站在窗前,窗棂交叉而成的十字阴影,映射在他的脸上。 克雷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亦筑,然后粗嗄地说:「你那身被太阳晒过的金黄色肌肤很适合你。」他用一种欣赏艺术珍品的眼光看她。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亦筑的皮肤呈现出迷人的金黄色,但以往她从未注意过这事。 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洋装,更显示出她匀称的身材,而且看起来更健美,而她那头柔细的长发,也因为正常的生活作息,显得更黑釉、更有光泽。 「我们到餐厅去喝点东西好吗?天气好热哦!」亦筑以手掌扇扇自己渐渐发烫的脸颊,藉以解释她脸上的嫣红。 「这里没有咖啡吗?」克雷望向厨房的方向。 「咖啡是有,但我以为你想喝点凉的。」 「没关系,咖啡就好了。」克雷淡淡地说。 于是,他和亦筑一起走到厨房,在那儿,他背靠着流理台,以优闲的姿势站着,亦筑虽专心地倒着咖啡,但仍感觉到他的注视,她把盛了咖啡的杯子递给他,然后拿着自己的咖啡,走到桌旁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亦筑抬起眼帘,看着他走动时映在地面的影子。 「我母亲告诉我的。」克雷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脸不高兴地回答。 亦筑迅速地偷瞄他一眼。「我和她约好不告诉你的,她怎么——」 「她的确遵守了这个承诺,只不过我非得知道你在哪里不可,所以……」克雷以耸耸肩接替他未说完的话。 「为什么非知道我在哪儿不可呢?」亦筑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我已经没有跟钰扬联络了,你母亲应该有告诉你才对。」 克雷发出气愤的冷嗤声。「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问了她上百次,她却骗我说不知道你的下落,要不是发生了这次的事,她可能一辈子都佯装不知道你的去向。」 「发生什么事了?」亦筑露出茫然的神情,但却听出他话中的义愤填膺。 「哼!你不必装出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我觉得我们说的话好像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你能否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克雷凶狠地瞪她一眼。「我是在说你堂兄德利的事情。」 亦筑顿时全身僵硬起来,以不安的表情望着孟克雷。「我堂兄!?德利做了什么事,让你那么生气?」 亦筑此刻终于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但老实讲她并不是很吃惊,她虽然不知道德利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生气,但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此事非同小可,否则孟克雷不会亲自来此。 克雷用足以使亦筑冻成冰柱的冰寒眼光看她,冷冷地问:「你真的不知道?难道德利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亦筑双手握拳,以一种稍带焦虑的口气说话:「他做了什么?请你赶快告诉我好吗?」 「德利和安琪私奔了,安琪是台湾报业大亨方处达的女儿,她与德利在钰扬的生日舞会上认识,你应该记得她吧?方处达曾派人找遍了全台湾,但你的堂兄并未留下丝毫线索,我也曾到德利的父母那里探听,但仍然没有收获。」克雷愤怒地瞪视她,「所以,我来这里,看能否从你口中知道些什么,亦筑,你给我听清楚,你迟早都要告诉我真相的,所以别枉费心机捏造谎言。」 亦筑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德利从没对我提起过,他不会笨得告诉我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会赞成。」 亦筑对他所说的那个安琪还有点印象,她就是跟钰扬一起到夜总会看她表演的那个女孩,只有十七岁,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虽然小小年纪,身上却经常带着易引起别人觊觎的巨款。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一定要把德利揪出来,你可能不知道,一旦他的行踪被发现,必定会受到很严重的刑罚,因为安琪还未成年,所以只要是你堂兄诱拐了她,他就必须去牢里蹲。」他眼中那抹威胁变得冷硬。 亦筑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克雷也跟着起身,并抓住她的玉腕。「你想去哪里?」 亦筑立即甩开他的手,柳眉倒竖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德利寄来给我的每一封信。」她走到小抽屉旁,拿出一叠德利和他双亲寄来的信件。 克雷一直目光如炬地盯视着她,在接过她递给他的信件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开始阅读,脸上充满严肃的表情。 突然间,有人敲门。 克雷以警戒的神情抬起头来,看向房门。 亦筑很快地打开门,门外站的人是宜安,他越过她的面前走进房内,以傲慢的神情望着手中拿着信纸的克雷。 「潜水衣尚未归还。」虽然有那么一丝诧异,宜安仍转过头来对亦筑轻柔的说话,一脸的平静。 亦筑带着歉意地笑道:「对不起,我待会儿再拿去还。」 「我替你拿去还吧!」宜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身边拿起潜水衣。 克雷又低下头去看信,但他好像仍在注意宜安,只见他的头不时侧抬着,心思显然没有放在信上。 宜安也在留意克雷的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亦筑,我能否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我们在外面谈好了。」亦筑率先走到炎热的户外。她觉得今天真是个要命的日子,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要找她谈话? 宜安感觉到克雷的眼光很不友善,于是立刻关上门,走向在屋外的亦筑。 屋外的阳光很强烈,晒得亦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来,但她仍眯着眼看着随风摇曳的椰子树,以及开满在围墙边的热带花朵,有一只蝴蝶轻盈飞过。 「究竟怎么回事?」宜安温柔地问。 亦筑勉强装出笑脸。「这是我的私事,宜安。」 宜安挑起右眉,他的口吻更加的小心翼翼:「私人的事?我不知道你跟孟克雷还有私人的交情。」 亦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曾和孟克雷见过几次面。为了我的一个亲戚,他来找我帮忙。」她实在不希望宜安知道太多,因而言辞上有所保留。 宜安皱起眉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的,但你帮不上忙,老实说,这件事与我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是——」这时,她突然发觉房间的窗帘后有个人影,因而停止了话题。 也许孟克雷正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亦筑就觉得无奈,她叹了口气。 宜安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并将唇轻轻按在她秀发上。「亦筑,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吧!」 亦筑并未把宜安推开,反而让自己倚在他身上,心中默默感谢宜安适时给予的那强而有力的拥抱,及温柔热心的帮助。「谢谢你,宜安,你实在很体贴。」她抬起头来凝望着他。 宜安苦笑地回答:「我真不希望你这么说。」 「为什么?」亦筑瞪大翦水秋瞳,满脸的疑惑。 宜安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以一种自嘲的口气说:「因为那等于是在侮辱我。」他突地俯下脸,吻了吻她的唇。「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我,我都在办公室,好吗?」说完,他就挺直了背离去。 望着宜安的背影,亦筑不禁想着:宜安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如果自己能爱上他该有多好,况且,世上完美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变成孟克雷那可恶男人的俘虏呢? 当亦筑转身回到住所时,克雷仍然坐在椅子上看信,亦筑把冷掉的咖啡倒掉,重新倒了一杯,坐回椅子上。 克雷把信放下,以平静而沉稳的眼光看向亦筑。「信上的确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但我实在难以相信德利未曾告诉过你他的任何计划,也许你能骗得过我母亲,但你却无法瞒骗我,亦筑,你堂兄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亦筑很坚决地摇头。 「你最好别撒谎!」克雷严厉的眼神变得无情起来。 亦筑生气的怒火顿时高张,从牙缝中迸出恼火的话:「自从我们第一次碰面以来,你就从未相信过我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以我不想再和你争辩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德利现在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他从来没对我提过,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我也会反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亦筑身心交疲地靠向椅背,她已经累得不想再应付他的猜疑了。 克雷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不像钰扬或是宜安,那么容易就相信你了。」 听到宜安的名字,亦筑的俏脸不自觉地绯红起来,她倏地站起身子。「请你出去,我没什么话可说。」 「没话说?」克雷猛然站起来,抱住她纤细的腰,想把她拉近自己的身边。 亦筑拼命地挣扎。「放开我!孟克雷,放开我……」 「办不到!」克雷瞪着亦筑的樱唇,阴郁的说着。 一道暧昧的气氛围绕着两人,彷佛只要两人的身躯稍一接触,热情就会一触即发,一发不可收拾。 克雷进一步地把亦筑拉到自己的身畔,而亦筑不停地挣扎,企图逃离他的掌握,但徒劳无功,而且她无法避开他正逼近的嘴唇。 唇与唇相接的那一刹那,亦筑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被孟克雷强有力的手臂拥抱着,好像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双唇上传来的灼热感,好似一种渴望闷热的激情,像是要吞噬她的一切。 克雷紧紧地攫住她,轻轻启开她的贝齿,舌头滑溜的进入,不断的深入,汲取她口中的香甜;而亦筑则虚软无力地依靠在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热烈的吻。 克雷空出一只手伸入她柔滑的头发下,大手紧紧按住她雪白的后颈;而另一只手则绕过她的背后,将她的娇躯压在他坚硬的身上,感受对方清馥的体香与柔软的肌肤。 这时,克雷突然把膝盖插入亦筑的双腿之间,使亦筑顿时失去平衡,脚步踉跄一下,但也让她恢复了理智。「不行!克雷!」她娇柔的嗓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没关系!」他的声音因欲望而嘶哑,双眼则充满了压抑般的燃烧情焰。「亦筑,你以为你能避开我吗?告诉你,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亦筑的低嚷声满是困惑,她混沌的脑袋一时还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正如我需要你一样,你也是如此热切地需要我,至少这点,你应该坦白地承认吧?」他粗嗄的嗓音转为柔和。 亦筑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发现自己在被他紧紧拥住的情况下,要好好思考显然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不过她勉强做到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呢?」亦筑从微颤的双唇吐出沙哑的声音。「这是每个人都存在于心底的欲望,我为什么要否认它?但我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竟有这种感觉,难道我不该觉得这是一种罪恶吗?」 「你这女人!」克雷愤怒的看着她。 「你不是要问我真实的感受吗?」 克雷的手绕过她的脖子,手指紧紧地定住她,然后重重吸吮她白玉般的玉颈,留下他的烙印。「宜安会让你有这种兴奋的感觉吗?」 「宜安是个温文高雅的绅士,我不想拿他和你相比。」亦筑在感到疼痛的同时,不可否认的,他霸道的吸吮确实增加了她的兴奋。 「当然,我也不想和那家伙扯在一起。」话未说完,他又低头要吻她。 「放开我!孟克雷!」亦筑想推开他逼近的胸膛。 克雷发出低沉的嘲笑声。「不!你不是真心的!」 突然间,亦筑发觉身体好像飘浮起来,等她意识到是自己被孟克雷抱起时,她心中不禁浮起一层恐惧,她双脚乱踢、挣扎不已,扭动身躯想脱离他的怀抱。 但克雷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挣扎,慢慢走近亦筑的床铺,将她丢在床的中央,然后强而有力的身躯轻易地压上她。「你再反抗啊!」 亦筑试了,她像野猫一样扭动,但下有床,上有他强壮的身躯压着,她压根儿没有多余的空间可挣脱,她气喘吁吁地怒骂:「该死的你……放开我!」她举起双手捶向她。 克雷笑着躲开她飞过来的粉拳,顺手抓住她愤怒的拳头,把它们压在床上,然后以饥渴而执拗的态度探索她吵闹的唇。 这终于使她安静了下来。 倏地,亦筑全身无法遏抑地颤抖起来,她已完全被克雷那狂暴的吻所击败了,她心中虽想将他推得远远的,但双手却无法动弹。 而克雷像是知道她放弃反抗一样,以更饥渴的态度上下探索着她,一双大手一直往下滑。 亦筑害怕地又开始扭动身体,并大叫着:「克雷,不要!」 「安静点!」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服内,抚摸着她柔软光滑的肌肤,延伸到她敏感的背部,摸到她肩骨下一颗小小的痣,然后顺着背的弧线继续往下滑。 当克雷开始变本加厉地拉下她的衣服时,亦筑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发出恼怒的抗议声,但仍然无法制止他的行动。 克雷开始用唇亲吻她的锁骨,并将舌探入骨和骨之间的凹处,然后慢慢移向她的喉咙下方。 第九章 陡然间—— 电话铃声打破这激情的迷障,克雷不悦地抬起头来,对想要起身接电话的亦筑命令道:「不管谁打来的,别管它。」 「也许是夜总会打来的,再怎么说,我还是在那儿工作,不能不接电话,你让我去听听看吧!」亦筑的嗓音不疾不徐,但隐含不满。 「我说了,别管那个电话。」他雄伟的身躯仍然压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要移开的意思。 亦筑着急了。「如果我再不去接电话,宜安一定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而赶到这里来,到时他就会发现……」若不是想逃开他猛烈的攻势,她才不会费那么多唇舌,接电话只是要孟克雷滚开的藉口而已。 「这么一来,他一定会大受打击罗!」 「拜托你移一下身体,让我去接电话。」 克雷深吸口气,以充满情欲的眼光看着她,一会儿后,才移动身体放开她。 身体一获得自由,亦筑赶紧起身去接电话。「喂?」 「有没有什么问题?亦筑。」宜安关心的声音好像自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嗯!」亦筑只简单地回答一个字,清了清喉咙才又道:「宜安,现在是不是需要我到你那里去一趟?」 宜安沉默了一段时间。「是的,请你过来一下。」然后他挂掉电话筒。 亦筑回眸看向孟克雷,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并拉上衣服,她仍感觉到他手指触摸时的激情与欲念。「我现在必须到夜总会去。」她以颤抖的双手梳理凌乱的秀发。 「我听到了。」克雷凝视着她那姣好的身段,他僵硬的脸上不复见方才的情潮,已布满了怒火,而黑眸里也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和她一样,都被疯狂的欲火所鼓动。 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亦筑凝视他,即使她非常厌恶孟克雷的专横自大,但她的身体仍然为了他而如野火般燃烧着,血液迅速奔流,这令她想不顾一切地臣服于他,心知自己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但是他却只能给自己rou体的情欲罢了,如果自己跟他在一起的话,她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 在紧张的沉默中,他们两人互相对望,无言的对峙,然后,克雷缓缓伸出手来,用食指轻触着亦筑红润的唇,黑色的眼瞳中散发出奇特的光彩。 「你真美!」 亦筑的唇边浮起了嘲弄的苦笑,算是接受了他的赞美。 克雷似笑非笑地放下手,嘴角慢慢勾出一记迷人得令人窒息的笑容。 亦筑闭了闭眼,收歛自己的心绪。她转身走进浴室。 当她整理好凌乱的服装出来时,克雷正以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站在门口,两眼直直的盯着她。「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吗?」 「不行!」亦筑僵直地摇着头。 克雷朝她皱皱眉头,以显示他的极度不悦,但亦筑不加理会,自顾自的走出房间,然后砰的一声,门在两人身后合上了。 两人一语未发的并肩走向饭店的夜总会,克雷出色的脸,加上他挺拔的身材,更显得具有男性魅力,一路走来,吸引不少旅客的目光。 在炙热的太阳下,两人的影子偶有交会重叠的时候。 站在夜总会的大门前,克雷说:「亦筑,我住在这个饭店内,你千万别存有逃离此岛的念头,因为我可以在你逃离后的一小时之内追上你,相信吗?」 亦筑忍不住翻起白眼。「我为什么要逃跑?你又没什么好怕的!」说完,不待他回答,她推开门走进去。 一进入夜总会,亦筑就发觉宜安正在二楼的看台上等她,那么,他一定看到自己和克雷一起走过来的情形罗?宜安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彷佛在沉思什么似的,令亦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宜安带亦筑走进办公室,用手势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情形如何?」 亦筑一听到这个问题,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她没有出声,宜安叹了口气,「你慢慢说没有关系,我刚才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为什么你的声音透着紧张?然后还问我需不需要你过来一趟。」宜安好像要探索她内心似的望着她的双眼。「我想再问你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这件事相当复杂。」看到宜安那值得信赖、温柔的笑脸,使她有将一切事情告诉他的冲动。 「你有充分的时间,不妨从头说起。」 亦筑想了一下,鼓起勇气,把一切全盘托出,说到刚才与克雷见面的情形,仅是简单地带过,而就在说完的那一瞬间,亦筑因为如释重负而觉得头晕目眩。 宜安听完,苦笑着,「原来孟妈妈把你送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些事情,我早就该察觉出不对劲才对,我一直在想,孟妈妈怎么会这么关心你的工作,对你那么亲切,却又把你安排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原来她想一石二鸟。」 「她对我很好啊!」亦筑有些不解。 「因为她对你另有目的,当然对你好!孟妈妈有很锐利的心思及顽固的头脑,所以孟克雷的性格并不是完全承继他父亲,倒是像孟妈妈的地方较多。其实,我认为孟氏一家人在本质上虽然很无情,但不至于残酷就是了。」 亦筑抿着唇忖道:宜安恐怕对孟家的了解还不够,也许他们的残酷他连一半都不知道呢! 宜安那双茶色的眼睛掠过亦筑的脸。「你是否已经爱上了孟克雷?」 骤然被人猜中了心事,亦筑的俏脸迅速泛起红晕,她迟疑地嗫嚅着:「不……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么他对你又如何呢?也许我没有问你这个问题的权利,但我发觉他在看你的眼光,充满了情欲般的血腥味。」 他那夸张的形容词把亦筑逗笑了。「不可能吧!?」 宜安再度凝视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还能做些什么吗?」亦筑的态度严肃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看你是想赶他走,还是向他投降?」 一阵热血涌上亦筑的双颊。「我不会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屈服的,所以我绝不会向他投降。」 「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不怎么有信心,不过,如果你是真的想要跟他周旋到底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有办法?宜安,是什么办法?」亦筑一脸的感兴趣。 「先不论这办法是什么,问题是你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你总得先告诉我要怎么做啊!」 宜安直勾勾的盯着她。「这个办法就是我去告诉克雷,我们俩即将结婚,所以我现在有保护你的权利,请他以后别再来打扰你、纠缠你。」 「啊?」亦筑吃惊地张大嘴巴。 「你别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我只是拟定一个办法,并征求你的意见,还没有下决定啊!如果我到孟克雷那里,告诉他我即将和你结婚,以后,你就是属于我的,请他别再干涉你的事,那么他就会离你远远的;像孟克雷那种高傲的男人,绝对不会去侵犯其他男人的领域,但只要他认为你是自由之身,就会不断用各种手段来诱惑你,直到完全掌握你为止。亦筑,你打算怎么做,完全看你自己的抉择了。」 亦筑的双手颤抖着,她连忙把双手交握住,闭上双眼,彷佛下了决心似地摇摇头,「这种办法虽然有效,不过……我不想把你卷入这场混乱的是非圈中。」 「这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你只要回答是或否,也就是同不同意我向孟克雷摊牌。」 宜安承认自己之所以那么热心地帮助亦筑,一半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亦筑那么清纯的女孩,落入孟克雷的魔掌中;另一半则是他的私心作祟,亦筑是他遇过最令他动心的女人,他想进一步追求她,但如果孟克雷在旁边阻碍,他就没有机会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愿意这样对他说的话,对我倒是极有帮助。」亦筑垂下头来,自干涩的唇中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宜安缄默了一会儿,然后静静地说:「我愿意帮你,孟克雷今晚会来夜总会吗?」 亦筑再度闭上双眼,轻柔地点了点头。 「那我今晚就去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不过,我希望你在今晚之前,最好别再见他,而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我会另外找一个地方让你过夜。」宜安站起身来,走向办公室门口,临出门前,他又转过身对亦筑说:「你不必担心,有关孟克雷的事我会负责处理。」 「谢谢。」亦筑也站起来走到门口。 当她伸手开门时,宜安把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亦筑,我帮你这个忙并没有任何的附带条件,也就是说,我帮你躲避孟克雷的骚扰,不会对你做出任何的要求,所以你大可放心。」 「谢谢你,宜安。」亦筑低低的道谢,然后挺直背脊,深吸一口气,离开这个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亦筑就没有再见孟克雷了,她按照宜安给她的建议,暂时把一些简单的物品搬到饭店内,然后回夜总会跟彼得练习几首新曲,打发一点时间。 夜晚总还是会来临,克雷果然出现在夜总会中,而亦筑一直到自己上舞台唱歌之前,都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踪影,以免被他发现。 她在上台演唱时,也没有朝克雷坐的方向望,但由于心中的忐忑不安,竟有一、两次唱走调,这对亦筑来讲是罕见的状况,引来彼得的关心目光。 当她唱完歌,答谢观众时,曾偷看一下克雷,那时宜安已坐到他身边,她发现宜安的模样非常稳重沉着,但克雷的脸色却显得僵硬而阴郁,他紧抿着性感的双唇,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猜宜安大概已经告诉他了!于是,亦筑勉强装出笑容,颤抖地退下舞台。 亦筑的表演工作结束后,过了几分钟,宜安就出现了,并送她去暂时居住的地方。 「宜安,他……他怎么说的?」 「他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宜安用充满同情的眼光望着她。「对于我跟他讲的事,我觉得他应该受到满大的打击,但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淡漠的反应。」他不觉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似乎想藉此给她增加点勇气。 亦筑佯装不在乎地露出开朗的笑容,「那我明天大概可以搬回我的宿舍,我想孟克雷明天一定会回美国去。」 当天晚上,亦筑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难眠,她倾听着屋外传来阵阵海浪声,试着催眠自己,但孟克雷的影子不断地浮上她的脑海——他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所流露的轻蔑表情,每次接吻时所洋溢的热情,历历在目,一一掠过她眼前,使她的心里隐隐作痛。 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亦筑不可讳言的深深被他吸引,尽管她极力隐瞒自己的感受,不愿让他知道,但却无可避免地让穷追不舍的他发现了,对一个自己应该痛恨的男人,却不知为何反爱上他;想到这里,她不禁对自己生起气来,因为孟克雷是个不懂什么叫爱情的男人,自己对他的爱,也只不过是付诸东流而已。可是她明知道注定没有结果,却仍然无法抑住自己对他的爱意…… 在无法安眠的状况下,亦筑一大早就把她的东西搬回宿舍,然后和往常一样,到清静的蓝色海边去晨泳。整片广大无垠的海边,通常只有她一个人,但这天当她步向沙滩时,突然发现在海中有另一个人影,她的心脏加速跳动——那人是孟克雷。 他正以强劲有力的泳姿逐渐向她逼近,亦筑顿时萌生想逃走的冲动,但理智告诉她,千万要保持冷静,最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地处之泰然。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身体,若无其事地向他打招呼。 「你起得倒是相当的早嘛!」她把身上的袍子拉好,突然决定暂停她每日固定的晨泳。 克雷自海水里走了上来。「因为我想跟你谈谈,但是在你的宿舍找不到你,饭店的人说你有晨泳的习惯,所以我就到这儿等你。」 看到亦筑脸上疑惧的神情,克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别担心,我并没有打算在海边将你占为己有,我只是想跟你说安琪已经回家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吧?德利现在人在哪儿?他有没有对安琪怎么样?」亦筑紧张的问。 克雷的唇讽刺地扭了一下。「似乎是安琪跟你堂兄出去玩了几天之后,就厌烦地弃他不顾。现在想起来,你堂兄也实在很可怜,我在与安琪通电话时,她似乎笑得很愉快,根据她的话来推测,她似乎将德利当作一个玩偶,随心所欲地操纵,等到厌倦以后,就将他丢弃了。」 噢!可怜的德利! 亦筑替德利的遭遇感到难堪与同情,同时急促的问道:「那么,德利不会被控告诱拐那位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少女罗?」 「我不知道,安琪的父亲很生气,但是撒娇一向是安琪的绝活,你堂兄和她大概不会受到责罚吧!」 「毕竟最吃亏的还是德利。」 克雷不以为然地挑起右眉。「你堂兄的动机也无法令人苟同,你认为他有可能真的爱上安琪吗?」 亦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大概没这种可能吧!但这不是更好吗?如果德利真的深爱她,那他现在不知会有多痛苦呢!」说完,她便往前走去。 而克雷也跟在她身后,水珠沿着发梢滴落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 「你是否快结婚了?」他的声音十分紧绷,听起来给人一种好像在指控的感觉。 「托你的福。」亦筑停下脚步,赤裸的脚丫子开始漫不经心地玩起泡沫。 「我原本以为你会等待一份真正的爱。」这下,他指控的意味更明显了。 亦筑脸上布满热辣辣的红晕,她杏眼圆睁地怒瞪他,「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我是说回美国。」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过问你的事,是吗?」 「反正那些事都与你无关,又何必多问!」亦筑不耐烦地撇撇嘴。 「他甚至没有装出爱你的样子。」克雷这种单刀直入的说法,带有谴责的意思,「你以为这样就行得通吗?亦筑,我很了解你一点都不爱他,你的肢体语言已明白地表现出你并不爱他。」 亦筑自制地深呼吸一下。「是的,我不爱宜安,但我非常尊重他。」 「可是,你渴望的人却是我啊!」克雷迅速反驳。 听到他这番直接的话,亦筑的俏脸蓦然发烫。「关于这点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种rou体的吸引,并非可以用头脑来控制的。」 「爱是否也能用头脑来控制呢?」 「不!当然不可能!」亦筑勉强抑制住想甩他一巴掌的冲动。「但只要两人有充分的感情,就会产生爱的可能性,而我对宜安正是以这种感情为基础的。」 「这么说来,你宁可选择容易到手的,也不愿追求自己所希冀的罗?」 「关于这件事,我无意与你争论,你没事就快回美国吧,再见。」亦筑大踏步地走回住所,留下克雷一人伫立在清晨的沙滩上。 亦筑原以为当天就可听到孟克雷回美国的消息,但到了夜晚,他居然再度光临夜总会,而且还选了一个视线很好的位置,不断看向舞台。 当宜安请亦筑跳舞时,她感觉到克雷炯亮的目光仍然注视着自己。 「你今天和他见过面了?」 亦筑心不在焉地笑笑,含糊地回答:「是的,今天早晨在海边偶然遇见的。」 「他是不是很生气?」宜安皱着眉,似乎陷入灰暗的低潮中。「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把他赶出夜总会?」 亦筑这才回过神,轻笑着,「这种事可能办得到吗?毕竟他是顾客,同时他在这儿也没做任何破坏的事。」 「虽然很难,但也不是绝对办不到。」 「真的?你认为他会就这样出去吗?」 宜安想了一会儿,「嗯……也许必要时会动用一点武力吧!」 「不,不用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触犯孟克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这个夜晚,孟克雷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亦筑,当亦筑与宜安跳完舞后,宜安就送她回去了。到达她的住所时,宜安站在门边,以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亦筑想,也许宜安很想与自己吻别,因而再略抬起头来,但他只是以手指轻触她的唇,「晚安,亦筑。」说完,他匆匆转过身,离开了愕然的亦筑。 就在同时,黝黑的夜空中,有一张充满阴鸷的脸孔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在苍穹的明月的映衬下,益加邪恶;而从远处传来一阵阵树叶的沙沙声响,这是个宁静却古怪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亦筑照惯例到海边晨泳,她不想因为克雷的关系而放弃了晨泳,但她没想到克雷早已在海边等她了。一看到他,亦筑难免露出紧张的神情,同时不能自己地偷偷打量他健美的身材。 「你怎么还没回去?」 克雷并没有恼火,改变话题:「上次我看到你跟宜安一起潜水,你的潜水技术怎么样?也许有机会我们能够一起潜水。」 「我才刚学没多久。你呢?」见他难得那么和善,亦筑也不好意思再跟他针锋相对。 「我潜水已经好几年了。」 在克雷的注视下,亦筑将身边的东西放在沙滩上,跑向水中,克雷也跟在她后面潜入水里。 默默地游了一个小时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上岸来,蓝色的海水映着朝阳,两人的身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运动完了,现在你打算去哪里?」克雷问她。 「现在……是练唱的时候了。」亦筑沉吟了一会儿才老实说,她对克雷的戒心很重,谁教他突然表现得这么温柔,他八成在打什么主意吧! 「那么,我能请你一块儿吃午饭吗?」克雷露出自信迷人的笑容。 亦筑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的。很抱歉,这不是个好主意,每次我们相处在一起,就会互相攻击,我不想再跟你吵架。」 「很好,我也不想跟你吵,就从今天中午开始和谈,好不好?」 亦筑以一种不置可否的表情望着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真诚,因此,虽然她心中有意拒绝他,但自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可是……我不确定耶……」 「那么十二点半,我会去接你。」他不等亦筑说完,就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开。 亦筑叹了口气,走回房换衣服后,便到夜总会练唱;但在练唱时,亦筑却一直不专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甚至连自己在唱些什么都不太清楚。 在练唱结束后,她看见宜安走进屋内,不自觉地脸红了。 宣布她与宜安要结婚这件事,带给亦筑很深的罪恶感,宜安已将此事告诉克雷,而自己却偏偏又答应与克雷共进午餐,她真是愚不可及,如果宜安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用很轻蔑的眼光看自己…… 「你的歌声永远是那么好听。」宜安与她并肩走向大门时,他很诚挚地赞美着。 亦筑涨红了脸。「谢谢你,宜安。对了……我有话想对你说,那个我……」 这时,宜安突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站在大厅的孟克雷,而他也在同时发觉到他俩,便走向他们。 「你准备好了吗,亦筑?」克雷静静地问。 宜安皱起眉头,看向亦筑的眼中带着责问的意味。 亦筑用抱歉的眼神看向宜安,而宜安却未说一句话即转身离开大厅;看着他那受到伤害、但仍挺立的背影,亦筑觉得心里的罪恶感又加重几分。 克雷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亦筑那复杂的表情,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亦筑却宛如触电般瞪大圆眸,连忙将手抽回来。 「别那么紧张,走吧!我的车子停在外面。」 就在车子前进时,亦筑一直望着窗外的热带植物,郁郁苍苍的树叶给人一种阴凉的感觉。 而克雷除了偶尔转头看看她之外,也未曾开口说一句话,他把她载到一间充满阳光、明亮而温暖的餐厅。 两人点餐后,仍是一语未发的沉默着。不一会儿,侍者送上餐点,两人静静的吃着。 亦筑在吃了一些鱼虾类的冷盘,喝了白葡萄酒后,心情已逐渐松弛。 克雷以轻松的口吻谈着钰扬的事,而亦筑想到钰扬和小真吵架的情形,不知不觉地喝了更多的酒,也笑得更开心。 「等到钰扬大学毕业后,我打算带他到美国见习。」 「不错啊!不过,刚才听你说钰扬好像爱上小真了,你怎么看出来的?」不是她天性多疑,而是一个不懂爱的男人怎么看得出恋爱的徵兆? 「我是说希望他们能相爱,不过——」 「很明显的,你想把你儿子推入策略婚姻。」亦筑大剌剌地下结论。 克雷扬扬他那浓密的眉毛,脸上挂着性感的微笑。「我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完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不过,我仍旧对他们抱有希望,你不反对吧?」 亦筑脸上的紧绷已完全消除了。「那当然,从他俩相处的模样看来,也许真能遂了你的心愿。依我看,小真是个好女孩,而且她非常喜欢钰扬。」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钰扬今天才满十八岁而已。」 说话的同时,克雷看见双颊泛红的亦筑又伸手要拿酒杯时,他轻声劝告:「好了!别喝太多,我相信你的酒量并没有你自己想像的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我不胜酒力?」随着体内酒精的增加,亦筑的心情就愈发轻松,坐在阳光斜照的餐厅中,她眼中的克雷,黑眸炯炯发光,坚毅的唇角也浮上了笑容。 亦筑开始诉说着台北街头的脏乱、心情欠佳的房东、贪婪的夜总会经理等,说得不亦乐乎,并且把自己过去生活的点滴,一件件地向克雷全盘托出。 「德利就像个魔术师,经常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为我们的演出争取到最高的价码,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说实话,我还真想他。」 「我看你在男人这方面,总是很顺利嘛!」 「不!有些男人实在很烦人,但是德利总能把这些棘手的问题,替我处理得很妥当。」 「对于在娱乐圈工作的人来说,你实在过于单纯,而且也没有那种独立、坚强的本质。」克雷徐徐一笑。 「胡说!我相当的独立、坚强,你大可不必替我担心。」亦筑骄傲地挺直腰身。 「真的吗?你怎么如此肯定呢?」克雷漆黑的眼瞳在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 一看之下,亦筑的心脏彷佛猛然一敲,震动一下,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时,赶忙咽了一口口水,将视线移开。 两人心知肚明彼此的尴尬,但都略过不谈,于是,都保持着舒畅的心情,悠然地喝着酒,亲切的交谈着。克雷畅谈他所见到、所遭遇过的一些经历及传奇,亦筑发现他对十九世纪的事情,尤其是对政治家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读那种有关于人性的书籍,真是获益良多,现在虽然有许多设施先进的国家,经济也极为繁荣,但唯一未曾改变的一点,就是人类本身。」 「人类的本性确实永不改变,自古代到现在都是如此。」 克雷以充满热切的双眼望着亦筑,点头说道:「我的工作使我必须具备深远的观察力,但是我认为不具这点能力的人才是真幸福,一旦了解人性以后,不但谈不上幸福,连最基本的梦想及愿望都很容易幻灭。」 「你把每一件事都过分丑化了。」亦筑知道他有点愤世嫉俗,但没料到他会那么悲观,难怪他把每个人都往最坏的方向想。 听她这么一说,克雷的俊脸上露出笑意。「我想你说得不错,但这虽是事实,我们却不得不如此说,因为树是随着风而摇摆的,不是吗?」 「你是人,不是树!」亦筑优闲地啜饮一口酒。 「是的。」克雷纵容地一笑。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观,虽然世事无法尽如人意,世界各地都可能产生错误的事件,有残酷的人、有铁石心肠的人、也有贪婪的人;而世界各地也都有疾病、不幸、死亡等悲惨的事发生,同时还有腐败教条、利己主义者等等,说不尽、道不完的不平的事情。」亦筑愉快地侃侃而谈,双眸充满挑战的神采。 「可是,好的事情同时也很多啊!有亲切、善良、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能和腐败搏斗,能够改善制度……我们并不能因为社会如此而袖手旁观,相反地,在看到自己所生活的环境中,若有不满之处,就应该积极改善它。」 克雷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当然,还有爱!」他故意强调似地附加了一句。「亦筑,你刚才把它漏掉了。」 「爱是存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会有爱,而且爱也有许多种类,像是母亲对子女的爱,兄弟姊妹之间的友爱,还有——」说到这里,亦筑的脸蓦然红了,因而话也中断了,失去了她的沉着。 「还有男人对女人、女人对男人的爱。」克雷以平淡的口气替她说出未竟的话。 亦筑的眼帘垂下来,然后很笨拙地站起身来。「我必须回去了,否则到夜总会上班就要迟到了。」 克雷明知她逃避问题,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车子在回夜总会的途中,两人未曾交谈,半敞的车窗飘送进来的凉风,把亦筑的秀发往后吹,由于刚才喝过酒,她的双颊嫣红可爱,惹来克雷悄悄地注视。 车子停了下来,克雷等她下车后,便向她告别。 亦筑望着远去的车影,一股落寞袭上心头。她一面走一面想,与他共处的这段时间,使她了解自己对他走后的思念,一定会变得令她感到痛苦,而他最后所说的话,等于明白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隐藏着的感情。 在太阳下山前,宜安到她的住处造访,亦筑很尴尬地承受他那略带责难的眼光,宜安是来与她商量预定演唱会的事项,在讨论完之后,他们之间升起一股莫名的阻碍,使得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宜安,你是否为我所做的事感到生气?」 宜安反问:「你认为我会生气?」 亦筑愧然地绞着手指头。「我自己知道我的一切表现都很差劲,我不应该答应跟克雷一起吃饭的。」 「可是你却做不到,亦筑,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但你却必须对你自己能够交代,我故意让孟克雷以为我们两人相爱,但我相信他现在必定在暗暗自喜。」 「我想没有这回事,克雷不可能会暗暗自喜的,他……他知道一切实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宜安有些诧异。 「虽然你为了我做了这一切,但却无法瞒过孟克雷,一切早就被他看穿了。」 宜安以怜悯的表情望着楚楚动人的亦筑。「只要你远离他,他自然会离你而去,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定会继续纠缠你的。」 亦筑走到窗户旁,面对着被彩色灯泡照得明亮的夜总会庭院,幽幽地道:「我已经爱上他了。」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宜安不置一词就离开房间。 那天晚上,克雷没有到夜总会来,而这令亦筑觉得受了很大的打击,这正表示克雷已深入她骨髓,成为她不可或缺的柱石了。 工作结束后,她踽踽的步回住所;伤心的上了床,将自己缩在薄被中,她心中难过得甚至想就此一睡不起算了。 第十章 翌日清晨,她再度到海边晨泳,一看到克雷的身影时,心中的感觉真如自笼中被释放的小鸟一般的喜悦,这种愉悦使她不禁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两人游完泳后,便双双躺在沙滩上,沐浴在清晨闪烁的阳光下,天南地北愉快地交谈着,彷佛有默契一样,总是会避开敏感话题。 克雷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着头望着清澄的蓝色天空,有几只鸟儿在那里飞翔。他一直谈论着政治、工作等事。 不久,陆陆续续有人到海边做日光浴。 克雷站起身来,自肩上挥掉细砂说:「喝咖啡去吧!或者你今天要去练歌?」 「不!今天不用。」两人回到亦筑的住所,在亦筑倒咖啡的同时,克雷拿起她放置于书架上的书,翻了翻,脸上时而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克雷以深思般的眼光定神地望着她。「你为什么如此迫切地希望我离开?」 亦筑将咖啡放在桌上,红着脸说:「我只是想知道罢了,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意思。」 「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下决定。」在纽约,有许多决策等着他回去处理,但他却是宁愿每天以传真机和电话跟总公司的各部门联络,为的就是要跟她相处久一点。 「还未下决定?怎么会呢?」 克雷不想让她知道,技巧地转了个话题:「说真的,你和宜安的关系究竟如何?」 「你问那么多干嘛?跟你又没有关系,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亦筑的声音愈说愈小声,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克雷点点头,「是你托宜安传话给我的吗?」 「是的。」 「你和他的关系究竟到了哪种程度?」克雷没啥好气地问,看到亦筑低垂着头,他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猜测。 「嗯……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将一切都告诉他,我需要朋友。」亦筑的最后一句话充满自我辩解。 「这实在是件恼人的事。」克雷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做,这等于是把他们的私事全公开让那男人知道。 「我很抱歉,其实我——」 「我觉得你不应该对他说这些,因为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自己的事,尤其不想让宜安知道。」克雷两道英挺的眉毛全拢蹙在一起,低沉的声音里充满恼怒与不悦。 这一瞬间,亦筑被他的口气惹怒了,她悻悻然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请你出去,无论你是搭飞机、乘船……或者你想游泳也不关我的事,总之,请你离开。」话虽如此说,但心已被伤得不再完整了。 克雷连咖啡都没喝,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确定我是很认真的。」亦筑苦涩地道。 克雷没再说什么,便静静地走了出去。 突然,屋内静默了下来,亦筑有种奇怪的错觉,彷佛刚才的情景是出于自己的想像;可是当她再次环顾屋内,发觉四周都已无人,而桌上放置两杯早已冷却的咖啡,她才领悟那不是想像……周遭的沉默像是嘲弄般地紧紧笼罩住她。 以后的数天,亦筑的心情一直非常郁闷。宜安曾以焦虑和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他已经在两天前搭飞机回美国了,这个消息是旅馆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的。」 亦筑点点头,勉强挤出颤抖的笑容。「反正就是这样,一切都已结束了,谢谢你,宜安。」 「不必谢我,除了把自己当成笑柄之外,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如果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那么深的话,就算打死我,我也绝对不会去做那件事……」 「对不起,这全是我惹出来的祸。」 「的确,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宜安的回答相当无礼,但又立刻放弃了他的报复举动,温柔地笑着,「但是我们应该忘记这件事,反正他也没伤害到你,而且人已经走了。」 他停了一会儿,似下定决心地问:「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亦筑感到浑身发热,连忙摇头,「不,没有。」 宜安皱着眉。「对不起,我只是担心,就算我没说好了。」 于是,亦筑又再度过着那种宁静的岛屿生活,她每天的时间都消耗在海边和夜总会的工作上,宜安偶尔会约她出去吃饭,但她一律拒绝。不久之后,他也认为两人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希望,因而放弃了邀请。 宜安的人很好,她也很喜欢他,可是她下定决心,不管是哪个男人,她都不会再跟他们有所牵扯。 合约还未到期,亦筑开始定下心来考虑回台湾的事,在巴哈马工作的期间,她赚了不少钱;所以,回台北后虽得花些时间找工作,但一时之间却不必为钱的事烦心,而且她已开始怀念台北繁乱的交通…… 终于契约到期了,亦筑收拾好东西,又对她住了半年的房间环顾一回,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而向宜安道别比亦筑想像中更困难,送她到机场的宜安,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教亦筑不知如何是好。 在她要进入候机室时,宜安突然将她拉过去吻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亦筑发觉自己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打击,心中满怀歉疚地搭上飞机,她为自己一直未曾发觉这点而自责不已,虽然她早已知道宜安喜欢自己,但却从未想到他放的感情竟比自己想像中还重。 当然,这并不是第一次被男人爱着,但不同的是,这次爱她的男人,是她愿意且想回报的,如果她没有碰到孟克雷的话,也许她会爱上宜安,不过…… 她凝视着机翼下流逝的云朵。心里纳闷着为什么明明有个好机会,自己却要眼睁睁地放弃它?如果在另一个不同的机会或状况下碰到宜安,她也许会成为他的妻子,过一辈子平凡朴实、但却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一回台湾后,她就立即赶到她原本住的那幢大楼,在电话里房东答应租给她一间小公寓。 搬到新住处,她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毛毛雨,心中却有着无限的喜悦,因为她感受到故乡的温馨,把巴哈马全抛诸脑后,那湛蓝的天空、晴朗的阳光,甚至连蔚蓝的海洋,都无法勾起她心底的眷恋。 确定住处后,她打了一通电话给德利,但他已经搬走,而且也未曾留下新地址,她又拨了一通电话给德利的父母,这才惊悸地发现,德利已经离开台湾。她的伯父告诉她,德利在一个星期前到奥地利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而且伯父还不可思议地问:「难道德利没有告诉你吗?」 他们一直以为德利与她很要好,不可能不告诉她,所以要告诉他们二老实情很困难,其实他们像兄妹的亲密关系早已结束,但这还是亦筑第一次感觉到他俩之间竟如此遥远。 那年冬天对亦筑而言,可算是她一生中最漫长、最寒冷的一季,她到处寻找机会,终于让她得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这是因为她遇见一位叫芯如的女郎,说来凑巧,她俩相识于公车上,那时芯如告诉亦筑,圣诞节后将演出话剧的事,因此她约亦筑一同去参加试唱会的面试。 「可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试唱会的事。」亦筑觉得很为难。 芯如笑说:「反正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话剧很有意思,许多小孩子都很喜欢,后台的气氛也很好。」 「那……好吧!我们就去碰碰运气吧!」 「你那双漂亮的美腿,很容易找到工作的,而我的却有如萝卜,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虽然她这么说,但芯如仍然以她那俏丽的脸孔得到了合唱的工作,更令人吃惊的是,在经过两次试唱后,亦筑居然获得了一个小角色,虽然她过去没有演戏经验,但在几次练习之后,她感到很有兴趣,也逐渐能适应环境了,所以亦筑称这段时间为她的转机。 而后,亦筑和芯如共租一间公寓,三餐和家事都分担做,随着进一步的认识,她俩的友情亦逐渐增加;可是,亦筑从未提过孟克雷,甚至连在巴哈马的事情也略过不提。 芯如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很容易坠入情网,但两、三天后就迅速冰结,她目前的男朋友是个大块头,不爱说话,经常以一种敬畏的眼光看着芯如,而芯如有一位已婚的姊姊亦住在附近,这位姊姊经常拜托芯如替她照顾孩子,就算事先未约好,但她俩仍愿意接受这桩差事。 就在春节的前一礼拜,芯如出去买东西,这时她姊姊抱着小文,红着脸出现在门口。 「嗨!我现在必须到医院去。」她对亦筑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我好像又有了,得到医院检查看看,可是带着小文,他会到处乱跑,护士们会很不高兴的,所以,我想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一下?」 「没关系,反正照顾小文也不怎么费事。小文,要不要帮阿姨做午餐?」 小文童稚的点点头,随着亦筑进入屋内。 他的母亲走后,小文一直黏在亦筑身边,抱着一只小布熊在公寓里跑来跑去,快乐地看亦筑做菜。 这时大门的门铃突然响起,亦筑以快活的语调对小文说:「大概是芯如阿姨回来,快去亲亲她,小文。」 亦筑面带微笑打开门,突然间唇边的那抹笑凝结了,因为站在门口的是孟克雷,她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 小文轻轻扯着她的裙子,用很细微的声音问:「阿姨,他是谁?」 亦筑像是要寻找挡箭牌般地把小文抱在胸前,慌乱无措地看着克雷。 克雷看看小文,再看着亦筑问:「我可以进去吗,亦筑?」 亦筑稍微迟疑了一下,但找不出拒绝的藉口,只好无助地向后退,让他进入屋内。 穿着黑色大衣的克雷,打扮得很整齐,他站在那里环顾整个凌乱的房间,在床上有小文的外套和芯如的芭蕾舞鞋,桌上有咖啡和数张散乱的cd,室内的家具看起来很舒适,不过可以看出那都是过时的东西。 「你要喝什么?」小文抱住亦筑的脖子,以童稚的声音问。 闻言,克雷向亦筑微笑,「我可以当这小朋友的伙伴吗?他是长得挺可爱的。」 亦筑露出困惑的神情。「当然,你要喝咖啡吗?」 「柳橙汁!」小文抢着回答,并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亦筑抓起他那可爱的胖嘟嘟小手,亲了一下说:「我知道。」然后看着克雷,征求他的意见。 「那么,请给我一杯咖啡吧!」 亦筑走到小厨房,把小文放在地上,将柳橙汁倒进他的奶瓶内,让他吸吮。克雷则一直凝视亦筑,并伸手解开大衣上的钮扣,把大衣顺手放在椅背上,在他那没有一丝绉褶的黑色西装中,露出了洁白的衬衫。 小文喝完柳橙汁后,就自动到另一个房间看电视。 顿时,厨房只剩下他们两人,亦筑背向着克雷,一面倒咖啡,一面不安地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克雷默然不语,因而使亦筑转过身去,这时克雷正背向她把香烟捻熄,他的脖子有点发红,慢慢地,他转过身子,直直的望着她白皙娇丽的脸庞。 「因为我爱你,所以才到这里来。」他的嗓音变得沙哑,但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变。 亦筑的手颤抖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因此迅速地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 克雷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自他眼中所散发出的脆弱微波,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别想骗我上床,我不会上当的。」亦筑转过身,用惊恐的声音低嚷着。 「我没有这个意思。」克雷的声音很严肃。「这几个月来,我一直不断地与想紧紧拥抱你的念头奋力作战,现在,我虽然面对你,能轻而易举地拥你入怀中,但我不认为这样做就能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的头脑、血液,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你神魂颠倒,虽然很久未曾与你见面,但我仍改变不了对你的爱。」 亦筑背向着克雷,竖耳倾听他的告白,不用说,感动、激动溢满她的胸怀;但是从他说话的口气中,她无法想像他的话是否有撒谎的成分在,因为从认识他开始,她从未听过他那么认真的口气。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爱上你,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我自己也不了解。」克雷苦涩地道。 亦筑缓缓地转向克雷,好像要探索什么似的仔细盯着他的脸,因为她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耳朵。 克雷靠近一步,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腰,但她很快地避开他的双眼,克雷迳自地说:「我甚至非常嫉妒钰扬,他只是个孩子——是我的儿子,但我一看到你对他微笑,我就难以忍受。在见你面之前,我认为你只是个想从十七岁男孩那里骗取金钱,进而想引起我家轩然大波的拜金女人而已。」 「我早就知道你的看法,因为你一直非常露骨地谴责我。」 「可是,在见到你后,不可讳言的,我被你吸引住,对你所具备的女性气质所迷惑,我不得不强烈压抑自己,否则就会发狂地想吻你、要你。我已完全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你所表现出的态度,使我对女人的分析能力完全消失,因为我一直无法相信你会是个诚实的女人,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竭力的想揭露你的真面目,可是我用尽了各种手段,都徒劳无功。在写支票时,我的手不停地颤抖,而当你把支票撕毁时,你不知道我的感受……」 「我知道,你气得快发狂了!」 「那是因为你告诉我价钱已加倍,所以我才会故作姿态的吼叫,其实当时我的心情是欣喜,脑海中浮现各种问题,究竟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完全无法了解、无法掌控,因为若我认同你的言行举止,就等于把我的六法全书抛到窗外去了。」 听了克雷的话,亦筑莞尔地漾出笑容。「反正你的六法全书也没多大用处,丢了就算了。」 克雷双手一紧,完全贴住她的娇躯,望着她那温柔而充满女性魅力的唇角,他的黑眸散发出热情的光芒。「从一开始,我就深深被你吸引,如果是在别种情况下,我会立刻为了要得到你而勇往直前,可是钰扬的事使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我不得不多加考虑。」 「在我的记忆中,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吧!」 克雷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直盯着她。「我曾接近你两、三次,但因为对你的意图还有待进一步了解,所以只好稍作等待。」 「可是,我并没有任何意图。钰扬是个好孩子,我觉得他很孤单寂寞,所以不忍心伤害他,而应付他对我热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保持距离,因为我知道他对我的热情,很快就会冷却下来的。」 「现在我相信这点了,在了解你是个没有任何歪邪意图的人后,我好不容易才劝服我自己,因为我以前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不管什么事,都会有个开始。」亦筑仍保持警戒心,「你总算了解我了,我感到很高兴,不过今天早上我有很多事要做,现在请你出去吧!」 克雷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阴郁地僵立。「难道你没听懂吗?我说我爱你。」 亦筑露出温柔的微笑。「不!我没忘记,你这么说,我觉得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克雷的黑眸立刻瞪得老大,瞳孔中散发出阴森、狂暴的激光。「你只感到受宠若惊?」 「你有些地方很像钰扬。」 听到自己被拿来跟儿子比,克雷更加气愤,脸色也更难看。 亦筑不管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们两人都善于自我欺骗,我想你并不爱我,只是在脑中这么想而已,也许再过几个月,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克雷的手离开她的腰,插入自己的口袋,以免自己会气得失手掐死她。「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以为过几个月后,我就会忘了你?」他眼中流露出狂怒的光芒。 亦筑傲慢地抬起下巴。「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这时大门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走进来的是芯如。 「你回来啦!」亦筑很快地问。 芯如看到克雷时,讶异地张大嘴巴。「这位是?」 亦筑用闷闷的声音将克雷介绍给她时,芯如明显地流露出欣赏的表情,一直好奇地盯着克雷看,她没见过这样有魅力的男人,她以极赞赏的眼光打量他那优雅的体态及高贵的服饰。 小文跑了过来,抱着芯如的腿问:「姨,糖呢?」 「你这淘气的小鬼头,怎么会在姨家呢?」 「妈妈到医院去。」 克雷露出极具吸引力的微笑,对芯如轻声地道:「既然你回来了,我可否请亦筑去见见我母亲?」不等芯如回答,他立刻看向亦筑,彷佛想禁止她发言般,又急急的说:「我母亲想见你。」 亦筑的俏脸蓦然红了起来,迟疑的开口:「对不起,我今天有很多工作。」 「去吧!亦筑,小文我自己照顾就好了。」芯如不知道亦筑不去的真正原因,所以一直怂恿她,同时,她也不赞同地看看亦筑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你最好去换一件衣服,这种工作服哪能穿出去见人啊!」 克雷无法在芯如面前隐藏住那份焦虑的心情。「拜托你,亦筑。」他催促着她。 亦筑没有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房换衣服,她换上绿色的短腰上衣和长裙,外面套了一件衣领有毛、腰部系有皮带的茶色外套,看起来娇美动人。 克雷迅速地看了看亦筑的打扮,露出欣赏的表情,然后对芯如微微一笑,就把亦筑带出了公寓。 而亦筑对于克雷这种奇怪的态度,感到非常忧虑、焦急与疑惑。 克雷并没有带她到他母亲那里,他的车子直驶到阳明山才停下来。 「我必须和你谈一谈。」克雷帮她拉开车门,轻轻地牵着她冰冷的手,走到草地上去。 「我觉得,我和你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亦筑试着抽出她的手,却无效。 「你所说的,正如我想的一样。」他低声地说,并将她拉进樱树的树影下,双手紧紧地环住她,自浓密的睫毛下偷窥她因愤怒而发红的脸蛋。 「我想我们之间的谈话可以暂时结束。」这么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低头寻找她的唇。 他的嘴覆盖上她的唇,把她的抗议声全吞没了,不断的给予激情;亦筑觉得自己的欲望似乎已在他充满热情的唇下被撩起。她不解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从第一次见面后,两人之间就产生了很重的敌意,彼此互相辱骂、伤害,可是当他一碰触自己,顿时又令她感到兴奋与喜悦。 克雷把手插进亦筑的长发中,把她的头往上抬,然后将自己的唇再次粗鲁地掠夺她的唇,粗嘎而模糊不清地低语:「啊……亦筑,我好爱你……」 当他放开她的唇时,亦筑几乎快瘫软了,她急急的喘息着,勉强睁开双眼,叹气道:「好吧!克雷,我已经没有勇气避开你了,虽然以后我绝对会痛恨自己这么做,但我现在却毫无勇气离开你。」她把难过的泪水眨进眼眶内。「你不是要我成为你的情妇吗?我一切听你的。」 克雷以难以捉摸的眼神盯着她。 亦筑愣了一下,原以为他会流露出热情与胜利的骄傲表情,但他却宛如一座石雕像般毫无表情。 「你是说你要无条件地投降了?」 「是的。」亦筑的嘴唇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为什么?」他试着不动声色地问。对于亦筑的「退让」,克雷的内心充满了狂喜,这是否代表亦筑也爱着他? 「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亦筑有些恼羞成怒。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爱我?」 克雷的话有如利刃般刺伤她的心,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是的,我爱你,但是……如果我能不爱你……有多好。」 克雷激动地再度拥紧她,用手抚摸她的秀发。「你以为我会只是要求你做我的情人吗?哦!亲爱的亦筑,你错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希望你不只是做我的情人,更是我的妻子,你懂吗?」 亦筑心中充满感动地偎近他的身躯,但却干涩地吐出沙哑的嗓音:「克雷……克雷,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们还是做情人比较适合。」 「我不懂你的意思。」克雷紧张地抬起她细致苍白的脸蛋。「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 「我们两人的身分那么悬殊,个性又不相容,我绝不可能成为你理想中的妻子,我们根本无法和平相处。」 听完亦筑的解释,克雷紧绷的俊脸逐渐松弛下来,眼中浮着笑意。 「这点是可以改变的,如果发生了什么歧异,我们可以一起沟通解决啊!亦筑,我已经不年轻了,虽然现在发现真爱已经太晚,但我以为永不可能实现的梦竟然真的发生,亦筑,失去这个梦、失去你,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了,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这个担心吗?为什么我要把你留在巴哈马,几个月都没去看你?那是因为我必须了解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否是真的!我冒险的把你留在宜安身边,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会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赌注!」 亦筑的朱唇含着笑意。「你说给我听。」 「宜安具备了一切你所需求的条件,我想他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可靠而理想的丈夫,我那时很恨他的勇气,嫉妒到想一刀刺死他的程度,因为他居然很老实地告诉我他爱你,将与你结婚,而当时我不得不承认,他定能成为一位比我优秀的丈夫。他也说你深深被我吸引,但我却没有把握用rou体上的魅力占有你后,你能成为我的爱情俘虏;而且,我希望你有自由选择的机会,所以才把你留在巴哈马,这一点你能了解吗,亦筑?」 「你以为我会和宜安结婚?」亦筑险些笑出来,没看到他紧张不安的模样实在令她扼腕。 「对!我一天到晚在担心你们是否会结婚,白头发不知多了几根。」 「既然如此,你还是留下我独自离开了。你还真是大方!」亦筑感动之余,忍不住揶揄他几句。 克雷的俊脸泛起微红。「亦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适合你的男人,但无论有多困难,我一定尽力让你得到幸福,我会比以往更爱你,甚至改变自己过去的生活,甚至一切。」 「你很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嘛!孟克雷先生。」亦筑扇动着长睫毛,露出性感的笑容。「或者你是认为我若与宜安结婚,能将你自困境中解救出来是不是?」 「没这回事!如果结果真是如此,我将会痛苦一辈子。」克雷用双手将亦筑的脸捧起。「可是你并没有和他结婚,当我知道你回台湾时,我就知道自己还有机会。」 「你和我一样,仍抱有许多疑问,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不可能相处得很好。」 克雷重重地吻着亦筑,力道之大,使她柔软的唇隐隐作痛。「我们彼此相爱,只要有爱就能解决许多问题。」 亦筑扭动身体,挣脱了他的手,她一边大步走向车子,一边回头喊:「我不能和你结婚,克雷。」 克雷追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将她转过身来,就像刚才一样热烈地吻着她。「不!你要和我结婚,我们现在就去告诉我母亲,她人刚好在台湾。」 他放开她,两人并肩向车子走去,亦筑不断地反覆说:「不行,克雷,我不能、也不愿意嫁给你。」 「不!你一定要和我结婚,亦筑。」 「克雷,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能——」 「你又要我吻你吗?」克雷转过头来,带着淘气的笑容向她眨眼。 从来不知道克雷也会有如此轻松的一面,亦筑一时有点看傻了;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速度,她脸上的表情是混杂了爱恋与顽皮。 「我不能和你结婚,克雷。」她喊。 「不!你只能嫁给我!我一定要和你结婚!」克雷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亦筑望着他刚毅的俊脸,不禁绽放出最真、最美的笑颜。 当然啦!他俩的结果就如克雷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俩一定要结婚,而且要白头偕老。 后记 俞怜司 嗨!如果各位读者有耐性读完整本小说,就会看到这篇兴奋得快要不知所云的后记了,那么怜司更是可以蒙着棉被偷笑了。(呵呵呵……) 没错!我是飞象的新人,笔名是俞怜司。或许大家会觉得我的作品有些陌生、生涩,连题材都不是当下所流行的,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怜司。 因为地缘关系,怜司对飞象文化出版社特别有好感,所以怜司将第一部作品交给了飞象,相信这本小说会以最完美的面目呈现在大家面前── 哇!「后记」果真非常难写,以前看到前辈在后记中抱怨,怜司还暗暗奇怪,十万字的小说都写出来了,怎么会被短短的几百字给难倒呢? 现在怜司总算是幸福地给它小小的体会到了。好幸福哦! 如果大家有心创作,喜欢创作的话,别犹豫了,立刻把手中的作品寄给飞象吧! 因为飞象是一个温暖、有人情味的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