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小娘子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为了方便,青翎也穿的男装,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雌雄不分的时候,青翎又自小跟青翧到处跑,穿上男装,活脱脱就是一小子,伙计根本没瞧出来,才招揽他们,却正中青翎的下怀,正愁不知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呢,听伙计一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进门跟胡记差不多,高高的柜台,上头刻着一个大大的当字,旁边却有个门儿,伙计引着他们穿过去,青翎不禁愣了愣,外头瞧着门面不大,里头却别有洞天,是相连的两个铺子,这边儿是当铺,过了门就是古董店。青翎暗道这老板还真会做生意。 伙计是见这几位小爷衣着不俗,猜着是哪府里的公子哥出来逛街景儿来了,这些公子少爷们可是大主顾,别看年纪小,手里的银子却不少,使唤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是地道的肥羊,反倒是对衣着寻常的青翎没怎么在意。 不想,进来之后其他几位自己看好的小爷倒不见有什么兴致,反倒这位衣着平常年纪最小的,兴致勃勃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立马知道这位才是正主儿,忙上前:「这位小公子您这边儿瞧,这边儿有个稀罕物件儿。」 说着指了指架子,青翎看了一眼不禁暗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鲁班锁吗,现代时候自己都玩烂了的东西,自己曾经拆组过二十四根鲁班锁,这个才是六根儿而已,有什么稀罕。 伙计见她脸色不禁道:「小公子别瞧这个简单,想拆开可难着呢,再锁到一起更难。」 青翎还没说话儿,就听嗤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我来拆。」话音刚落,就从外头跑进来个男孩儿,个头比青翎矮半头,跟青翧差不多高,年纪也是十岁左右,穿着的异常鲜亮,大红的袍子,前胸的团花寿字牡丹,绣工异常静美,头上戴的紫金冠上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明晃晃照人的眼,当真是富贵张扬,一张小脸长得倒白嫩,圆嘟嘟的异常可爱,只不过说话的态度,可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过来二话没说就从伙计手里抢了鲁班锁去,又是抽又是拔的开始鼓捣,这小子一上手,青翎就知道是个外行,拆鲁班锁哪有他这样的胡来的,得按部就班的来。 正想提醒他,不想这小子是个躁性子,没拆开,觉得丢了面子,恼了起来,呼喝了一声,从外头进来个大汉,这小子把手里的鲁班锁递给他:「把这个给我弄开。」 那汉子应了一声,接在手里,直接用力一捏,就听咔嚓嚓,好好一个鲁班锁顿时成了碎木头。 伙计一惊:「你,你怎么弄坏了,你得赔……」 那小子却也不耍赖:「赔就赔你嚷嚷什么。」跟旁边的汉子道:「给他银子。」 汉子拿出一颗银锭子丢给伙计:「这些够了吧。」 伙计眼睛一亮,顿时起了贪心:「这位小公子您逗小的呢,这可是稀罕东西,这一两银子门儿没有,您打发要饭花子呢。」 男孩儿看了他一眼:「不够,那小爷就砸了你的黑店。」 伙计还要理论,从后头走出来个六十多的老头儿,躬身作揖:「这位小爷,伙计不懂事儿,得罪,得罪了,这算什么好东西啊,就当小的送给小爷的。」说着忙把一两银子还给了大汉。 不想小男孩子却不依,拿过来,丢在桌子上:「我弄坏了你的东西,自然要赔的,不要,我也砸了你铺子,下次有这样的玩意儿记着给我留着,爷就不信拆不开。」撂下话气哼哼的走了。 陆敬澜拉着青翎的手:「咱们也走吧。」 伙计一见大买卖没成,忙道:「掌柜的刚那小子明明是条大鱼,怎么您倒放走了,那小子就是吹牛罢了,敢砸咱宝通当的铺子,借他几个狗胆儿。」 掌柜的脸都青了,抬腿就是一脚:「咱们这行最要紧就是眼力,你的眼珠子长脚底板上了,你没瞧见刚那位的衣裳是什么料子,那是蜀锦,你以为咱们大周有几个能穿身上的,不长眼的东西,刚那位十有八九是安乐王,你敢讹他的银子,我看你是屁股门拔罐子作死呢。」 小伙计一听安乐王三个字,吓得腿一软,堆乎在地上起不来了。 老掌柜摇摇头,亏了自己反应快,不然估摸明儿京城就没宝通当的字号了,越想越气,指着伙计:「你,赶紧给我收拾铺盖卷滚蛋,宝通当留不起你这样的伙计。」 伙计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虽觉冤枉也没辙儿,灰溜溜的下去收拾铺盖去了。 青翎几个出来,顺着街往前走,陆敬澜侧头跟青翎道:「刚才那位应该是安乐王。」 青翎也正琢磨呢,虽早听娘说过京城里纨绔子弟众多,可像刚才那小子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估摸也没几个,不,不应该说不讲理,这位安乐王别看霸道,做事儿还算收敛,只要不招惹他就成,说白了,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罢了。这种熊孩子就欠收拾,只不过以他的地位,能收拾他的恐怕没几个。 听见陆敬澜的话,青翎颇有些意外:「敬澜哥哥没见过安乐王吗?」以陆家的地位,不可能吧。 第2章 陆敬澜摇摇头:「之前我身子不好,院子都极少出,哪可能见过安乐王,只是听说过罢了,刚见那位的脾气秉性,猜着是他。」 子盛点头:「可不就是他吗,我可是见过这位,上次跟青羿出来,正好遇上他,不知这位发什么性子,非说人家那唱戏的小旦不男不女的,生生的把人家戏园子砸了个稀巴烂,还跳上戏台抓着那个小旦叫人家以后不许唱旦角,真叫人哭笑不得。」 青翎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还真是翟爷爷那句话,这安乐王就是个混世魔王,真不知以后长大了,还会干出什么荒唐事儿呢。 忽想起一件事儿,看了大哥跟表哥一眼,看来这俩没少出来,戏园子常去,那么前头的花街呢? 刚走出成贤街,远远就听见软糯的昆腔和着丝竹,若隐若现的飘过来,直往人耳朵里头钻,听得人骨头都能酥了。 青翎下意识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三个大男孩,大哥跟表哥有些不自在,眼睛一个劲儿往那边儿瞟,仔细瞧,耳朵根子都有些红,果然食色性也,男人只要长大就开始有色心了。 倒是陆敬澜没什么变化,目光往那边儿扫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就不知是不是故意装的了。 见小丫头看着自己,陆敬澜不禁道:「小翎儿这么瞧我做什么?」 青翎故作不知的指了指那边儿:「那边儿也有戏园子吗?听着像是有唱戏的声儿,好像跟我们哪儿唱的不一样,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吧。」 青翎一句话,三人同时出声:「不行。」 青翎无辜的眨眨眼:「为什么不行?戏园子不就是看戏的吗?」 表哥跟大哥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跟青翎解释,憋得的脸红脖子粗的,最后只得看向陆敬澜,奢望他能说点儿什么混过去。 陆敬澜咳嗽了一声:「小翎儿,那边儿不是戏园子,那个,是……总之不是看戏的地方,你若喜欢听这样的曲子,我家养着几个唱南曲儿的,回头我叫她们唱给你听,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先生哪儿吧。」 拉着青翎快步过了花街的胡同口。 三个大男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青翎忽觉好笑,不过,从大哥跟表哥的表现来看,可有些不妙,无论是大哥还是表哥,青翎都不希望他们来这种地方。 大哥还没成亲呢,表哥更是自己的姐夫,这种地方要是来习惯了,以后便成了亲,夫妻也和美不了,可这种事儿自己拦也拦不住,劝,自己怎么劝,真叫人伤脑筋…… 青翎从严先生哪儿借了一摞书,足有十几册,先生倒是极大方,还嘱咐青翎看完了就来换,让青翎有种到了图书馆的错觉。 先生的书斋青翎也极喜欢,是个临河的两进小院,布置的颇简单,却有种返璞归真的味道,是先生的风格。 其实有满满的藏书,便再简陋的地方也会溢满书香,青翎虽不像古代人一样变态的崇拜读书人,但对于像严先生这样的人,也极佩服。 想来以先生的才学与人脉,若想当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先生却无心仕途,虽受陆家老太爷请托,当了陆家的西席,骨子却仍是闲云野鹤一样的人,不慕名利,不贪金银,不羡锦衣玉食的生活,唯有这满室书香。 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或许严先生正是以这种方式归隐,他是一位真正的隐士。 青翎这么说的时候,敬澜笑道:「怪不得先生喜欢你,你果然知道先生的心思,先生常说一句话,愿做田舍翁,不慕天子堂,当年万岁爷曾招先生进宫任弘文馆侍讲,先生说家有老母病卧在床,百善孝为先,当先伺候老母,万岁爷这才作罢放了先生出来,先生的母亲亡故之后,先生便寄情山水,四处为家,之所以进陆府当西席,是当年欠了我祖父一个人情。」 青翎点点头,怪不得呢,自己就说严先生的性子不像个会当西席的。 敬澜瞧了她一会儿,小声问:「我给你捎去的书可瞧了?」 青翎目光闪了闪:「那个,赶上家里头忙,没得空看书,收起来了,等回头再底细瞧。」 敬澜脸色微黯,青翎生怕他又问起这些,忙岔开话题:「怎么没瞧见长寿?」 敬澜:「我嫌他爱说话闹得慌,给他换了个差事。」 青翎看向外头车辕上一脸敦厚的小子,暗道怪不得这次不见长寿呢。 敬澜:「外头的叫长福,先头叫多福,听你说长寿长福好,就给他改了。」 青翎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当初不过是不想得罪长寿罢了,长寿的表情明明不乐意改名,所以才顺着说了一句,不想陆敬澜倒当真了,看来自己以后真要慎言才行。 陆敬澜瞧了眼旁边的书:「你瞧这些是为了你家新开的买卖吗?」 青翎侧头侧头看着他:「虽说有掌柜的,铺子毕竟是我家的,便不精,至少要知道个大概,以免被人糊弄了去,而且,这些我也喜欢,怪有意思的。」 第3章 青翎知道这里大多数人都瞧不起商户,认为商人唯利是图,满身铜臭,尤其像陆家这样的世族,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跟商人打交道的,所以她这么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陆敬澜,她胡家虽是地主,以后更是商户,所以要划清界限请趁早。 可陆敬澜仿佛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似的,点点头:「每日里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寻些你喜欢的事情做才好,今儿时候晚了,回头咱们去珍宝斋瞧瞧,它家的宝贝多,保准你喜欢。」 青翎眼睛都亮了,她早扫听过了,珍宝斋是京里有名的大买卖,古玩字画,珍宝玉器……应有尽有,若能去逛逛,也算长了见识,因心里实在想去,便没舍得拒绝,嗯了一声。 陆敬澜见她点头,顿觉心中欢喜,只她不一味推拒自己就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从成贤街头上过的时候,又听见了丝竹声,青翎见大哥跟表哥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心里不免叹息,莫非男人都是色鬼,怎么瞧着陆敬澜没动呢,难道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连女色都不喜了,怎么可能吗,这貌似是男人的本能。 马车停在翟府门前,陆敬澜先跳下车,伸手要扶青翎,青翎笑着摇摇头:「敬澜哥哥忘了吗,我是胡家的野丫头吗,哪用扶。」一窜就跳了下来。 陆敬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回瞧她比之前文静了许多,便忘了她之前的顽皮劲儿。 天色不早,陆敬澜怕家里担心,便没进去,跟青翎说了几句话,才去了。 翟子盛在青羿耳边小声道:「瞧见没,我猜的原不错,敬澜对翎儿可不一般呢,瞧刚才那依依不舍的劲头,恨不能住我家呢。」 青羿嗤一声笑了:「你算了吧,小翎儿才多大,再说,便找婆家也不找陆家这样儿的。」 翟子盛:「你什么意思,听你的话音儿,还瞧不上人陆家怎么着?」 青羿不想谈这个话题,根本没影儿的事吗,更何况,自己说的也不错,陆家瞧着热闹,里头着实乱的紧,这要是嫁进去能有消停日子过吗,青羿可不觉得自己妹子配不上陆家,在他眼里,天下能配上自己妹子的男人根本没有,子盛都勉强,若不是瞧出青羽喜欢,以爹娘的秉性,这门亲事必然成不了的。 如今成了却也保不齐以后有什么事儿呢,毕竟他们这个舅母可不是个省事儿的,别听嘴里说的亲近,对他们胡家从心里瞧不上,将来青羽嫁过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想着,不禁戳了旁边的子盛一下,小声道:「你要是去了成贤街那边儿找乐子,就别怪我跟你翻脸。」 子盛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好奇那个头牌潘玉儿生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外头可都说她艳色倾国,勾魂摄魄。」 青羿瞪了他一眼:「你若再提,等我回去就跟青羽说。」 子盛吓坏了忙道:「别,别介啊,咱们兄弟不就是说笑话呢吗,你怎么就当真了呢,你可千万别跟青羽提这些有的没的,回头她认了实,不理我,可怎么办。」 青羿:「那就得瞧你的表现了,你可别忘了,我先是青羽的大哥才是你的表弟。」撂下话迈步进去了。 子盛咕哝了一句,这发小跟大舅哥要是一个人,着实麻烦的紧,说话都得小心着,免得传过去,摸着鼻子跟了进去。 三人先到赵氏这儿来回话,也好让赵氏放心,一进院三人就愣住了,虽说已近了晌午,日头也好,到底是冬底下,在外头站的时候长了,也是冷飕飕的,更别提这些小丫头都穿的极为单薄了,一个个冻得直哆嗦,却仍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赵婆婆说府里的规矩,想来府里新买进来的丫头。 青翎目光扫了一圈,顿觉不妙,像翟家这样的宅门,添几个丫头本来是件挺平常的事儿,可着丫头的姿色过于出色就不对劲儿了。 青翎一来舅舅家就注意到了,舅母治家如何不知道,却在杜绝某些事儿上颇下功夫,例如自己来了这些天,无论是在舅母跟前儿,还是在舅舅跟前儿,从没见过一个平头正脸的丫头,能到跟前儿伺候的丫头,按理说容貌端正是必须的,可翟家却并非如此,要说丑也不至于,要说好看,真是一个都找不出来,都是平平常常的。 可见舅母是防着舅舅瞧上丫头收房呢,夫妻走到这份上,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还过个什么意思。 只不过这是长辈的事儿,也轮不上自己一个小辈的论短长,但这样的舅母忽然选了这么几个漂亮丫头是为什么?青翎可不信这些丫头是给舅舅物色的,如果不是舅舅,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青翎下意识看了表哥一眼,子盛这时候倒表现的颇好,看都没看这些丫头就进屋去了,青羿跟青翎也跟了进去,给舅母问安。 赵氏笑道:「还行什么礼啊,翎丫头快过来,跟舅母说说先生的书斋好不好?可逛了京城的景儿吗?比你们安平县如何?」 第4章 青翎:「先生的书斋极好,满满的一屋子藏书,我们是从成贤街过去的,逛了一家古董店,瞧着时候不早就赶着走了,瞧舅母说的,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我们安平县哪能跟京城比呢。」 赵氏点点头:「这倒是,京城繁华帝哪是别处能比的。」给青翎几句话儿说的高兴了:「翎丫头我瞧你身边就一个丫头也太少了些,只怕使唤不过来,今儿府里正买丫头,不如你挑一个搁在身边儿伺候着,舅母也能放心些。」 青翎心里暗喜,开口道:「舅母买丫头自是身边的人不够使唤了,翎儿是乡下丫头,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伺候,还是舅母留着吧。」 赵氏:「你别跟我客气,这里可是你亲娘舅家,来了这儿就到家了,你只管挑去。」 青翎推辞不过才道:「那翎儿谢舅母了。」走出去牵了个小丫头进来,说是小丫头,哪一个都得十五往上了,估摸这样姿色的丫头比一般丫头要贵的多,毕竟这样的丫头若是卖到青楼一定不愁销路。 而舅母买的这些丫头,不用想也知道是给表哥准备的,可见多不喜欢大姐,这刚定亲才多少日子,就张罗着往屋里塞人了,这不明明白白的添堵吗。 表哥才多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没人勾搭都保不齐有别的心思,更何况,这么几个漂亮大丫头天天在跟前儿晃了,就算无心,早晚也得有意。 而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大姐剔除最有可能的情敌,便是青翎挑过来的这个丫头…… 青翎挑的丫头不是几人里姿色最出挑的,却天生有股子叫人怜惜的柔弱,站在哪儿不抬头,一点儿都不太惹眼,但青翎直觉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杀伤力更大,尤其表哥这种明明没长大却喜欢硬冲男子汉的类型。 不是说表哥没脑子,而是习惯性保护弱小,当然这是美德,但在男女关系上可就难说了,或许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保护弱小,可护着护着就不好说了,尤其对方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这种保护想不变质都不可能。 再不能杜绝所有女人接近表哥的时候,青翎只能挑最不好对付的,这种柔弱型的女人,一旦沾上这辈子都甭想抖落下来。 赵氏也是临时起意,等青翎真出去挑的时候,心里便有些后悔起来,生怕她挑上最出挑的,坏了自己的事儿,见她挑了个最不起眼的才放了心。 这丫头是后来凑数买的,人牙子统共带了十个丫头过来,赵氏挑了半天才挑了三个出来,想着单数不吉利,怎么也得凑个双,便又买了一个,就是青翎领进来的这个。 年纪最小,还不到十四,这一点儿上赵氏就不满意,子盛眼瞅就十六了,找个十四的丫头在房里到底是谁伺候谁啊,自己儿子的性子当娘的最清楚,子盛一贯对跟前儿的人宽宥,小厮还罢了,横竖有规矩管着,可房里的丫头要是太宠了,不定什么样儿呢,故此,头一样就得年龄大些,懂事儿也解风情。更何况这丫头太瘦,瞧着就不像个好生养的。 正不满意呢,不想青翎却挑了她,赵氏笑道:「翎丫头倒是会挑人,这个年纪虽虽小,瞧着却稳当,给你使唤着正好。」说着看向那丫头:「往后你就跟着二姑娘吧,记得好生伺候着,若有闪失,可饶不得你。」 那丫头忙低声应诺,悄悄看了青翎一眼,却正对上青翎打量的目光,青翎倒是微愣了一下,这丫头瞧着瘦瘦弱弱的,目光却格外清亮,跟外头那三个不大一样。 小丫头见青翎瞧她,忙低下头。丫头挑了,也不好再待着,青翎兄妹告退出来,子盛本想跟出来,却给他娘唤住了。 兄妹俩一路无话,一直到进了他们住的小院,青羿这才一拉青翎往自己屋里去了,青翎都没来得及安置新挑的丫头,只得把她交给小满。 一进屋,青羿就把二斗跟福子都赶了出去,关上门拉着青翎:「小翎儿你说舅母好端端买这几个丫头是为什么?」 青翎看了他一会儿:「大哥这话问奇怪,舅舅家府邸这么大,买几个丫头有什么新鲜的?」 青羿直跺脚:「你这丫头就别跟我装蒜了,我不信你没瞧出来,舅母这几个丫头根本就是给子盛买的,寻常的使唤丫头谁家买这样妖里妖气的。」 青翎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我以为大哥会说那几个丫头好看呢。」 青羿:「你就别逗你大哥了,大哥又不傻,难道连好歹都分不清吗,这几个丫头越好看才越麻烦呢,青羽跟子盛虽说过了定,到底没过门呢,等到真正成亲,怎么也得三年,舅母把这么几个漂亮丫头搁子盛身边儿,一会儿半会儿的兴许还成,日子长了,指定要出事儿,回头要是生出孩子来,青羽这没过门就成后娘了,往后还有消停日子吗。」 青翎叹了口气:「大哥你觉得咱们俩谁能拦住舅母?」 青羿摇摇头。 青翎:「这就是了,既然拦不住,干着急有什么用?」 第5章 青羿:「那依着你说,就只能眼瞅着青羽吃哑巴亏不成。」 青翎:「大哥别着急,咱们拦不住,却有能拦住的,当初爹娘顾虑舅母的性情,本不想应下这门亲事,是舅舅一再说不会歪带了大姐,娘才应了的。」 青羿顿时明白过来:「对啊,我去找舅舅。」说着就要往外跑,青翎急忙拉住他:「大哥可不能去。」 青羿:「我不去谁去。」 青翎:「大哥若去了,回头被舅母知道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舅母可不是心怀宽大之人,这件事得表哥去才好。」 青羿皱眉:「往他跟前儿送美人儿,他心里巴不得呢,还能自己往外推不成。」 青翎:「若表哥还念着大姐的情分,必会推拒,若他有这样的心思,那这门亲事还是早早退了的好,还没成亲就惦记着别人,等成了亲还不知要纳多少房小妾呢,你也不用说别的,只提一句大姐,剩下的就让表哥自己瞧着办。」 青羿也觉这个法子好:「那我现在就去找子盛。」 等大哥出去,青翎坐在炕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忽觉还是不长大的好,长大了,烦恼就会层出不穷,大姐这刚定亲麻烦就来了,舅母着实不厚道,大姐这还没过门,就暗里使这样的阴招儿,将来大姐嫁过来,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等这次回家,无论如何也要跟娘好好说说,就冲舅母这个婆婆,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这门亲事。 一出门就瞧见小满正站在廊下跟那丫头说话呢:「你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儿?多大了?会打什么样儿的络子?会不会翻花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当找了个玩伴呢。 青翎哭笑不得,小满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少,有什么说什么,成天除了吃就是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儿心,倒是那丫头答话颇有章法:「之前是随便起的名儿叫桃花,我是正月里的生日,过了年正好十四,寻常式样的络子都会打,翻花绳也会一些,只是翻不好。」 听见小满还要问,青翎忙走了过去,再让小满问下去,不定连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放不放屁都要问出来了。 桃花见了青翎忙行礼:「姑娘。」 青翎点点头:「蒙舅母下赐,往后你就在我跟前儿吧。」撂下话就进屋了,青翎可不想跟这丫头多说什么,要她过来就是为了给大姐除去一个隐形的情敌罢了,可不是真为了要个使唤丫头。 只不过,没两天青翎对这丫头的印象就改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想歪了,这丫头别看长了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人倒还踏实稳妥,尤其心里比小满有路数,才两天就把小满手里的活儿差不多都接了过来,人也极伶俐,青翎若觉口渴,茶就恰好递到了手上,若想写字,笔墨纸砚便已准备妥当,甚至青翎每天看的书,看到哪一页她都会记着,等下回青翎看的时候,都不用自己翻,递过来便正是自己瞧得那页。 手更巧,梳头,针线,打络子,都做的极好,更难得是不多说不少道的,颠覆了青翎先开头的想法儿,或许日子还短,往后瞧瞧吧,要是她果真是这个性子,等自己回家的时候就跟舅母要了她去,这丫头使唤起来太顺手了,给她伺候了两天,青翎就有些离不开了。 而跟桃花一起买进来的那三个丫头,因舅舅发了顿脾气,最终没送到表哥屋里,而是留在了舅母跟前儿,青翎估计以舅母的防心,过不了多少日子,这几个丫头就得发落出去,毕竟比起给表哥找女人,舅舅比较要紧。 在舅舅家才住了几天,青翎就觉着心累,哪儿哪儿都得动心眼儿,真不如在家待着省心,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家去,想起家里的青青,青翎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正想着就听桃花道:「给大少爷表少爷陆少爷请安。」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自己统共来了没几天,陆敬澜就来了三回,第一回去了严先生哪儿,前儿过来跟自己说了半天话,今儿怎么又来了,心里不乐意,脸上却不好露出来,毕竟还挂着亲戚的名儿呢,不好太冷落。 而且,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敬澜每次来都跟自己好声好气的说话儿,不是送吃的就是送书,要不就是新鲜玩意,自己哪好意思倔人家,只得迎着进来叫了声敬澜哥哥。 陆敬澜心里哪会不知道这丫头不待见自己,在胡家的时候,大概因为自己身子不好,这丫头可怜自己,才会对自己多加看顾,如今是恨不能跟自己划清界限呢。 陆敬澜心里也明白青翎是不喜陆家,自己也不喜欢陆家,虽是世族之家却少了胡家那种让人从心里温暖的人情味儿,自己只在胡家住了几个月便念念不忘,更何况青翎是生在胡家长在胡家,怎会喜欢陆家这样冰冷腐朽的家族。 但自己就是想见她,以前她在安平县的时候,自己想见见不着,如今好容易来京了,又跟自己这样近,哪能忍得住不来,对于这丫头的不待见,敬澜只做不知,跟青翎道:「上次不说去珍宝斋吗,不如今儿去吧。」 第6章 青羿子盛是恨不能天天往外跑的,听见敬澜的提议立马来了精神,怂恿青翎:「那珍宝斋好东西多着呢,咱们今儿去瞧瞧,也长长见识。」 青翎忍不住白了他们俩一眼:「舅母若问起来怎么说?难不成还拿严先生当幌子。」 敬澜:「这倒不用,过些日子是我祖父的寿辰,我正想去珍宝斋是想给祖父选一样寿礼,你们帮我参谋。」 青翎真佩服陆敬澜了,这样蹩脚的借口都想得出来,像陆家老太爷那个级别的老寿星,儿孙的寿礼早就不注重贵重稀罕了,要的就是一份孝心罢了,尤其陆敬澜这个最看重的孙子,便送再稀罕的物件儿,只怕还比不上他亲手写一副祝寿联让老人家欢喜。 不过他一提给他爷爷买寿礼,自己就不好说什么了,表哥找人回了赵氏,几人出门奔着珍宝斋去了不提。 且说赵氏,等儿子跟前的小厮走了,才跟赵婆子道:「上回我说陆家少爷瞧上青翎这丫头了,你还说我多想了,你瞧瞧如今,这丫头统共才来了几天,陆家少爷可是已经登了咱们府上三回了,次次都是冲这丫头来的,不是陪着出去,就是送东西说话儿,若不是瞧上了,哪会这样勤。」 赵婆子:「可也是,前儿陆少爷来的时候,我正好去二姑娘哪儿送东西,可是瞧了个满眼儿,陆少爷对二姑娘真真是不一般,倒是二姑娘瞧着没那意思。」 赵氏道:「这丫头如今年纪小,还不知事儿呢,等过两年再瞧,我就不信凭陆家这样的宅门,这丫头还能没心思。」 赵婆子:「过两年,陆家少爷可就十八了,哪还等的到那时候,早定了亲事,便二姑娘回过味儿来也晚了,更何况,陆家那边儿不点头,光陆家少爷对她好有什么用,小姐放心吧,这事儿成不了。」 赵氏被她说破心思,忽想起自己到底是当舅母的,这么着不好,咳嗽一声:「我可不是盼着外甥女不好,是怕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外甥女嫁过去受委屈,要我说,这高门大户的人家最好别攀,攀上了也不一定能落上好儿,何苦染这一水呢。」 赵婆子忙道:「小姐说的是,您是为了二姑娘好,不想姑娘往后受委屈。」 赵氏道;「说起这个,我又想起子盛,你说这小子可是中了什么魔,跟前儿连个丫头都不要,硬是去找他爹闹了一通,老爷那个脾气,别瞧着平日里涵养好,一沾上大姑姐儿那家子,生生就变了个人,那天一进来就沉着脸质问我,外甥女还没过门儿就给子盛安排丫头,到底按的什么心思?是不是从一开头就不乐意这门亲事?是瞧不上他外甥女还是瞧不上大姑姐儿?急赤白脸根本不容人说话,倒叫我一句都答不上来,只得把这几个丫头留在我跟前儿,可留在眼前儿,我这心里又不踏实,你给我盯紧着点儿,别回头跟那几个狐媚子一样,惦记上老爷的账。」 说着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啊,真真没一件儿顺心的事儿……」 珍宝斋也在成贤街上,把着角的一处铺子,对面走不远就是国子监的门楼子,地势比宝通当还好,门前洒扫的异常干净,有个青衣伙计立在外头。 青翎看了看不大起眼的门面,忽然发现越是大买卖,门面反倒越寻常,若不是上头有招牌,青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珍宝斋。 主顾不多,门前却停着一辆颇熟悉的马车,怪不得路过的行人都绕着走呢,在京里能在马车上镶嵌整片玻璃窗的也只有一位了,还真是冤家路窄,怎又碰上这熊孩子了。 好在不像上回一样,带着众多侍卫,只有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前守着,却也弄得门上的伙计战战兢兢的。 青翎下意识看了敬澜一眼,大哥跟表哥刚才路过戏园子的时候,一听见说今儿唱白蛇传就挪不动了,说他们眼光不好,给陆家老太爷选寿礼是大事,跟着来了也是添乱,不如就在戏园子等他们。 陆敬澜本来就巴不得跟青翎独处,奈何如今青翎在翟家住着,两人男女有别,若单约青翎出来,一是不妥当,二一个这丫头也必定不会出来,故此只能每次都捎带着子盛青羿。 如今两人想看戏,正合了敬澜的心思,哪有不应的,撂下两人跟青翎走了,本想着在珍宝斋里多待一会儿,却不想又遇上了安乐王,这是个大麻烦,可来都来了,若走又实在舍不得,毕竟跟青翎难得独处。 转念一想,安乐王在就在,跟自己和青翎有甚干系,便笑了笑:「咱们进去吧。」拉着青翎往里走,伙计迎了上来,认出陆敬澜,愣了愣忙道:「这不是三少爷吗,哎呦,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快着里头请,外头可冷呢。」 伙计一嗓子里头得了信儿,两人刚进去,一个五十上下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迎了出来,有些瘦干,脸上挂着笑,一看就极为精明,开口道:「我刚还说这小子冻糊涂了,连三少爷都能认错,没想到还真是三少爷,三少爷可真是我们这儿的稀客。」 第7章 陆敬澜点点头:「二掌柜有日子不见,您这身子骨瞧着倒硬朗。」 二掌柜嘿嘿笑着:「劳三少爷动问,还算过得去,倒是三少爷您,听见说大好了,我们大掌柜前儿还说过府给您请安呢,不想三少爷今儿就来了,您这瞧着可比上回精神多了,可见是福星庇佑,得了大安康。」 陆敬澜点点头:「承蒙吉言,大掌柜呢,怎么不见?」 二掌柜目光闪了闪,低声道:「不瞒三少爷,今儿一早安乐王就来了,说要找玩意,拿了几样出来都不满意,大掌柜无奈只得陪着去后头库里瞧去了。」 二掌柜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不满的声音:「不都说你这珍宝斋什么好东西都有吗,怎么找个玩意都这么难,我瞧你这招牌还是砸了的好。」 青翎嘴角抽了抽,心说这熊孩子还真是欠揍,找不到可心的玩意儿就要砸人家的招牌,上回在宝通当也差点砸了人的店呢,合着这位天天出来就是为了找事儿的,怪不得这些铺子的掌柜见了他都跟看见瘟神似的,得罪不起,还得小心伺候着,实在为难了。 二掌柜听见声儿,脸色变了变,忙道:「我们大掌柜前儿得了好茶,三少爷您是行家,给品评品评,您二位这边儿请。」说着引着两人往旁边的屋里请。 陆敬澜自是知道二掌柜这是找借口让自己避开安乐王,便牵着青翎刚要进去,不想安乐王却已经出来了,瞥见他们,几步跑过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指着青翎:「那天在宝通当吹牛说会拆鲁班球的是不是你?」 青翎看着他不知这熊孩子要做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应付?熊孩子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鲁班球:「你拆这个我瞧瞧,可着珍宝斋的库房转悠了三圈,才找到这么一个。」 青翎看了眼他手里的鲁班球,显然比上回宝通当那个精致了许多,黑黝黝的木料,离的近了有股子淡淡的檀香飘过来,想来被人把玩的日子长了,木头上头裹了一层油亮润泽的包浆,呈现出一种类似玉石的光泽,可见有年头了。 青翎不想惹麻烦,便道:「你说的不差,那天我是吹牛,我不会拆鲁班球。」撂下话就要往里走,熊孩子却不干了:「你别哄我,你要是不把这个拆了,我今天就把珍宝斋的买卖砸了,让你们什么都买不到。」 青翎真想把这小子按在地上狠揍一顿,太他娘欠管教了,动不动就要砸人家的买卖,以后长大了还了得,不过还是有理智,眼前的熊孩子再欠揍,自己也不能动手,除非自己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青翎拉了拉陆敬澜:「敬澜哥哥,看起来今儿挑不成寿礼了,咱们改天再来吧。」 陆敬澜点点头,刚要跟掌柜的告辞,后头的大掌柜吓的魂儿都没了,几步过来:「三,三少爷,这位小少爷,您二位可不能走啊。」安乐王是什么人啊,说要砸铺子就真会砸,虽说这位王爷闯了祸之后,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可他珍宝斋不成啊,珍宝斋经营有上百年了,铺子里存的好些宝贝可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之宝,这要是让安乐王给砸了,便赔再多银子也没用啊。 病急乱投医,忙着拦下了青翎,虽说不知这位眼生的小少爷跟陆家是什么关系,又怎么跟安乐王认识的,既然这位说过能拆开鲁班锁,怎么也得试试,要是这么走了,安乐王的性子起来,珍宝斋可就毁了,自己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这位小公子,您只您拆了这鲁班球,今儿您挑的东西,都算珍宝斋的。」 青翎愣了愣,倒不是想占珍宝斋这个便宜,而是这珍宝斋一看就是百年老字号,这样的古董店宝贝必然少不了,真让这熊孩子给砸了,着实有些暴殄天物,尤其还是为了一个鲁班球,简直荒唐。 陆敬澜低头在她耳边道:「翎儿可会拆这个?」 青翎点点头,看了那熊孩子一眼:「这鲁班球我倒是真会拆,可我跟珍宝斋无亲无故的,你砸珍宝斋跟我什么干系?我帮你拆了有我什么好处?」 大概从没有人跟他讲过条件,熊孩子愣了愣:「那你说要什么好处,是不是要银子?多少?一百两够不够?」 熊孩子的印象里,自己闯了祸都是用银子摆平的,便认定人人都爱银子,这话原不假,青翎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也爱银子,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拆个鲁班锁罢了,要是从这熊孩子手里拿了一百两银子,自己成什么人了,遂摇了摇头。 熊孩子着急了:「不要银子,那你要什么?」 青翎:「如果我拆了你手里的鲁班锁,你得保证从今以后不许动不动就砸人家的买卖,如何?」 熊孩子眼珠转了转:「行,你拆吧,如果你真能把我手里的鲁班锁拆了,我保证以后都不砸人家的买卖,不过,你得完好的拆了,像我上回巴图那样砸烂了可不行。」 巴图?名儿听着有些怪,想来是外头那个大汉,上次把鲁班锁捏碎了那个,青翎摇头失笑,接了鲁班锁过来。 第8章 大掌柜刚叫搬桌子过来,就听青翎道:「这不就拆开了。」不禁看过去,就见刚才还囫囵着,安乐王怎么摆弄都没弄开的鲁班锁,已经散开来。 虽说这鲁班锁跟九连环一样是大户人家小姐少爷们解闷的玩意,却极不易拆解,大多都是滚着玩罢了,便有能拆开的,也需好些功夫,没说这一转眼就拆开的,暗道,这位倒真聪明,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怪不得跟陆家三少爷在一块儿呢,这聪明人也知道扎堆。 熊孩子睁大了眼,拨了拨那些拆开的木条,喃喃的道:「真拆开了。」抬头看向青翎:「你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青翎琢磨这熊孩子要是有个费脑子的玩意儿,或许就不出来祸害人了,便找掌柜的要了纸笔,走到桌子旁边,画了个简易的图形,一边儿画一边儿道:「拆鲁班球用蛮力不成,得照着步骤来,先要找到我标着六的木块,把六往右推和标着五木块垂直,再把标着四的木块向前推就松开了。」放下笔,把那鲁班球拼在一起,在桌子上一滚就是一个囫囵的鲁班球,递给他:「你自己回去照着我画的这个法子试试,拆这个不能着急,越着急越拆不开。」 熊孩子正拿着鲁班球研究,旁边跟着熊孩子的娘唧唧的男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熊孩子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知道了,这就走。」 把青翎画的纸折起来塞到怀里,拿着鲁班球,跟青翎道:「你是谁家的,回头我找你玩去。」 噗……青翎差点儿喷了,让这熊孩子找自己玩,是嫌日子过的太平了不成:「那个,我是来京里串亲戚的,明儿就得回家去了。」 不想熊孩子仍然锲而不舍的问:「那你家在哪儿?我去你家找你不就得了?」 青翎:「我家离着京城远呢,得走好久。」 熊孩子又道:「这个还真麻烦,要不然你告诉我你爹是谁?当什么官的?我把你爹调京里来当官不就好了。」 青翎心说,这还真是胡来,官儿是随便调的吗,摇摇头:「我家是种地的。」 熊孩子旁边的男人估摸也觉荒唐忙道:「爷咱快着回去吧,不然主子真该着急了。」 熊孩子只能不满的看了青翎一眼:「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你爹这么笨,连个官儿都当不上。」丢下话悻悻然走了。 珍宝斋的掌柜松了口气,躬身一鞠躬:「谢公子大恩。」 青翎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掌柜的刚说的话还算数吧。」 掌柜的忙道:「算数,算数。二掌柜你快请三少爷跟这位小公子去后头库房,挑中什么都成。」 二掌柜忙应着请两人往后头去了,一边儿走还一边儿道:「这位小公子好生厉害,那鲁班锁虽是玩意儿却极难拆解,刚那个是我们东家偶然得的,据说是鲁公输亲自做的,收在库房里多少年了,也没人动,不想,因为这么个玩意儿差点毁了珍宝斋,亏了小公子拆开了,不然,我们珍宝斋可是要遭大难了,这里头是我们珍宝斋的藏宝库,您二位随便瞧吧。」 青翎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说这珍宝斋真不愧是百年的老字号,宝贝真不少,古董字画,瓷器摆件儿,金银首饰,小到内画的鼻烟壶,大到半人高的珊瑚树,只要能想到的这里应有尽有。 青翎着重看了一下砚台,毕竟自家当铺里如今收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自己也看了不少书,比照着书上记录的特征,仔细瞧了瞧。 旁边的二掌柜见她瞧砚台,忙道:「小公子眼力真好,这一方是老坑洮河砚,您瞧这纹理,这石质,是真正的好砚。」 敬澜点点头:「纹理如丝,气色秀润的确是方难得的好砚,翎儿若喜欢就包起来吧。」 二掌柜刚要拿,青翎摇摇头:「我也不写多少字,用这样好的砚可屈了材料。」瞧见那边儿架子上有个翠玉的九连环,玉质不是极好,却翠色可喜,想起家里的青青,若把这个给她捎回去,想来青青必然喜欢,便拿在手里:「我要这个好了,至于敬澜哥哥的寿礼,我倒是觉得,敬澜哥哥不如亲手写上一幅祝寿联,许比别的好。」 陆敬澜笑看着她:「翎儿说的是。」 两人走出来,大掌柜一瞧青翎手里的九连环,心里松了口气,虽话扔出去了,真要这二位要珍宝斋那颗半人高的珊瑚树,自己也不好交代,不过挑这个,大掌柜心里又有些过不去,开口道:「这九连环做工虽精巧,可惜玉质有些杂色,算不得极品,不如小公子再挑一样,跟这九连环一并送于小公子,也算在下的一点心意。」 青翎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个九连环已占了贵号的大便宜,若再要旁的,可说不过去了,敬澜哥哥,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这就回去吧。」 陆敬澜点点头,跟珍宝斋的掌柜打了个招呼出门走了。 瞧着两人走远了,二掌柜才道:「这位可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从没见过,瞧穿戴有些寻常,不大像陆家的亲戚,可瞧三少爷的意思,又极为亲近,真不知是怎么个来历?」 第9章 大掌柜:「你别瞧他穿戴寻常,这聪明劲儿可一般,说话做事更颇有章法,且并不贪心,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实在难得。」 二掌柜:「刚听他跟安乐王说家里是种地的,倒是可惜了,要是当官儿的,没准安乐王一句话就一步登天了。」 大掌柜白了他一眼:「你当万岁爷是昏君不成,安乐王不过年纪小,才由着他胡闹罢了,即便如此也有度,怎会拿官职当儿戏,往后这位小爷再来,小心伺候着吧,回头这位爷的性子起来,真把珍宝斋砸了,你我都得回家喝西北风去。」 二掌柜:「不会了吧,刚您没听见安乐王答应了那小公子,往后不砸人家的买卖了。」 大掌柜叹了口气:「这位小爷有什么准儿啊,总之小心些总没坏处。」 不说两位掌柜的一副劫后余生的心思,且说青翎跟陆敬澜,上了车往戏园子,青翎想起刚才的事儿,不禁道:「怎么刚那珍宝斋的掌柜会认识敬澜哥哥?」 陆敬澜:「祖父喜好收集古董字画,故此珍宝斋的掌柜常去陆府,有时会带些玩意摆件儿,让我挑一两样儿,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青:「,怪不得呢。」 陆敬澜却道:「翎儿当真聪明,那鲁班球我哪儿也有一个,是我十岁生辰的时候,祖父给我的,研究了许久却怎么也拆不开。」 青翎:「这个其实容易的紧,回头我拆几次,敬澜哥哥就会了。」 陆敬澜嘴角翘了翘:「那可好,我就等着翎儿教了。」 等青翎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已经晚了,心里颇有些懊悔,还说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怎么又应下这个了。 不想再跟陆敬澜说什么,生怕说多了,又脱口应下什么事,这就跟欠账似的,欠下了不还,心里总过不去,便侧头瞧了眼窗外,不禁道:「落雪了,停车,停车。」 陆敬澜急忙叫长福把车停下,车刚停好,青翎已经推开车门,身子一纵就跳了下去,陆敬澜急忙跟了下去,扶着她:「落了雪,地上滑呢,仔细摔跤。」 青翎仰头看了看天,伸出手,细雪无声落在手上,冰凉冰凉的,不一会儿地上便盖上了一层轻薄的白,映着两边儿古香古色的房子,街道,远远的瞧过去,像一幅漫卷的水墨画,美的无声无息,却又生动无比。 陆敬澜忍不住笑道:「瞧你的样儿像是没见过下雪似的。」 青翎:「 谁说没见过,我们那儿冬天雪下的才大呢,有时候下一晚上大雪,连门都被雪堵上了,村里那些农户早上起来开不开门,就得从窗户跳出来,先把门前的雪铲了才能开门,而且,我们哪儿开阔,过了大秋,地里没了庄稼,站在高处望过去,白茫茫一片雪原,望不到边儿,只不过跟京城的雪景不大一样,故此瞧着有些新鲜罢了。」 陆敬澜道:「我家种了好些梅花,落了雪,才好看,你若想看,明儿我去接你。」 青翎可不想去陆府,摇摇头:「我就是觉着新鲜,其实我最是怕冷的,冬天不大出门,今儿下了雪,明天不定多冷呢,还是别出去的好。」 陆敬澜颇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自己贸然提出也有些不妥,青翎毕竟不是青羿子盛,可以随意出入陆府。 说话儿到了戏园子,把意犹未尽的两人叫了出来。 青羿跟子盛一上车就问:「挑了什么好东西?」 青翎把九连环拿出来晃了晃:「敬澜哥哥打算写寿联,倒是我得了一样好东西,瞧,就是这个,好不好?」 青羿接过来摆弄了几下:「这东西是女孩儿家闺中玩的东西,想不到我家小翎儿来了京城,倒越发越像姑娘家了。」 青翎白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姑娘家好不好,不过,这是给青青的。」 提起青青,青羿皱了皱眉:「亏了你还给她捎东西,不是这丫头跟你混闹,大冬天的怎会来舅舅家住着,你也别一味让着她,越让着她,她越欺负你。」 青翎看了陆敬澜一眼:「大哥,就是姐妹间闹着玩罢了,什么大事儿。」 青羿这才想起陆敬澜在呢,自己说家里的事儿不妥当,只得闭了嘴,脸色却不大好,不是他偏疼青翎,而是青青实在闹的过分了些,若不是听见小满说,自己还不知道呢,上回在家的时候,青青闹的那一回,自己就看不惯,小归小,也不能不讲理吧,青翎处处让着她,倒越发纵了她的性子,等年下回去,自己非得跟娘好好说说,虽说小妹脸上有块胎记,可也不是谁都欠她的,尤其青翎更不欠她。 陆敬澜见青翎脸上难得有些落寞之色,有些心疼起来,有心问清楚,可青翎的意思明明是不想自己知道,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外人呢,什么时候这丫头的心事都跟自己说就好了,自己至少能开解她,不想现在这样,只能眼看着却束手无策。 回到翟家的时候,雪大了许多,青翎一进屋,桃花就端了温水过来,伺候她洗了手脸,小满端了热茶过来道:「刚瞧见落了雪,奴婢跟桃花还担心小姐在外头冻着呢,奴婢总觉着京里比咱们那儿更冷的多,一出屋,北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 第10章 青翎:「你是在屋里待的时候长了,京城可没咱们那边儿冷,我看你这丫头是想家了吧。」 小满道:「可不吗,怪不得人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舅老爷这儿好是好,可奴婢就是觉得不如咱家待着舒坦,二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青翎侧头看着窗外,映着明纸大雪纷纷扬扬的,像三月里的飞花,看得久了又有些像家里坑边儿上秋天里开的芦花,是啊,什么时候才能家去,才来了没多少日子,就开始想家了。 不止小满想,自己更想,想爹娘,想大姐,想小妹,想青翧明德,还有祖父拉的胡琴儿,还有庄子上猪圈里那几头肥肥的母猪,到了年上就能宰了…… 青翎避来避去也没避开,正赶上陆家老太爷过寿,两家沾着亲,怎么也得过去,不仅要过去,还得好好的打扮。 青翎先头还说娘跟她准备的衣裳用不着了,舅母明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她跟那些女眷们的应酬,不知是怕自己这个乡下的外甥女丢她的脸,还是怎么个想法,总之刻意忽略。 青翎反倒乐不得,没了应酬更自在,可惜到底没躲过去,表姨不知怎么得知自己来了京,特意叫婆子来了一趟,叫跟着舅母过去,青翎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打扮起来。 桃花手巧,给青翎梳了垂挂髻,没用太多发钗装点,只用青翎最喜欢的发绳系住,稍微动一动,发绳尾端的青色翎羽和着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煞是好听。 里头穿着浅粉的衣裳,外头披着那件大红斗篷,罩上风帽,风帽外头一圈白色的兔毛边儿映的一张小脸清透白皙。 桃花道:「二小姐这么一打扮真好看,跟那年画里人儿似的。」 小满掩着嘴笑:「你来小姐跟前儿的日子短,没见过之前二小姐什么样儿,天天跟我们家二少爷在外头跑,一张小脸给日头晒得黢黑,穿上我们家二少爷的衣裳出去,没人能认出来,这是后来闷在屋子里算账养白了,不然穿上这件儿红斗篷可不好看呢。」 桃花有些不信:「小满你别糊弄我,二小姐这般怎会往外头跑去。」 小满嘿嘿一笑:「以后你要是能跟我们回胡家,就知道了,不然,我跟你说什么你也是不信的。」 青翎站起来:「别说没用的了,今儿是去拜寿,迟了不妥,赶紧走吧,对了,寿礼别忘了,虽说我这个小辈儿的寿礼不要紧,也不能缺了,空着手去,叫人家说咱们乡下丫头不懂礼数。」 小满转身去里屋拿了出来,时间匆忙,现准备寿礼怎么也来不及,若是去外头买,太寒酸的过不去眼,没得叫人笑话,贵重的自己又送不起,也不能像大哥表哥那样,写一幅寿字什么的就算交差了。 若是绣个寿字的小屏风,勉强可以交代过去,只时间上来不及,况且自己刚学的绣花,即便娘说过得去,可拿去送礼也有点儿不妥,好在桃花有一样剪纸的手艺,说她老家是山西的,那边儿姑娘人人都会这个,年节儿的家里的窗户门上,贴的都是家里女人剪的窗花是当地的习俗,故此,什么花样儿都会剪。 青翎叫她剪了个麻姑献寿,果然极好看,便又叫她剪了松鹤延年,福寿双全,万寿长春,到外头的铺子里叫人装裱成个四扇屏风的小摆件儿,简单又应景儿,还没使多少银子,总算能支应过去了。 刚收拾好,大哥跟表哥就来了,一进屋青羿就笑了:「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们家小翎儿还没十八呢就变了,这一打扮,我这亲大哥都险些认不出了呢。」 子盛瞧着青翎有些出神,之前青翎跟个小子似的,还不大显,如今这样一穿戴,瞧着眉眼儿跟青羽越发的像,也不知青羽这会儿做什么呢?有没有想着自己?若是知道娘要给自己屋里添丫头,会不会误会了什么?如今两人一时半会儿的也见不着面,自己不能跟她解释,也不能写信,若她真误会了,怨上自己该怎么办? 越想越愁,青羿喊了他两声都不答应,伸手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眼都直了,赶紧走吧,时候可不早了。」 子盛这才回神,三人出来一起去了赵氏的院子,赵氏也刚收拾妥当,瞧见青翎略愣了愣,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遭道:「倒是我的疏忽,忘了给翎丫头做衣裳,刚还怕你没合适的衣裳穿呢。」 青翎:「舅母费心了,这是来的时候娘亲特意备下的,说外公外婆虽没了,翟家的亲戚到底还有几个,若碰上了,好歹也得打扮打扮,不能太失礼。」 青翎一句话说的赵氏脸色有些讪讪,翟家的亲戚是有一些,来往的女眷也不少,可她就是不想青翎露面,之前不在意,可自从知道陆家少爷的心意之后,加上赵婆子从儿子小厮哪儿扫听出来的消息,严先生对这丫头的确青眼有加,赵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合着自己儿子还不如个乡下丫头得严先生的意,生怕这件事儿给亲戚们知道了,对这丫头另眼相看,便刻意不让青翎跟亲戚女眷们碰面。 第11章 这些心思自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如今给青翎当面点破,心里便有些不自在,不免瞧了她两眼,琢磨这丫头是有意还是无心,若说有意?她才多大,不过十岁的小丫头罢了,难道就有这多心眼了,若说无心,难道是巧合? 见青翎大眼眨啊眨的,清亮非常,明明就是一个孩子,不禁暗道自己想多了,这丫头就算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还能跟自己斗心眼儿子不成,摇头笑道:「到底是你娘想的周到。」 婆子进来回说车准备妥当了,赵氏道:「走吧。」 翟家跟陆家就在一条街上,只是一个这头,一个那头罢了,走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坐车,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陆府。 青翎下车的时候,就见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来拜寿的车马软轿几乎排了半条街,门前大红灯笼上烫金的寿字映着日头明晃晃的。 迎客的是陆家大管家,接了寿贴男客就叫人引着去男席,女客自然有婆子带着去女席,青羿小声道:「到底是世族大家,平日里不显眼,陆家老太爷这一过寿,可真瞧出世族大家的兴旺来了。」 青翎暗暗摇头,陆家老太爷今年可不是整寿,这么大操大办的着实有些奇怪,想来就是为了让外人瞧瞧,别都以为陆家不行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陆家还没落呢,。 可光瞧来的这些客,从官轿来看,大都是四品之下的官员,若真是陆家老祖宗的体面,来的不该是这些人,而陆敬澜的父亲如今任的吏部侍郎,正是四品,这些估摸大都是冲着陆敬澜的父亲来的,故此,从拜寿的人来瞧,就能知道陆家早已大不如前。 管家接了翟家的寿帖儿,忙叫婆子过来请赵氏跟青翎进去。 青羿子盛天天都来,早熟透了,哪还用招呼,一下车就没影儿了,进去找平日里相熟的人打招呼去了。 青翎跟着赵氏刚往里走,到底是侯门,陆家比翟家大的多,且一眼望去亭台阁榭隐在穿廊间,一进一进也不知有多少院落。 瞧着像是到了花园,忽闻见一股清远的梅香沁人心脾,赵氏跟引路的婆子道:「你们府里的梅花年年开的这样好,老远就能闻见香味,我们府里的园子小,前年移过来两棵,不知怎么没种活儿。」 那婆子道:「想来是照顾的人惫懒了也未可知,这梅花不大好伺候,施肥浇水都有讲究,再一个,种树也得好,我们府上这些梅花是当年老祖宗亲手种下的,说是从宫里要来的树苗,不知是不是借了皇气儿,格外的旺,我们庄子种的那几棵就不成了,您若喜欢,回头跟我们夫人说一声,开春的时候从我们这儿挖两颗树苗过去种上试试。」 赵氏:「这可是,想来这树也会挑旺地,回头我也借借贵府的旺气,要两颗树苗回去种。」 说着话进了花园,刚一进花园就瞧见那几棵梅花,的确是有年头了,树干都有两掐粗细,伸展的梅枝上开满了花,映着园子里未融尽的积雪,格外好看。 梅林不远临着池的水榭里,已经满满都是人,青翎一个都不认识,只跟着赵氏 ,叫跟谁问好就问好,叫行礼就行礼,这样的场合,也没必要记住谁,估摸人家也记不住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就是来凑热闹的罢了。 青翎正琢磨什么时候才能应酬完回去,忽表姨的声音传来:「你这丫头来了京里怎么也不给表姨送个信儿,表姨好过去接你来我这儿住上两天,白等昨儿表姨才得了信,差人过去叫你,你这丫头才来瞧表姨。」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赵氏一眼。 赵氏忙道:「外甥女头一回来京,本来是想着让外甥女跟亲戚们见礼儿的,偏赶上前两天下了雪,外头冷的紧,这丫头身子弱,我这生怕冻着她,不好跟她娘交代,便没叫她出来应酬。」说着目光闪了闪:「不过敬澜跟这丫头相熟,这些日子常过来跟翎丫头说话儿,我还当夫人早知道了呢。」 苏氏:「敬澜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是他亲娘,什么话也不跟我说,到是跟这丫头投缘,得了,今儿过来就别回去了,一会儿我叫人过去拿你的衣裳,在我这儿住些日子,也跟表姨说说话儿。」 青翎一愣,想拒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表姨跟娘亲既是表姐妹,又是手帕交,情分不同,自己硬生生拒绝她的好意,从哪儿都说不过去,只得盼着舅母能说句什么,虽不知舅母什么心思,但青翎还是能感觉到,舅母不怎么希望自己跟陆敬澜来往。 想着看了舅母一眼,舅母刚要开口,苏氏却先一步道:「这里忙乱乱的,咱们换个地儿说话儿。」拉着翎儿的手出了水榭穿过中间儿的石子小路,转过回廊,便是一个院落。 瞧见门前守着的长寿,哪还会不知这是陆敬澜的院。 看见青翎,长寿愣了愣,因变化太大,一时竟没认出来,只觉有些眼熟,待瞧见青翎后头的小满才恍然大悟:「二,二小姐,哎呦,真是二小姐,长寿给二小姐请安,二小姐这一程子可安康?」 第12章 那个热情劲儿,弄得青翎真有些不习惯,微微笑了一下:「托福,还过得去,你也还好吧,上回跟敬澜哥哥去严先生哪儿借书,没瞧见你跟着,我还问敬澜哥哥了呢,说你有别的差事就换了长福。」 长寿心里这个悔就别提了,都怪自己没长眼,想着自家少爷跟胡家的疯丫头怎么也不可能成的,举止间对胡青翎便有些轻慢,自己真没当回事儿,偏偏少爷一样一样都瞧在眼里,记在心上,一回京城就给自己换了差事,跟前儿不叫自己伺候,换成了长福,自己成了看门的,这可都成府里的笑话了,如今又见了这位哪还敢有丝毫怠慢,故此有些热情过头。 听见青翎的话,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二小姐,回头您得空在我们少爷跟前儿替小的说两句话成不成,小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摆架子。」 青翎倒是随和:「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见了敬澜哥哥,替你说几句就是了。」 长寿立马来神儿了,他如今可知道这位在少爷心里的位置了,那是重中之重,依着他们家少爷的脾性,要真是一门心思认准了这丫头,这门亲事没准就朕成了,要成了,这位可就是他们陆家的少奶奶,自己得罪了她不是找不自在吗。 而且,这胡家的二小姐在安平县的时候,瞧着就是个黑黢黢满野地里跑的疯丫头,如今这才几天儿啊,生生就变了个人,嫩白的小脸上两只扑闪闪的大眼,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还是他们家少爷眼毒,一眼就瞧出胡家的疯丫头其实是美人痞子。 陆夫人听着两人的话,心里这才明白为什么儿子好端端把跟前儿的长寿换了,想是在胡家的时候,这小子自觉陆家的下人高人一等,对青翎轻慢了,儿子瞧在眼里,在胡家不好发落他,一回京就把他开发。 陆夫人先头瞧见儿子对青翎不一般,也觉自己多想了,可回了京越瞧越不对劲儿,儿子的身子骨大好了,性子仿佛跟着也变了,之前是常年累月的不出门,即便青羿子盛跟他一处里念书,说的话也不多,更别提去翟家串门子了,想想都不可能。 可这次从胡家回来之后,完全变了个样儿,每天都给他祖父跟自己夫妻请安不说,隔三差五也会去翟家串串门,还跟青羿子盛去街上逛,淘换来好些古董玩意的书。 自己怕他入了迷,私下里问了长福才知道都是给这丫头淘换的,淘换来了还不算,自己先挨着本儿的瞧一遍儿,挑着最好的才给青羿送去,托他捎去胡家,还有他架子上那个粗陶罐子,也不知是这丫头给他装什么的,被他带了回来,时常拿下来摆弄。 闲的时候还会画花样子,自己这个儿子自打胡家回来之后简直就变了个人 ,苏氏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却知道这些变化都是因为青翎这小丫头。 苏氏其实早知道青翎来了京,虽说赵氏有意把青翎隔在京城女眷之外,但儿子天天有事儿没事就往翟家跑,自己这个当娘的再糊涂也该知道了。 之所以没过去接人,是一时有些没主意,不知该怎么应对,倒不是不喜欢这丫头,自己跟月娘是自小的情分,比自己那些嫡亲的姊妹还要亲近,能跟月娘做亲家,是再好没有的事儿了,便胡家低了些,可月娘自己还还能不知道吗,她教出的女儿哪有不成的。 怕只怕陆家这边儿,自己在陆家也就是个填房夫人,说话儿没什么份量,回头孩子嫁过来,受了委屈,自己怎么对得住月娘。 可今儿远远的瞧见这丫头,就不由想起了当年,这丫头这么一打扮,跟她娘当年实在像的紧,真真儿的讨人喜欢。 更何况,儿子这个样儿,明明是瞧中了,天天这么愁心愁肺的,自己一边儿看着哪能不心疼,说到这个,这丫头也跟她娘一个性子,月娘是生怕人家说她攀附高门,自打嫁了胡家,跟自己便冷下了,虽说一年半年的也能见上一面,却没有了过去的亲密。 这丫头也是如此,敬澜去胡家养病的时候,倒是照顾有加,可敬澜一离了胡家,就疏远了,便来了京城,若不是敬澜上赶着往前凑,估摸这丫头是绝不会搭理敬澜。 后来到是想通了,不管往后如何,如今怎么也得帮帮儿子,总不能眼瞅着儿子茶饭不思的,想到此笑道:「咱们娘俩进去说话儿。」拉着青翎进了院。 青翎忍不住四下瞧了瞧,院子不算很大,却收拾的极精雅,侧面一丛修竹隐在矮墙边儿,青绿的竹叶给这个院子平添了一抹亮色,还栽了两颗海棠树,只可惜冬底下,无叶无花的有些干巴。 想起陆敬澜给自己画的花样子,下意识瞧了眼窗下,果真种了芭蕉,只不过因过冬砍了头,想来开春的时候长起来,等入夏又可期待夏雨打芭蕉的意境了,或者瞧猫儿在蕉叶下嬉戏的趣事儿。 青翎忽然发现自己的记性太好了些,陆敬澜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竟都记在了脑子里,故此,这头一次来他的院子,竟也未觉怎么陌生,想来他说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在自己脑子里成了影像,这会儿才会有熟悉感觉。 第13章 一进院陆夫人就喊了一声:「敬澜快出来瞧瞧看谁来了?」 长福早瞧见青翎了,忙道:「少爷是二姑娘来了。」 陆敬澜一愣,继而快步走了出来,瞧见青翎眉眼儿都带笑:「前几天我问你,你不还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青翎心说,前几天自己以为能避过去呢,自然推脱,倒忘了亲戚家这些虚礼儿是必要的,更何况表姨亲自叫人过去了,自己能不来吗,不过当着他娘,说自己不来的事,实在不妥,只得耍赖:「敬澜哥哥听差了,我何时说过不来的,老太爷过寿自是要来祝寿才行。」 陆敬澜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笑了一声:「是我听差了。」 陆夫人颇有些意外,虽知道儿子对这丫头不一般,可也真没想到,两人在一起是这个情形,儿子虽聪明懂事,可性子脾气却极硬,寻常有个笑脸儿都难,可一见了这丫头,那嘴角都落不下来,眉眼都含着笑,浑身那股子高兴劲儿,掩都掩不住。 便是陆夫人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可见你们俩亲厚,这一见翎丫头,嘴都合不上了。」 苏氏一句话说的陆敬澜有些不好意思,一张俊脸都红了。 苏氏见儿子这样儿也不好搅了他的好心情,跟旁边的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道:「夫人,礼部侍郎夫人到了,正找夫人说话儿呢。」 苏氏:「真真儿的找谁说话不行,非找我做什么,陆家难道就我一个人了不成。」 那婆子道:「张大人跟咱们老爷同朝为官,夫人不好怠慢。」 苏氏:「行了,知道了,这就去。」 拉着青翎的手拍了拍:「外头乱哄哄的,那些女眷你也不认识,平白的应付她们做什么,还不如你们兄妹在一处说说话儿的好,等会儿前头唱戏的时候,再让敬澜带你出去瞧,你舅母哪儿,别担心,她最爱热闹,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这样的场合,正合适她。」 既然都来了,也只能依着表姨,更何况,青翎也实在不想应付外头那些人,一个个带着面具一样,说话是套话儿,笑也是假的,便点头应了。 苏氏笑眯眯的瞧了儿子一眼,这才出去了,陆敬澜给自己娘那一眼瞧得,脸更有些发烫,心里却仍止不住欢喜,拉着青翎的手:「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儿去。」 青翎自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个性,事情既然都这样了,别扭着做什么,笑眯眯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下人刚打起帘子,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跑了过来,冲着青翎喵喵的叫了两声。 青翎眼睛一亮,伸手抱起它,摸了摸它的头,是只黑白花的猫,两只猫眼黑葡萄一样亮:「这是小花对不对,跟敬澜哥哥给我画的花样子一模一样,对了,还有小虎呢?」 正说着,就见后头懒洋洋的走出一只虎斑纹的大猫,抬头冲着青翎叫了一声,便卧到炭盆子旁边儿的毡垫儿上打起盹来。 青翎笑的不行,指着它:「还真是只大懒猫,上回不说生小猫吗,小猫在哪儿呢?」 说到这个,敬澜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青翎怀里的小花:「生了四只,就活了一只,在哪儿呢。」指了指小虎卧的毡垫后头。 青翎仔细一瞧,才发现小虎后头探出个小猫脑袋来,眼睛像它爹,琥珀黄的,身上却随了它娘是黑白花的,小声叫了一声,格外惹人怜爱。 自己怀里的小花一窜跳了下去,三口腻在一起,亲热非常。 青翎忽想起了自己爹娘,眼眶便有些热,一眨眼不觉掉了两颗金豆子下来。 敬澜下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嘴里一叠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是不是在你舅舅家受了委屈……」 给陆敬澜这么一哄,青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接了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泪:「那是我嫡亲的舅舅,能受什么委屈,就是有些想家了。」 陆敬澜见她难得扭捏的样儿,忍不住好笑,柔声道:「这才来了几天就想家了,多大的丫头了,还这般离不开娘,往后该怎么办?」 本来敬澜想说嫁人怎么办,可一想到嫁人二字,就忍不住有些脸红心热,便改了。 青翎吸了吸鼻子:「人家不是没离开过家吗,怎么敬澜哥哥不劝我,反倒数落起我了。」 陆敬澜:「好,好,是我的不是了,咱们进里屋说话儿吧,这几日我给你画了好些花样子,你瞧瞧可喜欢?」说着牵着青翎进了里头。 想是通了地龙,比堂屋还要暖和些,身上的斗篷就有些穿不住了,青翎把斗篷卸下来,陆敬澜亲手接过搭在一边儿,仔细端详她一遭:「今儿这身衣裳好看,正配你。」 青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是我从家出来的时候,娘亲跟翟婆婆给我赶着做出来的,就是为了来京里头充门面使的,省的叫人家说我们乡下丫头穿的土。」 第14章 陆敬澜皱了皱眉:「谁敢说你是乡下丫头?」 青翎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他就当真了,忙道:「我不过说着玩的罢了,自打来了京城,今儿是头一回正经出门,还是来的你家,有表姨在,谁敢嚼我的舌头。」 陆敬澜松了口气,他是知道这丫头性子的,旁人若有慢待,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过后想哄她回转就难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不待见自己。 怕饿着她,忙着叫人端茶进来,又叫拿点心,枣泥糕,栗子糕,云片糕,桂花糕等等,并一些干果零食,摆了满满一炕桌。 青翎有些傻眼:「敬澜哥哥就咱们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些?」 陆敬澜是一高兴,恨不能把什么都端上来,根本没想吃不吃得了,笑道:「这个厨子比我带去你家的厨子手艺好,你每样儿都尝尝,看喜欢哪个,回头等你家去的时候,我叫厨子做了,捎回去,闲的时候当零嘴吃。」 青翎道:「叫敬澜哥哥一说,我成小馋猫了,成天就惦记着吃的。」捏了一块云片糕咬了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的确比他带去胡家的厨子做的好吃。 青翎又吃了半块枣泥糕,最小的那只猫不知是不是闻见了味儿,从外间跑了进来,在青翎脚上蹭了蹭,喵喵的叫了几声,那模样儿可爱的不行。 青翎捏了些点心渣放在手心里喂它,小猫吃了精光,仍意犹未尽用它的小舌头舔青翎的手心,青翎痒的直笑,只得又喂了它一些,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找水喝。 青翎跳下炕去屋角的水盆里洗了手,这才开始瞧屋子的摆设,显然这里是书房,对面那边儿才是寝室,更堂屋用四扇水墨山水的屏风相隔,书案后是一排高高的书柜,遮着防尘的帘子,侧面靠墙是博古架,摆着不少好东西,有瓷器摆件儿 ,还有几方砚台,其中有一方瞧着有些眼熟。 青翎凑近瞧了瞧不禁道:「这不是珍宝斋那方洮河砚吗?怎么在这儿?」 敬澜:「那掌柜的是个厚道人,那日你帮了珍宝斋的大忙,却只拿了个寻常的九连环,大掌柜心里过不去,大约听二掌柜说你喜欢这方洮河砚,又不知你的底细,昨儿便叫伙计送到了我这儿来,叫我转给你呢。」说着伸手要拿,却给青翎拦住:「我在家不过是算账记账,用这样好的砚台可是糟蹋了,还是放在敬澜哥哥这儿使的好。」 陆敬澜想了想:「这砚是好砚,就是有些生,需养一阵子才好使,翎儿既用不着,我就先替你养着,等养好了再给你。」 青翎:「那我可等着捡便宜了。」忽瞧见旁边的粗陶罐,拿下来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粗陶烧制,做工粗劣不说,上头连彩绘的花纹都没有,平常老百姓家里使唤还成,出现在陆家,尤其还是陆敬澜的屋里,着实有些奇怪。 陆敬澜低头瞧着她:「怎么不记得了?这个陶罐可是小翎儿给我的呢。」 青翎愣了愣:」我给的?「想了想忽然想起在胡家捉蝌蚪的事儿,貌似是用这么个陶罐子装的,自己当时只是觉得病歪歪的陆敬澜有些可怜,才给他找乐子,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陶罐子带了回来,还摆在自己屋里,这份心思…… 青翎忍不住抬头,正对上陆敬澜的目光,他的目光温柔和悦,却莫名让青翎有些心慌,错开目光,把陶罐子放了回去,含糊道:「原来敬澜哥哥还留着呢。」 两人正说着,外头长福进来道:「夫人叫人递了话过来,说外头的戏要唱了,让少爷跟二姑娘出去看戏呢。」 陆敬澜点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过去拿了青翎的斗篷给她穿上:「上回你不是说想听南曲吗,我家的戏班子正是南边儿的,只不过今儿是祖父过寿,唱的的戏都是应景儿祝寿的,没什么趣儿,你先去瞧个热闹吧,改日得机会再叫她们唱好听的戏。」 青翎见他也披了斗篷,不禁道:「敬澜哥哥也出去听戏?」 陆敬澜:「不是听戏是应酬,以往我身子不好也还罢了,如今好了,再避着便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今儿是我祖父的寿辰。」 青翎琢磨陆家老太爷之所以如此大操大办自己的生日,最主要的目的估摸还是为了陆敬澜,是想让这个一直因身体不好,避在内院的陆家三少爷,来个闪亮登场,让别人都知道陆家还有个出息的子孙。 还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把振兴家族的担子压在陆敬澜身上,这压力实在有点儿大,青翎忽觉陆敬澜其实挺可怜的,锦衣玉食又如何,这会儿就可以预见他未来的生活有多苦逼,挽救陆家这样即将没落的世族,除了能力之外还需要机会跟勇气,缺一不可,陆敬澜能做到吗,反正青翎觉得有些难。 两人穿戴好,往外走,刚走出院子,正撞上快步而来的大哥跟表哥,一见青翎就忙道:「可坏了,安乐王不知怎么跑来了,虽他嘴上说要找敬澜,可瞧那意思明明就是冲着翎儿来的,这位可是个混世魔王,给他黏上准没好儿,表姨夫正在前头支应着呢,可那位可不是讲理的,估摸表姨夫对付不了多长时候,这可怎么好,要是让他知道翎儿的身份就麻烦了。」 第15章 敬澜道:「不妨事,那天翎儿已经说是来串亲戚的,转天就回老家去了,他再胡闹,万岁爷跟皇后娘娘也断不会让他出京的,等过些日子,想必就忘了。」 青羿:「可今儿怎么支应过去?」 敬澜叫了个婆子过来:「伺候着姑娘去夫人哪儿,我去前头瞧瞧。」 青翎也不想跟那熊孩子有什么牵扯,巴不得有人顶着呢,便跟着婆子走了。 陆府的戏楼搭在水边儿上,离刚才待客的水榭不远,上下两层的木质结构,女眷们都在二楼两侧的隔间里,前头垂着轻纱幔帐,影绰绰的映出衣香鬓影,引得楼下一些轻浮男客,不时往两边瞧,却也瞧不清什么。 青翎觉着古人真是深谙暧昧真髓,即便大家族里重礼数规矩,男女席或用屏风或用纱帐相隔,可越是看不清楚,越叫人想看,尤其陆家这样的大家族里,纨绔浪荡的子弟众多,得了这个机会还能管得住自己的眼不成,便自己族里的姐妹不稀罕,却还有亲戚宾客家的女眷,或年轻媳妇儿或未出阁的小姐,都成了这些人的目标。等陆敬澜扶着老太爷一进来,才算收敛了。 青翎跟着表姨坐在一处,除了那个礼部侍郎的张夫人之外,还有两个看着十三四的小姐,青翎一进来,表姨就介绍了,是陆敬澜两个庶出的妹子,一个圆脸敦厚,一个长脸儿尖下巴,眉眼儿不像表姨,却也颇有姿色,想来她们的生母应该长得不差。 表姨虽嫁进了陆家,可这又是后娘,又是嫡母,日子说顺遂都没人信,怪不得明明跟娘一般年纪,瞧着却比娘大上几岁似的,总不自觉透出几分疲惫来。 所以说,女人这一辈子过的好不好,真跟嫁的高低没干系,像娘那样嫁给了爹,爹虽没有陆家老爷这样的出身,门第,本事,却一心爱着娘亲,护着她们这些子女,从来没想过要纳个什么小妾回来,连念头都没有过,谁敢说娘过的不幸福。 反观表姨,虽嫁的高门大户,要当后娘不说,还要忍受丈夫纳妾,还不是一个两个,自己偷听翟婆婆跟娘的闲话儿,说表姨夫有三房小妾,房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便表姨再大度,心里也舒坦不来,如今说是陆家的夫人,其实跟管家差不多,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了。 陆家两位小姐,颇有些傲色,虽嘴上没说什么,瞧那眼色也知道,没把自己看在眼里,青翎如今已经习惯了,长寿不过陆敬澜跟前的小厮就那德行,更何况这两位,虽是庶出好歹也是陆家的千金小姐。青翎可还记得,舅母当初巴不得想跟陆家攀亲家呢,估摸就是打的这俩庶出小姐的主意。 倒是礼部侍郎张夫人,为人颇有涵养,冲青翎笑了笑,正要说话儿,就听底下一阵喧闹,接着就是那熊孩子的声儿:「陆敬澜,陆敬澜,你出来……」随着话音儿穿着紫袍金冠的熊孩子跑了进来。 后头跟着一连串人,当头正是表姨夫陆家的大老爷,只要是在京里当官的儿,一说起这位安乐王就脑仁疼,万岁爷的老来子,皇后娘娘宠着溺着,跟其他几位皇子都不一样,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陆老爷哪成想这位混世魔王会来啊,却也不敢得罪,只能让进来,不想,这位张口就说要找敬澜。 陆老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敬澜哪儿得罪这位了,这位发起性子来,朝廷大员都敢揍,要是跟敬澜动手,敬澜的身子哪禁得住,便推说犬子这几日正病着,不好出来见客,谁知安乐王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直接道:「什么病了,前几天我瞧见他,还好好的呢,我自己进去找。」直接跑了进去。 他一进来,众人急忙行礼,熊孩子不耐烦的挥挥手:「我又不是来找你们的,一边儿去,陆敬澜。你告诉我那天解开鲁班球的小子在哪儿呢,我去找她玩。」 陆老爷跟老太爷都愣了一下,看向陆敬澜,心说什么小子? 陆敬澜却不慌不忙的道:「原来王爷来是找他的,他是我家的远亲,转过天就家去了,早不再京里了。」 熊孩子不满意的道:「那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叫人把她接来不就好了。」 陆敬澜没想他如此难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若不告诉他,这魔王发起性子来,势必要把祖父的寿宴搅的鸡犬不宁,若告诉他,翎儿的身份可就暴露了。翎儿毕竟是女子,而且陆敬澜下意识不想翎儿跟安乐王有什么牵扯。 正为难呢,严先生开口道:「安乐王要找到莫不是青翧?」 熊孩子看向他:「谁是青翧?」 青羿只得站出来:「青翧是我家的兄弟。」 熊孩子盯着青羿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么瞧,长得是有些像,你快说你家在哪儿?我叫侍卫去接他来京里陪我玩儿,瞧,我又找了这个,可不是六块的鲁班锁哦,这是八根的,我花了几天时间才拆开,我要跟他比比,看我们谁快。」 青羿有些傻眼,这位还真胡来,为了这么个玩意,就这么折腾,自己要是说了,这位真能把青翧弄到京城来,还不把爹娘吓个好歹的啊,更何况,根本就不是青翧好不好,不禁求救的看向严先生,谁让先生把青翧说出来的。 第16章 严先生咳嗽了一声:「小王爷,在下也曾当过他几天先生,颇了解她的性子,青翧离不开他爹娘,小王爷把她接过来,只怕不妥。」 熊孩子:「那还不容易,连他爹娘一块儿接过来不就得了,就住在我的王府里,以后他天天陪我玩。」 青翎真想下去踹他,这熊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为了让自己陪他玩,就想连自己一家子都接来,还有比他更任性的吗。 严先生也没话儿了,跟个任性的孩子讲理,根本讲不通吗。 陆敬澜道:「小王爷可还记得那天青翧的话?」 熊孩子:「记得啊,他说来京里串亲戚的,不就是你们家吗,不然,我怎会跑你家来找他。」 陆敬澜:「那小王爷可还记得,青翧说他家是做什么的吗?」 熊孩子想了想:「好像说是种地的,不像啊,他这么聪明,没道理他爹是个笨蛋。」 青羿差点儿忍不住捶这小子,他爹怎么笨蛋了,他爹是是世上最好的爹好不好,却知道自己要是动了手,不止胡家,只怕舅舅家连陆家都得完蛋,这小子可是安乐王。 陆敬澜点点头:「圣上自继位以来便极重农桑,一再下旨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就是想解天下众生的饥馁之苦,若小王爷为了一己之私,把青翧一家接来,岂不有违圣意。」 陆老爷吓了一跳急忙喝道:「敬澜胡说什么呢,圣意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妄论的。」 陆敬澜微微躬身:「敬澜莽撞了。」 青翎也有些紧张的,熊孩子要是能讲理,哪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陆敬澜这些话可是真正的大道理,这熊孩子能听得进去才有鬼,弄不好一使性子,把陆家的寿堂砸了都可能。 不想,青翎这次却猜错了,熊孩子没发怒,只是看了陆敬澜一会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家既是种地的,若是我把他们一家都接来,地谁种啊,父皇常跟我说,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荒唐行事,而且,这个鲁班锁也太简单了些,我都能解开,他那么聪明,肯定难不倒,我得去找几个更难的才行,等我都解开之后,再去找她比试,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说着把自己手里鲁班锁塞给青羿:「把这个给你兄弟,你跟他说,我现在用一个时辰就能解开的,他要是解不开可是输了。」然后转过头对陆老太爷:「今儿搅了您的寿宴,回头我叫人补上寿礼就当赔罪了。」 陆老太爷忙道:「不敢,不敢。」 熊孩子不耐的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这些人真真的不痛快,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非拧着来,没意思的紧,走了。」转身出去了。 青翎忍不住好笑,从今儿的事儿看来,这熊孩子还真不能算蛮不讲理的类型,而且,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便能瞧出来,皇上虽宠溺这个老来子,该教的道理却没落下,上次在宝通当,他不是还拿银子赔给人家吗,可见他心里有一定的标准,只不过年纪太小,地位太高,做起事儿来难免荒唐,却也并不一味胡来,说混世魔王有些过了,至多就是个熊孩子罢了。 正想着,忽感觉表姨看过来的目光,青翎微微低头,她可不想跟表姨解释这些有的没的。 她不想解释,陆老太爷父子哪会不问,等一送走安乐王,陆老爷看着青羿道:「你家的青翧也来京了?我怎么不知?」 青羿道:「青翧是跟着青翎来的,只待了一天就说想家,舅舅便差人送他家去了,故此,没来得及过来给表姨表姨夫见礼。」 这个理由倒说得过去,陆老爷点点头:「青翧年纪小些,离不开爹娘也是有的,却,到底是男孩子,也不能总恋着家,回头我给你爹写信过去,家里虽好,只怕耽误了念书,倒不如一并送到京里来,跟你们一处进学,有严先生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青羿愕然,青翧可是最不喜念书的,让他来京跟严先生进学,还不如杀了他更快些,更何况,根本就是青翎干青翧什么事儿啊。 不过,也不能推拒表姨夫的好意,反正表姨心里明白,这事儿怎么也能搪塞过去,先过去眼前再说,想到此便道:「青羿替青翧谢表姨夫。」 陆老爷点点头,心里着实有些纳闷,胡家自己是去过的,那几个孩子里,也就青羿瞧着是个念书的材料,至于小的那个,连印象都是模糊的,就记着跟胡家的二丫头,从外头跑进来,晒的黑黢黢的两个孩子,没瞧出多聪明啊,莫非自己记差了。 不过,敬澜这几句话虽有些大胆,却也是胸有丘壑言之有物,才不过十五,便能言人所不敢言,着实叫自己这个当爹的骄傲,也没白费了这些年对他的教导跟期望,这孩子是个能成大事的,尤其如今身子骨也结实了起来,等将来从科举出仕,青云直上也是指日可待。 还有胡家那个孩子,若果真如此聪明,也不该耽搁了,看来自己今儿晚上得去妻子屋里坐坐了。 第17章 安乐王走了,戏也开罗了,真是陆敬澜说的,都是些没意思的戏,什么麻姑献寿,双祝寿,最后是一出满床笏……好在唱的是昆腔,伊呀呀呀的听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一时席散了,青翎还说去寻舅母回去,却给表姨拦下,拉着她的手笑道:「寻你舅母做甚,刚我跟你舅母说了,让你在我这儿住几天,咱们娘俩也说说话儿,衣裳东西我叫婆子跟着小满去拿了,这会儿估摸都搬回来了,走吧,也不用住客居,敬澜旁边的小跨院空着呢,你们兄妹俩投缘,你住在那儿正好,离着我那儿也近便,倒正合适。」 不由分说拉着青翎走了,青翎想推拒都开不了口。 青翎自己越发纳闷起来,自己明明就是想跟陆敬澜撇开干系,怎么反倒越来越近了,都快住一个院子里了,比在胡家的时候都近。 再有,自己不就解了个鲁班球吗,怎么就招上了个熊孩子,看来自己跟京城八字不合,得赶紧家去的好,省的麻烦越来越多…… 苏氏安置好青翎,刚回了自己的屋子,心腹婆子便笑眯眯的道:「刚老爷跟前儿的人来传话,说今儿晚上在夫人这儿用饭。」 苏氏先是一喜,继而叹了口气:「你瞧着,老爷一准儿是来问今儿安乐王的事儿,不然,哪会进我的屋子,若不是敬澜争气,这陆家只怕连我立脚的地儿都没了 ,说起来,我倒羡慕月娘,不管胡家如何,却夫妻恩爱和睦,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且儿女双全,不像我就生了敬澜一个,身子骨还不结实,这些年差点儿愁死我,若敬澜有个万一,可叫我怎么活呢,如今我方明白指望谁都是个空,唯有儿子才是真的。」 婆子忙道:「夫人快别这么说,仔细隔墙有耳,回头叫人听了,不定要在老爷跟前儿嚼舌头说夫人的不是了。」 苏氏哼了一声:「他早就不待见我了,你算算,多少年不在我屋子里歇了 ,在他眼里我这个夫人还不如陆府的管家呢,管家至少得用,我就是个没用的摆设。」 婆子叹了口气:「夫人快别钻牛角尖了,谁家不是这么过的,男人生来就是喜新厌旧的性子,莫说咱们这样的大宅门,便是寻常老百姓家里的汉子,不也是稀罕外头的婆娘吗,手里得几个糟钱儿,就惦记往窑,子里头钻,老爷难得来一趟,夫人若冷着脸子,冷了心反倒便宜了那些狐狸精,夫人不若趁机笼络笼络,到底是夫妻,跟别人的情分不同。」 苏氏道:「他何曾有心,得了,你去跟小厨房说,让预备几个老爷爱吃的菜。」 婆子答应一声,叫了丫头出去传话,转过身来又道:「夫人也该好好打扮打扮,说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总穿这么老气的颜色,瞧着暮气沉沉的,倒不如鲜亮些。」说着进去拿了件衣裳出来:「依着我,夫人就穿这件儿。」 苏氏一瞧,是件儿淡藕色的,不禁摇头:「这样青嫩的颜色,若十年前穿着还成,如今要是穿了,不成老妖精了吗,使不得。」 婆子:「这衣裳的眼色分什么嫩老的,夫人可记得,八月里去胡家接咱们少爷的时候,胡家夫人穿的可是件儿粉的,比这件儿还鲜亮,你们姐妹一般年纪,她穿得,夫人怎么就穿不得,且夫人肤色白,穿这个颜色最好看,您先穿上试试,不成再换下来就是了。」 说的苏氏动了心,迟疑的点点头,婆子忙服侍着她换了,又重梳了头发,收拾妥当,扶着她站起来到屋角的大穿衣镜前:「夫人瞧,这么一打扮,瞧着跟未出阁的小姐差不多了。」 苏氏噗嗤一声笑道:「胡说,三十了,还未出阁呢。」说着对着镜子照了照,这几年操心儿子的病,吃不香睡不着的,倒有一个好处,并未发福,仍是维持着做姑娘时的身材,穿上这件颜色鲜亮的衣裳,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像自己未出阁的光景。 那时候跟月娘两人每日里在一起谈诗论词,绣花弹琴,斗草簪花,好不快活,转眼间便风流云散,嫁了人,方知女人最好的时候便是在闺阁里做姑娘那几年,等嫁了人剩下的便都是烦恼忧愁了,烦恼婆家琐碎的家事,忧愁丈夫的冷落,再没有当姑娘时的快活。 只不过,到底三十了,再穿这样的衣裳,她自己都觉不自在,叹了口气:「还是穿那件酱紫的吧。」 话音刚落就听丈夫的声音响起:「穿这件好看,还换什么?」 苏氏一愣,侧头正瞧见丈夫不知什时候进来的,站了多久,盯着自己的目光,让苏氏一张老脸都有些火辣辣的,不禁嗔道:「老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点儿也没叫人知会一声?」 那似笑非笑的样儿,倒让陆老爷想起当年刚成亲的时候,忍不住笑道:「我又不是外人,来夫人这儿还用知会什么。」 苏氏上前帮他脱外头的斗篷,递给旁边儿的婆子,忙叫摆饭上来,伺候着吃了,又亲手递了热茶上来。 陆老爷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才道:「今儿安乐王提起了胡家的青翧,上此回京述职的时候,路过胡家,也曾见过那孩子,记的是个皮小子,还没开蒙呢,莫不是我记差了?」 第18章 提起这个,陆夫人不禁笑了起来:「这事儿说起来真真荒唐,哪是青翧啊,是青翎这丫头,来京里住舅舅家,这丫头聪明,颇得严先生青眼,答应她来了京就去先生的书斋借书来瞧,敬澜青羿几个便跟着她走了一趟,路过成贤街的时候,几人玩心大,进去逛了逛,不知怎么就到了宝通当,瞧见架子上摆的鲁班球,伙计说难拆的紧,翎丫头说不难,正叫安乐王听了去,便说也会拆,却怎么也拆不开,白等叫跟着的侍卫捏碎了,后来还赔了银子。」 陆老爷:「这也不过碰巧罢了,怎么安乐王又会找咱们家来?」 苏氏:「本来事儿是完了,不想敬澜去珍宝斋给老太爷选寿礼的时候,又碰上了安乐王,踅摸了个鲁班球,记起了翎儿丫头的话,便非让她拆鲁班球不可,若不拆就要砸了珍宝斋,翎丫头无奈便出手帮了个忙,不想倒招上了这个混世魔王来咱们府上寻人,想是问了珍宝斋的掌柜,不知翎丫头的底细,只得找到咱们这儿来。」 陆老爷道:「我还纳闷儿呢,昨儿珍宝斋的大掌柜好端端送了一方洮河砚来给敬澜作甚,莫非是因这个缘故?」 苏氏道:「听长福说,珍宝斋的掌柜要谢翎丫头,让她在珍宝斋的库房里挑一样东西答谢,翎丫头厚道,只拿了一件寻常的九连环,大掌柜心里过不去,听二掌柜说翎丫头喜欢那方洮河砚,便送了过来,明着是给敬澜,实是为了谢翎丫头呢。」 陆老爷点点头:「闹半天是这丫头,严先生从胡家回来之后,也跟我提起过一两句,说胡家的二丫头聪明处比敬澜也不差什么,只可惜是个姑娘家,若是个小子将来必成大器,可惜可惜了。」 苏氏道:「可惜什么,姑娘家聪明些也好,聪明了是婆家的福。」 陆老爷摇摇头:「女子太聪明了反而不好,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了便显得丈夫平庸无能,女强男弱,有违阴阳之理,不妥不妥。」 说着想起什么:「敬澜对这丫头倒不一般,何曾见他出头护着谁,今儿可是头一遭,不是对这丫头起了什么心思吧。」 苏氏忙道:「哪有的事儿,翎丫头过了年才十岁,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是敬澜在胡家待的这几个月,翎丫头时常开解他,两人处的倒像亲兄妹,比别人亲近些也在情理之中。」 陆老爷:「这就好,便这丫头再好,胡家的门第到底低了些,若是族里别的子弟还可,敬澜将来是要出仕的,娶了妻子不要高门,至少也要门当户对才行。」 苏氏的心凉了半截,之前就想到丈夫瞧不上胡家的门第,果然,可听他这么说,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开口道:「老爷不用担心这些,翎丫头跟她娘一个性子,别看年纪小,却最是有主意,敬澜在胡家的时候,是瞧着敬澜病歪歪的可怜,才不时开解,自从敬澜回来,可是一点儿往前凑的意思都没有,便来她舅舅家住了这么些日子,若不是我派人叫她过来,连门都不出,跟我这个表姨都生分了,就怕人家说她们胡家攀高枝儿,这丫头面儿上随和,心里头傲着呢,生怕叫人挑了理去。」 陆老爷也知自己失言,知道翟月娘跟妻子的情分不同,自己话里话外的瞧不上胡家,妻子听着自然不欢喜:「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这丫头不过才十岁,跟敬澜年纪上也不合适,更何况敬澜的亲事不宜过早,等考了科举再定也不迟,好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早早娶个媳妇儿进来耽于儿女情长,软了志气,一辈子都没大出息。」 苏氏心说,说到底,还是还是瞧不上胡家,说什么软了志气,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承继香火比什么不要紧。 正想着,忽觉手被握住:「时候不早,夫人早些安置吧。」 苏氏讶然抬头,见丈夫目光灼灼,忍不住脸热,这有几年了难得如此温存,欣喜之外竟满满都是酸涩。 婆子知意忙着使人进去铺床燃香,便夫人不能再生子,若能笼络住老爷,在陆家的日子也好过些,尤其老爷房里那些狐狸精,之所以这么张狂,不就是瞧着老爷不进夫人的屋子吗,看往后谁还不敢夫人放在眼里。 心里惦记着夫人的嘱咐,去了青翎住的跨院,刚走到窗下就听见少爷的声音:「家里不烧暖炕,夜里若觉着冷就吩咐婆子把炭盆子拨旺些,你若忍着不说,她们正好乐得偷懒,冻病了可是自己受罪。」 青翎:「敬澜哥哥放心吧,我也不傻,难道冷热还不知吗,冷了自是要说的。」 敬澜瞧着她:「你别光嘴上应了我,回头又嫌麻烦,夜了,少吃些茶,若口渴,喝些温开水,省的茶吃多了,夜里睡不踏实,生生的把身子熬坏了,明儿也不用起太早,我们这儿都是各吃各的,我院里有小厨房,我记得你喜欢吃厨子做的菜肉馅儿的小馄饨,明儿我叫厨子做给你,还有上回的起酥烧饼,你也喜欢,过了今儿,明儿园子里就清净了,等我下了学,叫着青羿子盛咱们去水榭里头赏梅花去,你瞧好不好?」 第19章 窗外的婆子暗道,自己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何曾听少爷说过这许多话,操这些心,这意思竟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头掏出来呈到二姑娘眼前儿呢,想起刚听见老爷的那些话,不禁叹了口气,若不随了少爷的心思,只怕要出大事,好在如今还早,往后瞧瞧再说吧,总归有法子。 只不过,这位二姑娘虽应着极痛快,却总让人觉着有些客气,不像少爷这般亲近,莫非真像夫人说的,便老爷瞧不上胡家,这丫头心里还不一定稀罕少爷呢。 听见两人说话儿,婆子倒不好进去打扰,莫转头又回去了。 青翎也不是木头人,即便心里想跟陆敬澜划清界限,可人家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也真难无动于衷,更何况,陆敬澜这样的人,如此低着身段讨好,自己还能推拒不成,只得点头应承着。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也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琐事闲话,直到瞧着青翎有些困倦之意,敬澜才回了自己屋。 青翎洗漱之后,一头扎进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一天应酬着真比什么都累。 青翎还想着怎么从陆府脱身呢,毕竟天天跟陆敬澜在一块儿不大好,而且,陆府比舅舅家还没人情味儿,不管主仆都有股子高人一等的感觉,也不知高在哪儿了。 可表姨把自己接过来,没有妥当的借口,真没法儿回去,正琢磨怎么下台阶呢,舅母就先送了梯子过来,说舅母娘家的妹子妹夫来京办事儿,把两个女儿带了来瞧亲姨母,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住些日子,听说青翎也在,便想着亲戚间的女孩儿难得见面,好容易见了,自然要多在一起亲近才好。 青翎觉着舅母的理由着实有些牵强,即便是亲戚,自己跟舅母娘家的外甥女又从未见过,亲近什么,若论起来亲疏,还不如跟陆敬澜这边儿近呢,估计舅母是怕自己跟陆敬澜处出感情来,坏了舅母的计划吧。 若之前青翎不知舅母为什么不想自己跟陆家亲近,如今听她在表姨跟前不停的夸她的两个外甥女多麽手巧,多麽贤惠,也大约明白了,估摸舅母是没惦记上陆家的小姐,又开始惦记陆家的少爷了。 舅母这远近亲疏分的真真清楚,这人也不知是糊涂还是愚蠢,就不想想陆家既瞧不上自己,又怎会看的上她两个外甥女,尤其陆敬澜,陆家指望着憋宝呢,哪会轻易许亲,舅母惦记也是白惦记,除非舅母那个娘家妹夫捐的那个官儿当的顺畅,一路做到了四品之上,或许有点儿希望,否则绝无可能。 不过,青翎倒是可以趁机离开陆家了,急忙收拾了跟着舅母上车走了。 瞧着这丫头走的这个利落劲儿,连头都不回,再看自己儿子,眼巴巴的望着,那样儿恨不能跟了去才好,陆夫人就不禁叹息,这是真入了心啊。 青翎回了舅舅家,便从大哥院里挪了出去,挪到了客院跟舅母的两个外甥女,张若兰,张若玉住在一起,用舅母的话说,女孩子就该住在一起才亲近,可这姐俩儿那个高傲劲儿,比陆敬澜那两个庶出的妹子都在以上,自以为成了官家小姐,架子摆的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爹是当朝的一品大员呢,谁成想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县丞呢。 对于舅母非要把自己挪到客院的原因,直到陆敬澜来找自己,青翎才想明白过来,舅母是想张若兰张若玉俩姐妹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依仗着女子的魅力勾搭上陆敬澜,没准这个高枝就攀上了,自己正是钓陆敬澜的诱饵。 只陆敬澜一来找自己,平常跟自己连招呼都懒得打的张家姐妹,立马就热情了起来,翎妹妹长翎妹妹短,听的青翎直起鸡皮疙瘩,索性把陆敬澜丢给张家姐妹,自己避到别处去。一来二去陆敬澜大约恼了,连翟府都不来了,青翎方落了个清净。 说话儿就到了年根儿底下,严先生放了假,青翎跟大哥收拾着打算家去,舅母自是巴不得,毕竟不是自己娘家这头的外甥外甥女,总隔着一层,亲近不来,这兄妹来走了正好,嘴里却道:「干什么着急家去,还不到小年呢,在舅舅家过了小年再回去也一样,舅母就爱个热闹,好容易家里人多了些,正说今年可过个热闹年,不想你们兄妹俩就着急家去了。」 舅舅道:「可也是,做什么这样赶,严先生哪儿刚放了假,着急也不再这一两天。」 青羿道:「不是着急家去,是想着家里头忙,之前只是田里的租子还好,如今多了铺子,到了年根底下要结算,只怕爹爹顾着买卖,就顾不得家里了,我跟小翎儿家去,多少能帮着爹娘些。」 舅舅点点头:「难为你们年纪不大,便有这份孝心,都是好孩子,既如此就去吧。」又嘱咐跟着的人:「路上仔细些,落雪路滑,别尽顾着赶路,慢些无妨,横竖一天也能到了,别出差错才好。」 一一嘱咐到了,兄妹俩辞别了舅舅舅母刚要上车,就见那边儿长福呼哧呼哧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先给翟老爷见了礼,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车上:「二姑娘这是我们少爷叫我拿过来的。」见青翎要推辞,忙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几样点心,姑娘留着路上吃吧,叫小的跟姑娘说,道远儿难免食水不到,别饿着了自己。」 第20章 青翎倒不好说什么,还当陆敬澜一恼,从此不再搭理自己了呢,不想又送了点心来,只得道:「那你回去替我谢谢敬澜哥哥,走的匆忙也未来得及辞别,下次见敬澜哥哥,青翎再赔罪吧。」 长福苦笑了一声,少爷哪敢奢望这位赔罪,只不躲着避着,把少爷往别人哪儿推就念佛了,少爷心里的苦谁能知道啊,真真儿的遇上这么位冷心肠的二姑娘,简直就是命里的魔障,明明心里惦记的要命,却不能亲自过来,怕过来了心里更难过。 马车去远了,赵氏瞧了眼长福:「你们少爷近日少来走动了?」 长福哪会不知少爷不来翟府的原由,若有若无瞟了赵氏后头的两个外甥女一眼,心说,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呢,他们家少爷能看上这种往上贴的丫头,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连二姑娘一根儿指头都比不上呢。 咳嗽了一声:「我们少爷近日身上不大好,有些咳嗽,夫人怕冲了凉风,叫在府里好生养着,故此不怎么出来。」 赵氏:「哎呦,这大过年了可别病了,我这儿倒是得了一味治咳疾的良方,百试百灵,回头叫人送过去,照着方子熬了试试,若有效用,倒省的过不好年。」 长福:「那可好,少爷哪儿还等着小的回话儿呢,得赶紧回去,小的告退。」转身去了,话说的恭敬,可听着就透着那么几分冷淡疏远。 赵氏心里不免有些气,回转府里跟丈夫道:「这陆家的下人如今越发不识礼儿,连句谢也不说,摆的一副好架子。」 翟老爷站住脚,目光划过妻子身后的娘仨,开口道:「有道是男女有别,往后敬澜再来府里,女眷还是避着些的好,都不小了,回头传出什么闲话不好听。」 翟老爷一句话,后头的娘仨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赵氏再惧丈夫也不禁气上来:「老爷这话说的可没道理,敬澜来咱们府上,找的人可是翎丫头,要说男女有别,可论不到旁人身上。」 翟老爷哼了一声;「翎儿才多大,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就凭表姐跟我姐的情分,敬澜就跟翎儿的亲哥哥是一样的,兄妹之间来往有什么忌讳的,更何况,他们在一起说话做事儿皆是心怀坦荡,比不得那些有别样心思的,硬往上凑,倒叫人背地里怎么瞧我翟家。」 赵氏脸都白了:「 老爷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败坏了翟家的门风吗?」 翟老爷:「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何必问我。」撂下话拂袖而去。 赵氏气得直哆嗦,可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妹子上前扶着她:「姐姐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赵氏瞪了自己妹子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外甥女:「真真白长了几年,连个十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过,既没本事也甭惦记着攀高枝了,早早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的好,反正也没大出息。」 两个外甥女给自己亲姨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儿的,大些的若兰道:「姨母别一着急就埋怨我们,不是我们姐妹不争气,是青翎这丫头生来就是个狐媚子,年纪不大就会哄男人,我们哪是她的对手,如今她走了就好了。」 赵氏:「说的好听,你们刚也瞧见了,那边儿可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呢。」 张若玉道:「我娘说男人都是没长性的,便再上心的,日子长了也仍脖子后头去了。」 赵氏也觉着有理,可又恼两个外甥女做事儿不知收敛,让丈夫这般数落自己,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外甥女不检点,见了男人就往上凑了,想起丈夫的脸色,不禁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进屋去了…… 青羿打开盒子,上头是个攒花的点心匣子,满满一匣子点心,都是青翎平日喜欢的,拿开点心匣子,下头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沓花样子,虽是小东西却足见心意。 青羿忍不住瞧了妹妹一眼:「小翎儿做什么这么不待见敬澜,认识他这么多年,我可从未见他对谁这样好过,便是他两个亲妹子也远着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青翎把盒子盖好放到一边儿:「大哥这话翎可听不明白,我何尝不待见敬澜哥哥了?」 青羿:「你算了吧,大哥还不知道你,脸儿上是笑着,嘴里一句一个敬澜哥哥叫着,可心里呢,你敢说你没远着敬澜。」 青翎:「看来严先生这次给留的功课不多。」 青羿哀嚎了一声:「好容易放了假,能不能不提功课的事。」 见青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立刻就明白过来:「好,好,大哥不管你们闲事儿了还不行吗,你就让大哥消停的过个踏实年吧。」 青翎瞧了他一会儿:「其实大哥不用想太多,人生并不只当官这一条道儿,爷爷跟爹虽然希望你能金榜题名为咱们胡家光宗耀祖,但也只是希望,如果不成,也不会如何。」 青羿抬头:「小翎儿,你说大哥要是不考科举,将来能做什么?」 第21章 青翎:「能做的很多啊,可以像爹一样当地主,或者做买卖不都成吗,当官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就像舅母那个妹夫花银子捐的官儿,还拿腔作调的摆官架子,我瞧一回心里笑一回,活脱脱就是戏台上的小丑,那些官场上的人,哪有一个人看得起他,当官若当到这份上,还不如回家种地拎清呢,偏他一家子还洋洋得意,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在可笑。」 青羿想想那一家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觉心里敞亮了些,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小翎儿要是你跟大哥掉个个就好了,你这么聪明 ,说不定能得一个头名状元回来,咱胡家可光彩了。」 青翎忙摇头:「大哥当考状元是吃白菜呢,哪这么容易,况且,我也不过是小聪明罢了,正格的让我去考科举,十有八九会名落孙山。」 青羿:「可是严先生总夸你聪明。」 青翎摆了摆手指:「大哥是让严先生糊弄住了,我最近研究了一下,发现能考中科举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就是大哥说的聪明人,这类人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一般念起书来都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种人若考科举,大约有五成能考中。」 青羿愣了愣:「怎么只有五成,该是十成才对。」 青翎:「不然,这世上的事儿,便有十成十的把握,也不一定能成功,有许多不可抗的因素,例如出题的考官是不是受贿泄题?阅卷官员的好恶,再有,也可能遇上自己生病不能考试,便都过去了,最后还有可能皇上瞧不上,便才高八斗也无济于事。再退一步说,即便考中当了官,官场险恶,权谋博弈之下,忠君爱民还是跟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择一头则得罪了另一头,得罪哪头结果都好不了。 而聪明的人多自负,遇上这种境况会觉得自己志不能舒,才不得显,苦闷之下便会写几首歪诗直抒胸臆,皇上看了,便越发的不待见,没准就贬了官,然后聪明人觉得自己更憋屈了,就会写的更肆无忌惮,结果就是当权者震怒,或许会杀头抄家灭九族。」 青羿缩了缩脖子:「哪有这么严重?」 青翎:「大哥不信,回头有机会去天牢里头瞧瞧,那些罪官哪个不是被誉为绝世之才的聪明人。」 青羿:「那第二种人呢?」 青翎:「第二种人是中庸刻苦之人,虽非绝顶聪明却刻苦肯学,赶上天时地利人和,金榜题名也不新鲜,这种人善守中庸之道,当了官之后,不会有多大政绩,却极稳妥,便不能官至极品,结果好,落一个儿孙绕膝,得享高寿却不难。」 青羿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越发古怪,从哪儿听来这些,照你说,敬澜算是聪明人还是中庸之人?」 青翎认真想了想:「敬澜哥哥是聪明人,却也善守中庸之道,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当官生的。」 青羿好笑的看着她:「你说说,他怎么天生就是当官的?」 青翎伸出手指头数着:「第一陆家是世族,祖上曾封列侯,即便如今大不如前,到底树大根深,官场上的人脉还是有的,表姨夫如今任吏部侍郎,这是个管着官儿的,虽是四品却最是个要紧的官职,敬澜哥哥还没进官场呢,表姨夫已经给他撑好了伞,多少能抵挡些风雨,故此,敬澜哥哥的仕途会比别人顺畅的多。 第二,敬澜哥哥聪明才高却不恃才傲物,且是个有心机城府之人,这样的人不当官儿,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第三敬澜哥哥胆大心细,善机变,这个从他那天应对安乐王就能瞧出来,拥有这三样的敬澜哥哥,在官场上必能如鱼得水,还有比他更适合当官的人吗?」 青羿愣愣看着她,良久方道:「这么说来,敬澜得当多大的官啊?」 青翎:「如果他再阴险狠辣一些,许能位极人臣。」 青羿指着她笑:「你这般背后编排他,回头叫他知道看你怎么办?」 青翎翻了白眼:「这里就大哥跟我,既然编排他,我自然没有说出去的道理,若给他知道定是大哥说的,便大哥说了,我也不怕,我年纪小便胡说八道几句,敬澜哥哥还能怪罪我不成。」 青羿道:「你这丫头油滑,都快成精了,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这是两头堵你大哥呢。」 青翎:「咱们兄妹间说个笑话儿解闷罢了,不过,这当官可是最劳心劳力的差事,倒不如跟爹似的当个地主的自在。」 青羿:「你别往沟里头带我,你大哥不傻,知道哪头炕热,只不过咱胡家怎么也得有个当官的才行,这样你们几个嫁了才不会受委屈,不说别人就瞧舅母对青羽的意思,等青羽嫁给子盛,日子真不知怎么熬呢,若我能出息,舅母便再不满意青羽,多少也得收敛着些。 还有你这丫头,若咱家是官宦之家,又怎会被陆家小瞧了去,你如此不待见敬澜,不就是不喜欢陆家吗,而且,咱家就我跟青翧两个男丁,青翧贪玩不喜欢念书,大哥再不争气些怎么行,就算为了咱们家,为了你们几个,大哥也得长出息,就像你说的,大哥既不是一等聪明人,那就当个刻苦中庸的好了。 第22章 更何况,大哥的运气一贯不差,我刻苦些,再赶上好运气,怎么也能混个官儿当当,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咱们一家子能安安稳稳的就好,至于别的道,大哥就不琢磨了,自古华山一条道,你等着,大哥非考中了不可。」 青翎心里颇有些感动,大哥有大哥的无奈,明明不多喜欢念书,却仍然强迫自己刻苦攻读,想的不是当官发财,而是胡家跟自己这些兄弟姐妹。 大哥说的是,古代是严酷的阶级社会,士农工商,当官的是这个社会绝对的上层阶级,人们既定的意识里对读书人高看一眼的习惯,说白了,还是对当官的敬畏,因为读书人最有可能当官,科举就是一条通天大道,只要金榜题名就等于迈入了最上层的阶级,所以,读书人才会拼命的念书,当了官儿站在最高层往下看,也成了俯视,自觉高人一等,就像舅母。 当初舅舅娶她一个商人之女,是因落难,赵家之所以贴了大笔的嫁妆,嫁给舅舅这样一个罪官之子,就是赌呢,想从末流的商人阶级往上爬,赌赢了就晋级了,赌输了大不了赔上一个闺女。 想来这是当初赵家最真实的想法,而舅母嫁给舅舅之后,即便经济上占了绝对的优势,却依然毫无话语权,不然表哥跟大姐的亲事绝不能成。 深受攀高枝之苦的舅母却仍心心念念的想着攀更高的门第,这简直就是一种自虐的想法。 舅母这样的人不会幸福,而不幸福的女人,最看不得别人过的好,尤其自己的儿媳妇儿,所以,青翎现在就完全能想到大姐将来水深火热的日子,夫妻感情再好,也架不住一个存坏心眼的婆婆,在一边儿煽风点火。 而青翎也不得不承认,大哥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只要大哥能考中当了官,胡家便会一跃而成为官宦门第,舅母便再不喜大姐,也会有所收敛。 最好大哥考中,而表哥落榜,这样方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大姐的婚姻幸福安稳,所以,青翎决定从现在开始天天祈祷大哥得中,而表哥落榜,虽有些不厚道,但为了大姐的幸福也只能对不起表哥了。 至于大哥,青翎决定多跟严先生套套近乎,严先生虽有些持才傲物,却有特殊的人脉,自己这些日子在京里,没少去先生的书斋借书还书,常遇上人拜访先生,跟先生谈今论古,虽轻车简从,也瞧得出不是寻常人,估计是当官的。 有学问的人当官,大多是翰林一类的官职,而朝廷的科考貌似就是这些人,从试题到阅卷的考官绝不会找个管刑狱的官儿来负责,弄清楚这些人的好恶,会很大程度提高大哥高中的几率。 青翎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只不过自己如今离了京城,想跟严先生套近乎却不易了,好在还远着呢,有的是时间运作。 即便不很清楚青翎也大约知道,读书人想金榜题名,得一级一级的考,尤其像大哥这样没有根基的,虽娘出身官宦,可这个时候是男权社会,论的是男人的地位,陆敬澜跟表哥都能凭借祖荫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直接参加朝廷会试。 而以胡家的出身,大哥必须先考童生成了秀才之后,才有机会经过州府选拔成为监生,获得最后的会试资格。 这些青翎是听小满说的,小满最喜欢扫听事儿,估摸是从二斗嘴里听来的,说明年大哥就得考童生试。 明明一个师傅教的,起点上就已经输给了表哥跟陆敬澜,想当官不想点儿对策怎么成,今年过年怎么也得撺掇爹去知县哪儿走动走动。 说起小满就不得不提桃花了,自己在京里这个几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桃花这丫头,先开头瞧这丫头还以为是个麻烦呢,后来才知道,是个心灵手巧性子稳妥的,果然人不可貌相,临走就跟舅母要了来。 因舅舅把跟桃花一起买进来的那三个丫头里的一个收了房,舅母恨得牙痒痒,巴不得自己要了桃花,倒便宜了自己,得了这么个贴心的好丫头。 正想着,便听见一阵笑声,是小满跟桃花 ,不知道说什么笑话呢,这样乐。 外头的二斗探进脑袋来:「大少爷二小姐,前头道边儿的茶棚子还算干净,是不是歇歇脚儿。」 青羿点点头:「都走大半天了,也该着喝口热水歇歇了。」 二斗应一声:「好咧。」指挥着车把式:「前头茶棚子歇一会儿再走。」 马车停下,兄妹俩下去了,前儿落了雪,还有些未融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眼瞅就过小年了,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官道上没什么人,茶棚子的生意也清淡起来,一瞧见有客上门,老板格外热情,忙迎了出来,瞧见二斗眨眨眼:「哎呦这位小哥可是熟客,怎么着您府上的少爷这是回家过年呢。」 二斗:「行了,甭说废话了,大冷的天,赶紧的烧热水沏茶,这回可不止我们家少爷,小姐也跟着呢,赶了大半天路,正口渴。」 第23章 老板赶紧高声叫着婆娘烧水沏茶,眼睛却好奇的朝马车瞧了过来,瞧见青羿青翎下了车,不禁道:「小哥可是打趣小的,哪有什么小姐,分明是位小少爷。」 二斗摸摸鼻子,心说瞎了你的狗眼,不过,他们家二小姐自来喜欢穿二少爷的衣裳,二小姐本来就有股子爽利劲儿,一扮上男装倒真不好分辨,也莫怪这茶棚子的老板认不出呢,也没必要跟他解释,不过站一站就走了。 道边儿的茶棚子就是为了给行人备个方便,没什么好茶,都是大海碗,捏上一撮碎茶叶末子,大铜壶里烧的滚开的水,一冲就是一大碗,没什么香味就是为了解渴,就着干粮也能垫饥。 青翎路上吃了两块枣泥糕,不觉着饿,只是口渴,瞧着茶汤还算清亮,便喝了半碗,撂下听着她哥跟老板聊天儿,忽发现大哥挺善谈的,什么家里的庄稼今年收成如何?家里养了几头猪仔儿?何时收了买卖,家去过年……零零琐碎的竟然跟老板聊得热火朝天。这点儿随了爹娘,没架子,跟谁都能说上两句,叫人觉着亲近。 正想着,桃花凑过来期期艾艾的道:「二小姐,您是不是给奴婢起个名儿。」 青翎疑惑的道:「你不是有名儿了,做什么还起。」 桃花小声:「小满说咱家的丫头都是应着节气起的,如今奴婢也跟了小姐,该应着规矩才是。」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满跟这丫头说的,白了小满一眼,正事儿没有,闲话一大堆,见桃花眼巴巴望着自己,想了想:「我们胡家是种地的,故此,丫头都是应着节气名儿,都说雨生百谷,你又是三月里的生日,要不就叫谷雨吧好不好?」 「雨生百谷,谷雨……」桃花嘀咕了几句忙点头:「奴婢谢二小姐赐名。」 小满嘟嘟嘴:「小姐偏心,我的名儿可不如桃花的好。」 青羿听了笑道:「小满怎么不好了,有道是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正是小满,多吉利,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改个名儿,叫芒种好了。」 噗……青翎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满眨眨眼嘟囔着:「芒种还不如小满呢。」又琢磨刚少爷那句文绉绉的话,听着极有学问的样儿,便道:「奴婢还是叫小满吧。」拉着谷雨收拾马车上的东西去了。 青羿站了起来:「歇了这半天,牲口也喂足了,紧着早走吧,天黑前能到家呢。」叫福子给了老板茶钱,兄妹俩上车走了。 一路顺畅,天擦黑的时候进了胡家村,老远就望见门前站满了人。 青羿笑道:「到底是我们家小翎儿的面子大,瞧瞧这一回来,娘都出来迎你了。」 马车刚停下,青翎就心急的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瞧见翟氏,叫了声娘,一头扑了过去。 翟氏眼圈都红了,摩挲这女儿的头发,低声道:「这可是怎么了,亏得你舅舅信里头没口的夸你懂事稳重长大了,这越大倒越成孩子了,快着让娘瞧瞧,这几个月在你舅舅家住着是胖了还是瘦了?」 青翎这才从娘怀里出来,正瞧见后面立着的大姐,抿着嘴冲她羞了羞脸,笑话她这么大的姑娘还往娘怀里扎,青翎脸一红。 翟氏扶着女儿仔细瞧了瞧,心疼道:「瞧着有些瘦了。」 青翧冲了过来:「二姐二姐,你可回来了,我天天想着二姐呢。」 青羽笑道:「你是想二姐陪你淘气,还是想二姐帮你做先生布置的功课呢。」 被青羽戳破心思,青翧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 想二姐帮我做功课呗。」 这个大言不惭的坦荡劲儿,弄得翟氏都没辙了,戳了他的脑门子一下:「真亏你说得出口,天天跟着先生念书的可不是你二姐,好意思叫你二姐帮你。」 青翧:「我笨,二姐聪明啊,二姐不用念书也比我这个天天捧着书念的有学问,娘,我能不能不念书啊,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青翧实在记不住,我就纳闷咱们说话儿也是那样儿啊,怎么那些古人说起话来纳闷别扭呢,好好的话做什么不好好的说。」 翟氏哭笑不得:「那是圣人言,岂可亵渎,仔细叫先生听见狠狠的罚你。」 一说罚,青翧急忙闭上了嘴。 青翎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脸蛋:「学问没长,肉倒是长了不少,都成小胖墩了。」 青翧道:「都是娘不让我出来玩,天天闷在屋子里除了吃就是睡,不长胖才怪。」拉着青翎:「二姐二姐你给我带了什么玩意来没有?上回翟爷爷给我的那个陶响球,让我不小心摔坏了,心疼了好些日子。」 青翎点了点他的鼻子:「姐姐怎么会忘了青翧,还真给你带了个好玩的来。」 青翧眼睛一亮:「是什么?二姐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翟氏见这小子越说越来神儿,忙把他拉过来:「你二姐既捎回来了,还能跑了不成,你急什么。」 第24章 青翎见青青也出来了,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小青青,我也给你捎了样儿玩意,你肯定喜欢。」 青青没戴帽子,额头的胎记用厚厚的刘海遮着,虽仍不怎么说话,对青翎那种怨恨倒不真切了,小声说了句:「谢谢二姐。」便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翟氏叹了口气,用丈夫的话说,他们夫妻尽力了,横是不能让青翎一辈子待在舅舅家,倒是没想到,今儿接了信儿,青青也跟着出来迎青翎了,也不知心里想的什么主意,若是想开了最好,想不开也没法子。 见青翎左右找,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翟氏笑道:「别找了,赶上年根底下,铺子里算年账,偏买卖还多了起来,你爹这些日子天天守在铺子里,连你爷爷都过去帮忙了,放心吧,知道你今儿回来,你爹一准能赶回来。」 翟氏话音刚落,青羽就道:「瞧,那不是咱家的马车吗,爹爹回来了呢。」 青翎急忙回头,正瞧见他爹坐在车辕上,冲她挥手:「小翎儿。」 青翎那还顾得什么,撒开丫头就跑了过去,冲到跟前儿,正好胡老爷跳下车,抱起她转了个圈上下端详了一遭,笑道:「你舅舅信里头说你聪明温婉,爹心里还想呢,莫不是你舅舅得了眼疾,聪明还好说,温婉可不像我家的小翎儿了,爹心里头纳闷了好些日子呢,今儿一瞧才放了心,这样才是爹的翎丫头。」 翟氏道:「这是什么话,宝成夸翎儿温婉还不好了,难道非说疯丫头你这当爹的才高兴。」 胡老爷道:「疯丫头怎么了,爹就稀罕疯丫头。」 翟氏摇摇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外头冷呢,他们兄妹俩又赶了一天的路,先进去暖和暖和,省的冻病了。」 胡老爷:「还没进屋呢,快着进去,这几个月咱们铺子里可得了不少好东西,有一样稀罕玩意儿爹给你留着呢,等进屋拿给你……」 一家子往里走的时候,青翎问:「怎么爷爷没回来?」 胡老爷笑道:「先头开这个当铺的买卖,爹还有些忐忑,生怕折了本钱,毕竟咱们县里头没有做这个营生的,却没想到这么多主顾,尤其年根底下,更是忙得脚丫子不在鞋上,满贵有一个多月不家去了,家里头给说的媳妇,都没得空相一相,爹这里两头的跑,有时也顾不上,好在你爷爷乐意在城里,等着戏园子唱封箱戏呢,索性就住在了铺子里,能寻个乐子,也能看顾着些买卖,倒是两全其美。」 青翎笑了起来,可不嘛,爷爷是个戏迷,哪会错过年底的封箱戏,又问:「明德去哪儿了?」 翟氏:「前两日先生一放假,你姑姑就叫人过来接家去了,说过小年的时候得祭祖,少不得明德,等过年的时候,你姑姑回娘家,他们兄弟就跟着来了。」 青翎:「那回头再把我捎的玩意给他好了。」 青翧忙道:「二姐二姐,你给明德捎的什么好东西,先给玩些日子,等他来了,我再给他也一样。」 翟氏拍了他一下:「你玩过的可就成旧东西了,再给明德算什么,又不是没有你的,做什么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青翎笑道:「就知道你贪心,姐早想好了,你跟明德的东西一模一样,省的打架。」 青翧嘟嘟嘴:「二姐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比明德大,哥哥自然得让着弟弟,哪会打架,就像二姐对青青一样,青青再不讲理,二姐不也得让着她吗。」 翟氏想拦没拦住,担心的看了青青一眼,青青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没说话。 翟氏松了口气,瞪了青翧一眼:「行了,快进屋吧,这会儿儿你倒是话多,先生问你书的时候,怎么就成哑巴了。」 青羽好笑的捏了青翧一下:「二姐难道没让着你?」 青翧嘿嘿一笑:「自然让了,我去瞧二姐给我捎来的玩意去。」一窜跑了进去。 青羽拉着青翎:「你这一走,青翧一天不念叨你几遍是决不罢休的,念叨的我这耳朵都快起糨子了,恨不能寻个东西堵住他那张嘴才好,真难为你以前怎么应付这小子的,活脱脱就是一小话唠。」说着眨了眨眼,小声问了句:「舅舅舅母可还好?」问出这句俏脸有些红,手里的帕子搅了两圈,颇有些不自在。 青翎哪会不知大姐想问的是表哥,点点头:「舅舅舅母都好,表哥也好,知道我跟大哥家来过年,满街里找玩意,叫捎回来,刚抬进去那一箱子都是表哥踅摸来的。」 姐俩边说边往里走,进屋的时候,心急的青翧已经叫人把箱子打开了,丫头都围拢着瞧稀罕,翟氏探头看了一眼笑道:「倒是子盛有心,这些虽都是小玩意,可要找的这么齐全也着实不易呢。」 青羿:「娘可别光顾着夸子盛,我也有份,为了踅摸这些东西,子盛拉着我满街的跑,险些跑断了腿呢。」 翟氏:「给你弟妹带的东西,你跑腿难道不该。」 第25章 青羿道:「那子盛就更该出力气了,他可是咱们胡家未过门的姑爷,是我的妹夫,那天我让他管我叫大哥,他死活不叫,我就跟他说,你还别端着,这会儿不叫成,看将来你跟青羽成亲的时候,叫不叫?」 青羿一句话说的青羽一个大红脸:「大哥,胡说什么呢,我先回屋了。」捂着脸跑了。 青羿挠挠头:「害臊什么?早晚的事儿不是。」 翟氏哭笑不得:「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胡说八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青羽脸皮薄,说这些有个大哥的体统没有?」 青羿嘿嘿一笑:「谁让子盛不叫我大哥的。」 翟氏白了他一眼:「你可有个大哥的样儿吗?」拉着青翎进了明间略问了几句,青翧就跑了进来,缠着青翎要东西。 翟氏道:「堂屋不是一大箱子玩意儿吗,还不够你玩的?」 青翧:「那些留着慢慢再玩。」 翟氏:「你倒是个贪心的,翎儿你瞧着他着急的样儿,带的什么好东西,快给了他,也图个拎清。」 青翎跟谷雨道:「车上的包袱可拿进来了?」 谷雨:「在这儿呢,二小姐说这里是给二少爷三小姐的东西,我怕外头的小厮毛毛躁躁的摔了,便自己拿着了。」 青翎点点头:「到底你仔细。」接过放在炕上打开,先把里头的扁盒子拿出来递给青青:「这是二姐偶然得的,青青若不喜欢出屋,玩这个也能消磨些时候。」 青青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二姐。」 翟氏:「你二姐大老远的给你带回来的东西,还不打开瞧瞧。」 青青打开盒子,翟婆婆道:「哎呦,这九连环真真做的精巧,玉料剔透,做工精致,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翟氏也有些意外:「翎儿,这个九连环得值不少钱吧,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青羿:「娘不知,这可不是买的,是珍宝斋的掌柜送给小翎儿的,除了这个九连环,还送了方洮河砚,如今在敬澜哪儿养着呢。」 珍宝斋?翟氏疑惑的道:「这可是京里最有名的百年老字号,举凡珍宝斋出来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怎会平白的送给翎儿?」 青羿刚要说安乐王的事,青翎先一步道:「敬澜哥哥给陆家老太爷去珍宝斋选寿礼,我们几个贪玩,也跟了去,碰上个不知哪个宅门里的小子,从珍宝斋买了个鲁班球,拆不开恼起来,要砸珍宝斋,我便帮了个忙,大掌柜心里过不去,非送了我东西,这九连环不过是个玩意,我就收了,那方洮河砚放在敬澜哥哥哪儿,回头寻个由头送回珍宝斋也就是了。」 翟氏叹了口气:「京里头热闹是热闹,可麻烦也多,朝廷大员,皇亲国戚,世族大家,根深叶茂,族中子弟众多,不好好约束,难免出些纨绔荒唐的,不过,这一言不合就要砸人家的买卖,也实在太混账了些,可知是谁家的?」 青翎忙摇头:「珍宝斋的掌柜没说,我们也只是路过罢了,没问底细。」 翟氏点点头:「往后遇上这种事儿还是避讳些,你到底是个姑娘家,若惹了那些纨绔,闹出事来却是大麻烦。」 青翎点头应着。 胡老爷道:「小翎儿也是瞧不过去才出手帮忙的,理字当头,做的是好事儿,能惹什么麻烦,说起鲁班球,爹给你留的也是这个呢。」说着把炕柜最上头的盒子拿了下来,打开:「上月里有个人来咱们铺子里典当的,满贵说叫鲁班锁,虽木料寻常,难为是成套的,做工也算精致,便给了那人一两银子死当了过来,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爹记着你以前时常摆弄些木头块,就给你拿回来了,你平常算账算的腻烦了,就摆弄着玩会儿,省的无聊。」 青翎看了看,盒子里一共有十三把鲁班锁,从六柱开始一直到十八柱,就像满贵说的,木料寻常,做工却还算精致,青翎不禁想起了安乐王,估摸这东西那熊孩子要是见了,非弄到手不可。 青翧:「二姐这个可是极难拆的,爹拿回来的时候,给我玩了一会儿,大半天都没拆开,估摸是糊弄小孩子的,根本拆不开。」 青羿:「谁说拆不开,那是你笨,翎儿你快拆给这小子瞧瞧。」 青翧:「二姐真会拆?」 青翎:「拆这个不能着急,先找对了,这样一推一拉,瞧,不就开了吗。」 青翧眼睛瞪的老大:「真的哎,二姐好厉害,我试试我试试。」 青翎把六柱的重新装好递给他。 青翧摆弄的满头大汗仍没拆开,气得丢在一边儿:「不拆了,没意思的紧,二姐你给我带的玩意儿还没拿出来呢?」说着自己往包袱里翻去了,拿出个东西来:「这是什么,怎么从未见过?」 翟氏一瞧,不禁笑了起来:「这是胡敲,倒难为你这丫头能翻出这个东西来。」 第26章 青翧拿着看了看:「什么是胡敲?」 翟婆婆:「这是京里才有的玩意儿,不光你们这些小孩子,好些大人也喜欢玩呢,你瞧,这两条巧棒拿在手里,中间穿上小索,抖起来呼呼有声,故此得了名儿叫胡敲。」 青翧:「翟婆婆知道这些,定会玩了,您教给青翧玩好不好。」说着腻过去,抱着翟婆婆的胳膊不住的摇。 翟婆婆呵呵直笑:「我是瞧别人玩过,翟婆婆可不会。」 青翧失望的道:「都不会玩,不成摆设了吗。」 青翎:「谁说都不会玩?」 青翧眼睛一亮:「二姐会。」 青翎:「可以试试。」看了看四周:「这里地方小,耍吧不开,得去院子里才行。」拿着胡敲到了院子里,拉着巧棒一抖,中间的哨子便响了起来。 青翎之所以会玩这个,是当年孤儿院对面的玩具厂倒闭,剩下一大堆库存的空竹卖不出去,便赞助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几乎人手一个,就连青翎这个病秧子都学会了抖空竹,只不过没有别的孩子抖的好,不会翻花,只勉强能抖起来。 在京里瞧见这个,倍感亲切,想着青翧好动,有了这个,在院子里玩,也省的大冬天往外跑,便买了回来。 青翧看见青翎抖得欢实,眼馋的不行,一叠声道:「二姐二姐,让我试试,我试试……」 青翎停下来递给他,青翧抖了几下都失败了,不免有些懊恼。 青翎:「玩这个得用巧劲儿,力气太大了,会掉下去,小了又抖不起来,得正恰好才行。」攥着他的手教了几次,果然就学会了,抖的一颗空竹呼呼的响,哨声传的老远。 翟氏:「这东西可吵得慌,你要玩,回你院子玩去,娘叫你吵的耳朵直嗡。」 青翧小孩子心性,刚学了一样本事,自然得找人显摆显摆,巴不得他娘让他走呢,应一声就跑的没影儿了。 翟氏又怕他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刚要叫他,胡老爷道:「既放他跑了,哪还叫得回来,你也别担心,这天都擦黑了,便这小子玩心再大,一会儿瞧不见了也就家来了。」 翟氏白了丈夫一眼:「你就知道宠孩子,宠的这小子一点儿正经事没有,天天就知道疯玩,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胡老爷:「你呀就瞎操心,这么大的孩子不玩,什么时候玩,你就放心吧,倒该懂事的时候就自然就懂事儿了,你瞧咱家小翎儿不就是例子吗。」 一句话倒真堵住了翟氏,心里也极认同丈夫的话,前几个月青翎还跟青翧似的到处疯跑呢,说懂事就懂事了,年纪虽不大,可说话做事儿极周到稳妥,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去,心还宽,青青这般与她为难,都未记在心里,回来仍对妹妹关爱有加,也难怪她舅舅信里头一个劲儿的夸这丫头。 正想着,忽听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翟氏暗叫不妙,向小女儿看过去,果然,刚青翎给她的那个九连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青翎愣了愣。 青羿气的脸都青了:「青青你倒是要跟翎儿闹到什么时候?。」 青青脸色也有些白,咬着嘴唇半天才道:「便我说不是故意摔的,你们也不信,那就当是我摔得好了,我心眼窄,记恨二姐,不稀罕二姐给我捎的东西,所以摔了,爹娘若是觉得青青不懂事,就罚青青好了。」 翟氏气得直哆嗦,指着她:「你自己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不信,谁说了什么不曾,你就先倒打了一耙,如今娘算想明白了,你这个性子都是娘惯的,若再由着你这么下去,到底害了你,在家爹娘兄姐能让着你,到了外头人人都想着自己,谁还会让着你,今儿晚上罚你不许吃饭,好好想想,不是为了你摔个物件儿,而是你说的这些话,年纪再小,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从今儿往后,爹娘对你们几个兄弟姐妹一碗水端平,谁若使性子不讲理,娘一样的罚。」撂下话转身进屋去了。 青翎抬头看着青青,心里难过的不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青青的自卑让把她自己紧紧包裹了起来,为了保护自己,外头竖起了层层尖刺,别人想接近她都难。 青青抬头看了青翎一眼,转身走了。 青羿伸手摸了摸青翎的发顶安稳她:「别难过,青青就是小罢了,等大了就懂事了。」 青翎:「大哥也觉得青青是故意摔的吗?」 青羿愣了愣:「青青跟你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家里谁不知道。」 青翎:「青青若还跟我别扭,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出去迎我的,既出去了,就是想通了,只不过她的性子比较内向,平常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加上又跟我闹了一阵,爹娘便再疼她,心里也存了偏见,认定她会跟我别扭,她不小心摔了我给她的九连环,便觉她是故意要跟我为难。」 第27章 青羿道:「难道不是吗?」 青翎摇摇头:「青青才多大啊,过了年才八岁,哪有这么多心机呢,你看她之前跟我闹,也都是明着使性子,若真不想要我给的东西,刚我递给她的时候不要就好了,做什么非等到这时候摔了。」 青羿挠挠头:「大哥可没你这小脑袋瓜聪明,都快给你绕糊涂了,不是故意的就好,娘说的是,年纪小也得讲理,不然,将来到了外头谁还跟家里人似的让着她,走吧先进去吃饭,这一天可都没正经吃口东西呢,刚一进家我就闻见炖肉的香味儿了,听青翧说,春生在西边儿林子边儿,就是上回咱们采蘑菇的哪儿,搭了个草棚子,时不时浇些水,没几天就能长出一茬蘑菇来,晒成蘑菇干炖肉吃最香,说的我馋虫都勾上来,赶紧着吃饭去。」 眼瞅着天黑了下来,春分进来,见三小姐呆呆的坐在炕上,对着窗户抹眼泪,叹了口气,过去拿火石点灯,却听见三小姐道:「不许点灯。」 春分忙放下火石:「小姐这是何必呢,明明不是故意的,却非得说那些话惹夫人生气,依着奴婢看,二小姐自来是最疼您的,您想想,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先想着小姐,上回县城里周胖子那件事儿,也不该怪到二小姐头上,更何况,为了小姐,二小姐还跟周胖子打了一架呢,脸都给周胖子挠破了,都是嫡亲的姐妹,您还是老小,便跟二小姐使性子闹了一阵,也没什么,瞧二小姐的意思根本没记在心里,怎么您倒心心念念的过不去了呢 ,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 良久才听见青青说了一句:「二姐样样都好,样样都比我强,说是姐妹谁信呢?你瞧,二姐去了舅舅家,舅舅也夸呢,家里的兄弟姐妹里,就我不争气,还总耍性子使脾气,也难怪爹娘都厌烦了呢。」 青青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青羽的声音:「谁说爹娘厌烦了,这话叫爹娘听了去,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春分忙迎了出去:「大小姐。」 青羽提着食盒子进了屋:「怎么不点灯,黑洞洞的怎么吃饭,回头该吃到鼻子眼儿里头去了。」 青青吩咐春分点灯:「这么晚怎么大姐过来了?」 青羽:「可不是大姐想过来,是爹娘惦记着你,晚饭都没吃踏实。」 青青嘟嘟嘴:「是娘要罚我不许吃饭的。」 青羽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可是气话,娘哪舍得饿着你,嘴上说罚你,早早的让厨房里留了菜,今儿的蘑菇炖肉格外香,就着热赶紧吃吧,如今天冷,一会儿凝住了就不好吃了。」叫春分立夏把菜端出来,筷子递在她手里。 青青也真觉着饿了,吃了半碗,才撂了筷子。 青羽笑道:「饿着不好受吧,以后可别犯傻了,都是嫡亲的兄弟姐妹,什么话儿不好说,说气话做什么 ?」 青青别扭的道:「大姐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气话?」 青羽:「我倒真不知道,可你二姐聪明啊,说你不是故意摔的,跟娘一个劲儿说冤枉你了。」 青青低下头半晌儿:「二姐真这么说的?」 青羽:「这还有假。」见青青咬着嘴唇又不吭声了,青羽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青青的性子,一时半会儿的想不明白,好在到底能听进去话了,比之前一味的耍脾气使性子好得多,也就不跟她再说青翎的事儿了,姐妹俩说些针线修活儿上的闲话儿,一直到外头起了风才回去。 青羽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立夏却道:「二小姐屋里亮着灯呢。」 青羽迈步走了过去,一进屋就见好几个箱子都敞着,谷雨跟小满两个正收拾呢,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归置,小满不知道的就问谷雨,两人配合的极好。 青羽瞧着好笑,进了里屋坐在炕上跟青翎道:「你倒是得了个好丫头,亏得舅母怎么舍得给你?」 青翎看了她一眼:「舅母一气儿买了四个丫头进府,谷雨是最不出挑的一个,那三个大姐是没瞧见,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身段儿眉眼儿都是百里挑一的,先头说是顾虑表哥跟前儿都是小子,伺候的不顺意,这才买了几个丫头。」 青羽脸色变了变,心里慌了起来,勉强定住神,抬头却见青翎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里分明是促狭的笑,顿时就明白过来,推了她一把:「你这丫头坏心眼儿,就知道胡说八道,表哥怎么会,怎么会……」说着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青翎却正色道:「大姐你跟表哥是自小的情分不假,可别忘了,表哥终究是个男人,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青羽低声道:「我信表哥。」 青翎忍不住翻了白眼:「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表哥难道比圣人还厉害,更何况,还有舅母呢,我瞧着舅母可没按好心,你跟表哥这儿刚过定,就想着往表哥跟前儿塞丫头,若不是舅舅出面,这回说不准就成了,就算表哥是柳下惠,跟前儿伺候的都是漂亮丫头,一天两天许能把持的住,日子长了可就难说了,大姐就不担心。」 第28章 青羽脸色白了白,半晌儿叹了口气:「担心又能如何,莫说如今我还没过门呢,便嫁过去,舅母是婆婆,是长辈,有道是长辈赐不能辞,这是孝道,若舅母执意让表哥纳妾,我还能拦着不成。」 青翎:「大姐怎么犯傻了,大姐拦着自然不合适,可表哥若执意不要,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所以,大姐你可拿好了主意,舅母哪儿就别想了,除非大哥高中,不然,绝不会消停,倒不如专攻表哥,只要你们夫妻一条心,油泼不进,舅母再想什么都没用……」 青羽出神的想了一会儿,抬头瞧着青翎笑了起来:「你说你才多大点儿的丫头,怎么连这些夫妻婆媳之间的事儿都知道,怪道娘总说你的聪明劲儿没用到正地儿呢,可真是,专在这些没用的事儿上瞎捉摸,听大姐一句劝,得空把你的针线学好了是正经,便你这丫头再精,将来嫁了人,针线也得拿得出手才成,不然等着叫人笑话吧。」 青翎撇撇嘴:「这才不是没用的呢,对了,青青好点儿了没?可说了什么?」 青羽点点头:「叫你猜着了,今儿摔了那九连环真不是青青有意为之,这丫头自小是个闷性子,便有话也不说出来,倒叫人白误会了她,只我瞧她虽不似之前那般怨恨与你,却仍有心结,也不知这褃节是怎么系上去,怎么就成了死疙瘩了,说起来,咱们姐妹们在一处里的日子也不过这几年,等以后各自嫁了,想见面都难,怎还闹起了别扭,这要是她自己想不开,难道要系一辈子不成。」 青翎摇摇头:「大姐放心吧,系不了一辈子,青青也不是怨恨我,是怨老天对她不公,脑门子上多了块胎记,便觉处处不如人,旁人也瞧不见,自然就跟自家姐妹比了,大姐性子温和,挑不出错,倒是我毛毛躁躁的喜欢强出头,青青这个心结自然就系在我身上了,等以后她能面对自己的时候,自然就想开了。」 青羽点点头,忽想起什么笑道:「你跟大哥合着伙糊弄爹娘的话,我可知道,你要不要老实交代,那个安乐王是什么回事?」 青翎还当什么呢,听见安乐王不禁道:「那就是欠揍的熊孩子,有什么说的,我们也是凑巧碰上的,不跟娘说,是怕娘知道了担心,反正以后也不会碰面了,做什么惊动爹娘。」 说着不禁凑过去:「大姐,你审完我了,也该着我审大姐了吧。」 青羽瞪了她一眼:「刁丫头,我有什么事好让你审的?」 青翎:「多着呢,我不问别的,就问安乐王这件事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可只有我大哥跟表哥知晓,难道大姐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坐在家里头,隔着这么远就能知道京里的事儿,还是大哥跟你说的?」 青羽脸一红,蹭的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该着歇了,明儿可是小年,家里还有好些事儿忙活呢,你也要瞧铺子里账,大姐就不搅和你了,这就走了。」说着不等青翎回话,快步走了。 小满进来纳闷的道:「刚还听见您跟大小姐说的热络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散了。」 青翎自是不会跟她说的,这丫头嘴最敞,什么事她若知道,便谁都知道了,这就是小喇叭,狗肚子里存不了三两香油的主。 表哥之所以这回送这么一大箱子玩意就是为了打掩护,早早的就把一个包袱塞到自己这儿了,含糊的说是给她们三姐妹的东西,若这是给她们的,那一箱子算什么,故此,这包袱明里是给她们三姐妹,实际上就是给大姐一人儿的,混着送过来,也省的旁人说闲话。 虽这时候礼教规定男女授受不亲,但规矩之外也该有些人情,只名目冠冕堂皇,自己乐的装糊涂。 却这样的事儿万万不能传出去,本来舅母就对大姐颇多挑剔,若传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不定生出什么事儿呢。 说起来,礼教这东西还真害人,明明是过了定的未婚夫妻,不能见面已经相当不人道了,互相通个信儿,送个小东西都不行,叫人知道便算失德,着实不可理喻,可自己既然在这儿,也只能入乡随俗,特立独行的下场一般都会很惨很惨。 想到此,摇摇头:「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还说话呢,快着收拾了睡觉要紧,明儿还有的忙呢。」 小满忙招呼谷雨进来服侍,一时洗漱睡下不提。 转过天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熬糖瓜,祭灶王爷上天,因为有糖吃,故此是孩子最喜欢的日子。 家下的妇人一早起来熬的糖瓜儿,做好了留下祭灶的,剩下便分给孩子们甜甜嘴,然后扫房子祭灶王爷。 不管穷的富的,都这么过,富的不过是做的糖瓜大些多些,那些穷苦人家也会熬些应节,皆因心里都有个美好的期盼,盼着祭了灶王爷之后,明年有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胡家的小年是照着胡家的传统过的,胡家的小年格外热闹,因为这一天会发工资加年终奖,这是青翎理解的。 第29章 这时候的工钱不是按月的,是照年发的,除了工钱之外,娘亲也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派发额外的赏钱,还会杀猪,给每个人分一块猪肉回去包饺子过年,也算主家的一点儿心意。 胡家厚道,只要家里能担得起,年年如此,娘亲过门之后,这些便是娘亲的事儿了,故此,这一天也是翟氏最忙的一天。家里有多少下人,婆子小厮丫头,挨着个的上前来领自己的份例。 娘亲派发份例的院子就在账房院旁边,又领钱又发东西,哪有不高兴的。胡家的仆人分每一个都乐呵呵的,浑身透着喜兴。 青翎算了会儿账,趁着喝茶的空,过来瞧热闹,瞧了一会儿便发现她娘真真好记性,胡家的仆人便比不上那些世族的大宅门,也有几十口子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胡家待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也有刚进来的新人,便一一记住名字都不易,可她娘不禁记住了名儿,还知道每个人这一年表现如何,好的就夸上一句,不好的也会数落数落,赶上那些上年纪有体面的,还会笑眯眯拉着手话几句家常。 怪不得娘能把家里管的顺顺当当呢,就这一样,就不知比多少大宅门当家主妇强了。 见东西都派发的差不多了,翟氏方觉口渴,刚要叫茶,茶碗已经送到了手里,翟氏抬头不禁笑道:「你去了京里几个月,铺子里的账便积了几个月,昨儿瞧见满贵抱过来,好家伙,一大摞呢,怎么着这么快就瞧完了?」 青翎摇摇头:「铺子里的账跟咱家的不同,需一笔一笔的对清楚,一天哪瞧的完,我是趁着喝茶的空儿来瞧娘料理事儿呢,娘亲真厉害,这么多人,做了什么事儿,都记得住,更难为是怎么知道的?」 翟氏摇头失笑,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儿,小声道:「这里头却有个诀窍,你既问了,娘告诉你也无妨,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不管嫁到谁家,管好了家都是咱们女人的本分,小家还好,家大了若没些手段可就麻烦了。 家越大,人越多,一人一个心思,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管一个人易,管一群人就难了。不过凡事都有法子,人多了自然有人多的法子,人多了口舌就多,口舌多了,便藏不住话儿,让身边的人略扫听扫听,还有什么事儿不知道的,知道了便记下来。 其实这是你外祖母管家的法子,我天天跟在母亲身边儿,日子久了也就学会了,只不过娘的记性没你外祖母好,便琢磨了个笨法子,把谁叫什么名儿?家里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都一一记下来,翻翻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青翎恍然,怪不得娘手里总拿着个厚本子,闹半天是做这个用的,她娘简直就是一个人力资源方面的人才啊,这样管人的确事半功倍。 翟氏见她愣神,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记着娘的话,百人有百个心肠,却也不过善恶二字,只心眼好,存着善的,便偶尔犯些小过错,也值得原谅,因这样的人若犯错,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奸恶之人,不犯错也要寻个借口料理了,以免后患。」 青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娘俩说了会儿话,青翎便回账房院去了了。 翟婆婆道:「小姐也真是,翎丫头才多大啊,小姐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翟氏:「奶娘,儿女是我生的,我最知道他们的性子,青羿虽刻苦懂事,到底资质平庸了些,将来能撑起胡家的香火已经不易了。 青翧这小子别看闹腾,却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将来娶个媳妇儿成了家,能安安稳稳的过了一辈子,我也就放心了。 青羽性子软,若遇上个省事儿的婆婆还好,偏偏遇上我弟媳妇儿,将来不知要受多少气呢。青青就更不用说了,这孩子能想开,我这当娘的就念佛了,哪还敢有别的奢想。 也就只有翎儿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却最是个明白孩子,之前怕她就知道疯玩,还说这丫头成个躁性子,可如今你再瞧,说话做事儿哪样不是条理分明,又极聪明懂事,我如今越瞧这丫头越觉得是个能成事的。 奶娘,您说女孩儿家要成事能是什么,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吗,依着我,倒希望她嫁个平常些的,只这丫头的聪明劲儿,谁是瞎子啊,宝成在信里头一再嘱咐我,翎丫头的亲事不宜过早,说如今还小,等过了十三再定也不晚,我这儿琢磨着莫不是宝成瞧出什么了?」 翟婆婆道:「小姐是说陆家的敬澜少爷,之前在咱家的时候,瞧着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可后来了走了就没音儿了,莫非这次在京里两人见了,又续上了。」 翟氏:「什么续上了,哪里断过,便敬澜回了京,不一样给翎儿捎东西吗,上此若不是敬澜给翎儿捎的那些书,青青又怎会使性子闹了一场。」 翟婆婆道:「因这事儿,翎丫头恼了敬澜少爷呢,听说那些书连瞧都没瞧就叫小满收起来了,更何况,表小姐便没有门户之见,接纳翎儿,可陆家呢?表小姐在陆家可说不上什么话呢,若指望她护着翎丫头可甭想了。」 第30章 翟氏:「我这心里最近总有个念头,觉着翎儿跟敬澜极有缘分,灵惠寺的大和尚说敬澜宜北,遇福星,病愈,可不都应了吗。敬澜可是胎里带的病,陆家请了多少神医来都没治好,一住进咱家就好了,不就应着福星在咱家吗。」 翟婆婆:「小姐说敬澜少爷的福星是翎丫头?」 翟氏:「若十几年前我断不会信什么缘分的,后来遇上世宗方知道,有句话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谁跟谁是夫妻一早就注定了的,不管隔着多远,都能遇上,我瞧着敬澜跟翎儿就有些这意思。」 翟婆婆:「可陆家?」 翟氏摇摇头:「陆家再如何,过日子的还不是他们小两口吗,只要敬澜有主意就成。」 翟婆婆:「我以为小姐不看好陆家呢?」 翟氏:「我不是看好陆家,我是看好敬澜,这孩子除了身子弱些,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更难得是对翎儿这一片心意,若是错过倒真有些可惜了。」 翟婆婆笑了起来:「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可真是有道理,小姐如今瞧敬澜少爷哪儿哪儿都好呢,只不过我瞧翎儿对敬澜可不像有意思的,虽有说有笑,可叫人瞧着就那么疏离客套。」 翟氏道:「到底年纪小些,等大些领会了敬澜的心意,许就不一样了,再说,如今才哪儿到那儿呢,我这也不过有个模糊的影儿罢了,到底怎么着还得往后瞧,如今得了机会便点拨她一两句,这丫头聪明,不定就记下了,往后真要是管家,也容易的多。翎儿顾家,最亲兄弟姐妹儿,她若过的顺遂了,青羿几个少不得也要跟着沾光,他们兄弟姊妹间有个照应,我跟世宗也能放心些。」 翟婆婆:「小姐还真是操不完的心。」 翟氏:「为人父母哪个能不操心。」 主仆俩正说着话儿,立冬走了进来,低声道:「奴婢瞧着帐房院胡满贵这会儿正跪在那边儿呢,那脸色瞧着煞白煞白的,度量老爷的脸色也不太好,别是铺子里出了身上事吧?」 翟氏心里咯噔一下,这些日子总觉着家里的买卖开的太顺了些,这做买卖跟种地收租子可不一样,买卖场上尔虞我诈,什么人没有,肚子里一条肠子恨不能十七八道弯,买卖家就是对头。 丈夫的铺子开的红火顺利,难保就有那眼红挖着心眼子使坏的,这不定是着了什么坏招儿了。 翟婆婆:「我去问问?」 翟氏忙道:「别去,这外头的事儿都是男人家撑着,世宗既没跟我说,便是不想我知道,想是怕我担心,我若戳破反倒不好,男人家干点儿正经事不易,我不能帮着他,至少能装糊涂,让他放心。」 过了会儿又低声道:「这么大鸣大放的去哪成啊。」 翟婆婆立马就明白了:「我叫人过去时小心些,不让姑爷知道的。」 翟氏这才点点头:「仔细着些。」 不一会儿翟婆婆就进来了,在翟氏耳边道:「扫听清楚了,说是胡满贵打了眼,收了假东西,等人走了才瞧出来。」 翟氏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便他眼力再好,也有打盹的时候,打了眼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咱家也只能认了,开当铺赚的不就是个眼力吗,亏了多少银子,可知道?」 翟婆婆低声道:「正是笔大数目,老爷才这般着急,整整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翟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开这两个铺子到今儿,统共使的银子也没过千,这一下子就亏了五百两,不是血本无归了吗:「这可真是,怎么就打眼了呢?」 胡老爷心里也是这句话,瞧着跪在地上的胡满贵,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该怎么料理这件事。 胡满贵脸如死灰,这五百两可不是小数,便把自己家里的老小都卖了,也抵不上这个账啊,他们干这行的,最怕的就是打眼,也怪自己觉着年底了,贪着给主家多赚几个钱,显显自己的本事,谁成想正钻进人家设计好的套子里头,叹了口气:「老爷您把我送衙门里去吧,这个钱满贵这辈子也还不清的。」 胡老爷眉头皱的死紧,把铺子里的掌柜送到衙门里去,传出去他这买卖还开不开了,再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便是把胡满贵送到大牢也于事无补啊。 青翎在旁边听了老半天了,这会儿才算听明白,瞧了眼胡满贵拿回来的人参,根须完整,有手有脚,长成这样估摸没有几百年是不成的。 便青翎不懂行情,也大概能猜到,这上了百年的人参已极难得,若是百年往上的,那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若这支人参是真的,五百两银子,这笔买卖真赚大了。 青翎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问胡满贵:「这人参真是假的?」 胡满贵摇摇头:「若真是假的,我就瞧出来了,二小姐瞧,这身子,这根须都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一支,是拼在一起的,用鱼鳔熬的胶,细细黏在一起,鱼胶透明无色,极难瞧出来。」 第31章 青翎点点头:「那胡掌柜怎么看出来的?」 胡满贵:「我也是闻见淡淡鱼腥味儿,且越近火腥味越重,方知上当了,在京里听当铺的老人们说过,有用这个法子行骗的,稍一疏忽就中招。」 行骗?青翎眼珠转了转,想出一个主意道:「依胡掌柜瞧,这是冲着银子来的还是同行使的绊子,瞧着咱家的买卖红火,想坏了咱家的营生?」 胡满贵:「外行便行骗的招数再高,也想不到用这个法子,估摸是冀州府那几个当铺,被咱们抢了主顾,便想到了这个阴损的招数,来坏胡记的买卖。」 青翎:「若真如胡掌柜所料,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把本钱收回来。」 胡满贵跟胡老爷看向青翎:「什么法子?」 青翎却先问胡满贵:「这支人参是活当死当?豆*豆*网。」 胡满贵道:「那人若说是死当,我也就不会大意了,死当的物件赎不回去,多有以次充好的,那人却说活当,且瞧那人穿衣打扮,坐的马车,跟着的下人样样不凡,像个世族里的公子,说家里坏了事儿啊,金银细软都未来得及拿出来,只带出了这支参,便想着当了好去活动关系,平家里的事儿,还说在冀州府里听说咱们胡记当铺最是公道,童叟无欺,这才赶了过来。」 青翎如今倒是明白,为什么精明的胡满贵会被骗了,是给人家几句迷魂汤灌晕了,认真说,胡满贵再有本事,也不过才学了几年,眼力虽够,经的事儿却少,尤其是被他师傅从京里赶出来的,便心心念念的想争口气,。 青翎估计胡满贵,比自己还希望胡家的铺子开下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行里站住脚。 太想扬眉吐气,所以才会被人几句好话儿过来就上了套,这次的事儿也是个教训,让他以后更谨慎小心。 开口道:「这骗人自然要骗的像样儿,若一眼就给人瞧出来还骗什么?更何况,胡掌柜也说这些是行里人,既是行里人,自然更知道怎么骗成功几率更高。」 胡老爷急道:「小翎儿你若真有法子就快说出来,可要急死你爹了。」 青翎:「我想的法子也极简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这个法子灵不灵,还看爹爹跟胡掌柜这出戏唱的像不像?」 胡老爷纳闷的道:「咱们这儿说买卖呢,怎么说到唱戏上头去了?」 青翎道:「正是要唱戏呢。」说着在她爹耳朵边上说了自己的法子。 胡老爷眼睛一亮:「这个法子的确好,只这出戏唱给谁听呢?」 青翎道:「若果真是同行设的套,自然有通风报信的眼线,得探听探听咱们这边儿的消息。」 青翎话音刚落,外头胡管家走了进来:「老爷,邻村的周老爷来了,说大秋的时候都说咱家请的戏班子好,这回周家也想请这个戏班子,跟老爷来扫听使了多少钱?」 胡老爷站起来冷笑了一声:「只怕不是为了扫听戏班子,而是别有它意吧,倒没想到会是他,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胡家跟他周家自来无冤无仇,这般勾着人来害我胡家,真不是个好东西……」 「周老爷您这边儿走。」胡管家引着周子生往花厅让。周子生却走的不快,闲庭信步一般的迈着步,眼睛不住的左右瞧:「可见你们家老爷的买卖赚了大钱,这小年过的真真儿热闹。」 胡管家:「买卖赚不赚银子,老奴可不知道,只往年里小年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罢了,我们家老太爷主事的时候,就是这规矩,甭管怎么着,只要家里头能担得住,年就得过热闹了,热热闹闹的过年,日子才红火。」 周子生脸一酸:「这话儿是,我也总跟我家那个婆娘说,让她把日子过热闹些,总冷冷清清的,叫外人说我们周家寒酸,不舍得花银子,可我那婆娘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高台面,比不得你们家夫人是官家小姐,见识广,有心胸,又识文断字,家务料理的也体面,我这是跟你们家老爷不见外,说句透底的话,我们周家过年使的银子可是一大笔呢,不信回头你问问我们周家的下人,过年的这一个月顿顿都有肉,一个年下来,油水便足了。」 胡管家嘴角抽了抽,真亏这位说的出口,周家抠门可是整个安平县都有名的,除了他那个宝贝儿子周宝儿之外,就算周家的夫人小姐,想吃顿肉都不易,还舍得给下人吃,糊弄谁呢?就瞧周家那些下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儿,也知道没什么油水,嘴里却道:「可是,咱们安平县十里八乡谁不知您周老爷是个大善人呢。」 周子生:「到底你是个明白人,外头有些人不知听了谁的胡话,总说我抠门,可不胡说吗,我要是抠门,能把这么两个赚钱的旺铺卖给你们家老爷吗,你说是不是?」 胡管家:「是,是,周老爷最是仁善。」心说,你那是赔掉了腚,干不下去了,才卖了铺子,当谁不知道呢,这会儿到跑来说便宜话儿,真好意思。 第32章 眼瞅到了花厅,周老爷却停了脚,拽住胡管家:「刚我来的时候,可巧半道上遇上你们家铺子里的掌柜胡满贵,本要跟他打个招呼的,不想,他竟没瞧见我,直眉瞪眼的就过去了,跑的那叫一个快,脸色瞧着也不大好,仿佛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可是你们那个铺子里出了什么岔子?」 胡管家心说,果然让二小姐说着了,周子生果然就是冲着那假人参来的,还真不是个东西,胡家跟周家无冤无仇的,竟然勾着别人使这样阴损的绊子。 想起二小姐嘱咐的话,做出一副闪烁其词的表情:「没,没出什么岔子。」 周子生撇撇嘴:「你算了吧你,没出岔子胡满贵会这么着急忙慌的往这儿跑,我跟你们家老爷可是老交情,又不是外人,你跟我透个底,我保证不说出去。」 胡管家为难的道:「其实就是收了一支百年的野山参,胡满贵……」刚说到这儿,忽听胡老爷咳嗽了一声:「周老哥,这一程子少见了,前儿我还说过年的时候亲自等门谢老哥呢,亏得老哥卖我的那俩铺子,今年倒多了样进项。」说着瞪了胡管家一眼:「周老哥难得来一趟,还不赶紧把舅爷捎回来的好茶沏一壶端上来,只管在这儿胡说什么?」 胡管家低下头:「是,老奴这就去。」讪讪的去了。 胡老爷对周子生道:「胡管家如今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说话着三不着两的,老哥别在意。」 周子生暗道,什么着三不着两,明明就是上了当,还跟我在这儿装呢:「咱们哥俩什么关系,老弟还用得着防着我不成,知道老弟赚了大银子,我这儿正替老弟高兴呢。」 胡老爷:「什么大银子?周老哥这话从何说起?」 周子生嘿嘿一笑:「老弟就别瞒着了,如今安平城可都传遍了,说你们胡记当铺收了个宝贝,一支百年以上的野山参,如今这百年以上的参可是有价无市,这一下子不就发大财了吗。」 胡老爷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苦笑了一声:「这可真是谁的苦谁自己知道,外头怪冷的,咱们进屋再说。」 让着周子生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下人上了茶,周子生吃了两口,又开始旧事重提:「老弟刚的话说了一半,这发了大财怎么还苦上了?老弟就别糊弄我了。」 胡老爷叹了口气:「老哥哥也不是外人,撂了实话也没什么,胡满贵这回打了眼,叫人骗了,收的是支假参,那些根须儿都是用鱼胶粘上去的,真格的也就值个一二两银子,却典了整整五百两,我那两个铺子多大的本钱,老哥是最清楚的,这五百两可是伤筋动骨了,这事儿我都没敢跟内子说,说了不定要急出病了。」 周老爷假模假式的道:「假的?不能吧?如今安平城可都说你胡家发财了,城西寿药堂的王掌柜还跟我扫听呢,说有主顾寻他找支百年老参,想从我这儿走你的门路,问问可有出手的意思没有,怎么会是假的?胡老弟不是糊弄老哥哥吧。」 胡老爷摇摇头:「快别提了,一提我这气就不打一出来。」怒声道:「胡管家你这就去叫胡满贵把那根假参拿过来。」 胡管家忙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胡满贵双手捧着个大红的参盒走了进来:「老爷您要这支参做什么?」 胡满贵话音未落,胡老爷两步上前,抄起人参直接丢进了炭盆子里。 胡满贵大惊,伸手要从火里头抢,被胡老爷一脚踢到一边儿:「一支假参瞧着就膈应的慌,烧了正好。」说着一指胡满贵:「你这大掌柜怎么当得,连假货都瞧不出,连累我胡家亏了五百两银子,我胡家可用不起你这样的掌柜,从今儿起,你不是胡记的人了,给我滚。」 胡满贵脸如死灰,灰溜溜的走了。 胡老爷呆呆瞧着炭盆子里窜起的火苗子,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来,喃喃的道:「五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周老爷心里暗爽不已,那两个铺子自己可是赔了不少,不得已才贱卖给胡世宗,打的主意是让胡家也赔一头子,哪想胡世宗没听自己的开绸缎铺子,而是干了当铺的营生。 胡记当铺刚开张的时候,周子生还高兴来着,直说胡世宗糊涂了,这当铺是谁都能开的吗,这么多年瞧见谁在安平县开当铺了,真要典当谁在安平县这小县城找当铺啊,怎么也得去州府里的大当铺,才能典的个好价钱,胡世宗干这个买卖,非赔的血本无归不可。 就没想到胡记的当铺竟然红火了起来,眼瞅着白花花的银子进了胡世宗的口袋,周子生恨得牙痒痒,就不明白,怎么这好事儿都让胡世宗赶上了呢,明明自己跟他差不多,胡世宗娶了侍郎府的千金,自己的婆娘却大字都不识一个,还是个不下蛋的鸡,生了三个赔钱货,要不是小妾的肚子争气,给自己生了儿子,他周家的香火都得断了,这么个没用的婆娘,自己想想都堵心,就是娶了这个婆娘自己才背运的,连做买卖都赔本。 第33章 心里头气不忿儿,在胡记当铺对面的茶铺子里喝茶的时候,却遇上恒通当的大掌柜刘广才,周子生从刘广才手里买过十几亩地,也算相熟,打了招呼便说起了胡记的事儿,越谈越投机,刘广才主意多,便定了这么个计,就是要坏了胡家的买卖,让当铺开不下去。 周子生这憋了半年的气,今儿才算痛快了,假模假式的道:「俗话说破财免灾,胡老弟还是想开些,银子没了再赚就是,别气坏了身子可得不偿失,老弟家里既然有事,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寻机会再请老弟吃酒,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 胡老爷却呆呆的没反应,白等胡管家提醒:「老爷,周老爷要走了。」 胡老爷才回过神站起来,勉强笑了笑:「叫老哥瞧笑话了,老哥慢走,小弟这气的腿脚发软,就不送了,赎罪赎罪,胡管家替我送周老哥。」 瞧着周子生出了院,青翎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胡老爷忙道:「小翎儿你瞧爹演的可好?」 青翎伸出大拇指:「爹爹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胡老爷愣了愣:「小翎儿啥叫影帝啊?」 青翎知道自己口误了,忙咳嗽了一声:「那个,就是说爹演的好,演得好。」 胡老爷想起什么:「满贵呢?」 胡满贵从旁边走了出来,刚才从花厅出去,绕了一圈从侧门又进来了。 胡老爷道:「刚对不住,力气大了些,可踢疼了?」 胡满贵忙道:「老爷虚着力气呢,没踢实,不妨事。」 胡老爷这才放心,看向青翎:「小翎儿刚爹没听太明白,你说叫爹把假人参烧了是为什么来着?」 青翎愕然:「爹没听明白就烧了?」 胡老爷:「我们家小翎儿多聪明,只你这丫头的主意必然是对的,爹信你。」 青翎摇摇头:「您还真是。」 胡满贵:「二小姐之所以叫老爷烧了假人参,是想让典当的人来赎当吧。」 胡老爷摇摇头:「那人已占了大便宜,怎还会来赎当?」 青翎:「贪字当头不怕他不来,爹想想,若他不来,只是得了五百两银子,如今知道爹爹把假人参烧了,料定咱们胡记拿不出他的东西,当铺的规矩,活当的东西,未到规定日子,不能卖于他人,不然,便要双倍赔偿,也就是说,他若来赎当,咱家拿不出,便要再赔他一千两银子,如此前后岂不白得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若是同行,必会把此事大加宣扬,当铺最要紧的便是诚信,若失了诚信,往后哪还有主顾上门,咱家的买卖也就开不下去了,这不正是他们的目的吗。」 胡满贵点头:「二小姐说的是,这样来回的骗局,在当当行里并不少见,大都是同行相争,挖空了心思坏人买卖,不过,今儿老爷这一烧,不禁能拿会五百两本金,还能赚到该得的利钱,如此一来,坏事反倒成了好事儿。」 胡老爷:「做买卖诚信当先,便是同行相争也该讲个规矩,出这样阴损下作的招数,便赚得了银子,使着难道不亏心。」 青翎知道她爹自来是这个性子,虽精明却也坦荡,这没什么不好,真正能做大买卖的人都是爹这种不亏心的,奸商奸商,说的是那些不良商人,若真想把买卖做大,第一要诚信,第二要胸襟,第三是运气,第四才是手段。 这是现代一个成功的巨商在一次访谈之中说的,青翎觉着颇有道理,她爹就有这样的潜质,只不过应对阴损小人有点儿不在行罢了。 过了小年,转天青翎就跟着她爹去了县城的铺子,果然,一大早,顶着门就来了一群人,张口便说要来赎当。 伙计早得了嘱咐,客客气气把人让了进来,因涉及银两过多,胡老爷亲自接待,青翎穿着男装也就不避讳了,站在他爹旁边儿,不着痕迹的打量来人,暗暗点头,怪不得胡满贵看走了眼呢,倒真下本。 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骗子到了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骗了,每次行骗都当成真事去做,才是最高级的骗术。 这个骗子便没到最高级,也相当厉害了,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甚至那一嘴的方言,样样都地道从哪儿瞧都瞧不出破绽来,人也极体面,并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反倒一脸忧色,对她爹道:「怎么不见大掌柜?我这单买卖是他经手的,他不在,可怎么好?」 胡老爷:「这会儿不凑巧,掌柜出去办事儿了,要不您在这儿喝口茶等会儿,我这就叫伙计去找他回来。」 那人目光闪了闪:「不瞒东家,我家里的事儿平了,可我们老太太连气带吓的又得了急病,如今连炕都起不来了,请了几个郎中都不见效,昨儿才请了位神医来,说我们家老太太这病非独参汤不行,还得是百年以上的老山参才有用,先头这根参就是给我们家老太太预备的,后来是出了事儿,才当在您这儿,如今又遇上这档子事儿,只得来赎当,毕竟救命要紧,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这里是该给的利钱,这是胡记当日开的当票,您瞧瞧可对?还要问您一句,这掌柜的不在,能否赎当?」 第34章 后头跟着进来的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道:「这开当铺的就认当票,只要是活当的,期限之内来赎当,只凭当票即可,若铺子把主顾的东西弄丢了或弄坏了,当双倍赔偿,这是当当里的规矩,只不过这胡记当铺刚开张没多久,又是在安平这个小地方,不知道行里的规矩也是有的,那您就只能认倒霉了。」 中年男子一句话,刚那个主顾脸色一沉,看向胡老爷:「莫非真如这位兄台所言,我那支参不再了,那可是我们家老太太救命的,若耽搁了,双倍赔偿也赔不起我们家老太太一条命,那就对不住了,咱们安平县大堂上见。」 「就是,大堂上见,这样黑心的当铺就该着封了……」旁边跟着中年男子的几个闹腾了起来。 青翎仔细记着这几个人的模样儿,琢磨等回头非去冀州府找找看,到底是哪家的,这样坏。 胡老爷倒是不慌不忙,客气的一拱手:「这位说的是,当铺里赎当全凭当票,这是行里的规矩,便我们胡记是新开的铺子也知道规矩,本来是瞧您大老远的来了,想让您吃口茶歇上一会儿,既是要救命的东西,又有当票,自然不能坏了规矩,来人,去库里取这位主顾的东西,仔细些,别碰坏了。」 伙计应一声往后头去了,那人明显愣了愣,不着痕迹的跟那个中年男子对了眼神,这些小动作尽数落在了青翎眼里,青翎暗笑,让你们贪,殊不知贪字头上一把刀,落下来就没你什么好儿。 不一会儿,伙计小心翼翼的捧了人参盒子出来,胡老爷接过亲手递给那人:「您瞧瞧,这封条还贴着呢,没有丝毫破损,既是您家里的老太太要救命,就快着拿回去熬汤救人吧。」 那人脸色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却只能接过去,仔细瞧了瞧封条,勉强道:「贵号果然诚信。」转身刚出了胡记,就见胡满贵从那边儿走了过来,两人一对脸,胡满贵笑眯眯的道:「哎呦,这不是前儿晚半晌儿来当人参的公子吗,不是说好半年的期限,怎么才两天就来赎当了?」 那人含糊道:「得了笔外财,家里的事儿平了,赶上我们家老太太病了,要用独参汤,便着急来赎当了。」 胡满贵点点头:「可真是虚惊一场,您慢走吧,往后若有不凑手的时候,尽管来,我们胡记最讲规矩,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大,估摸着周围瞧热闹的都听见了。 那人脸色变了变,一拱手:「家里还有急事,这就告辞了。」匆匆上车走了。 胡满贵往对面茶铺子里扫了一眼,进来道:「老爷,我瞧见对面茶铺子里像是周家老爷,一晃就没影儿了。」 胡老爷点点头:「这周子生用心不良,早晚有他的报应。」 胡满贵却忽然跪在了地上:「满贵得老爷提拔,当了胡记的掌柜,却因疏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着实不配再当掌柜,若老爷信得过满贵,就留下满贵当个洒扫打杂的伙计,满贵一文工钱也不要,只为报答老爷的知遇之恩,望老爷成全。」 胡老爷忙扶起他:「这件事是人家有意算计,便你再谨慎小心也躲不过去,不是你的错处,这个我还能不明白吗,更不会疑心你,自打胡记开张,我虽是东家,却是个实打实的外行,全靠你一人里外的撑着,才把买卖开起来,如今咱这买卖能做红火,你是我胡记头一等的功臣,这样的大掌柜,往哪儿找去,我这正想着怎么谢你才好呢。」 说着叫青翎把伙计都叫过来,大声道:「大家伙都听了,从今儿起,大掌柜的例银除了先头说好的之外,再加一成胡记当铺的干股,年底结账分红的利,大掌柜占一成,大家伙儿好好干,干好了大掌柜就是你们的榜样。」 那些伙计听了,一个个兴奋的不行,那样儿跟打了鸡血似的。 青翎从心里佩服起她爹来,能舍得下一成干股的东家可不多。 回去的时候,青翎腻在胡老爷身边儿问:「爹,如今咱们铺子里的流水少,赚的银子也不多,一成干股倒没多少,给了也就给了,可以后要是咱们家的买卖做大了,一成干股的分红,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爹难道不心疼?」 胡老爷捏了捏她头上的总角发髻:「你这丫头是试探爹不成,放心吧,爹又不傻,这个账还算得过来,满贵这一成干股拿的银子越多,爹才越高兴,他拿了一成,咱家可赚了九成,说白了,他若拿一百两银子,咱家不就赚了九百两吗。 况且,咱家的铺子指望的就是他,爹想了好些日子了,虽说如今满贵对咱们胡家死心塌地,却难保将来,利字当头,人心易变,谁都拿不准,得想法子把人留下来,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赚大钱就得舍得小钱儿。 再说,满贵的能耐也值,你娘总跟我说,做人得有舍有得,先舍后得,爹没念过什么书,可你娘这句话爹记着了,这会儿正好用上,小翎儿你说爹聪不聪明?」 第35章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爹真聪明。」 心里不禁感叹,这人还真不分念多少书,有的人博览群书却成了书呆子,成天之乎者也,实在的一点儿都用不上,就像姑姑村里那个酸秀才。 还有一种人就算不念书,只要稍加点拨也能学以致用,甚至举一反三,爹爹就是这种人,而娘就是那个点拨爹的老师。 从爹娘的例子,青翎忽然顿悟了一种新的夫妻相处模式,就是亦师亦友,夫妻相处也可以像师徒朋友一样,这或许是娘对爹的一种另类调,教。 青翎再一次发现她娘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而自己能不能做到娘这样呢,即便自己想跟娘一样,自己的丈夫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忽的脑子里划过陆敬澜的脸,青翎陡然一惊,急忙摇摇头,自己疯了不成,怎么会想到他…… 过了小年忙活了两天,腊月二十六青翎才闲下来,跟着大姐开始贴她们院子里的对联福字,她娘亲坚持让她们自己做这些事。 小年的时候,大姐带着立夏小满谷雨把院子里外都收拾了一遍,窗户都是新糊的,倒显得屋里亮堂了许多。 即便青翎觉得自己书法实在一般,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写,她极怀疑这是她娘变相的督促他们兄弟姐妹练字的方法,反正青翎决定等过了年好好练练字,如今年纪小,字丑一些,贴出去也还过得去,等过两年大了,再写成这样,可叫人笑话了。 好在还有大姐,院门外的对子就让大姐写,大姐的字不能算极好,却规规整整的,不像自己写的四不像,说体儿没体儿,说规整也算不上,便只写了自己屋子的对子。 窗户上也没贴福子,叫谷雨剪了窗花贴在上面,雪白的明纸上红彤彤的窗花,异常漂亮。 谷雨手极巧,粗苯的剪子在她手里变得异常灵巧,一张简单的红纸便可幻化出鲜活的花样儿,连年有余,五谷丰登,人畜兴旺,丰年求祥,还有花鸟鱼虫,戏文里的人物,经了她的手都变得活灵活现。 不一会儿,就围了许多小丫头,让她剪个什么花儿草的,还有求她剪小兔子财神爷的,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 青羽贴好了自己屋里的福字走了过来,瞧见这个热闹劲儿跟青翎道:「这丫头手真巧,前儿给你绣的鞋帮上的花儿,真真儿的好看呢。」说着低声道:「你说这么个漂亮丫头,手又巧,按说该是个多好的命儿,怎么就落到人牙子手里了,你问过她没有?可记得以前的事?是不是叫那些无良的拐子拐出来的?」 青翎:「问过一次,她自己记着呢,是山西那边儿的,先头家里的日子还好,后来她娘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把她当成眼中钉,就跟她爹商量着把她卖了。」 青羽气道:「哪有这样的亲爹,连自己亲生的闺女都卖,虎毒不食子,她爹倒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青翎:「她说她跪下求她爹别卖了她,便是卖也卖到干净人家,哪怕当个打杂的丫头也成,千万别卖到那些人牙子手里,落到腌臜地儿,毁了女孩家的青白,她爹却不理,贪着多得几个钱,听了她后娘的话,卖给了人牙子,我瞧她的性子刚烈,这是让舅母阴错阳差的买了来,若落到烟花柳巷,估摸着就是一条命了。」 青羽唏嘘:「这么说她倒也算有造化,如今在咱们家,好歹的安稳了,不会整日提心吊胆的被卖到那种地方。」 青翎点点头:「这丫头先头我倒错看了她,后来方知是个格外自重的,只是身世极可怜。」 青羽:「我也瞧着这丫头好,将来谁有造化得了去,可不知怎么乐呢。」 青翎眨眨眼促狭的道:「要不然让她跟着大姐吧,赶明儿大姐嫁到舅舅家,一块儿带了去,那有造化的说不准就是表哥了。」 青羽脸一红,伸手掐了她一下:「你这死丫头,只管胡说八道,你若是真舍得这丫头,我倒无妨,有她在还省了我的心了呢。」 青翎愣了愣,自己还以为大姐要恼起来,不想却是如此,转念又一想,倒是自己糊涂了,这个时候的女人,对于男人是相当宽容的,三妻四妾几乎成了男人的标配,女人贤良淑德的标准,像她爹一样只娶了她娘一个,连通房丫头都没有的男人,是极其稀少的,跟大熊猫差不多。 之所以如此,青翎考虑,一个是她爹的确很爱她娘,从骨子里爱,或许还带着些许仰视的心态,就像一个穷小子忽然一天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公主一样 ,有点儿像中了超级大奖。 当然,这种状况也可能产生两结果,一种是,两人出身教育阶级的差别,造成了彼此不相容,等爱情褪色之后,便彼此不满,甚至彼此怨恨,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还有一种就是因为相爱,处处从对方的角度着想,彼此体谅,彼此宽容,并且女方有足够的智慧去应付这些不和谐,结果就像爹娘一样,幸福美满。 第36章 青翎觉得,娘亲所有的一切,容貌性格才情甚至为人处世的智慧,在她爹眼里都达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所以才会如此。试想如果一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妻子每一方面都是完美的,哪还会把目光放到别的女人身上。 即使是这样的娘亲,依然会教导她们姐妹三从四德,在娘亲的认知里男人是该三妻四妾的,爹没有是特例。 青羽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并不会为自己这个玩笑而恼怒,反而还能笑的出来,这让青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脑子里固守的一夫一妻的观念,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在现代一夫一妻已经是人类社会的普法规则,就像这里的三妻四妾一样,不可改变。 青羽见她眼睛发直,推了她一把:「琢磨什么呢,眼都直了。」 青翎回过神摇摇头:「没想什么,走,去青青哪儿瞧瞧,她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 青羽:「那丫头可还跟你别扭着呢,你就不怕她不搭理你。」 青翎:「她是我妹妹,本来就该让着她,她不理我便不理,我还能跟自己妹子计较不成。」 青羽:「怪不得娘总说你心大呢,倒真是。」 姐俩从谷雨哪儿挑了几个新鲜样儿的剪纸,拿着去了青青的小院,刚进来就瞧见青翧正站在梯子上往廊柱上贴对子,比量着问下头的青青:「正不正?」 青青在下头摆手:「往左边儿一些,有些歪了……」 青翧:「哪歪了?我怎么瞧着正的很呢,莫非我眼是歪的。」一句话说的青青噗嗤笑了起来:「你下来瞧瞧就知道了。」 青羽要进去,青翎拽住她:「咱们去大哥哪儿吧。」拖着青羽走了。 青羽疑惑的道:「做什么不进去?」 青翎:「青青难得这么高兴,咱们进去怕扰了她。」 青羽叹了口气,心里知道青青这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不是一两天就能想明白的,如今好歹的不闹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青羿这儿却格外热闹,大哥的性子温和,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架子,底下的小子们多喜欢跟大哥玩,赶上过年,便买了红纸来求大哥写对联福字,一准有求必应,故此来了不少人,倒是一点儿都不乱,挨个的排着队,都排到了院子里了,彼此商量着求大少爷写个什么样儿的贴在自家大门上才吉祥。 青翎拉着青羽进了屋,见她哥忙的那样儿,恨不能两只手一起写才好,不禁笑道:「翎儿可否也求大哥一幅墨宝?」 青羿抬头瞪了青翎一眼:「你少笑大哥,我这不也是没辙吗,帮他们写些,多少能省几个钱,可惜子盛敬澜不再,不然,这点儿对子,不早写完了,哪用得着这么久啊。」 青翎笑了起来:「你自己揽的活儿推到别人身上做什么,我跟大姐正好无事,在大哥这儿喝口茶,你慢慢写。」 青羿刚想开口让青翎帮忙,想想这丫头到底是女孩子,写的东西露出去不妥,便叫福子给她们倒茶,自己加紧着写。 等青翎青羽吃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出去,累的甩了甩手:「这写对子还真是个苦差事,明年我从京里回来之前,就先让子盛敬澜帮我写上一箱子带回来,给这些小子们一分了事,省的我这儿赶命一样的忙活了。」 福子:「大少爷忘了不成,过了年就是咱们县里的小考,小考过了还有府试,院试,都过了就得进府学了,然后考乡试,会试,最后是殿试,这一级一级的考过去,大少爷就出头了,故此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去不了京里了。」 青羿挠挠头,忘了这茬儿了:「我不去也没事,给他们俩写信,叫写了捎回来也一样。」 青羽:「大哥还是别想这些杂事了,听说小考也极难的,好些人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还没考过呢。」 青羿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叹气:「你们说我要是这次没考过,是不是给先生丢大人了。」 青翎见他的神色,忽然明白怎么弄得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其实大哥是压力太大紧张,找个由头开解自己呢。 若大哥不是严先生的弟子,考不过就考不过,至多下次再考,可顶着严先生弟子的名头,若是连童生试都过不去,可真说不去了,不仅如此,便过了也得名列前茅才行,若是勉强吊个车尾一样丢人。 从县太爷到地方上的学政大人,没有不识严先生的,以往严先生所教授的弟子几乎都是有出身的,根本不用参加小考,直接就可以进国子监当监生,等到春闱的时候参加会试,像青羿这样还得从小考开始的就他一个,可以想见,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严先生的弟子若不考个头名,都说不过去,若是落榜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罪。 也难怪大哥有压力,这考试不可抗的因素太多,即便才高八斗,也不能保证一下就考个头名啊,青翎觉得以大哥的成程度,只要他发挥正常,名列前茅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压力太大可不妙,想了想道:「大哥什么都别想,就想一样,不管是咱们安平县的县太爷还是学政大人,难道还能比先生更难对付不成。」 第37章 青羿摇摇头:「这世上哪还有比严先生更厉害的。」 青翎点头:「这就是了,那大哥还怕什么?」 青羿想了想,也不禁笑了起来,抬头看着青翎:「小翎儿先生总说你聪明,那你说说大哥能不能考个头名回来?」 青翎异常肯定的点头:「一定是个头名。」 青羿眼睛一亮,忽的臭屁起来:「就是说,你大哥我好歹是严先生的得意门生,区区一个小考算什么,等过了年,本少爷就拿它一个头名回来,你们俩坐着,我得去做先生留的功课了。」说着一头钻书房里去了。 青翎站起来嘱咐福子:「仔细些,别熬的太晚,免得小考还没到就熬病了,可什么都耽误了。」 福子点头应了,姐俩才出去。 青羽道:「你说严先生也真是,明知道大哥过了年不回京了,怎么还给大哥留功课啊。」 青翎:「大姐别瞧先生严厉,其实心是最软的,虽说当初不是主动教大哥跟表哥,既担了老师的名儿,便不会白担,我这儿猜着先生给大哥留的功课,就是针对这次童生试的,听舅舅说,咱们冀州府的学政大人是先生的同窗故友呢。」 青羽忙道:「这可好,只先生写封信过来,怎么也得照应着些。」 青翎摇摇头:「大姐不知这些读书人的性子,骨子里都最清高孤傲的,除了那些贪财的,只要是有些风骨的,都瞧不起那些走后门托关系的,若先生写了这信,反倒对大哥不利,再说,学政大人既是先生的故友,又怎会不知大哥是先生的弟子,不用先生写信也自会照应的。既是故友,对于这位学政大人的偏好性格,先生必然知之甚详,而主考官的性格跟他出的考题也是息息相关的。」 青羽明白过来:「你是说,先生能猜出这位学政大人出什么考题?」 青翎:「便不可能猜的极准,却也八九不离十。」 青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青翎见她松口气的表情不禁笑道:「大姐难道就不担心表哥?」 青羽白了她一眼:「我担心这个做什么,还早着呢。」 正说着忽的啪一声,吓的青羽一激灵,抚着胸口半天才缓过来,过去捏着青翧的耳朵:「你这小子放炮仗不远着些,是故意吓你姐是不是?」 「哎呦哎呦,疼,疼啊……」青翧惨叫了起来:「大姐,大姐,你快放手,我的耳朵要给你揪下来了。」 等青羽一放手,忙捂着耳朵,揉了揉,眼睛却瞥着大姐不注意的时候,又叫德胜点着了一支炮仗,啪的一声,把青羽吓得一屁股坐在廊凳子上,那小子嘻嘻笑:「大姐就是胆子小,一个炮仗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过年喽。」说着跑了。 青羽站起来要追,青翎忙拦着她:「这小子皮,大姐追过去,难保他又要放炮仗吓唬你,我去帮大姐收拾他。」说着一溜烟追了出去。 青羽愣了愣,侧头跟立夏道:「我怎么觉着这丫头是糊弄我呢?」 立夏掩着嘴笑:「二小姐如今虽变了许多,可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小姐想想往年过年的时候,二小姐什么样儿就明白了。」 青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这丫头一懂事,倒忘了她是个比青翧还皮的,往年过年的时候带着头放炮仗的就是她,不用说,这是给青翧勾起了玩心,一起淘气去了。」 立夏点点头:「可不是,如今明德少爷不再,二少爷跟前儿少了玩伴儿,自然就惦记上二小姐了,这俩人到一处,还不知怎么翻天呢。」 青羽摇头失笑:「青翎如今变得倒叫人忘了她过去的性子,得了,难得这么玩,让她好好松散松散吧,咱们到我爹娘哪儿瞧瞧去。」 主仆俩进了翟氏的院子不提,再说青翎,一出来果然就看见青翧在外头站着呢,一见她就缠了上来:「二姐咱俩去房后放炮仗去好不好?」 青翎:「我瞧瞧你还有多少炮仗?」 青翧忙叫德胜:「快,把咱们的炮仗拿过来。」 德胜应一声,不一会儿就提了个背篓过来。 青翎一瞧不禁乐了,还真不少,估摸得有两挂拆散了,装了足足半背篓。 青翧:「够不够,我跟德胜拆了老半天呢。」 青翎点点头:「那还等什么,走,放炮仗去。」姐俩提着背篓往房后头来了。 房后的水坑已经填了,青翎听见她娘说,已经订好了桃树苗,等过了年一开春就种上,想来明年便能看桃花了,如今平平整整的一块空地,正好放炮仗,叫德胜找了几块砖头摆在平地上,把炮仗夹好了,用燃着的香点,劈里啪啦的响。 放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冷,两人便钻进那边儿的麦草垛里头避风,麦草垛早被村子里淘气的小子们抽空了,里头像个小屋子。 第38章 青翧一头钻了进去,青翎随后钻了进去,青翧到处摸了摸,忽的咦了一声:「这里有两个圆滚滚的球……」拨开麦草,从里头摸出两个白花花的大鹅蛋来,不禁笑道:「那天春生媳妇儿还说庄子上的大鹅蛋不知让谁顺走了,气得直跳脚呢,不定是谁家的孩子偷了不敢拿回去,藏在这儿了。」 说着盯了大鹅蛋一会儿跟青翎道:「二姐,你说这鹅蛋好不好吃?」说着还咽了下口水。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吃过。」眼珠转了转倒是想出一个主意:「青翧你想不想吃鹅蛋?」 青翧忙点头:「想,想,可怎么吃?」 青翎:「要吃也不难,你得和泥。」只要能吃上鹅蛋,别说和泥干什么都行。 青翧叫德胜提了半桶水来,活了一堆泥,青翎指挥他跟德胜,在泥里掺上碎麦草,糊在鹅蛋上,在背风的墙角点了一堆麦草,又往里加了些干柴火,把糊着泥的鹅蛋丢在里头,就坐在旁边一边儿烤火,一边儿等着。 青翧却眼巴巴盯着火堆里的两颗大鹅蛋,一会儿问一句:「二姐熟了不?二姐还有多久能吃……」问了有十几遍,青翎才开恩的说了句:「好了。」 青翧忙叫德胜把鹅蛋扒拉了出来,敲开,惊喜的道:「真熟了。」剥了蛋皮咬了一口,烫的直吐舌头,送到青翎嘴边儿上:「二姐尝尝,香着呢。」 青翎吃了一口,也觉得好吃,姐俩分了一个,把另一个给留着哈喇子的小满跟德胜解馋了,刚吃完远远就见那边儿像是春生媳妇儿过来了,青翎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麦草:「怪冷的,还是回去吧,免得娘惦记着。」拉着青翧跑了。 小满跟德胜可也不傻,知道春生媳妇儿的性子,人其实挺好,就是有点儿抠门,尤其把那几只大白鹅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下的鹅蛋,天天都数几遍儿,丢了几颗,可是骂了好几个月呢,这要是瞧见他们在这儿吃烤鹅蛋,就算不敢数落青翎青翧,德胜可是她小叔子,别说数落,抄起木棍子打几下也得挨着,忙跟着青翎青翧跑了。 等春生媳妇儿过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堆鹅蛋皮子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青翎青翧就发现桌子上摆着几颗煮好的大鹅蛋,两人不免做贼心虚。 青羿好奇的道:「今儿怎么有这个?」 翟氏若有若无瞥了青翎青翧一眼:「晚半晌的时候春生媳妇儿送来的,说知道你们几个喜欢,叫我煮给你们解馋。」 青羽:「这可奇了,春生媳妇儿稀罕死她养的那几只大白鹅了,怎倒大方起来了?」 青翎顿觉脸有些热,今儿跟青翧是一时兴起,没多想就把鹅蛋烤了,后来想想便觉这事儿做的不对,便是捡的,既知道是有主的贼赃,就该还回去才对,他们姐弟俩却给吃了,怎么想怎么不地道,娘之所以煮了鹅蛋就是想让他们主动承认。 想明白了,青翎站了起来:「那个娘,今儿青翧在麦草垛里捡了两个鹅蛋,我们一时嘴馋就烤着吃了,明儿我跟青翧就给春生媳妇儿认错去。」 青翧也点头:「嗯,不怪二姐,是青翧嘴馋,缠着二姐要吃烤鹅蛋的。」 翟氏松了口气,还真怕这俩孩子不承认,这孩子就跟小树似的,时不时的就会长出一两个杈来,若不及时修理,任其发展下去就会长的歪七扭八,今儿这两个鹅蛋是小事儿,但明知是人家偷来的贼赃还吃了,往深里说可是品质问题。 还好两个孩子明白事理,见两人那羞愧的样儿,翟氏也不禁好笑:「行了,知道错就好了,都说春生媳妇儿是个躁性子,瞧瞧她今儿做的这事儿,可是个有心的,别白偏了人家的鹅蛋,明儿叫德胜给他嫂子送两个猪后腿去,年上给他侄儿炖着吃,至于你们俩,就给我吃素吧。」 一想到吃素,两人都蔫了。 胡老爷咳嗽了一声:「大过年的,吃素也不吉利,肉饺子还是能吃的是不是。」说着冲青翎眨眨眼。 青翎抿着嘴笑了起来,正说着外头胡管家跑了进来:「老爷,夫人,翟管家来了,说咱们舅爷病了……」 翟氏听了一惊,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心里知道若不是急病,这大年根底下的,断然不会这时候送信过来,还是翟管家亲自来的。 胡老爷急忙拦住她:「急也不再这一会儿,寒冬腊月的你这么出去,若也病了岂不麻烦。」叫立冬拿了斗篷来给她披上,两口子匆匆出了屋。 青翎几个哪还吃得下去饭,忙跟着去了,尤其青羽小脸煞白,她心里知道舅母并不喜欢自己,当日娘亲不应这门亲事,就是怕自己嫁过去受委屈,后来是舅舅一再保证,爹娘才应了,若舅舅……青羽都不敢想。 到了前头,一见了翟氏,翟管家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您快进京吧,大少爷中毒了。」 翟氏:「翟管家你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39章 翟管家老泪都下来了:「少爷就吃了一盅鸡汤,可不知怎么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请了郎中来瞧说是中了毒,好在救的及时,人倒是缓过来了,身子却动不了,话也说不利落,费了半天劲才听出,叫老奴来接小姐进京,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翟管家这一句话,险些惊出翟氏的心肝来,刚才勉力支撑,如今一听这话,哪里还撑得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不是丈夫在后头扶着自己,这一下子非栽地上不可。 胡老爷忙道:「快去准备,我跟夫人得赶夜路进京。」 翟婆婆忙吩咐立冬收拾东西,捡着要紧用的收拾,零碎的就别带了。 青羽上前一步拉住翟氏:「我也去。」 翟氏知道女儿担心,拍了拍她:「你跟子盛过了定,未成亲之前见面,可坏了规矩,况且,我跟你爹这一去,怎么也得过了年了,你如今也十三了,跟你大哥两个一起把家,把弟妹照顾好,爹娘也能放心些。」 青羽只得点点头。 青翎却已经拿了包袱上了车:「家里有大哥大姐在,用不着我,好歹我在舅舅家住了几个月,跟着爹娘许能帮上些忙。」 青翎在京里住了几个月,没出丝毫差错,可见是个稳妥的,翟氏便点点头。 夜色里马车去的没影儿了,青羽还站在大门外望着呢,青羿扶着她的肩:「放心,当年翟家那么大的难,舅舅跟娘都挺过来了,这点儿事儿算不得什么,外头冷,回屋去吧,爹娘虽不再,还有祖父跟弟妹们,咱胡家这个年也得过,你要是病了,大哥可忙不过来。」 青羽点点头,兄妹俩进了里头。 祖父如今在城里倒还好,不然,老人家虽健朗,这扎不楞的惊一下,真不知受不受得住,嘱咐胡管家,先别跟祖父说,等祖父家来的时候,自己慢慢告诉,省的吓着老人,这人上了年纪最禁不得吓。 嘱咐好,低头发现青青跟青翧一边一个抓着自己的手,尤其青青一副害怕的表情,爹娘不再,青羿头一次觉得,自己作为大哥应该撑起这个家,他紧紧搂住弟妹,低声安慰:「不怕不怕啊,有大哥在呢。」 青羽过来拉着青青:「从今儿起,青青就搬到我屋子里吧,青翎不再家,大姐哪儿怪冷清的,咱们姐俩在一处也好就伴儿。」 青青点点头,叫春分去搬自己的被褥东西,跟青羽去了她住的小院。 青羿吩咐胡管家叫小子们警醒些,拖着青翧回去了不提。 且说那三口,一路上不敢稍停,可夜路到底不好走,好在最近没落雪,不然,夜路更走不得了。直赶了一宿路,天大亮才望见京城的门楼子,日头老高的时候进了城,直奔平安街翟府。 这一路上翟氏也底细问了翟管家,怎么好端端的吃了一盅子鸡汤就会中毒,从哪儿吃的?是什么毒? 翟管家道:「这也是少爷着急叫老奴去请大小姐的原由,这盅鸡汤是琴姨娘见少爷看书看得晚了,亲手熬了送到书房里去的。」 琴姨娘?翟氏皱了皱眉:「不记得宝成屋里有什么琴姨娘啊?」 青翎道:「娘亲不知,年前舅母新买了几个丫头,有个叫琴儿的,被舅舅收了房,就是这位琴姨娘。」 翟管家点头:「正是她,夫人不问青红皂白,把琴姨娘抓了起来,说要扭送衙门,要问一个毒害少爷,琴姨娘大哭大喊着叫冤枉,说自己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子,怎会毒害主子,被少爷知道,强撑着拦了,找了郎中来瞧脉,果然有了身子,少爷发了话先关在了书房里,夫人又说,若不是琴姨娘,必然就是别人,要把府里的姨娘丫头都捆起来审,闹的实在不可开交了,少爷如今起不来炕,跟夫人着不得急,也只能先压着,忙叫老奴去接大小姐。」 翟氏这才明白,宝成这么着急叫翟管家来接自己,一个是他中的毒,再一个就是自己的弟妹赵氏,怕她趁机铲除异己,弄得翟府鸡犬不宁,心里琢磨,既是新收房的姨娘,又有了身子,必是颇得宝成喜欢,正在风头上吗,怎么想不开的给宝成下毒,若说别人,自己倒也不信她们有这样的胆子,这件事儿十有八九跟赵氏脱不开干系。 想到此,不禁暗暗叹息,若不是当年翟家那场大祸,宝成落难,也不会知赵家的恩情,继而娶了赵氏进门,当年自己第一眼瞧见赵氏就知道不是个贤良女子,势利眼,小心眼,没有容人之量,嫁了翟家由不知足,还总想着往高处攀,府里也弄得乌烟瘴气,宝成跟前儿那几房侍妾,两个都是她从娘家陪送过来的丫头,若不是她点头,宝成再有色心,又怎会动妻子娘家的丫头。 表面儿上装着贤良大方给了宝成,暗地里有恨的牙痒痒,使手段整治宝成身边儿的人,这样的事儿早不是一回两回了,自己是大姑姐儿不好管兄弟内府里的事儿,才故作不知,可如今这害到了宝成身上,自己就不能不闻不问了,这一次非要给她个教训不可,不然,长此下去,宝成早晚给这老婆害了性命。 第40章 不过,自己只略想想就知道这毒是赵氏下的,宝成又怎么会不知呢? 马车停在翟府大门前,赵氏早得了信儿,便心里再不乐意,在大姑姐儿跟前儿也不敢托大,早早带着人站在大门外迎着了。 翟氏一下车就紧走两步亲自来搀:「这怎么话说的,大过年的还劳动大姐往京里头赶。」 翟氏没工夫跟她废话,直接问:「宝成如何了?」 赵氏脸色有些讪讪:「调理了两天,能说整句话了,只是还起不来,我这儿正托人往太医院找个太医呢,太医医术高明,若能请来,想必会药到病除。」 翟氏没理会她,快步进了里头。 赵氏脸色有些僵,青翎上前:「翎儿给舅母拜早年了,舅母万福。」 青翎这么一行礼,赵氏也不好再僵着,勉强笑了笑:「翎丫头来了,姐夫也来了。」 胡老爷点点头,打过招呼才走了进去,跟着翟管家进了书房院,到了院门口,赵氏却站住了,颇有些不自在:「翎丫头跟你爹进去把,你舅舅这些日子恼我没管好家,发了话说不想见舅母,如今他正病着,舅母就不进去惹他生气了。」 青翎:「那翎儿进去劝劝舅舅。」 赵氏:「真是个好孩子,去吧。」 青翎心说若不是为了大姐,自己才懒得理会舅母呢,这事儿一想就是舅母干的,之前自己在舅舅这儿住的时候,好几回都发现舅母用阴狠的目光盯着舅舅身边儿那几个侍妾,后来舅舅把那俩丫头收了房,更是打了舅母的脸。 其实以青翎看,舅舅先开头也不是真瞧上了那俩丫头,估摸是怕舅母使阴招儿,往表哥屋里头塞,索性釜底抽薪,收到了自己身边儿,舅母再想什么招儿都没用了。 至于琴姨娘有身孕,也是意料中的事,那俩丫头长得如花似玉,舅舅也是男人,既是名正言顺的房里人,还能白放着当摆设不成。 青翎猜,舅母一定是知道琴姨娘有了身子,生怕她生个男胎出来,即便不能跟表哥相争,有子傍身的琴姨娘,在翟家也算有了稳固的地位,不是舅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故此先下手为强,那盅鸡汤十有八九是舅母做的手脚,以为是琴姨娘熬来自己补身子使的,不想琴姨娘却是为了讨好舅舅,以至于舅舅就成了那个中毒的。 当然,这只是青翎的推论,不过也应相去不远,毕竟以舅母的性子,是绝不会眼看着侍妾做大的。 青翎一进书房就瞧见了琴儿,倒是吓了一跳,自己是小年前才走的,满打满算也才七八天光景,青翎记得自己走的时候,琴儿还不是这个样儿。 琴儿比桃花胖一些,珠圆玉润的美人颇符合古代男人的审美,想来也是因为这一点儿,才会颇得舅舅宠爱,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好,镶嵌在银盆一样白净的脸上,珠光流转,明眸善睐,极有风情,而如今却脸色蜡黄,人也有些消瘦整个人恍如惊弓之鸟一般,手臂下意识抬起来护住小腹,这个动作倒让青翎对她高看了一眼,至少这一刻她有母亲的自觉,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低下头:「给给姑老爷请安,给二姑娘请安。」 胡老爷避嫌,看都没看她,只是点了点头,便进屋去了。 青翎想着舅舅指定跟娘说事儿,涉及舅舅房里的事儿,爹无妨,自己这个外甥女进去却不妥,便留在了外头,在椅子上坐了。 琴儿亲自端了茶过来,又怕青翎冷,把炭盆子也挪到了青翎脚边儿上,拨旺了炭火,做好了这些,便搬了个胡凳来坐到下首,瞧着炭盆里的火发呆,不知想什么呢。 青翎倒有些可怜她了,这次本来要带着桃花来的,一想到舅母,还是算了,桃花跟琴儿她们是一起买进来的,虽说舅母这回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看见桃花心里指定也痛快不了。 青翎没说话儿,琴儿倒是先开口了:「桃花怎么没跟姑娘来,前儿我还梦见她了呢,姑娘大约不知道,我跟桃花是老乡呢,之前不认识,后来被卖到了一处,才知道我们俩就隔着一个村儿。」 青翎:「正过年,家里头忙乱,我叫她在家里头帮着大姐料理事儿,还有,如今她不叫桃花了,她说不想记着之前事儿,名儿也不要,我给她重起了个名儿叫谷雨。」 哦……琴儿应了一声:「谷雨好,记得我娘活着的时候说过,谷雨过后地里的麦子就长好了,眼望着丰收呢,多好是兆头。」 见青翎不答言,也不讨嫌,站起来:「二姑娘赶着夜路过来的,想必还未吃饭 ,我去小厨房里给二姑娘下碗面,先垫垫饥。」 青翎也实在饿了,便道:「那有劳了。」 等她出去,青翎往里屋门边儿上挪了挪,侧着耳朵听里头说话,她舅舅说话有气无力的倒还算顺畅,想必真是好多了:「大姐,姐夫,大过年的还让你们跑这一趟,实在不该。」 第41章 翟氏瞧见兄弟能靠着坐起来了,提了一道的心这才放下,好歹的命是保住了,以后寻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生调理调理,也应无大碍,给他拢了拢被子:「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跟你姐夫还能在家高高兴兴地过年不成,得多大的心啊,你说你也是,姐之前就劝过你,房里的人多了难免有长短,瞧不就出了大事儿,这是你命大,救了过来,若是那毒不可救,你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 翟老爷道:「我这条命搭进去,她也就消停了,不然,且没完的折腾呢。」 翟氏:「胡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金贵的,便你自己不在意,也得想想子盛,若你有个好歹,可不断了孩子的前程吗,他心里不定怎么怨你了。」 翟老爷摇摇头:「当年若不是咱家遭难,知了赵家那点滴的恩情,也不会娶这样的不贤之妻进门了,倒省了许多麻烦事。」 翟氏:「你可还记得咱爹活着的时候,怎么跟你我说的,受人点滴恩情当涌泉相报,弟妹便有一千一万个不是,赵家到底对咱翟家有恩,无论如何你也当容让一二。」 翟老爷:「还叫我怎么容让,大姐你是不知她干的那些乌糟事儿,您跟姐夫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丑,便你兄弟再好色,房里有几个伺候的也够了,没想过添新人,可她却背着我买了几个丫头进来,非要往子盛房里塞,子盛倒是个好孩子,来跟我说不要丫头伺候,我跟她发作了一通,怕她仍不死心,索性收在了房里,断了她的念想,谁想又出了下毒的事儿,大姐,这次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跟您商量休妻之事。」 外头的青翎心里一喜,要是舅舅休了舅母,青羽将来的日子可就顺当多了,不想,她娘却道:「你是糊涂了,休妻哪是随便休的,慢说赵家对咱们翟家有恩,便是瞧在她生了子盛的份上,也休不得,你这念头从哪儿来的,莫不是心疼你外头那个怀了身子的小妾,便休了你媳妇儿,那个琴儿的出身还能扶正不成。」 翟老爷忙道:「哪是为这个,我是怕青羽将来嫁过来,有这么个婆婆受委屈呢,之前虽知她的性子,到底还有些收敛,想着便看在我的面在上,也不敢对青羽如何,如今瞧来,这竟是个糊涂妇人,心肠还狠毒,青羽还没过门呢,就想给子盛塞人,等过了门还不定要怎么着呢。」 胡家夫妻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有些事儿明知道不妥,却也难改变,翟氏道:「这事怨不得你,青羽跟子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难道当爹娘的能忍心拆散他们不成,子盛是个好孩子,对青羽也好,弟媳妇儿便再糊涂,想也不会歪带青羽,再说,离着他们成亲还远着,这会儿就操心哪操的完。」 翟老爷:「便不能休妻,这一回也不能轻饶了她,她竟然下毒要害我的骨肉,若那鸡汤不是我喝了,这会儿岂不是一尸两命了。」 翟氏白了他一眼:「说到底,还是心疼你的小妾,你好歹也是当官儿的,难道不知宠妾灭妻是要获罪的吗,行了,你好生养着吧,这件事儿交给大姐料理。」 翟老爷挨了训,不敢再说什么,低声道:「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料理不清楚。」 翟氏:「这一晃都好些年不再京里过年了,翎丫头回去跟我说,我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儿,我这心里也有些惦记,如今正好多住些日子,去去念想。」 外头青翎听了失望的不行,还以为舅舅能休了舅母呢,闹半天没戏。 正想着,表哥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往里头瞟了一眼,急忙过来在青翎耳边儿扫听:「说了什么?」 就瞧表哥那一脸紧张,还能不知他想什么吗,青翎小声道:「刚听见舅舅说怕大姐嫁过来,舅母会歪带。」 翟子盛脸色一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我不会她受委屈的。」 青翎:「你还能管得了舅母不成。」 翟子盛:「我,等我以后当了官,必然外放,我娘又不能跟了去,就我跟青羽过日子,我娘再怎么着,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吧,你回去可不能跟青羽胡说八道知不知道?回头她误会了,要不理我了,可怎么办。」 青翎眼睛眨了眨:「便我不说,大姐又不傻,京里出了这么大事儿,还能瞒过大姐不成,说起来,这件事儿还是舅母要给你买丫头起的呢。」 翟子盛一听更紧张了,小心的道:「青羽知道了?」 青翎点点头。 翟子盛急的在当屋转了几个圈子,跟拉磨的驴子似的,转到门口,琴儿正好端着面进来,翟子盛看见琴儿,跟看见鬼似的,拉着青翎:「咱们去我哪儿说去。」 青翎忙道:「我的面还没吃呢。」 「什么面,我叫人给做你爱吃的肉馅儿馄饨去。」不由分说拖着青翎跑了。 翟氏夫妻出来,就看见琴儿托盘里端着三碗热腾腾的汤面,正不知所措呢,见了翟氏忙道:「二姑娘跟大少爷去了,这面……」 第42章 翟氏:「放这儿吧,正巧我们也没吃呢,你去里屋伺候宝成喝药吧,仔细些。」 琴儿应一声怯怯进屋去了。 两口子吃完了面,翟氏跟丈夫道:「你先回去歇着,我跟弟媳妇儿说几句话。」 胡老爷见妻子脸上掩不住的疲倦之色,心疼的不行:「既舅爷的身子不碍事,别的事儿也不急在一时,赶了一晚上夜路,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料理也一样。」 翟氏:「这事儿拖不得,我没事儿,你先去吧。」胡老爷只得去了。 翟氏迈步出来,果然,赵氏还在院外头站着呢,冻得都有些唧唧索索的,也没说离开,不禁摇头,既怕宝成休妻,早干什么去了,再一想她竟然背着自己往子盛屋里塞人,何曾把自己这个大姑姐儿瞧在眼里了,自己总念着赵家对翟家的那点儿恩情,不予她计较,她倒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不成。想着脸色微沉。 瞧见大姑姐儿的脸色,赵氏心里咯噔一下:「大,大姐,老爷可好些了?」 翟氏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这会儿问这个不觉着晚了吗,早干什么去了。」 赵氏忙道:「大姐这是何意?」 「何意?你自己心里清楚,琴儿有了身孕,便有了指望,这时候下毒害宝成,是傻了还是疯了。」 赵氏诺诺的道:「不是她还能是谁?大姐莫不是疑心我吧,我跟老爷是患难夫妻,我又怎会害老爷,这可是天地良心啊。」 翟氏看了她一会儿:「看来是我错怪你了,既如此,这件事儿更要查个水落石出,府里有这样黑心下毒之人,早晚是祸害,翟管家,把厨房里使唤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叫到前厅来,姑太太今儿要查案。」 赵氏脸色一变,若这么大张旗鼓的查案,有自己什么好儿,自己嫁过来的时候,大姑姐已经出了门子,翟家遭逢大难,家下服侍主子的老人儿,死的死散的散,统共就剩下翟管家跟翟婆子,翟婆子是大姑姐儿的奶娘,跟着去了胡家,翟管家如今年岁大了,虽总跟底下的仆人说大姑姐儿未出阁时便帮着婆婆管理家务,虽性善宽容,却极有规矩。 自己先时也有几分忐忑,可见了面,瞧着说话做事儿温婉和软,加上又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便没当回事儿,不想,今儿这脸板起来,摆了姑奶奶的架子,倒真叫人有些肝颤儿。 正后悔刚才把话说的太满,怎么想个法儿转圜呢,她妹子带着两个外甥女走了过来。 赵氏心知要坏事儿,忙要拦,不想她妹子倒嘴快,人还没到跟前儿呢,话先到了:「哎呦,老远的听见说要查案,姑奶奶可是把翟府当审案的大堂了不成,我说句话,姑奶奶别不爱听,虽说您是翟家的大姑姐儿,到底出了门子,这出了门子的姑娘可就是人家的人了,再插手娘家的家务,可不妥当,再说……」 还要说被赵氏厉声喝住:「还不住嘴,胡说什么呢。」 她妹子自来怕这个姐姐,被赵氏一喝,只得讪讪闭上嘴。 赵氏忙道:「大姐别恼,我这个妹子自来有些糊涂,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您别往心里头去。」 赵氏看了那娘仨一眼,想起翎儿家去跟自己说这娘仨干的那些事儿,就知不是明白人,一心就想着攀高枝,这姐俩倒是一个德行,若在旁处,这样的人不搭理也就是了,可今儿这事儿不成,这里不成,自己若是不言语,这娘仨不定以为自己好欺负了,变本加厉的在翟家闹起来,传出去岂不丢了翟家的脸。 想到此,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亲家姨妈,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大过年的还有客在,失礼了。」 赵氏的妹子再傻也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嘲讽,忙道:「本来是说家去过年的,可见我姐姐这儿忙乱,就想着帮姐姐分分忧。」 翟氏点点头,瞟了赵氏一眼:「我倒不知,翟家有这么些家务,叫弟媳妇儿忙成这般,只是娘家妹子到底是外人,叫个外人帮着料理家务,翟家可没这样的规矩,若弟媳妇儿果真料理不来,宝成身边儿不还有几个识文断字的侍妾吗,叫她们帮着你料理料理,总比劳烦亲家姨母的妥当。」 赵氏的妹子,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一听翟氏张口要扶持侍妾管事儿,顿时就急了起来:「姑太太可想好了,您如今不光是翟家的大姑姐儿,跟我姐姐还是亲家,有句俗话叫婆婆大如天,就算为了您家大闺女着想,也得悠着点儿不是,要是把事儿做的太绝了,往后这亲家闹翻了,对您有什么好处啊。」 翟氏倒给她气笑了:「婆婆大如天也得讲道理,难道能胡搅蛮缠不讲理吗,便我这个翟家正根儿的姑奶奶,想插手娘家的事儿,不也得站在理上,更何况,婆婆大如天跟今儿的事儿有什么干系,今儿我查的是下毒害我兄弟命的人,这样的人留在府里,我兄弟的命岂不是朝夕难保,难道亲家姨妈的意思是让我不闻不问,包庇这样的祸害不成。」 第43章 赵氏的妹子脸都红了,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想不到这个瞧上去温柔和悦的翟家姑奶奶,嘴头子这般厉害,且每一句都站在了理上,自己想反驳都找不到应对之词。 赵氏生怕自己妹子再说出什么来,让大姑姐儿捏住把柄,大肆发作起来,若大姑姐力主丈夫休了自己,以丈夫跟大姑姐儿的感情,十有八九会听的,自己若给休回了家,娘家哪能容自己,到了一根绳子一条命就是自己的下场了。 越想越怕忙把妹子推到一边儿:「你给我住嘴,翟家的事儿轮不上你插言。」上前也顾不上地上寒凉冰冷,噗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翟氏的腿哭了起来:「大姐这件事儿都是我的错,可我也真不是有意要害琴姨娘的,大姐您想想就算我再糊涂,也能分得清哪头炕热不是,不管老爷身边儿谁生的孩子,都是翟家的骨肉,都得叫我一声嫡母,我再怎么着狠毒,也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吧,更何况,琴儿几个本来就是我从人牙子手里的头亲自挑了买进来的,就是怕老爷跟前儿没可心的人伺候,人都买回来了,我还能泼了醋坛子,整治她们不成,况且,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若传出去,岂不外人瞧了咱们翟家的笑话。」 翟氏低头看着她:「不是有意?这么说那毒果真是你下的了?」 赵氏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着老爷子嗣单薄,我这个身子是不成了,便想着琴儿几个年轻,若是调理好身子,再给老爷多添几个孩子,咱翟家兴旺了,九泉之下的公婆也能安心,听见人说多吃蘑菇对妇人身子好,便叫人去买了些回来,想着给她们补身子,琴儿熬鸡汤的时候,放了些在里头,谁想到这蘑菇有毒啊,想是厨子贪图银子,买了有毒的来,倒险些害了老爷。」 翟氏在心里冷笑,真亏她硬扯出这么个借口来,若不是她有意害人,毒蘑菇怎会进了琴姨娘的鸡汤里,便道:「既如此,那厨子就该拿了送到衙门里问罪。」 赵氏:「我也是这么说,不想那厨子却奸猾,知道自己闯了祸,老爷前脚一倒下,后脚他就没影儿了,府里忙乱起来,也顾不上,等查问出来,再拿人早不知跑哪儿去了,按说应该报官,可我这心里头怕,虽不是我有意害人,到底那蘑菇是我叫厨子买来的,大姐,我好歹是翟家的当家夫人,若因这种事儿惊了官过了大堂,别人怎么瞧我,便我豁出去了,可我总得替老爷替子盛想想,老爷在朝为官,这体面万万丢不得,还有子盛的前程呢。」 翟氏本来就是想吓吓她,让她往后做事儿有所惧,不是真要如何,赵氏的话自己又何尝不知,兄弟如今这个官,说白了是拿翟家的大难换来的,并未从科举出仕,虽翟家是书香门第,到了兄弟这儿,到底不比从前了,若不是父亲之前在官场的人情,加上亲戚们因当时袖手旁观心中有愧,兄弟这个官只怕也做不顺当。 当年爹就曾叹息,宝成虽不糊涂,到底平庸了些,若有造化娶个贤妻许能好些,偏娶了赵氏,弄的府里乌烟瘴气的,如今翟氏越发后悔自己一时心软,许了青羽跟子盛的亲事,有这么个婆婆,青羽往后的苦头有的吃呢。 想到此,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她:「依着你,此事该如何料理?」 赵氏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小声道:「那个,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免得丢了咱家的体面。」 翟氏冷哼了一声:「你说的倒轻巧,宝成的命可是差点儿没了,就这么稀里糊涂了了,宝成哪儿怎么交代。」 赵氏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这次是我糊涂了,往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 翟氏看了她许久,看的赵氏心里咚咚直跳,她知道若大姑姐不吐口,执意要追究此事,丈夫真能休了自己。 越想心里越怕,脸都有些惨白,看的翟氏终究心软了,伸手扶她起来,扫了眼旁边那娘仨,淡声道:「外头怪冷的,亲家姨妈是府里的客,回头冻病了可不妥啊,翟管家送亲家姨妈跟两位姑娘回客居歇着。」 翟管家应了一声:「姨太太请。」 赵氏的妹子瞧了自己姐姐一眼,知道自己刚说错了话,反倒让翟氏捏住了错,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一走,翟氏方道:「当年宝成蒙难,亏的亲家老爷雪中送炭,帮了宝成一把,念着这份恩情,才有了你们这番姻缘,也是你跟宝成的缘分,你们是患难夫妻,按理说,更应比别人好才是,怎么反倒闹成这样了。」 赵氏:「虽是患难夫妻,他心里何曾有我?这么些年,我也不是傻子,哪会不知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少卿府的青梅竹马,他恼我父亲当年以恩情相挟,逼他娶了我,拆散了他的好姻缘,故此从心里头恨我呢,不然,这么些年,怎会如此冷落与我。」 翟氏眉头一皱:「这可是从哪儿说起的,当年宝成是跟少卿府的千金订过亲,咱们两家也的确沾着些远亲,早年间虽有来往,宝成跟那小姐却也是男女有别,统共没见过几回,算得什么青梅竹马,更何况,宝成再糊涂难道连里外都分不清吗,当年爹爹获罪,亲戚们哪有靠前儿的,少卿府也一样,生怕受连累,忙着退了亲,到如今宝成心里还过不去呢,哪会惦记他家的小姐,再说,如今多少年了,那位小姐早嫁人生子,公婆儿女一大家子人呢,宝成惦记个有夫之妇做什么,疑心这些可是莫须有。」 第44章 赵氏:「便是我疑心差了,可夫妻这么多年,他心里对我如何,还能不清楚吗?」 翟氏倒不知该怎么劝她了,闹半天,她还想着两心相印呢,当年这门亲事就是瞧着赵家那点儿恩情罢了,若赵氏温柔和婉识大体,宝成又怎会弄这么多女人进来。 翟氏不想打击她,可认真说作为女人,赵氏真是叫人喜欢不来,模样儿先不说,天生父母养的,挑拣不得,秉性可是不是天生的,赵氏这人虚荣之极,对那些不如自己的,从心里瞧不上,就连自己这个大姑姐儿,因为嫁了胡家,也不放在她眼里。 倒是一心想着攀高枝儿,嘴还絮叨,不解风情,出身商户之家,不识字说得过去,算账管家总该擅长吧,偏偏她把家管了个稀里糊涂。就瞧府里如今这乱劲儿,就知道当家主母是何等样子了。 翟氏不禁想起爹娘在的时候,爹在外头应酬,从不过问内府里的事儿,娘把府里料理的妥妥当当,如今再瞧翟府,哪儿还有样儿,若娘活着,赵氏这样的进翟家门当媳妇儿,想去吧,下辈子都不可能。 这么个媳妇儿,哪个男人能喜欢,她不找自己的原因,反倒还怨上宝成了,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到底是弟媳妇儿,自己也不好说的太不好听,只得劝道:「男人心里装都是大事儿,有几个把媳妇儿当回事儿的,又不是刚成亲哪会儿,如今子盛都定了亲,还想这些做什么,没得叫人笑话,咱们女人前头过的丈夫,后头过的是孩子,只孩子好了就什么都好了,至于夫妻,说白了,过的就是个情分。可话又说回来,再厚的情分也怕磨,磨的没了,你还指望他念着你什么。其实男人心也软,你们又是患难的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开了,非闹的这样沸反盈天的,叫外人瞧笑话。」 赵氏哪里听得进去,只这回也知道自己做的过了,生怕被丈夫休回娘家,大姑姐儿说什么,便不爱听,也得听着,直到送着翟氏进了她住的院子,才回去了。 瞧着赵氏去远了,翟婆婆才道:「我瞧她可没听进去,小姐这些话都白费了。」 翟氏叹了口气:「听不听再她,说不说却再我。」 翟婆婆:「这件事儿如此了了,只怕她记不住教训呢,也怪不得少爷要休妻,她干的这些事儿,实在的过不去。」 翟氏摇摇头:「休妻?哪这么容易,慢说她生了子盛,为翟家承继了香火,便赵家对宝成的恩情,若是休妻,也说不过去呢,既不能休回去,就还是翟家人,胳膊折了折在袖子了,万不能叫外人瞧了笑话。再有,她那个妹子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差,青羽跟子盛过了定,这门亲事就成了,再如何,她也是青羽的婆婆,总得留些情面,也免得她记恨青羽。」 翟婆婆叹了口气:「子盛少爷是个好孩子,可他这个娘,真叫人说不出一个好来。」 正说着,就见青翎笑眯眯的进了院。 翟氏道:「这么大冷的天,跑哪儿疯去了?你手上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青翎急忙把手里的纸上塞进了袖子里,拉着她娘的手:「外头怪冷的,赶紧进屋吧,娘进去瞧瞧,是不是跟您当年没出嫁的闺房一样,表哥说是舅舅特意叫人布置的,连娘旧年使的琴都叫人寻了回来。」 母女俩进来,翟氏倒真没有几分百感交集,听见女儿说,跟自己亲眼瞧见,毕竟不一样,到底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哪能不惦记呢,摸了摸这儿,瞧了瞧哪儿,到了窗边的琴桌边儿上。 青翎颇有眼色的把上头盖得绸布撩了去。 翟氏伸手拂过琴弦,一阵悦耳的琴声:「你舅舅之所以把这琴寻回来,有个原由,这琴虽不是名琴,却是当年我初学琴技那年,你外祖父送给娘的生辰礼,你瞧这上头刻着娘的小字呢,是你外祖父亲自刻上去的。」 青翎道:「原来阿月是娘亲的小字啊,先头瞧见还纳闷呢,问了表哥,他也不知,只说这是娘使的琴。」 翟氏:「那时候可还没他呢,这小字是你外祖父给娘起的,平常家里头叫的,子盛怎会知道。」 正说着,胡老爷走了进来道:「我知道,你娘跟我说过。」 翟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青翎心里暗笑:「赶了一晚上路,又折腾了这么半天,可困的不成了。」 胡老爷最疼女儿,见闺女眼下都起了黑圈,忙道:「小孩子可熬不得,回头身子该熬坏了,快睡去,等吃饭的时候爹去叫你。」推着青翎去了厢房。 青翎一进屋就叫小满关门,从袖子拿出表哥写的那张保证书嘿嘿的乐。 小满道:「小姐不去睡觉,笑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青翎:「这可是好东西,以后表哥要是敢对大姐不好,我就拿着这个问他。」 小满眨眨眼:「若果真表少爷对大少姐不好,您拿着这个问表少爷能有用?」 第45章 青翎脸色一暗,泄气的道:「估摸没什么用,但至少这会儿能让大姐安心,省的她胡思乱想的,行了,不说这个了,可真是困的睁不开眼了。」匆匆洗漱之后,一头扎进暖被里,一觉睡到了天擦黑。 睁开眼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儿,仔细听了听,不禁皱了皱眉,这时候陆敬澜怎么来了?还跑到自己屋里来了。 叫了小满进来,梳头洗脸,收拾利落出来,果见陆敬澜跟表哥一边一个坐在炕上,正说的有来道去的。 见青翎出来,陆敬澜瞧着她笑:「我还说上回你一走,不定什么时候再见了,不想这般快又回来了。」 想起上回自己走的时候,他叫长福送来的东西,心里有些过不去,低声道:「上次走的时候听长福说敬澜哥哥身上不大好,当日走的匆忙也未来得及过去探病,如今可大好了?」 陆敬澜定定看着她:「若小翎儿去探病,说不准我那病当时就好了也未可知。」 这话可有些不妥,青翎咳嗽了一声:「天黑路滑,敬澜哥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翟子盛道:「敬澜是听见姑姑姑父来了,特意过来请安的,顺道也送个信儿,说表姨夫在太医院有个相熟的太医,明儿一早过来给爹瞧病,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想来爹爹的病必能药到病除。」 青翎心里腹诽,既是来给爹娘请安的,就该去爹娘哪儿,怎么跑自己屋来了,而且,自己还睡着觉呢,想着不禁暗暗白了表哥一眼。 翟子盛只装作不知,虽说青翎是自己的表妹,又是自己未来的小姨,可敬澜却是兄弟,兄弟的忙能不帮吗,敬澜那点儿心思,只要长眼的没有不知道的,偏青翎这丫头不知怎么,就是不待见他,也不能说不待见,就是远着客气着,甚至还把敬澜往若兰若玉姊妹哪儿推。 提起张家姊妹,子盛从心里不喜,虽说都是表妹,到底有亲有疏,自己从小就跟青羿在一起,年年都得在姑姑家住上一月两月的,青翎就跟自己的亲妹子一样,若兰若玉怎么比。 更何况,自己也着实瞧不惯姨母一家子的做派,就姨夫那个样儿,就知道银子,大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还非得的花钱捐官,这样的人当了官,除了鱼肉百姓还能做什么,况且,不过是区区芝麻绿豆的县丞,却还洋洋得意的摆着官架子,好像多了不起一样。 姨母跟两个表妹也跟着摆起了官太太跟官家小姐的派头,简直可笑,出去真不够丢脸的,还不知自重的往京澜跟前儿凑,瞎子都瞧得出敬澜有多烦她们,自己话里话外的也没少点她们,可就是装糊涂,一门心思的想跟敬澜近乎,弄的敬澜跟翎儿闹了别扭,连翟家都不来了,如今翎儿凑巧又来了京里,自己怎么也得帮帮兄弟不是,故此,等敬澜给姑姑姑父请了安,便把他拖到了青翎屋里坐着说话儿。本就是故意为之,哪会管青翎的眼色。 陆敬澜瞧着青翎道:「之前我还想,十五的灯节儿最是热闹繁华,那些灯谜有意思的紧,你若在京里就好了,可惜你家去了,如今正好,到时候咱们好好逛逛去。」 陆敬澜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张家姊妹的声音:「翎妹妹可起来了?」 陆敬澜眉头一皱,帘子打起来,张家姊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对着青翎说话,眼睛却不住的瞟向陆敬澜:「陆家哥哥也在呢,若兰,若玉给陆哥哥见礼,这一晃可有小半月不见了,前次听见说哥哥病了,我们姐妹有心去探病,却又怕不和礼数,只能暗暗着急,这么瞧着哥哥身上可大好了?」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亲近,陆敬澜脸色略沉,客气的道:「不过小恙不敢劳动两位姑娘。」语气极冷。 张家姊妹却不知什么叫不好意思,眼珠转了转:「刚听见说要去逛灯节儿,我们姐妹也早听说京里的灯节最是好玩,打早就想呢,正巧今年青翎在,咱们姊妹一起说说笑笑的逛灯市,猜灯谜岂不更有趣……」 子盛见陆敬澜脸色沉了下来,咳嗽了一声:「若兰若玉表哥正好有事儿请你们帮忙呢,可巧你们就来了,赶紧跟我过去。」 两人再不乐意,也不好驳子盛的面子,只得万般不愿的跟着子盛出去了,临走还跟青翎道:「灯节儿的时候,我们来找妹妹一起逛灯市。」 青翎没应她,反正自己应不应,这姐俩一样会来,张家姊妹俩脸皮其厚,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一时屋里就剩下两人,敬澜脸色方和缓,拉着青翎的手坐下:「睡到这时候,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青翎笑道:「我可不是敬澜哥哥,白天睡了,夜里一样睡的着。」 陆敬澜笑道:「这么睡下去可成你家庄子的那只小花猪了。」 青翎心里腹诽,这是什么比喻,哪有把女孩比成猪的。 陆敬澜见她的样儿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不高兴了?」 青翎嘟嘟嘴:「把人家比成小猪,哪个女孩能高兴。」 第46章 陆敬澜:「哦,倒是哥哥的不是,瞧你天天穿这样衣裳,就把你当成男孩子瞧了,说错了话该受罚才是,不如就罚我陪小翎儿去逛逛,除夕之前这几天成贤街那边的戏园子正唱封箱戏呢,都是有名儿的角儿,明儿咱们叫上子盛去瞧热闹。」 青翎正想推拒,陆敬澜又开口道:「自打从你家回了京,小翎儿就跟我远着了,却是为什么,若是敬澜哥哥哪儿做错了,你说给我,也好改过来,这般远着,倒叫我不知该如何了?小翎儿大概不知,这么多年来,在你家那几个月是我过的最快活的时候,便回了京也不时想,在我心里,小翎儿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却不知怎么回了京就变了,我想了这些日子也没想明白,小翎儿可否为敬澜解惑。」 青翎愣了愣,没想到陆敬澜会如此直白的问出来,这样的事儿怎可能说的明白,当初他去胡家,自己先是可怜他生病,加上又是亲戚,便下了些心思帮他开解。 本想着他一回京,两人见不着,日子长了,谁还记得谁啊,后自己又因青青的事儿进了京,不得已又有了接触。 从心里说,青翎并不讨厌陆敬澜,陆敬澜温文儒雅,算是男人里难得的君子,虽有些病弱,却也因此比旁人细腻体贴,家世好,人也聪明,便在京里也算十分出色的,对自己又好,这样的人想讨厌也讨厌不来。 却正是因为陆敬澜过于出色,才容易引起误会,陆家是世族,虽大不如前,到底架子还在那儿摆着,对于陆敬澜身边的女人,都可能看成想攀高枝儿的,就看张家姊妹俩就知道了。 青翎自己根本没这意思,若跟陆敬澜走的太近,被人误会图谋不轨岂不冤枉,所以尽量远着他。 可这些心思是万万不能说的,也说不出口,难道告诉他自己是怕别人说自己图谋不轨,所以才避开他。 如今给陆敬澜这么一问,青翎倒呐呐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是看着他发愣。 陆敬澜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既翎儿说不出,那就是我误会了,你没远着我的意思,那明儿咱们就去成贤街瞧热闹去好不好,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还等着回话儿呢 ,明儿我再过来,可不许睡懒觉。」撂下话噙着笑走了。 老半天青翎都没明白过来,侧头看向小满:「小满,我什么时候答应他去看封箱戏了?」 小满挠挠头:「奴婢也不知道,哎呀,小姐琢磨这个做什么 ,听翟婆婆说,年根底下成贤街那边儿最是热闹,先头家去的时候,奴婢心里还觉可惜呢,如今正好来了,怎么也得去逛逛,错过这村可没这个店。」 青翎白了她一眼:「这话叫娘听见,你这一顿板子可跑不了了,咱们来京是因舅舅得了急病,照你这么说,还成好事儿了。」 小满自知失言,忙道:「舅老爷病了,奴婢心里也着急呢。」 青翎嗤一声乐了:「是着急,着急出去玩呢,行了,我这一天都没吃东西呢,对了,我爹娘可用饭了?」 小满:「老爷夫人起的早,已然吃过了,如今到书房院瞧咱们舅老爷去了,吩咐下二小姐若起来,自己瞧着吃就成了。」 青翎点点头:「那你去瞧瞧小厨房有什么现成快的,给我端些上来,先垫垫饥。」 小满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精致的小蒸笼进来,放到炕桌上。 青翎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小满揭开盖子:「这是刚敬澜少爷送过来的,说陆家新来了个南边的厨子,做的一手好吃食,听长福说这叫虾饺,里头的馅儿是整个的鲜虾剥了壳混着肉搅的,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吃食,一听说二小姐来了,就叫厨子包了两笼屉,特意拿过来给二小姐尝鲜的,要说敬澜少爷对二小姐真是好呢,什么好的都先惦记着小姐……」还要往下说给个虾饺儿堵住了嘴。 青翎没好气的道:「吃你的吧,陆家这么好,回头我把你给了表姨,就你这个没规矩的样儿,看能活几天。」 小满吞下嘴里的虾饺嘿嘿笑道:「二小姐拿这话吓唬奴婢可没用,我心里知道,二小姐知道奴婢蠢笨,万不会给别人的,您怕奴婢丢了您的脸。」 青翎给她气乐了:「你倒是脸皮厚。」 小满:「奴婢脸皮才不厚呢,跟张家那两位比,奴婢是个薄脸皮儿。」青翎刚喝道嘴里的粥都险些喷出来,勉强才忍住咽下去,指着她:「下次我再吃东西,不许你说话。」 小满眨眨眼:「不说就不说。」 这丫头是个二皮脸,青翎真拿她没辙,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真能把她给了人。 转过天儿正是大年二十八,一大早太医就来了,翟老爷病着,胡老爷是姐夫,也不好插手妻弟府里的事儿,便只有子盛出面,迎了太医进来给翟老爷瞧病。 青翎仍穿青翧的衣裳,跟在表哥后头,瞧着那太医诊脉,太医年纪颇大,胡子都花白了,不知是不是医生的关系,还是陆家的面子太好用,为人极谦和,号了脉,瞧了瞧舌苔,仔细问了二便。 第47章 琴儿一一答着,从她的答话就知道对舅舅照顾的的确周到,青春年少,长得漂亮,性子柔媚还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天天在身边儿,哪个男人不喜欢,尤其如今还怀了孩子,将来真要是生个儿子出来,便赶不上舅母,在翟府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也难怪舅母会下毒,而且舅母下毒的方式,让青翎不寒而栗。 若不是舅母怕娘亲深究此事,慌乱之下自己招认出来,真不一定能查出来,这个时候人们下毒大都是砒霜,高级点儿的是什么鹤顶红,雷公藤之类,想到用蘑菇的少之又少。 可仔细想想,蘑菇是人们惯常吃的东西,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无论穷富,家里炖肉熬汤都是常用的食材,所以也极容易忽略,即便中了毒也无法看出是什么毒,瞧不出便不好解。 舅母用这个法子下毒着实很高段,想来如果中毒的不是舅舅而是琴儿,根本就不会有人追究,便查出来中毒的原因,也只会说琴儿误食致死,买来的丫头,娘家是谁都不知道,草草的找个乱葬岗子埋了了事。 舅母这个下毒的主意算得极精明,只可惜运气不济,那碗鸡汤让舅舅吃了,才暴露出来,便如此,娘亲跟舅舅也没有如何,反倒为她遮掩,这就是主母的特权,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翟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舅舅也只能认了。 琴儿的嫌疑是洗清了,却仍要活在这样心怀恶毒的主母之下,不用等以后,现在青翎就可以想象她的下场,指望舅舅护着她绝无可能,在舅舅眼里,最要紧的是翟家,是表哥,是体面,琴儿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妾罢了,想想都叫人心寒。 太医极懂人情世故,想来是瞧出什么了,便未再问下去,只开了汤药,说无碍,好生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青翎可不这么想,她在医院曾经见过蘑菇中毒的患者,即便现代的医疗手段,依然会留下后遗症,更何况古代,只怕这一次之后,舅舅的身体会大不如前。 正想着,子盛在她耳边道:「跟我来。」不由分说拖着她一起送太医出了翟府,大门外陆敬澜正拱手:「劳动您跑这一趟,改日表舅病体痊愈,定登门致谢。」 送着老太医的暖轿走了,敬澜叫着青翎子盛上了陆家的马车,赶车的是长福。 青翎知道陆敬澜之所以等在外头,估摸是想避开张若兰跟张若玉,不然,一瞧见陆敬澜,那姊妹俩就跟苍蝇盯上臭鸡蛋似的,拼命往上踪。 想到臭鸡蛋,青翎忍不住偷笑。 陆敬澜瞧了她一眼:「翎儿笑什么呢?」 青翎摇摇头:「没,没笑什么,刚那个老太医瞧着医术颇高明。」 子盛道:「什么叫瞧着医术高明,那可是太医,是给万岁爷瞧病的,这次还真亏了表姨夫的面子才请得动这位。」 陆敬澜:「这位也是我们陆家族里的人,听祖父说自幼便想学医,家里自是不答应,为这个闹了许久,后来是祖父出面说族里有个学医的也好,家里才答应,后来学成进了太医院。」 子盛:「刚没瞧见你对他行礼啊,若是族中长辈,如此岂不轻慢。」 敬澜笑道:「这里有个缘故,你别瞧他年纪大,论辈分儿却是我跟我一辈儿的,故此,只执平辈礼。」 子盛:「原来如此,可见行行出状元,也不一定非要科举出仕。」 陆敬澜:「身为男儿当修身齐家立业平天下,科举只是近身的阶梯。」 子盛:「年后咱们就十六了,可入国子监当监生,以备日后会试,你我青羿师出同门,若来年能考中一榜进士,也给先生挣了体面。」 陆敬澜点头:「如此,也不枉先生教导。」 青翎有些出神,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豪气干云,满怀抱负之时,对前途的畅想大都是光明的,但愿他们以后遇到挫折,仍不辍此青云之志。 当然,她还是希望表哥落榜,毕竟相比之下,大姐的幸福还是更重要一些,至于陆敬澜,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等他位极人臣在朝堂呼风唤雨之时,自己或许正在地头瞧着田里沉甸甸的麦穗,算计着有多少收成呢。 自己跟他完全是两条道上的,短暂的交集不过是意外,或许自己不该纠结太多,毕竟自己跟陆敬澜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少了。 想到此,倒是抛下了先头的顾忌,既然出来了,何必还别别扭扭的呢。 成贤街比自己上回来还要热闹许多,大年二十八买卖家也都没关门,表哥道:「得等到三十过了晌午,店铺才会关门,伙计们大都不会家去,就在铺子里过年。」 青翎想到了自家铺子的掌柜胡满贵,听胡管家说,以前在京里学徒的时候,刚开始一年都不能回家的,后来出了师,成了正式的伙计,一年才有两回假,一次是麦收的时候,一次是过秋,年上是不放假的。想来伙计都是乡下庄户人家的孩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过年远比不上过大秋要紧。 第48章 外头冷,三人也不买什么东西,略逛了逛便进了戏园子。 青翎还是头一回正经儿进戏园子看戏呢,据爷爷说,自己小时候,爷爷抱着自己去县城的戏园子看过戏,大概年纪太小,青翎并不记得,上回大哥跟表哥过来,自己也只是从门口经过,如今进来才知道大哥表哥为什么喜欢往戏园子跑,跟胡家搭台子唱大戏不一样,也不像陆家那样讲究什么规矩,却分外热闹。 前头几张八仙桌上,摆着盖碗,干果等,后头是几溜的条凳,二楼还有包厢,有钱的都坐在前头或者包厢里,没什么银子还惦记着穷乐呵的,就只能在后头的条登上坐了。 戏园子的老板极有眼色,且认得表哥,可见表哥不定来了多少回了,一见她们忙迎了上来:「哎呦这不是翟家少爷吗,这几日不见您过来了,不是怕莽撞,小的就派伙计给您下帖子去了,这封箱戏可是最好看的,都是大角儿,过错了就得再等一年了。」 说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青翎跟陆敬澜,尤其在陆敬澜身上转了转。 翟子生丢了块银子给他:「给我们找个二楼的包厢,要近些的,别弄得老远,什么都瞧不见,就没意思了。」 老板:「好咧,正巧有一位爷订了位子,赶上家里有事儿来不了,您几位楼上请。」 三人上了二楼刚坐定,伙计跑进来在老板耳朵边儿上嘀咕了几句,老板脸色一变:「哎呦喂,这位魔王怎么来了,几位少爷先坐着,小的先去迎客。」鬼撵似的跑了下去。 翟子盛好奇往下望了望,不禁道:「也不知什么孽缘,怎么又遇上这小子了。」 陆敬澜往下瞧了一眼,叫人把轻纱软帘放了下来。 子盛道:「安乐王旁边那两个是谁?瞧着气势不凡。」 青翎也有些好奇,熊孩子每次不都是独来独往的吗,今儿怎么还结伴了? 往下瞧了瞧,那两个人虽穿的刻意低调,可就身上披的那两件油光水滑的大毛斗篷,跟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也能猜出是什么人。 青翎猜测这两人必是熊孩子的兄长,也就是另外两位皇子,只是为什么走在熊孩子后头,瞧着仿佛矮一头似的。 刚想到此,就听陆敬澜道:「以这两人的年纪看,应该是裕郡王跟康郡王。」 郡王?青翎暗暗点头,怪不得比熊孩子矮一头呢,封号级别不一样,估摸不是皇后所出,即便排行在前,年纪也大,依然要低熊孩子一头,这还是现在,将来差别更大,嫡庶之分就像两个阶级,不可逾越。 青翎完全可以想象这两人心里的不平,即便表面上瞧着对熊孩子恭敬有加,心里头不定怎么恨呢,同是一个爹生养的,凭什么就差这么多,从两人偶尔落在熊孩子身上的目光,就能瞧出来,心里有多不平。 老板一瞧见安乐王,肝儿都颤儿,这位可是个魔星,若是哪不痛快了,立马就会砸了自己的戏园子,这大过年的,不是寻晦气吗,可这位登门了,也不能往外赶不是,毕竟自己这条老命还是挺要紧的:「王爷您来了,您二楼。」 不想熊孩子却不上楼,一屁股坐在最前头的八仙桌旁边,敲了敲桌子:「把戏牌拿过来,小爷要点戏。」 老板汗都下来了:「那个,小王爷今儿是大年二十八,照规矩是唱封箱戏的日子,这封箱戏可比什么戏都热闹,要不您先瞧瞧。」 熊孩子:「怎么个热闹法儿。」 老板一听有戏忙道:「这封箱戏都是角儿们的拿手绝活不说,还有反串。」 熊孩子:「什么叫反串?」 旁边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扳指:「 反串都不知道,反串就是瞎唱,以前唱小生的唱小旦,以前唱小旦的改唱小生,的确有意思。」 熊孩子:「既然五哥说有意思就唱吧,别唱那些软趴趴听的人浑身难受的,唱孙猴子的戏,正适合过年。」 老板眼都直了,猴戏是热闹,可这封箱戏也没说唱猴戏的啊。 正想说什么,熊孩子又说了:「哦,得有反串,那就唱孙猴子三打白骨精好了。」 青翎险些没笑出来,豆*豆*网。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搅合头,老板还想说什么,可见安乐王眼一瞪 ,那架势仿佛自己再说就要砸场子,忙灰溜溜的走了,交代后头先唱孙猴子三打白骨精。 好在这位没什么耐性,看了一会儿,便说没意思,扭头跑了。老板这才上台拱手赔不是,接着唱封箱戏。 这么一闹,三人也没看戏的兴致了,看了两出便走了,上了车,子盛叹道:「当今皇后娘娘,统共只出了二子,前头那位未出满月就夭折了,这么多年才又得子,却是这么一位混不吝的主儿,若将来这位继承了大位,天下还不乱套了啊。」 陆敬澜:「我倒是觉得安乐王虽任性胡为,却并非不辨是非。」 第49章 子盛翻了白眼:「算了吧,他算什么明辨是非啊,一言不合就要砸要打的,简直胡来吗,不过,到底是皇家的事儿,还是别议论了,省的隔墙有耳,惹来祸事临门。」 青翎倒是觉得陆敬澜的话颇有几分道理,熊孩子心眼并不坏,看似不讲理,心里却有自己的标准,而他的标准倒也厚道,当皇上的,尤其如今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又不用开疆拓土,只要能知人善任就可以了。 更何况熊孩子相当聪明,这个从他能解开鲁班锁就能看出来,自己是多年练习的结果,熊孩子却完全是自己研究的。 青翎衷心希望这个王朝安稳,虽说看上去皇位更替仿佛跟自己没有干系,实际却息息相关,若是上来一个只知道横征暴敛的昏君,底下民不聊生,自己一家怎么会有安生祥和的日子。 从熊孩子的性格来看,即便不是明君也绝对成不了昏君,至于他那两个哥哥就难说了,有道是眼邪心不正,那两个人的目光可并不像什么正人君子,却这些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只能从心里祈祷,别弄个暴君上位。 过了二十八就是年了,翟老爷的身体虽见了起色,却仍需卧床调养,翟氏不放心,便留在了京城,翟氏这一留京,翟府就热闹起来了。 翟氏跟赵氏不同,赵氏嫁过来的时候,正是翟家蒙难的时候,便后来起复,也比不得当年。而翟氏未出阁前,正是翟家最好的时候,亲戚朋友往来众多,翟氏既是侍郎千金又才貌双全,谁人不愿结交,故此闺中相交的女孩也多。 那些旧年相交的朋友,如今大都成了各府的当家夫人,赵氏之前在安平县,虽无来往,如今在京里站下,哪有不上门道理。 便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或吃酒赏景,或谈诗论词,或对弈抚琴,或坐在一起说说闺中的趣事,一时间翟府道有些门庭若市。 胡老爷颇识趣的避开了,青翎自然要见礼,有带了家里女孩的便跟青翎一起说话玩耍,这些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跟张家姊妹不同,即便傲气却也知书达理,相处起来称不上舒服,却也不难过。 张家姊妹多次想掺合进来,都叫赵氏拦了,赵氏再想攀高枝,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深知自己两个外甥女是什么德行,没得出去丢自己的脸。 更何况,赵氏也有些赌气,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翟府当家夫人,以往想跟这些人结交,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可人家连正眼夹都不夹,只得暗叹,自己生不逢时,偏赶上翟家蒙难的时候嫁进来,人家嫌弃丈夫官卑职小,不乐意跟自己结交也是有的。 如今大姑姐儿一来,方明白,不是因翟家没落了,而是这些人根本瞧不上自己,不是嫌弃翟家,而是嫌弃自己出身卑微。 琴儿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又给这些事儿气了一下子,心里能不堵得慌吗,偏自己两个外甥女还没眼色的想往前凑,也不瞧瞧人家连自己这个翟家的夫人都不看在眼里,会瞧得上自己的外甥女吗。 如今方知道,出身何等重要,哪怕大姑姐嫁了个村汉子,却仍比自己这个出身商户的翟家夫人尊贵体面的多。 舅舅除夕的时候强撑着起来吃了顿团圆饭,青翎却觉得别扭之极,若说之前舅舅舅母是貌合神离,如今连貌合都做不到了。 舅舅的起居如今都是琴儿伺候,不管娘亲怎么劝,舅舅依然不让舅母迈进书房院一步,吃团圆饭的时候跟爹娘说说笑笑的,一到舅母哪儿便倍加冷淡,一句话都没有,一顿团圆饭吃的人消化不良。 青翎越发想起了自己家,每年除夕的团圆饭,胡家是最热闹的,哪怕平常不怎么出门的青青也会早早的到。 胡家的团圆饭摆在花厅之中,上首是祖父,然后是爹娘,再就是她们几个兄弟姐妹,团团围坐在家里最大的那张八仙桌上,胡家好就好在没那么多规矩,祖父最是开明,总会说几个应景儿的笑话,逗得她们几个哈哈大笑,一顿饭吃的异常欢乐。 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在一起说笑话守岁,叫胡管家在花厅前的院子里放炮仗,一直闹到子时,吃了团圆饺子才各自回去安睡。 胡家年年如此,青翎便以为谁家都是这么过念的,不想舅舅家如此冷清,哪怕花炮齐鸣,依然让青翎倍加想念胡家的团圆饭。 正月初十,舅舅的病才算见了大好,不再天天躺着了,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陆太医又来了几次,开了几剂补药,嘱咐日后仔细莫着寒凉。 陆太医说的含蓄,可谁都听得出来,这一番大病过去,舅舅的身子只怕养回去了。 青翎偷听娘亲跟爹爹说,舅舅的命不济,摊上这么个不省事的媳妇儿,生生的把身子毒坏了,想来娘从心里埋怨舅母的。 舅舅的病既见了大好,翟氏夫妻就不能再耽搁在京里了,毕竟胡家那边儿还有一大家子人呢,舅舅狠留着,答应过了十五灯节儿,十六一早上动身。 子盛把青翎拖到一边儿小声道:「反正你这丫头家去也没什么事儿,不若留在京里,等过了二月,河里开了化,表哥带你郊外的庄子上放风筝,再暖和些,还能去湖里荡舟,保准你玩的不想回家了呢。」 第50章 青翎哪会不知他是给陆敬澜当说客来了,青翎发现她表哥有当媒婆的潜质,专爱保媒拉纤,却又是个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自己跟陆敬澜根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硬拽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自己才多大,就算早恋也太小了些吧:「表哥过了年就进国子监了,更该刻苦攻读,哪还有玩乐的心思,翎儿在这儿岂不拖累了表哥。」 翟子盛嗤一声笑了:「你少那这样的话儿堵我,表哥还能不知你的心思,不就是不待见敬澜吗,你倒说说敬澜究竟哪儿对你不好了,你这么巴不得避开他?」 青翎白了他一眼:「表哥这可是胡说了,我什么时候不待见敬澜哥哥了。」 翟子盛:「你别嘴硬,表哥可不是傻子,不过,我可跟先跟你撂句话,你别瞧敬澜脾气好,却是个极执拗的性子,严先生就曾说过,敬澜是个认准了十匹马都拽不回头的,他就想对你好,你不乐意能成吗。」 青翎:「表哥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 。」 翟子盛心知不能逼的太紧,忙伸手抓住她:「别恼,别恼,表哥跟你说笑呢,正格的,今儿可是十五,先头咱们约好一起去逛灯市的,你不会忘了吧。」 青翎没好气的道:「逛灯市也得天黑啊,这会儿大清白日的瞧什么灯。」 翟子盛嘿嘿笑道:「我知道得天黑,不过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一句罢了。」 青翎懒得理他,转身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这次虽说才来了十几天,倒是比上回住了俩月的东西还多,娘亲那些交好的夫人们,每一个都给了见面礼,大多是首饰,有戒指,有手镯耳坠子,还有头上戴的簪子一类。 青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如此匆忙,娘还戴了一匣子首饰,就是预备着给见面礼的,还有舅母叫针线房给自己做的衣裳,不知是不是为了讨舅舅欢喜,才做的表面功夫,上回自己住了两个月,舅母也没说给自己做件儿衣裳。 青翎倒不是挑这个理,只是觉得舅母这个人太过虚伪,眼界所限,格局太小,也难怪嫁了舅舅这么多年,依然打不进京里的女眷圈。 还有赵氏的妹子跟外甥女,那娘仨,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老早的就过来找青翎,做出一副闺中密友的样子,又对青翎的衣着大肆评论了一番,说青翎这身衣裳,上回就看她穿过云云,接着对青翎的发式,戴的首饰,都做了一番颇具嘲讽意义的点评。最后间接说她们姐妹身上的行头如何如何贵重精致。 青翎扫过两人头上沉甸甸金灿灿的发簪,对张家姊妹的审美观由衷佩服,这姐妹俩就喜欢亮晶晶的,尤其钟爱金饰,平常两人手上戴着老宽的金镯子,今儿更恨不能十个手指头上都戴上戒指。 青翎点点头:「两位姐姐这一身打扮出去,今日必然能艳压灯市。」 嗤……翟子盛忍不住笑了出来,见若兰姐妹看过来,忙咳嗽了一声:「那个翎儿说的是,两位表妹今儿的打扮着实艳冠群芳。」 两人得意的道:「表哥谬赞了 ,只可惜来的匆忙没带太多衣裳,不然,今儿这样的日子该穿织金缎子的,在灯下才好看呢。」说着颇心急的往外头望了望:「表哥,青翎妹妹,时候不早,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早些去说不准能多猜几个灯谜呢。」 青翎心说哪是着急猜灯谜啊,只怕是着急见陆敬澜才是真的,可见男色是祸水,一个陆敬澜就把张家姊妹弄得五迷三道的。 也不怪陆敬澜不乐意来翟府,这姐妹俩见了他眼睛噌噌直冒绿光,那意思恨不能直接扑过去亲两口才解恨,想到此抿着嘴偷笑,叫小满拿了斗篷过来披在身上。 其实青翎更想跟爹娘去,可想想爹娘恩爱的情形,自己去了岂不是现成的电灯泡吗,还是识趣点儿,给爹娘留些独处的空间吧。 一出翟府就瞧见陆敬澜站在陆家的马车前头,看见张家姊妹眉头皱了皱,到底家教在哪儿摆着,淡淡的点了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张家姊妹却不理他冷不冷淡,忙凑了上去,一口一个陆家哥哥,陆家哥哥,捏着嗓子喊着肉麻非常,听得青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听陆敬澜道:「我家的马车大些,两位张家妹妹坐吧。」青翎还纳闷今儿怎么陆敬澜忽然改了性子,莫不真是烈男怕缠女,看对眼了? 两人听了大喜,争先恐后的上了车,等她们一上车,陆敬澜就跟赶车的长福使了眼色,长福又不傻,自然知道少爷的意思,心里说,张家这俩丫头没眼色,每每往少爷跟前儿凑,惹少爷的厌烦,偏偏拘着亲戚的面子,不好说什么,今儿自己非替少爷收拾收拾这俩不长眼眉的,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就敢惦记他们家少爷,手里的鞭子扬起来狠狠抽了下去,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往前疾奔而去,跑老远,还能听见张家姐妹俩的尖叫声。 张家姊妹的丫头脸色大变,找不着别人只能找翟子盛:「表,表少爷,那马不是惊了吧?小姐可在车上呢。」 第51章 翟子盛:「惊什么,那是敬澜的马车,马匹都是精挑细选,性子极温驯的,想是听见表妹们着急猜灯谜,长福是想走快些罢了。」 两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心说便再急是这么个快法吗,只表少爷都这么说,她们当下人的能反驳不成,只得低下头不吭声了。 陆敬澜伸手牵了青翎跟子盛上了翟府的马车,青翎不禁看了他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谁说陆敬澜温文儒雅来着,收拾起人来,可是一点儿都不留情,不知道张家姊妹以后见了他,还会不会往上凑,这次是快马,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陆敬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青翎讲灯节的趣事:「小翎儿,听说那些灯谜有简单的,也有极雅致的,好猜的那些没趣儿,便猜中了也没什么像样的彩头,倒是那些难的,有趣,彩头也大,只不过能猜中的却少。」 青翎好奇的道:「可是年年都有灯节儿,那些简单的灯谜还好说,难的却从何处得来,难道都是那些买卖家自己想的吗?」 子盛笑道:「说你聪明,这会儿怎么犯起傻了,那些买卖家图的是个利字,趁着灯节儿的热闹,赚银子呢,哪会费这个心思,况且那些越雅的灯谜越难,谜底或是字,或是典故,大多出自经史子集,那些买卖家如何想的出,都是外头买来的。」 青翎好奇的道:「从何处买?」 陆敬澜笑道:「成贤街那边儿可是有不少落榜的举子。」 陆敬澜一提,青翎就明白了,来京赶考的也不都是富家少爷,寒门子弟更多一些,无论什么时代,有钱就有门路,有门路,前程就有了着落,就像张家的姊妹的爹那个土财主,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一样可以捐个官儿做。 反倒那些寒门子弟,科举是唯一近身的阶梯,家里不定拉的多少账,才凑齐了进京的盘缠,到了京城身上的银子也差不多用光了,一旦落榜,就只能滞留京城,不想饿死就得自己想招儿赚钱。读书人能做的不过就是卖卖字画文章,赶上灯节儿,做几个灯谜卖钱有什么新鲜的,只靠这个谋生,可没个准儿的,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说话儿就到了灯市口,一下车瞧见张家姊妹,青翎险些没笑出来,姊妹俩的头发也散了,戴的金钗也歪了下来,小脸煞白,扶着马车,一个劲儿的干呕,可见颠的够呛。 翟子盛故作不知:「若兰,若玉你们这是怎么了,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先家去歇着的好,别强撑着。」 两姊妹哪舍得回去啊,等了多少日子才等来跟陆敬澜出游的机会,岂肯放过,心里估摸也知道是陆敬澜使坏,眼睛却若有若无的瞪向青翎,那样儿仿佛颠她们的是自己。 青翎莫名其妙,这什么人啊,简直是非不分,明明是陆敬澜收拾她们,怎么恨上自己了。 姐俩儿听了子盛的话,忙一连声道:「我们没事儿,只是马跑的快了些,有些颠,过会儿就好了。」叫了丫头来重新整理头发衣裳,一行人这才往灯市里头走。 京城的灯市在筒子河边儿上,河水上了冻,映照着灯光更加的流光溢彩,远远看过去,沿着河两岸光灿灿像两条火龙,蜿蜿蜒蜒竟仿佛望不到头,来往观灯的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只瞧这灯市便知道是太平盛世。 猜灯谜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扯起一盏盏的灯笼下,拴着灯谜,猜中的便可去兑换彩头,有兑花灯的也有直接兑钱的,哪个摊子都是人山人海的。 翟子盛年年出来逛,早已轻车熟路,根本不看两边的摊子,直接穿过人群到了一个桥边猜灯谜的摊子。 灯不多瞧着也就二三十盏灯,却都是走马灯,青翎还是头一次见这样会转的灯笼,里外两层,有绘着花鸟的,也有人物故事的,随着灯光转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瞧灯的不少,猜灯谜的却不多,青翎忽觉脚下有个一帮帮的物件儿硌了脚一下,低头就着灯亮,瞧清楚地上的东西,不禁愣了愣,伸手捡了起来。 老板过来道:「几位少爷小姐可是要猜灯谜?」 陆敬澜:「你这灯谜怎么猜?彩头是什么?」 老板道:「我这灯谜比别处的贵些,一钱银子猜一个。」 一钱银子?张家姊妹惊呼:「你这老板莫不是疯了,人家都是一文两文,怎么你这儿要一钱银子。」 老板也不恼,笑眯眯的道:「这位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的灯谜猜的便宜,是因彩头不好,猜中了也不过给一盏纸糊的灯笼,至多值个几文钱,小的这儿却是走马灯,这个灯是灯市口花灯刘亲手做的,就这么一盏,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可做不成,便是主顾上门去买,没有五钱银子也甭想到手,若您能猜中,使一钱银子得了五钱银子的走马灯,这彩头可着灯市也找不出第二家呢,您若不想要灯,小的也可直接给您兑银子,五钱一盏,小的做买卖最是公道,童叟无欺。」 第52章 陆敬澜看了长福一眼,长福随手扔了一两银子给他,老板立马喜笑颜开:「几位少爷小姐请猜吧。」 几个人仰着头瞧灯笼下垂的灯谜,陆敬澜道:「你们瞧,这灯谜出的确有些意思。」 几个人都抬头看他手里的灯谜,子盛念道:「马上相逢无纸笔,猜四书里的一句话,这个倒真不好猜。」 张家姊妹道:「这老板奸猾,有意难为咱们呢,出这样难的灯谜谁猜的出,不过是为了赚银子罢了。」 陆敬澜笑了笑,侧头看向青翎:「翎儿可猜得出?」 青翎想了想:「可是言不必信。」 翟子盛眼睛一亮:「可不是,马上相逢没有纸笔光凭嘴说怎能相信,果真是言不必信,这个我知道,出自孟子离娄章句里的,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当日我未背熟,可是让先生罚抄了一百遍呢,如今想起来手腕子都疼。」 青翎笑了起来:「看来罚的有用,不然,表哥哪会记的如此清楚。」 翟子盛嘿嘿笑道:「用一百遍抄书今日换一盏走马灯也算值了。」说着跟老板道:「我们猜出来了,快兑彩头,我们就要这盏。」 老板心疼的道:「小公子高才。」挑了那盏走马灯下来。 翟子盛递给青翎:「小翎儿这谜是你猜出来的,这灯也是你的。」 青翎见小满眼巴巴的看着,便递给了她,小满高兴的差点儿没蹦起来,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把张家姊妹的两个丫头给羡慕的,有心指望自家小姐猜中,可想想自家小姐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虽说老爷也请了个教书的先生,可两位小姐统共也没学几天儿,也就勉强识得几个字,这样的灯谜哪猜得出,也只得看着小满眼馋了。 张家姊妹瞪着青翎,心里纳闷,这丫头不就是个村姑吗,怎么会猜得出这样的灯谜? 老板听说是青翎猜出来的,忙恭维:「这位小姐好才情。」 翟子盛道:「那是,我家妹子可不是草包。」说着把上头的一个灯谜拿了下来,挠了挠头:「这个比刚那个更难。」 青翎接过念道:「侧身西望常咨嗟,这是蜀道难里的一句,猜的是一个成语,这个却难猜了。」 陆敬澜想了想,忽的笑了起来,侧头在青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青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正是这个,出这谜的人倒有意思,想是吃过道边儿的苦果子。」 翟子盛也明白过来,捶着腿大笑:「好一个道旁苦李,果真是吃多了苦果子,哎呦,可笑死我了。」又挑下一盏灯,老板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心说那会儿刚送走了一位瘟神,怎么又来了几位才高八斗的,这么下去自己今儿非赔死不可,过来深深一鞠躬:「公子小姐好学问,不如这么着,这灯谜您几位也别猜了,小的送您几位三盏走马灯,您几位别处逛去。」 陆敬澜看向青翎:「小翎儿你说呢?」 青翎也知道人家做买卖不易便道:「大冷的天儿,外头站的久了也觉着冷,那边儿像是有个卖吃食的铺子,咱们过去暖和暖和吧,至于老板送的灯,就算了。」 老板大松了口气,忙道:「小的谢小姐手下留情。」 张家姊妹却不干了:「不成,我们还没灯呢,你得送我们两盏。」 翟子盛脸色沉了下来:「你们要灯就自己猜灯谜,猜中了自然有灯,猜不中,想要也不难,拿银子买就是了。」 两姊妹颇怕翟子盛,不敢吭声了,却又实在想要,白等叫丫头掏银子买了两盏提在手里,几人方往前头的食铺子里去了。 刚到了卖吃食的铺子,刚到二楼坐下,灯市就乱了起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马过来,沿着河边儿挨家挨户的搜了起来,也不知找什么呢。 陆敬澜吩咐长福:「你下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儿?」 长福忙着跑了下去,不一会儿跟着长福上来个二十五六的男子,个头极高,青翎目测得有一米八左右,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只是皮肤有些黑,不知是不是晒的,大概是武官的原因,瞧着格外英姿飒爽。 青翎正琢磨这人是谁呢,陆敬澜已经站了起来,叫了声大哥,青翎愣了愣,心说莫非这是表姨夫那个死了的原配生的儿子?不对啊,听娘说过,陆敬澜那两个哥哥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而这人一看就跟纨绔贴不上边儿,浑身那种硬朗之气,应该是多年军旅生活才能培养出来的,既不是,难道是陆家族里的兄长?这个倒极有可能。 怪不得人都说世族之家树大根深,即便没落也多能坚持个几十年,族中虽多出纨绔,也难保会出一两个有本事的青年才俊,就青翎看,眼前这个陆家子弟就不差。 陆敬澜拉着青翎:「翎儿这是我族中堂叔伯的大哥陆敬洲。」 青翎颇有些不自在,心说这么多人呢,非给自己介绍什么?却只得一福:「见过陆大哥。」 第53章 陆敬洲疑惑的看了青翎一眼,微微点点头,把敬澜拽到一边儿说了几句什么,陆敬澜脸色一变:「那就劳烦大哥了。」 跟青翎几个道:「出了些事儿,今儿的灯市怕是逛不了了。」 翟子盛也不傻,知道出了大事,弄不好就是跑了江洋大盗什么的,忙道:「那咱们快着家去吧,只是外头都是兵马。」 陆敬洲:「这个无妨,我叫人护送你们回去,快些走吧,晚了只怕麻烦。」 几人忙跟着他出去了,到了马车前,青翎想到什么,把手里攥的东西递了过去:「陆大哥,这是我刚从桥边儿猜灯谜的摊子哪儿捡到的,或许是什么人落下的也未可知。」 陆敬洲接过就着灯亮看了看,脸色就是一变:「敬澜我有些急事,不能亲自护送你们,我会吩咐手下的兵士跟着,你们路上小心些。」深深看了青翎一眼,快步走了。 翟子盛上了马车才问:「小翎儿你给陆大哥的是什么东西啊?」 青翎:「是鲁班锁的木片……」 翟子盛一惊:「鲁班锁?莫非今儿晚上不是跑了江洋大盗而是他……」 张家姊妹忙问:「你们说的谁,街上这么多兵马,难道不是江洋大盗吗?」 陆敬澜给子盛使了眼色,翟子盛知道此事需谨慎,忙道:「那个,谁也不是,我说着玩的。」 张家姊妹心知表哥不想告诉她们,却想起刚才的陆敬洲,不禁道:「陆家哥哥刚才那个陆大哥是什么官儿啊,那身衣裳穿在他身上好威风。」 陆敬澜不乐意搭理这姐俩,却也不好装傻,只得道:「大哥在五城兵马司任职。」 五城兵马司?青翎暗暗暗点头,怪不得管这事儿呢,原来是管治安的,本来自己捡到哪个鲁班锁木片,还没往熊孩子身上想,可街上一乱就不得不往熊孩子身上联系了,且,那个木片自己虽匆忙之间瞧了一眼,可从手感做工来看,并非寻常人家孩子的玩具,尤其有些眼熟,像是上回在珍宝斋自己拆的那个。 况且,五城兵马司都出动了,挨家挨户的搜,不惜搅乱了灯市的秩序,要知道京城灯市直接反应的是王朝的安定太平,可见要找的人极为重要,重要到不惜造成百姓恐慌。 而熊孩子地位尊崇,很大机会继承皇位,皇储失踪,就是把整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也不为过,加上刚陆敬洲的反应,丢的人十有八九是熊孩子。 到了翟府,陆敬澜跟着一起下来,把青翎拉到一边儿道:「若果真是安乐王出了事儿,只怕要封城,你跟表姨表姨夫明儿就走不了了,若还留着京里,叫我娘来接你去我家住几日可好?」 青翎心里琢磨,不可能弄到封城,这么多兵马若是连个人都找不到,岂不成笑话了吗,尤其这个人还是安乐王,再怎么着一宿也应该找着人了,若到了明儿不定得死多少人呢。 既然到不了明儿,自己一家三口自然能动身的,倒不用一味推拒,显得自己有意疏远似的,想到此点点头:「好,若明日不走,就去敬澜哥哥家住上几天。」 陆敬澜这才笑了:「那咱们说定了。」说了会儿话才上车走了。 陆敬澜一走,张家姊妹的好脾气也到头了,张若兰甩了甩帕子酸不溜丢的道:「青翎妹子,咱们好歹也是亲戚,我又比你大上几岁,有些话说了你可别过意,虽说你年纪小些,到底男女有别,你跟陆家哥哥,这么拉拉扯扯的叫人瞧了也不好看,传出去不定说什么呢,若是落个不好的名声,将来婆家都不好找了。」 张若玉:「可不是,虽说是亲戚之间,咱们女孩子也的知道自尊自重。」 两人一人一句说的尖酸刻薄,青翎还没怎么,小满已经急了:「这话要是别人说还有的听,从你们两位嘴里说出来,倒叫人要笑破肚子了,敬澜少爷跟我们家小姐是兄妹,又是青梅竹马,亲近些有什么不对,反倒是您二位,哪次敬澜少爷一来,您二位不寻借口往前凑乎啊,一句一个陆哥哥叫着,哎呦,听着都牙碜的慌,自尊自重,奴婢可没瞧出来。」 「你,好个贱丫头,敢跟主子顶嘴,反了你了,看我不教训。」说着扬手过来就要打小满。 小满多精,一看要吃亏,哧溜一下钻子盛身后头去了,翟子盛伸手抓住张若兰的手腕,用力甩开:「胡闹什么 ,还有没有规矩。」 张若兰气的不行:「表哥,你护着胡青翎也就罢了,怎么连这死丫头也护着,她这般胡说八道,哪来的规矩,我今儿若不教训她,还当我们姐妹好欺负呢。」说着直瞥青翎。 青翎本不想跟这姊妹俩撕破脸,可没想到这俩人竟得寸进尺,那就怨不得自己了,青翎伸手把小满从子盛后头拖到自己身边儿,冷冷看着张家姊妹:「规矩,我胡家的丫头自然守的是我胡家的规矩,你张家的规矩还管不着她。」 张家姊妹是瞧着青翎年纪小,也不怎么厉害,才敢说酸话,不想青翎年纪虽小,可脸色一沉,话说出来跟刀子一样利,倒叫她们有些应对不来。 第54章 张若兰到底大些,指着她:「便是你,你们胡家的规矩,丫头就能跟主子顶嘴吗?」 青翎笑了:「两位姐姐既然好奇胡家的规矩,今日青翎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胡家的丫头自然不能跟自家主子顶嘴,可对外人,人敬我们一尺,我们敬人一丈,若是外人出言不逊,也不能白受委屈,这是表哥拦了你,若你的手指头沾了小满一下,只要是我胡家丫头就没有吃亏的道理,必然双倍奉还,你们若不信可以试试。」 小满一听顿时来了神,上前一挺胸:「就是就是,你打啊,打啊。」 张家姊妹反倒后退两步,不敢伸手了。 青翎:「不吭声,并不代表我就好欺负,你们想找软柿子捏,可就找错人了。」撂下话迈脚进去了。 小满忙跟了过去,临走还扭头对张家姊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心里说你们这是运气好,赶上我们家二小姐改了性子,若是以前,说不准早上去动手了,哪还由着这俩跟疯狗似的狂吠。 等青翎主仆没影儿了,张家姊妹自觉受了委屈,一边儿一个抓着子盛:「表哥你可听见胡青翎说的什么,一会儿到了姨母跟前儿,得给我们姐妹作证,让姨母好好教训这丫头。」 翟子盛没好气的甩开她们:「我劝你们还是消停些,做什么证,你们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看不见是你们俩先挑衅的翎儿的,翎儿就像敬澜的妹妹一样,亲近些有什么不对,更何况,翎儿才多大,倒是你们俩,十四五的大姑娘了,既知道男女有别,敬澜来了就该回避些,你们俩倒好,挖着心眼子往前凑,想的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我今儿不说出来,也是顾念你们姑娘家的体面,我这儿却也有句话要奉劝你们,姑娘大了,有心思没什么,可也得找个跟自己差不多相配的,一味的往高处攀,没得叫人笑话。」 撂下话拂袖而去,对这倆表妹已经受够了,就想不到还有这样贼喊捉贼的,也不知姨母是怎么教的,女孩子连点儿自尊自爱都没有,还有脸说翎儿的长短,简直可笑。 张家姊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张若玉自我安慰道:「咱们做不什么生这个闲气,就算陆家哥哥再喜欢她有什么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陆家会答应娶胡青翎这个村姑进门。话说回来,刚陆家哪个叫什么敬洲的不知是哪个房头的?虽说黑些,比陆敬澜倒也不差,还是兵马司的武官,要是,要是……」说着脸一红。 张若兰白了妹妹一眼:「你当陆家的少爷是咱家菜地里的白菜啊,由着你挑拣。」 张若玉撅嘴嘟囔了一句:「就许你想着陆敬澜不成。」见姐姐瞪过来:「这有什么,等回头叫爹捐个大官不就得了,反正咱家有的是银子,县丞太小了,那些人都瞧不起咱们呢。」 张若兰也觉得妹子的话有道理,姐俩进去直接去了赵氏屋里找她们娘,商量她爹捐官的事儿。 瞧见她们,赵氏不禁道:「怎么这么快就家来了,没逛灯市吗?」 张若兰:「外头出了大事,灯市上都是兵,想是跑了江洋大盗,正挨家挨户的搜呢,那些猜谜做买卖的忙着收了摊子,哪还有什么逛的。」 赵氏:「怪不得刚听见外头乱糟糟的,闹半天是跑了犯人,要说这大理寺的官儿也真是,这样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就该早早问斩,如今跑了,跑出京去还好,若潜进哪个府里,不定要害人性命。」 叫了婆子:「你去跟翟管家说,这几日各处多派几个人守夜,警醒着些,别回头进来贼都不知道,梦里丢了命岂不冤枉。」婆子应着去了。 她妹子问两个闺女:「陆家少爷跟你们一起去的?」 小赵氏一问,张若玉哼了一声:「去了也只管跟胡青翎说话儿,根本就不搭理我们姐俩,还有陆家那个赶车的小厮,拼命的抽鞭子,险些把我们的肠子颠出来,不是瞧他是陆敬澜跟前儿的小厮,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小赵氏一听就不干了:「这还了得,一个下人怎敢如此放肆。」 赵氏皱了皱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都瞧不出来,那是陆敬澜的小厮,若没有陆敬澜的授意如何敢这般折腾她们。」说着瞪了两个外甥女一眼:「你们那点儿心思也不知道藏一藏,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你们当陆敬澜是谁,他是陆家这一辈儿最聪明的,眼望着将来就有大出息,又是这样的出身,寻常女子怎能入他的眼。」 张若兰道:「那胡青翎一个村姑,怎陆敬澜对她这般上心?」 赵氏本还觉得自己这两个外甥女虽没念过什么书,到底该有些心计,如今瞧来,竟是两个糊涂虫,瞟了自己妹子一眼:「青翎她爹是村汉子,可她娘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女儿大都是亲娘教的,你们以为她爹是村汉,她就该是没什么见识的村姑不成,这丫头的聪明劲儿就连教子盛的严先生都夸呢,琴棋书画,人家样样拿的出手,你们不知道是她不屑在你们跟前儿表现。」 第55章 张家姊妹心里不忿却不敢顶撞姨母,撅着嘴低下头。 小赵氏道:「大姐您就别生气了,咱家的姑娘傻啊,直来直去的心眼子,没那么多手腕儿,不像胡家丫头天生的狐媚,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勾男人了,你瞧把陆家那少爷勾的魂儿都快没了,我瞧着都是跟她那个娘学的,亏了还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千金小姐,嫁了个村汉子不说,还洋洋得意的,今儿晚半晌的时候,天一擦黑,夫妻俩就出去了,那个亲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成亲的小夫妻呢,谁能想到孩子都生一窝了,那眉来眼去的劲儿,哎呦喂,我瞧了都脸热呢。」 赵氏道:「人家夫妻恩爱些,你瞧着脸热什么,你倒是想跟你男人眉来眼去,你男人可也愿意啊,说这样的酸话,越发显得你小心眼,若传出去连带你姐夫也要厌弃我了。」 小赵氏忙道:「咱们姐妹这不是关上门说私话吗,谁能知道,再说,便你那大姑姐儿知道,能怎么着,还能当面撕破脸不成,她那大闺女可是要嫁过来的。」 赵氏:「快别提这个,提起这个,我就堵得慌,京里这么多闺秀,哪个不比这个强啊,偏你姐夫非定这门亲,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了也白说,已然过了定,再说什么都晚了。」说着瞧了自己俩外甥女一眼:「陆敬澜你们就别惦记了,除了他若要嫁进陆家却也不难。」 小赵氏听了忙道:「姐姐有法子?瞧陆家那意思,人死架不到呢,哪肯娶跟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啊?」 赵氏:「正枝儿上自是不行,便想想别人,陆家族里的人多了,那些远枝儿的,多有家贫不继的,穷的叮当响,娶媳妇儿也就没那么挑拣了。」 小赵氏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有些不乐意:「咱们家姑娘也不缺胳膊短腿儿的,做什么嫁穷小子。」 赵氏冷笑了一声:「穷小子?穷小子也是陆家门里的子弟,只要姓陆,就有祖荫,将来进国子监是顺理成章的,说白了,人家一落生就有前程,若不是穷,你以为能瞧上若兰若玉不成,你没瞧见青羿,就是他爹的出身不成,明明跟子盛敬澜师出同门,却要从童生试考,考上廪生,州府再择优推荐,方有会试的资格,便是子盛若不是他祖父的官职,凭他爹,也甭想进国子监呢,需京官四品,外官三品方可准一子入监,你男人使了上万银子,也才捐了个八品的县丞,在京里四处奔波送礼找关系,不就是你们那个县令出缺,想填上去吗,依着我,便填了这个缺,也没什么意思,倒不若寻个出息的女婿,外甥女后半辈子的着落不愁了,妹夫也有了妥帖的依靠,你们夫妻好好商量商量,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等张家娘仨走了,赵婆子低声道:「瞧着两位表小姐不大乐意呢。」 赵氏哼了一声:「她们心里惦记着陆敬澜呢,能乐意嫁穷小子吗,只如今我方明白,这人总想没用,得瞧瞧自己什么样儿,便攀高枝儿也得攀个够的着的才成,统共胳膊伸出来也就一尺长,恨不能攀到凌霄宝殿上去,那是做梦说胡话呢」 赵婆子道:「要这么说,二姑娘也不成啊,胡家算什么家门,哪配得上陆家正枝儿的敬澜少爷?」 赵氏:「这话可不好说,虽说有好些读书人童生试考到胡子花白也没考上,可青羿却是严先生的学生,有道是明师出高徒,说不准就考个头名,若考个头名,可就是廪生了,每年发廪银,每月还有廪米,州府举荐可直接会试,正经儿举试出来的,若能金榜提名,比子盛的出身还要名正言顺,青翎今年不过才十岁,陆家对陆敬澜期望甚高,近几年是不会定亲的,若这么算,说不定就有戏。」 赵婆子:「便青羿少爷争气一下子考中了,也不定哪年呢,哪就赶得这样巧。」 赵氏叹了口气:「这人啊活的就是个运道,运道旺的,不用想好事儿就来了,运道不济的,便豁了命的往上巴望也无济于事,如今我倒盼着青羿争气,青羽势必要嫁子盛了,胡家若能兴旺,将来互相之间也有个帮扶,都说当官的富贵,却也险恶,不知哪会儿就丢命掉脑袋,有个嫡亲的大舅哥帮着,总不是坏事。」 赵婆子一听赵氏的话音儿改了,忙顺着道:「可不是,说起来,还是娘家的舅爷亲,有了事儿指望的上,青羿少爷又是在咱们府里头长起来的,跟咱们少爷跟亲兄弟差不离呢。」 赵氏挥挥手:「这不过是没法子的想头罢了,我这儿乏了,你先下去吧。」 赵婆子忙应着出来,琢磨夫人这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莫不是瞧好了青羿少爷能出息,自己以后也别傻实在的胡说八道了,说到底,胡家也是翟家大小姐的婆家,就凭这位姑太太的人脉,就算自己儿子考不中,弄个官儿还不容易吗,自己以前倒糊涂了。 这么想着,忙去了翟氏院子里走了一趟,问问有什么帮忙的。 翟氏:「哪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统共也没带什么行李。」说了几句客气话把人送走了。 第56章 青翎道:「娘,这婆子是舅母跟前儿得意的,平常眼睛可是恨不能长在脑瓜顶上,怎么今儿巴巴的跑咱们这儿来了?」 翟氏:「这婆子一来我倒放心了,说明你舅母还不是太糊涂,分得清里外上下。」 青翎:「分得清又如何?以舅母的脾性,我可不信她会对大姐好。」 翟氏点了点她:「娘不指望你舅母对青羽多好,只能过得去就成,过日子的终究是他们小两口。」 青翎:「娘,表哥现在是好,可难保将来,若是变了心,大姐怎么办?」 翟氏噗嗤一声笑了:「咱们也不是神仙,谁能知道往后的事儿呢,故此,看人品性是第一位的,品性正,便再怎么着也不会歪到那儿去,你表哥的品性随了你舅舅,虽有些平庸,却也不至于如何?」 青翎嘟囔道:「舅舅可是有好些侍妾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成亲的时候许下这样的誓言,后头又为什么一个个小妾往家里抬?」 翟氏摇头:「你这丫头念书念魔怔了。」 青翎:「我可没魔怔,就像娘跟爹不就是这样的吗。」 说的翟氏脸一红:「娘是造化,遇上了你们爹,可天下间像爹这样的男人能有几个?便有,哪能就让你们姐妹碰上,像你姐跟子盛这样青梅竹马成了夫妻的,都极难得了,娘也舍不得青羽受苦,可娘又何尝忍心拆散他们。」说着叹了口气:「将来若真有不好的那天,娘只怕也使不上多少劲儿,倒是你许能帮着你姐些。」 青翎点点头:「若是表哥敢对大姐不好,我头一个饶不了他。」心里却道,这种事儿还得未雨绸缪为上,真到了那一天,再想什么招儿都晚了:「娘,咱们明儿一早就家去吧。」 翟氏摸了摸她的发顶:「敬澜对你这么好,你舍得?」 青翎蹭的坐直了身子:「敬澜哥哥对我好些,不过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客套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翟氏心说,看来这丫头还是个没开窍的,笑道:「好好,是娘说错了,明儿咱们能不能家去,还真不知道,瞧外头的意思,丢的只怕不是寻常人,说起来,这年年灯节儿都的丢人口,拍花子的就喜欢趁着热闹下手,那些丢了孩子的爹娘,不定多着急呢,干这样的事儿也不怕损了阴德。」 青翎低声道:「娘,丢的人十有八九是安乐王。」 翟氏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青翎怕娘担心,含糊道:「我们在灯市儿遇上陆家有个叫陆敬洲的,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是他叫人送我们回来的,听表哥跟敬澜哥哥的意思像是安乐王。」 翟氏:「怪不得这么折腾呢,原来是皇家的人丢了。」 青翎:「娘,您说安乐王身边儿得多少人伺候着啊,怎么还能丢了呢。」 翟氏:「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便身边跟的人再多,也架不住有人见天儿的躲在暗处算计,别瞧着皇家的人贵极天下,可这富贵大了,亲情就薄,什么父子,兄弟,夫妻,为了那把椅子,顷刻间便能成为仇敌,恨不能你死我活,人啊,活到那个份上可还有什么意思呢,倒还不如平常人家,管它什么贫富,亲的热的能过上一辈子安生日子,比什么不强。」 青翎扎进她娘怀里:「娘我也是这么想的。」 翟氏好笑的道:「你才多大的丫头,想这个还早呢,等什么时候你真懂了,也就长大了,到时候嫁了女婿,就不跟娘这么腻歪了。」 青翎摇摇头:「我不嫁。」 不嫁?翟氏瞧着怀里的女儿,想到敬澜望着这丫头的目光,暗道,那孩子对这丫头只怕是志在必得了…… 十六一早,翟管家便使人来回说城门开了,翟氏夫妻这才松了口气,万一要是封了城可麻烦,安平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着实叫人放心不下,更何况,过了年青羿还得小考,耽搁不得。 一听说开了城门,忙收拾马车赶着早走,兄弟的病刚好,不能着了寒,翟氏不叫他送,只赵氏带着人送到了大门外。 翟氏拉着她的手:「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一样弟妹需记得,咱们女人嫁了婆家指望的不就是男人吗,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好了,咱们才能好,有句话叫家和万事兴,夫妻和睦,日子才能兴旺。」 又嘱咐了子盛几句,方要上车,就见街东边儿过来一辆青帷油壁车,到了跟前儿,陆敬澜扶着他母亲下了车。 苏氏紧着几步过来:「怎么说走就走,多住些日子多好,你这一家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姐妹再见呢。」 翟氏笑道:「这话说的,又不是天南地远,不过一天的路,若想见还不容易,等开春的时候,若得闲带着敬澜去我们那儿小住些日子,虽说乡下地方,不如京里繁华,瞧瞧地里的庄稼,也能散散心。」 苏氏:「可别谦虚,谁说京里好来着,敬澜去了你们哪儿住了俩月,如今天天惦记着呢,说你们那儿什么都好。」说着瞧了儿子一眼,心里暗暗叹息,敬澜早拉着青翎到一边儿说话去了,瞧那个依依不舍的劲儿,叫人看着都心疼。 第57章 拉着翟氏的手:「你们夫妻惦记家里的孩子,家去就家去了,做什么把小翎儿也带了去,我还想接她去我哪儿住几天,跟我说说话儿呢,要不然你们夫妻先家去,留她在京里住些日子吧。」 青翎听见忙看了过来。 翟氏:「姐姐别瞧这丫头年纪小,家里收租子的账本子,跟铺子里的买卖账都是她帮忙管着,赶上过年无妨,这一开了春还真离不得她。」 青翎松了口气,却听陆敬澜道:「你就这般不乐意住我家吗。」 青翎抬头,见陆敬澜定定望着自己,眼底有不舍更有落寞,青翎眨眨眼:「敬澜哥哥,等你得了闲,去我家吧,我家房后的桃树就要种上了,等你来的时候,说不定桃花都开了。」 陆敬澜叹了口气,从长福手里拿过个盒子递给她。 青翎刚要推脱,陆敬澜先一步道:「若你不收,可是有意远着我了。」他这般一说,青翎哪好意思不收,只得接过来:「那谢谢敬澜哥哥了。」见娘亲冲她招手,忙过去跳上车。 望着马车去远了,苏氏道:「外头冷,你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吧。」 敬澜忽道:「娘,我想学骑射,您跟爹说说给我找个教骑射的师傅吧。」 苏氏一愣,儿子自打落生就弱巴巴的,多少个日夜里自己都怕养不大,如今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出来进去的,苏氏背地里都不知对着菩萨祝祷了多少回,让儿子学骑射,连想都没想过,好端端的怎么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当着赵氏又不好底细问,只得暂且按下,跟赵氏打过招呼,母子俩上了车,才道:「你的身子虽好了些,到底不如别人,学骑射辛苦,也不安稳,若有个闪失……」苏氏话未说完就被儿子打断:「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更要学骑射,更何况,儿子也不能总在屋子里念书,以后总要出门,若有造化金榜题名,外放到地方,能由着儿子成日在屋子里养着吗,若不及早把身子练强壮了,以后该怎么办。」 苏氏想了想,可不是吗,儿子可不是娇贵的兰花,一辈子就在屋子里养着,公公跟丈夫都指望着敬澜有大出息,能担起陆家来呢,势必要走仕途,跟着丈夫外放了多年仕途有多艰苦,自己最清楚。 皇上并非昏君,知人善任,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官员升迁都是用政绩说话的,而政绩是怎么来的,丈夫走到今天,什么苦没吃过,赈灾的时候,几天几宿的不睡觉,若遇上瘟疫灾荒,一个月不着家也不新鲜,等家来那个狼狈样儿,都瞧不出人样儿了,若没个好身体早躺下儿了,敬澜这个身子如何能撑得住,可骑射?这孩子能受得住吗,自己实在担心。 敬澜:「儿子会小心,也不是为了上阵杀敌,不过是为了强壮身体罢了,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苏氏:「你也别说风就是雨的,这件事儿还得你父亲跟祖父定才行,娘便应了也没用。」 陆敬澜点点头:「回去儿子就跟祖父说。」 苏氏看了他一会儿,心说,儿子学骑射的想法虽合情合理,却怎么忽然就提起来了,莫非跟翎丫头有什么关系? 敬澜对翎儿这丫头还真是撂不下了,有些事儿自己当娘的得及早提醒他,想到此,开口:「翎丫头聪明伶俐,娘心里也极喜欢,瞧着你们这般和睦,娘心里更是欢喜,不若娘认了她当干女儿,如此一来,你们岂不更亲近了吗?」 陆敬澜眉头一皱,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娘:「翎儿不是我妹妹,我要娶她为妻。」 虽是意料之中,儿子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还是让苏氏愣了一下,略沉吟片刻方道:「你今年十六了,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也无可厚非,只是翎儿到底比你小了六岁。」 陆敬澜:「我等着她。」 苏氏叹了口气:「翎丫头再好,到底胡家的出身差了些,便你有此心,可你祖父跟你爹如何能答应?」 陆敬澜:「娘放心,祖父跟父亲会答应的。」 苏氏不知道儿子有什么法子说服公公跟丈夫,自己也不是没尝试过,只起了个头,就让丈夫推了回来。 想起什么又道:「你想娶翎丫头可不易,便你祖父跟父亲应了,那丫头怎么个想法,你可拿得准,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跟她娘一个脾性,面儿上温温和和的好说话儿,骨子里傲气着呢,只怕不乐意落个攀附高门的名声。」 陆敬澜脸色一暗,祖父跟父亲从来不是问题,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青翎,这丫头主意大的很,若执意不肯嫁自己,自己便再想娶她,只怕也不可能,不过,这丫头主意再大,却有一个弱点,心软,更何况水滴石穿,只要自己一直一直对她好,好到这丫头都不落忍了,想来就会答应了。 虽说是个笨法子,可聪明的法子对付这丫头没用,倒是这样的笨法子,许能成功。 苏氏见儿子这个表情,心里叹了口气:「娘尽量帮你,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们的缘分,不过,娘虽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却瞧得出你表姨倒是喜欢你,翎丫头又最听她娘的话,只你表姨点了头,就容易多了。」 第58章 陆敬澜:「有劳娘亲了。」 苏氏嗤的笑了起来:「还跟娘客气什么,娘也没旁的想头,就盼着你们能过的顺遂,就知足了。」 陆敬澜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俊脸一红:「让娘费心了。」 苏氏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孩子,刚才还那般振振有词,这会儿又害臊了。 不说母子俩这儿如何商议,且说青翎,上了马车,就要把盒子丢给小满,她娘先一步接了过去:「我瞧瞧是什么?」打开不禁道:「倒难为这孩子的一番心思了。」 小满:「小姐小姐您快瞧啊,这头饰真好看。」 翟氏:「这可是孔雀翎儿,能不好看吗,亏得这孩子怎么想出来的。」 青翎探头一看,跟大哥之前送给自己的头饰有些像,只不过更精致漂亮,大哥送的那个头饰底下垂着翎羽的青色是染上去的,而这个是直接用的孔雀翎儿,以青蓝为主色,周围一圈圈斑斓的花纹,搭的不是银铃,而是细碎的珍珠绕着翎羽垂下去,白的珍珠,斑斓的翎羽,异常好看。 翟氏在她头上比了比道:「想是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怕到时候赶不及,先给了你这个,只当是生辰礼了,这孩子还真有心。」 青翎微有些烦,她不是不知道陆敬澜对自己好,只是觉得这样会给自己造成无形的压力,让她往后对他,不能太冷着,而且,他越是对自己号,自己压力越大,如今都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了? 青翎到现在都不觉得陆敬澜对自己好是看上自己了,自己才多大啊,连少女都算不上,完全就是一大儿童,要哪儿没哪儿,就算陆敬澜有了清纯的懵懂,看上的也不该是自己吧,可他对自己又实在好的过分,有时他盯着自己看的目光,让青翎莫名有些不自在,难道这家伙有恋童癖,真如此,自己更不能对他假以辞色了,这简直就是变态啊。 而且,她家娘亲到底什么意思?怎么瞧着有点儿不对头呢,莫非瞧上了陆敬澜,想让他当胡家的女婿,她家娘亲在自己心里一直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不至于被陆敬澜这些小恩惠就收买了吧。 想到此,看向爹,指望她爹说点儿什么,不想胡老爷笑道:「敬澜这孩子心细,往后一定对媳妇儿好。」说着看向青翎:「小翎儿不如你给敬澜当媳妇儿得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女婿,便宜别人倒可惜了。」 青翎扭头不看她爹。 胡老爷嘿嘿笑道:「哎呀,咱们小翎儿害臊了。」 翟氏噗嗤笑了出来:「知道女儿害臊你还说。」 胡老爷:「好,好,不说,不说,长了一岁咱们翎儿成大姑娘了,说到嫁人,爹还真舍不得呢。」 青翎忍不住回头拉长音儿叫了声爹,胡老爷挥挥手:「知道,知道,爹不说了。」 青翎拿她爹没辙,索性低着头不吭声了,她爹说了一会儿见她不应声,觉着没意思也就不说了。 思家心切,一路不停,落晚的时候到了家,青翎先一步跳下车,看见大哥大姐带着青青青翧还有家下仆人站在大门外。 见了爹娘先见了礼,指挥着下人把东西搬到屋里去,又问舅舅的病可好了,青翎发现短短十几天,大哥仿佛不一样了,说话做事儿都透着一股子安稳,没了过往的毛躁,像个正儿八经的大人,可见都要经了事儿才能成长。 翟氏点点头:「下个月就是小考,功课可不能忘了。」 青羿:「先生留的功课,儿子已经做完了,四书也背了几遍,有不明白的之处,也都标注好,写了信送到京里,过了两三日先生的回信便会到了。」 翟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严先生这番苦心,将来你需加倍报答才是。」 青羿:「儿子会好好孝敬恩师大人。」 胡老爷夫妻进去了,青翧才窜过来拉着青翎:「二姐二姐,给我带了什么好玩意没有?」 青羽笑道:「你二姐跟着爹娘是去探病的,又不是去玩的,哪有空闲给你寻玩意儿,赶了一天路,指定累了,快别胡缠,叫翎儿回屋歇一会儿是正经。」 青翧倒也懂事,忙松开青翎:「二姐累了,那明儿青翧再找二姐说话儿去。」 青翎笑着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叫小满从车里把那两盏走马灯拿了出来,一盏递给青翧,一盏给了青青:「大过年的京里的买卖家都关了张,不过,灯节倒是格外热闹,这两盏灯还算稀罕,挂在屋子里瞧着玩吧。」 青翧摆弄了一会儿:「这个灯没见过,怎么是里外两层的。」 小满:「二少爷这个奴婢知道,这叫走马灯,咱们县里可没有,不知怎么做的,点亮了,挂起来,里头那层会转呢,这盏是孙猴子三打白骨精的,三小姐那盏是八仙过海的,转起来可好看了,若是买,得五钱银子呢。」 青翧吐了吐舌头:「这么贵,二姐这是发财了啊,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灯笼?」 第59章 小满:「这可不是花银子买的,是二小姐猜灯谜得的彩头,那灯谜可难了,奴婢听着跟天书似的,可二小姐一瞧就能猜出来,还有敬澜少爷,把那摆灯谜摊子的老板都唬住了,生怕我们把他的灯谜都猜中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还要白给我们三盏灯笼,是二小姐说人家大冷天的做买卖不易,没要他的灯笼。」 青翧撅撅嘴:「四书五经,怎么猜个灯谜也跟书有牵连。」 小满:「听表少爷说,猜灯谜也讲究个雅呢,太简单直白的有什么意思?」 青羽听了,拉着青翎小声道:「表哥可还好?」 青翎笑道:「大姐放心吧,表哥好着呢,过了年就入国子监了,以后就等着出息吧。」说着把自己腰上的荷包取了下来,也没说是什么东西,一股脑塞给她。 青羽仔细一瞧,脸腾一下红了,忙攥在手里,偷偷藏在了袖子里,这荷包是两人未定亲时候,自己绣给表哥的,如今从青翎儿手里过来,自然知道是表哥给自己的东西,匆忙间摸着里头是圆滚滚硬邦邦的像个手镯,一想是表哥给自己的,青羽就忍不住脸红心跳,抬头瞧见青翎促狭的目光,不禁白了她一眼:「还不回去歇着,瞧什么呢,莫非还不觉着累。」 青翎笑道:「回家了还累什么?」却也听话的进去了。 洗澡水谷雨早叫人预备好了,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疲乏顿消,青青回她自己屋去了,青羽却在青翎这儿坐着。 谷雨端了碗热腾腾的葱花银丝面上来,青翎吃了个精光,放下碗吁了口气:「还是家里好,饭吃着都香。」 青羽笑的不行:「难道舅舅舅母还能饿着你不成。」 青翎道:「不至于饿着,只是到底不是咱家,加上又出了事儿乱糟糟的。」 青羽小声道:「倒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 青翎琢磨早些跟大姐说了也有个心里准备,别一味觉着表哥好,就什么都好了,想到此,便把琴儿的事儿跟大姐说了一遍儿。 青羽脸色变了变:「怎么会是舅母,便是琴儿生的孩子,舅母可是嫡母,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青翎:「虽不赞同舅母下毒的做法,却也能理解舅母的立场,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舅母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只不过法子有些蠢。」 青羽:「何苦如此,得过且过就是了。」 青翎摇摇头:「这种事儿可不能得过且过,将来表哥要是有这样的苗头,大姐绝不能得过且过。」 青羽:「表哥不会。」 青翎:「不会最好,若真有那一天也不怕,我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青羽:「大姐,你瞧瞧这是什么?这是表哥写的保证书,以后要是对不住大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青羽脸色一变:「胡说什么?」拿过来打开一看,既感动于表哥的一番心意,又埋怨妹妹不该逼他写这个,拿下桌上的灯罩子点了,丢到了脚下的炭盆子里。 青翎想救已经烧成了灰烬,不禁道:「大姐,这可是我好容易得来的,怎么烧了?」 青羽摇摇头:「若表哥真变了心,这么一张纸又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便真有那一天,我又怎忍心让他应誓。」 见青翎一脸可惜,不禁道:「你这丫头到底年纪小,便再如何心狠,又怎会恨到如此程度,心里头若有那个人,总是盼着他好的,累了一天,早些睡吧,姐姐不扰你了。」转身走了。 青翎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歪头看了看谷雨跟小满:「你们说大姐傻不傻?」 小满点点头:「大小姐心太好了,不舍得表少爷受苦。」 谷雨:「我娘活着的时候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女子心软,便男人变了心,也多会顾念情份,不会如何,可男人最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新人哪还会记得什么,便患难的夫妻也扔到脖子后头去了,儿女都能狠心的卖了。」 青翎道:「谷雨你想起你爹了是不是?」 谷雨摇摇头:「奴婢才不想他呢,奴婢现在反倒该谢谢他,不是他把我卖了,我也跟不了二小姐,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往后奴婢只会活的更好。」 青翎:「好丫头,有志气,等以后我给你做主找个好婆家,过一辈子好日子。」 谷雨脸一红:「二小姐又打趣奴婢,奴婢才不嫁呢,要嫁也是小满,刚才福子还过来找她了,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呢?」 小满听了跺了跺脚:「谷雨你这死丫头胡说,我跟福子有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扑上去把谷雨按在炕上。 谷雨忙笑着求饶,叽叽喳喳分外热闹,青翎靠在软枕上,笑看着她们,这才是自己要过的日子呢,像舅舅家那样儿见谁?说什么话?都得动心眼子,真能累死人。 第60章 低头瞧了瞧手边的盒子,里头是陆敬澜给自己做的头饰,手还真巧,还暗合着自己的名儿,只可惜这心思白费了。 忽想起爹爹话,不得不承认,她爹说的还真有道理,陆敬澜这种手段,将来要是用在闺房之中,肯定能哄的老婆欢喜,尤其在这里,古代有几个男人肯花这些心思在老婆身上,陆敬澜绝对算是奇葩了 。 转过天一大早,青翎姐俩去爹娘屋里,刚进屋就听见爹娘正拿着请帖商议安平县知县何大人府上老夫人过寿的事呢。 翟氏:「我怎么记得八月里的时候,何府摆过一回寿宴,说是老太太过寿,这怎么又过寿了?」 胡老爷拿着请帖看了看:「可也是,这怎么又过了?」 青翎:「爹娘想这个做什么,说不准上回是丈母娘,这回才是亲娘呢,咱们安平县也没什么大油水,若不寻个名目,从何处敛财,尤其赶在这个时候,二月的童生试正是知县大人主考,何府老夫人过寿岂不正恰好。」 胡老爷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小翎儿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每年童生试的时候,何府都会做两次寿,之前只给我下过一次帖子,便没在意,不想今年下了两回,莫非是因为咱家青羿,这不成了明目张胆的要好处了吗……」 翟氏道:「如今老爷好歹也算个生意人了,怎这些事又糊涂了,何之守可是寒门出身,考了十几年方得中,家里还能剩下什么,手里没银子哪里谋得到好官职,后寻了个亲戚关系才放到个穷县,连身上的官服,上路的盘缠都没有,听说是典当了媳妇儿的嫁妆,弄了些银子,才勉强上路的,再瞧瞧如今何府是什么光景,哪还瞧得出半天当年的样儿呢,你道他这些银子都是俸禄不成,七品的县令,就那点儿禄米,若不贪不要,早穷的当裤子了。」 胡老爷叹了口气:「如此说,这当官的难道就没一个青天大老爷不成,咱们家舅老爷,陆家老爷,我瞧着都是清廉的好官儿啊,在舅爷家住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上门送礼的。」 翟氏摇头:「你呀不是当官的,不知道官场的乌糟事儿,举凡要当清官都是有家底的,你瞧朝廷那些四品以上的官儿,便不是家资万贯也是出身世族大家,真正的寒门子弟能有几个,别说宝成,我兄弟并无大志向,借了祖荫才得了官职,又有赵家相助,方才当了个安稳的官儿,陆家就更不消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敬澜爹又是正枝儿上的,整个陆家如今都指望着他呢,自然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往他身上使,哪用得着挖空着心思钻营好处。」 胡老爷:「如此说来,这寿礼咱们必要送的了,只是送什么,倒叫人颇有些拿不准主意。」 翟氏看向两个女儿:「青羽青翎你们说这寿礼送什么妥当?」 青羽想了想:「寿礼还能送什么?寿桃寿面最是寻常,要不然就是百寿图,祝寿字什么的,送别的也不应景儿啊。」 青翎:「若是来的人都送这些,知县大人的脸都要绿了,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好处,送这些值不了几个银钱的,管什么用,其实以大哥的学问,童生试是必中的,只何大人是第一关的主考,若不打点好了,暗里使个绊子,也是麻烦,想来何知县也明白这些,才给爹下了帖子,他想要什么,咱家就送什么不就好了。」 胡老爷:「他要的是银子,难不成咱家直接送银子吗。」 青翎笑道:「有何不可,爹这银子送过去,不止为了大哥,还有咱家呢,何知县是咱们安平的父母官,若无门路想来要连任了,咱家又是田地,城里有开了买卖,便有舅舅在京里任职,到底县官不如现管,若有个麻烦还得归安平县的衙门,打点好了,便没好处也没坏处不是。」 胡老爷:「照这么说倒简单,爹就揣着一包银子上门就是了。」 青翎傻眼,跺了跺脚:「爹爹您是真糊涂啊。」 胡老爷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子:「瞧把你这丫头急的,真当爹爹傻啊,连送礼都不会,爹省的,这就叫人去拿一百两银子,打一对银寿桃送过去。」 青翎这才放了心,而且,若送的太多了,勾起何之守的贪心来,往后不定要怎么伸手呢,送的太少,又显不出胡家的诚意,一百两正好,胡家到底不是没根底儿的人家,大哥眼瞅也走了仕途,只要何之守长脑子,就该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等两个女儿走了翟氏不禁叹道:「到底是二丫头精明啊,青羽太老实,性子又绵软,将来只怕帮不上子盛。」 胡老爷:「这会儿操心这些还早呢,更何况,当官的是子盛又不是青羽,自来男主外女主内,只青羽把家里管的安稳了,官场上的应酬自然有子盛应付。」 翟氏知道丈夫到底不是官场的人,也不明白当官的,夫人的智慧是何等重要,只是这些跟丈夫说了也没用,以后自己多教导青羽便是,笑道:「倒是操心的过了。」瞧了眼架子上的沙漏:「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去准备寿礼,这是正事别耽搁了。」胡老爷忙收拾着去了。 第61章 出了正月就开春了,地里的麦子,在雪里埋了一冬,春风一过,翻出青嫩的麦苗,仿佛也就一夜间,便是满眼青绿。 乡下的庄户人家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胡家更是格外的忙,虽说是收租子的地主,却也要留着几亩地,种些瓜果菜蔬等,开了春就得搭架子,备着豆角黄瓜扁豆这些爬蔓的使唤,去年搭的架子经了一冬的北风,断的断,倒的倒,早不成样子了。还有胡家宅子里的花草,也要重新收拾,故此人人都不得闲。 不过,这些跟青翎没关系,青翎正跟着老太爷种房后的桃树呢,树苗是精挑细选了几遍的,生好了根儿,长了有两尺多高了。 爷爷说这样的树苗虽贵上一些,却容易活,也长得快,比那些便宜的树苗强,直接种到地垄里就好。 隔几步种上一颗,不到半天就把二十颗树苗都种上了,浇了水,青翎几个坐在房后的木头墩子上歇着喝茶。 青翧摇着爷爷的胳膊:「爷爷,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桃子啊?」 胡老太爷笑眯眯的道:「快了快了,等开了花就能结果子。」 青羽跟青翎对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爷爷这明显就是哄青翧呢,刚种上树苗,哪有这么快,又不是吹气就能长,倒是可以期待,过个一两年之后,这一片桃花开的时候,是何等景致。 青羽低声道:「也不知大哥考的如何?这半个月可是连院门都没出,听福子说,睡觉的时候嘴里都叨念着书呢,我都怕大哥念书念的魔怔了。」 青翎:「放心吧,虽说考试也看运气,但咱们县这样的小考,之于大哥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大哥发挥正常,便考不的头名,也差不多少。」 姐俩正说着,小满从跑了过来:「老爷接着咱们大少爷回来了,如今正在夫人屋里说话呢。」 青翎几个忙往家里跑,进了屋,青翎先打量大哥的脸色,见神色还好,才放了心,自己嘴里说的简单,也怕大哥考不好,倒不是怕别的,就怕大哥对自己要求太高,一旦没考好,会受不住打击,意志消沉。 坐到一边儿听娘问大哥:「考的什么?难不难?」 青羿摇摇头:「考的试贴诗,经纶,律赋,策论,题目都不难。」 翟氏:「你也别沾沾自喜,这才县里头的小考呢,四月里的府试就没这么简单了,等你考过了府试,后头可还有院试呢,不可大意。」 青羿点点头:「那我回去看书去了。」 翟氏:「去吧,别太累了。」 青翧道:「大哥也太用功了,刚考完又要念书啊。」 青羿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不念书怎么考功名,你还小,等大些就明白了。」撂下话匆匆走了,瞧背影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青翎觉得,从这次小考大哥终于找回了自信,跟陆敬澜同出一门,想不自卑都难,陆敬澜简直就是个妖孽,聪明,心机,城府,样样不缺,年纪不大,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精,将来长大了还不知是什么祸害呢。 貌似背地里这么想陆敬澜有些不厚道,毕竟他对自己不错。 正想着,翟氏冲她招招手,塞给她一封厚墩墩的信:「这是跟着表姨的信一起送过来的,说是你找敬澜要的花样子。」 青翎嘟囔了一句:「哪辈子的事儿了,怎么他还记着?」 翟氏白了她一眼:「人家重诺,你倒不满意了,哪有这样不讲理的。」 青翎不吭声了,心说,本来就是,还是上回陆敬澜在胡家的时候,自己求他画了几张花样子,后来他一回京,自己可没开过口,谁知他倒心心念念的记着呢,可见闲的难受,不然,哪有空儿做这些。 人家大老远的捎来了,也不能不要,捏在手里,跟大姐回自己院里去了,进了屋,就把那封信放到了一边儿。 青羽目光闪了闪,拿起来:「我瞧瞧,是什么新鲜的花样子,我正想着绣个新花样儿呢。」打开抽出来一瞧,不禁笑了起来:「翎丫头你快来瞧瞧,他画的这是什么花样子,瞧着倒像画的他自己。」 青翎接过一看,嘴角抽了抽,陆敬澜画的哪是什么花样子,一幅幅画作,画的正是他在陆府的日常。 第一幅是画的是陆敬澜坐在窗前看书,窗前砍了头的芭蕉,已经发了嫩芽,那两只小猫懒洋洋的卧在廊凳上打哈气,书桌上还摆着自己那方洮河砚。 第二幅还是陆敬澜,正给院子里的海棠树剪枝,能清楚瞧见海棠花枝上攒起的一个个花骨朵。 第三幅竟画了他骑在马上。第四幅是他打拳。第五幅画的是街上,他站在哪儿头上是国子监的大牌楼。 第六幅是他上课,旁边还画上了表哥,还有严先生,那张严肃的脸分外传神,看的青羽都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以往倒没瞧出,敬澜表哥是这么个性子,这是他这些日子做的事儿吧,不过,他跟表哥既进了国子监,怎么还跟着严先生上课呢。」 第62章 青翎:「这个倒是听舅舅说过,国子监的监生不过就是挂个名儿,尤其像他们这样荫监的学生,大都家里请了博学的先生,谁会入监去当正儿八经的监生,不自在不说,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入监就是个资格。」 青羽听了道:「明年便是会试之期,这么说,表哥明年就能考试了?」 青翎看了大姐一会儿:「大姐你这么希望表哥考中啊。」 青羽白了她一眼:「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盼着表哥落榜不成吗。」 青翎心道,自己要是大姐,就天天祈祷表哥落榜,要是表哥真考中了,就舅母那个脾性,估摸翟府都招不开她了,对大姐这个儿媳妇儿,也会更看不顺眼:「会试可没这么简单,听说国子监每年都有岁试,成绩优异者方可推荐会试,而这样的人大都是苦读考进去的寒门子弟,绝少有荫监生。」 青羽愕然:「如此说来,表哥入国子监岂非无用》」 青翎:「怎么会没用,只要是国子监的学生可直接参加乡试,考取举人之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参加会试了吗,比起像大哥这样从童生开始考的可便宜多了。」 青羽遗憾的道:「我还当入了国子监就能考科举了呢,外头不都这么说的吗。」 青翎:「这么说原也没错,只不过需成绩优异出类拔萃者方可,便是大哥的童生试,若县试府试院试,都是前几名,州府的学政大人具名作保,入了国子监,也需考过了国子监的岁试方可,无论什么时候人才都需要层层选的。」 青羽叹了口气:「如此说来真不简单呢。」 谷雨道:「可不是,天下这么多读书人,若是简单,都能考中,朝廷哪有这么多官职给啊,就是因为难,才稀罕啊。」 青羽:「如此看来才高八斗的敬澜表哥最有希望了,只是他的身子不好,怎么又学骑射拳脚了?」 青翎也纳闷啊,就陆敬澜那个弱鸡似的身板儿,风吹吹都恨不能倒了,学骑射拳脚,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陆家又怎会答应的。 再有,他给自己画这么多跟连环画似的生活图做什么?是想让自己知道他做什么吗 ?还是想让自己也画。 青翎想了想,觉得自己大约想多了,自己虽也能画几笔,却不想把自己的生活都画下来给陆敬澜,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 想着,把画折起来塞回了信封里,叫谷雨收在之前的箱子里,里头都是陆敬澜送给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堆在一起,以后要是有机会能还就还给他,不能还就堆在哪儿好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因四月里就要府试,故此小考的结果三月中就出来了,三月正是好春光,田埂边上的野花开的异常烂漫,地里的麦苗已经窜到了半腿高,绿油油的养眼,一阵风过唰唰的响,伴着不知名的花香,这是胡家村一年里最美的时节,有风,有雨,有花香,如今又添了背着喜报快马飞驰而来的小吏。 送喜报有个讲究,从县城出来,每过一过村子都得一路大声喊着,某家某某考中县试第几名,口齿清楚,声音洪亮,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谁家又出了个童生,再有,也是为了讨主家的欢喜,便再拮据的主家,遇上这样的喜事,赏钱也少不了,更何况胡家是安平县有名的富户。 送喜报的更跟打了鸡血似的,扯着嗓门的嚎:「安平县胡家庄,胡家大少爷胡青羿高中童生试头名啊……」拉的声儿长长,一下子就传出去老远。 等送喜报的到了胡家村的时候,半个安平县都知道胡家的大少爷中了县试的头名。 胡家早得了信儿,老太爷一叠声叫给祖宗上香,胡老爷一边儿叫人给亲戚们送信儿,一边儿吩咐胡管家把炮仗预备好,只等送喜报的一到门前,就放个地动山摇。 青翧一听放炮仗,早跑到大门外头去了。 青翎姐妹三个跟着翟氏等在花厅里,翘首以盼,便是一向不出门的小青青都出屋了,小脸儿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气。 听见门前鞭炮齐鸣,青翎道:「来了来了。」 翟氏倒安稳:「这才哪儿到那儿呢,瞧把你这丫头乐了的。」 青翎道:「娘亲,大哥中了头名,您还不高兴啊,咱胡家出秀才了呢。」 翟氏面儿上安稳,心里却也欢喜的不行,是啊,青羿出息了,往后胡家的日子就更兴旺了…… 青翎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娘正在大姐身上比量着料子,炕一头的衣裳料堆了有半炕,映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儿,光闪闪照人的眼,苏绸杭缎应有尽有。 炕上铺开正裁的是一匹大红织金的料子,鲜亮的大红色嵌着金线,华贵奢华,做嫁衣最体面,这是爹爹托人特意从南边捎过来的。 不止衣裳料子,家具也是从南边儿运过来的,大姐的嫁妆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青翎站在门边儿上瞧着虽害臊却藏不住欢喜的大姐,想来大姐终是盼到这一天了。 第63章 大姐跟表哥两情相悦,足足等了五年,方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该高兴,但青翎心里却异常不舍。 胡家兄弟姐妹的感情都很好,但毕竟自己跟大姐同吃同住的,故此更亲近些,这一想到大姐嫁了,院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了,便觉有些凄凉。 翟氏瞧见她不禁道:「这丫头瞧什么呢?眼都直了,你大姐都不认识了?」 青翎笑眯眯的走了进去,围着大姐转了两圈:「这大红的料子往姐身上一比,是有些不认识了,我这儿正疑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呢。」 青翎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青羽脸一红:「就你这丫头爱胡说八道。」 青翎笑道:「我可没胡说,大姐穿大红的衣裳最是好看。」 翟婆婆:「翎丫头也别瞧着眼馋,你大姐嫁了下头就该轮着你了。」 青翎摇摇头:「以前娘不总说我这样的疯丫头没婆家要吗,指定嫁不出去的,我就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陪着爹娘就好了。」 翟氏白了她一眼:「你不想想,前些年你自己什么样儿,成天的往外头疯跑,小子都没你淘,不是疯丫头是什么,娘不过随口说一句,你倒记得这样清楚。」 翟婆婆笑道:「 可不嘛,若瞧翎丫头当初的淘气样儿,谁能想到有今天呢。」 翟氏忍不住瞧了青翎一眼,暗暗点头,有句话叫女大十八变,在青羽青青身上,倒都没觉着如何,老大老小自小什么秉性,大了还是什么样儿,长相都没怎么变,倒是青翎,这么眼瞧着都是一年一个样儿。 去年一窜,窜了高,如今个头儿比青羽都猛了半个头,天生瘦长的身量,站在哪儿颇有几分窈窕之姿,总在县城家里两处跑,肉皮儿没有青羽青青白皙,却也不黑,且透着骨子健康的红润,小时的淘气变成了慧黠,聪明沉淀在眉宇间,化成了安稳雍容,便是翟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二丫头是几个孩子里最出色的,也是最像自己的。 而青羽,便是自己这五年来用心教导,却也难改本性,这丫头的性子到底软了些,虽说弟妹这几年收敛了许多,这一临到跟前儿,也忍不住担心,可事到如今,自己跟丈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给青羽置办体面的嫁妆。 自己兄弟不在乎,子盛也不会在乎,但出身商户之家的赵氏却不一样,虽说两下没说什么,翟氏又岂会不知弟妹是个什么人,若青羽的嫁妆不能让赵氏满意,说不准就是女儿嫁过去的第一桩堵心事儿,故此,青羽的嫁妆可是她们夫妻费了大心思的,就是为了女儿能少受些委屈,可谓用心良苦。 至于青翎,这丫头自己不发愁,这丫头心里有主意,遇上什么事儿都不怕,能让这丫头忍让的,也就只有自己嫡亲的弟妹了。 叫自己夫妻发愁的还有小女儿青青,先头瞧着好了一些,这一忙活青羽的嫁妆,这孩子又不出屋子了,也不知心里倒是怎么个想头。 瞧见青翎旁边的谷雨,开口道:「翎儿,我正要跟你说,这些日子先借你身边的谷雨,这丫头手巧,针线上尤其出挑,叫她过来帮着做些散碎的针线活儿。」 青翎:「翎儿都是娘的女儿,还说什么借,谷雨今儿你就留在娘这儿帮忙吧。」 谷雨应了一声,过去帮着翟婆婆打下手。 翟氏得了空,坐下喝了口茶问青翎:「你爹说要在冀州府盘个铺面的事儿,可跟你说了不曾?」 青翎点点头:「上个月爹跟我提了一句。」 翟氏:「咱家县城里的两个铺子,这几年经营下来,如今进项也颇为丰足,倒不想你爹是个心大的,还想着盘州府的铺子,娘成日在内宅里不懂买卖上的事儿,这些年你跟着你爹出来进去的,比娘明白,你说说,咱家在冀州府置铺子这事儿靠谱不?冀州府可不比咱们安平县,若有闪失,只怕要折个血本无归。」 青翎:「娘,做买卖这个事儿就跟做学问是一样的不进则退,总守着安平县这两个铺子,哪有什么大发展,爹有这样的想头,才是正经儿的买卖人呢,况且,虽说做买卖都有折本钱的风险,但咱家这个买卖的风险却低的多,只要不打眼,有赚没有赔,最差也就是个没主顾上门,挑费也不过伙计的工钱罢了,咱家也不是赁铺子,是买,这么着,就少了房租的成本,怎么也不会血本无归。」 翟氏:「正是你爹要买的铺面我才拿不准呢,你爹若是正经买个旺铺,便多使几个银子也还罢了,偏你爹图便宜,听说要买的那个铺子的前几家都折了本,都说风水不好,才卖的便宜。」 青翎:「这件事爹也跟我说了,胡掌柜前儿去瞧了,说是难得好地段,离着城门不远,前头三间门面极敞亮,后头还有个两进院子,盖得房子也都是现成的,库房,伙计的住处,都不用发愁,只略收拾收拾就能开张,倒省了许多麻烦,至于风水不好,我却不信,做买卖靠的是诚信,跟风水有什么干系。」 第64章 见她娘人不放心,便道:「娘若不放心,回头叫人仔细扫听扫听,看看前头几个买卖家到底怎么个境况也就是了。」 翟氏:「你们父女俩便什么都不在乎的,到底谨慎些总没坏处。」青翎点头应着。 这儿娘几个正说着话,外头立冬跑了进来:「夫人,管家叫奴婢送信儿,咱们姑太太到村口了,拉了好几车东西来呢。」 翟氏忙站了起来:「这可是,要来怎么之前也不送个信儿。」忙往外走,青羽青翎也跟了出去,刚到大门外就瞧见一溜七八两牛车晃晃悠悠过来了,都装的满满当当的,最前头一辆车上,赶车的是大表哥明瑞,车上坐的是姑姑姑父,后头一辆是表弟明德,车上坐的是大表嫂跟两个表侄儿,一个三岁,一个才刚一岁多,还在怀抱着呢,再往后的几辆车拉的都是东西。 瞧见大姐夫也来了,翟氏忙叫人去找丈夫,赶上庄子上的母马下崽儿,胡老爷今儿倒没去县城。 翟氏先跟田老爷行礼,自己亲手搀大姑姐下了牛车:「开了春,地里正忙,大姐大姐夫这时候怎么得空过来了?」 胡氏道:「下个月就是青羽的好日子,我这当姑姑的虽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置办几样东西,给侄女儿凑个数。」说着凑到翟氏耳边小声道:「早分家了,我们那点儿地,有什么可忙的,不过等着收麦子就是了,至于那些藕田,用不着打理,怎么也得到五月间才忙呢,便借着这个空儿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你的,我这手脚笨,明瑞媳妇儿的针线倒过得去,也就把她一块儿带过来了,你可别闲乱。」 翟氏:「乱什么,我这正发愁呢,虽说家里的丫头不少,可针线绣活儿能拿出手的却不多,刚还跟翎儿说,要借她跟前儿的谷雨给我使唤几天呢,大姐这一来可救了我的急。」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往里让,胡老爷不再,胡管家请着田老爷父子先往前厅喝茶去了,明德却不乐意去,窜到青翎跟前儿:「二姐,青翧呢怎么不见?」 青翎笑了起来,这小子跟青翧一样天生跳脱的性子,这都十五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没愁事儿,之前跟青翧念了两年书,死活不念了,跑回家去了,青翧一个人又强撑着念了一年,到底不是念书的材料,娘瞧着他实在痛苦,加上大哥又争气,也就不再逼着他了,由着他跟着青翎学看帐,如今家里的账都是青翧管着,倒也没出什么纰漏,青翎也腾出了身子,除了跟着她爹往县城的铺子跑跑,就是看书绣花,得了不少闲工夫。 说到大哥,倒真给胡家争了光,五年前的童生试一路过了县试,府试,院试,成了正儿八经的廪生,也就是秀才,胡家着实风光了一阵。 考上秀才之后,在府学里挂了个名儿,仍去京里舅舅家住着,跟着严先生上课,备着今年八月的举试,若能考中便是举人,即使会试落榜,也有了个做官的资格,家里拖个关系,使些银子,也能放个官儿,前程算是有了。 今年跟大哥一起考试的还有陆敬澜跟表哥,三人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反正赶到了一块儿,正因如此,舅舅那边儿才想着先把表哥跟大姐的婚事办了。 本来依着娘的意思,是想等到大姐十八的,却考虑到表哥的年纪,再耽搁下去不像话,便应了。 二十一岁在现代还是小鲜肉,在这儿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大龄青年了,想来舅舅是想先把大姐娶进门,等到八月举试的时候,表哥再考中举人,不就成双喜临门了吗。 青翎却不希望表哥考上,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让她大姐知道的,不然恐怕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估摸着再过几天大哥也该回来了。 见明德围着自己乱转,青翎忙抓住他:「你可别转了,转的我头晕,庄子上的母马今儿下崽儿,青翧跟着爹过去瞧热闹了。」 明德蹭的蹦了起来:「大黑下小马驹了,我得瞧瞧去。」刚要跑,大表嫂车上坐着的大表侄儿,着急的道:「小叔,小叔,我也去,我也要去。」 明德磨不过他,背起自己的大侄子儿,一溜烟跑了。 青翎摇头失笑,伸手把大表嫂怀里的小表侄儿接过来递给小满抱着,自己扶着大表嫂下车:「走了一天路,累坏了吧。」 周领弟摇摇头:「坐在车上一路瞧着春景,倒不觉着累,以往在家的时候,这时候可出不来呢。」 青翎听得有些心酸,说起来,这位大表嫂还是个熟人,就是周家的大小姐周领弟。周家老爷最是重男轻女,虽是周家的千金小姐,日子过得连胡家的丫头都不如,吃不上喝不上不说,还得做针线贴补家用。 反倒是周宝儿,给他爹宠的,小时候是个吃货,如今更成了不折不扣的混账,小小年纪就天天往窑子里钻,活脱脱一个败家子,指望周老爷给自己闺女挑好人家,门儿都没有。 倒是周家夫人虽懦弱却还有些主意,找了媒人主动上田家说亲,姑姑本不乐意,虽说门当户对,可周老爷那个抠门的德行,谁不知道。 第65章 周家夫人也明白自己丈夫的名声不好,寻了个机会,叫姑姑见了女儿一面,更是把大女儿做的针线绣活儿送了过去,姑姑这才应了,当年就娶过了门。 青翎如今还记得大表嫂出嫁的时候,那个寒酸劲儿,十里八乡没有不骂周子生不是东西的,亲生闺女出嫁,连点儿像样儿嫁妆都没有,亏了周家那么大的家业,等着给自己置办棺材呢。 就因为这个,成亲几年了,大表嫂在田家也抬不起头来,便大表哥厚道姑姑姑父也没那么多事儿,她自己也觉得矮了一头,直到生了两个小子,才好了些。 如今见她毫无芥蒂的提起娘家的事儿,看来真是过来了,也是,大表哥虽不算多出色,却极忠厚老实,又是个顾家过日子的,大表嫂从周家嫁到田家,才算过上了舒心日子,日子舒坦了,才可能坦然的面对过去,这是人之常情。 青翎倒是很喜欢这个大表嫂,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容易知足,跟她那个爹一点儿都不像。 周领弟跟青翎打了招呼,便拉着青羽说话儿去了,大表嫂比大姐大一岁,之前小时候也有过来往,后来嫁了大表哥之后成了亲戚,便更走动的勤了,比起青翎,跟青羽更有话说,青翎便哄着小表侄玩。 三人刚迈进堂屋就听姑姑的大嗓门:「这俗话说媳妇儿的嫁妆婆婆的脸,虽说婆家没有动媳妇儿嫁妆的理儿,到底也是脸面,瞧咱家青羽这嫁妆,拿到哪儿不得叫人高看一眼啊。」 青翎不着痕迹瞧了大表嫂一眼,大表嫂脚步一滞,脸色变了变,青翎心说姑姑还真是不避讳,这叫大表嫂听见,心里多不自在。 却听明间里自己娘道:「大姐儿就是说说罢了,心里哪是这么想的,当年我嫁给世宗可是连一个儿的嫁妆都没有,也没见大姐歪带我不是。」 胡氏:「这话儿得分着说了,弟妹你是侍郎千金,出身才情可不比什么嫁妆都体面了,说句实在话,不是亲家老爷被人陷害落了难,就我胡家这个门第,我兄弟做梦也娶不上弟妹这样的媳妇儿啊。」 翟氏:「这凤凰落了架连土鸡都不如,出身才情能顶什么用,世宗人品好,心肠好,能嫁他是月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比那些世族大家,却有怜贫敬老的家风,这可比什么人家不强,往后青羿青翧娶媳妇儿,我早想好了,不挑门第,不挑家产,只人好便成,若娶个不贤良的媳妇儿进家,便带着金山银山又有何用,那可是破家的祸根呢。」 姑姑点点头:「这倒是,不是我夸自己媳妇儿,明瑞这媳妇儿,虽说娘家不做脸,却是难得的好脾性,人也勤快孝顺,又有福气,进门才几年就给田家添了俩孙子,便我那嘴刁不饶人的大嫂子,都不吭气儿了,她家的明丰娶媳妇儿比明瑞还早几个月呢,倒是也生养了俩,可都是丫头,气得她天天站在院子里叉着腰的甩闲话,她一甩闲话,明丰那混小子就打媳妇儿,打的滋哇乱叫,听得人都心疼,可小两口关着门的打架,我这当长辈的也不好过去劝,你说这过的什么日子。」 翟氏:「这生男生女都是老天爷给的,哪能说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要我说,姑娘小子都一样,还不都是自己亲骨肉。」 胡氏:「你是个福气人儿,儿女双全,我倒是也盼着明瑞媳妇儿给我填个孙女儿,这么着就齐全了。」 翟氏一愣,忙道:「听这话儿,可是又有了,哎呦!这可得仔细些,大姐也真是,有了孩子,还让她跟来做什么,车上颠簸,回头有个闪失怎么好。」 胡氏:「已经过了三个月,不妨事。」 青翎忙伸手把大表嫂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表嫂怎么不说,这样重的东西,如今可不能提了。」 周领弟笑道:「哪这么娇气,前头我怀着老二的时候,还帮着下田里采莲蓬呢,咱乡下丫头,没旁的好处,就是身子骨结实。」 青羽低声道:「大表哥也是,你都怀着身子,怎么还让你下去采莲蓬呢,万一有个不妥可怎么办?」 周领弟:「你也知道我娘家什么样儿,之前在家什么活儿没干过,嫁了明瑞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这点儿活儿算什么 ,我虽没你们的造化,修下舅舅这样的好爹,可比起明丰媳妇儿,却强的多了,我知足呢。」 她这番说的青翎姐妹心里直发酸,说不信命,这人跟人还真是天差地远,青翎琢磨自己若是遇上周子生那样一个爹,没准还不如大表嫂呢,而自己将来又会是怎样的境遇?如今却也难说,便自己不想嫁,能由着自己吗,若嫁却又嫁给什么人呢,眼前猛然划过一张俊秀儒雅的脸,不禁摇摇头,陆敬澜,即便他至今未娶,也未定亲,又跟自己什么干系呢。 姑姑一家子一来,胡家就热闹起来了,姑姑跟娘亲天天躲在屋里,商量青羽的衣裳,新娘子出嫁,便庄户人家都是里外三新,更何况胡家的小姐,青羽嫁的又是翟家,这四季衣裳,单的,棉的,夹的,大毛的,每套衣裳搭什么样儿帕子,什么首饰,什么式样的鞋,一样都不能差。 第66章 家里针线好的丫头,加上大表嫂都上手了,忙的脚丫子不再鞋上,青翎的针线也就勉强过得去,便成了闲人,索性哄着两个小表侄儿玩。 叫小满在廊下铺了毡垫子,把那些青翧那些不玩的玩意儿都找出来,一股脑倒在上面,由着两个小家伙玩儿,只要看住了别叫他们往嘴里头塞就成,青翎自己摆弄那套鲁班锁,拆了装,装了拆,玩的自得其乐。 胡氏从屋里的炕上扒眼往外瞧了一眼,笑道:「翎丫头倒是会哄孩子,这俩小子最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在我这儿待上没一会儿就闹着往外头去,在这丫头手里倒老实。」 翟氏:「这丫头大姐还不知道,从小就是个淘气的祖宗,这俩小的还能比的上她不成,这是孙猴子见了如来佛祖,自然就老实了。」 姑嫂两人都笑了起来,胡氏想起什么低声道:「青羽这嫁了就该轮着翎丫头了吧,那年来,我瞧着陆家那位少爷对这丫头颇有些心思,如今可怎么着了?」 翟氏摇摇头:「这件事儿真不好说呢。」 胡氏:「莫不是陆家瞧不上咱家的门第?」 翟氏:「先头是有点儿这意思,可如今我瞧着,倒是翎丫头没这个心。」 胡氏一愣忙道:「这丫头糊涂了不成,陆家什么人家啊,那可是世家豪门,陆家那位少爷又出息,可往哪儿寻这样如意的亲事去,怎么倒没心了,你该劝劝她,别犯糊涂,这好亲事错过去,再后悔就晚了。」 翟氏摇摇头:「这丫头跟她姐她妹子都不一样,最是个主意大的,拿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虽说婚姻大事,该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丫头要是非不乐意,我们当爹娘也不能强逼着不是,怎么着也得她自己点头才成,不过,我瞧着敬澜那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到底如何,还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这儿正说着,胡老爷匆匆走了进来,也不进屋,冲青翎招招手:「刚满贵遣伙计来送信儿,说昨儿下午来了个了不得大主顾,典当的几个物件儿都是稀罕东西,满贵怕有闪失,跟他约好,今儿再过来,你快着咱们爷俩去一趟,若是真有好东西,也给你姐姐添在嫁妆里。」 经了上次的事儿,胡掌柜的确谨慎了不少,却也不至于草木皆兵,若不是难得的宝贝,明知大姐出嫁在即,断不会叫伙计送信儿。 想到此,站起来要走,两个小表侄儿正玩的好,哪舍得一边儿一个抓住她的裙子,大的口齿清楚,一叠声道:「姑姑姑姑不走不走……」小的刚学会说,不利落,小嘴瘪着眼瞅就要掉金豆子。 小满急忙又倒出一堆玩意来:「两位小少爷,小满陪你们玩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看看青翎又看看小满,虽有些不满意,到底多了许多玩意,也就松开了青翎,爷俩这才忙着去了。 屋里胡氏道:「瞧世宗这忙的,怎么连屋子都不进,匆匆着来,没站住脚呢,又跑了,年纪越大倒越毛躁起来。」 翟氏:「大姐不知,自打咱们县城那两个当铺开了,这爷俩就跟中了魔一样,天天都是铺子里的事儿,我这儿琢磨着,莫不是做买卖上瘾了吧。」 胡氏:「世宗是个较真儿的性子,做什么事儿都认死理儿,既做了买卖便想着做大做好,不上心哪成,倒是翎丫头,怎么也跟着掺合进去了,回头陆家那边儿知道,不定要怎么想呢。」 翟氏:「这个我也跟这丫头说过,不是为了陆家,事儿还没一撇呢,碍不着陆家的事儿,就是怕落个不好的名声,可翎丫头却说,若是别人有心挑理,便是她天天闷在屋子里不出去,也挑的出去,便她不跟着掺合,人家也会嚼舌头,理会这些还过什么日子啊,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儿,真想挑,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便由着她去了,更何况,这丫头也明白事理,铺子里的事儿只在后头帮她爹管管账,或出个主意什么的,前头的事儿不出面,而且,世宗最信这丫头,什么事儿都找她商量拿主意,爷俩天天嘀咕嘀咕,都是买卖上事儿。」 胡氏笑了起来:「这爷俩感情倒好,赶明儿翎丫头嫁了人,他这个当爹的不定怎么不舍呢。」 翟氏:「说到这个,我倒想起前几年的笑话来,世宗舍不得翎丫头,就跟我商量着要给翎儿招个上门女婿,大姐说荒唐不荒唐,咱家也不是独养的丫头,上有青羿,下有青翧,闺女也有仨,这么些儿女都在呢,巴巴的给翎丫头招个上门女婿,算怎么回事儿呢。」 胡氏笑的不行:「他这是心里头舍不得,才冒出这么个没边儿没沿的念头来,听他胡说呢,儿女也就小时候在咱们跟前儿,大了各自成了家,哪还能拘在家里,小子还好,至多娶一个进来,女儿生来就是人家的人,嫁了婆家,一年里能回娘家瞧瞧爹娘兄弟的日子,毕竟有限,像我离这么近便,有事儿没事儿就回娘家的,哪有啊,这还得念着你的好,度量大,不在意大姑姐儿总往娘家跑 ,要是赶上我家大嫂子那样儿的,我那俩小姑子,除了年上也就二老过寿的时候来一趟,若是得空多住上个一天半天的,那闲话可就甩出来了。」 第67章 翟氏笑了笑:「大姐儿那位嫂子,可没说头,谁能跟她一样呢,前两年闹了那一场事儿,我瞧着老实多了。」 胡氏:「这真是多亏了你跟世宗,娘家做主给我撑着,才没让她得逞。」 翟氏:「到什时候也得讲个理,当初闹着分家的是她,嫌那七十亩地河滩地种不成庄稼,才分给您跟姐夫,她可是占了大便宜,却不知足,瞧着你们种藕得了好处,又闹着重新分家,哪有这样的事儿,合着什么便宜都得让她占了不成,分家可是有分家单的,上头写的清清楚楚,她敢闹,咱们也不怕,打到衙门里头,让知县大人给断个清楚明白。」 胡氏:「那就是个家里横窝里反的婆娘,真到了大堂上,三班衙役的家伙什儿还没动呢,她的腿就软了,到了,还是让她家大小子背着回去的,丢人丢大了,加上咱家青羿争气,中了秀才,往后那就是当官儿苗子,我那公婆虽偏着老大,却最怵当官儿的,一听我这大侄儿成了秀才,把老大两口子叫过去好一顿数落,这才消停了,若不是娘家这边儿硬气,给我撑着腰,还不知让这一家子怎么欺负呢。」 翟氏:「明瑞明德也都大了,到底是一家子的兄弟,能过就过去吧,对了,明德的亲事怎么着了?上回来不说有影儿了吗?」 提起这个,胡氏往外间里头瞥了一眼,见放着帘子,才低声道:「这事儿不妥当,那说媒的没个成算,说的还是周家的姑娘。」 翟氏一愣:「是明瑞媳妇儿的娘家妹子?」 胡氏点点头:「老话儿说亲姐俩儿不能一辈子吃一个井里的水,就是不能嫁一家的兄弟,这又是姐夫又是兄弟,又是小姨子的,像什么话。」 翟氏:「那明德可有这个意思吗?」 胡氏:「他嫂子家的几个妹子常来家里走动,我瞧着可怜见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明瑞媳妇儿在这件事儿上也糊涂,举凡她那俩妹子来,就叫明德过去,帮着看看两个小子什么的,我瞧那意思也是有意撮合,可明德这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别看年纪有十五了,活脱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子呢,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往哪儿寻个玩儿的事儿,哪有这样的心。」 翟氏笑道:「青翧还不是一样,到底年纪小些,再过两年就开窍了。」 正说着,明德一脚迈了进来,翟氏好奇的道:「怎么就你自己,青翧呢?你们俩不到一处便罢,到了一处不是焦不离孟的吗?」 明德:「本来是在庄子上瞧大黑下的那只小马驹来着,不想瞧见舅舅跟二姐要去县城,这小子说二姐一去,必然就有大热闹,忙着就跟去了。」 翟氏摇摇头:「这小子自来就爱凑热闹,你怎么不去?跟你舅舅去城里逛逛有什么不好?」 明德挠挠头:「那时候我正在茅房里拉屎呢,青翧等不及就先走了。」屋里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胡氏道:「你也该跟青翧学学,你们俩一处里长起来的,如今青翧可出息了,都能帮着家里管账了。」 明德忽的坐到翟氏跟前儿,一把抓着翟氏的胳膊:「舅母舅母,我不喜欢管账,瞧见账本子就头疼,倒是听青翧说起舅舅开铺子的事儿,觉着有意思,要不,您回头跟舅舅说说,让我去咱家的铺子里当个学徒吧,也学着做买卖,往后我也开个铺子。」 胡氏:「多大的小子了还缠你舅母,快撒开,我看你就是瞎折腾,家里那么多河滩地,到了收藕的时候忙都忙不过来,跟着你哥守着咱家这些地,足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做什么买卖呀?」 明德:「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光靠着地,万一闹个灾荒什么的怎么办,用二姐的话说,人啊得学会两条腿走道儿,一条腿不成了,还有一条撑着呢,不至于摔死。」 翟氏好笑的道:「你听那丫头胡说呢。」 胡氏:「这话原也不错,以前闹灾的时候,便是咱家的日子都险些过不下去呢,倒是那些城里有买卖的,有个后路。」说着看向翟氏:「难得这小子想干个事儿,要不弟妹跟我那兄弟说说,哪怕让他去铺子里打杂也成,好歹的长长见识,比见天儿在家里头闲待着强。」 翟氏道:「这事儿也不难,只不过跟你舅舅说不如跟你二姐说有用,等你二姐回来,你就跟她说想学做买卖,她若应了你 ,这件事便成了。」 明德:「青翧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咱家里二姐最厉害,听她的准没错,对了,我记得二姐喜欢吃田里的野菜,这时候野菜正嫩,我这就去挖一些,晚上叫厨房拿香香的麻油拌了,最是清爽。」撂下话就跑了。 胡氏:「这小子跟青翧一样,打心眼里服气翎丫头,翎丫头说句话,比咱们说一车话都有用,也不知那爷俩这么匆匆去了,到底是什么大买卖?」 青翎一路上也这么琢磨,仔细问了送信儿伙计,小伙计道:「昨儿晚半晌儿铺子快关门的时候,来的主顾,没带多少随从,身边儿一个娘娘腔的白面男子,瞧着有三十多的样儿,再有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随从,那锦衣少年生的极漂亮,提着大包裹到了柜上打开,珠光宝气的闪的人眼花,这么大块的宝石,水头极足的镯子……真真都是好东西,掌柜的也是想着咱们大小姐正备办嫁妆,才让老爷您跑一趟,再说,还有些没见过的稀罕物件儿,掌柜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二小姐看的书多,见识广,请二小姐也长长眼,瞧瞧到底是做什么使的?」 第68章 青翧指着他:「你说你好歹也在当了两年伙计了,怎么还这般没见识,人家来当东西,你连做什么使的都不知道?」 青翧最是个和善性子,也没什么架子,故此跟家里的下人,铺子里的伙计都混的极熟。玩笑起来,伙计也不当他是少爷,笑道:「二少爷您一会儿瞧瞧,您若认得出是做什么的,小的宁愿输您半年的工钱?」 青翧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小伙计:「二少爷,那咱话说回来,要是您瞧不出 ,小的不要别的,就要你那个双轮的胡敲,给小的玩几天。」 青翧:「就知道你小子惦记本少爷的玩意呢,不就玩几天吗,要是我真认不得,那个双轮的胡敲索性送了你,也省的你背地里说本少爷小气。」 那小伙计眼睛都亮了:「二少爷既答应了可不兴反悔。」 青翧一挺胸膛:「小爷好歹也是男子汉,又不是说了不算的小丫头,一个唾沫一个丁,绝不反悔。」 青翎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丫头怎么了?」 青翧忙道:「我说的可不是二姐,二姐是女子里的大丈夫,比我们这些男的都强呢。」 青翎颇受用:「知道就好,敢再胡说,仔细我把你从车上丢出去。」 青翧吐吐舌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做小伏低的样子叫人发笑。 那伙计笑了一会儿道:「不过,那位主顾说的一嘴到底的京片子,掌柜的说十有八九是京里世族勋贵家的公子哥儿,倒不知怎么跑咱们安平县典当了?」 京城来的?青翎微微皱了皱眉,京里可有个宝通当,再说,还有珍宝斋呢,虽说是卖古董的,若是有好东西送过去,珍宝斋也没说不收的理儿,只要是正来路,送到珍宝斋最为合适。 这几年,自家铺子里的好些东西,也都卖给了珍宝斋,珍宝斋是百年老字号,主顾多,门路广,好东西到了珍宝斋不愁卖,自家的买卖到底本钱小,真遇上值钱的东西,在手里可压不起,倒卖给珍宝斋便成了一条道儿。 而且,因为前几年安乐王那档子事儿,珍宝斋的掌柜自觉欠了自己的人情,给的价儿都是极公道的,故此,京城里的人若想典当,绝无可能大老远跑安平县来,这件事儿越想越有些蹊跷。 进了城,青翎掀开窗帘往胡记大门瞧了瞧 ,正瞧见铺子门前儿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瞧着倒寻常,可车旁边站着的大汉,倒叫青翎愣了愣,心道,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倒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眼瞅着到了跟前,青翎猛然想了起来,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貌似是当年安乐王身边儿的侍卫,虽说过了五年,变化倒不大。 看出了大汉的底细,青翎悚然一惊,暗道莫非伙计说的锦衣少年是安乐王那个熊孩子? 五年前灯节儿的事儿自己可没忘,虽回了家,却也隐约听大哥说起过,灯节儿上那些兵马到底找的是谁?末了也没人知道,只要一沾了皇家的事儿,不管当官的还是老百姓,都知道是大祸,没有上赶着掉脑袋的。 不过,没出一个月就传出裕郡王跟康郡王合伙谋逆,买通了宫里的太监给皇上下毒未果,事情败露,皇上震怒,赐了毒酒。 这两件事儿瞧着风马牛不相及,可仔细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当日自己跟表哥陆敬澜,在戏园子里见过可是这两位居心不正的郡王殿下,对熊孩子也就表面恭敬,心藏怨恨。 以熊孩子的地位,敢动他的,除了当今万岁也就是这些兄弟了,而且,皇上明显偏这个老来子,那些兄弟瞧在眼里能甘心吗,不甘心,就得想招儿除了这小子才能解恨。 青翎估计裕郡王跟康郡王俩人就算真有胆子给皇上下毒,也不会选在那个时候,最大可能是皇上不好把兄弟阅墙的事儿公布于众,便另寻了个罪名,把两人弄死以绝后患。 想到这个,青翎真有些不寒而栗,再怎么说也是亲骨肉,便不是皇后所出,也是皇子,怎么能说弄死就弄死了,看来人家都说皇家无亲情,果然是真的。 前几年还有一桩佳话,是跟这个熊孩子有关的,皇上亲下招贤榜,为安乐王遴选天下名师,可是闹了好几个月,方消停了,最后选的几位师傅,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就连严先生这样眼高于顶的提起来都极服气,可见的确厉害。 后来听说还请了个洋人,总之,皇上为了培养熊孩子不惜血本,可见对着熊孩子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安乐王只是当着玩儿的,皇上心里,熊孩子就是承继大位的唯一人选,说白了,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他跑来安平县自家的当铺当东西,这不笑话吗,想起熊孩子的性格,青翎脑瓜仁儿都疼,琢磨这小子来安平县肯定不是凑巧,那就是有意找过来的,莫非这小子还记着自己解鲁班锁的事儿? 不能让他找着自己,不然准是麻烦事儿,只是他既然找到了胡记的铺子,以这小子的性格,必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第69章 正发愁呢,忽然瞥见青翧,倒是得了主意,虽说这几年姐弟俩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象,到底是龙凤胎,眉眼儿还是极为相似的,只是青翧有些阳刚的男儿气,而自己越来越像姑娘,两人便有了差别。 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熊孩子见自己的时候是五年前,五年的时间,变化大些也不新鲜。 更何况,当初熊孩子找去陆家,先生拿出来搪塞的也是青翧,故此,也不算蒙骗他,想到此,把青翧扯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青翧一愣:「这么说二姐认识里头那个人了?他到底是谁家的啊?怎么跑咱们安平县来了,特意来找二姐的吗?」 胡老爷也颇为意外:「小翎儿认识这个人?」 青翎不想她爹知道安乐王的身份,怕她爹听了害怕,一会儿露出马脚倒不好,再有,她胡家也最好别跟皇家的人有牵扯省的麻烦,便含糊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只是看见门前的大汉,才想起来当年在京里遇上过这么个人。」 胡老爷:「这么说来,这人莫真是冲着翎儿来的,倒是怎么回事儿,你不说清楚,青翧也不好应付啊?」 青翎只得粗略的把当年的事儿说了一遍。 青翧一拍大腿:「这些事儿我听大哥说过,闹半天就是这个熊孩子啊,二姐你放心,交给我了,一定保证不让他认出来,再说,便他觉得不像,这都过五年了,我就非说当初的人是我,他能怎么着。」 青翎点点头:「那你小心些,这小子不是个讲理的,身份也不一样,别得罪他,不管怎么着,把他糊弄着走就成了。」 胡老爷:「既如此,不如就让胡掌柜把他打发走算了,只说咱家没这么大的本钱,收不得他的东西不就好了。」 青翎摇摇头:「爹不知道这小子的性子,他既找来,不找见人,必然不会罢休的。」 胡老爷摇头:「还真是胡闹,都多少年了,怎么大老远的还跑这儿来了?」 青翎心说,估摸经过上回灯节儿事儿,皇上皇后对安乐王的安全问题格外重视了起来,不允许他出京,至于如今跑来安平,想是得了帝后准许,别看身边儿就跟着一个侍卫,周围暗处里不定多少人呢。 想到此,跟胡老爷道:「爹您跟青翧从大门下车,叫德胜把车赶到后边儿去,我从后门走。」 胡老爷点点头,等车一停下就跟青翧下去了,德胜赶着车往后头去了,青翎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门进了铺子,又绕到了前头的待客厅旁边的屋子。 两个屋先头是一间,后用隔扇隔成的两间,伙计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到隔扇边儿上,青翎坐下贴着耳朵听外头说话儿。 青翧一进来就忍不住看向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吃茶的小子,心说,长得倒真好看,只是那个样儿瞧着有些不稳重。 青翧看他,他也看青翧,看了两眼,猛地站起来走到青翧跟前儿,凑近他打量一遭,有些迟疑的道:「你……是胡青翧?」 青翧点点头:「正是,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安乐王围着他转了一圈:「长得倒是挺像,怎么看着就有些不对劲儿呢?」冲立在一边的白面男子招招手道:「你也见过他,你来认认,可是当年那个小子吗?」 那白面男子也打量青翧一遭,点点头:「瞧眉眼儿是一个人。」 安乐王摇摇头:「怎么我瞧着像是两个人呢?记得是个唇红齿白挺漂亮的小子,怎么这么黑,而且也太壮实了,没那个秀气。」 白面男子道:「爷,这可都过了五年了,五年前年纪小,秀气些也寻常,如今长大长高了,自然就壮实了。」 这个理由仿佛也没说服安乐王,安乐王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想起什么,从自己怀里掏出个鲁班球来递给青翧:「这个你拆拆看?」 青翧心里乐开花了,这几年跟二姐在一处玩儿,别的没学会,倒是这鲁班锁怎么解,学的极溜儿,他二姐聪明,只照着二姐说的法子,拆这个一点儿都不难。 想到此,接过来,三两下就拆装了一遍儿,还给了安乐王。 安乐王这才觉得没认错,拍了青翧一下:「这些年你怎么不进京去了,我去陆府找了你好些回,都没见着人,陆敬澜倒是见过几次,他说你回家闭门苦读,备着考童生试呢,我也不能出京找你玩,怎么样,以你的聪明,早该考过了吧。」 青翧脸色颇为尴尬,心说,考个屁啊,小爷最烦的就是念书,琢磨刚二姐不说跟这小子就是偶遇的吗,怎么听这小子的话音儿,像是颇有交情的样儿呢。 想着看向自己的爹,胡老爷这才从惊愕中回神,咳嗽了一声:「原来这位公子跟犬子竟是旧相识,伙计还不给这位公子换新茶来。」 伙计刚应了一声,安乐王却皱了皱眉:「你们家的茶实在的难喝,不喝也罢。」说着一把拉着青翧:「你想喝茶,去我哪儿,我哪儿有的是好茶,还有好些稀罕玩意给你瞧,走啦。」说着拖着青翧就要往外走。 第70章 胡老爷一惊,忙道:「这位公子,您不是来典当东西的吗,这买卖还没成呢?」 胡老爷话没说完,青翧已经给那小子拽了出去,远远听见一句:「你们家大小姐不是要出嫁了吗,我跟青翧是朋友,这些就算是我送的贺礼了。」 胡老爷急忙追出去,马车已经去远了,只得回来,问青翎:「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你不是说跟他不熟吗,不熟做什么给在咱家送贺礼?」 青翎也没想到啊,琢磨自己什么时候跟这熊孩子成朋友了,满打满算两人也没见过几面,而且熊孩子说见过陆敬澜,陆敬澜这些年,每年都以养身子为名,来胡家住个一月半月的,怎连提都没跟自己提过,再有这熊孩子大老远跑安平县来,难道就是为了找自己玩的,简直荒唐。 忽听胡掌柜惊呼了一声,青翎回神,自己爹正跟胡掌柜打开包裹看熊孩子拿来的东西呢,的确是伙计说的,珠光宝气,而且还真是熊孩子说的贺礼,基本都是女子的首饰,满满一大包袱,粗略估算一下也得价值千金,就算他富有天下,这贺礼也太厚重了些,不过即便如此,胡掌柜也不至于大惊失色吧。 青翎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什么不对,胡掌柜牙齿都有些打颤:「那个,那个二小姐,昨儿匆忙间,没瞧太清楚,刚我仔细一瞧,这些首饰,瞧着,瞧着像是内造的,刚,刚那位公子,莫非是皇族?」 胡老爷脸色也变了,翎儿你跟爹说实话,刚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青翎见瞒不过去了,只得道,爹,他是安乐王。 胡老爷愣了愣,安乐王,你是说,当今万岁爷那位,青翎点点头,胡老爷跟胡管家道这些东西好生收起来吧,这安乐王的贺礼咱家收不得,翎儿你进来,跟爹底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青翎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熊孩子是个麻烦,都过去五年了,只当他早把自己忘了,不想竟找到了这儿来。 胡老爷听青翎说完,也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遇上解了个鲁班锁罢了,哪至于送这么厚的贺礼啊。 父女俩相对无言,青翧没回来之前,也不能回胡家村,派德胜出去找吧,连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往哪儿找去。 从早上一直等到天擦黑,没等来青翧倒是等来了那个娘娘腔的男人,之前胡老爷还觉这人有些古怪,如今知道了那位的身份,这个娘娘腔肯定就是太监了,太监这么个做派倒不新鲜了。 胡老爷叫青翎避开了,就算再傻也知道,不能让安乐王知道青翎的身份,不然以后还不知有多少麻烦事儿呢。 娘娘腔早上跟着熊孩子来的时候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对胡家的铺子眼皮都不带夹一下的,如今倒格外客气,尤其对胡老爷更是谦恭:「我们家小主子跟青翧少爷久不见面,今儿好容易故友重逢,便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半会儿的舍不得分开,又怕胡老爷惦记着,就遣了奴才来给老爷送个信儿,我们小主子留青翧少爷住几日,回头奴才亲自送少爷家去。」 胡老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既是故友久别重逢,不舍得分开也是有的,只是青翧的大姐,订的下月里的好日子,家里头正忙乱着,不……」 胡老爷话未说完,娘娘腔就笑着截住话头:「我们家小主子也知道贵府大小姐的喜事儿,特意吩咐下了,若有忙不过来的,胡老爷尽管开口跟奴才说,这冀州府内,不用我们小主子出面,奴才说句话也顶些用。」 胡老爷哪敢用这位啊,忙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怕家中有急事,不知去何处找人?」 娘娘腔道:「这个倒不难,我们家小主子,如今就住在冀州府郊外文家的别院里,胡老爷若有急事,可遣人去别院,只跟门上说是胡家的人,就成了。」 胡老爷说什么,人家堵什么,也只能点头应了,送着娘娘腔走了,回来看了女儿一眼担心的道:「小翎儿你说不会是青翧露出什么马脚,给这个安乐王瞧了出来,扣住不叫回家了吧。」 青翎摇摇头:「爹放心吧,不会的。」 胡老爷倒不信:「你跟青翧虽是龙凤双胎,长得虽像,却终究不是一个人,青翧这小子成天就知道玩,肚子里可么多少学问,这不说话光瞧着还过得去,一张嘴还不露了啊。」 青翎:「爹您可别小瞧青翧,这小子虽不喜读书,却比谁都机灵,尤其善机变,叫前头那两位先生给训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应该能应付过去。 更何况,我跟安乐王也不过才见过两回,且都是匆匆就过去了,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对我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会解鲁班锁,如今青翧也能解开,还有什么疑心,毕竟他对我并不熟悉,哪知我是什么样儿。 再有,若青露馅了,也不会这时候还不放回来,据我看安乐王的性子,虽有些蛮横,却并非胡搅蛮缠的,既留下青翧,就说明两人相谈甚欢,没准正成了朋友也未可知。」 第71章 胡老爷虽觉女儿说的太不可思议,胡家说到天上就勉强算个安平县里的富户,自己平生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陆家老爷,安乐王可是皇族,还极有可能继承皇位,胡家怎会跟这样的人贴上边儿,做梦都想不出来。 尤其,在脑子里把青翧的德行过了一遍儿,自己这几个儿女里头最不着调的就是这小子,成天除了淘气就是玩,也就这两年稍微安稳些,跟着翎儿学了管账,说白了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有青羿撑着,自己两口子对青翧就不大管焦了,这样的小子能跟安乐王说的上来,简直胡说八道。 青翎如果知道他爹想什么,肯定会说,正是不学无术的青翧才最有可能跟安乐王有共同语言,依她瞧,安乐王这熊孩子跟青翧也差不多少,或许聪明些,师傅牛一些,资源多一些,爹娘厉害些,从玩心上跟青翧能找到共鸣,说不准正就臭味相投了。 青翧回不来了,父女俩只能打点着往家走,到了家翟氏不见青翧,奇怪的道:「青翧呢,不说跟你们瞧热闹去了吗。怎么不见人,莫不是又跑庄子上玩去了。」 父女俩极有默契,绝口不提安乐王的事儿,胡老爷道:「青翧贪着跟老太爷看戏,说要陪着老太爷在铺子里住几天,顺便也跟胡掌柜学学本事。」 翟氏扑哧乐了:「快算了吧,他跟满贵学本事,我看惦记着玩才是真,得了,也老实些日子了,让他去散散也好,不然,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又问:「倒是什么大买卖,满贵这个大掌柜还决定不了,非让你们父女俩跑这一趟。」 翟氏这一问,倒把胡老爷问住了,这事儿可不能说,说了不就露馅了吗,正琢磨怎么混过去呢,青翎便开口了:「不是有上回假人参的事儿吗,胡掌柜便格外谨慎小心起来,遇上不大好分辨的,不敢做主,这才叫人送了信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一对玉镯子。」 翟氏一听来了兴致:「玉镯子好啊,我正愁你姐的嫁妆单子里却一对好的呢,怎么样,可收了?」 青翎不过临时编的谎,倒忘了她娘正四下里给大姐踅摸嫁妆呢,一时倒没词儿了,胡老爷适时的接过话头:「镯子的成色不错,只是满贵说瞧着上头侵的色,像是墓里头的东西,不吉利,就没收。」 翟氏点点头:「这倒是,死人戴过的东西,活人拿了不定要出什么邪事儿呢,也真是,干这样挖坟掘墓的事儿,也不怕损了阴德,行了别提这事儿了,听了都晦气,跑了一天,快着吃饭吧,再不吃可就凉了。」 总算是混过去了,父女俩彼此瞄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转过天不见青翧回来,明德先挺不住了,非要去县城找青翧,他要去了,不全露馅儿了吗,老太爷哪儿打个招呼就能圆过去,明德这小子咋咋呼呼的,要是在铺子里找不见青翧,不定怎么嚷嚷呢。 青翎正着急怎么拖住这小子呢,田家那边儿来了人,说水田里该着施肥了,姑姑索性就让丈夫跟明瑞明德先家去了,自己带着儿媳妇儿跟两个孙子留在娘家帮忙,青翎这才放心了。 青翧三天后才回来,不止他自己回来了,还带了熊孩子一起家来了,让胡老爷跟青翎实在无语,好在男女有别,安乐王又没亮出身份,只含糊的当个普通的客人,加上青翧也不傻,回来只照了一面就把熊孩子带庄子上去看小马驹去了。 听小满扫听回来的消息,熊孩子跟青翧相处的颇为投契,有说有笑的,跟好哥们儿似的,就连青翎也觉得颇有些意外,想问清楚,怎么也得等熊孩子走了才行。 好在熊孩子身份特殊,在胡家玩了一天,到天擦黑的时候就走了。 熊孩子前脚走,后脚青翎就把他拖到了自己屋子里:「我是让你应付过去,你怎么把他带家来了。」 青翧嘻嘻笑道:「穆小九有意思的紧,家里好多稀罕玩意,尤其鲁班锁最多,各式各样的,这三天我都不知道拆装了多少,哎呦可累坏我了,小满快给你家二少爷倒茶,你这丫头就是没谷雨有眼力劲儿。」 小满嘟了嘟嘴:「二少爷要不找谷雨倒茶去吧。」 青翧忙道:「是我说错了,我们小满最有眼力,知道我渴了,立马就倒茶去了。」 小满白了他一眼:「怪不得夫人总说二少爷这张嘴生的最好,专爱哄人。」嘴里说着却仍去倒了茶过来。 青翧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难喝?」 小满道:「想是二少爷在文家别院里喝了好茶,口高了,就喝不惯家里的茶了。」 青翧挠挠头:「还真有可能,二姐这穆小九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家那个别院大的都不知道有几进院子,里头的花草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还有那些吃的用的,就连他家的丫头都比别人家的好看,一个个别提多白净了,说话的声儿也好听,跟林子里的黄鹂鸟似的。」 第72章 说着跳下炕,弓着腰捏着嗓子学着样儿:「胡公子请用茶,胡公子请用饭,胡公子……哎呦喂,听得我这心里头直扑腾。」 他学的怪模怪样的,青翎跟小满两人实在忍不得,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过去青翎忙道:「这些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爹娘跟前可不能胡说,娘若知道一准儿没你的好果子吃。」 想着不禁道:「你不是轻薄了人家的丫头吧。」 青翧忙摆手:「二姐当我是周宝儿那下三滥不成,也就瞧瞧,哪能轻薄人家的丫头呢,成什么人了。」 青翎松了口气,瞥眼看着他:「你还真不见外,才几天就一句一个穆小九叫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青翧摊摊手:「我管他是什么人呢,反正我们说的上来,就当朋友一块儿玩呗,我又不求他什么,非扫听人家的底细做什么?」 青翎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亏了娘还总说我没心没肺,我看你才是个没心没肺的,合着你跟他在一起这三天,什么都没干,就玩鲁班锁了。」 青翧:「这穆小九也不知什么毛病,就爱玩这个,拉着我玩了三天都没过瘾呢,还跟我比试看谁拆的快,可惜他没有个聪明的二姐,回回都输给我,哈哈哈,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痛快,二姐你是没瞧见穆小九的样儿,好笑的不行。」 青翎瞪了他一眼:「赶紧回你自己屋里乐去吧,在我这儿嘎嘎的,回头把狼都招来了。」 等青翧走了,小满才道:「二小姐您怎么不跟二少爷说清楚呢,那可是安乐王,有名儿的混世魔王,要是二少爷不小心冒犯了他,岂不糟糕。」 青翎:「以前我只说青翧这小子就知道玩,如今才发现这样的赤子之心,最难得,有道是无欲则刚,青翧之所以没发现安乐王的身份,是因为他根本想都没想过探知这些,就像他自己说的,又不求什么,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 小满:「可是那终究是安乐王,二少爷这般跟他玩在一起,不大妥当吧。」 青翎笑道:「你当安乐王有多闲,还能见天儿在咱们这儿待着不成,他乐意,皇上皇后,他那些老师们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闹,想来过不几天就该回京了,既如此,青翧不知道反倒更好些,免得不自在。」 小满:「要说安乐王也真够糊涂的,连男女都没分出来。」 青翎:「我跟他本来没见过几次,他能分出什么,记得不过是鲁班锁罢了,青翧会拆,正好阴差阳错的认了实,如此,倒省了诸多麻烦。」 小满:「二小姐您就不怕以后见了面给他认出来,该怎么办?」 青翎:「以后?哪还来的以后,便他跟青翧有些来往,可我跟他男女有别,即使有碰面的机会,也该回避,他往哪儿认出我,更何况,我跟他本来也不相熟,又过了五年之久,安乐王什么样儿,我都记不得了,他对我也不过一个模糊的影儿罢了,如今见了青翧自然按在了青翧身上,跟我还有甚干系。」 小满挠挠头,心里还真有些不信,这一晃五年了,当初安乐王也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罢了,只见过两面的人,若不是心心念念的记着,怎会过了五年还找过来,可想而知记得有多真切,二小姐跟二少爷虽说眉眼儿之间长得像,性子却天差地远,日子长了哪会不疑心。 不过二小姐说的也对,男女有别,瞧不见疑心也没用,只要青翧少爷哪儿不露马脚,这档子事儿就算混过去了。 有了青翧这个挡箭牌,青翎也就不理会熊孩子了,就当跟自己毫无干系,况且大姐就要出嫁,自己也得帮着娘亲打理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例如帮大姐调养身子。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和乐小娘子》卷一 作者:芯蓉 02、《和乐小娘子》卷二 作者:芯蓉 03、《和乐小娘子》卷三 作者:芯蓉 04、《和乐小娘子》卷四 作者:芯蓉 05、《和乐小娘子》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