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沦陷 下》 封底文字 「洪政申,让我做你的男人吧?」辰锋认真地问道。 可怜政申刚刚含进半口还来不及吞咽的柠檬水,差点就直接喷到右手边的地板上,「你,咳……你是不是脑子被雨淋坏了?」 「那我换种说法好了,政申——」辰锋身体向桌子倾了倾,盯著他像鹰盯著猎物似的警觉,「我们可以交往一下试试看对吧?」 政申愣住,「你……别人来疯,我可没这个打算。」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居然还能继续保持著人畜无害的笑脸。 政申觉得此刻的脸色一定阵红阵白的,他不想正面回应,但又无法忽和视对方语气中难得的诚意和眼神中闪烁的急迫。胸口左侧的位置有东西激烈地煽鼓著,为著一个人。 第一章 「哈啰,王子殿下,我联络过约翰?史密夫了,他似乎很高兴我肯出手帮他。」魏子俊恬不知耻地自抬身分。 「你不是为了向我炫耀赚到美金后的丑陋嘴脸吧?」辰锋掩不住失望情绪,有些没好气地应答。 「哗,火气很大嘛。」子俊怪叫,「我可是跟约翰老兄说你是我的表兄哎。」 「屁。他会信才有鬼。」 「他信不信我不管,反正知道你惹不起就行了。」 「那么,现在这位大人物已经对我心存感激喽?」 「可以这么说,不出两日他就会急着回国收拾烂摊子,我能帮他追回部分钱,他当然要抱我大腿。」 「佣金拿到手软吧?」 「生意太好有什么办法。」子俊用一种神秘的口吻打探内幕,他快好奇得死掉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史密夫为什么会盯上你了吧?还是你与生俱来的事故体质又发作了。」 这是交换条件,辰锋有心理准备,于是不耐烦地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下。 子俊在那头听得瞠目结舌,呆呆地复述整理:「那变态家伙看上你,而且只要异性恋男人,所以你为了不惹恼他,只好找了个临时男伴同居……哇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真是够瞎够劲爆,都可以媲美限制级谍战片了。」 魏某人在电话监控器那头拍案叫绝,到最后因为笑不可抑,几乎不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笑够没?」 「好了……哈哈哈,好好好,我服了!你这染一身桃花的帅哥,还真是……哈哈哈——看来像我们这种外表平凡的人也是福气啊。」子俊自我安慰道。 「没事我挂了。」说若又勉强耐住性子吸了口气,着重道了句,「谢了,兄弟。」 「回头找你,记得请我吃正宗的虾饺就行了,对街唐人街餐馆为了讨好商业大楼里的那帮鬼佬,做的东西味道越来越怪。」子俊突然态度认真地问,「我听说上头真打算放你走了?」 「哼,你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普莱姆联络过我,让我帮她查个案子。我问过她你的事,她三缄其口,不过我也猜得到大概。你曾是她的秘密武器,普莱姆这个人控制欲太强,有时候她会舍不得放手。」 辰锋也不打算再瞒:「我已经退出了。」 「那就好。也是时候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自己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辰锋自问还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直到住在这间有人气的屋子里,跟一个人肌肤相贴水乳相融,就算对方是男人,他也不甚在意了。这难道是患了孤独综合症,以至于对所有与他相处和谐的人产先过度的依赖和信任。 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信任洪政申,就算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像肉体那般亲近,却也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了。只是,居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他是心理专家,但他医不了自己的心病。 有时眼睁睁审视着两人之间应有的距离,却不禁怅然若失,如果他多失恋几次,可能就会联想起这种感觉与失恋有多么相似。 当年那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女人,没人知道,其实到头来遭遇的背叛,却不是他完全没有预估到的,只是,是他自己放纵对方去做出选择。 有选择的事情,就可能凭一念之差而让另一方万劫不复,在感情方面,他从来不是幸运儿。 而他现在想的事情首次令他感到难以预测——为什么洪政申没有回来?他去哪里过夜?林妙吗?他……会像吻自己这样吻她吗?他仍会同女人做爱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这样耍得自己团团转? 口唇还残余着属于他的气味,但内心深处明白,不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彻夜未归的「室友」身上,就算再自信,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张辰锋也有不能得到、却欲罢不能的奖赏。 原来,世上还能有一种感觉可以磨人到这种地步。 辰锋坐到床上后,砰地翻倒在属于洪政申的那半边床,枕头上那薄荷味洗发精的清香还未完全退去,辰锋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他将脸深深埋入柔软枕心,手指摸向自己的下身…… 其实完美的男人身体并不足以吸引他,只是没有人那样粗野地挑逗过他,放肆狂乱激进又带着小心翼翼地刺探,他包揽照拂了一切能让自己快乐的领地,那薄而软的唇带着一股坚决,细腻而敏感地划过喉…… 辰锋可以细数自己的心跳,可以清晰地领略肌肉颤动时血管鼓胀的动响,可以在勃起前就已经预知高潮的温度。 他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令他敢于攻击他却忌惮他,也许是因为在驰骋时自己加入了太多缥缈的贪慕,让自己以为找到了心底已经遗失的激情,一种不切实际的占有,使灵魂有了片刻的停泊。 渐渐地,面前出现繁花疏叶,间或有彩蝶纷飞,让他在性爱中享受至高无上的尊荣,只是偶尔忘了自己在成功驾驭的同时,却出卖了应该保留的迟疑。 与洪政申的相处,就是反复被侵蚀被损害,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修复的过程。 「god!呼……啊——啊!政申,洪政申……」 当被怂恿的身体在温热的绝望中脱缰冒进,辰锋第一次有些痛苦地低声嘶喊着攀上虚无的天堂…… 第二天凌晨五点半,洪佳乐睡眼惺忪地挣扎着起来接大哥电话:「什么!去泰国?那不是要我跟你男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好几天?」 「你不是学过防身术吗?够应付了。」 「洪政申,今日才知你昏庸。」 政申面上再冷也不禁轻笑出声:「好了,我七点回来简单取下行李。」 「夜不归宿,到哪里去鬼混了?」 「你管得还真宽。」 「是呀,要是你下个月还不肯跟我去见老爸,我一辈子住你这里。」 看政申仍嘴硬着不肯表态,佳乐气得直接收线。 七点一刻,政申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去泰国采访政界要员,是上周就定好的工作行程,以前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向什么人报备行程的习惯。 昨晚为了林妙的事,他帮着做对外联络,也没时间回来收拾行李袋,打了十几通国际长途,初步确认了场地,到早上只在单人沙发上打盹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林妙的羊毛披肩。 因为要赶上午的飞机,所以政申只好强打精神回来,一踏进门,昨日的对白和思绪便一齐涌上心头,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刹那,突然忐忑得脚心麻木,幸好这时的张辰锋在一旁的浴室冲澡,避免了寒暄的场面。 政申取出手提行李袋,简单取了几件衣物和生活用品,然后未做停留,直接转身走出房间,迎面碰到正准备去厨房的佳乐。 「咦,怎么跟鬼似的?」佳乐拉了他一把,将他引到流理台前,「吃了早饭再走,我正要煎蛋。」 政申当时正在矛盾要不要跟辰锋说一声自己要去泰国三天的事,转而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们还没有到需要分享生活、工作细节的程度。 「佳乐,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我要去出差几天。」 佳乐一边砰砰地摆弄餐盘,一边加热平底锅,眉毛都不抬一下:「怎么,吵架啦?冷战是吧?搞什么鬼,两个大男人还闹别扭。」 辰锋在这时拧开门锁走出来,正好听见佳乐在厨房边跟政申说话。 「我还当你们一个房间,一张床,应该更加热情似火才对,想不到这么禁不起考验。」 「你胡说八道什么。」 「哗,你是在脸红吗?洪政申居然脸红了,一定是我老眼昏花了。」油锅冒烟,佳乐打入鸡蛋用中火煎。 「谁错谁道个歉,我猜肯定是那家伙惹你了吧?」 政申扯了扯嘴角,没有作声。 「我就说嘛,一直以为你英明神武头脑一流,谁知竟然也学人家暴发户那样追着明星脸蛋献殷勤,肤浅。缺点这么明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得过分帅就是不祥,这种人靠不住的。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酷酷的佳乐很少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人,只是看不惯洪政申这么精明强悍的人被蒙蔽,虽然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张辰锋,但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头。 「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给意见了。」政申似乎想结束对话。 「别以为我不看八卦网站!你不是有个什么做导演的女朋友吗?到底是传闻还是脚踏两条船哪?喂,你这样小心走火入魔,别以为自己厉害到可以当情圣,到时候事情败露,两头都会学你玩劈腿,最后灰溜溜落得孤家寡人,可不要说我事先没提醒过你。」 辰锋噗地笑出声,从后方走出来。佳乐恶狠狠地回过头:「偷听这种事会有报应的。洪政申,你的男人脸皮厚,不是省油的灯。」 「可以吃早餐了吗?」辰锋微笑着扬声问,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然后歪了下头看了一眼政申脚边的行李袋。 两人眼神一交流,便各自避开。 佳乐给鸡蛋翻面,又悠哉地朝政申说了句:「老豆看到他,不气到得脑中风才怪。」 最终,政申勉为其难取了两片面包就走了。 佳乐将一个盘子推到辰锋面前,威逼利诱道:「我警告过你的,别让洪政申难过,否则我叫你下半生不举。」佳乐的男友亦非善类,她不怕甩狠话。 辰锋想笑,但那时的自己居然笑不出来,因为当他望着洪政申出门时决绝的背影,突然发现,难过的人是他自己。 辰锋就这样一个人静坐在餐桌前,煎蛋入口如同嚼蜡。看来,自己真的需要整理一下了。 当日下午,广宇前台秘书安娜惊讶地发现张辰锋坐在茶水间的会客沙发里,一脸若有所思地静坐着。 「咦,今天不是说休假吗?」 像是这才回过神发现来人,辰锋将椅子转了半圈看向她:「昨天有人预约我?」 安娜点点头查看电脑记录:「对,陈雅清小姐,她约你今天下午四点在海纳俱乐部打球,想你可能不想去,所以帮你推了。」 「给她打电话,我下午会准时到。」他的食指在椅子把手上无意识地轻敲,一副恹恹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安娜古怪地瞥了一贯行动利朗的王牌公关一眼,不需太敏锐的洞察力都能察觉他今天兴致缺缺,因而此刻表现出的工作积极性非常可疑。 也不是没有三请四请耍大牌的时候,现在居然主动要求出勤,真是怪事。不过一向以办事效率高着称的安娜,可是不会纠结于这些小状况,很快收起好奇,立即给陈小姐去了回复。 一如安娜所料,对方并没有追究之前对象爽约的事,还赞她做事用心着力。 安娜接下来决定不再理辰锋,做自己的事去了,但兜了一圈回来,却看他还坐在原地,不觉提醒道:「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广宇和福沃特的合约是不是签下来了?」 「消息很灵通啊,快了,大概下个月。史密夫总裁突然松口,最高兴的应该是琴姐了。」安娜知道辰锋在广宇身分特殊,也不敢敷衍他。 还有更新的消息自魏子俊处获悉,约翰?史密夫将在两日后回美国。可不知为什么,之前一直期待的顺利进展居然变得那么让辰锋心烦意乱。 虽然承认姓魏的是有两把刷子,果然如之前承诺的那样把史密夫吸引回国,但是有时候,太有效率的家伙真的让人很讨厌。 沙田的海纳俱乐部专门招待名流明星,新建的室内网球场需要提前两周预约才有使用权。 陈雅清几乎每隔一星期就会约辰锋打球一次,辰锋有时来,有时不。娱乐和工作很难分清,但是辰锋并没有友善到连客户的生理期都要迁就的地步,只有他自己想出来时,才会出现。 雅清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看到张辰锋这个人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以为见多就会习惯对方的英俊,可是半年下来,仍未能平息绮丽的牵挂。 今日见一身白色三叶草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入场的他,自己依然忍不住为之喝彩雀跃,但表面却要保持住稳重的大小姐风范。 她招手让两位女伴先用场地,自己引辰锋到场外喝饮料,其实是想借故为那场生日告白找台阶下。 酒醒后,不是不后悔的,不是没有倒追过男生,但没有一个令她如此失态,教养令她深知矜持的重要。 「阿锋,那日的酒精令我有些失控,没有吓到你吧?」 绯红耳垂、嫣红面颊,比死缠烂打时不知可爱多少倍,辰锋笑笑:「我也有发酒疯的时候,只是没让你看见。」 「那天我说喜欢你的事,倒是真的。」 这样勇敢,辰锋也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我哪里够资格。其实我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 「我一定让你厌烦了,否则,换作以前,你不会讲这种真话。」雅清决计使缓兵之计,「你女朋友是怎样的人?我同她是完全不同的型吗?她知道你要陪女伴打球会生气吗?」 辰锋的脸上又出现意味不明的表情:「呵,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辰锋像对待一个孩子似地随手揉了揉雅清的头发,然后向球场中心走去,「来吧,轮到你开球了。」 「周末的舞会你来不来?」雅清一边追上前方长腿的跨步追问道。 「好,不过你要赢我三球再说。」 一个半小时练球的结果就是换来一身大汗淋漓,原本以为这算是够有力够疯狂的发泄了,冲完澡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俱乐部,辰锋一上马路就觉得胸口空虚难挡。 这就是有心事的感觉吗?真他妈别扭啊。 今天出门时他擅自用了洪政申的富豪车在城市里兜圈子,现在的他只想停靠下来休憩,但那个所谓的家和伴侣让他既依恋又毛骨悚然。 他居然真的在考虑跟一个男人发展的可能性,这对张辰锋来说真的太不寻常。看来寂寞太久,真的容易得精神病。 洪政申的车跟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车内没有半点装饰,一色的黑,积架密合处连灰尘都不留。 不知想到什么,辰锋突然将车头一打、泊在路边,就这样在驾驶座上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摸出手机,找出那个号码,但拇指最终在拨出键上停住,几秒镜后泄气似地将手机甩到副驾座位上,右手握拳忿忿砸了一下方向盘。 「操!张辰锋,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他看不惯这样的自己,比女人还婆妈。 车程一路兜转回广宇大楼,辰锋回到九楼自己的临时套间,直接翻出电话簿找到那个以往可以提供慰藉的女子。 晚上九点半,佳人如约而至。 洁西卡这一次剪了一头齐耳短发,脂粉薄施,清爽靓丽似大学生模样,已经猜不出她实际年纪,只是爽朗仍旧。 「你呀,还真当我是应召女郎了吗?」只有那笑容透露出太多的妩媚江湖味。 辰锋的笑容有些含混:「今天被人问起,有没有女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答。」 「我不期待扮这种纯情角色,我对男人的要求不高,只有一条:偷腥要记得擦干净嘴。」洁西卡将修长指甲沿着辰锋脖子下行,缓缓挑开他衣领的钮扣,「也就是你,有本事让我随传随到。上一次更过分,居然叫安娜打电话约我,最后又放我鸽子。」 「我可不是故意的。」辰锋一把揽住洁西卡的腰,有些认真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像你这样的男人最惹不起了,就当我只是喜欢跟你上床好了,这理由不够吗?其实我很简单的,不像琴姐那样一心只做女强人,感情上又喜欢挑战高难度。」洁西卡一语双关地顾左右而言他。 广宇上上下下都知蒋冰琴对张辰锋的态度暧昧难猜。 「或者,有一天,你可能再也不会想到要找我,所以,我不会对你抱有什么期待。」说着,烈焰红唇已印上他结实的胸膛。 洁西卡对这个男人并没有足够了解,也未留意平日狡黠幽默的辰锋今日为何显得有些沉闷。 趁着洁西卡先去沐浴,辰锋裸着上身撑着手肘,在窗台上一边看夜景一边抽烟,他知道自己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偶尔嗜烟,该分散注意力的事都做过了,可为什么还不能产生满足感?是自己胃口太大,还是厨师换了,食物不对味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一开始他也没多在意,回头随意地瞥了眼搁在床单上的手机,懒洋洋地走过去,等捞起来看来电时,对方已经挂断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魂都抖了一下,居然是……洪政申! 辰锋盯着那个号码出了一会儿神,对方会在异地主动拨他电话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不晓得多少次想打这个电话,都到最后一刻放弃。 这一次,等到手指用力地按下回拨键,在等待铃声的间歇,他发觉自己手心正微微出汗。 「喂?」对面磁性好听的男中音令辰锋屏住了呼吸,「佳乐说你没在家,所以打了你电话。」 「嗯。」基于现场的境遇,不知怎地很是心虚,于是也想不到更多自然亲切的台词,反倒被动得像得了失语症似的。 政申听起来也像是没话找话:「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后天上午回来。」 可能是之后政申沉默的时间够长,长到辰锋闭气凝神,深吐一口气,最终恢复常态为止才接道:「泰国那边,事情都顺利吗?」 「都还好。佳乐跟你提了啊……」 其实是自己前几天好奇,趁政申洗澡时翻了他的工作笔记,虽然这种侵犯隐私的事是以往做调查侧写员的专利,但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洪政申,即使这个理由和需求连他自己都觉得很难理解。 「她不是个会多说的人,你也知道她对我没多少好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告诉我。」 「你不了解她,其实她没有说的那么讨厌你。」 「呵,那你呢?有没有一点讨厌我?」虽然是玩笑性质的提问,但辰锋发现自己的心脏在那时怦怦地跳。 「其实……还好。」政申说着自己轻笑出声,两人之间的气氛转好。 「后天几点的班机?」 「大概十点到。」 「那我——」辰锋刚想说后面的话,结果被一个女声打断。 「阿锋!你这里连套干净的浴袍都没有,帮我打电话叫——」 下面的话被辰锋几乎凶猛得似要喷火的眼神截断,从浴室露出半个脑袋的洁西卡愣了下。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留给辰锋窒息般的空白。 正当辰锋想开口说些什么,政申却率先抢白:「不知道你有事忙,不好意思,时间太晚了,我挂了。」 然后他就真的挂了。 holyshit!shit!shit——辰锋懊恼得几乎要发狂,但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刚刚的友好沟通还在耳边,对方难得的示好令他心里有些酸胀,原来在洪政申面前,自己并不见得有什么心理优势。好的氛团总是没能维持两分钟就被打破,辰锋不得不为今天的鲁莽贪欢买单。 开始在乎洪政申的感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而可笑的是,他其实不很确定对方是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也同样在乎。 洁西卡看辰锋握着手机怅惘地站在床边不作声,于是裹了条浴巾走出来陪笑:「对不起阿锋,我不知道你在通电话。是女朋友吗?」 辰锋却直接说:「你走吧,我现在没心情了。」 可能是由于洁西卡从没有在辰锋脸上看过这样冷淡的表情,终于收起了活泼,安静地返回床边穿戴完毕,便及时提起手袋撤退。 洁西卡不是个软弱的小女子,她懂得适可而止,而且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怕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张辰锋。 临出门时,她扭头对双手撑在窗边抽闷烟的辰锋说了句话:「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对你有多重要,但终于知道我对你有多么不重要。看来,我们真的不适合再维持这种超常规的友谊了,祝你好运阿锋。」 辰锋点了下头,但目光没有移向她。 等到门砰一声关紧,辰锋才自嘲地笑了笑,因为突然想起洁西卡最开始说的那句:偷腥要记得擦干净嘴。 自从认识洪政申,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专一的良心,连妞儿都不敢再撒开胆泡,真是见鬼了。 颓废地掐灭烟头,辰锋转身重新拾起手机,拨了蒋冰琴的电话,他觉得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很多事,并不一定有利于自己,但他还是做了。 冰琴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身处酒店大厅,与几位俄罗斯商旅攀谈,听到辰锋的声音莫名高兴起来,「你第一时间知道好消息了吧?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我也是刚听说。」 冰琴在那头同别人说了几句英语后又回到对话中:「基本确定史密夫两天后回国,而且短期内不会再来香港,他没有再向我提出带你走的要求,我想这事算是顺利过关了,届时你随时可以搬走。」 「你——告诉过洪政申了?」 「还没来得及,我正准备通知他。」 「琴姐!」辰锋忽然打断她,语气中的急切隔着电话都被强烈地传递,「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啊,这么严肃。」 辰锋犹豫下才说,「史密夫回国的事,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告诉洪政申。」 「这……什么意思?」 辰锋努力组织措辞,但是发现每个理由都缺乏说服力,于是干脆归结到私人恩怨上,也顾不得蒋冰琴怎么揣测了。 「我跟他因为一些私事有些误会,我想在搬出去之前处理好。」 「公私分明,你接下来要怎么样是你个人的事,但是如果你要继续待在政申那儿,则需要告诉他实情。你跟他有什么矛盾我不会插手,但也不会参与欺骗洪政申。」 辰锋的语气陡然诚恳:「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答应你,一定会亲自跟他说史密夫的事。」 「那——如果在这之前,政申向我投诉,我不会袒护你。到下个月我回国,你必须要有个交代。据我了解,政申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但也没那么容易同原则问题妥协,他不一定会配合你,你知道这件事已经让他牺牲了很多私人空间。」 「下个月,我就搬走。」 「那就好,在广宇的套间会一直替你保留,你不必担心无家可归。」冰琴这话说得有些耐人寻味,且掺杂着一丝警告意味。 辰锋这次才真的有些明白,洪政申对于蒋冰琴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她仍然怀念他,也时刻愿意声援他维护他,甚至会为他扫除那些可能构成不快和困扰的对象,包括她喜欢的张辰锋。 第二章 那日辰锋就这样在窗边枯站了一小时,然后回过身穿起衣服,便离开了广宇大楼。 中途又给安娜打了个电话:「麻烦帮我查一下湾仔附近有哪些同志酒吧?」 作为首席秘书,安娜解决过无数来自于广宇中人的诡异指令,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她,这一刻也忍不住揶揄:「怎么,你转性啦?」 辰锋随便地答:「是啊,你很介意吗?」 「我倒不介意,恐怕很多人要伤心。」 「伤心?人们不懂得伤心。」 「这才像你嘛。」安娜边笑边转其他线,「等下,我正帮你联系乔伊,他可是职业玩家酒吧达人,问他可比查电脑可靠。」 其实辰锋不是无聊到想去同性世界作一番实验性的探索,他不过想确认一下对洪政申的感觉是出于本能的性吸引,还是一时的迷失,如果讲得文艺些,那一切是该归咎于空荡荡的寂寞,还是潜伏的真本性。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只在吧台边坐了不到十五分钟,已经招来数人搭讪,也有漂亮高大的男子,但没有一个拥有洪政申的沉着气场,那些源于自己身体深处的蠢动,很难仅凭环境就被勾引出来。 一面保持着自以为是的正常,一面却渐渐因为一个男人的亲近而动摇,又或者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喜欢什么人,而今不得不面临一些现实障碍。 辰锋的酒量并不好,两杯下肚,思绪已有些沉甸甸,脑子里现在反复翻搅着洪政申刚才在电话里的声调和口吻。 其实内心可以确认的是,洪政申不是那种随便会牺牲自己上别人床的人,那他的所作所为又为什么如此大胆呢。 那个男人明明对自己很感兴趣,但那种兴趣到达哪个层次和级别就令辰锋琢磨不透。 更该死的是,辰锋发现自己不愿做那个率先打破平衡的人,他不想让自己先做抉择,而是狡猾地将问题一再推开,对于与洪政申之间的博弈,体验折磨和高度享受成了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 没坐满半小时,辰锋便离开了酒吧,他很不习惯那些陌生男子有意无意间充满情色暗示的勾肩搭背,那些跟洪政申给予他的感官刺激相比,都差得远了。 当晚,他回了洪政申的公寓,那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辰锋开锁进门,径自摸黑进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喝了几口,正打算回卧室,一转身,客厅啪地一下亮灯,面前数公尺外是尚穿着睡衣、横握着高尔夫球杆,一脸凶神恶煞的洪佳乐。 对方的表情似在说「跟某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真是灾难」,待她放松神经放下武器便说:「我最讨厌贼的,现在看来,你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抱歉,我以后会记得开灯。」辰锋酒意未消,口气有些懒散。 佳乐觉得他一副欠揍的样子,又不得不耐下性子面向他,最后尖锐而冷漠地发问:「你,在外面还有别人?」 辰锋突然有些心浮气躁,勉强一笑,没有作答。 「我不懂洪政申眼光怎么会这么差。」佳乐向前几步,挡住了准备撤回房间的辰锋,她抬头略有些鄙夷地盯住他,「是因为这张脸吗?其实看久了,也不过如此,我承认这一次,连我都没法认同洪政申的想法。」 「这是我同他的事。」辰锋感觉疲于应付佳乐的犀利提问,干脆收回目光,侧身避开佳乐,兀自往卧室门走去。 「臭小子——我会时刻提醒洪政申提防你。」佳乐虽然可以阴冷地放狠话,实际却无计可施,她一贯独立霸道,但并不愿意背着洪政申做他不喜欢的事,包括对付这个人。 一回到熟悉的大床,辰锋脱力地躺倒,一分钟后,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很有点可笑。 为洪政申放弃女伴,受蒋冰琴质疑,受洪佳乐抨击,甚至为洪政申去了酒吧,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另一轮漫长的针锋相对期,真是可笑啊。 一天以后,香港国际机场。 飞机误点,政申取到行李袋出关时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半。其实随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同行。 当政申来到接机口,像有预感似地猛地抬头,就看见前方有个高挑的男人朝他的方向随意地扬了下手。其实那人站得离大队接机人马有些远,但政申还是一眼就看到他。 政申有些痛恨自己这种诡异的本能,他总是能在人群里辨析那些能吸引他的东西,这其中包括张辰锋身上的某种特质,而不幸的是,那恰恰与他的癖好吻合。 前一日的心情,由于那通电话而低落,僵持过程中没能憋住是自己的错,最终有些丢脸地败阵也在情理之中,但当事人多少是有些难堪的。 大晚上的,给一个跟自己关系暧昧的男人打电话,而恰巧他的女伴就在他身旁,是在广宇那个套间吧……一想到这里,政申就无来由地锁紧了眉,迎上去的脚步也自然滞缓。 辰锋何其敏锐,当然感觉到政申的抗拒,已经先一秒快步向前。就在政申错愕之际,他张开手臂一把拥住政申的肩膀,将他搂进了怀中。 政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同僚,果然其中一位正睁大眼睛诧异地瞥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喂……」政申紧张地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于是咬牙发出警告,「张辰锋,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辰锋在对方肩上闻了闻,洪政申归来的气味令他咧开嘴笑了笑。 有些任性地松开了半边手臂,转而单手搭上政申的肩,与他亲昵地横行着。 「谁让你来接我的!」 「想来就来了,你管我。」 政申试图甩开他:「放开!太难看了。」 「不要。」辰锋反而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然后将脑袋凑到他耳边饶有兴味地问,「还记得那些跟踪的人吗?」 「他们还——」政申本能地回过头搜寻目标物,却被辰锋的右手猛地扳回视线。 「别看。」辰锋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提示他朝前看,「后方北角的花盆后面那个看报纸的家伙就是跟着我们的人,这几天看你人不在香港,他无聊死了,现在想拍就让他拍个够好了。」 政申心想:这史密夫有够变态,偏执到一定境界了。 「干嘛非盯着你不放?」政申突然有些轻蔑地扫了一眼辰锋,虽然这一眼很轻,轻到不易察觉,但还是被辰锋成功拦截,并以此要胁。 「你不知道我很吃香的吗?」辰锋深深地凝视政申,那眼神中难得的有些认真,「给你优先试用权,如果你不要,我再考虑别人好了。」 政申冷落了他的冷笑话,将目光转向别处:「试用品?我从来不贪便宜,风险自负的道理我懂。」 「哈。」辰锋差点仰天大笑,「真有你的……洪政申。」 说着面孔就瞬间凑近了他,政申以为对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吻自己,惊得后退半步,却不料辰锋只是劈手抢过他手里的行李袋,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在原地的政申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看报纸的男人,他想上前去交涉,但步子迈开两步又停住,五秒钟后,他又转身跟上了辰锋。 看到自己的座驾被张辰锋操控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他既然可以把自己的房间当作他自己的房间,那关于其他私人财物的侵占也变得理直气壮。 政申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先回杂志社。」 辰锋摇头:「捱两小时,吃难吃的飞机餐,还要直接赶回公司卖命,你是自虐狂吗?」 「我得把稿子第一时间交给编辑部处理。」 「晚上呢?」 「七点我会回去。」 「那好,我会买几手啤酒在家里看dvd等你,够贤慧吧?」 政申笑得很无力,他不是听不出辰锋此刻是在放下面子献殷勤,可惜自己不懂得用什么方式迎合,尽管自己对这种程度的求饶非常心软,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没办法抹去那晚失望的阴影。 自欺欺人始终不是政申能轻易习惯的事,他不想因对方的让步而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自我催眠中。 就在下车时,辰锋突然揽住他的后颈,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唇,也不知怎么开始的,就演变成犹如前戏般的痴缠,阵阵不得当的兴奋瞬间袭脑抹平意识,这种熟悉的感觉只在彼此身上才被发掘,莫名的激越和惊恐,甚至屡屡错失为自己降温的机会。 还是政申先反应过来时间地点场景有多不合时宜,这才将对方格挡在半臂之外,接着撇开头,缓缓擦去嘴角的银丝,略有些狼狈地飞身下车。 在甩上车门时政申俯下身,两人才又一次透过车窗对视,政申有些忿忿地朝里骂了句:「你给我注意点!」 辰锋舔舔唇,作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可惜,我并不知道该『注意』什么。」 政申暗自叹息,扶着车门低头沉静片刻,不晓得是在懊恼对方,还是在生自己的气,接着便转身走上阶梯,再没有回头。 直到政申的背影消失在新闻大楼的阶梯尽头,辰锋才吐出一口气,抬起右手掌按住了胸口,那个左侧的位置有东西激烈地鼓动着,为着一个吻,为着一个人。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辰锋自嘲:你是着魔了吗?就算是忘了他是谁,也不至于忘了自己是谁!不会真的荒唐到毫无顾忌地跟一个男人谈恋爱吧?洪政申可不是那种可供玩乐的对象啊。 呵,张辰锋,不会真的有些动心了吧…… 室内有音乐,光线是暗的,拖长了模糊的界线,男人一个人背靠着沙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唱机里循环播放着十几年前的一张电影原声碟,歌手frankzappa颓废狂野的声音自老唱片中流泄出浑厚沧桑的韵味。 政申甫开门就感到一阵扑面的暧昧,挤压他的感官、抽离他的清醒。 从不知这间屋子如果只得一个人,灰色基调下会布满如此浓郁绵长的怅惘,而那时,英文歌词正唱到—— 我是否该投进一枚硬币以便打电话给你? (在电话里)你说你属于我,这使我安逸。 我无法想像除了你我还会爱上别人。 无论他们怎样猜测,你只属于我。 让我们皆大欢喜…… 音乐盖住了政申闭门的声响,从政申的角度可以看到辰锋出神的侧脸,沉静得令人不安,优美的线条呈现难得一见的倔强与哀伤,政申莫名地有些心痛,他下意识想要打碎凝结的空气,那里面交集着如此复杂的判断和心酸的错觉。 政申慢慢踱到沙发背后,语气非常缓和地开口:「佳乐不喜欢别人动她的收藏。」 辰锋并没有吓一跳,只是保持着坐姿,像很平常似地扭过头看向他,一扫之前的阴郁颓势,嘴边漾起懒懒笑意:「她今晚出去了,说可能今天不会回来。」 政申放下行李袋,走到流理台斟了杯热牛奶,执起杯子回到客厅,将马克杯放到辰锋面前的茶几上,示意他喝掉。 「我有点累了,去睡了。」政申转身正要回卧室,手腕却猛地被坐在地毯上的人扯住。 「再陪我一会儿。」说着辰锋便撑起胳膊站了起来,然后从身后轻揽住政申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肩窝,撒娇般地哀求,「跟我跳段舞吧。」政申摇头浅笑:「你喝过酒啦?」 「没。不过看到你就有点醉了。」 「这么肉麻,还真吃不消。」 辰锋将他强行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政申的眼神却仍在回避,辰锋对政申欲拒还迎的羞愧姿态弄得心里痒痒,于是忍不住抱住他的肩膀怂恿:「来,就跳一会儿。」 唱片已经换了首奢靡轻慢的探戈舞曲,辰锋却只是踩着节奏,跟政申赤着脚在地毯上跳贴面舞。 身体厮磨情调纠缠,心律加速,热度一点点传输,手心微微出汗,连带起莫名的可怖的亲昵,趾尖交接时有种触电的感觉。目光被锁定,腰身贴紧,近到连呼吸都相融,惊悸得连灵魂都抖落。 辰锋将右手掌沿着政申的后背下行到他的臀,稍一施力,两人之间就再也找不到一丝空隙。这是情人间才会有的拥抱。 辰锋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迷恋这个同样宽厚的胸膛所催生的温润渴望,虽然步步惊心,却不舍得轻易罢手。 辰锋将唇靠在政申耳下闷声道:「白天在机场,我一看见你就有些冲动了……」 政申可没有给他撒野的时机,更没有被他的情色暗示吓倒:「你今天怪怪的,没什么事吧?」 「我想跟你做。」 说着便一下子吻住了政申,柔软的咸湿在恍惚间被兑得浓而烈,那带着力度和火种的手心直接下探至腿间,逼得政申轻喘着挣脱对方的怀抱,别开了脑袋。 「别乱来,我还没洗澡……」 辰锋的神情掩不住挫败,但不依不饶贴住对方的样子又更像是在撒欢:「你好香,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味道。」 政申的心境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搞得有些方寸大乱,大概是被辰锋的不稳定情绪感染到,他听到自己的口吻也变得有些失力:「你到底怎么了?」 「嘘——别说话。」辰锋更重地抱紧政申,「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 似央求似强迫亦似询问,带着某种程度的安抚,浑噩问再次凶狠地向对方索吻,这个吻越来越激烈,最后竟有几分绝望的伤害,咬破的下唇在口腔和着一股血腥味,于是那些情绪也跟着散落在下巴、颈间,最后停在喉结。 诚实的犹疑化作感性的情挑,辰锋借着暗夜迷离,吞没了原本善意但艰涩的妥协,这使得整个求欢过程都变得高亢而锋利。 生理和心理反应都有些激进,如若不怕伤心,便可以做得像个无赖的孩子,纠缠低吟辗转进犯,换来给足霸道的余味。 政申强烈的气息、挺拔的身体与时时回避的眼神都令辰锋痴狂,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搅,逼得他不得不做些事才能让它们安静下来,意志已经失去了担当的能力。 随着两人之间模糊了的分界,就算就此站在原地不再往前,都已是破戒。 这一刻,决定权不在辰锋手里,而政申也绝不愿为对方做决定,所以他们用未知执拗地作赌注。 政申刚柔并济的攻击辰锋已经领教,只是自己在这段爱情游戏中是个新手,他没有把握赢这个男人,又不想被他摆布,但欲火反扑时,唯有束手就擒才不至于被自己野蛮的激情灼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单纯的拥抱和接吻根本无法满足心底的渴求,这个危险的信号由于又一轮心醉神迷的交缠而泯灭,抵御只会让自己要的更多。 当辰锋一把将政申推倒在沙发倾身压上时,手下是他平日不常使的力,像足要宣告占有权,辰锋按住政申胸口的手指微显暴戾,唇齿狂热地沿着颈侧舔吮啃噬逐步下行,不设防间,重重地咬住了右侧乳首。 因这股激痛,政申的肌肉瑟缩了一下,手肘本能想要撑起上半身推拒辰锋的强势进犯。 「张辰锋!啊——」 政申喝止的力度比起对方兴起的无端蛮横略显得苍白,当下的每一记粗糙手段带着些急躁而生疏的刺探,难以言喻的杀伤力冲刷温存的底线。 无论内心如何强壮,却禁不住被露骨的邀请一次次逼进欲望的深渊。辰锋努力说服自己:洪政申,一切都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发疯也好,狂热得像头野兽也罢,当肉体相贴,暴烈得快要裂开的刺激,在侵略的须臾战栗的风向横扫过境,触及兴奋点的激动,换来清晰的失魂落魄,和莫名其妙的不冷静。 感官引领骚乱,自己总能在洪政申身上找到那个可供施虐的默契点,沉迷于欣赏对手瘫软服从的全过程。 禁忌的征服在此刻显得如此明目张胆,几乎激发出所有以往紧绷到不得释放的本能。 异样的牵扯、掩饰的追逐、未完成的情爱,重复犯错、重复失常、重复吸引,挣不开这段肆意击穿自己伪装的相逢,当男人慑人的双眸布满质问的雾霭,就能激发不可思议的浓郁情欲。 亲近这个人,自己是付出过代价的,不再平静不再无心也不再无所谓,被自己这样鲁莽地对待,还能保持着气势和坚定的他,格外性感,这样被凌辱,被自己一寸寸吞没和腐蚀,暗色的灯光下,那具金色的身体成了最华丽的祭奠。 辰锋没有被政申的眼神吓退,而是后退一些,然后就着进攻的趋势猝然挤入后者的双腿之间,再也按捺不了叫嚣的暴戾的原始动机。 就在政申反射性地准备将施暴者推离自己时,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力量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较量都要惊人,居然瞬间就摆平了他这个一向以臂力自居的健身行家,张辰锋已经换成一个政申所不甚熟悉的男人。 欲望迷眼,粗重急促的气息包裹着野蛮的发泄,火烧火燎地一顶而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直接撕开了政申最隐密的防线。 「呃——」政申低呼一声,痛感强烈到眼前都模糊起来,冷汗自额际沁出,他骤然意识到今日的辰锋已经疯狂,他越是想全身而退,对方反而更进一步。 周遭弥漫着肉欲粗蛮的血腥味道,辰锋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被迷惑的激动与不满,眼下却只能体会到胸臆间的颤栗与脉搏鼓动时沉重合鸣的巨响。 被紧紧缚住下身的痛感令辰锋失控地吼山声,自己都疼,不用说身下那人,臀肌轻颤时又能引起新一轮艰难的拉锯。 和一个疯子讲道理是徒劳的,更何况是跟一个色欲熏心的疯子讲道理,但政申却不得不下最后通牒:「你别太过分——啊!浑蛋……」这次的告诫也被又一次深埋彻底吞并消音。 辰锋忘我地喘吁,蛮力和格斗技巧在此时占到上风,他猛地抬起政申一侧的大腿。 政申近乎失神地嘶喊一声,在跌宕的欲海中,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神采,被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颊边,竟显示出意外的憔悴。只是意识尚未消沉,目光中仍闪烁着清亮的质疑和自我厌恶。 政申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恼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就因为自己一再的容忍和退让,就造成了对方步步紧逼的局面,最后任凭他发泄和侮辱,值得吗洪政申?清醒吧洪政申! 对于热烈而密集的攻击,政申终于偏了下脑袋,不再面对张辰锋野性的纠缠。出入之间的体液交融沾污了沙发套,每当身体被重重顶入,耳边便充斥了极度快慰又极度痛苦的低吼。 「你喜欢我干你吧,哈?你喜欢我这样干你!啊……啊哈!嗯……」强烈的痉挛袭卷了浑身上下每个兴奋点,辰锋残酷地欣赏这个优质男人在他身下展示屈辱的放浪,他以为会听到他的咒骂或是粗吼,但整个过程都只有沉默的抵抗。 时间过去数分钟,对方的反应仍无起色,辰锋被逼急了,突然感到爱欲得不到满足,在快乐和痛苦中游离。 更奇怪的是,这一次占据绝对的上位,却并没有换来以往任何一次的投入。因为在高潮临近时,他突然感觉不到洪政申。那种能激发他一切的存在,那种令他辨不清未来的义无反顾,情绪到达临界点时却统统失效。 政申闷哼着拽紧了手边的沙发靠垫,这次的疼痛不似第一次时那一头热的自愿自虐,这一轮疼痛跟以前的都不同,是因为他的心也跟着支解,原因就在于,政申意识到自己再不该对同性的情爱抱有幻想。 下身濡湿一片,男人的欲念污秽地交合,背景音乐已经停下,辰锋颓废地撒开半臂距离,仰头倒在沙发靠垫上。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腥膻的嗳昧,浑浊的气流阻击了顺畅的呼吸。 政申暗沉着面孔,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就坐起下地,他的动作陡然有些滞重,人刚站起来,脚下就差点一个趔趄。 政申苦笑,他真的不想再在张辰锋面前表现得那么拙劣弱势,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也是时候让自己不要如此狼狈难堪了。 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以往能引起内心激荡的霸道的甜蜜,这一瞬间在政申眼中都已不复存在。 政申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你,再也别碰我了。」接着便粗暴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裸着身子,径直往卧室去了。 走进淋浴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血红的眼、落魄的神态,加上四肢紧绷腰间麻痹,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政申的指尖划过肩颈处的几处牙印,胸口也有被过度按压而留下的淡紫瘀痕。 政申呼出一口气,将额头枕上了手臂,靠在镜子边的墙砖上,重重合上眼帘,想让自己淡定一些,但是累了就是累了,看来自己不但不适合同男人谈恋爱,还不适合跟男人上床。 他努力尝试过迎合过,但都无济于事,今天强暴似的性爱就是对方的报复,张辰锋恨自己,远比爱多。 呵,或许,人家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对一个男人付出「爱」。 那自己对他的感情呢?算是爱吗?还是,他们真的只是被彼此的身体吸引而已。更可悲的是,他洪政申也许并非张辰锋的唯一性伴侣。 无论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关系,都不该再泥足深陷了。 第三章 辰锋在沙发上睁眼了大半夜,凌晨就回到广宇大楼,泡了杯浓咖啡,开始看之前蒋冰琴叮嘱过的两项合作案,这次需要他代为走动的关系网比以往大许多。 辰锋脸上带着那种别人很难在平日里看到的森冷表情,直至安娜把资料送到他办公室时,看到辰锋已经在个人休息室的单座沙发上坐着,有点意外。 「哗,这么早!在这儿开夜车啊?真不像你的风格。脸色不太好噢,没事吧?」 辰锋头也不抬,恹恹地接道:「失恋,会好到哪里去。」 安娜压根就不信他:「嗄?别唬我了,失恋!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行不行。」 她笑笑摇摇头直接说正题,「周太太的律师团帮她出面摆平媒体了,最近她的公司准备投标一个内地的合作专案,邀你跟进,对方是鼎鼎大名的宙风集团,周太太想让你接触一下他们的香港区总裁陈硕,听说此人手腕厉害,非常不易讨好。」 「是人总有弱点的。」辰锋不紧不慢地说,「你安排时间吧,做完这个月,我想暂时休息一下。」 安娜忍不住怪叫出声:「最近老是听你要假期,真是稀奇。如果想提前上岸,记得给琴姐打一记强心剂再讲。」 「谁离开谁不行呢,琴姐随时可以找到更理想的人作替补。」 安娜走开后,辰锋踢了一脚茶几站起来,右手蒙住眼,站在原地半分钟都没有动,昨夜荒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自己到底怎么了,敢对洪政申来强的,是想死吗!而对方居然只是隔离他,没有反过来对他动粗,照洪政申自尊心这么强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有谁这么对自己……换作任何人,他应该都会一拳打爆那混帐的头吧。而如今的自己就成了那个混帐。 为什么只要一接近洪政申,自己就会变得狂躁,好像猫科动物被人踩到尾巴一样,浑身的毛都直立起来。 是因为对于羁绊的陌生感吗? 从来不受人牵制,从来狂野自由的天性被某件事某个人牵绊,而这个对象是他不能加以准确侧写和设定的,那种惶恐和焦虑就像一把匕首,只是刀背在心上来回滑动几下,就能令自己迅速惊恐地陷入危情时刻。 洪政申就像那把匕首,锃亮得晃眼,也锋利得令人望而却步,如果他是女人,能让自己短时间内这么心神不定,自己大概也会及时退避三舍。 现在尚未能保证稳定的处境,并不适合标榜拥有什么疲软的感情依托。 来香港,本就是为了养精蓄锐,可是一朝黑口黑面,就难以洗净真面目,就算辰锋知道自己最好不要随便动情,并且离事故圈越远越安全。 虽然也有向魏子俊透露过自己隐退的意思,但中情局的人还不会这么快让他如愿,只有张辰锋自己清楚,还欠着普莱姆上校一桩任务。对方一直没有部署细节,所以他在此地按兵不动整整一年半。 可能真的对洪政申有了奇突的需求,辰锋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在接受这个男人时会有一股灵魂的异动,那澎湃的热浪直盖过头顶时,整个人都好像不是自己了。 辰锋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偶尔会暴躁地想要杀断这种过分和谐腻味的联系,可是待真要把洪政申归作单纯的床伴,又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起这股压力。 失恋……刚才他是这么跟安娜说的,也只当是自嘲的玩笑,还好对方也不会当真,否则岂不是承认自己意图跟一个男人谈恋爱。 恋爱,呵,这个辞汇太容易让人产生异想,他一直以为不会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要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突然迷了他的眼。 今天要不要回那间公寓了?洪政申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总不能再厚颜无耻地问候一句:「hi,没事吧?」可是,心里的烦乱全都指向他,沙发套上的几滴血渍触目惊心,辰锋担心昨晚伤的不只是他的自尊…… 怏怏不乐之际,却接到一通电话,是史密夫的贴身秘书打来的,邀他中午在港岛的香格里拉酒店见面。 辰锋其实并不吃惊,他已经有预感那人会同他「辞行」,鉴于约会地点并不猥亵,看似非常光明正大,那头的秘书态度也是客气有礼,完全没有流露强迫的意思。辰锋冷笑了一声口头应下。 当晚,辰锋准时赴约。他早到了十分钟,可是人家比他更早到。 那日的约翰?史密夫看起来似殷实企业家,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式,而且意外的,周边连明显的保镖都没有一个。 但辰锋并不领情,换作平时,他还会做做场面文章,现在面对史密夫却懒得虚伪,只要一想是这个家伙让他和洪政申之间有了这种种的牵连,就觉得心里更烦。双方的所作所为都已经知悉大概,遮掩只会显得自己更面目可憎。 辰锋认为已经没有必要文质彬彬,落坐后只是一脸冷淡地说:「史密夫先生有何贵干?」 对方无端保持着平易的体恤:「你并不想见我吧?」 知道还装,奸商嘴脸还嫌不够看吗?辰锋更觉鄙夷,但还是随意笑道:「现在就算是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只有给啊。总不能因此扯了广宇后腿,我粗莽不要紧,老板们可不愿意呀。」 「你知道我对你感兴趣。」史密夫也不装蒜,这下倒是承认个彻底。 辰锋讪笑,努力换上一张诚意的表情:「不扯后腿不代表我要积极迎合,很抱歉我一直不是史密夫先生希望的那种人。」 「我只是想在回美国前听听你的说法,不要以为我只会玩弄权势。虽然我在某些方面名声并不算太好,但我也不像外界想的那样不择手段。」他像是要说服辰锋似地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诡谲的轻蔑,「那些人可都是自愿的。」 辰锋装作听不懂,只是平静地应对:「这世界有钱就有资格让所有人陪你玩,虽然也有扫兴的对象,但不足以对你的原则造成威胁。」 「我清楚你有点来头,那个古怪的技术小子找上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只是你猜得不错,我虽然对你抱有一点念头,但不至于非你不可。所以,如果你不是效忠我的人,我也不想你为难。我派人跟着你,其实是想挖角。」 敢情是请了猎头公司,那可真是热闹了:「承蒙史密夫先生看得起,我只是混饭吃的,不是什么国际人才。」 「不用谦虚。」 话已摊开,也没有什么可商榷的了,正想开口引开史密夫的注意力,这边手机便响起来。 辰锋开的是震动模式,但是一见是政申的来电,突然心脏漏跳半拍,也顾不得失礼,说了声抱歉就到旁边接电话。对面却是洪佳乐焦急的声音:「我是偷了洪政申的手机才翻到你的电话,你人在哪里?」 辰锋故作镇定:「找我?」 一贯对他态度凉凉的佳乐,今日难得气势汹汹:「昨晚你有没有跟洪政申在一起?」 辰锋心已经乱了,但嘴上仍强作镇定:「他,怎么了?」 「怎么了!你昨天就没看出洪政申有什么不对劲吗?他在你旁边,你就一点都没有察觉?!」佳乐的发话如钢珠弹似地急急迸出来。 「……」辰锋喉头猛然哽塞,一时发不出声音狡辩。 佳乐听那边没声响,就压下火气说明情况:「他今早突然烧得很厉害,门都出不了。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我是想让你强行把他带去医院,还能怎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洪政申要是不愿意的事,就是总督派直升机过来,他也不会从,人都要废了,还倔得像头牛——」 佳乐的骂声击穿话机戳穿耳膜,但辰锋却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索性放松手臂,走回到座位,也没有落坐,直接对史密夫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离开一下,失陪了!」 史密夫没有强留,脸上的不快隐在了嘴边,但是辰锋也无暇照顾这位大人物的面子了,转身就走。 蓦地听到身后那人悠闲地问了句:「你跟那位洪先生是假的吧?」这一句音调不高不低,但力度十足。 辰锋脚下一顿,侧过头去:「被什么人吸引,只要不妨碍到别人,应该都不是犯罪吧。」 他间接地为史密夫找了台阶下,也为自己的这一段欺瞒套上了含糊的合理性。 史密夫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有意思,真有意思。」但此时已经明白,张辰锋是匹野马,拴不牢就先不要强拗。 一抬手,旁边一桌立即有一男一女站起来,竟是他的保镖和秘书,史密夫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说:「走吧,我们还要赶飞机呢。」 保镖上前小心地问一句:「还要继续跟他吗?」 「私家侦探都无功而返,这个人身分简单得过分,就势必不简单,暂时就不要蹚他的浑水了。」 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私欲看上他,但很快史密夫发现张辰锋并不会像寻常人那样为了钱屈服,于是想从他身上挖点社交网内幕,再想看看是不是可以将他纳入旗下。但最后,他也有些失望,那人没有野心。 佳乐被无故挂断电话,火得要命,幸而辰锋在下一分钟给她回了条短讯,说会及时赶回去。 因为昨晚大致失眠,今日辰锋只觉眼皮直跳,听到佳乐的消息,胸腔更像堵了东西一般难受,难以排遣的不只是矛盾的自我抗衡,还有愧疚。 辰锋知道像政申这样的人,不到非常关头,根本不会给自己休假日,更何况这几日又轮到他想拓展版面,还一直在邀请经济学专家写专栏。 虽然思路上有些拖沓,但是行动却早已违背初衷,脚踩油门时,辰锋已经懒得去看计速仪表板。 他也想过要再大胆投入一次,但一旦要付诸实践时,又会觉得非常不恰当,他根本不想再去分辨一段感情的真假。 可是现在凌乱的心情却是真的,他被洪政申病倒的消息给慑到了,是昨夜冲了冷水澡,这是自己把他给伤了……就如佳乐所说,那人多么倔强,怎么可能会再给他好睑色看,辰锋不敢再深想下去。 打开门锁的时候,他的心跳很是错落,也只有在洪政申的事情上,他总会产生一刹那的进退失据,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回馈。 佳乐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脑袋,一眼看到辰锋后,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但还是端了一杯水过来递到辰锋手里。 虽然佳乐见到他之后什么也没讲,但却让辰锋更觉得五味杂陈。他接过杯子走到卧室门口,拧开门锁的手蓦地一顿,待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又推门进去。 政申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一个靠枕,头微微后仰,合着眼睑,姿态松弛但神情略显辛苦,走近时,可以感觉到他比平时吃力的气息吐纳。 这个人就算病了,还是有那么强大的气场。 微陷的眼窝、俊挺的高鼻、轻蹙的眉心,看起来憔悴却并无颓废迹象,精致有型的下巴和线条硬冷的唇,配合因体热而稍梢绯红的面颊,竟似燃着了那浑沌糜烂的隐形导火线。 那种近乎自我亵渎般的折辱,也构成了北平日更加诱人的画面。 辰锋不知道从何时起,碰过洪政申的身体就像被改造过一样,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入非非,所以有些恼火地甩了下头。 听到有人进来,政申也没有睁开眼睛,竟是已经睡着了。于是辰锋将水杯搁到床头柜上,然后单手撑住床沿倾身探看,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眼睫毛那么长,无形中柔和了那张刚硬的男人味的脸。 辰锋所熟识的洪政申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脆弱可怜过,他总是安静而富有力量,沉着坚毅得像一棵树,什么风都刮不倒他,什么人都动摇不了他,偶有惊人之举,却能轻易击中想要的目标,这其中最雷厉风行的一项就包括了勾引他。 辰锋深以为自己不会上这种当,但是当发现对方可能不只是勾引这么简单时,他有点舍不得放弃那种为所欲为的快感福利,波涛汹涌的颠覆性的,同时将承担和背负不伦之名的风险,且要竭尽全力去拯救两人的生活不被可能会有的意外和灾难打乱。 辰锋突然一阵心悸,看向政申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他随手将被子拉到政申的胸膛,然后手掌覆上了那人发烫的额头测试体温。 动作幅度再小,指尖再轻柔,警惕的当事人仍被这场肢体接触惊扰到。 政申勉强地醒转,在梦中一直折磨他神经的那张脸与眼中这人的脸重叠起来,他为自己叹口气,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已经无法为现状辩护,于是只是略微撇开脑袋,避让那只舒服的微凉手心,脸上是一派冷漠和平静。 辰锋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待收回时,已经开口:「去医院吧。」 「不劳费心,我没事。」他疲倦地绷紧了嘴唇。 辰锋不理会他冷冷的拒绝,直接牵起他的左手:「我送你去医院。」 那人的眼神并没有被病态磨蚀掉半分犀利,当他就这么直白地射穿自己时,辰锋有一种战栗般的动容,他也不明白自己这种受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人,怎么每每在与洪政申对峙时,就莫名其妙地身处下风。 所以当政申随手甩脱他时,辰锋没有再更进一步,他心里知道自己固执,对方却有可能比自己更固执。 「我出去下。」 辰锋转身,出屋下楼开车,在药店买了退烧药和寻常的消炎片,虽然辰锋不是大夫,但也懂些药理,以往小伤小病在所难免,都是自己解决的,所以看到政申的情形,不外是昨晚的粗暴惹恼了他,加上午夜的寒气助阵,一举击倒了一贯强健的政申。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政申昨晚因疼痛失望,倍觉晦涩伤怀,待一进卧室就冲了冷水澡,连热水都忘了开,他很少透过虐待肉体而使自己的心灵获得宁静的经历,但经过这一次,效果不是说没有。 辰锋既然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他也没办法一再原谅自己无原则的退让。 政申本想让那冷水在冰冷的午夜浇醒自己,却不料肉身并不受教,直接向他发威抗议,最后罢工。 政申告诉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该放手了,那个人真正以自我为中心,太不适合自己。 原以为只要出手,就一定有胜算,可是这一回栽得那么惨,什么都没了,那人最后的一点怜悯,真的令他哭笑不得。政申再度合上眼,沉重的头颅已经没有思索的力气。 等到辰锋重新进到房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他一进门就看到已经穿戴好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一脸倦容的洪政申。 「我跟你去医院。」 辰锋微微一挑眉,很有些意外,余光瞥见佳乐在朝他猛使眼色,于是立即一言不发地转身开门,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政申走上前,辰锋搀扶了一把,却被他直接甩脱:「我还没到病入膏肓。」 看政申自己走出门去,辰锋心下一沉,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但也没敢靠得太近,因为政申全身上下都发散着抗拒的讯息。 进了停车场,政申径自坐进副驾驶座里拉上安全带,接着便靠着车椅背开始闭目养神,辰锋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于是干脆闷声不响地当好司机。 去到附近的医院,政申才睁开眼,下车后,辰锋帮他办门诊手续,政申自己则坐在医院走廊的金属长条椅上淡漠地等候。 随后就是抽血化验,然后取药,医生说无大碍,就是风寒加过度疲劳,要当事人休假几日。 但辰锋隐隐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在看到政申高大的笼罩着寂寞的背影再一次停顿后,突然有一种用力将他拥进怀里的冲动,但基于公众场合和对方是男人这两点,辰锋硬生生将这种冲动沉下来。 但可恶的是,他还是能识破那个人的伪装。 无论洪政申的外表多么坚实,他的脆弱有时就那么赤条条铺陈在自己眼中,完全不设防地对他使用着冷暴力,想当看不见都不行。或许政申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只有对亲近的人才这么率性而为。 如果是以前,辰锋这种识谎专家会把这当作一种挣扎的情调,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那么乐观了。 辰锋耐不住踱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才问:「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虽然明知道这类隐晦的问题会惹恼对方,但由于过度担心,辰锋当时也没空想那么多。 待政申听懂问话,血色迅速涌上他的面孔,他气呼呼地瞪着辰锋几秒钟,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不劳费心。」 接下来的回程路上,政申干脆坐到后座去了。车厢内的低气压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头,几乎要令车顶爆棚。 回到公寓,两人进屋穿过客厅时,佳乐探出头来,询问政申:「还好吧?」 对方答:「没事。」 未完的问话,被他们筑起的那道无形隔离带给生生挡了回来,她扫了一眼两人的英俊面孔,政申紧绷,辰锋颓然,立即缩回自己卧室关上房门,她可不愿充当两个大男人的炮灰,太不划算。 回到房间,政申脱下外套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张辰锋,我们不再是那种关系了。」 辰锋的情绪无来由地沉到谷底,他盯着他,像是要烧穿对方镇定的表情,可是这时的洪政申表现得无懈可击,连他都识不破。 可能骨子里已经不愿意相信这种不快的假设,事实上,他真的开始模糊了对洪政申的真实想法的判断,这是他开始信任一个人的表现,以往的经验证明,那对他来说,并不是好的预兆。 「你要我走?」 「不,你想留多久随你,什么时候要搬也随你。」政申郑重地说,「但,我们的事到此为止。」 这句话说得分量十足,辰锋一震,随即本能地嗤笑道:「呵。还真是可笑。一开始,他妈不是你勾引我吗?」 「出去。」辰锋的反唇相讥彻底惹恼了政申。 「ok,井水不犯河水是吧?」辰锋表面无所谓,但体内不知哪来升起一股疯狂的躁动,在压抑下来之前,就直接拖了被子枕头走出去。 卧室门砰一声合拢,将枕头往客厅一甩,辰锋坐回到餐椅上,将手指插入了黑发中,目光无意中扫过前一晚两人欢爱过的双人沙发,突然鼻酸。 就在刚刚,洪政申向他摊牌提「分手」时,辰锋第一次认真觉得失望与愤怒,自己好像对洪政申这个人有了不应该有的感觉。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男人了吧。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单单对他有生理反应呢?在他挑逗自己的时候,血液会瞬间滚烫起来。而现在这种失落的好像失恋一样的情境,到底是有多莫名其妙。 辰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周太太,我明天可以准时会见宙风高层,你替我安排席位吧。」 辰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得做点事分分心了。 大清早,当佳乐走到客厅,看到沙发上的被子枕头时,咦了一声。然后看到从自己专属浴室大咧咧走出来的英气男子,她的头立即鼓胀起来。 「洪政申现在这个样子,你们闹分床?他不让你,你还不能忍一忍他?」 「我们没什么。」 「没什吗?你当我是猪啊没什么。」佳乐的铁沙掌重重砸在辰锋的背上,「道歉!我要你去跟洪政申道歉。」 「我做错什么了?」 「我管你做过什么,总之,能让他这么不爽的人,一定不是好东西。」佳乐拎起手袋,「对了。如果最近有个痞子样的男人过来这边找洪佳乐,你记得告诉他,没这个人。」 辰锋啼笑皆非地想: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佳乐出门后,辰锋往政申的房门看了一眼。真这么绝是吧?好,洪政申,我会如你所愿。 因衣服都在卧室来不及取出,辰锋是穿着家居服到广宇大楼,为了避免撞见客户,他是直接从私人电梯上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正装换上。 周太太是约了下午三点,辰锋推了其他应酬准时赴约。 那个是商务宴请,对象是合作伙伴和部分政府官员。 周铃铃四十出头,因保养得宜仍风姿绰约,也是城内比较有声望的商业女性,她的创联公司市值不菲,她嫁了加籍富商,但并没有冠夫姓,大家都称她周太太或是周小姐。 周铃铃看辰锋,立即走上前提示他:「长桌旁的那三位穿黑西装的就是宙风代表,中间的矮个子就是新上任的经理王锦。」 辰锋一眼扫过去,那男人平头、方脸、其貌不扬,但是精明犀利的眼神,还是让人不能不注意他目前在宙风的地位。 辰锋笑嘻嘻问:「宙风的陈硕没来?」 「这种场面请不动他,他人还在欧洲。大概要下个月才见得到。」 「那是要先公关王锦喽?」 「我需要摸清他的喜好。」 「好。」 辰锋兀自在场内走了几圈,跟熟人打了下招呼,接着才施施然地往王锦他们走去。 「hi,我是创联的商务顾问张辰锋。幸会。」 王锦转过身来,一眼看到辰锋便觉眼前一亮,无论男女都会对美人有好感。 「幸会。周太太跟我提起过你。」 待十几分钟寒暄后,辰锋又回到周铃铃身边。 「这么快!」 「王锦是个慢性子。他有的是耐性,喜欢打桥牌。不喜欢议论他的boss,城府比较深。」辰锋陈述了一下,「他身上有两件东西有经过斟酌后才放到一起——gi和川久保铃,皮鞋搭配得也并不算很协调,说明他单身,对熟悉的领域会追求简单实效,且很要面子。」辰锋慢条斯理地总结情报。 「听说他喜欢古董。」 「喜欢瓷器,而且有一定的鉴赏力,那可不是个便宜的爱好,说明他并不缺钱。」辰锋轻笑,「还有,他对高个子美女感兴趣。」 「这都能知道?」 「他一分钟内已经望了对角的那个苗条的长发名媛三次了。」 「那看来我得想法子拉拢他了。」 「方法对,自然有办法。他是左撇子,有空约他打高尔夫,旁边的助手一直在恭维他的球技,他应该只对自己擅长的领域感兴趣。」 「他对你有戒心吗?」 「他对谁都有戒心,他这种人,只要表面接纳你们就足够了,不用当他的知心好友,否则,要吃他亏的。」 「受教。」 「王锦对他那位宙风总裁好像很忌惮,直属上司的威信直接影响他的判断,所以,关键还要看上面对创联的印象。」 「你说陈硕?是,他在宙风几乎独当一面。」周铃铃突然神秘地笑笑,「他跟郑耀扬是传奇人物,两人的亲密关系众人皆知。」 「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字面上的意义,我也是听媒体的朋友说的,他们实际上是情侣。不过我跟他们在招标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们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大众情人,外型那么男人味,完全都想像不到他们会有亲密关系。 「不过,大家对这点讳莫如深,当事人能力不容置疑,别人也就不便妄加揣测私生活,不过搞定陈硕就是搞定郑耀扬和整个宙风,这是没错的。」 辰锋听得有些发怔,许久才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说:「看来,还真有强强联手的神话。」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辰锋想到了自己和洪政申,他们一直避讳的抗拒的相互伤害的,居然是别人已经摊在世人眼皮子底下的真相,原来还真有胆大的。 辰锋其实不会想承认与那人分开十二小时之后,心里还是会惦记。 第四章 安娜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他可以随时去车行取回他的蓝宝坚尼跑车,已经做了保养,辰锋却习惯了那辆动力不足的小本田,在公路上发泄般地驰骋,然后到浅水湾海滩边坐到晚上。 海风袭来,一种疯狂的寂寞淹没了原本已经习惯孤独的他。 本想回广宇套房过夜,但不知怎么的,车轮又在最后一刻转向,开往那熟悉的、却已经快容不下他的公寓。 车子驶入停车场时,辰锋猛然瞥见另一边出口处那辆他绝对不可能错认的富豪车,洪政申! 本来,这样一次擦肩也就算了,但身体似乎比意识更不甘心,双手直接打转方向盘,跟上去。 政申的车开得不疾不徐,但是却与辰锋的心情相反。后者不自觉地皱着眉跟在三个车身之后。 只一天工夫,他身体已经恢复了吗?刚大病一场居然晚上还要出去,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又或是什么人那么吸引他! 跟出一段路,辰锋就知道政申不是为了公事出门,他没有赶往自己的工作地,而像是要去赴谁的约。一想到这里,辰锋心里更是烦躁,那张无坚不摧娱乐大众的面具被摘下,他在洪政申面前常常无法掩饰真实的自己。 食指正方向盘上轻敲着,那是他平息心情的方式,控制好节奏,随时都不要激进。 车子在九龙城的一座老楼旁停住,那是一座殖民地时期的老式建筑,一楼礼堂式的开间被布置成loft结构,门口那块「云顶」的招牌让辰锋抽了口凉气。 这是林妙的个人工作室,她有自己的团队在这里运作,她不是寻常女子,应该是有各式手腕笼络洪政申的心。 辰锋在对街找了个车位,然后隔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一副置身世外的姿态,但却忘了自己早已参与其中。 他摇下车窗看那个人离开驾驶座,拿出手机拨号等待,靠在车门上的人影颀长挺拔,今天难得穿了身长风衣,更衬出他完美的身体比例。晚风划过他刚刚刮过须的精美下巴,那张立体的比往日略憔悴的侧脸,在路灯下竟让辰锋感到头脑胀热。 还是这种心浮气躁的感觉,尚留有部分缓冲的空间,可以让辰锋不至于再度制造不恰当的冲击。 一分钟后,女人从正门口快步走出来,长裙配球鞋,加流苏披肩,十足的艺术家扮相,她拖起他的手臂预备赶快引他进场,但细心的她还是逮捉到了男人脸上那一丝令人心疼的倦意,于是伸出右手,柔软地抚上他的面颊。 就算听不见,也知道她在殷殷询问,而政申则温顺而纵容地笑而不语,也似乎摇了下头说句没事,然后就将她放在脸上的纤纤五指包入自己的手心,然后拉着她进了工作室大门。 辰锋觉得自己被彻底关在洪政申的大门外。 他在原地坐了五分钟,然后最后一眼看了看那灯火通明、偶尔有笑声传出的英式老楼,踩下油门,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张辰锋和洪政申之间就只剩下真正意义上的擦肩而过。 有时政申回来得晚,对方会比他更晚;有时在客厅经过时,两人目光交会时,政申甚至还能礼貌地抬一抬下巴算打过招呼,辰锋则是似笑非笑地说声:「早啊。」 如果不想尴尬,只能更加直接,于是两人真的只像合租一间公寓似的,各做各的。佳乐看不懂他们演的是哪出,也懒得再插手这些傲娇男人的事。 本来是想先说服老爸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所以故意晾着聂风,她烦他只会扯后腿,所以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最近住在大哥家,也没有透露老爸的交换条件就是要引洪政申回家住,聂风找不着她的人,就到处围追堵截。 要是提前让那个流氓知道她是为了他才孤军奋战,那以后不就被那坏人吃得死死的了,所以佳乐乐得看那白痴抓狂的样子。 兄妹成人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个大哥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那样坚不可摧,而且,她一直觉得他不够快乐。 那个叫张辰锋的男人,似乎对洪政申来说非常特别,但是那个不羁的男人可能并不那样想,虽然他可能为了一时的牵绊而留下,但终究,在冷战过后,很有可能从此分道扬镳,到时她的那位大哥又将面临精神和家族的双重压力,重新上路。 真不想看到他一直这么坚持下去,独自承受一切。 一周后的那个晚上,辰锋去赴了陈雅清的私人party,那是个属于年轻人的派对,很热辣的音乐和模特儿身材的美女,调酒师来自英国,会说半调子的中文,dj是个瑞典人,辰锋那晚难得的,喝了很多酒。 他不想在重要客户面前失态,所以及时退到花园吹冷风,然后靠坐在一架花藤秋千上。十几分钟后,陈雅清找到他。 「你怎么出来了?」她突然觉得他变得真实,「是不是不开心?」 「我应该表现得很开心的吗?」 「你们男人有事是不是都不肯轻易跟别人讲?」 「讲出来也没有意思哪。」 他总是眼中带笑地看向她,让她着迷。雅清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她压下满腔的热情,故作平静地说:「以后,我可以单独约你吗?」 辰锋虽然醉酒,但脑子并没有混沌,于是佯装天然:「我一直都准时赴你约的呀。」 她不想再压抑:「我说的是,私人的约会,不计时计价的那种。」 辰锋的表情仍带着股可恶的调侃:「雅清,你何必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 雅清的心凉下来,她也觉得自己又意气用事了,于是深呼吸道:「你会想一个人想到失眠吗?」 「那可不是好事情。」 雅清怯怯试探.「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 「谁?」 「你女朋友。」 女人迂回纠缠的功力一贯厉害,酒精挥发的过程中,辰锋开始躁热,他站起身来:「我,惹恼了他,是不是该先道歉?」 雅清在心里啊地一声,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真的在为另一个人烦恼,能被这个男人爱着,那个人有多幸运。 辰锋喝多了,叫了辆计程车走的,中途头脑持续地亢奋,车子开到湾仔,他让司机停车,他下车后独自进了酒吧街。 他找了家之前去过的酒吧,要了几瓶啤酒,选择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吧池中央一个歌手一首又一首地唱着英文歌曲。 夜幕更深,酒吧里人更多了,后到的客人有些没有座位,就要了一杯酒水,倚立在走道边闲散地猎艳。 这次的女声时而激越,时而又婉转,反复刺激着神经,辰锋渐渐发现自己非常不适应这类腔调所激发起的毛躁,那个同他一起去酒吧又领他回自己家还出让了大床的男人,在他脑内挥之不去。 他猛地起身,推开拥挤的人潮,走到酒吧门口。 外面居然下起了雨,还不算小,雨点啪啪打在屋檐的灯管下,水柱挂下来,挡住了辰锋的去路。 他沿着墙走到后巷,突然一阵恶心,于是扶着垃圾桶呕吐起来,但最后发现什么也吐不出来。 辰锋滑坐到地上,摸出手机拨那个号码。半分钟没人接。辰锋将后脑靠到墙壁上,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拿起手机拨号。 终于,那头接起来。 「喂。」 那深沉而磁性的声线穿透辰锋耳膜,居然令辰锋有一刹那的失神。 「你,可不可以来接我一下。」 「你喝酒了?」 「呵,你也猜到我清醒的时候不会给你打电话吗?唉,那可太没面子了。」 「我有事出不来,我帮你叫计程车。」 「你是在云顶吗?你有空陪她,没空接我?」 对方沉默片刻,才静静道了句:「你找别人吧。」然后挂断了辰锋的电话。 辰锋酒精上脑,完全不顾一切,他又打他的行动电话,但对方没有理会,怕他提前关机,辰锋直接发了条简讯过去,内容是:我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你救不救我? 按下发送键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机萤幕,嘴边带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半分钟后,他笃定地接起洪政申的来电,轻佻地反问:「原来你还关心我?」 那人好像已经走到室外:「你跟人打架?」 「是呀,心情不好。」 「你玩够了没?」 「你来不来接我?」辰锋放软语气装可怜,「下着大雨,我又没开车出来,还一身酒气和血腥味,哪辆计程车敢载我?」 这时,辰锋听到对方似乎叹了口气。 辰锋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是那人踩碎水洼的声响沉静而动听,令他本能地就睁开了眼。 政申撑着一把男式长柄伞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高大英挺的身影晃得昏沉的眼无法直视。 「你装落魄,就是骗我过来?」 辰锋耍着无赖:「没有啊,我是真的受伤了。」 政申居高临下,表情略显得僵硬:「哪里?」 「你很想看我受伤吗?」 辰锋拾起身边的一个啤酒瓶,左手执起瓶颈,啪一声在水泥地上砸了下去,玻璃片应声飞溅,锋利的破口在晦暗的后巷泛着冰冷的光。 下划时,手臂的皮肤稍稍破皮,并不觉得疼,下一秒钟,身体就被一股外力撞开,手中的碎瓶被夺,辰锋却吃吃地笑了。 「你发什么酒疯!你就是个疯子!」 而辰锋却在想,看那个男人骂骂咧咧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是快意呀。伞已经落在他身后两三公尺的位置,他半跪着,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大病初愈的他,会不会又因为自己无休止的挑衅而心力交瘁呢? 「喂,洪政申。」辰锋伸起右手,将掌心贴到他已被凉雨浸透而失去温度的脸,「我发现,我开始没有办法躲开你了呢。」 政申在酒吧后巷推开了他,然后就那样淋着雨走回到车里。 辰锋拾起他遗落的伞,慢条斯理地跟上,眼眸的颜色越来越暗沉,他知道自己又动欲了。 辰锋拉开车门坐进去,政申也不说话,直接发动引擎上路。车厢变得狭隘,过低的气压透着股难言的湿热。 直到车轮滑入公寓楼下空旷的停车场,车子刚停,辰锋就替司机拔下钥匙熄火,然后整个人跃过两人间的排档,直接跨坐到洪政申大腿上。 辰锋的双臂撑着车椅靠背,将唇贴到政申耳边,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硬了?」 政申一声也不吭,背脊都僵直了,他压抑着喘息,不知是懊恼对方行径卑鄙还是恨自己又一次被拐了。 辰锋见他不反抗,借着酒劲更肆无忌惮起来,多日积压的欲火当下就如同井喷,被政申冷面冷心的性感搅乱,一时觉得胸口轰鸣神魂颠倒,对着那唇就吻了下去。 口腔内温热的翻搅,一探进深处就吸住了舌尖,稍受抵触又撤下来,再蓦地窜入,覆灭般的攻陷和侵占。 政申在最后一刻煞住了车,他撇开头,恨恨道:「你要再敢胡来,明天就给我搬走。」 「终于下逐客令啦?我还当你有多能忍,是不喜欢被我压着吗?」辰锋舔着他的耳根子,「那今天,换你上我好了。」 「张辰锋,你够了。是不是要逼我说出难听的话?」 那些吻已经错落分布在颈侧与耳垂之间,兀自执着:「有多难听,嗯?你不知道,你爆粗口会更性感吗?」 「你真是个混蛋。」 另一名当事人完全对某人的凶猛提示完全置若罔闻,像一只饥渴的兽,一边脱自己半湿的衣服,一边扯开对方的外套和衬衫纽扣。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评价我。政申……洪政申,我真想跟你试试看,也许我们……真的合得来呢?」就在时而密合时而分开的唇间,饥渴地吸取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洪政申——你敢不敢?」 滚烫赤裸的肉体拉扯厮磨,都快擦出火来了,车内的闷热与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纷乱交织成一张迷离的网,汗水沁出毛孔,皮肤与布料变得黏湿。 …… 那天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政申都有点记不清了,只是那一晚他仍把张辰锋丢在客厅沙发上,自己进了卧室。 有点无情?他不觉得,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张辰锋那个并不怎么好的「敢不敢」的建议。 而辰锋也真是累极倦极,倒在沙发上就抱起被子睡过去。 凌晨三点的时候,政申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开了一盏落地灯,把灯光调节到最柔最暗的那种,然后坐到辰锋旁边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盯着那张俊逸的脸。 他的面部轮廓、舒展的修长四肢,漂亮匀称的胸膛和手臂肌理,还有浅麦肤色,都昭示着一种原始的吸引力。 如果自己可以对他这一型多几分抵抗力,大概也不必陷入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清晨时,政申装作平静地穿戴好出门,走到客厅时,正好看见辰锋捂住头坐在沙发上发呆,政申径直经过往大门走去。 辰锋听到动静一回头看过去,发现政申经过他身后时,根本没有打算看他一眼的意思,于是就轻嚷了句:「喂,我今晚可以回卧室睡吗?」 政申正在换鞋,口气凉凉的:「不可以。」 「还有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得寸进尺。」 「哈!」 辰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男主人关门走了,从头到尾没有多甩他一眼。 早上起来才发现腰酸背痛,后面也还有些许不适,他都没勇气追究原因,但他知道这一次,张辰锋栽了。 当辰锋赶到广宇办公室里坐定,安娜将一份计画书递给他的时候惊讶道:「咦,昨晚宿醉了吧?」 「这都能看出来?」他笑了,佩服她的火眼金睛。 「不过一脸诡秘的喜色,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辰锋很会掩饰自己的神情,一向是习惯让别人猜,保持神秘感是他的职业属性,但是今天,他没打算隐瞒什么,所以特别放松。 安娜看他心情不错,就继续打探内幕:「最近阴晴不定的,太不像你了,你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是又怎样,公司不给谈恋爱吗?」 「哇,我随口问问的噢,我什么都没听见……」安娜逃走,前几次是开玩笑,现在见辰锋的神色不似玩笑,她就觉得此事的可信度越来越高,她可不想担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广宇职员的恋情通常都不能拿到台面上讲。 辰锋起身拉开窗帘俯瞰城内风景,腰下一阵麻痹,脸上的神情也不禁一顿。果然,一八几的两个大男人,实在不适合玩车震的游戏。 中午替广宇出席了一个商务会议,充当了一下临时翻译,一出大楼会议室,就拨了那人的电话。 这一次,他倒是及时接起来,但说的是:「你半小时再打来,我在开会。」 辰锋听到这句话时正好跨进电梯,所以很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他对旁边的小姐说了声sorry,脸上却笑意不减。 只是帅哥总是有特权的,没有人不喜欢看帅哥的盈盈笑脸。 看身边两位女士仍在瞟他,于是他一下子来了兴致,作出一副温柔幸福状说:「她刚答应我的求婚。」 原来如此,大家都反应过来:「呀,恭喜你!」 辰锋走出电梯时还能听到身后的祝福声,要是洪政申也有这么单纯,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什么人不惹,惹上熟男。 半小时后,自己也真的乖乖听命重拨电话过去,而且还怕再遭嫌弃。 「我还在开会。」说着似乎跟别人说了句英文,就站起来换了个地方讲电话,「你说吧,什么事。」 也幸亏辰锋已经习惯对方的腔调,不然真要喷一口血,这哪里是昨晚还有过纠缠的情人,分明是要他张辰锋扮死缠烂打又不讨好的角色嘛。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问题无聊到不值得对方中断会议出来接电话,但接已经接了,总不能不讲:「跟我吃晚饭好不好?」 「我今天晚上还要见客人。」 「上次吃过饭的那家餐厅,我八点后在那儿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对于故技重施的对象,政申只能无语地僵立。 辰锋也知道这招很烂,但对付洪政申真是屡试不爽。 「你要是不来,我就坐到打烊喽。」 「随便你。」政申暗自叹气,又先行挂断电话,回到会议室去。 他们的沟通模式还真是单一呀,辰锋这个谈判专家还真的半点实力都没办法在洪政申面前施展。 这就是棋逢对手了,洪政申一直不吃他这套,但是还是偶尔配合,也算是对他百般容忍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政申才从会议室走出来,然后突然就停下脚步问身后的秘书:「呃……」政申似乎矛盾了一下才问,「今天傍晚跟强尼他们是订了八点见面?」 「八点半。」 「可以提前一小时吗?」 「一小时?应该可以,那我去通知他们一下。」 「好的,麻烦了。」 洪政申,你到底在干嘛,一味迁就有什么味道,好好的就又被那小子带进了沟里。 第五章 当辰锋那晚在餐厅坐定,却接到那个不务正业的魏子俊来电。 「别来无恙?」 「趁我现在心情好,你快点把要说的话说完。」 「早知道你这么无情,我就不该老是自讨没趣,可谁叫我这么爱慕你呢。」 「这种话不要乱讲,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的眼光。」 子俊怪叫:「擦!老大你话中有话哎。」 「不关你的事。」辰锋笑骂,因为联想到某人那张英气硬冷的扑克脸,自己的表情就无来由地松弛下来,「这么快就摆平史密夫了?」 「我只负责网路追踪,追着别人和替人擦屁股这些可不是我的事。」子俊一副春风得意的口吻,「我最近泡了个很正的泰国妞,我接了她一个案子,有机会到东南亚来转一圈,所以准备顺道到香港来看看你喽。」 「搞什么啊,我有什么好看的,你管好自己的妞儿吧,别让她摆你一道。」 「我们的友情没那么淡薄吧,见一面都不行?」 辰锋笑了:「你想我怎么出血?」 「陪我几天喽,带我吃点美食、看多点美女。」 「你的优点就是够俗。」 子俊拿腔作势:「哎哟,干嘛这么夸奖人家!」 「好了好了,人来再通知我。我在等人,不跟你啰嗦了。」 「哇,谁那么大牌,要你等啊?」子俊贼贼地一笑,「你——现在是不是在跟谁约会啊?能让你早早守着的,一定是很难追的女王吧?」 「我在追男人,你信不信?」辰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自然就讲出来了,之前他一直避讳承认的一个事实。 可对方的反应跟广宇的人差不多,并不会当真:「骗人也要找个有说服力的好不好,你追男人!你要是敢追我,我都会上钩。」 「脑子没问题的,都不会看上你吧?」 「损友!」 接着,真的是一段艰苦的等待。 时间过到九点一刻时,辰锋似有预感似地抬头往餐厅入口的方向看去——要等的人正在那时推门进来。 那人敞着外套,没有系领带,似刚从杀价的战场上退下。他微微皱眉在场内扫了一眼,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惯常的淡淡不耐,那种沉郁的雄性荷尔蒙气味肆意地散布,雍容中夹杂着倦怠,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极具诱惑力,辰锋的心为此轻轻地酥麻了两秒钟。 有侍应生迎了上去,为政申指路,他轻描淡写地给了辰锋一眼,然后就像是路过跟人拼桌似地很随性地坐到他对面。 「先生,可以上菜了吗?」 「可以。」政申兀自说,「他点了吗?」 「点了。」 「跟他一样。」然后干脆地递还了菜单,这才正眼地看向辰锋,「吃完就回去,我还要回去赶份计画书。」 辰锋却不会再被他阴恻恻的神情唬到,抱着自虐而享受的神态道:「你果然还是让我等了,真的好久噢,那个端盘子的小妹都已经看了我n次了,我猜她一定在想,到底是哪个美人让我甘心冒着被放鸽子的风险,还继续这样没头没脑地老天荒的等下去。」 「你不是说要坐到打烊的吗?还是你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我愧疚?抱歉,我现在不会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跟你作对只有一个下场,就是一切的结局都会变成我自作自受。」 昨日激情的一夜,横亘在政申的脑海挥之不去,也令他很难再坦然面对仍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张辰锋,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故意,张辰锋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透明和淡定,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是如何可以做得那样自然的?连同被他挫伤过的种种也会被眼前这张轻柔而暧昧的笑脸轻轻地掩埋掉,像是没有过败绩的交手,也没有过乌龙的纠缠,就这么自然地保持糊涂下去吗…… 主事一上桌,政申就埋头吃起来,挨到这么晚才吃东西,确实是有些饿了。因为要开车,所以政申没有要红酒。政申一副不打算再多开口只埋头进食的样子,令辰锋也开始陪他专心致志地吃起饭来,目光时不时略有些戏谑地投向政申刻意不看向他的眼。 吃了大半,辰锋突然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地抹了下嘴道:「洪政申,让我做你的男人吧?」 「噗——」可怜他刚刚含进半口还来不及吞咽的柠檬水,差点就直接喷到右手边的地板上,幸亏捂得快。 清水倒灌,使得政申难受地轻咳了两声,不过还是引起了服务生的注意,他们走过来询问,被政申尴尬地挥退。 不过刚才那句问话,对他造成的杀伤力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对方大概也没有料到他反应那么大,于是噤声,老实地待着不再出声,静静等他完全缓过气来。 「你,咳……」政申也感到张辰锋果然是他的煞星,「你是不是脑子被雨淋坏了?」 「那我换种说法好了,政申——」他身体向桌子倾了倾,盯着他像鹰盯着猎物似的警觉,「我们可以交往一下试试看对吧?」 政申愣住,这一句真的清晰无误,想装没听见都不行了:「你……别人来疯,我可没这个打算。」 「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谢谢。」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居然还能继续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脸。 政申觉得此刻的脸色一定阵红阵白的,他不想正面回应,但又无法忽视对方语气里难得的诚意和眼神中闪烁的急迫。 「张辰锋,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非要你不可?」 辰锋一愣,噗地叹笑,那个表情带着些自嘲和失意,也带着清新的释然:「我不了解你,是的。我只知道洪政申是个习惯了坚强的男人,他觉得不要正视自己的需求就是一种自律,可是每当他紧张的时候,拇指就会下意识扣住食指关节轻轻用力。 「烦恼时会喝比平日多一倍的咖啡,然后用大量工作淹没自己。他争取事业时或许是个强者,手段利落而直接,但是对待感情,因为怕太过执着,所以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和收敛。 「他偶尔会发现自己无法摆脱对同性的欲望,这一点便足以困扰和折磨着他。他有心事的时候会反复失眠,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和应酬,甚至家俱摆设。他坐进驾驶座,总是第一时间扯掉领带,就像要扯断那些束缚。 「他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才会保证自己能将别人看得更清楚。就算很不耐烦,也会忍住不去看表,就算很想表达,也会忍住沉默着不开口。他喜欢不引人注目的付出,但是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感觉到他的示意。他常常采取极端的方式解决感情和家庭纠纷,即使心里并不是那么坚定。」 辰锋眸内的狡黠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安抚取代,「他会认真听完别人对他的评价,但绝对不去评价别人。他爱上一个人,也未必会让对方知道。」 政申的目光缓缓锁定眼前的男人,双方就这样对视了五秒钟,直到政申不咸不淡道:「说够了?说够可以走了。」接着就丢开餐巾,直接起身往外走去,但五六步之后又突然回头提醒一句,「对了,别忘了买单。」 十分钟后,辰锋坐上了政申的车。 「你不是有开车来吗?」意思是,你还不滚回自己车里去。 「我们同个方向,开两辆车很不环保哎。」辰锋观察政申的表情后,一路上自顾自地讲起面试新人的趣闻,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兴趣听。 「今天下午有挑出几名比较出色的,后天让他们最后来趟公司。其中一个abc身材火爆,不识中文,但会四国语言,所以我也让她留下了。」 「身材才是重点吧?」 辰锋突然满眼是笑,「你是在吃醋吗?」 于是之后的时间,政申死都没有再搭他的腔。 回到公寓已经将近十一点,看头也不回直接走进自己卧室的政申,辰锋的嘴角就不由地翘起来。 洪政申,不好意思,我想跟你再纠缠久一些,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或是让你有理由随便就打发了我。 当辰锋觉得一件事必须去做的时候,就会暂时决定抛开部分理智,就像稍晚他兴奋到凌晨一点打开政申的卧室门。 辰锋打开床头灯,调到最暗,然后站到床边欣赏着政申的睡颜。 他平时的刚硬已被儒雅的面部线条中和了大半,枕上的黑发显得顽皮而柔和。 光线再微弱也可能惊动了他,政申睫毛微微一颤,随即换了个姿势,自侧睡转到仰躺,薄被下落至小腹,胸膛和手臂的曲线无比美好,几乎立即可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 这样的男人,只要愿意,是不会缺少人爱的吧。辰锋突然觉得一阵冲动,于是跪上床沿后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一并裹了进去。 接着在布料的掩盖下,自下而上嬉戏挑弄,当辰锋亲吻至大腿内侧时,政申倏地睁开了眼,如果他的意识在前一分钟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话,这一刻算是真正地清醒了,但肢体却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只一味瘫软着任由那人摆布。 想开口阻止,但是喉咙却迟迟没有发出声响,最后,气息渐渐粗重得不能自已。 凌乱浮躁而又强烈的冲动,引领政申进入自己从未感觉过的疯狂境界,整个身体都为之热了起来。他想像着被子下那男人的动作,煽惑的接触、无法克制的欲望顷刻间便让他沉迷地沦陷,下一秒,是唇与性器那情色的触礁—— 「啊!」那直捣黄龙的一击,令政申激动地仰首低呼出声,周遭都被炸裂得犹如浮起一股凝重的焦味,那感觉比单单意淫时要刺激一万倍,那柔韧有力的舌缠卷折磨着他,令他欢娱令他痛苦。 他拒绝不了这种狂放似的偷欢,除开他自渎时,脑子里全都是张辰锋,或许唯有身下的颤栗,能够带给他云霄飞车般的心悸,窒息似的快感,整个灵魂都跟着出窍,被狠狠提起,再重重砸落。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过去拥有这个男人,哪怕是极短暂的时间,一直没有放得开的理由,是因为怕真到该分手时自己却走不出来。 政申到今时今日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惧怕张辰锋,就是源于这种令他恐惧的吸引力——原始、激烈,随时烧滚血液。这是政申在任何同性或是异庄身上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因为知觉过分强大,所以不能不畏缩。 总觉得一旦为这个男人敞开自己,就可能再回不到从前。 在一次强势的攻击之后,政申差一点就出来了,他再也忍无可忍,直接撑坐起来一把扯开被子,伸出右手揽住辰锋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趁对方尚错愕之间,猛地吻住了他,决堤的欲求仿佛冲破藩篱,直奔主题。 这个吻饥渴、仓促又施展着温柔,舌尖吮吸时像布下一道结界,辰锋情不自禁地回应,气息交融,混合着侵略和反噬的男性味道,相拥的双臂沉淀了蠢动的不安,情欲来袭时,谁都不再管得住自己心跳的频率。 这个吻可能是这辈子最激烈动情的一次,就如同当时无法复制的心情。 清晨醒来,辰锋大半个人都趴着压在政申胸口,政申睁开眼时只感觉右侧身体几近麻木,但他也不动,就这样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直至那人懒懒地睁开眼,他的发丝蹭得他胸口酥痒。 「早。」他撤开身子支起肘,左手掌撑着自己半边脑袋,笑得很是慵懒暧昧,「我昨天……其实还有一点忘了说!」 辰锋将唇完全贴合到政申耳上,用气声说:「洪政申喜欢做爱,无论他看起来多么禁欲气质,却能在投入时让对方感觉在天、堂。」 如愿看到政申瞬间赧然回避的表情,辰锋突然觉得下腹一热,晨起的生理反应令他暂时抛开自持,直接翻身大举压上。 「喂你……」 辰锋俯身给了他一个深吻后,嘴角逸出一抹邪佞的笑意:「你后面开始有感觉了吗?」 政申仿佛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全副精神都停驻在眼下那场猝不及防的袭击上,因情欲被再度撩起而吁吁低喘,细密的汗珠不断地渗出皮肤,样子是他平时不轻易显露的脆弱性感。 …… 「哈啊——」 「呃!嗯……」 股间、大腿、腹肌都是两人的体液,身前和颈下布满色情的吻痕,床单凌乱不堪。 辰锋倒在政申胸前,一贯清亮的嗓音却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沙哑:「我们一起……试试吧。」 「不会有结果的……」 「我们可以——试一试的。」 辰锋说完这句,就这样抱着他几分钟没有再说话。他们知道,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承诺可供约束,也没有任何前景可供参考,所以做不到彻底断绝,就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第二天下午因为要参与面试新人,所以辰锋赶到公司时已是下午,他在走廊边走边想着上午洪政申首次主动给他递了杯自制咖啡,然后问了他一句:今晚有一场慈善音乐会,你要不要去? 辰锋联想到这个细节,就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安娜在广宇走廊截住笑得一脸诡异的辰锋:「阿锋,杰克吴给你留了言。」 「好,我一会儿回他。」 「你最近频繁联系房产经纪,怎么,一直以为你不打算在香港置产,现在是有定居的念头了?」 辰锋歪了歪脑袋:「还没想好,当一项投资也不错啊。」 「现在就算是老楼都一天一个价,早下手也是好的,你现在有实力在中环区置产,不要犹豫。」 「多谢建议。」他一把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新人都到了吧?让麦克他们先开始,我一会儿过去。」 「是,人已经带进会议室,最后一轮面试是下午两点开始。」 「ok!」 今日的辰锋神清气爽、步履矫捷、笑容爽朗,那潇湿的神采连安娜都看得有些失神,不由得不信真的有一位世外高人改造了张辰锋,让他渐渐有点凡人的样子了。也不知琴姐知不知道内幕,会不会担心这位手下大将也突然顺应潮流来个急流勇退,再附赠全套置产闪婚的戏码。 一向干练的安娜,也不禁好奇那位能驯服辰锋这风流浪荡子的是何方绝色佳人了。 今天来面试的,只余两男三女,他们是数轮严苛的淘汰制度下的幸存者,从数百位应征者中脱颖而出。 辰锋面对面给了他们一些心理测试题,素质过关的话就准备录用。会议到一半时,突然手机震动,一看来电辰锋有些惊喜,直接当着别人的面接起来。 语气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愉悦轻浮:「一定不是想我了,有什么正事要说?」 「找你帮忙。」 「你开口,自然有求必应喽。」 「不是什么大事,在广宇帮我叫两名德语商务翻译,我明天一早要用,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专业人士。」 辰锋微微眯起眼,没办法掩饰自己的不满:「你,又要出公差?」 「这不是重点。帮我找好人的话,打电话通知我。」 「我这儿的话,凯莉手下有几个很不错的人选,我怕我随便决定你不合意,你一会儿有空吗?要不要——」他试探性的,略有些期待地提议,「亲自过来看看?」 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他会应承的,谁知他居然真的答了声:「也好。」 辰锋挑了挑眉,有些喜出望外,不过他没有在满屋子人面前泄露这种似吞了糖一般的清甜余味,不过好像,洪政申真的开始对他有些赏脸了。 就在有些分神的一小时后,安娜内线进到放映室,说有人过来找。 辰锋也不顾全场人正在观摩社交技巧影片,直接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下了两层到前台接待大厅,看到政申悠哉地坐在沙发上,难得看他穿一身米白休闲西服,衬得整个人都散发着精英气息。 只是略一抬眼,已经令辰锋觉得莫名一阵激动。他来广宇是为着见自己吗?这样想会不会太臭屁了。 刚有前台小妹端了一杯茶过去,辰锋半路截下,亲自送到政申面前,安娜在后方看得呆掉,除了少数几位大客户阿锋会直接请进办公室,其他陌生来访者,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殷勤过! 「是你说要红茶的?」辰锋将杯子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政申点了下头:「营养师建议我最近少喝点咖啡,精神太亢奋会影响状态。」 本来辰锋想说:「是因为我吗?」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太造次,平白惹了这位难伺候的面瘫情人。 「你在这儿或是隔壁会客室等我下,我去放映室打声招呼,安娜会叫凯莉她们下来。」 「好。」政申没有起身,淡定地执起杯耳喝起茶来。 辰锋看着他突然笑出来,然后一抬头看到正盯着他看的安娜,于是朝她走过去。 「喂,不要让那个人走了。我马上就下来。」 「你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可不许得罪他。让凯莉叫最好的人手下来。ok?」 安娜哪里看过辰锋一脸得意娇嗔的表情,差点嘴巴o字型。 辰锋走后,前台的几位秘书都有意无意地往那个神秘男士的方向瞟一眼,安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衣着体面气质超群,此等英俊熟男怕是可以成全所有心愿,难怪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辰锋也对他另眼相看。 十五分钟后,辰锋就重新出现,一级公关凯莉也带着自己的手下杀到,众人转到私人会客室,政申将随手带上来的行程安排递给一男一女两位翻译,简单答问之后,就直接签约了,敲定出行档期,凯莉带着人满意地撤走。 两人并肩走出会客室,辰锋似发现新大陆般感慨:「你居然会说德语。」 洪政申总是能带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新奇感。 「一点点而已。」他还是一贯的低调谦逊。 「听你的交代,似乎是不用随行。那些欧洲文艺界人士很不好应付,不去才好。」 「社里有事,我只是在香港代为接待一下。」 「那就好。」 「你很不愿意我出差?」政申问出时,已经觉得有点亲昵了,于是立即暗自红了下脸、闭上嘴。 幸亏辰锋脸皮够厚,直接接话道:「嫌我管太宽了?不好意思,你会慢慢习惯的。」 政申装作没听见,直接往电梯方向走去,辰锋跟上。 「你干嘛跟我出来?」 「我收工了呀,想跟你走。」 「广宇员工纪律太不严明了,迟到早退都可以,看来我是要跟冰琴反应一下了。」政申毫不留情地说,「我还要去展览中心办事。」 「那我送你啊,我给你开车。」 「你要等很久的。」 「不怕。等你还会嫌久吗?」 「你能不能闭嘴。」 这时大批人马从电梯门出来,正是刚才广宇的面试官和几位刚被录取的新人。 「嗨,恭喜你们。」辰锋与他们礼貌性握手招呼了一下,「下次就是同事了。」 其中一位样貌特别出众的美女特地走到辰锋面前,轻柔地笑道:「谢谢张先生提携,我会努力的。」然后离开时,送上意味深长的一瞥。 辰锋和政申走进电梯,政申突然用零下几度的口吻爆出一句:「脸蛋和身材可是比你描述的还要好哪。」 两秒钟后,辰锋才缓过神来,政申说的是刚刚那个漂亮女子,他想要装无辜,但是没有成功,直接就笑了出来,最后越笑越收不住势。 电梯门正好打开,门口不明状况的同行看到辰锋这么欢快的样子都有点错愕。 政申忍无可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拖了出去,快步引他走向地下停车场,脸色不善地低声恫吓:「你够了没?」 刚走到自己的车位上,政申直接走到副驾驶座那头,然后直接抛钥匙给他:「不是说你开吗。」 辰锋这时平静地看着他,好脾气的样子,然后笑盈盈地乖乖上车。一坐进驾驶座,辰锋突然一把揽住他的头贴向自己,额头相抵时,激起惊悸的心眺。 「洪政申,我们在一起吧。」 政申眼睛没有直视对方,只是有些郁闷地反问:「你是要这样纠缠多久才甘心?」 「不甘心,不试一下,怎么会甘心?」 「你要什么感觉?」政申猛地捧住辰锋的脸,将嘴覆上他的,渐渐的,再也分不清是谁的气息,当双唇深抵舌尖吸吮,引爆层层硝烟,掀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是——这种吗?」 这一刻,感觉变得真实。 辰锋突然疯狂,政申的唇是最令他难以抗拒的部分,柔软而执意,带着不知名的情愫,那探索中的缠绵,一个吻就似重温热望,恍惚而狂放的妖艳。 他抱住他,脑中的画面与欲火焚身的现状重叠,将强有力的掌心轻抚他的腰身,指端一滑突然探进他的腿间—— 政申激喘一声,惊醒了陶醉的两人,辰锋被他一把推开,然后直接调开眼光,看向前方,狼狈地轻咳一声催促道:「开车。」 辰锋失落地叹笑,满眼都是情欲,却也规矩地系上安全带上了路。开到红绿信号灯时,车子一停下来,辰锋随口问道:「你之前有来过广宇吧?都没有看过你。」 「你不是知道我和冰琴有过一段吗。她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了,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疙瘩吧。」 「你有时候就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都已经过去了。」辰锋内心还是有些认同政申的说法的,数年来蒋冰琴从未漏过口风,能将此等劲爆内幕掩藏得那么深,可见她还是很在意旧事的。 车内就这样自动静默,双方都犹自陷入沉思中,连信号灯变绿都没有及时发现,直到后面的司机按车喇叭抗议,辰锋才动起来。 「老实说,我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再让你惊讶一把了。倒是你,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不明朗的威胁。」 辰锋一听此言,也不敢怠慢了,神情不由地放柔,语气也充满了安抚意味:「我是那么一个叫你不安的人吗?」 「你现在对我了如指掌,我却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我会让你知道的。」辰锋的眼直直看向前路,但政申却接收到了他的诚意。 「你凡事都那么有行动力——」政申疲倦而伤感地一笑,「只恐怕你会有一日后悔现在的决定。况且有的事,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脑子转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谁能看得到未来?此时此刻,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我也只是想说:如果你哪天后悔,可以离开。」 辰锋不但没有不快,反而笑着扣发道:「不用游说我了,你知道的,热恋中的人是听不进规劝的。」 「当年的冰琴,几乎已经下定决心嫁给一个男人,今时今日,怕是有庆幸曾逃过一劫。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冰琴从来没有接受不了你,是你最终没有接受她,你选择了自己。我认识的蒋冰琴,一直认为你就是世上最干净的男人,所以有事情要托付时,首先会想到你。」 「包括把你丢给我吗?」政申苦笑,「再聪明的女人,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不会告你诱拐的,我这种状况顶多是得了stockholm syndrome(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第六章 车子驶到展览中心门口时,政申交代:「音乐会是八点场,我要在这儿待两个钟头,你开车随便去哪儿,出来再给你电话。」 辰锋放低声音暧昧地问:「我现在算是你的……男朋友喽?」 政申故意板起脸,一言不发地下车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还真是开不起玩笑,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无趣冷硬的男人,可为什么就会觉得这样的他会让自己放不开了呢。 爱上男人的感觉还真是激烈到诡异啊,好像全身心都要被燃尽掏空似的,让他渐渐脱离了正常的思虑。 让辰锋真正动情的诱因是因为知道对方也不会比他感觉得轻松,那种被蛛网束缚却越挣扎越紧,渐渐失去抵抗的知觉,竟是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刺激数倍。 那晚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但还是结伴来到音乐会现场。 此次是耀日参与的一场赈灾活动,小交响乐团与各路艺人都纷纷登台,场面很有些煽情。 作为赞助方老大之一,政申却只低调地要了靠后的嘉宾预留位,待到童声演唱时,他将手臂搁在座位扶手上凝神倾听,辰锋正好在这时扭头朝他看去,却意外发现专注时的洪政申有多诱惑人。 借着会场昏暗的灯光和温暖的气氛,他的手掌轻轻地覆上那人的手背。 其实这个举动很隐蔽,但政申还是本能的轻颤了一下,按捺略有些责备的心轻轻抬了下眼皮,目光却仍直视着前方舞台,最终,没有将那只手抽出,于是,就任他这么安静地握着。 直到中场休息时,政申接到一通电话,他看了下来电,起身到场外去接。 辰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胸口突然堵得慌。如果自己不懂得读取表情,可能也不必在意对方的各种举动。 该死的是,他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辰锋在原地坐了一分钟,终于还是站起来跟了出去,正好与迎面过来的政申撞个正着。 他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替我听到散场吧,车子你开,我坐计程车去。」 「很急吗?」辰锋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平稳如初。 「嗯。」 政申也没有解释说明的意思,直接转身走了,辰锋站在原地许久,缓缓低头看向地下精致的花岗岩纹路。 辰锋猜到了政申要见的人,但没有猜到他们的面见内容。 这是林妙启程去澳洲的前一个夜晚,她需要同政申摊牌。 他们坐到离云顶工作室最近的那间咖啡厅,喝着熟悉但意外苦涩的蓝山。 林妙用勺子搅着咖啡,优雅如初:「谢谢你陪我度过难关,将剧组带入正轨,我明天就要去澳洲看新场地。」 「有帮到你就好。」 「政申,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 他轻轻叹息:「你知道了?」 林妙咬了咬下唇,略略低头,额上的刘海遮住她清秀的面容:「好吧。与其叫你为难,不如我来讲——」 「我们分手吧。」政申打断她,眼神深邃地看住她,「我不想骗你。」 「是爱上什么人了吧?你看着我时,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怜惜。」林妙的神态顷刻颓然,但还不至于失态,「我努力过,政申,真可惜不是我。」 政申不知道还要用同样的理由伤害多少深爱他的女人,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终结这种无耻的游戏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对方……是个男人,这就是原因。」 镇定如林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呐呐地讲不出来,隔了很久才开口:「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朋友,我从未区别对待,只是对象是你,我真的接受不来。」 「我不是存心的,阿妙。」 「谢谢你这么说。但我不接受补偿。」林妙苦笑,眼眶有些红了,看似有些不经意地突然说,「是对街那个人吗?那天在海运门口。」 政申愣了一下,他是绝对没有想到那短短的一面之缘,能令林妙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你——记得他?」 「那样的男人,大街上并不是很常见的。」林妙自嘲,「如果对手是他,输了,倒也不算太伤自尊。」 「别这样说,阿妙。对不起。」 林妙喝了口咖啡静静道:「他,爱你吗?」 政申对这样的提问还真的没有心理准备,他有些不自在,但是又不能蒙混过关。 「我不知道……」 「政申,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些,我谢谢你。但有一个问题,我一定要问——」她认真地与他平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 政申点了下头:「有。」 「可那是在遇到他之前吧。不过,够了。虽然不想说再见还是朋友那些话,其实不是你劈腿,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追着你赖定你,你一味让着我,给我机会,可我还是不争气,没办法攻陷你。」 「阿妙,你的话会令我无地自容的。」 「不要同情我,我在你心中不是没有一点地位的。」 「回香港时通知我,我为你的下一场庆功宴订了香槟。」 「却之不恭。」林妙牵起他放在桌上的右手,将他的大手贴到自己颊边,陶醉地闭上眼,「本来我以为这个体温是属于我的。来,政申,再吻我一次,当作告别的礼物。」 政申也没有扭捏,直接倾身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她却低声道:「你真的不爱我了,我的祖母才会吻我的额头。」 店内充满无奈的离别情绪,但在隔着窗玻璃的外人看来,却是一派温馨暧昧。辰锋找不到辞汇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原来妒忌的感觉是那样的,沮丧懊恼又充满离奇的自我厌弃,他张辰锋居然有一天会吃一个女人的醋!自己干么要犯贱地跟过来。 辰锋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他踩下油门开回公寓,然后一个人独自坐在餐桌旁边等洪政申回来。 一小时后,政申开锁进屋,尚处于伤感期的他,也并未留意辰锋那一脸阴郁难猜的脸是有什么别的含意,只是自顾自往卧室的方向走。 辰锋不在意平时对他冷淡的洪政申,因为知道他是外冷内热的人,但他却不能不在意见过女友之后对他冷淡的那个洪政申,这让辰锋心酸胆寒。 手腕被猛地擒住,政申震惊而困惑地回头看向眼中燃着火的张辰锋。 「史密夫已经回国了。」 政申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眼中的疑问一瞬间全都沉淀下来,神情变得深不可测:「你要走?」 「怎么这么问?」辰锋手下一用力,政申的上身跟他贴到一起,他嘴里恶狠狠道,「我走了你会难过吗?」 「你到底想怎样才满意?」 「不要让我走,留住我!引诱我,就像你引诱别的男女一样,洪政申,再用力点,让我爱上你!」 辰锋伸手一把将他拥进怀中,政申本能地一挣,却错估了他的力道,辰锋将他推带到餐桌边缘,将他的手扣在腰后,一把压住政申后脑,唇就这样落到他唇上。 稍一松口,下一秒又被牢牢捕捉,肺部空气就这样被抽空,轻喘交缠辗转低吟,越吻越激烈,夺人心智的缤纷,紧贴的身体摩擦起电,迷乱之间情难自控,双方都放弃了坚持。 政申的手一得到解放,右臂就环抱住了辰锋的脖子,仰起头大胆迎接他唇舌划过耳际、喉结时温湿潮热的袭击。 「啊……」 …… 居然沦陷了,为了一个男人。 两人以为这种神秘莫测的关系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可不料,隔了一天就被另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揭露了。 那天上午,辰锋因为十点半有个商务会议要陪同周太太出席,所以九点人仍留在公寓。 有人按门铃,辰锋穿过客厅,看见监视器上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而且神情急躁,所以开门的时候本能地站得远了些。 那个男人威猛高大,有强健的肌肉,面部棱角分明,桃花眼厚嘴唇,穿着黑衬衫和牛仔裤,楼梯口还站着两名小弟似的跟班,那身原本流气的江湖味,被一股杀气腾腾的势头替代。 这家伙就是佳乐交代过不许放进屋的危险陌生人吧,不过看来很有内情呢。 门开,聂风一眼看到门内的辰锋,就似看到鬼一样睁大了眼,然后像是在平息自己炸毛的联想,耐住性子问:「你住这里?」 「对,你找谁?」辰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洪佳乐是不是在这里?」 「好像没这个人哎,你确定吗?」 「你小子他妈到底是谁啊?!」见过不知死活的,还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聂风一把揪住辰锋领口,将他粗鲁地推进屋去。 其实聂风最不可忍受的是,这小子居然长得跟他妈偶像剧男主角一样!一想到这个家伙可能是情敌的时候,那把无名火啊,一直烧啊烧得,从脚心烧窜到头顶。 聂风早就忘了其实自己跟这位在酒吧里有过一面之缘,还逼他灌过酒,不过现在急怒攻心,也已经完全懒得回顾往日交集了。 辰锋早料到他的暴力倾向随时会蔓延到自己身上,不过还是没有压抑住恶作剧的兴致。 「说实话,佳乐不喜欢有人上这儿来找她哎。」 聂风眼神居然有些心虚地闪了闪,辰锋心里暗爽,原来地痞流氓也是有克星的嘛。 「你要再废话,看我不揍死你!」聂风扬起拳头吓唬人,「佳乐到底在不在?」 辰锋也不逞强,笑咪咪地说:「噢,可能在房里整理东西呢,要不要我替你叫她?」 因为语气故作亲昵,聂风头脑一热,用力甩开他就直奔里面。 「喂——你还没脱鞋!」辰锋边嚷嚷边抱起手臂看好戏。 公寓不大,两间卧室一目了然,用脚趾头想,那个多余的臭小子也不可能是跟洪政申一间的吧,那势必就是……擦!聂心顿起杀心 如果那家伙染指了我的佳乐,我必定宰了他! 先推开的是政申的卧室,大床、男性化布置,转而去开对面的卧室,佳乐正穿着性感睡衣在吹头发,湿发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勾勒出她雪白的颈部曲线。聂风的戾气顿时被化解掉大半,只能呆呆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痛心疾首的表情。 「佳乐,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佳乐看了他一眼,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甚至有点责备:「不是叫你等我消息吗?怎么那么耐不住性子。」 「这里不是申哥的地方吗?」聂风指着客厅那个不顺眼的男人,「那这个小白脸是谁?!」 「很高兴我们有这个共识,那个人的确是小白脸,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哥的。」 「啊?」 「他赖着我哥不肯走呢!」佳乐果断地帮了自己人,出卖了张辰锋,「你啊,干嘛不挡着他,说没我这个人会死啊!」 辰锋无奈地喊回来:「他认定你在这里了,我不说他也会白闯啊,你以为你男人是守规矩的善男吗?」 聂风却犹自震惊中:「他……他跟申哥睡一间?申哥他——你不是开玩笑吧!」 「说你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听到我哥是双的,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明明就不可思议……」 辰锋走上前,打断野兽派小情侣之间的劲爆对话:「我回房换衣服,你们慢慢聊。」 当天晚上,佳乐主动敲开两人的房门。 「哥,可以谈谈吗?」边问还边将手指朝辰锋的方向勾了一勾,「你也出来下。」 政申一到客厅就开门见山说:「佳乐,你是不是该搬了?聂风都找上门了。」 「我跟老爷子还要重新谈判呢,要我走,可以。」佳乐逼视他,「你就回答我一句——老爸的生日宴快到了,你跟不跟我回去?」 「他不会欢迎我到场的。」 「他等你妥协,你没有。现在他妥协了,你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佳乐走出几步,一把扯住辰锋的手臂,「哪,带他一起出席好了,看老爸接不接受。」 辰锋不知道随便看个热闹也会中枪,所以只好静观其变。 「疯了吗,带他去?」 「怎么,不敢啊?原来你不出现在洪家大宅,不是无情,而是没胆。」 「那天是生日宴,不是去触楣头的。」 「你怎么知道他接受不了?都冷战这么久,他早想透了,不然也不会要我把你请回去。老头年纪大了,现在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要以为他跟你一样冥顽不灵。」 辰锋在这时插了一句:「我倒不介意提前拜见岳父大人。」 佳乐比政申早一步反应过来,她笑骂:「啊呸!是公公才对吧。少占我哥便宜。」 回到房间后,政申洗完澡,只穿了条白色内裤和紧身t恤出来,然后自己坐到单人椅上翻看耀日期刊,辰锋什么也不干,坐在床上枕着手臂悠闲自在地看着他。 五分钟后,政申实在忍无可忍:「干嘛盯着我?」 「为什么不成全你那剽悍妹妹?」 政申心知这一步瞒不过,放下手上的杂志看向他:「你也想看我妥协?我爸想让我回去接手家族事业。当年悔婚,他流放我,现在又要让我回来当少爷。」 「你本来就是个少爷,浑身上下都贵族,你没办法否认自己的出身。」 「我以为在你面前我已经表现得足够孟浪。」 「那说明你道行还不够,我可是比你更无赖的。」 「这倒是实话。」 辰锋笑得很玩味:「其实这次,我想跟老爷子道下歉。」 「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你爸想看你结婚生子继承家业,而我横刀夺爱了嘛,多少有些内疚。」 「疯子……」政申腾地温度上脸。 难得看到政申一脸好脾气的温顺样子,辰锋只觉一股冲动袭脑。 在政申面前,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那种随时想要跟他做爱的感觉,就好像染上毒瘾似的难以戒断。 辰锋直接跨下床,慢慢走到他面前,嘴边挂着戏谑的笑意,接着单膝跪下来,缓慢而情色地掀起政申只有居家时才会穿的这一身能完美勾勒出他有型身材的贴身衫,然后俯下身舔吻政申的腹肌。 急剧的喘息让政申强健漂亮的胸膛上下起伏,开启的双唇原本想要发声阻止,却因为尖锐的刺激而难受地哽在了喉间,他忍耐着,沉沉地呼吸,在辰锋眼中这一幕却成了最煽情的风景。 身体敏感得出奇,政申发现自从与辰锋时常翻云覆雨后,就有点迷失了,当那人将手指潜入他的内裤,激昂的瞬间化作一丝软弱的轻喘。 「唔……」酥麻脱力,只要辰锋小小的一个动作,就宛如在体内注入一股难以扑杀的欲火,闷烧的同时,令他为之受伤腐坏。 当他折腰,当他用口唇包裹自己的下体时,那种冲击难以言喻,被猛然吞噬进一道几乎能烫痛他的热流里,让他甘心放弃一切去交换这片刻的归属,政申抬高下颚,尽情享受那销魂一刻,也让这段缠绵的序曲尽情磨蚀他的意志、卸除他坚硬的伪装。 侵吞他全部情热的双唇诱惑缠卷紧缚,轻易撬开防线,他轻轻地一次抬眼,眯起的含笑的眼,视线无意间交会火星飞溅,身体的反应陡然强烈了几分。 完全没有缘由和道理,他也愕然自己过度忠实的反应,就这么一步步将他引向覆灭边缘。 逐渐熟练地挑逗使他亢奋,柔软的舌从根部或急或缓地摩擦,再一路舔舐到顶端,吮吸时配合着手指的动作,在几次卖力的抚弄后,政申挺了挺腰,他感觉到自己的膨胀,最后在沉闷的坚守后,耐不住地呻吟出来。 「啊!辰锋……」 …… 似乎还是不够,辰锋将额头抵在政申的肩头,他们像两头受伤的雄狮,亲昵地厮磨着缠吻着,汗水交融沿着漂亮的肌肉线条滑落,潮了床单,湿了灵魂。 第七章 一天后,佳乐在与政申对话之后,决定搬离大哥的公寓,临走时对辰锋说:「带洪政申回主宅,老爸的生日宴我等你们来。」 辰锋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一转身看向一直没有搭腔的政申,后者只是一脸平静地靠在沙发旁边,抱着手目送佳乐离开。 佳乐在拉门时,指了指他,以示警戒,然后就让门口聂风派来的两个喽啰提着她满满两箱的行李浩浩荡荡撤走了。 门一合上,辰锋就嘻皮笑脸道:「你答应她的条件了?」 「我只答应回去拜寿。」 「你要带我去见家长吗?」 政申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奈无语。 「真不带我去?我可是你妹钦点的正牌军。」 「陪我演戏,值得吗?」 「只是演戏吗?」辰锋眼神直直地投向他,「我配合别人演了太多的戏,偶尔也会想要认真一次。」 政申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采取如此直白的表述,当时完全不知怎么回应,只得犹自噤声陷入沉思。 辰锋看他脸色变幻,也不想揭穿,装作赖皮地感慨一句:「呼——我们总算要开始二人世界了。」 政申被他的叹息声拉回思绪,歪了下脑袋,可能也是联想到了什么不该联想的画面,于是窘迫之余,立即掩饰性坐回沙发里,并顺利引开话题焦点:「我明天要去趟深圳,晚上恐怕要在那里过夜。」 辰锋走过去瘫倒在沙发上,然后身子一斜,将自己的后脑勺搁到了人家的大腿上。 「明天早上就走?」 「嗯。」政申原来放在沙发靠背上的右手臂下意识地放下,五指有些粗糙地在辰锋柔韧的发丝中穿行。 辰锋享受男人带着熏衣草香皂味的修长指尖,抚触他头皮时带起的新鲜酥麻。 「我们都没有约会过哎,我很想试试看跟你约会是什么感觉。」 政申的手指因辰锋的这句邀请而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料到对方可以这么轻易就把话题引回来:「不是有……吃过饭吗?」 「你指的约会,是指我在餐厅苦等的那种?」 「我们——天天看见,有什么好约的。」 辰锋装得一本正经:「我是怕你喜新厌旧嘛,所以想让你的注意力都能停留在我身上。」 政申被辰锋这番甜言蜜语进攻得晕头转向。他硬碰硬还可以很强势,但是一旦遭遇对方的糖衣炮弹,他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女朋友那么多,说这种话太没有公信力了。」 辰锋申辩:「我哪有女朋友!」 「那天电话里……」 辰锋心底暗道一声「不好」,原来那天的事他真的往心里去了,虽然双方一直没有提起,但早已埋下了隐患。之前没有讲是怕越描越黑,就算擅长安抚别人的情绪,却不擅长安抚男伴。 「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的。」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种事。」 「其实,我还满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辰锋今天还真是斗胆拔起老虎胡须。 「我可不是自虐狂。」 其实,自己数度玩跟踪,又买醉又苦肉计的,那才真是赤裸裸的妒忌,但辰锋不会让政申知道这点。 「你喜不喜欢我?洪政申。」 政申轻轻推了推他脑袋,示意他起身:「发什么神经。」 「洪政申,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就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你这是在害羞吗?」辰锋不知死活地继续说,「那晚在床上你不是还——」 下面的话被政申低头封住,再被释放时,喘息已是被暧昧地揉碎,浸淫了周遭,连带着空气中扬起的微粒都仿佛潮濡。 一通电话打断了缠绵。 「辰锋,你中午三点半到洲际酒店,今天宙风代表会过来。」 作为创联的特聘顾问,辰锋也不敢托大。老板周玲玲特邀他过去参与一场临时的商务聚会,到场人士中包括宙风集团香港区总裁陈硕,也就是周太太想极力拉拢的合作对象,因此为她探路摸底就成了辰锋的职责所在,况且,出于对他与宙风董事长郑耀扬的情事,他也对此人抱有几分好奇。 辰锋准时出现在会场,周太太迎上来,兴奋地说:「陈总裁松口了,宙风有望扩大对创联专案的投资。」 看来周太太已经基本上搞定了王锦,辰锋笑笑:「要我约陈硕出来?」 「那最好不过。」 「好吧,我试试。」 之前只在金融杂志上看过陈硕的照片,但真的不及本人一半风采,前方的男人气势凛然,外表出色,身材挺拔,令人目眩。 这次连王锦也明显放低了姿态,非常低调地跟在陈硕身边,跟他说着什么,那个男人就侧耳听着,表情淡然而专注。 辰锋嘴角微扬,慢慢走上前去,待他们话题告一段落,适时伸出右手道:「陈先生,创联顾问张辰锋。」 「幸会。」对方很自然地打量了他一眼,友好地伸出手。 两人气场相投,倒也难得的没有太多芥蒂,攀谈一会儿,辰锋暗暗吃惊自己居然在陈硕身上找不出任何交际破绽,性格弱点被掩饰得很好,连他这个心理专家也被蒙混过去。 一直听说宙风的郑耀扬手腕辣狠,想不到陈硕却如此冷静理性,一直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辰锋戏想:要是陈硕下海进广宇,那可真的会成为琴姐的王牌公关。 虽然陈硕很少在媒体或商界露面,但辰锋还是依靠人脉了解到他最近迷上马术。 辰锋硬着头皮出击:「听说陈先生在沙田的马场养了几匹赛马,不知是不是有荣幸可以当面挑战一下骑术?」 「噢那个,只是爱好而已,见笑。」陈硕有些吃惊这个顾问连他私密的癖好也能挖出来,可见也是个行家了,因为对方神情坦荡言语风趣,不禁也对他颇有好感,「下周三我和耀扬会在马场,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切磋一下。」 「一定到。」 替周太太约到宙风的两位当家人,还真的算走运,辰锋自认手段再高超,也不是万能,今天兴许是陈硕看他顺眼,抑或是他根本就是今天心情不错,有意跟巴结他的商家谈买卖。 辰锋离开时傍晚六点,他拨政申的手机,对方没有接。辰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淡定,现在往往是听不到他接手机就难免有些焦躁。 车子开到从尖沙咀开出不到五分钟,他那支很少用的无线通讯器突然有来电反应。这一向不是辰锋期待的事,直到对方传来一声欠扁的开场白。 「呼啦啦~香港的空气还真的不怎么样啊,甚至连底特律都不如。」 「那你还不赶快买回程票滚回去,魏子俊。」 「噢哟,我人都来了,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辰锋嘴边浮起笑意:「你这个土匪。」 「我最近手头紧呀,罗德岛的豪宅又涨了。」 「你来这一趟,帐户里少说也会进帐六位数吧。你敢叫穷,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不要事事用钱衡量嘛,蹭饭才是人生乐趣啊。」 魏子俊不是第一次来香港,所以还算熟门熟路,让辰锋过来接自己的想法是有点不现实,所以提前到湾仔蹲点守候。 没过多久,辰锋就在约定的街边看到那个瘫坐在路阶上明显是怪胎的家伙,路人经过他身边时都会忍不住侧目,并且自动绕行。 实在不想承认,穿着跟现下季节完全不搭的短袖t恤、短裤和人字拖,好像外星球来的技术宅生物是他的朋友。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也毁了那张本来还可以看一下的脸,哪里像网路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骇客「黑风」啊。 辰锋暗叹:魏子俊,你真的比两年前更残更不可救药。 一脚煞车停到他面前,那家伙居然还迟钝的没有走上来,直到辰锋忍无可忍地摇下车窗吼了句:「还不快上车!」 「啊?!」子俊如梦初醒般从地上惊跳而起,「格雷!你怎么……怎么落魄到开这种车,哎呀,你还是这么帅!没道理在香港行情这么差呀……」他将一只行李袋丢进后座,就唠唠叨叨地坐进副驾座位:「怎么也得是保时捷、法拉利吧?不用这么省吧。」 「是呀,我就是这么省。现在准备拉你去西贡的经济型酒店,虽然特价,不过你放心,很干净的,没有蟑螂。」 因为辰锋的表情真的没有半丝破绽,所以子俊也难免紧张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在鼎鼎大名的广宇吗?现在——住哪儿啊?」 「和朋友合住一间单身公寓。」 「你不是还住在跟你玩假同居的男人那儿吧?」看辰锋没有否认,子俊抓耳挠腮有点为难。那一头天然卷的头发此刻都好像要跟他初期的判断一样纠结在一起:「呃……其实中环那里的酒店都不错,路也近得很,一拐弯就到,不如……就前面那家好了!」 辰锋在心里憋笑:「你带信用卡了吗?」 子俊警惕地说:「有。」不会是交友不慎,穷极要谋财害命吧,格雷的身手可不是盖的,三两下就能摆平他吧…… 正在心理挣扎时,辰锋已将车子停进地下车库,五分钟后,辰锋直接领他进到中环置地广场。 随便打量了一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一把推他走入versus专柜,将此土人推给导购小姐。 「替我将他变回现代人。」然后拍拍他的肩,将刚才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用卡郑重交到他手心,「我在外面等你,不刷够五套,不要出来。」 「拉我进这种地方很没品哎!我又不是女人!喂,你到底为什么要逼我买衣服?」 辰锋微笑着说:「因为我没办法跟二次元的生物和平共处。」 「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那你要庆幸,前几次都因为有别人在场,我不好意思当面批评你的品味。」 「好,算你狠。」子俊被地头蛇强压,只好乖乖合作。 辰锋边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走,边又拨起政申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他这时似乎预感到政申可能有公事在忙,也没有再继续。 脚下无意踩进marc jacobs的地盘,看到新款的绅士鞋非常入眼,于是就按政申的尺码取了一双付款。 半小时不到,当辰锋和一脸苦瓜脸的魏子俊会合时,他已经勉强恢复成都市人原型了。 对方一眼看见他手上的购物袋,立即知道自己上了这厮的当,鄙视地说:「原来是自己想买东西故意拖我下水,你不是穷到要跟人合住吗?怎么还消费奢侈品,这里的东西很贵哎。」 辰锋刚想跟他调侃几句,突然手机有来电到,辰锋一看号码暗喜,神色顿时温柔:「我打你好几通电话了,是在忙吗?吃了饭没?」 魏子俊在一旁光是用听的就觉得叹为观止,辰锋什么时候用这种柔软的语气问别人这样的肉麻问题过!这小子真的在谈恋爱,绝对没错! 辰锋大慨也是觉得被旁边的男人吃惊地盯着很碍眼,于是走开几步,故意不让他听到。 子俊笑骂:「重色轻友。」 一分钟不到,辰锋挂掉电话转过来走到子俊面前:「我们去个地方。」 「去哪儿?」 「不远。」 于是苦命的魏子俊从飞机下地后,非但没休息过,还要当张辰锋的跟班在城里乱转,还要大出血买了一堆他以前死也不会穿的花俏衣服,更为了迎合东道主,还要跟他去赶场。这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车子开到目的地,子俊奇怪地问:「来会展中心做什么?」 展览中心门口有些工人正在布置大型海报,是为新一期书展做预热,有一支工作小组聚在门口拍片,听说有明星在场,所以周边聚集了大批慕名而来的影迷,周边拉出了警示线,有几名警卫维持秩序。 子俊困惑,跟着辰锋从一堆制服妹妹和熟女中间往前挤去,辰锋在前开路居然很是顺利,大半女生都好奇地盯着辰锋,以为他是剧组成员,所以下意识地让了位置。 到最前排,辰锋按之前政申指点的方位看过去,他挺拔的身材并没有被完全淹没,辰锋在原地拨了电话,政申转过身远远看过来。 政申示意警卫放行,辰锋和子俊突破重围进到里面,不过由于政申还在同工作人员交谈,所以辰锋在不远处等候。 这是辰锋第一次看见工作状态下的政申,气场强大,样貌出众,身上散布着凛凛之威,令周遭人很难不认真听从他。 子俊似乎看出是前方那英俊高大的男子给他们开的路,不禁多打量了几眼:「男人有这样的条件,女人就会自动贴上来,太有艳福了。」他指的是那些正包围着他的莺莺燕燕。 辰锋觉得好笑:「这是人家的工作。」 「啧,说得好听!我怎么轮不到这种好事。」子俊观察辰锋的侧脸试探道,「他是你老板还是朋友啊?」 「一会儿给你介绍。」说完这句,脚步已经朝那人走去。 政申正好谈完公事,一回头就看到带着隐隐笑意的辰锋向他走过来。 「会不会太辛苦了?」 「给旅游季拍宣传片,耀日是协办方。」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政申朝魏子俊看了眼,双方点了下头算打招呼:「你有朋友在,不太方便吧。」 「你很怕应付我的朋友吗?」 「我是怕你介意。」 「介意什么?说出我们的关系?」辰锋这时极尽暧昧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政申因为发现现场有不少旁观者,于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寸,面部不受控地涌起一阵潮红,真是拿他的无赖情人没办法,最后叹道:「好吧,我收工了,一起去吃饭。问问你那个朋友想吃什么,我开车带路。」 「贵的就好,反正他请客。」辰锋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站着看到发呆的魏子俊。 辰锋到自己车上,把鞋子取出来转放到政申的车后座:「替你买的,你回去试下合不合脚。」顺手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子俊,「这车给你开,要回去时再还我。」 子俊不敢面露嫌弃之色,不过眼睛一直在瞟鞋盒的位置,原来是给这个男人买的,有问题噢……虽然那男人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但一贯热面冷心的格雷,没事那么讨好他,一定是抓得住他把柄的重要人物。刚才无意间翻看鞋子的收据,还真是贵得离谱。 辰锋让子俊开着小本田,自己坐在副驾座位,跟着政申的车去餐厅。 沿途子俊追问:「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么想知道?」 「别告诉我他长得帅是因为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哥。」 「你也觉得他帅吧?」辰锋心想,我也是万里挑一才挑中他,怎么会错,「我当时刚认识他时,也觉得他只是个很帅的男人罢了,可是后来……」 因为辰锋没有往下说,子俊的好奇心被完全挑起,一边盯紧着前面的车屁股,一面追问:「后来怎样?」 「你还真是八卦,你对我的私生活似乎很感兴趣嘛!」 「你是说……这个人也是在你私生活范围内?」 「我正在跟他交往。」 在辰锋平静地回复了这一句后,子俊猛踩了一记煞车,直接停在路中央,要不是后面的车还晓得保持车距,早就追尾了。后面的司机正要骂骂咧咧跳下来,子俊已经先人家一步重新上路,跟上前方带路的富豪车。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追男人吗?他就是那个同居对象。」 「不必这么惊悚吧……你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优质男人哎,你——真的确定不是一时冲动才转性向的?他就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或是柏拉图网友也……」 「你想太多了。」 「可是明明你就没有喜欢过男人的先例……难道是我的情报有误!」 辰锋看惊天秘密已经吐露,也不再遮掩,一脸坦荡地说:「我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就只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很舒服,不用顾忌太多,就好像完全是我自己了。可能我真的是喜欢男人的吧,谁知道呢。」 「你知道你刚才十分轻松地阐述了一个事关自身未来私生活方向的重大理论。格雷,这两年你真的变了。」子俊无限感慨。 「张辰锋,我在香港是张辰锋,在他面前记得叫我阿锋。我必须习惯现在的自己,也必须让我的生活恢复到最寻常的状态,我不再是冷血格雷了。」 子俊心里嘀咕: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不是什么寻常的事吧…… 「虽然我承认他真的很帅,但再帅也是个男人啊,不用假戏真作吧!」魏某人不断感叹,「哗,同居,好前卫。你跟他也会……那什么吗?」 「你真的很像长舌妇。」 「我太好奇了嘛!这年头能让我吃惊的事太少了,所以难免会有点反应过度。」 「你一会儿在他面前别乱说话,否则,别怪我立即押你直接坐飞机回老家。」辰锋非常郑重地警告他。 子俊酸溜溜讲:「你真的很忌惮他噢,他真有那么好吗?」 辰锋有些得意地炫耀:「他好不好自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懂什么。」 「我只留三天,三天后要去周边协助办案,所以提前过来看看你喽。」子俊附送一个「我是不是很有良心」的献媚微笑。 「连你都出动了,看来现在的世道,钱不好赚啊。」 「是呀,国际刑警都是辣妹了,连你都为男人下海了,我这种大叔级的当然会耐不住出来活动活动,以免跟不上潮流嘛。」 「说吧,还有什么事找我。」 子俊嘻嘻一笑:「果然早就被你看穿了,我还当你逍遥久了,一并磨蚀了灵敏度。在车后座底下。」 辰锋放低座椅探出手臂一捞,发现了那个文件袋,他随手扯开封口,取出袋子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又随手放回去。 颇有些感叹:「呵,他们终于肯跟我谈条件了。普莱姆什么时候找我?」 「那我不清楚,我只是顺带给你捎东西的人。」子俊有些遗憾地说,「这一次之后是真的退出了吧?」 「我已经不适合跟那些恶人打交道了,也是时候了。」 「你之后会一直留在香港吗?」 「他在香港,我自然也会留在这儿。」 这次连子俊都诧异:「你——来真的啊?!」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只相信现在。」 第二天,政申去了深圳,结果因为临时添加了行程,所以又转道飞去上海两日。 辰锋接到房产经纪的电话,就立即赶到荃湾。 他最近看上一套复式精装公寓,该公寓进门是客厅和餐厅,有两间可以眺望海湾美景的客卧,一间带私人书房的主卧,衣帽间和配套浴室的设计也很有格调,露天阳台开阔了户外烹饪和用餐区域,物业是由英国公司打理。 香港的楼是天价,要买下这层公寓,辰锋需要贴上自己的大半积蓄,但是定居下来,就会真正属于一个地方,感觉上,和那个人的未来也会豁然开朗。也许,还能引诱那个人也过来同他一起住。 辰锋已经厌倦了广宇提供的专用套间,他开始渴望一个完全私密的住所了,而这里,设计和家俱虽奢侈,但确实值那个价,因为考虑到政申的品味,辰锋挑了几次,还是决定下订。如果他问过投资顾问的话,对方一定会劝他再谨慎些,但是他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心。 不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很多事做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设想了结局,只是看最终有没有勇气应对罢了。 那些缠绵不休的往事终于打算放他一马了,新的护照、新的人生,只需要接下最后一个交换条件,就算还了普莱姆当年的人情,如果不是他个人对感情的误判,导致了后期行动的拖沓,也不会搞得要退居二线避难。 普莱姆当初替他摆平了上面人的纠缠,让他得以到香港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这回直接一次给他好处,应该是想让他还清欠债,从此阔别混乱,开启未来了。 感觉虽然积极正面,可辰锋不觉得轻松,子俊带来的这新护照的代价无法估量,但他没有选择,最好的预测就是普莱姆可能不会再叫他去出生入死了,否则不会早早给他发了通行证,现在要跑路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不过,现在心中隐隐有个身影会突然迸出来,然后停留那么一会儿又悄然退下。 这种感觉辰锋怎么好意思装傻呢,思念,其实是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完全不由大脑控制。 是对美女没有感觉了吗?也不是,看见漂亮的异性依然会回头欣赏,但是相较之下,却觉得此刻没有哪个对象会比洪政申更叫他情潮澎湃,可能是真的习惯了和他一起,时间没有很长,但因为过程过于惊心动魄,也很难不刻骨铭心。 毕竟,男人之间的感情在外人看来,是很不牢靠的维系吧。 但他目前不在乎结果,他只需要现在得到那种心领神会的认可。是时候更进一步了,让那个人真的接纳自己,彻彻底底。 辰锋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除下来很久没戴的情侣戒,那时为了在史密夫面前玩得逼真而刻意搞的肉麻,现在看来,其实也不是那么做作。想起政申的那一只,被他随手丢进抽屉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因为知道他不会在意,所以反而有隐约的失落,就好像提前知晓没什么东西是能够束缚住洪政申的。 无论他给自己多少回应,那都不包括妥协和重塑,而自己也真的只是喜欢原味的政申,那个沉着大气,但对待感情却异常含蓄,像个新手似的男人,常常令他也陷入荡漾激颤的迷局,找不着出口。 而另一边,正在上海办公的政申,在傍晚接到蒋冰琴的长途来电,心不由地一阵动摇,像是觉得有什么秘密被对方察觉,毕竟辰锋是冰琴引见的,现在自己和他的状况,是否要知会一声冰琴呢? 但因为眼下氛围不对,场合不对,也不能贸然开口解释他与辰锋之间的种种,其实连他自己也很难概括这些复杂的状况。 更何况过去冰琴在面对他感情时的反应上,都不是他能预期的,即使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但他们的关系毕竟亲密过,有些私事还是不想讲得太明,平白搅乱对方的情绪。于是政申暗自一叹,但暂时按捺下来。 「政申!我终于要飞回香港了。」 「巴黎分部进展得顺利吗?」 「事务所已经上轨道,没有太多人手,一切都靠肉搏,总算也搞定了。只是离巢太久,也真的开始想念香港的车水马龙了。」 「这是所有港人的通病。」 政申温柔从容的轻笑声,在冰琴耳际引起强烈的酥麻。她的女性情怀又被大力掀起,她歪着头问:「政申,你都好吗?」 「我?老样子。」 「怎么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是吗?」 冰琴在这时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那件事来:「噢对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政申稍有些会意,只得婉转地问:「麻烦我什么?」 第八章 冰琴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寻常,因为辰锋之前刻意嘱咐她说要拖延一阵子才会从政申公寓搬出来,但离他们约定的两周已经到了,她怕他和政申之前还有些误会未解决,但可能政申看在她的面子上,即使困扰也不好意思跟她明讲。 即便没有接到过政申的投诉,也不能凭着自己对辰锋的纵容,而让政申为难,所以冰琴还是试探性地说了: 「辰锋啊,听安娜说他在你那儿住上瘾了,一直没搬回公司的套间。本以为史密夫的事一完他就会离开。他这个人其实喜欢独居,也不知道你那儿有什么那么吸引他,可能他从来没有室友,觉得有个人在隔壁也是件愉快的事吧,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 冰琴半开玩笑半调侃地说完,倒像是自己的理由真的有说服自己了一样。 政申没想到冰琴会突然跟他大篇幅地聊起辰锋来,心里辗转了几回,居然发现自己很难向外人描述他跟辰锋的关系,也可能因为冰琴分析得太过自然,他反而不便推翻她的立意,重树论点。 所以他只能轻描淡写地说:「和辰锋相处得……还可以,他想搬自然会搬的,我不是常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你不介意就好,辰锋可从来没有那么撒娇过噢。看来他还真的满喜欢跟你相处。」冰琴暂时放下心来,「回香港时请你吃饭。」 「是我请你才对。」 「行,都一样。」 挂掉冰琴的电话,政申的心没来由地有些压抑,虽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是这类暗无天日的隐密恋情,还是会让他觉得倍感压力。 也许,佳乐的建议是对的,自己也是时候豁出去一回了,况且连那个人都……别人不认可或是看不透无所谓,自己的心至少要比寻常时漂得更清澈些。 其实明明知道张辰锋迟早要搬出去的,但经人一提醒,居然发现很有些心酸,原来,习惯真的不是一件好的事,待要戒的时候,发现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 这两天,辰锋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不知道他这几天在忙什么,他的那个朋友看起来也很另类……当发现自己正在揣测各种关于辰锋的状况时,政申也是惊了惊。 秘书在这时候叫了他,他回头应了一声,低头随手将具体的回家时间发了条简讯给辰锋。 两分钟后,辰锋回的简讯只有三个字:想你了。 政申的心在打开这条简讯时跟着颤了颤,一切不安都仿佛随着这句虚幻的安抚语而平定下来。 原来,自己这么容易就满足。 辰锋正在沙田的私人马场,替周太太引见宙风的郑耀扬。对方比他想象的更具气场,没想到的是,郑耀扬就只是闲适地坐在周边喝咖啡,并没有像陈硕那种职业玩家一样一身马术装入场,显然不过是陪衬,以示对陈硕爱好的支持。 不过见他看陈硕的眼神,辰锋还是一下就逮捉到端倪。他们果然是…… 那一整套骑士装穿在陈硕身上简直英气逼人,头盔、马靴和护腿都是越洋订制,有专门的马术教练从旁辅导,他的骑姿和技巧在辰锋看来已是业余高手。 辰锋因为久未上马,驾车回程途中已经感觉到有些疲劳。 这些天有好几次都想拨政申的手机,但是考虑到他行程紧凑,万一自己打的不是时候,徒惹他厌烦。 辰锋想起之前偶有一些追求自己的女人,一交往就夺命连环call的,真的让他很头疼。而自己也很少有这么主动出击的时候,既已打破固有模式,就得懂得适时控制下情绪和节奏。毕竟政申不是女人,不需要借助那么多安全感作掩护,自己如果做得太不收敛,也可能会随时触礁。 辰锋现在发现自己对政申越在乎,行动力就越迟滞。看来心理专家在遭遇自身问题时,果然也是不擅长的。 政申回来那天,因为先回了耀日给设计人员提供场记、文稿排版,所以晚上九点才到家,比之前说的晚到了两个半小时。 刚迈入房门、就发现灯光微暖,心中一定,这种微妙的感觉延伸至屋内的每个转角空间,令政申不由地就信赖上了。 政中脱下外套,准备往卧室去的时候,后方窜出一个人影,一把从背后拥住了他。 「你迟到了不止一点点时间。」辰锋紧贴着他的颈侧,淡淡的不满。 政中甩开倦怠,轻笑:「你在等我?」 「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如果是最常做的那件事就是——想你喽。」 政申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心直窜头顶,但表面还是叹息道:「要不要道么肉麻啊。」 「我以为你不吃这套的。」辰锋保持揽住他的姿势,推着他进到卧室,反手一关门,就将他压在门板上。 四肢相贴,两人的反应都比想象的还要直接。 眼神焦灼地缠绕,辰锋圈住政申的脖子,指尖穿行在黑发中,一下又一下的抚触,当呼吸相融时,唇的温度已经升到极限,舌尖轻含共舞,再饥渴地侵入,时缓时急时柔时劲,只要稍稍回应,就能感受到被压抑的情欲爆发时的冲力。 洪政申满足了辰锋的激热幻想,欣赏一具比自己更有男性吸引力的身体,甘愿地臣服于自己,那种满足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辰锋慢慢解开他上衣,手指划过他充满弹性的胸膛和腰部肌肉,清晰地感受那股紧绷,滚烫的欲求毫不含蓄地在下腹叫嚣,不客气地压上。最后趁政申失神时,用了一把蛮力,一下子将他推倒在床上。 政申急喘着出声:「喂,我还没洗澡……」 「你味道那么好闻。」辰锋嗅着他的气味,那幽黯的眸透出露骨的需求,最后情难自控地吻吮他的下巴和脖子,表达自己有多想要他。 …… 放下政申的腿,辰锋全身压上,送上一个绵长的浓到窒息的吻,唇舌交缠深入的瞬间是比做爱更难以言喻的亲热,交合的部分久久没有分开,就这样粘腻地相融,再没有推开彼此的力气。 这是政申第一次在被动的性爱过程中试着完全放开自己,也是难得的没有借助手,只凭后方的刺激就达到了高潮,这个结果令他既惊骇又羞耻,但也……很享受。 不得不承认辰锋是他可能遇见的最完美的床伴,当政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还穿着衣服,自己已经未着寸缕,原来张辰锋真的是那个可以麻痹自己的人。 他随手扯了下被子,将自己汗湿淫乱的身体遮了一部分。一向爱干净的政申,首次懒得连走去浴室的体力都没有了。 辰锋也躺倒在他身边,一副不想动的样子,姿态慵懒而性感。嘴上优雅地说着会令人脸红的语句:「实在太爽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政申除了沉默,也实在组织不出辞汇来应对这样痴缠的对话。 辰锋没有听到动静,偏着头看着身边明明难堪得要死却故作镇定的情人,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宠溺而温柔,辰锋都快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洪政申,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迷上你了。」 政申忍了几秒接道:「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讲话。」 辰锋一愣,噗地笑出来:「哈哈哈……」 几分钟后,许是真的太累了,政申轻轻合上了眼,辰锋贴着他的背,保持着拥抱着他的姿势。 「你知道宙风集团的陈硕和郑耀扬吗?」 等了一会儿,政申才懒懒地开口,但仍闭着眼:「嗯,略有耳闻。」 「他们相互扶持至今,原来,男人之间也不都是没有结果的。」辰锋说完这句后也渐渐入眠。 五分钟后,政申突然睁开了眼,他没有惊动辰锋,只是静静地躺着。当时他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无法真的入睡,辰锋的胸口贴得太近,近到他能接收到他心跳的频率。 他们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呢?还有多少考验在前方等着?他真的不想太悲观,但是此刻相拥的感觉太过美好,真怕梦醒后,某些疼痛感会伴随半生。 在外人眼中再强悍的男子,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感情来袭时,仍会暴露太多的弱点,只希望,眼前的幸福能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张辰锋,迷上你的人是我才对。为你放弃原则,为你张开双腿,为你做以前不会做的事,只是因为——是你。 辰锋再次接通秘密通讯器与上级通话是在次日的下午。 普莱姆上校亲自向他交代细节:「上面已经批准你的申请,你最近收到的那份档案就是我们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对你的新公民身分满意。」 「我不得不说这是近年来,我所能等到的最理想的结果。」 「既然你已退出,我们就不会再让你无故涉险。」上校直切正题,「这一次的任务,我只需要你的时间。」 「要多久?」 「一个半月。」 「需要我人间蒸发?」 「最好是,你不需要离开香港,在原地等待。万一有熟人看见你,你要按计画好的台词应付。」 「如果是最后一次,我尽力而为。」 「那好,给你一周时间,你安排好假期。」 「那可真是棘手啊。」辰锋想到政申,无来由地一阵牵痛。连他也要瞒吗? 「你要接手的对象是扎伊的侄女辛拉。」没打听到辰锋的回音,普莱姆主动说下去,「我们上个月将辛拉自土耳其引渡到美国境内,她是小基地的反对派,也是唯一愿意出来揭她舅舅老底的有利证人。 「但因为在前几个月受到流弹袭击,丧失了部分关键的记忆,专家建议透过心理辅导疗法,应该可以帮助她重新拼凑起其中遗落的记忆片段,你曾是这方面的行家。」 辰锋叹口气,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扎伊可是官网上恶名昭著的头号通缉犯。」 「好消息是,我们抓到他了!不过需要更多的证据定他的罪。」女上校继续安抚道,「辛拉会说熟练的英语和阿拉伯语,你们沟通不会有问题,会在暗处保护你们的安全,香港是你的地盘,会显得自然些。」 「如果辛拉不是失忆呢?」 「这就是我们找你的原因,因为至少你可以鉴别她是不是真的失忆。这只是一场私人性质的治疗,所以你可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住处,你们可以逛街,你也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只要能得到她真实的反应。」 「将一个异国女人放在我的新公寓里?然后对外声称我们是新婚夫妻?」 「这才是万全之策。」 如果他单身,他无所谓,曾经为一些荒唐的任务拼过性命,也不差这一件,但是现在他有洪政申了,如果让政申知道他秘密购置的公寓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女人,不知道会作何联想。 本来预定的两张清代古董屏风还在路上,因为书房是按照政申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辰锋原本打算待公寓的细部摆饰都到位后再带政申过去,给他个惊喜,顺便邀他过来同住,就算他不想,自己也会想办法让对方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们也许可以在对方家各住几日,假日一起出去旅行。 一想到新居可能要沾染陌生人的气味,辰锋就觉得大大的不爽。 不过普莱姆也建议他利用新居是有好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隐蔽,熟人都不知道他刚刚置产,二是由于那幢高级公寓的住客有大半是洋人,即使辛拉这种中东面孔入住,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三是张辰锋现在是屋主身分,真正普通的合法公民,新证件怎么查都不会有破绽。 「好,一个半月,如果没有成效和结果,你们也要带她离开。」 「当然。」 而三天后的那个晚上,也注定是惊心动魄的。 洪元隆六十大寿,在九龙的私人会所,设宴招待各路亲友来宾,洪佳乐事先就站在会所的右门厅引颈等候神秘嘉宾。 八点整,果然如期看见了衣冠楚楚英俊潇洒的事故体张辰锋。 佳乐一见他走近,虽然心里一声喝彩,但一开口还是秉持着一贯的刻薄风格:「你也就是这张皮相还拿得出手。」不过说归说,眼角都是笑的。 第一次看佳乐穿短礼服,完全掩藏了她平日里的霸气外露,无端添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于是辰锋也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你确定这裙子是你衣柜里取的?」 佳乐没好气地警告:「你选择现在闭嘴还来得及。洪政申什么时候来?」 「再半小时到。」 「那我们先入场。」佳乐一脸酷酷的表情,「来吧,让洪元隆老先生的x光电眼将你从头扫描一下,先确定你是人是妖。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紫砂壶茶具。」 「啧啧,手段高明呀,懂得投其所好。」 辰锋调侃道:「怎么不叫上你的大老粗未婚夫?是吃准我和政申今晚要炮灰了 吧?」 「你认为老人家的心脏真的能承受得了一晚两轮谒见?别幸灾乐祸,先搞定你们自己的事再说。」 佳乐挽起辰锋的手臂,往酒会大厅里带,沿途很多嘉宾都朝他们点头示意。 佳乐用只有他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老爸就可以一次解决两段孽缘,那一定超有成就感的。」 辰锋心里讪笑:这个愿望还真是虐啊。 事实证明,佳乐还是足够了解父亲大人的,洪元隆在不知辰锋真实身分的情况下,与之攀谈顺畅,且这个年轻人的样貌、气质与机智口才都让他很是欣赏,只是听说他是在广宇任职商务顾问,并无家世背景时,又觉得稍有些可惜,不过作为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还是颇看好的。 于是当政申走进会所接待大厅时,远远就看到相处融洽的一老一少,还以为是眼花产生幻觉。 佳乐走上来拍拍他肩膀鼓励道:「好了,换你上场了。今天是老爸的好日子,别太扫他的兴。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只差你临门一脚,说话含蓄点。」 「嗯。」 佳乐继续叮嘱:「你过去后好歹跟客人打声招呼,给老爸点面子,让人家知道他儿女双全,且还没有闹到分家。」 「嗯。」 政申步履坚定地往前走去,有段时间没见父亲,他居然也有些许老态了。 「爸,生日快乐。」 这一声妥协,等了三年,洪元隆不是不感慨的,自己从小倔强,到老来,也不得不屈服于比自己更倔强的儿子。 这个唯一的儿子曾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政申几乎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甚至时常比他期望得还要沉着坚强,但是对于私生活的选择,却令他一改往日的稳健。 用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但是,终究在当面面对他时,难以抑制失望和心痛,因而一再以强硬的手段和过激的言语打压他的坦率。 最后,换来冷战多年的惨痛代价。 眼前的政申那么挺拔优秀,由他一手塑造,这几年的思念已经令他无法再讲出残忍的话,来攻击双方明知是弱势的伪装。 外界只知政申不喜家族事业,自立门户,但他们家庭的内部争端对外还是掩饰得极好的,或许是过往的形象过于正面,几乎没有人八卦过他们父子反目的内幕,所以双方的苦处都不过是变相的自我惩罚。 可毕竟父子连心,过了这么久,他也劝说自己要想通,如果政申真的不能改变,是否应该放他自由,这个结果总比失去他好。 「回来……就好。」洪元隆点了点头。久别重逢,再老的老江湖也难掩心中激动。 政申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辰锋,您见过了,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啊。」洪父似乎惊了一下,但当他看向那个年轻人时,对方仍然面带微笑,一派从容淡定的姿态。于是,纷乱的头绪又迅速聚拢消化,渐渐平息下来。 「我们聊了……很多,我并不知道他是——」洪元隆笑得勉强,但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以后常回家看看,朱婶说你最喜欢吃绿豆汤了,她现在仍然每周都煮一次的,以为你会回来。我去招呼一下客人,你们自便。」 政申的眼眶有些热,就在父亲转身时,他轻声问了一句:「您觉得我给家里丢脸了吗?」 洪父没有回头,只是清晰地回应道:「不,我只是想保护你,不让外头的人有机会对你说三道四。」 「我要的,只是您的认可,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你太天真了,但你永远是我的儿子。」说完便踏着沉甸甸的脚步离开了。 辰锋走上前几步,与他并肩道:「他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政申却反问:「我是不是很像他?」 「怎么不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顽固。」 政申笑得无奈:「那你会讨厌我性格中的固执冷酷吗?」 「老实说,我还就喜欢你的别扭。」 「油腔滑调。」政申盯着父亲在远处的背影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会是这种态度,我应该早点见他的。」 「其实你们早已彼此谅解,之前,只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做子女的应该先低头,以前是我把自己的感觉放得太靠前了。」 辰锋搂了搂他的盾,给他输去力量,如果不是场合问题,他真的会吻住他,吻得他透不过气来,再没有精力去想那些伤脑筋的事。 他必须说一些事分散注意力:「我下周要去出差,可能要挺久的,你……要等 我。」 「去哪儿?」 「东南亚一带。」辰锋尽力发挥善意的谎言,这是某些特殊职业的命运,「你都不问我要去多久吗?」 政申淡淡道:「反正你还是会滚回来。」 「还真是笃定哪,这一次真的会去很久噢,久到——足以让你想念我。」 「你这个自大狂。」 辰锋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臂,一面笑着拖着他快走到偏厅,然后沿着走廊躲到后花园葡萄架下,绿荫掩盖了角落的风景。辰锋用力将政申压到墙上。 「你疯了吗,在这里……」 辰锋可不管他的抗议,紧实的拥抱让自己觉得离政申很近,他动情地吻住了他的嘴角,大力地吮吸着他的唇,这个吻有些认真,带着这段积淀得浑厚的情愫,以执着的态度追溯着每一寸感官的体验,尖锐而充满柔情,政申越想避开就越是被激烈地索求。 舌划过耳垂,在喉结上游移,呼吸转而急促,政申终于闭上眼松开了手臂,辰锋的吻又追上来,由浅入深持续挑逗,时而强取,时而温和,浑噩的掠夺掀起满腔的情潮,辰锋的男性气息独特而清新,几乎可以随时扑灭理智。 粗重的喘息打破了沉闷的寂静,政申终于在最后一分钟想到他们正身处何处,于是抬起手臂将他格挡开:「够了……」 辰锋唇边带着邪魅的笑意,颓然地转个身,将背靠在藤架上以平息自己的心跳。 「你兴奋了。」 政申整了整凌乱的衬衫前襟,故作镇定地说:「我去拿杯红酒。」说着逃也似地走了。 辰锋一脸宠爱地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还带着情欲未消的性感神情。就这么在原地待了一分钟,当他站直身子准备缓缓往场内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阿锋。」 其实看到蒋冰琴突然在此出现,自己还真的是怔了一下。 「琴姐……你回香港了?」虽然冰琴的表情一切如常,但从辰锋的观察判断,她可能刚才有看见了什么。 冰琴的口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那是只有辰锋可以接收到的异状:「中午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是洪伯伯生日,我自然是要到场的。」 第九章 「我正想和你说一声,我下周要休年假,大概需要消失五十天。」 辰锋表现得漫不经心,实则内心暗潮汹涌,他知道不应该跟冰琴透露实情,就算他说出自己跟政申是来真的,她也不会信的。蒋冰琴对那个在广宇玩得太开的张辰锋太熟悉了,或许已经根本不记得他认真时的面目。 「五十天?!你从来没有要过这么长的假。我会以为你是申请度蜜月去了。」冰琴抬起眼逼视他,「你最近在谈恋爱吗?」 「怎么会。」 「我听安娜说你昨天选推了曾小姐的预约,我看你这个月心不在焉,若不是有约会对象,怎么会这么魂不守舍?对方是谁?我认识吗?别在公司里找,我会很难做。」 蒋冰琴到底是蒋冰琴,讲话那么艺术,辰锋都不好意思揭穿她了。不过,自己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戳伤了她的面子,毕竟碰了她前未婚夫这种事,不是人人都可以大方地一笑带过的。 「琴姐,你越管越宽了,你可没说过私事也要向公司报备啊。」辰锋面不改色。 「你的私生活我是管不着,但如果影响到工作,我有权过问吧?」 「你真的想知道我最近都在跟谁玩?」 冰琴的眼神闪避了一下,最后又大胆地直视他:「你不妨告诉我,让我有机会权衡一下利弊。」 辰锋脸不红气不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想太多了琴姐。我可没有谈恋爱,我最近找的人是洪政申。」 「你知道我跟政申之前的关系吧?」 「怎么,你们不只是好朋友而已吗?我从不打探老板的内幕。」 冰琴的脸色开始难看:「你跟政申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我们上过床了。」 冰琴的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算在目睹他们激吻之后,在得知真相时,她还是错愕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最后只能背过身靠在秋千椅上深呼吸。 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事吓得倒她了,结果还是洪政申,还是那个她真正爱过的男人。而更骇人听闻的是,感情上最倚赖最宠爱的辰锋,最后居然也赤裸裸地刺激了她一回。 政申和辰锋?这个组合不是自己撮合的吗?为什么成为事实之后,感觉会这么难过?就好像……同时被他们抛弃了一样,连情感上那一点点真实的维系也彻底断绝了。原来,自己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再也走不进去。 辰锋也知道现在的冰琴心情会有多复杂难耐,但他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只能自圆其说,希望冰琴不要将火力点放到政申身上。 「我不知道谁会理解这种事,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好像也有点太投入了,现在抽身正好。」 「你喜欢他……是吗?」 辰锋苦笑地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喜欢他?呵,你真以为男人跟男人之间会当真吗?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时……怪有意思的,让我有点懵。」 他甩了下头,像是要从乱麻中抽出那一根清晰的线,「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看也没有必要再玩下去了。看来真的是收手的时候了,所以我需要一个长假让自己回到正轨上,可不能玩着玩着真的变成同性恋。」 「原以为你一直没有搬出政申那儿是因为别的原因。」冰琴笑得很勉强,「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真的……有那种关系。我一手导了这场戏,最后弄巧成拙。阿锋,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搞下去了,洪政申不是那种可以玩乐的对象。」 「是啊,所以我现在良心发现也不迟吧。琴姐,我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把你的朋友牵扯进我的私生活,以免你认为我公私不明。不过我去休假的事你不要跟政申提起,就说派我去出差了,等我回来之后,自会跟他有了断的。」 辰锋带着无辜的眼神说着可恶的对白,没有半点罪恶感的样子,这才是辰锋在广宇的真身。 冰琴的视线穿过辰锋的肩膀,看向后方隐蔽处那个高大的人影渐渐走出来,顿时瞪大了眼,惊愕得不能自已。 「政申!」 冰琴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辰锋无懈可击的伪装首次出现松动。他的手指一震,渐渐握起,随后缓缓转身看向那个在他眼中完美到极致的男人, 「希望我明天回去不会再看到你。」政申面色铁青。但一字一句说得铿锵而清晰。然后坚定地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政申。」辰锋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他一声,声音并不响,却是极力遏制住声线颤抖的结果。 待那人要消失在转角时,他接着又喊了一声,「洪政申——」 五脏六腑已经在那个人出现的刹那错位绞痛,妈的,演技太好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辰锋当时觉得自己乱了疯了,完全失去方寸,像没头苍蝇似地追赶着自己都不知名的东西,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恐惧过,他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原本在手心里,却突然崩塌松散成细沙,从指缝滑落,重新拼接也难以恢复旧貌。 满心只剩一个狂热的念头:追上去,追上去!可是脚步却怎么也跟不上那人的身影。 现在上去解释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辰锋深深皱起眉,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与洪政申的种种,半小时前,他们还那么浪漫美好,却被自己即兴发挥的演出立即打回原形。 可是,辰锋真的很想问政申,你也是像外人那样看我吗?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为什么要在我爱上你之后,你却不能再努力地爱我呢? 真希望他听到之前的那些话,能一笑置之地说:「你以为我会信吗?」可是,会说那句话的人,就不是洪政申了。洪政申跟他一样缺乏安全感,在认识自己之前,他们几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辰锋觉得自己的过去和现在,都常常重复着一件蠢事,亲手建立了信任,再亲手摧毁。 那天,政申提前走出会所,并没有回家,沿途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最终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赶到耀日时,政申第一次感到浑身无力,意志消沉到简直无法正常工作,于是干脆请假回来,发现张辰锋已经很识相地将自己的东西搬空了。 也好,省得他动手。 于是放心地倒在自己的床上睡了大半日,中途时梦时醒,等彻底坐起来时,发现已是傍晚,于是洗了把脸,一个人开车兜到油麻地去吃煲仔饭、蚝饼和鱼蓉烧卖,这些平民食物和周国嘈杂的环境令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吃完去太平山顶看夜景,吹了两小时的风,觉得头脑清醒不少,然后再去酒吧街喝酒。好多美女来搭讪,几杯烈酒落肚,也终于有重返人间的错觉。 原来,没有那个人陪伴,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有半点问题,只是一次失恋而已,甚至连失恋都算不上,所以,似乎也没有更多余的精力和做作的伤感,能用来缅怀自己当初犹如失心疯般不顾一切的投入。 原来,只是性而已。 其实每个人的电话本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你永远不会打,也永远不会删的号码,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你永远不会提,也永远不会忘的人。 但如果那个人还在试图联络你,那也许当时的意志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定了。 之后连续两天,政申都是在办公室过夜,累了就在沙发上打盹一会儿。 那天也是晚上十点左右,自己还坐在办公桌前看稿,突然有人敲他的门。 政申扬声问了句:「莉亚?还没走吗?」 外面没有回音,但是明显人还在,政申狐疑地站起身,稳步走过去,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才按了下去。 门开,四目相对,一阵惊心动魄的躁热从体内升起,那种痛苦的焦灼和连日来折磨神经的煎熬,在终于面对面时彻底倾巢而出。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长时间无语地对视,瞳孔中对方的倒影清晰而深刻。直至辰锋抬起右手,将拇指按住了政申的唇,然后渐渐用力,指腹没入口唇厮磨,齿间合拢时,带起新一轮的疼痛。 辰锋率先跨过中界线,随手将办公室的门带上反锁。 被紧紧搂住时,即使只是贴着一身单衣,政申还是能感觉高热的体温在密合处蒸腾着,辰锋亲吻着他,气息微微震颤,舌尖肆意地翻搅着,接着衬衫下襬被掀起,手掌压住他紧绷的背脊。 当脚步逼进,衣扣被另一只手一一解除,光滑的胸膛、轮廓分明的肌理经由修长的手指抚触按压。 …… 两具交叠着的汗湿肉体,在昏暗的台灯下闪着淫靡的光,谁都不能否认他们在某方面有着难以言喻的契合度。 辰锋意犹未尽地在政申身上蹭了几下,低声喟叹:「呼……我刚才都以为要死掉了。」 政申已经累到脱力,胸口被压迫得麻痹,他深知自己对此人的防备已经被一层一层剥落,原本根深蒂固的坚持,最后都化作弱点,在这个人面前暴露无遗。 性事即便尽兴,也难掩事后他作为男人的被动与难堪,他要克服的不只是身体上的违和感,还有意志和精神上的妥协和放纵。 五分钟后,两人一左一右靠坐在双人办公室北角的会客沙发上,政申敞着衬衫,伸直了长腿,随意地坐着,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辰锋则有些慵懒地从甩在地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缓缓吸了两口,又随手递到政申嘴边。 政申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但还是微微张口接过。暧昧的烟圈在空气中弥漫,模糊了视线。 「政申。」辰锋突然打破寂静,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政申慢慢看向他,眼中的神采虽被疲倦磨损,气势却并未减弱分毫,他的声音低哑而安静:「你想说什么,最好一次说完。」 辰锋眉眼间情欲未消,所以看向政申的眼神比平日更温柔了些:「那晚,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本意。呵,我承认我很少对外人讲真话,但是对你,我没有敷衍过,所以,不要质疑我跟你在一起的动机。」 「无所谓了,我都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只是不想再被耍。」政申有些奇怪,自己此刻胸中除了酸楚,并没有想要爆发的东西,看到辰锋出现在门外的那一瞬间,之前起伏不定的情绪居然奇迹般的……平复了。 辰锋随手抽取了一张摆在茶几上的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然后交到政申手里。 「我新公寓的地址,琴姐他们都以为我最终会回美国,却不知道我就在最近已经决定在香港定居。原因就是——你。」 政申一时无言,目光闪烁了一下,目光认真地注视着他。 辰锋继续道:「我知道提这个有点突然……我说要消失快二个月的真正原因是,我答应替朋友照顾一位病人,因为涉及当事人的隐私,所以我没办法据实以告。」 听到这个说法,政申的神情出现了缓和:「我只怕你是说一套做一套。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辰锋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欠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我答应特地抽出时间来协助她的委托人完成在香港的疗程。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我不想说出更扯的来骗你。」 辰锋继续说服,「如果哪天想过来找我,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不想逼你,也希望日后不要再有秘密需要瞒着你,因为我真的很在乎你。」 辰锋的这番告白令政申觉得激荡莫名,手掌轻轻覆住了双眼,像是要使自己的心能跟着平静下来。 时间已经近十一点,政申替辰锋开门。 辰锋跨出一步又转身撑着门框问:「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政申。」 「我不知道。」 「打电话给我。」 政申正要关门,辰锋却先他一步捧住他的脸,重重地吸住他的唇,一个技巧高超的深吻,准确地命中能令双方兴奋的点,那奔腾的热望再度袭卷,这堪比前戏的一幕却被一声文件落地声打断。 两人猛一回头,发现的助理莉亚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全社女性暗恋的上司,和一个超养眼的陌生帅哥之间的亲密互动,直到发现自己像被施了定身术的举动非常可笑唐突,于是立即慌张地蹲下去捡那散落一地的纸张。 辰锋对这类突发状况还是比较有经验的,他从容上前几步,帮忙捡拾,就在她快速起身后,辰锋又温柔地将手上剩余的递出,然后将面孔凑近那已经被他气势完全慑住的莉亚眼前,附送一个无比邪佞魅惑的笑容,接着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这是我跟你的秘密哟。」 莉亚紧张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辰锋满意地撤到安全距离,然后深深地看了政申一眼,便干脆地扬长而去。 政申没想到这种隐密的情事会被自己的贴身助理撞见,也很是尴尬,但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率先开口缓解冰冻的氛围:「其实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只得无奈地放弃,「算了。」 莉亚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犹自沉浸方才的压迫感中,那个帅到令人窒息的男人真的会令人心脏骤停,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不会跟别人提的,我刚才是在设计部帮阿坤他们核对文案,差不多正要走。」 「辛苦了,回家吧。」他巴不得赶快打发了莉亚,然后关上门面壁思过去。 果然一转身,就发现一地的狼藉,都是刚才做爱时从桌上扫落的杂物。洪政申啊洪政申,恐怕张辰锋才真正是你的天敌。 或许是辰锋之前的绝情言论真的起到预期的效果,冰琴在事后完全没有再敢打扰政申,她被完全镇住了,唯恐从此得罪政申,再没办法修复旧时情谊,毕竟,造成目前的局面,她有一半责任。 冰琴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来没有想过辰锋会和同性发生关系,她之前从来没有发现他有这种取向,甚至在史密夫的问题出现时,她还有过小小的惶恐,怕他跟政申同在一个屋檐下会不习惯。 谁知,他居然真的搅了进去,还跟政申产生那么多纠葛…… 最后她成了恶人。不敢打电话惊动政申,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好强要面子,也不敢当面去跟辰锋对质,因为那是她所害怕的事。于是,她准了辰锋的长假,让他暂时沉淀一下。 但是因为连日的牵挂,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于是在最后一刻拨了辰锋的电话。 「我不会评判你和他之间的事,但我真的很担心他的状况。你或许可以去解释一下。」 辰锋并不惊讶政申在蒋冰琴心中的地位,于是反问道:「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你觉得我现在去道歉会有用吗?」 「阿锋,你之前真的只是单纯想尝试一下才跟他……还是有别的原因?」 「你不觉得被洪政申这样的男人迷惑到,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吗?」 「这一次你玩过火了。如果你再去惹恼他,别怪我同你翻脸。」 「琴姐,这可是你第一次跟我放狠话噢。我会铭记在心的。」辰锋嘴上吊儿郎当地应和,但脸上已经没有表情,因为他知道蒋冰琴说这句话时有多认真。 佳乐也好,冰琴也好,都极力袒护政申,他的确是值得人爱惜,但是却唯独对自己一忍再忍,说不感动是假的。 现在这种一想到他就觉得心都热起来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热恋期吧。还真是邪门啊,原来自己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沸腾,原以为自己在感情方面已经麻木,谁知一有合适的机会,还是一古脑儿地跌进去,全然不顾姿态和后果。 原来丧失理智又带着跌撞的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他这种自以为清晰的头脑,也会出现大段的视觉盲点。但有一点没有变,就是自己仍然对危险禁忌的爱情难以抗拒。 三天后,辰锋见到了辛拉。一个身形健美的中东女子,二十九岁,举止却很安静沉稳,她盘着长发,凹眼深眉鼻挺唇俏,是极富异国特色的甜美长相,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易亲近些。 从机场到住处,辰锋发现她只简单说了不超过五句话,她是个非常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也因此,他开解和引导她记忆的过程会更艰难些。 辰锋很清楚未来的这一个多月,他都要陪着这个女人,让她感觉到充分的安全,然后才肯开口透露那些触及到核心区的话题,他必须及时分辨真伪和抓住她的漏洞,也或许她是真的失去了重要记忆,他会尽可能帮她找回。 这是他之前在fbi的犯罪心理调查科和特别行动处的主要职责,替可疑人物做心理分析,及时掌控犯罪动态。 可有时候看得过分透澈,就会忽略很重要的一点,比如自己。他太相信自己了,所以当有偏差时,还会一条道走到黑,他遭遇过一次情人的背叛,那时没有看到她最后一刻的犹豫,现在他却又一次去全心地相信一个人。 洪政申是辰锋觉得跟他遇见过的任何对象都不同,这个男人像海一样,带着深邃的神秘和诱惑,让人以为摸透了,其实没有。 第十章 自从那天离开那间办公室之后,辰锋就没有再接过他的电话,自己好几次想留言,都忍住了,这次,真的不想逼他太紧,再加上现在要寸步不移地守着辛拉,出门还要有两位秘密的保镖随行,所以也只能将政申的事暂时放一边。 直到一周之后,辰锋在独处时会偶尔出神,政申一直没有给他来过消息,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安的想法,但是都被理智一一压了下去。 辛拉正在一点点解开心结,沟通也渐渐顺利,但是由于有心事,辰锋并没有觉得很放松,那天他站在窗前看着最近难得的落雨天,无来由地神情晦涩起来。 「格雷,你在想什么?」辛拉平时用英语跟他说话。 辰锋也不避讳,据实以告:「我在想一个人。」 辛拉瞪大了宝石般的大眼睛,有些惊奇道:「是喜欢的人?」 辰锋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辛拉叹笑:「你居然那么浪漫!那位幸运儿是谁?」 「是个很特别的人,不过对方已经有十天没有回我电话了。」 「那可真绝情啊,谁会舍得拒绝你这样英俊的男人。」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起来,因为之前失望太多次,所以这一回也全当是广宇打来说公事的,结果一接起就听到那边一声久违的「喂」,深沉漂亮的男中音,心无来由地猛烈震颤了一下。 待整副精神都抖擞起来,辰锋几乎是有些失态地轻嚷了出来:「政申!」 「你还好吧?」 「不好,我想见你。」 那边安静了片刻才答:「我在白翼酒廊。」 「我现在过来。」说着便挂断电话看向辛拉。 辛拉笑了笑:「终于来电话了吗?别当我是病人,我现在要去睡了,不到早上不要叫我,晚安。」 那天晚上不是周末,加上时间才九点,所以酒吧里人并不是很多,政申坐在吧台最角落,喝了一口酒保阿辉刚调制的升级版长岛冰火。 一抹修长的人影压过头顶,接着隔着政申一张座位坐下来,然后像是很随意地搭讪道:「那晚,你为什么要邀我来这里喝酒?」 政申没有扭头去看他,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如果你那天不跟来,我们就不会有开始了。」 「其实我答应搬去和一个男人同住,不是因为史密夫,而是因为——那个对象是你。我对你有好感,从一开始就是。」 「如果不是我做得太露骨,你可能不会选择和我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你是在检讨自己太有魅力吗?洪政申。」辰锋单手支额,有些戏谑地看向那个有些发窘的成熟男子,从自己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政申的轮廓就像雕塑般华丽。 数日不见,政申整个人充满了诱惑的暗示,禁欲的气息渗透每一寸毛孔,身体无由地就为着他热起来。 过分灼热的视线差点烧穿伪装的冷静,逼得政申将自己的视线调整到辰锋脸上。 谁知对方保持厚脸皮的坏笑,接着说:「不继续请我喝一杯吗?这次我可是不怕喝醉的。」 政申的脸唰地红了,但不是由于酒精的缘故。 两人不知是怎么回的家,在计程车上的时候,辰锋几次去拉政申的手都被他甩开。 一到政申公寓楼下,就被拖着下了车,拉扯着进到电梯,辰锋就一把将他压倒在铁皮墙上重重吻住他,像要将连日来积压的热情都悉数发泄出来,狭小而挤迫的空间,热浪叫嚣翻腾,所有克制都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全数化作暗涌的情欲。 政申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转开脸,不知所措地低斥一声:「你疯了吗,这里有监控的!」 辰锋朦胧着眼:「他们喜欢看就看喽。」 「受不了你。」电梯门开,政申一把推开他,大步走出去。 辰锋追上去,一跨进那熟悉的房门,就耍赖似地拦腰抱住政申,将他扑倒在地毯上,也不顾对方皱眉,咬着他耳朵耍无赖:「啧,你这么胆小,当初怎么敢追我的?」 政申板起脸:「你醉了。」 「这是想抵赖喽?那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你有多爱我!」辰锋嘴边带着挑逗的笑意,却开始兴奋地低喘起来。 辰锋突然放开手,撑起身子跨开腿跪在政申腰两侧,然后开始居高临下地敞开自己的衣扣,袒露那片健硕的胸膛,解开拉链稍稍褪下长裤,眼神火辣辣地盯着政申的表情变化,沿着肌理分明的腰腹往下,那包裹着性感部位的底裤渐渐隆起,可能是刺激太大,政申微敛下眼睑,气息也越来越粗。 被辰锋发现,他用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眼睛闪亮地盯牢他,极力强忍着已经凌乱的呼吸:「最近只要一想你,下面就不听话了。今天你要安抚它。」 当辰锋半跪着向前两步,直接将自己送到他唇边,那滚烫又心惊肉跳的触感直击面门,政申的脸颊不自由主地烧了起来。 半撑起上身,半湿的刘海打在那张极具性格的俊脸上,目光在游移中柔缓地定格在眼前这热烈燃烧的男体上,那随性而又侵略的姿势,是极危险的诱导,由上而下将情色味蔓延开来。 …… 「不要动,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别动。」 这种异乎寻常的交集不断地挑战着神经,真的快要离不开他了,辰锋在陷入休眠时,脑子里只余这个念头。 就在两人分开两天后,洪家发生一件天翻地覆的变故。洪氏的众成实业当家人洪元隆在加拿大转机时旧疾突发,血脂血压指标异变,直接落地送入温哥华的私立医院。 本来是计画飞往美国堪萨斯州谈一笔生意,此举若成功,众成的年底业绩会有大飞跃。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要洪元隆退休,他也只能在医院里足不出户,他的左右手按原定计画赶去同对手谈判。 政申第一时间接到佳乐的消息,她声音里很有些焦急:「我们往日这么折腾那怪老头他没事,就以为他老当益壮,现在坐个飞机反倒出事了!订了今晚最早一班飞机去温哥华,我跟你一起过去。」 政申也头一回没有犹豫:「我手头的事情需要交接一下,下午就跟你会合。」 「这一次,你给他几天。」 「接手众成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 「你跟他呕气这么多年,叛逆期也该过了,你是洪元隆的儿子,重责在身,你不挺身而出主持大局,难道让外人上位,让老头子戴着呼吸机望而兴叹?」 「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是吗?那是因为你太倔强,不下狠手就一条道走到黑。以前一味追求自由,现在好了,整个众成都一古脑儿压到头上了,有我和裴叔他们在,你很快能上手。新合约就由你这个新当家出面搞定吧,给洪老大一点安慰,就算真的偏瘫,也不至于灰心地坐不起来。」 佳乐心直口快,句句切中要害,让政申无力反驳,虽然之前也有意识到总有一天要被迫接手本家生意,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一直觉得洪元隆会活到九十九岁。 一上午全神贯注地完成了短期的交接,耀日社内那一两个贴身助理听说长官可能要停薪离职,都惊得鸡飞狗跳。在与大boss协商两小时之后,政申暂时挂名闲职,答应日后有能继续效力之处不会推诿,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情义两全的决策了。 折腾了一下午,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小时,政申预感这一次离港和处理众成残局,在美国境内还要去内华达州和华盛顿,大约没几个月的陀螺转,是肯定拿不下来的。 一想到辰锋,他的心就像被人握在手心捏紧般绞痛,他们的未来是不是也会因为这段隔离,而再度退回到晦涩不明,他始终没有办法对他的情人有把握,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过分在乎了,越在乎越觉得自信瓦解的过程充满不安的猜想。 实在没有直接分别的勇气,本想录个语音留言给他就逃离香港,以免可能会有的情绪挽留和强行追踪,令他会心软得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挑大梁。 但最后还是情感战胜理智,政申在当天下午五点,循着那个他从来没去过的新地址,找到了辰锋所在的私人公寓。 因为此公寓保安系统到位,没有身分证明无法入楼,当保安人员询问他是否需要亲自联系住户时,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他回到地下车库,将打电话给他的念头压下,然后重新坐回到自己车里。就在他打算离开时,突然两个身影出现在前方拐角,其中一个便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身边是一个漂亮的异国女人,她挽着他的手臂,神情严肃,辰锋似在她耳旁轻声说着什么,然后待接近座驾时,他抬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像是要给她一个惊喜似地来到车门边,然后在她耳际亲昵地低语,那女子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直到辰锋拉开车门将她送进副驾驶座,紧跟着也上了车。 自他们上车后,从政申的角度已经看不见,他原本试图平静的心湖像被人狠狠地搅了几下。 张辰锋,这又是玩哪一出?这个女人就是你所谓的寄居在新居的病人吗?但有必要如此亲力亲为地细细呵护与照顾吗?那种类似于情人间的互动又是什么状况?你要我相信你,可为什么次次都不能以更自然的方式来让我接受? 你还有很多秘密吧,张辰锋?你想留待什么时候告诉我?或许打算永远藏着另一面的你。 政申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启动引擎踩下油门,打方向盘时一个左拐,不由自主地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辰锋在那辆他全然陌生的吉普车里单手拥着那女子的肩膀,像是在鼓舞安慰着她。 政申甩了下头,将这个场景从脑内清除出去。 好吧张辰锋,这次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测试,你我都需要思虑和反省一下了,也许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能有机会让彼此能适度调整一下负面情绪。 不知道那些觉得相爱就可以大胆做任何事的人是怎么回事,政申也想变得更粗神经一些,可是他发现自己这次过度认真投入,以至于有些迷失。 用力回想全过程,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擅长处理感情,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和辰锋之间往往是一迷惑就企图用性解决问题,最后原本清晰的思路也被完全绕进云雾里,理不出个头绪。 他们之间仍缺少一种维系,缺少完全开解和浸透的维系,也许在以后,辰锋会愿意裸露自己。而政申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也就是:他爱张辰锋,深刻而矛盾地爱着,无法自拔。 以往那种强盛的占有欲,渐渐升华至守候,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那个结果——如若辰锋不止他一个情人,他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而另一边,正在为辛拉的进展欣喜的辰锋,却不知内心百转千回的政申已经在飞往温哥华的客机上。 辰锋用了些催眠疗法将辛拉引回那两次遇袭时关于武装者的记忆,一些模拟场景刺激了她潜意识里被深埋的部分,她有开始提供一些有用的证据了。 辰锋想到他就快摆脱旧身分,可以重新参与洪政申的人生,就觉得血液都为之沸腾起来。好几次都想向政申裸露自己,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他们模糊难猜的未来再添几笔疑虑,他想保护洪政申,让他无条件无障碍地拥有自己,全新的自己。 或许过去显得太过随便,政申似乎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是真的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和感情,也常常要为自己的玩世不恭买单,但他不想再后悔,后悔错过那个完全合拍的对象,他要邀他去冲浪、打球、品酒和周游世界。 直到遇见洪政申,辰锋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再两日后,当辰锋完全联络不上洪政申时,他慌了。 行动电话无人接听,单身公寓冷冷清清,连耀日和他的本家别墅都没有他的踪迹,辰锋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棍,完全没有缓冲和适应期。 政申就好似人间蒸发,连着的佳乐也没有接听他的电话。一星期后,辰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直到本港金融版出现一则短小报导,内容是涉及众成实业董事长洪元隆因病退休,由长子洪政申接位,股东们仍对众成未来充满信心。 这一则消息真如晴天霹雳,辰锋觉得自己被远远地抛于政申的生活之外,当他的家庭遭遇大变迁时,居然没有跟他交代过一字半句,就算一通电话留言,也可以安抚他此刻浮躁得快要干涸的心。 在这种孤独的焦虑中度过了二十八天,辛拉被fbi护送回国,虽然辛拉没能完全恢复记忆,但相关的细节陈述,已经能令他功成身退。 辰锋望着窗外的黄昏,胸口好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窒闷,好几次,他都想在华人报上刊登通缉洪某人,只要一想到政申可能准备为家业完全放弃自己的时候,辰锋就觉得内脏都仿佛绞在一起般令他觉得寝食难安。 「洪政申,你是要折磨我吗?政申……」 辰锋知道,要重新推翻之前因自己造成的种种突发伤害,解除政申心中建起的城防是很难的,可是现在对方采取这种拒绝沟通的极端形式,是否算是明确拒绝他的表示? 可是不甘心啊,各种不甘心。就在他以为可以紧紧抓住那个人的时候,对方却主动弃权,这叫他情何以堪。 辰锋不想摆出痴情种的样子来,却得出反讽的效果,但是他真的想念洪政申,想念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其实有时在自慰时,要幻想着他才能达到高潮。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害相思的状况已经维持了快两个月,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回到广宇后,他强作精神,才没有让安娜他们发现他的异常。 蒋冰琴自从那个事件之后,即使表面依然笑靥如常,但举止显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百般亲密,辰锋知道她开始对他有戒心,许是之前勾引政申的事情令她真正意识到他在感情上的手段可谓是无情,聪明女人都不该蹚这趟深水。 就在辰锋心灰意冷的时候,一通电话拯救了他。 「我刚到你家楼下。」 「哈?」辰锋正在下楼梯,听到政申的声音脚下一个踉跄。 「我到楼下了,你在哪儿?」 辰锋用了三秒钟才缓过神来,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冲出办公室跑向广宇前台,一路引来众人侧目:「洪政申你原地别动!千万别动。我现在就过来!」 安娜看向最近时常阴恻恻的辰锋突然恢复往日的潇洒笑颜,也不禁扬了扬眉毛:「怎么?有好事?」 「帮我推了下午所有的预约。」 「你疯了。」 「对。」 安娜叹口气:「好吧,我试试看。」 「谢了。」辰锋飞奔向电梯,他的耳膜鼓鼓地震动,最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跳。 用最快速度赶到目的地,在停车场看到政申的车停在出口处,一阵狂喜,于是冲到公寓酒店式接待大厅,但却没有看到他。他焦急地赶到室外的人造花园,发现水池边的条凳上那个人悠闲地抱着手,倚在一棵樟树底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挺拔沉着儒雅又带着些许冷酷从容,就像那棵树,安静地得让人心疼。 那人也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撇过头看过来。四目相交,复杂的思念纠结成一团,辰锋的嘴渐渐咧开来,那种笑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当时简直觉得胸腔浊气尽散拨云见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辰锋走上前去,有些激动地将手伸了出去想摸他的脸,但见政申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有些顾忌,于是手在半空中又停住了,最后讪讪地收回。 「如果你是想测试我的忠贞度,那好,你成功了。我现在除了想你,几乎做不了别的事。」 「这可不是我的初衷。」政申有一丝邪恶而淡漠的笑意,「只是最近发现家里少了件东西,想到你说过,要是丢了什么记得来找你要,所以一下飞机,我就来了。」 辰锋心跳得厉害:「你丢了什么?」 「戒指,我放在抽屉里的。」 辰锋恢复了那一脸调侃:「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想你坐牢。」 「谢谢你给我新生的机会,我决定——」辰锋终于跟他只有半尺的距离,「坦白从宽。戒指就在我卧室的枕头底下。」他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小指上有个熟悉的指环,「跟这个是一对的,我收藏着不过是想物归原主。你想要回去的话,必须也把偷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我有拿你什么东西吗?」 「有啊,还是很重要的呢。」辰锋笑得很得意,但眼神却越来越深邃和情深,他猛地握住政申的右手,然后牵起来将他的手掌心贴到左边的胸口,「这里,自你不告而别之后就空了呢。没有它,我可能活不了,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你用这套阴谋论对付过多少人?」 「那我说实用的好了。」辰锋悠悠道,「你身体后撤,但眼神依然没有偏移,你戒备,却依然爱着我。你将右手握紧,因为你开始无法控制紧张的情绪,你为难,因为你爱我。你把车停在最容易撤离的位置,怕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然后可以选择在第一时间潜逃;你等我,是因为你爱我。」 「你果真是个自大狂。张辰锋,你是不是认为吃定我了,才敢这么嚣张?」 「你总是对的。」辰锋伸长手臂一把收紧拥抱,重重按住他的后脑,用唇覆住了他的,吻着这个比任何时候都要珍惜的男人,感觉他贴着自己急促而有力跳动的心脏,感觉当年亡命之徒般刺激的追逐,感觉可能一生都不会在别人身上寻到的浓情烈爱。 直到听到远处陌生人的说话声,政申才狼狈地推开这个不顾场合、随时随地就发情的家伙。 「我晚上还要回公司。」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上楼取戒指?」 「我才刚下飞机!」这么久了,政申还是受不了这人堪称直白的性暗示。 「你是怀疑自己的体力吗?」 「你就喜欢跟我较量这种事是吧?」 「是啊,我天生好色之徒,而且对你没有抵御能力哎。最近想你想到手软,你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下?」 「手软……」等解读到言下之意,政申脸就如水煮般烧红起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说着,便迈步走去。 「政申!」辰锋却仍站在原地,扬声道,「谢谢你回来。」 政申停下脚步,低声回应,「我不是为了你。」 「我爱你。」 「少肉麻了,你的新居不会连咖啡机都没有吧?」 辰锋跟上来,笑得心满意足:「有,跟你公寓里那套一模一样。」 后记 《急速沦陷》是我拖得比较久的一个故事,因为路途反复纠结主人公的职业和性格,而不能完成剧情,在编辑小梦的督促和鼓励下,才最终顺利完结。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写关于因欲而爱的故事,虽然难免有些狗血,但却是俗套得让我觉得满欣慰的一对cp……(好古怪的形容。) 我特别喜欢洪政申这样的冷大叔,所以常常会忘记关照辰锋,不过补偿也是有的,我居然难得地一举成全了辰锋作为小攻的绝对地位。其实一开始的设定,辰锋是受来着,可是越写越想压倒冷大叔,于是就…… 这是我今年重归之后写的第一部新作,虽然不很成熟,也有不少细节没来得及推敲和完善,但还是要感激一直以来为我捧场的朋友,是你们的爱让我坚持到现在。 希望今年能多完成多几部小说,以满足大家的等待。 我前不久开通了新浪微博,大家有问题也可以及时给我留言。最后也要感谢猫树的美人封面,希望在暑期的尾巴,给大家带来一丝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