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小娘子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青翎觉得自己娘不愧是大家闺秀,总能把最寻常的日子过得如诗如画,哪怕给大姐调养身体的方子,也极雅,方子的名儿叫桃花粥,顾名思义,就是用桃花熬粥,具体法子,是把桃花洗净泡半个时辰,放入御粳米,用小火煨煮,等煮好,加入红糖就成了。 娘亲说的时候青翎听着都流口水,这天一早小满一说桃花开了,便忙提着竹篮儿,往房后头去了。 自打房后种了那二十颗桃花之后,初春便成了胡家最美的时候,春风一过,催开千万朵桃花,粉嫩嫩盛放的花枝,远远看上去如烟如霞。 当初买的种苗好,加上房后这片地是填的坑,先头坑底的积泥变是现成的肥料,故此二十颗桃花都种活了不说,长得更是异常茂盛,转过年便开了花,再转年过秋的时候,胡家便多了一样收成,红彤彤的大蜜桃。 自从出了正月,青翎天天都要过来瞧瞧,盼着开花,可越盼着越不开,自己昨儿还特意来瞧了一次,只是打了花苞,不想只一夜昨儿还光秃秃的枝头便开满了桃花,还没踏出后门呢就闻见了桃花香。 青翎几步走了出去,笑道:「真的开了。」 小满:「难不成奴婢还能哄骗二小姐啊,您瞧今年咱家的桃花开得比去年还好呢,仿佛映着大小姐的喜事儿呢。」 青翎却叹了口气:「大姐可是比我还稀罕这片桃花,往年一开春,日日都要来桃林里走走,今年忙的连看花的心思都没了。」 小满:「大小姐出嫁是大喜事,二小姐怎么总是不大欢喜的样儿呢,况且嫁的又是表少爷,这亲上加亲青梅竹马,世上哪还有这样如意美满的亲事啊。」 青翎:「便再好,能跟家里比吗,便舅舅舅母再亲,能亲的过爹娘吗,更何况舅母又岂是省事的,你没见爹娘拼命的给大姐置办嫁妆吗,还不是怕舅母挑刺儿。」 小满:「怪不得夫人总说二小姐是杞人忧天的性子呢,这谁家婆婆不是一样,咱家姑太太那么好的性儿,您听见昨儿话里话外的还挑儿媳妇儿的娘家呢。」 说着,偷瞄了青翎一眼,开口道:「其实这天下的婆婆,也有好的,过了门说不准把儿媳妇儿当亲闺女待,奴婢瞧着陆家夫人就是好婆婆。尤其对二小姐,真是当闺女一样疼的,这几年,不论过年还是二小姐的生日,陆夫人可没少来,便不能来的,东西也到了,衣裳首饰,料子,玩意儿,可没少给,要是能得这么个婆婆,不是擎等着享福呢吗。」 青翎侧头看小满一眼:「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处,这么上赶着把你家小姐往火坑里头推,你说你这丫头按的什么心?」 小满撅了撅嘴:「怎么就火坑了,人家多大的宅门啊,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呢,况且您就不瞧别的,就瞧敬澜少爷这些年对您用的心思,怎么过得去啊。」 青翎瞪了她一眼:「依着你,他对我好,我就得以身相许吗,更何况,你怎知道他对我就是这个心思,便他真有这个心,我就的感动的嫁给他不成,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他对我好,我就跟他私定终身,传出去,我胡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少听福子瞎说八道的,他跟着大哥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戏园子跑,看的戏多了,就入了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本子当成了真事儿,说给你就是没安好心,下次他再说,你就啐他,再说就打他个半死,看他还敢不敢胡说了。」 青翎几句话说的小满脸都红了,低下头半天才道:「他是随口说的,没那些歪心,况且我们自小认识,他自小就厚道。」 青翎仔细看了小满一会儿,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说这么多年,你跟着我,怎么就一点儿脑子都没长呢,不长脑子还罢了,偏还是个缺心眼儿的,福子要是厚道,天下就没滑头了,你也不看看,他可是后来才跟着大哥的,如今就连二斗都得听他的,长了厚道样儿,就把你糊弄过去了啊,你傻不傻啊,看回头叫他把你卖了,你还给他点银子呢。」 小满垂下头,半天抬起来道:「二小姐,咱们不是说敬澜少爷吗,怎么扯到奴婢身上了。」 青翎:「你这脑子还是少琢磨点儿事的好,陆家那个乱劲儿,你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家不成。」 小满:「可敬澜少爷人好啊,对二小姐还一心一意的,听说京里好多媒人上门给敬澜少爷说亲呢,到了一个成的都没有,若不是想着二小姐,敬澜少爷今年都二十一了,早该着成亲了,在咱们乡下,二十一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呢。」 青翎没辙的看着她:「你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是不是,这两人成亲,光一心一意有什么用,又不是两个人关起门过小日子,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好的,的,阴损的,缺德的,什么心思的没有,家越大,人越多,麻烦越多,你别高看了我,你家二小姐没应付这些人的本事,便能应付,我还想舒心日子呢,成日跟这些人动心眼子,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儿谢谢你替我操心了,有些心思还是想想你自己吧,福子那小子可是个滑头,我瞧他那双眼睛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谷雨身上扫呢,不定是心里瞧上谷雨了,跟你胡说八道是想着套你的话呢。」 第2章 小满一听就急了:「不,不可能,他怎会瞧上谷雨的,上回大少爷回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谷雨心眼子太多,将来谁娶了谷雨谁倒霉,一准给管的死死的。」 青翎噗嗤笑了起来,伸指头刮了刮小满的脸:「让我试出来了吧,还总说不稀罕福子呢,我一说他瞧上谷雨,就急了,你放心吧,我说着玩的,福子瞧不上谷雨,不是说谷雨不好,是这小子从心眼里就想娶个傻的,所以你这丫头最合适。」撂下话,提着篮子钻桃花林子里去了。 小满愣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脸一红,跺了跺脚:「谁傻了,我才不傻呢。」跟着追了过去。 主仆俩笑笑闹闹的也没耽误摘桃花,不一会儿功夫就摘满了篮子,正要往回走,忽听清翧的声音传来:「穆小九,穆小九,你快来,看着就是我家自己种的桃花树,好不好看,那边儿的几颗是我种的,这边儿的是我大姐种的,中间的是我二姐种的,头上那两颗是我家小妹种的,我家种桃树的时候,大哥正考秀才,天天躲在屋子里念书,这颗最高的是我们几个替大哥种的,你看长得最高,我家祖父说,看这棵树就知道我大哥将来有出息呢。」 小满忙道:「坏了,二少爷怎么又把安乐王带家来了?咱们还是避避吧。」小满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道:「爷,这桃林里好像有人,看在那边儿,看身形像是两个丫头?」 青翧道:「那是我二姐跟她的丫头,想是采桃花来了,二姐是你跟小满吗?」 小满看了二小姐一眼,青翎把小满手里替自己拿着的帷帽拿过来扣在脑袋上,系好了,带着小满走了出去,不到万不得已,青翎一般不戴戴帷帽这样的东西,尤其在家里更没必要了,只不过谷雨心细,怕她好容易养白些的脸再晒黑了,就走了好几顶,嘱咐小满只要出来,就拿着,有日头晒着的时候,就给自己戴上,不想今儿倒用上了。 青翎一走出来,青翧笑道,我说是二姐跟小满吧,青翎目光扫过熊孩子,倒不禁愣了愣,上回在胡记只是听见声儿,没见着人,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个胖嘟嘟有着婴儿肥的小孩子身上,倒不想五年的时间,把一个人整个变了个样儿,不是知道他就是安乐王,若在外头瞧见,真想不出来呢。 不过仔细瞧,眉眼儿隐约还有些旧年的影儿,那种形于外的霸道也不见了,就是不知道是收敛了,还是刻意隐藏了起来,五官俊秀的锦衣少年,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一树桃花下,说不出的风雅倜傥,倒叫青翎忍不住想起了陆敬澜,在自己认识的人了,大概只有陆敬澜能跟这个熊孩子一较高下了。 青翎颇恶趣味的在心里比了一下,熊孩子跟陆敬澜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算相当出色的,若较真儿的话儿,熊孩子身上隐约的王者气是陆敬澜没有的,但陆敬澜却又胜在了儒雅,而且年纪长些,瞧着也刚安稳,熊孩子虽长大了,眉宇间却仍有几分青涩。 青翎打量熊孩子的时候,熊孩子却并没有打量青翎,也就扫了一眼,虽只一眼,也让青翎看出了他对女子的轻视或者可以说蔑视,想了想也就理解了,莫说他是皇族子弟便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也不拿女人当回事儿啊,也就是胡家,因为父母的开明,才使的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并没有太大分别,这是这个男权社会,赋予男人们的绝对优势,估计在熊孩子眼里,也就他亲娘,当今的皇后娘娘不一样。 如此真是太好了,青翎巴不得他不注意自己呢,不想青翧不知出于什么恶趣味,拉着熊孩子,穆小九,这是我二姐,我跟说哦,我们家二姐可是最聪明的,念书算账,做买卖什么都,呃,那个,总之这是我二姐,青翎缩回捏他的手,微微一福,算是见了礼。 熊孩子瞄了青翎一眼,拱拱手就当还礼了。 青翎抿了抿嘴:「我把这些桃花送回去。」带着小满走了。 走了不远还能听见熊孩子的话:你二姐是长得不好看吗,怎么在家里还戴着帷帽,难道不嫌闷得慌。 青翧:「谁说我二姐不好看了,我二姐漂亮着呢,你也不看看我长得又不差,我姐能难看的了吗,至于戴帽子,我也纳闷,我二姐最不喜欢则戴帽子了。」 青翎不禁摇头,这小子是夸他二姐还是夸自己呢? 忽听熊孩子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是根本,念书算账做买卖,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儿,你二姐做这些可有些越俎代庖了,在闺房里做做针线,绣绣花才是你二姐该做的。」 青翧:「谁说的,我二姐说,三从四德都是男人订的,就为了不让女子好过,是自私的表现,男子汉大丈夫最基本的品质就是疼自己的老婆,那些娶小老婆的都不是好人。」 第3章 青翎差点儿喷了,心说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闲的时候跟青翧说着玩的,目的是想灌输给这小子一些疼媳妇的观念,省的将来变成渣男,或者跟舅舅似的不停的纳妾,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到时候看着也闹心,谁想他跟熊孩子说了。 熊孩子将来可是封建男权社会的主导者,皇家讲究的是多妻多子多福寿,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满意,恨不能天下的美女都成了自己的老婆,跟这样的人说这些,不是找不自在吗。 果然熊孩子颇严肃的道,青翧,你家什么都好,就是家教太过松懈,尤其你这个二姐,更应该好好教导,男人三妻四妾是为了多子多福,要是这样的人都是坏人,可着天下往哪儿找好人去。 青翎决定不停两人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了,不过今天晚上还是得把青翧这小子抓过来,好好教育一番,让他明白,什么叫法不传六耳,嘴碎的男人最讨厌,或许自己该把熊孩子的身份告诉青翧,要不然,由着这小子如此口无遮拦下去,不定说出什么来呢,赤子之心也得分对谁,对熊孩子就得动心眼,而且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的毛病必须得改。 青翎提着桃花进了爹娘的屋子,翟婆婆接了过去,交给立冬拿去小厨房熬粥,青翎见谷雨跟大表嫂正在炕上绣花,便凑过去:「这是绣的什么?是搭配衣裳的吗?」 谷雨:「这是云肩。」 青翎瞧了瞧,见真好看,内外三层,内层小圈儿六枚云头,是绿色,品红,天蓝缎子缝制的,大表嫂跟谷雨正在以打子法绣平安富贵,色彩鲜艳瞧着异常精美:「这个我以前没见过呢。」 胡氏道:「别说你了,姑姑我也是头一回见呢,说是南边儿的式样,出嫁的姑娘才穿呢,搭在肩膀上,瞧着就气派。」说着笑了一声:「小翎儿你别瞧着眼热,等你出嫁的时候,不就能穿了吗,这么算着也没几年了。」 青翎:「姑姑,你说什么呢?」 胡氏:「害臊什么,谁家姑娘不嫁人,早晚的事儿罢了。」 翟氏怕胡氏提起陆家,青翎毛不自在,接过话茬儿:「刚听见立冬说,青翧那个朋友又来了,说是穿戴极体面,说了一嘴到底的官话,还戴着两个随从,那天你们爷俩回来说的含糊,倒没底细问,青翧从哪儿交了这么个朋友,怎么之前没听说?」 青翎含糊的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在戏园子里碰上的,说得来,就成朋友了。」 翟氏皱了皱眉:「戏园子碰上的?这倒新鲜,既说的一嘴官话,想来是京里的人,怎会跟青翧说得来?青翧是个愣头青,没什么心机,别惹了祸事吧」 青翎道:「娘亲多虑了,青翧虽没什么心机,却不傻,什么人能交朋友还是知道的,刚我在后头桃林里碰上了他们,打量着年纪跟青翧差不多大,跟青翧极为相投,不想是什么轻浮浪荡之辈。」 翟氏:「既你说不像坏人,娘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到底我跟你爹对青翧纵容了些,如今都十五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事无成,都不知道他将来能做什么呢,你爹总劝我不用愁,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可青翧这个样儿,怎么直得了啊。」 胡氏:「你就别发愁了,我瞧着青翧比明德强多了,别看没什么心眼子,可这什么人什么造化,说不准青翧将来就有了大出息,如今才哪儿都哪儿呢,小翎儿姑姑说的是不是?」 青翎心里一动,琢磨姑姑这话还真不是瞎说,之前许没机会,如今青翧跟熊孩子可成朋友了,瞧刚才两人那近乎劲儿,估摸着天下能喊熊孩子穆小九的也没几个了,既熊孩子由着青翧这么喊,就是从心里把青翧当朋友了。 虽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就看对了眼,可这就是事实,也可以说是青翧的造化,有了熊孩子这个朋友,就算青翧不喜念书,考不中科举,想做官儿估摸也不难,就是张家姊妹爹那样儿大字不识的,还混了个七品呢,青翧怎么也比那位土财主靠谱吧,历史上举凡皇上的嫡系,可都是发小,不学无术的大有人在,说不准青翧将来混个一品大员呢。 想到青翧这个猴样儿正儿八经做官,青翧就忍不住想笑。翟氏见青翎不在意,心里也放了心,这丫头精明世故,看人极准,她既说不是坏人,必然就是可交的,更何况这丫头跟青翧是龙凤胎,又是自小一起淘气的,对自己这个兄弟最是护的严实,若有不妥,这丫头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等熊孩子走了,青翎叫小满把青翧叫了过来,青翧倒是心大,一进屋就道:「二姐,今儿我跟穆小九打了一架。」 小满脸色都白了:「二,二少爷,你真动手了啊?」 青翧一仰头:「可不嘛,这个还有假的不成,我这拳头一下就抡了过去。」 第4章 青翎没好气的道:「不是二姐看不起你,就你能打的过人家?」 青翧挠了挠头:「那个,二姐怎么知道的?那小子瞧着弱巴巴的,没想到竟会拳脚,我这一拳打过去,还没挨着呢,就给他躲过去了,反手就给了我一脚,不过我也没吃亏,扑过去抱住他,总之打了个平手。」 这话青翎真信,虽说熊孩子有名师指导,骑射应该不差,但青翧这样打群架混出来的却是地道的野路子,根本不讲究什么章法儿,尤其后来跟明德俩人,没少跟村子里的孩子打架,打起来还管什么章法,不管是踹,是踢,还是上嘴咬,只要能不吃亏,怎么都行,想想以前青翧打架的样儿,青翎完全能想象出跟熊孩子是什么德行,想想都好笑。 就是不知将来青翧知道熊孩子身份的时候,会如何,这么想着青翎决定不告诉他真相,告诉了反倒不好,想来熊孩子之所以跟青翧交朋友,也是没遇上个像青翧这样的愣头青,敢跟他动手。 小满道:「二少爷是主人家是客,应该好好招待才是,怎么二少爷反倒跟人家打架呢?」 青翧:「穆小九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个不开窍的脑袋瓜,那脑子比咱家老太爷还老呢,他要是不说二姐,说爹娘没把二姐教好,我也不会跟他动手啊。」 青翎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想想在桃林听见的话,不禁失笑,青翧最维护自己,哪容得别人说三道四的,故此,熊孩子诋毁自己,青翧自然会动手,想到此伸手摸了摸青翧的头:「多大了还打架,有句话叫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不讲理的人才一言不合就动手呢,咱们先讲理,讲不通理,也不必理会,横竖跟咱们不相干,姐不在意。」 青翧道:「穆小九是不知道他当初遇上人是二姐,若知道,想来便不会这么说了。」 青翎忙道:「青翧这个姐得嘱咐你,这件事儿从今儿起就忘了,当初在京里遇上他的就是你,跟二姐无关,可记住了?」 青翧:「真不知二姐为什么要这样,我瞧着穆小九挺好的,干嘛要瞒着他。」 青翎:「二姐毕竟是女子,当初跟他碰面的时候,一次在当铺,一次在古董店,你说哪个姑娘家没事儿逛这些地方,好说不好听,传出去,对二姐的名声不好,二姐不在乎,娘亲哪儿可过不去,所以,碰上穆小九的人就是你,知不知道?」 青翧见二姐一脸严肃,仿佛这件事极为严重,忙点点头:「青翧记下了,不过二姐,您也不用担心这个了,穆小九今儿晚上就回京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儿。」说着小脸有些落寞。 青翎知道他真把熊孩子当朋友了,所以才会不舍:「青翧,若他当你是朋友,总会再见的,若他不拿你当朋友,你惦记他做什么,只当萍水相逢,寻个乐子不就好了,何必在意。」 青翧抬起头:「二姐你好洒脱,所以每次敬澜表哥来咱家也不见你多高兴,他走了,二姐也没说怎么不舍对不对,可我听长福说,敬澜表哥总想着二姐呢,睡觉说梦话都叫小翎儿。」 饶是青翎都不禁红了脸喝道:「胡说什么呢,这样的混账话也是能说的?」 青翧跳下炕:「二姐别恼,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敬澜表哥心里想着你呢,比表哥想着大姐还厉害,你要是不嫁他,他非得相思病不行。」说完不等青翎发作,一溜烟跑了。 青翎气得不行,咬着牙道:「以后这小子再来,不许他进屋,省的他胡说八道。」 小满嘴里应着,心里却暗笑,到底是二少爷胆子大,这些话自己可不敢说,二小姐瞧着脾气好,真发作起来,可了不得。 青翧这几句话青翎别扭了好几天,心里越发觉得陆敬澜这家伙奸诈的紧,也不知这几年怎么回事儿,自己身边儿的人,家里人都开始向着他说话了,好像自己不嫁他都不行了,这个局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如今想想,跟陆敬澜肯定脱不开干系,他是想给自己造成无形的压力,逼着自己嫁他吗? 若如此,这男人的心机不是太可怕了吗,便不顾虑这些陆家可是个大泥潭,自己陷进去有什么好儿啊? 青翎忽然发现怎么大姐还没出嫁呢,就轮到自己想这些了?难道真的不能不嫁吗,自己可才十五啊…… 正想着小满跑进来道:「二小姐,您怎么还在屋子里发呆呢,大少爷家来了?」。 青翎蹭的站起来:「大哥回来了,当真?不说还得几天吗?」 小满道:「想是惦记着家里的喜事儿,提早回来了呗。」 主仆俩说着往外走,青翎刚迈进爹娘的院子,就瞧见廊下立着的陆敬澜,这几年,陆敬澜就跟吃了增高剂一般,个头嗖嗖的就窜了上去,加上又学了骑射,身子骨健朗了许多,站在哪儿身姿挺拔,一身天青色锦袍,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儒雅清俊,见了青翎,唇角微挑绽开一个笑意:「小翎儿,这些日子不见,倒叫敬澜好生惦记。」 第5章 青翎颇有些不自在,近两年陆敬澜总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儿,说暧昧不暧昧,说露骨不露骨的,叫人不知怎么应对。 先头青翎以为,陆敬澜不过是在自己家养病的时候,自己宽慰了他一阵儿,故此跟自己亲近些,以后日子长了也就丢开了,哪想这都五年了,还是如此。 青翎只得装没听懂,微微一福,:「敬澜哥哥好。」 陆敬澜目光一暗,下意识伸手想来牵她,半截却想起两人如今都大了,再跟前几年一样,便有些不妥当,只得缩了回来,眼睛却瞧着她仔细打量。 淡绿的衣裙裹住纤细的身姿头发挽住一半,其余披散在身后他,头上并无多余发饰,只是斜插了一支银钗,却更映满头乌发,肌肤胜雪,这丫头的身量仿佛又高了一些,也更漂亮了,站在哪儿亭亭玉立的,眉宇间的明艳就似这三月里的春光,叫人恨不能一头扎进去,好好品味。 陆敬澜的目光却落在她头上的银钗上的顿了顿,低声道:「怎么不戴年上我给你的那支,岂不正配你今儿的衣裳?」 青翎别开头:「敬澜哥哥怎么不进屋?」 陆敬澜微微叹了口气,心知这丫头最是个爱装傻的,自己说什么,她都能糊弄过去,回头逼急了自己,跟她说个清楚明白,看她还怎么装傻。 不过这丫头的性子,只怕自己当面说清楚了也没用,还是得把亲事儿定下来,木已成舟,她再想装傻也不能够了。 想到此,便有些不满,想着等以后两人成亲之日,洞房花烛之时,倒要好好问问她,这些年怎么就能这般无动于衷,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还是故意折磨自己。 两人这儿对面站着,说着完全不搭茬的话,廊下的丫头,跟后头的小满,都低着头,没有一个吭声的。 这么多年了,陆敬澜对二小姐这点儿心思,陆家还有谁不知道,先不说陆家的家世,就是陆敬澜的人品也没挑啊,尤其在胡家住着的时候,极为谦和,便对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谁不盼着家里多这么位姑爷啊,故此在胡家下人之中,陆敬澜的人气,比真正的表少爷兼正牌姑爷,翟子盛还要高尚许多。 青翎见陆敬澜不答自己的话,也不让开,自己也不好绕过他直接进屋,到底不是生人,青翎自己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记得之前在京城看灯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相处自如呢,这一两年,倒越发的尴尬起来,见了面,不说话不妥 ,说吧又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只得僵在这儿了。 忽听屋里陆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是小翎儿来了,既来了还不进来,这一晃都小一年不见了,快来让表姨瞧瞧可又长高了?敬澜也进来,知道你们兄妹俩有日子不见,有体己话儿说,这一回咱们多住些日子,有的是时候让你们俩说呢。」 陆敬澜笑了一声:「倒是,这回多住几天,有的是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小翎儿?」一边儿说一边儿看着青翎。 青翎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迈脚进了屋,给陆夫人见礼:「青翎给表姨请安。」 陆夫人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儿,上下打量一遭道:「长得还真是快,瞧身量又猛了些,也更漂亮了,到底是月娘亲生的闺女,瞧瞧这眉眼儿越长越像你了,当年你娘可是京里有名儿的美人呢。」 翟氏笑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多早的黄历了,还提这个做什么,没得叫孩子们笑。」 陆夫人:「笑话什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咱们翎丫头这模样儿,若是在京里可挑了头儿,年上我们老爷从严先生哪儿见了翎丫头写的一首诗,回来可是狠夸了翎丫头,说这丫头机灵有才气。」 翟氏想起青翎做的那首咏雪诗,忍不住笑了起来:「亏的姐夫还夸这丫头呢,什么才气,淘气罢了,严先生去年冬回乡探亲,路过安平县,赶上大雪,在家里头住了几日,闲呆着没意思,就把这丫头叫过去赏雪作诗,翎丫头哪会作诗啊,一着急胡编了一首,青翧听了说给我,我跟她爹笑了好几天呢。」 陆夫人道:「我们家老爷却说翎丫头做的极好,说诗的格律意境都不缺,还有趣味,是难得的上乘佳作。」 陆敬澜凑到青翎耳边小声道:「那首诗我也看了,的确有意思的紧。」 自己哪会做诗啊,做诗可跟看书不一样,作诗的学问大着呢,格律韵脚,极讲究,自己可是一窍不通,偏严先生那天非指着大雪,让自己做是一首雪景的诗。 自己只能搜肠刮肚的剽窃了一首打油诗,就是那首极知名的,天下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交差了事,不想严先生听完了说极妙等等,每次家里人说到这件事儿,青翎都忍不住脸红,这偷了人家的哪有不心虚的,尤其自己还脑抽的剽窃了这么一首,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黑历史啊。 第6章 这会儿陆敬澜还说,这不上赶着在自己心上捅刀子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敬澜哥哥想笑就笑吧,说什么有意思啊。」 陆敬澜:「小翎儿可误会了,我可没笑话你的意思,的确是好,倒不妨小翎儿还有这样的诗才,回头再下雪,敬澜可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青翎不想搭理他,别开头嘟着嘴,陆敬澜低笑了一声,这样的青翎更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翟氏何尝不明白,表姐这番话的意思就是间接的告诉自己,陆家老爷哪儿也不是问题了,对于陆家这两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的态度,翟氏多少也知道些原因。 敬澜这孩子想了个最笨的法子,却也是最有效的,先头几年陆家不打算给敬澜定亲,是没有合适的,后来敬澜入了国子监,年年岁试的头名,名声尽显,京城那些闺秀哪还坐得住,加上敬澜身子也康健了,人又生的俊秀儒雅,不知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梦中人呢,托媒人上门的可不再少数,就翟氏知道,礼部尚书府早有结亲之意,只是敬澜不点头,陆家也不能答应,最后不了了之。 这一次如此,两次如此,再三再四仍然如此,这一晃都二十一了,陆家哪还坐得住,敬澜也没说就瞧上了翎儿,可即便他不说,这事儿谁又看不出来呢,只是自己那位表姐夫颇看重门第,能松口可见真是着急了。 陆夫人瞧着儿子,如初阳绽放的笑脸,不禁暗暗叹息,还真是上天注定的不成,这孩子一见了青翎,这个欢喜劲儿,藏都不想藏。 拉着青翎说了会儿话,就说起青羽的婚事,青翎这才得了闲出来,她前脚走,后脚敬澜也跟了出去。 青羿一家来就给青翧拉着去庄子上瞧新下的小马驹子去了,那是青翧的宝贝,因为胡老爷答应,等小马驹长大了送给青翧当脚力,青翧可是兴奋了好些天,逮着谁,拉着谁去看他的坐骑。 瞧着两人出去了,姑姑知道陆夫人跟弟妹是手帕交,自然有体己话说,早避了出去,青翎跟陆敬澜一走,屋里就没别人了。 陆夫人才道:「月娘,咱姐俩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便不藏着掖着了,敬澜对翎儿的心思,这些年想必你我都知道,你姐夫当初是有些门户之见,到底拧不过敬澜,如今也松了口,我们老太爷哪儿,你也放心,孙子辈里都算上最疼敬澜,只敬澜喜欢的,老太爷哪儿肯定也喜欢,先头青羽没嫁呢,我也不好提这档子事儿,毕竟长幼有序,青羽这办了事儿,再说翎丫头的亲事儿,岂不正恰好。」 翟氏为难的道:「姐姐既提了,我也不好再拖着,就跟姐姐说句实话,这件事儿只怕没这般容易。」 陆夫人:「莫不是妹夫哪儿有什么别的想法?」 翟氏忙道:「论说敬澜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脾气秉性知根知底儿,跟翎儿也相投,咱们姐们又是这么个交情,你对翎儿如何,我也看在眼里,真当亲闺女一般,翎儿若能给你当儿媳妇儿,那是这丫头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哪儿说这都是一桩打着灯笼也南找的好姻缘,可就是翎丫头的性子,你别看她和和气气的,却是个最执拗的,这门亲事若是换了青羽哪怕青青,我都能主了,唯独青翎,这丫头主意大,我替她做不得主。」 陆夫人道:「这个我何尝不知,我倒越发稀罕翎丫头的性子,女孩子有点儿主见才好,若是跟墙头草似的风吹吹就倒,哪能立的起家来呢,我这性子就软,在陆家,谁拿我的话当回事儿啊,我瞧着翎丫头也不像对敬澜无意,刚你也瞧见两人的意思了,就是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怎么就不乐意呢。」 翟氏:「跟姐姐说句最透底的话,虽是我自己亲生亲养的闺女,有时这丫头想的什么,真猜不透,这种事又不好问她,有时候我跟她爹打趣她,这丫头几句话就岔过去了,到底怎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陆夫人听了,真犯愁了,之前还说陆家的门户之见是麻烦,如今才知道,翎丫头这儿才是真正的坎儿,这丫头要是死咬着不应,敬澜哪儿可怎么好。 想到此忙道:「今儿我索性撂了实话,妹妹可知敬澜这孩子这些年为什么不考会试?」 翟氏:「可说是呢,敬澜跟子盛青羿不一样,这俩得过了乡试才成,敬澜在监学里的成绩名列前茅,按理儿是有资格会试的,可这都过去两轮了也没见他报名,前些日子我还跟世宗说起这事儿呢?」 陆夫人叹了口气:「先头我也不知,还是私下里问了长福才套出话儿来,虽说不一定一考就中,可万一呢,敬澜是怕自己一旦考中便有了功名,到时候那位朝廷大臣要是相中了他,求皇上赐婚,这赐婚的旨若下来,谁能违抗,那可是抄家杀头灭九族的罪过,哪怕只有万一的几率,这孩子也不想冒险,可见对翎丫头的心。」 第7章 即便猜着其中有古怪,也没想到敬澜竟把自己的前程压在了亲事上,这是何等荒唐,却又何等执拗,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难怪陆家着急了,试问若是错过了这样的好姻缘,还会有第二个陆敬澜吗,翎儿再有主意到底是孩子,有些事儿,也不能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想到此翟氏道:「这孩子倒真是个死心眼儿,姐姐别着急,虽说这丫头主意大,婚姻大事也当父母之命,又不是把她往火坑里头推,还能不应吗。」 陆夫人方松了口气,只表妹这儿应下,这亲事就成一半了。 再说青翎从屋里出去,本想去账房,却刚出院门就给后头赶上来的陆敬澜截住:「翎儿,听说你家的桃花开了,敬澜哥哥难得赶上,你是不是带着敬澜哥哥去瞧瞧。」 青翎看了他一眼,自己是主他是客,他既说了自己若不答应,显得太生疏了,便点点头,两人出后门去看桃花,小满刚要跟上去,却给长福一把拽在后头小声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慢些。」说着冲前头使了眼色,小满会意,跟着长福远远落在了后头。 两人走进了桃林,敬澜不禁道:「我还记得那年这里还是个大水坑呢,坑边儿上有颗老柳树,咱们在树下头看天牛赛跑。」 瞧了她一眼:「那时候你可是不是这个样儿,晒的黑黢黢的,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我还想娘不说表姨家是龙凤胎吗,怎么都是小子?」说着笑了一声。 青翎道:「敬澜哥哥不就是想说我是个疯丫头吗?说就说吧,我不在意?」 陆敬澜:「那翎儿在意什么,我的心想必翎儿是知道的吧,你别说你不知,翎儿何等聪明,当初子盛跟你大姐,你都能瞧得出,又怎会不知我的心,若非说不知,便是你自己不想知道。」 青翎没想到陆敬澜竟会在此时跟她说这些,而且古人不都是含蓄的吗,怎么陆敬如此直接,直接的自己都有些无法招架,一时有些无措:「敬澜哥哥,你说什么?瞧着天阴上来,想来要落雨,还是回去吧。」丢下话就要往回走。 陆敬澜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哪会轻易放过她,一把抓住她:「落了雨才好,咱们正好在雨里头看桃花,岂不更有意境。」 走也走不了,避又避不开,青翎不免有些着恼,就没想到陆敬澜还有这样的一面,或许自己之前看走眼了,再温文尔雅的男人,某些时候也会变得咄咄逼人,青翎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一棵桃花树上,看着他:「敬澜哥哥,你到底想怎样?」 陆敬澜苦笑了一声:「翎儿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以前我总想你年纪还小,不懂我的心思,也是有的,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翎儿到如今已经五年了,你若说不懂,我是不信的,你不懂这几年,怎会越发避着我,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可回过一封,我送你的东西,你可曾在意过,你无时无刻都想着避开我,翎儿,你可知我心里的苦,我不要别的,只要你一句心里话,这么多年你心里可曾想过我,哪怕一分一毫也好。」 青翎儿只觉双颊发烫,浑身热烘烘的,胸腔里那颗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原来自己对陆敬澜并非毫无反应,这么多年莫非都是自欺欺人吗。 她靠在定定望着他,两人离着的极近,仿佛还是头一次这般认真的看他的眼睛,陆敬澜的眼睛格外幽深,似望不见地的深潭,又像有着什么不知名的魔力,看着看着就容易被它吸进去,脑子里的理智思维都仿佛成了糨子。 面对这样的陆敬澜,所有的理由都仿佛变成了借口,让自己莫名无力。 她极力稳住心神,微微闭了闭眼,意识逐渐清明起来,许久方开口:「陆敬澜,你可知我要的是什么吗?」 敬澜不禁狂喜,跟客套的敬澜哥哥比起来,他宁愿翎儿这般唤自己,听着异常亲近,不再是客套的兄妹,是互诉衷肠的有情人。 敬澜深深看着她:「翎儿实在考验敬澜吗?敬澜便不知天下人,却又怎会不知翎儿想要什么?」 说着顿了顿,温柔却异常坚定的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从桃林回来之后,只要一闭上眼,耳边就会想起这句话,青翎起身坐在妆台前,透过妆台上的铜镜,望着自己发愣,小脸通红,眼含春水,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的样子,自己真就这么没出息,陆敬澜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变成了这样,那么这五年的逃避又算什么?自己真的喜欢陆敬澜吗? 眼前浮现陆敬澜那张俊温文尔雅的脸,她得说自己没想到陆敬澜会这么执着,她跟陆敬澜这五年,仿佛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她以为自己甩开他了,最后才发现,他们同时到了终点。 第8章 若抛开这些男女之间的吸引,单纯考虑陆敬澜,自己嫁给他会有什么后果,青翎拖着下巴头一回仔细权衡寄给陆敬澜的利弊。 陆敬澜肯定是要当官的,当官可比做买卖当地主复杂多了,也麻烦多了,官场的人都是人精是滑头,最奸最恶的人都是当官的,真正的好人根本当不了官,而陆敬澜不是奸恶之人,且志向高远,他当官只能当个清官,要是当清官,如果嫁给他就更累了,要应付官场里女眷的来往,还要挖空了心眼子经营,总不能过三餐不继的日子吧。 便熬过去了,还有陆家这个大麻烦呢,陆家人太多了,陆敬澜又是正枝的子孙,更是陆家最有前途的子孙,陆敬澜的妻子就成了陆家所有女眷的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说活靶子也差不多,大家族里有几个心存良善的,明里跟自己作对还罢了,就怕暗里使绊子,让自己防不胜防。 便这些都可以不在意,还有个传宗接代的问题呢,听娘说陆敬澜上头的两个哥哥,虽都娶了妻,生的却都是女孩儿,陆家这一枝传宗接代的压力自然就落到了陆敬澜头上,自己要是嫁给他,万一生个女孩怎么办,更糟糕的万一自己不能生又该怎么办。 想到此,青翎觉的自己只要不傻就不应该嫁陆敬澜,却又想起陆敬澜今天说的那些话,那般真挚而痛苦,的确触动了自己。 人其实是很矛盾的动物,这几年,自己心里一直下意识回避,可自己却忘了,回避正说明在意,若是真能做到一点儿不在意,也就没必要回避了。 如果现实一点儿,就会明白,在这里,自己是绝不可能一辈子不嫁的,哪怕爹娘再疼自己,也不会养个老姑娘,更何况以后青羿青翧娶了媳妇儿,自己这个小姑子,大姑姐儿的,岂不成了眼中钉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代就没有独身这一说,若必须嫁人,嫁给陆敬澜是不是好一些,虽不知将来如何,至少陆敬澜现在看起来够真诚,而且用娘的话说,选男人选品行,陆敬澜至少是个君子。 若不嫁他,自己还能嫁给谁,肯定是个陌生男人,如果遇上爹这样的自然好,可天下哪还有爹这样的男人呢,青翎自己都不信,只是一想到陆家,就觉陆敬澜身上那些闪光点,暗淡了下去。 青翎足足在屋子里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白天自己在桃林,应该没答应陆敬澜什么吧,自己只是说好好想想,陆敬澜就放自己回来了,好好想想不代表自己答应了对不对? 正想着,青翧跑了进来:「二姐,二姐你看穆小九叫人给我送来个稀罕玩意过来?二姐指定没见过。」 青翧几步窜了进来,跟个猴儿似的跳到炕上,把怀里抱着东西小心的放在炕桌上,冲着青翎招手:「二姐二姐,你快过来瞧,这鸟稀罕的不行,自己会喝水呢,跟活的似的。」 青翎走过来一看点点头:「还真是个新鲜玩意。」 熊孩子给青翧送来的是一只饮水鸟,这个古代的玩具曾经震惊了现代社会,许多专业人士研究其原理,发现是极其复杂的物理原理。 这只做工极好,是用玻璃做的,鸟头是一只小球,鸟头上还有红色的绒布,鸟腿是一只大球,中间连着玻璃管做的身子,尖尖的鸟嘴,鸟的前方有个精致的小罐子,漂亮而精巧。 青翧:「二姐也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吧,送来的人传了穆小九的话,说我要是能让这只鸟动了,下次见面穆小九就给我赔不是。」 小满道:「原来是二少爷没研究明白,这才来找我们二小姐搬救兵来了。」 青翧嘿嘿一乐:「咱家就数二姐脑瓜最灵,要是二姐都不成,想让穆小九道歉可没戏了,也不知他爹娘怎么教的,这小子嘴巴硬的紧,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让他赔礼可不易。」 青翎摇头失笑,以熊孩子的性子,的确不是个甘心认错赔礼的,而且他的地位在哪儿摆着,谁敢让他认错啊,也就青翧这个愣头青,不知道他是谁,才敢这么折腾,或许正是因为青翧没把熊孩子当回事儿,熊孩子才越发把青翧当成了朋友。 皇家的人富贵权势都不缺,唯独最平常的亲情友情最难,故此短短的接触,愣头青的青翧才能成为熊孩子认可的朋友。 对于青翧跟熊孩子交朋友,青翎是乐见其成的,大哥马上就要步入官场,当贪官,就等着杀头吧,想当清官除了金钱的支撑,最重要的还是要有靠山,想清高就找个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隐居才可能,只要有人就有尔虞我诈,艰难险恶,古人总说草民草民,说的就是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意思是说命如草芥,一文不值。 所以想活的安生自在一些,就得往上奔,有了钱还得要权,都有了还得有靠山,才可能有平顺的生活。 第9章 青翎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大俗人,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唯一想的就是家人能像现在这样平安和乐的过下去,便有什么灾难也能有惊无险的跨过去,能如此靠山便极为重要了,而熊孩子显然是最有用靠山。 只要青翧跟熊孩子照着这个路子发展下去,对于胡家有利无弊。 想到此,青翎道:「让这鸟动起来并不难。」 青翧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二姐不是糊弄我的吧,我可是折腾了半天也没整明白,刚想着是不是穆小九不想跟我赔礼,所以弄了个根本不会动的鸟来糊弄我呢。」 青翎:「朋友间最要紧是诚信,他不欺你,你也不欺他,彼此坦诚以待肝胆相照,方称得上朋友,他不会用这个骗你的。」 青翧:「那二姐说这个鸟怎么动。」 青翎看了看,叫小满去拿些酒来,小满也想看看怎么动,忙着去了,不一会儿提着个酒坛子回来:「二小姐,您要酒做什么啊?」 青翎叫她把酒坛子的封泥拍开,倒在一个细颈酒壶里,放到一边儿,对着那个鸟头看了看,把鸟头裹着的红绒球拿下来,果然看见了注水口,小心的把酒注了进去,又倒了些在鸟前的小罐儿中,重新弄好,拍拍手:「好了。」 青翧挠挠头:「二姐,可是这鸟没动啊。」 青翎笑着用小指探到小罐里沾了些酒,在鸟头的红绒球上点了点,那鸟忽的动了起来,鸟头弯下,鸟嘴探到了小罐里喝水,喝一回儿抬起来,又弯下去喝,仿佛真跟活了一般。 小满激动的直拍手:「果然会动,喝水呢,不对,喝酒。」 青翧盯了一会儿:「二姐这鸟可真是酒鬼不成,怎么一灌了酒就动了。」 青翎想了想:「穆小九若是问你,你就说想给鸟喝点儿酒,然后它就动了,反正你赢了就好了。」 青翧道:「这倒是,我就说想把鸟灌醉了,然后它就开始喝水了。」两人正说着青羿跟陆敬澜走了进来。 青翧急忙道:「大哥,敬澜哥哥,你们瞧这鸟厉不厉害,会喝水呢。」 青翎想起刚在桃林的事儿,微有些不自在,避开陆敬澜看过来的目光。 青羿拍了拍陆敬澜:「敬澜你瞧这东西真稀罕,明明是个假鸟怎么就会喝水呢。」 陆敬澜这才看向炕桌,不禁愣了愣:「这是饮水鸟。」 青翧道:「敬澜哥哥见过?」 陆敬澜:「严先生前些日子得了一个,是理藩院先生的以为旧交送的,先生觉得有趣摆在了书斋中,名儿就叫饮水鸟,说是会动会喝水,先生那位故友也不知道怎么个机关,却没这个做的精巧,这东西该是洋人进贡来的,不是咱们大周有的,青翧你这个饮水鸟是从何处得来的,怎么让它动起来的。」 青翧愣了愣:「洋人进贡的东西?」说着不着痕迹的扫了青翎一眼,眼珠转了转:「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玩意,瞧着新鲜,便拿来跟二姐玩,想着鸟头前头有个小罐子,就倒了些酒,不想它就动了起来,我跟二姐也正纳闷呢。」 青翎偷着冲他眨眨眼,就说这小子机灵,别看是个愣头青,机灵起来,比谁都聪明。 青羿道:「你朋友?听胡管家说,前两天有个说一嘴官话的锦衣公子,总来咱家找你,你说的可是他?你什么时候认识京里的朋友了?怎么认识的?什么底细可清楚?」 青翧含糊的道:「就是在县城看戏的时候认识的,说的来,就成了朋友,他是来冀州府串亲戚的,昨儿就回京去了,我跟他昨儿打了一架,他临走叫人送这个玩意过来给我赔礼的。」 青羿:「京里来冀州府串亲戚的,这还真新鲜,既是来冀州府怎么跑咱们安平县来了,还跑去了戏园子,咱们这儿的土戏班子怎么跟京里比,莫非图个新鲜,就是为了瞧不一样的。」 陆敬澜略沉吟:「这人姓什么,既是来串亲戚的必有住处了,可知在何处落脚。」 青翧道:「他叫穆小九,他亲戚家……」 话没说完就被青翎打断:「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昨儿夜里看书,瞧见一种有意思的茶,叫桃花茶,正适合这时候吃,小满还不快去端来,给大哥跟敬澜哥哥尝尝。」 「桃花茶?」青羿笑道:「桃花也能沏茶啊,这倒新鲜。」拉着敬澜坐下:「自打有了谷雨,什么吃食茶水都交给谷雨打理,便极少在这上头费心思了,前些年我还记得,喝过她泡的金银花茶,荷花茶,这两年越发的懒了起来,难得她又有心思鼓捣这些,可见咱们今儿有口福。」 第10章 陆敬澜若有所思的看了青翎一会儿,微微笑了一声:「倒真是难得的心思」这句话说的青翎莫名有些脸红,仿佛给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般。 大哥没这些歪七扭八的心眼子,不会胡乱联想,可陆敬澜却不一样,这人别看嘴上不说,心眼子跟藕眼似的,且极聪明,别人说一他都能想到八去,即便自己及时阻止,可青翧说了穆小九,陆敬澜还会猜不出是谁吗? 想想又觉自己脸红什么,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想过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对,陆家能清高到那儿去,若不是想回到以前那种风光,何必这么折腾呢。 想到此也不再躲避,抬头跟他光明正大的对视,直到小满端了茶盘子进来,陆敬澜才错开目光,低头看手里的茶,茶碗是普通的白瓷,不是什么知名窑口的瓷器,做的有些粗,搭上水里舒展开来的粉嫩桃花,却叫人眼睛为之一亮。 难得这丫头有心思摆弄这些,琢磨是不是回头把自己架子上那套定窑的白瓷茶碗送给她,想了想又觉没必要,等以后两人成亲,自己的不都是她的吗,做什么还搬来挪去的麻烦。 可想到穆小九,又不免有些忧心,慕容乃大周的皇姓,这天下间还有谁敢自称姓穆,况且排行老九的不是安乐王还能是谁? 自从五年前灯节的事儿之后,皇上便对安乐王开始严加约束,不许他随意乱跑,出京更不可能,可安乐王没少往陆家去,每次去都是一个目的,扫听青翎的事,都让自己搪塞了过去。 听父亲说前些日子,皇上才撤了禁令,准许安乐王出京,不想过了五年,他还惦记着青翎呢,一能出京直接就找到了胡家来。 看来自己得尽快定下亲事,以防久则生变,自己可以说服陆家,却不想面对安乐王这个情敌,如果安乐王对青翎生出什么心思,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抢能抢得过吗,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定亲,名分既定自己才能安心。 青羿喝了一口道:「怎么想起用桃花泡茶了?」 小满听了笑道:「还不是二小姐嘴馋,昨儿瞧见夫人给大小姐熬的桃花粥,就馋了,才鼓捣出这个桃花茶来。」 青羿:「馋了怕什么,娘还能厚此薄彼的不给你吃吗?」 小满:「大少爷不知道,那桃花粥是给咱们大小姐治病的,便大小姐也是每次一小碗,不能多食,却不适宜二小姐。」 青羿:「治病的?什么病?刚我还瞧见青羽了呢,瞧着气色好的很,不想有病的样儿啊?」 青翎道:「前几日才请的郎中,说是有些瘀症状,吃药倒有些过了,娘便从书里寻了这么个熬粥的方子来,给大姐调养,并不是什么大症候。」 青羿这才放了心:「你这丫头也是,既知是药还馋,凑合喝这桃花茶吧。」喝了茶又坐了一会儿,两人才告辞。 小满笑道:「敬澜少爷倒是会想法子,跟着大少爷来咱们屋里坐着,可不是光明正大吗。」 青翎白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太碎,回头福子嫌了,看你怎么办?」 小满嘴硬的道:「他嫌我,我还嫌他呢,长得黑黢黢的,那张嘴大的,一笑起来都能咧到耳朵后头去。」 青翧笑的不行:「好啊你这么说他,回头我告诉福子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小满:「告诉就告诉,我才不怕呢。」 青翧笑道:「行,有骨气,不愧是我二姐的丫头。」 青翎:「以后少在陆敬澜跟前儿提你那朋友的事儿?」 青翧嘿嘿一笑:「我知道,知道,你是怕敬澜表哥知道穆小九就是当初你们在京里遇上的人,吃味儿对不对?」 青翎白了他一眼:「我跟他什么关系,吃的着味儿吗?再若胡说八道,以后有什么东西玩不明白,看我还告诉你?」 青翧忙道:「好,好,没关系,没关系行了吧,不过二姐穆小九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啊?他身边儿那个娘娘腔的仆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比之前敬澜哥哥跟前儿那个叫长寿的小厮还牛气呢。」 青翎:「自己动脑子想,若是想不出来就算了,横竖你又不求他,道这么清楚做什么?」 青翧点点头:「也是啊,二姐那我先回去了,对了,跟这饮水鸟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个,有意思的紧,放在眼睛上能瞧什么东西都大了一圈,估摸也是洋人的玩意,二姐拿着玩吧。」说着从腰里拿出个镶着木框的放大镜,递给青翎,抱着饮水鸟跑了。 小满不禁道:「二少爷如今也学会动心眼子了,一定是怕小姐要他的饮水鸟,舍不得,才又拿出这个镜片子来堵二小姐的嘴。」 第11章 青翎笑了起来:「他正稀罕呢,哪舍得给人,动个小心思也寻常,你非说出来做什么,回头叫这小子听了,面子上过不去,回头找机会作弄你,而且这也是个新鲜东西。」 小满道:「那可是,天下都是安乐王家的,有几样新鲜东西算什么,只是奴婢瞧着敬澜少爷好像瞧出了什么,虽说脸上带着笑,奴婢却觉有些不对劲儿呢,不是真吃味了吧。」 青翎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我胡家的丫头还是陆家的,怎么瞧着像陆敬澜安置在我身边儿的内奸呢。」 小满忙道:「奴婢可不是内奸,奴婢不是替小姐着急吗,小姐就不看敬澜少爷对您如何,也的想象陆家夫人对不对,您瞧瞧你身上这穿的戴的,有多少是陆夫人送过来的啊,虽说每次陆夫人送过来的都是三份,可您这份明显跟大小姐三小姐的不一样。」 青翎懒得搭理她,甩帘子进屋去了,拿了本书靠在窗下看,可哪里看的下去,脑子里乱糟糟都是这件事儿,左右衡量斟酌,却越发混乱起来,脑子里仿佛塞进去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心里头烦,晚饭也没去娘哪儿吃,叫小满去下了碗银丝面,就着麻油拌的野菜吃了。 吃着野菜倒是想起明德的事来,那天明德去地里给自己挑了半日野菜,就是为了想去胡记的铺子里学本事。 明德的性子跟青翧一样,虽跳脱却也机灵,种地不行,做买卖没准是个人才,加上又是自家的人,若真是这块材料,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是爹的帮手,而且别看明德跟个孩子似的,可家里人谁都瞧得出,这小子对青青不一般,上回跟周宝儿打架,头一个窜出去的就是他。 姑姑一直想亲上做亲,当初就想明瑞表哥娶青羽,只是看表哥跟大姐彼此有了意思,才作罢,至所以知道如今也不给明德定亲,估摸也是想成就这门亲事呢。 其实青青若能嫁给明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大哥中了秀才,胡家的门第便不一样了,田家到底矮了一头,便青青额头有块胎记,嫁过去也断不敢轻看,加上婆婆是嫡亲的姑姑,丈夫又是从小护着自己的表哥,这一辈子都不会受什么委屈,只是青青的性子,自来别扭,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不管什么说,若是明德有些出息总是好的。 正出神想着,忽听娘亲的声音:「这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娘进来都不知道。」 青翎这才发现她娘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望着自己呢。 青翎急忙站起来,扶着翟氏坐在炕上:「娘亲怎么来了,您那儿忙完了啊?」 翟氏摇摇头:「哪忙的完,什么时候你舅舅家的花轿来了,把你姐从家里抬出门,才算忙完事呢。」 青翎叫小满倒了茶自己亲手递到翟氏手里,不禁道:「娘是不舍得大姐吗?」 翟氏:「这话可是,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女儿,成了别人家的,哪个亲娘能舍得下,只是俗话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便娘心里再舍不得,姑娘大了也得找婆家,哪有一辈子在娘家的理儿,咱们女人啊,在娘家就跟做客似的,什么时候嫁了人有丈夫有儿女了,才算自己的日子呢。」 青翎:「娘您当初嫁给爹的时候心里怕不怕,你跟爹那时也没见过几面吧,也不知道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您就敢嫁给爹,万一爹对您不好怎么办?」 翟氏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我遇上你爹的时候,正是翟家落难之时,什么侍郎千金,才貌双全,越是这样到了那时候处境越糟糕呢,任你再清高,到了那时候谁还会拿你当回事呢,这些名头反倒成了噱头,人性之丑恶,娘也是到了那时候才看明白。 甚至以往那些跟你外祖父来往的官员,我见了都要称呼一声世伯的,撕开脸皮,想买了娘家去当小妾呢,娘那时候想的就是死,若不是遇上你爹,这世上早没有娘了。 当时想不到这么多呢,就是觉得你爹至少比那些伪善的人好,后来你爹以礼相待,更不怕受牵连的明媒正娶了娘,娘方知这世上还有你爹这样的真诚君子,即便没念过多少书,却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善人,不知强了多少。 小时候你外祖父叫人给批过八字,说娘命里有大难,得遇贵人,方能子孙绕膝,安稳和乐,娘以前不信命,后来遇上你爹就信了,所以说这夫妻是上天一早就注定好的,不管隔着多远,有红线牵着呢,早晚都是夫妻。」 青翎有些愣神,琢磨照着娘的说法,自己跟陆敬澜难道也是上天早注定好的,要不然他一个世族公子,自己一个地主家的丫头,怎么就缠到一块儿来了呢。 翟氏瞧了女儿一会儿道:「翎丫头,有句话娘在心里憋了好些日子了 ,今儿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敬澜对你如何,你比娘清楚,这孩子这几年没少用心,你跟敬澜的性情也相投,今日你表姨来跟娘提亲,说要定下你跟敬澜的亲事。」 第12章 见青翎脸色一变忙道:「你放心,娘没应呢,你是娘生的,娘还能不知道自己闺女什么性子吗,你大姐当初娘尚且要顾虑她的意思,明知你舅母不喜青羽,仍然成全了她。 更何况你这丫头,你爹疼你,哪舍的你受丝毫委屈,一早就跟娘说了,亲事你自己说了算,只你不乐意,爹娘绝不会勉强你,故此娘来问问你的意思。 你也别害臊,这里也没外人,你跟娘说句心里话,到底对敬澜是个什么意思,若果真无意,娘回去就跟你表姨说,给敬澜定亲,咱别耽误了人家。」 一说到了陆敬澜定亲,青翎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仿佛有些酸有些涩,总之是不大舒服。 娘今儿来跟自己说这些,青翎心里明白,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是从表姨哪儿还是陆敬澜的本心,都必须有个明朗的结果,怪不得今天在桃林里,一惯温文尔雅的陆敬澜,那般咄咄逼人,竟让自己有些无法招架,可见他早定了主意,这回来胡家,说是为了大姐的亲事,其实是为了这件事儿,自己不给个明确的答复,绝不会罢休。 翟氏见女儿的样儿心里哪还能不明白,不禁暗暗叹息,这丫头在别的事儿上聪明世故,可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了,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说也是,敬澜这孩子还有什么挑的,两人又是自小的情份,这些年过来就算是块石头也捂热乎了,难能不动心呢。 可见这聪明人一旦糊涂起来,比笨人还糊涂呢,连自己的事儿都看不清,想到此开口道:「那你跟娘说说,若不是敬澜的问题,那么就是陆家了,你不想跟着陆家裹乱是不是?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想的倒远。」 便青翎也有些不好意思 ,在她娘身上腻了腻,索性直接道:「娘说我不该想这些吗?」 翟氏:「你这丫头还真跟别人不一样,心思重,顾虑多,瞧着心大,其实啊心比谁都小,能容下的除了咱们家里的人,就没见几个了。陆家的确有些乱,大家世族盛极必衰,是怎么也避不开的,一个人还有三衰六旺呢,更何况一个家族。 安逸久了就容易怠惰,难免放纵,加上族中子弟众多,出几个纨绔,日子长了,便再繁盛的家族也得拖垮了,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瞻前顾后的,连自己的姻缘都断送了,岂不可惜,再说一个家族既能盛极而衰,自然也能由衰转盛。 虽机遇重要,却也事在人为,况且你嫁的敬澜,也不是整个陆家,等敬澜外放,连陆家人都见不着了,哪碍得着什么,你只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 青翎忽的嘟嘟嘴:「娘是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呢,我就这么讨嫌啊。」 翟氏捏了她的脸一下:「小没良心的丫头,说这样的话戳娘的心窝子,要不是怕你错过了好姻缘,娘哪会跟你说这些。」 青翎沉默良久:「娘,翎儿舍不得得娘,舍不得青翧,舍不得青青,也舍不得祖父。」 翟氏噗嗤乐了:「再说下去你连庄子上新下的小马驹都舍不得了,便嫁了也不是见不着了,更何况你大姐刚嫁了,便定下,也没说立刻就办事儿的,一年里嫁两个女儿,可不要活摘了娘的心吗。」 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娘何尝舍得,就是怕耽搁了你们姻缘,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青翎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了金豆子,娘俩相对抹了会儿眼泪,翟氏道:「知道你的意思,娘也就放心了,要不然这件事总悬着,也是娘一块心病,那娘这就回去跟你表姨商量看看什么时候过定。」 青翎忽想起今儿陆敬澜在桃林里头的样儿,若是知道自己今儿就答应了,不定怎么得意呢,便道:「娘先别跟表姨说成不成,我还得想想呢。」 翟氏白了她一眼:「应都应了还想什么 ,你大姐十二就定亲了,你今年可都十五了,再不定下,就真成老姑娘了。」你歇着吧,娘回去了,你表姨还等着娘的话儿呢,怨不得人家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呢,为了你们连觉都睡不踏实。 青翎送着娘走了,一回头见小满捂着嘴乐,不禁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小满:「奴婢笑二小姐口不应心,明明心里乐意,嘴上却非要别扭着,亏得敬澜少爷心诚,不然说不准早就跑了,哪还会上赶着往跟前凑呢。」 青翎:「谁别扭了。」 小满:「谁别扭谁知道,等过了定,奴婢看二小姐还怎么别扭,不过若是敬澜少爷知道,不定多欢喜呢,到底这五年的心没白费了。」 青翎瞪了她一眼,进屋去了,也是奇怪,答应了娘亲,心里仿佛安稳起来了,之前那些乱糟糟的念头也没了,倒是陆敬澜这几年对自己的点点滴滴,慢慢的清晰了起来,他给自己的信,送自己的东西,给自己刻的小印,还有画给自己的画,原来自己跟他已经有了这么些牵扯。 第13章 想着忽觉脸有些热,伸手推开窗屉,讶异的发现早上还有些阴沉沉的天,入了夜反倒放晴了,乌云尽散,当空一轮皎月,周围数点繁星,亮闪闪洒下银辉,隐约仿佛有淡淡的桃花香,丝丝缕缕的浮在夜色中,不知是不是小满又偷折了桃花枝,这样的春夜,这样的花香,竟是如此岁月静好。 陆敬澜却没有赏月的心情,活了二十一年,头一回如此焦躁忐忑,知道安乐王找来胡家之后,他没了之前的淡定,即便知道安乐王把青翧错认成了青翎,却仍不能放心,自己想了五年,念了五年,惦记了五年,等了五年,若最终不能如愿,又叫他情何以堪。 长福低声道:「虽说开了春,夜里风也凉,少爷还是进屋里等吧。」 陆敬澜摇摇头:「不妨事,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这般娇气。」 长福哪会不知少爷的心思,少爷是因为知道二姑娘不喜欢病怏子才拼命练骑射拳脚就是为了把身子练强壮了,为了二姑娘,少爷可没少吃苦受罪,还去跟老爷摊牌撂了狠话,若老爷不应少爷娶二姑娘,便终身不娶,要不然老爷哪会答应,是因知道少爷死心眼儿,这事儿是怎么也改不了,若不应,少爷终身不娶不说,也断然不会科考,不是白瞎了满肚子的诗书才情吗。 少爷费了这么多心思,二姑娘偏不冷不热的,莫说少爷,自己在一边儿瞧着都着急,好容易少爷决定打破僵局,能不忐忑吗,主要拿不准那位到底怎么个想法啊,万一咬死了不答应,他们少爷非中病不行。 正想着就见夫人走了进来,长福忙道:「少爷,夫人回来了。」 敬澜几步就窜了过去,陆夫人倒是一愣,自己这个儿子,自来稳重,说话儿做事儿都极有章法,是个心里有数,不急不躁的性子,可如今再瞧,活脱脱一个毛躁小子,也就遇上翎丫头的事儿,才能让儿子方寸大失,这可真是前生欠下的债,今世赶着来还的。 到了跟前陆敬澜着急的道:「娘,如何,表姨可说什么了?」 陆夫人不禁道:「你哪是问你表姨说了什么?是想问翎丫头应了没有吧?」 见儿子俊脸微红,陆夫人也不好再打趣,笑道:「你表姨费了些功夫,到底探出了这丫头的意思,这丫头虽没明话里应,你表姨说起定亲的事,倒点了头。」 陆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儿子嘴角都弯了起来,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有些不信忙又问了一句:「娘别哄我,小翎儿果真点头了?」 陆夫人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娘哪会不知你的心思,怎会用这事儿哄你,放心吧,不过这事儿落了地儿,你也别再跟你爹拧着了。」 陆敬澜:「我今年跟青羿子盛一起举试。」 陆夫人愣了愣,刚想说以儿子有国子监几位博士的举荐,用不着参加乡试,却一琢磨儿子什么心路,岂会不知这些,既参加举试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便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时候不早了,回屋歇着吧。」 陆夫人刚要迈步进屋,却给儿子拉住了胳膊,陆夫人讶异的回头看他:「还有话说?」 陆敬澜颇有些局促:「娘,那您跟表姨可说了什么时候过定?」说完自己也觉急了些,眼睛都不好意思看自己娘,低下头连脖子都是红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着急却也又害臊,陆氏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青羽还没嫁出去呢,便再着急总得长幼有序,怎么也得等青羽的事儿办利落了,再商量过定的日子。」 说着开口道:「娘倒是觉得,过定的日子往后拖拖倒好,真要是定下日子,你跟翎丫头可就得避嫌了,像如今这般有说有笑的可得等成礼之后呢。」 见儿子有些愣,陆氏不禁轻笑了一声,即便在稳重,终究也是个孩子,不管怎么说随了儿子的心愿,自己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刚想进屋,却忽听长福道:「少爷,少爷,夜深了,您这是去哪儿啊?」陆氏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哪还有儿子的影儿,只听见远远说了一句:「长福不许跟着我。」 长福哪能放心啊,刚要偷着跟过去,被陆氏叫住:「叫你家少爷自己高兴会儿吧,今儿晚上他是睡不着了。」 转天一早小满就跑了进来:「二小姐,二小姐,刚奴婢去房后摘桃花泡茶,不想刚出咱家后门迎头就撞上了人,您猜是谁?」 青翎摇摇头:「一大早的能是谁,莫不是庄子上住的春生,送野菜来了。」 自从知道青翎喜欢吃野菜,春生媳妇儿就留了心,一开春地里的野菜刚冒了嫩芽,每天都要挖上半筐,就着早送过来,给青翎早起就着粥吃,故此这么早从后门进胡家,除了春生还有谁? 第14章 不想小满却摇头:「不是春生,我采了桃花回来的时候,才看见春生。」 青翎:「不是春生?那是谁?」 小满笑眯眯的道:「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呢?」 「姑爷?」青翎愣了愣:「你是说表哥?」 小满:「我说的敬澜少爷,咱们家的二姑爷。」 青翎脸一红:「胡说什么,拿来的什么姑爷?」 小满笑道:「二小姐到了这会儿您就别嘴硬了,定是敬澜少爷得了信儿,高兴的不知怎么着了,跑到后头的桃林里头自己乐去了,也不知在外头待了多长时候,身上的袍子都给露水打湿了。」 说着瞧了青翎一眼:「如今刚开春,晨露寒,要是钻到身子里,可了不得,二小姐上回二少爷着凉,您从书上看的那个驱寒汤怎么做来着,要不奴婢叫厨房熬了给咱姑爷送去,省的病了。」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自己的身子弱还不知道在意着,他既跑出去,自是不怕着凉的,再说陆家的厨子难道不会熬,非咱们巴巴的熬了送过去做什么?」 嘴里虽这么说,却从炕柜上头拿了本书搁在炕桌上:「我去娘屋里瞧瞧去。」转身走了。 小满哪会不知她的意思,等青翎出了门,过去拿了炕桌上的书翻了翻,果然里头夹着一张方子。 二少爷是个最不喜欢吃药的,却又喜欢往外跑,去年冬底下,下雪的时候贪着玩雪,在外头的时候长了,着了寒,回来就病了,病了偏不好好吃药,二小姐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如今用在敬澜在少爷身上正好儿。 小满端了个砂锅刚了客居,长福瞧见她忙迎了过来:「小满来了啊。」眼睛不住的往后瞄。 小满:「别看了,我们姑娘没来,就是叫我给敬澜少爷送驱寒汤来。」 小满话音刚落就听屋里陆敬澜的声音:「是小满来了吗?进来吧。」 小满应一声走了进去。 陆敬澜自来内敛,昨儿得了信儿,心里欢喜的要炸了一般,不想叫娘瞧见,才跑了出去,到后头的桃林里头,转了半天,一想到小翎儿就忍不住高兴,哪还顾得夜寒风露。 转的累了就在桃林外的木墩子上坐着,想自己跟翎儿刚见面的时候,黑黢黢的小脸儿,活脱脱就是个假小子,可那双眼却异常的亮,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见天儿的往外头跑,也难怪说她是疯丫头呢,不过自己倒是很喜欢。 后来说变就变了,仿佛不过一转眼就变成了大姑娘,皮肤养白了,身量抽长,站在哪儿亭亭玉立的,若不是那双依然灵动的双眸,真想不出跟之前的假小子是一个人儿呢,这样的翎儿自己更喜欢。 想到此不觉好笑,翎儿什么样儿自己不喜欢呢,人都说姻缘天定,自己第一次见这丫头的时候,就系了扣儿,此一生也解不开了。 坐着想着不觉一宿就过去了,等他意识到有冷的时候,已是曙光乍现,方发现夜露已经打湿了衣裳,这才回来。 长福这一宿可也没睡,几次想出去找,却想到少爷的性子,只得作罢,等的好不焦急,天亮了才瞧见少爷一身寒气的回来,忙预备热水,伺候着泡了热水澡,刚换了衣裳,小满就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一宿没睡,陆敬澜的精神却极好,目光落在小满手里的托盘上:「这是什么?」 小满忙道:「这是驱寒汤,是我们家二小姐从书上找来的方子,用老姜,枸杞大红枣熬的,最是驱寒,比药都有用。」 敬澜唇角微扬:「是翎儿叫你送过来的?」 小满:「是啊,二小姐听奴婢说一早撞上了敬澜少爷,想着晨露重,怕少爷着了寒,就命奴婢送了这驱寒汤来。」 陆敬澜却笑了出来:「如此直白,倒不像这丫头的性子了。」 小满给陆敬澜戳破,嘿嘿一笑:「敬澜少爷快趁热吃了吧,发发汗,寒气就祛出来了。」 长福接过去放到炕桌上,打开,拿了汤勺递到少爷手里。 陆敬澜舀一勺吃了忽开口道:「真甜,可是搁了糖?」 小满一愣,挠挠头:「我们二小姐的方子上没说放糖啊,难道是厨子弄错了。」 长福看了她一眼,心说这丫头还真不如谷雨机灵,傻不拉几的,连这话都听不出,少爷哪是说这驱寒汤甜,是说二姑娘这份心意甜呢,都说丫头是主子的影儿,这丫头天天在二姑娘身边儿伺候着,怎么一点儿机灵气儿都没沾上呢。 陆敬澜把一小砂锅驱寒汤都吃了,倒真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舒服了许多,抬头看向小满:「翎儿夜里睡得可好?」 第15章 小满笑道:「我们家小姐最是个没心事儿,便天大的事儿在我们小姐瞧来也不是个事儿,只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夫人总说我们小姐心大。」 陆敬澜薄唇抿了抿:「倒真是心大,不像我,一点儿小事儿就高兴的睡不着了,这会儿还不觉得困呢。」 小满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生怕自己再待下去,说了什么,敬澜少爷更不高兴,忙道:「敬澜少爷歇着吧,奴婢这就回去了,如今谷雨帮着夫人做针线活儿,二小姐身边儿就奴婢一个丫头,不好耽搁太久。」 陆敬澜挥挥手:「去吧。」 长福送着小满出来,小满才道:「刚我进去的时候,敬澜少爷还欢欢喜喜的,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呢。」 长福白了她一眼:「你傻啊,昨儿听说二姑娘答应了亲事,我们少爷欢喜的在桃林里头转悠了一宿,早上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呢,我们少爷这儿兴奋的一宿没睡,可你却说二姑娘睡得别提多踏实了,搁你是我们少爷,能高兴的了吗?」 小满嘟嘟嘴:「可我说的是实话啊,这都多少年了,敬澜少爷还会不知二小姐的性子吗,什么时候有过愁事儿。」 长福:「心里知道跟亲耳听见能一样吗,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最难说,即便心里头明白对方是个什么人,可心放进去了,也难免揣着希望,说起来二姑娘也真是,这五年我们少爷用了都少心思啊,二姑娘却每每避着少爷,就为了这个,我们少爷愁得头发都差点儿白了,真不知二姑娘的心肠是不是石头做的。」 小满不乐意了:「我们姑娘的心肠才不是石头呢,先头是觉得两家门户不搭,便敬澜少爷有这样的心思,不也白费吗,我们姑娘最是个聪明人,明知不成的事儿,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了,更何况你们陆家再显赫,我们姑娘压根也不稀罕攀高枝儿,故此才避着,省的落一个攀附你们陆家的名声,更何况,你们陆家先头不也瞧不上我们家吗?难道你们瞧不上,我们小姐还非得上赶着不成。」 小满几句话倒长福给噎住了,半天才道:「你别恼啊,咱们这不就说笑话呢吗,如今这事儿成了,这些话往后就别提了,再说便陆家如何,我们少爷可是一心想着二姑娘的。」 小满:「若不是敬澜少爷这份诚心,我们二小姐又怎会应下,昨儿晚上夫人可是跟小姐说了敬澜少爷一车的好话呢。」 长福想起什么,低声道:「还有件事儿,你跟我撂句实话,你们二少爷那个朋友,就是叫穆小九的那个是不是安乐王?」 小满笑了起来:「没瞧出来,你倒是个机灵的,连这个都能猜着。」 长福心说哪是自己机灵啊,这根本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当初可是少爷跟二姑娘一起遇上的那位混世魔王,更何况,慕容可是皇姓,这天下间敢说自己姓穆的能有几个? 长福:「那你们二姑娘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成少爷的朋友了?」 小满道:「二小姐说当日碰上的安乐王的本就是二少爷,不管安乐王二少爷是不是朋友,都跟我们小姐没干系,不跟你废话了,真的走了。」撂下话快步出了客院。 长福松了口气回屋来把小满的话说了一遍,陆敬澜顿觉有些郁闷的心情敞亮了不少,到底这丫头对自己还算有些情份,对安乐王可是丝毫情面也没有的。 忽想起昨儿这丫头的样子,不禁低笑了一声,这丫头还真是,明明是算计着为胡家找靠山,却仍能如此坦荡,天下间还真难找出第二个来,或许是因为在她心里只要是为了家人,做什么都应该,所以才如此,真不知什么时候,她能把自己也当成她的家人看待,自己这一生便再无所求了,至于安乐王,只要这丫头有心回避,安乐王这辈子都不会看破这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戏,不过还得尽快把亲事定下来,自己才能安心。 正想着就见青羿迈了进来,一进来就拱手:「我可是专程来倒喜的,恭喜恭喜,终于夙愿得偿,这几年的心思终究没白费了。」 敬澜倒也大方笑了一声:「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还没定下来呢。」 青羿笑道:「我这仨妹子里,数着小翎儿这丫头的主意最大,爹娘又由着她,她若不应,任你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白搭,所以说,只她点了头,这件事儿就成了。」 、 。 陆敬澜忽道:「你这当大舅哥的就不怕我这个妹夫歪带你妹子不成。」 青羿笑了,指着他:「若是你娶的是青羽青青,我倒真担心,可你娶的是翎儿,我反倒有些替你担心了,这丫头什么性子,你就可比我清楚,是个能叫人歪带的吗,你若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又是托着不科考,又是学骑射拳脚的,足足折腾五年了,你我兄弟也不用藏着掖着,谁还不知你是为了翎丫头呢。」 第16章 陆敬澜叹了口气:「你们都能知道我的心,唯独这丫头不知。」 青羿:「你也别怨翎儿,你别看她聪明伶俐,那是别人的事,真到了她自己身上,就容易犯糊涂呢,她若真心里没你,如何会应下亲事。」 陆敬澜道:「我也不是怨她,只是这几年见她总避着我,心里有些忐忑罢了。」 青羿:「要我说,你们俩就是太聪明了,这聪明人有时候就容易做傻事,明明彼此心里都有数,却非要磨叽这么多年,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不枉你这些年的心,说起来,以后你也得管我叫大哥了,你不会给子盛一样赖皮吧,这可不论年纪大小,辈份在这儿摆着呢,要不敬澜你今儿先叫我一声,叫我受用受用。」 陆敬澜:「我这声大哥,还得些时候呢,不过子盛这个大哥,你倒是快受用了,你回来不就是送亲的吗,到时候子盛来迎新娘子,别说让他一声大哥了,叫多少声,他也不敢赖皮了。」 青羿笑了起来:「这倒是,不瞒你说,我这么着急赶回来,就是想着亲耳听他叫我一声大哥呢,这小子可是赖皮了五年呢,得了先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们俩都是我妹夫,这事儿打到那儿都差不了,说说举试的事儿吧,我跟子盛还罢了,你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倒不如明年二月里,直接参加会试,也省的一场折腾。」 敬澜:「我跟子盛这样的直接入荫监的,看似风光,其实不然,就比如你,一步步从童生试考上来,谁能轻看,若不经了乡试便会试中了,不定别人要说是靠着祖荫中的。」 青羿:「靠祖荫怎么了,理这些酸话作甚,我是想靠靠不上,才一步步考的,说实话我这几年可比前些年刻苦多了,我们州里学政大人是严先生的故友,若我没考过,丢的可是先生的脸面,若我聪明些还好,偏偏资质在这儿摆着呢,不刻苦些哪成啊,说起来,我们家兄弟姊妹几个里数着小翎儿最是个念书的料,可惜不能考科举,不然哪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劲巴拉的折腾呢。」 敬澜点点头:「翎儿是聪明,可你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我可是听先生说过,你童生试写的那篇策论可是精彩之极。」 一句话说的青羿有些汗颜低声道:「这里头有个缘故,敬澜也不是外人,说与你也不要紧,是小翎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扫听了学政大人的好恶,说这位大人最重策论,让我在策论上下功夫,力求分条析理,解纷排难,多写自己的观点,一事一议,并且要简洁有力,犀利练达,我是照方抓药,这才侥幸中了个头名。」 敬澜愣了愣嗤一声乐了:「这丫头这是用的孙子兵法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青羿:「我先头说这是投机取巧,大丈夫不屑为之,被这丫头好生数落了一顿,说我迂腐,什么投机取巧,又没偷没抢的,有什么不屑的,说我念书念傻了,学了一身读书人酸腐的臭毛病,说要是我自以为清高,干脆躲到深山老林里头,茹毛饮血去算了,你说这丫头嘴巴毒不毒。」 敬澜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悟了,看的比谁都明白呢,她是为了你好,你是胡家的长子,又是先生的记名弟子,若童生试都考不过,真不好交代呢,不过我却不知这丫头还看兵书战策。」 青羿:「翎儿什么书不看,莫说兵书,药书都看呢,小脑袋瓜里什么都有,越看书,心眼子越多,作为兄弟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成亲后仔细些别给这丫头算计了去。」 敬澜笑了起来:「叫她算计就算计了,有什么。」 青羿不禁暗暗摇头,这还没成亲呢,就能遇见敬澜在家里的地位了,肯定事实都听翎儿的。 青翎既点了头,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陆夫人叫人回京给陆家报信儿,顺便也准备过定的彩礼,跟翟氏商量着等青羽的喜事过去,就选吉日,翟氏从心里觉着有些太急了。 陆夫人却道:「好容易等到翎丫头点了头了,你不知敬澜,昨儿跑到你们房后的桃林里转了一宿才回来,我瞧那意思,高兴的没边儿了呢,他的性子妹妹也知道,这么个性子,却一声一声催着我定日子呢,可见心里有多着急,妹妹就当心疼心疼敬澜,早些把事儿定下,敬澜也能安心举试。」 翟氏这才答应了下来,喜事儿传得快,不过一天功夫,胡家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姑姑尤其高兴,拉着翟氏一叠声的道:「我就说,翎丫头是个有造化的,人都说三岁看老,从小我瞧她有出息,瞧瞧可不让我说着了吗,陆家可是世族大家啊,翎丫头过了门可就是大家里的少夫人了,这体面,别人做梦也想不来呢,世宗也知道了吧,不定多高兴呢。」 翟氏摇头:「这话大姐可说差了,这几个孩子里头世宗最疼的就是翎丫头,心心念念的不想把她嫁出去呢,昨儿晚上还埋怨我不该这么早应了这门亲,说翎丫头年纪还小,再过个三两年也不晚。」 第17章 胡氏愕然:「这可是糊涂了,十五还小啊,再过三两年,不就成老姑娘了吗,更何况是定亲,又没说立马过门,早什么啊,咱们乡下地方,十一二定亲在寻常不过了,十五都大了呢。」 又问:「可说了何时过门?」 翟氏:「敬澜到底大了,又是陆家老太爷最看重的孙子,月容跟我商量着说明年等翎丫头满了十六,就把他们的事儿办了吗,世宗别扭的正是这个呢,心里头本来就舍不得闺女 ,还这么急,能不别扭吗。」 胡氏:「要我说,这么好的姻缘,打着灯笼也南找呢,既定了快着把事儿办了也好,免得生出什么变故 ,再说青羿眼瞅就考举人了,翎儿成了陆家的少夫人,两家便更亲了一层,有了陆家,也是个照应。」 翟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姑姐儿就是乡下姑娘,对陆家这样的官宦世族,打心眼里敬畏,总觉得翎儿嫁给敬澜是高攀了,不过心却善,疼侄女,从心里盼着青羽青翎能嫁的如意,便不跟她再说这些,岔开话题,说起青羽出嫁的事。 胡氏道:「说起来,咱们安平县虽离着京城不远,可也是一天的路呢,更何况花轿走得慢,到了京得走几天啊。」 翟氏:「这事儿早商量好了,花轿从咱们这门抬出去,出了安平县,就换成了马车,到了京城外有翟家的庄子,停一宿,转过天再迎到翟府拜堂,也是赶得巧,这连着的两日都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胡氏:「这么说姑爷不来咱么安平县迎亲了。」 翟氏:「先头我是说不让来了,折腾个什么劲儿啊,可我兄弟不答应,说礼数上一点儿不能差,子盛也非要亲自过来迎,我也就应了。」 胡氏笑道:「到底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不同,不定盼了多少日子,才盼到娶过门呢,哪能不亲自来迎,你瞧着吧,过了门新婚燕尔不定怎么离不开呢,等到了明年,再填个大胖小子可就齐了。」 胡氏说到大胖小子的时候青羽正好进屋,听了个满耳朵,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撩着帘子的手僵在这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后的周领弟却笑道:「有什么害臊的,早晚的事儿,快进去吧,今儿做得的这几身衣裳,得忙着试,不合适的紧着改了,这离着正日子可不远了。」青羽这才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 正日子选的是三月初八,上上大吉的好日子,是胡老爷特意庙里叫老和尚算的,忙活着一晃眼到了初七。 今儿晚上是大姐在家里待的最后一天,零零琐碎的事儿到了今儿也都料理好了,这出嫁前一天倒空闲了下来,青翎本打算叫着青青,姐仨在一处待上一天,好好说说话儿,毕竟过了今儿,大姐就走了,虽说嫁的是表哥,到底也成了人家的人,便偶尔回来,也不能在娘家常住了。再想一处里说话玩笑,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不想青青却不知怎么别扭了上来,这些日子连屋子都不出,青翎去找她,连门都没进去,春分那丫头在廊子外头立着,一脸尴尬的说:「三小姐说身上不好,不想见人。」 青翎颇为失望,只得隔着窗子道:「那我先去,一会儿你若觉得好了些,过去找我们,大姐明儿就走了,想着姐妹们一起说说话儿呢。」 青翎刚迈出廊间的小门,就听见春分的声音:「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大小姐跟表少爷定亲的时候,您不是还高兴来着吗,怎么到了二小姐这儿,却别扭起来了,依着奴婢的想法儿,大小姐跟二小姐都嫁的好您才该高兴呢,表少爷跟陆家少爷眼瞅就要举试了,若得高中,往后可就成官老爷了,有这么两位当官的亲姐夫,三小姐您挑一个如意郎君还难吗,何必要跟二小姐闹别扭呢,虽说是亲姊妹,可您这一回两回三回四回的闹,多深的姊妹情份,怕也要淡了,更何况,明儿可就是大小姐出阁的日子,这一走就不知多早晚再见呢,您难道就不想跟大小姐说说话儿。」 青翎暗暗点头,虽这丫头前头如意郎君的话有些不妥,后头这几句却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遂停住了脚步,想着青青听不进自己的话,春分是她跟前儿的丫头,劝她的话许能听进几分。 不想,却听见屋里哐啷一声,仿佛是什么物件儿摔了,接着便是青青恼火的声音:「什么如意郎君?哪来的如意郎君?你这是成心埋汰我呢,还是想看我的笑话?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鬼样子,额头长了这么块难看的胎记,还奢望什么如意郎君,岂不可笑,有人要就该偷笑了,我可没有她们俩的造化,一个嫁的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高,心里不定多欢喜呢,我算什么,便是亲姐妹又如何,打一出生就分出了高下,哪儿哪儿不比我强,我去做什么,比着我这么个不提气的妹子,更显的她们命好,我才不上赶着填这个缺儿呢。」 第18章 小满听了,脸都气红了,刚说拖着自家小姐回去,没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在这儿听三小姐这些酸话,侧身一找哪还找的见人,青翎已经快步进了屋,知道二小姐这是不忍了,心里头松了口气,二小姐一味退让,三小姐倒越发不知情,与其如此,干嘛还让着,即便是亲姊妹,也没说三天两头就闹脾气的,当姐姐的就活该不成。 刚要跟进去,却给谷雨一把抓住:「你跟去做甚?」 小满道:「我去帮着咱们小姐啊。」 谷雨扑哧一声乐了:「你这丫头满嘴里胡说八道,都不过脑子吗,三小姐再有不是,也是主,若是平日里说笑话,咱们当丫头的逗笑插个话不妨事,这时候可是吵架,你进去帮什么?怎么帮?老实的在这儿候着吧。」 小满挠挠头:「可要是真打起来,二小姐指定让着三小姐不是吃亏了吗。」 谷雨:「姊妹间哪有算计吃亏占便宜的,再说,你自小伺候二小姐,比我多好些年呢,二小姐的脾性还能不清楚吗,最看重的便是亲情,放心吧,打不起来,你瞧春分都比你机灵,这不是躲出来了吗。」 小满抬头,果然春分跑了出来,忙过去刚要问,就听里头自家小姐的声音传来:「这么多年了我们让着你护着你,不想你竟这般看待我们,你额头长了胎记又如何?天塌下来了吗?当吃当喝,当着你过日子了吗?要是都跟你似的,人家那些缺胳膊断腿,生下来就眼瞎耳聋的怎么办,我们是嫡亲的姊妹,难道还要分个高低不成,我跟大姐定了亲就是高了,你没定就低了,听你的话,我们还能拿你这个亲妹子垫脚吗。」 青翎是真气坏了,这么多年始终觉得青青年纪小不懂事,可今儿青青这几句话又哪是年纪小能说出来的,这是打心眼儿里要生分呢。 青青却看都不看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厚重的刘海,开口道:「胎记没长在你脸上,你自然乐的当好姐姐,博一个爱护弟妹的好名声,让外人赞你贤良淑德,说我胡搅蛮缠,我这辈子是比不过你了,你从生下来就比我强,比我聪明,比我好看,比我能干,比我有本事,既能诗会文,又能帮着爹做买卖,就连大哥你都你能帮着他考试,我知道你有能耐,就连陆家这样的世族求亲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才勉强点头。 我算什么呢?不过胡家养的一个废物罢了,自小好事儿就轮不到我头上,好亲事更是如此,谁都知道胡家有两个花容月貌的小姐大小姐温婉贤良,二小姐聪聪慧机敏,一提到三小姐,就都不言语了,背过身儿去说我是个丑八怪,我知道我丢了胡家的人,可我连屋子都不出了,二姐做什么还非要我出去不可,你按的什么心,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有多丑,你有多好看吗?豆,豆,网。」 青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大约是青青跟自己说过最长的话,以前自己多希望这个内向沉默的小妹,能多跟自己说几句,可今天才知道,自己宁愿她不说,因为说的多了,就会叫人心寒,如今正在春天,自己却如置身寒冬一般,从心里往外冒寒气。 青翎看了她许久:「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我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想帮爹娘,我没想过嫁的多好,多高,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胡家现在的安乐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不嫁。」 青青抬头跟她对视良久,别开头:「不嫁,我才不信呢,便你真瞧不上陆家,难道也瞧不上敬澜表哥吗?」 青青愣了愣,不明白姐妹这儿说着好好的怎么就拐到陆敬澜哪儿去了,正要说话,就听她娘咳嗽了一声:「老远就听见你们姐妹这儿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跟娘亲说说。」说着一脚迈了进来。 细想想今儿这场嘴吵得实在没意思,若是让娘亲知道这么大了还吵嘴,不定怎么数落两人呢,故此两人都没吭声。 翟氏的目光划过青翎的神色落在青青身上,不自觉皱了皱眉,刚姐俩吵嘴那些话,她在窗户外听虽没听全,也听了个大概,是听见实在不妥了,这才出声儿。 知道问题就在小女儿身上,便跟青翎道:「你大姐明儿就出阁了,你还不去跟她说说话儿,这一嫁了人,你们姊妹再想说话儿,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青翎这会儿也有些后悔,自己到底比青青大,以前那么多年都知道让着,怎么今儿就动起肝火来了,况且,还耽搁了跟大姐说话儿,实在不该。 想到此跟青青道:「二姐今儿有些毛躁,若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妹妹也别往心里头去,你既身上不好,二姐就先去大姐哪儿,你若觉得好了再过去。」撂下话走了。 青翎一走,青青更不吭声了。 第19章 翟氏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娘恍惚总觉得你们还小呢,可一晃眼儿的功夫,你们就都大了,嫁的嫁,娶的娶,有了媳妇,有了女婿,就有了你们的小家,爹娘就离的远了,遇上事儿想帮,也不一定能使上劲儿,可亲兄弟姊妹不一样,一奶同胞,血脉相连,你们这一辈子都是最亲的,甚至亲过你们将来的夫婿,是,娘这几年是时常庆幸生了你二姐。」 翟氏说道这儿顿了顿,见青青咬着唇,一副委屈样儿,不仅叹了口气:「娘知道你羡慕你二姐的好姻缘,可这姻缘却是上天一早注定好的,你想想敬澜刚来咱们家养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他那毛病可是胎里头带来的毛病,难治的紧,后来在咱家才养好了,别人都信那灵惠寺大和尚的话,可你是亲眼见的,若不是你二姐,敬澜这病不定怎么着了呢,小时候听你外祖母说过一句话,这姻缘若是对的,便隔着万水千山,也能跑到一起,只在一起两人便会越来越好,若是错的,便不得个好结果了。」 青青低声道:「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何尝说羡慕二姐的好姻缘了?」 翟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件事儿你的想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好姻缘歹姻缘,也要看你自己,娘只能告诉你一句话,知足常乐,行了,不早了,你歇着吧,娘还得去前头瞧瞧。」 翟氏出了跨院,翟婆婆小声道:「您今儿怎么跟青丫头说了这么多,莫不是瞧出了什么?」 翟氏:「我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可你瞧瞧青青这丫头屋里的摆设,这些年换了有几岔儿了,唯有对面墙上那副字却始终没动地儿,奶娘说是为什么?」 翟婆婆愣了愣:「那副字我记得是前些年二小姐送给三小姐的,一直挂在墙上。」 翟氏:「奶娘不知,这幅字虽是翎儿送给青青的,却是叫敬澜亲笔写的,刚我一眼瞧见,又想起这些年青青总跟翎儿闹别扭,就怕这丫头有了别的心思?」 翟婆婆一惊:「小姐是说,青丫头对敬澜少爷……」翟婆婆话未说完就意识到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忙捂住了嘴。 如今敬澜跟青翎的亲事,虽没过定也是谱了,敬澜从名分上可是青青的二姐夫,这要是青丫头真有什么心思露出去叫人知道,成什么了,忙道:「不能吧,那时候青丫头还小呢?」 翟氏:「但愿是我多想了……」 青翎一进屋就瞧见青羽正撑着脖子直勾勾盯着对面案头的红盖头发呆,脸上的神情似欢喜又似忐忑,瞧得极为出神,连自己进来都不知道。 青翎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大姐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是想表哥了吗?」 青羽回过神:「想他做什么?」 青翎笑了起来:「是不用想了,明儿就能见着了。」 青羽脸一红,往外头瞧了一眼:「青青没来?」 青翎摇了摇头:「青青说身上不好,今儿就不过来了。」 青羽端详她半晌:「是又跟你别扭了吧,这丫头也不知她成日里想些什么,怎么总跟你过不去呢,你等着我去拖她,不来也得来。」说着下地要走。 青翎急忙拦着她:「我回来的时候娘亲正好过去,这会儿正跟青青说话儿呢。」 青羽停住脚:」娘劝劝她也好,可惜我在这儿在家里这最后一日,本想咱们姐妹在一起说些体己话的,倒不成了。」 青翎拉着她坐下:「大姐刚你想什么呢,瞧着仿佛有些担心?」 青羽有些不自在,半天才道:「姐也不瞒你,姐是有些担心,虽我跟表哥是青梅竹马的情份,舅舅又自来疼咱们,可是舅母的性子,却让我拿不准。」 青翎:「姐是怕过门之后舅母会为难你?」青羽微微点了点头。 青翎:「舅母能挑姐的,不过就是咱们胡家的门第罢了,那也是过去,如今大哥中了秀才,若今年再中乡试,就是举人了,咱胡家比她翟家也不差什么,再说,她自己什么出身,不过一个商户之女罢了,若不是舅舅蒙难的时候知了赵家的恩情,咱们的舅母怎会是她,当初舅舅没嫌弃她的出身,她又凭什么嫌弃咱们家。」 青羽瞪了她一眼:「听你这话是让我刚过门就跟婆婆打仗不成,真如此,岂不成了恶媳妇儿,不知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平日里你这丫头最是个有主意的,怎么今儿尽是馊主意,姐真不信,等你嫁到陆家敢对表姨如此,便妹夫心里再爱你,也断不会依你如此行事。」 青翎:「咱们姐妹好好的说话儿呢,提他做什么?」 青羽见她难得有些扭捏,不仅笑了起来:「真难得你还知道害臊,我只当你这丫头是铁打的脸皮呢,提妹夫怎么了?你们俩虽没正式过定,如今家里谁还不知,你等着,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该选吉日过定礼了,我可眼瞅着呢,看你嫁到陆家去怎么跟表姨打仗。」 第20章 青翎:「我是给姐提个醒儿,跟婆婆打仗是婆媳之间的下下策,蠢媳妇儿才会如此,聪明的断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青羽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你姐这儿逗闷子,快说些正格的,你在舅舅家住过几个月,怎么也比我知道底细,快跟姐说说,怎么才好?」 青翎叹了口气:「这好跟歹端看她看你顺不顺眼了,若看你顺眼,便错了也是对,若不顺眼对了也成了罪过,咱们都读过孔泉东南飞,刘兰芝那个恶婆婆哪讲什么道理呢。」 青羽想起那首诗,心里沉了沉,低声道:「舅母不会吧。」 青翎:「舅母或许不会这般过分,但挑刺儿是肯定的。」 见大姐脸色有些白,青翎道:「不过大姐也别太担心,不是还有表哥吗,姐就记着在舅母面前,只要是错事都往表哥身上推,好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就是了。」 饶是担心,青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胡说,这么着不成冤案了吗,你表哥可比戏文里的窦娥还冤枉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青翎:「姐是表哥的媳妇儿,替自己媳妇儿抗点儿错儿怕什么,这样的男人才有担当,更何况,表哥是舅母的亲儿子,姐这个媳妇儿可是外人,便表哥有多大的错,到了亲娘哪儿还能问罪不成,最后不过不了了之罢了,若这错摊在姐身上,可就不一样了,舅母必然捏着不放。」 青羽:「捏着不放又如何?至多不也就是数落几句,我听着就是了。」 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姐都没领会到精髓,只得更直白的道:「若错在大姐身上,可不是数落这么简单了,以舅母的性子,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舅舅,表哥,甚至亲戚们,都知道大姐犯了错,一次两次许还能过去,若是次数多了,便表哥再爱姐姐也要腻烦了,到时候,姐辩驳的话哪里还听得进去,夫妻之间没准就生了嫌隙,这嫌隙一生就离心了,夫妻若离心,大姐您往后的日子怎么可能顺当。」 青羽沉默良久:「若依着你,姐岂不成了奸猾之人,叫表哥怎么看待我呢。」 青翎笑了起来:「大姐还真是,夫妻之间论什么奸猾,关上门儿姐跟表哥说两句好话儿,便让表哥下刀山,估摸都乐不得的去呢。」 青羽脸一红:「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表哥下刀山。」 青翎嘿嘿一笑:「我就是个比方,比方当不得真,大姐别在意。」 青羽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青翎的话有理,夫妻之间关上门再认错有什么,只在公婆跟前儿别犯错就是。 想到此,不禁道:「真不知你这丫头脑袋里怎么来的这么多鬼主意,这会儿我倒替妹夫有些担心,他那么个温润君子,偏生遇上你这个赖皮丫头,这一辈子还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青翎嘟嘟嘴:「谁让他吃了,不乐意吃拉倒,正好一拍两散,我还不嫁了呢。」 青羽笑的不行,指着她:「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妹夫对你的心思,这些年谁不知道,好吃的,好玩的,少忘家里送了啊,你倒是一点儿都不领情,说出这样的话,若叫妹夫听了去不定多伤心呢。」 青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半天才嘟囔了一句:「谁让他费心了……」 青羽摇头:「刚还跟我说的头头是道的,怎么一到了你自己身上就糊涂起来了,翎儿,你别依仗着妹夫爱你就摆架子,这男人的心可禁不住凉,你这几盆冷水浇下去,若是凉透了,可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青翎愣了愣,自己对陆敬澜摆架子了吗? 青羽见她的样子,暗暗摇头,这丫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什么事到了自己身上就犯起糊涂来了,不过青羽一点儿都不担心青翎,这丫头太聪明,聪明的自己都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事儿能难倒她,更何况,陆敬澜如此爱青翎,这份执着的深情,连爹娘都感动了,不然又怎会答应亲事,尤其爹爹,翎儿可是爹的心头肉儿,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自己危言耸听,陆敬澜若真如此容易就冷了心,哪还能到这会儿,自己只是想点点这丫头,对敬澜好些罢了。 姐俩这儿正说话儿呢,翟氏走了进来,后头的翟婆婆手里捧着个看上去老旧的木头匣子,匣子上刻的暗着过瓜瓞绵绵的纹样,不算精美,瞧着却极古老的样儿。 青翎好奇的凑了过去:「这个盒子里什么?」脑袋刚凑过去,就被翟氏一指头点了回来:「这个你可不能瞧,时辰不早了,你姐明儿一早还得起来梳妆,你就别再这儿搅合她了,回去睡你的是正经。」 这越不让看,青翎越想看,腆着脸凑到她娘跟前撒娇:「娘亲那盒子里指定装了点心对不对?」 第21章 翟氏见她赖皮的样儿噗嗤一声乐了:「少跟娘这儿磨,磨了也不给你瞧,快回去睡,不然,明儿顶了两个黑眼圈,可不好看。」说着扬声招呼谷雨小满:「快伺候你们小姐回去歇着。」 青翎见撒娇无效,只得带着两个丫头回自己屋去了,回了屋就问小满跟谷雨:「你们说翟婆婆手里捧得那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宝贝?娘连看都不叫我看?」 小满道:「就是说,二小姐看一眼也不妨事啊。」 青翎托着腮帮子:「谷雨你比小满聪明,你说说那盒子里是什么?值得娘这么藏着,你脸红什么?我问你话呢?」 谷雨低了低头半天才道:「奴婢虽不知那盒子里什么,却能猜到一二,前些年在家的时候,碰上我们家邻居的姐姐出嫁,我们几个孩子去瞧热闹,村子里的小子淘气,不知怎么就钻大人家的嫁妆箱子里去了,从里头翻出个盒子来,说是找着了新娘子私藏的点心,就给打开了,我便看了个正着。」 青翎好奇的道:「是什么点心?还用藏在箱子里。」 谷雨小脸更红摇摇头:「不是点心,是,是一个木头雕像,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没怎么看清就给人发现了,忙着夺了过去,还把那几个淘小子打了几巴掌。」 青翎歪着头:「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木雕怎么了,值当这么藏着?」 谷雨吱吱呜呜半天才道:「那不是寻常的木雕,是男女光着身子的。」 噗……青翎刚喝进去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这会儿要是再不明白,就真是傻了,自己怎么忘了,古代结婚前是有这个流程的,娘亲自教授女儿人伦大事。 不过青翎真是十分好奇,娘亲这么有水准的女人,怎么教这种事儿…… 转过天儿,天刚蒙蒙亮,青翎就起来了,忙着招呼梳洗拿衣裳,小满拢起床帐道:「时辰还早着呢。」 青翎跳下床:「早什么,刚我就听见娘亲的声儿了。」 谷雨拿着衣裳进来:「今儿是大小姐出嫁的正日子,夫人自然要早些过来,二小姐倒不用这么早,这会儿大小姐屋里人正多,二小姐便去了,也跟大小姐说不上话。」 青翎:「不说话,多瞧瞧大姐也好啊,大姐这一嫁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呢。」 小满:「二小姐您这可是那句叫什么来着?对,杞人忧天,咱们大小姐嫁的是亲娘舅家,又不是外人,您若是想大小姐了,一天的快马不就到了吗,自己的亲娘舅家,想住多少日子还不住多少日子,舅老爷最疼二小姐了,巴不得二小姐常去呢。」说着自己吃吃笑了两声:「更何况,再等两年,二小姐嫁了,陆家跟咱们舅老爷的府邸就在一条街上,您想见大小姐还不容易,走两步就到了。」 青翎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便再能见能跟现在一样吗。」 谷雨服侍她换了衣裳,扶她坐在妆台前,一边儿给她梳头发,一边儿道:「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说姐妹,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跟一辈子啊,奴婢知道二小姐舍不得大小姐,可这些事儿,也得瞧开了才好,小满的话是,等您嫁到陆家,跟大小姐就近了,时常见面彼此有个照应,已是极难得了,有好些亲姐妹,嫁的天南地远,一辈子见不着面儿也有的是呢。」 青翎叹了口气:「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便是亲姐妹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谷雨听她说的伤感,怕她难过,忙岔开话题:「二小姐难得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今儿这一上身,倒真好看。」 青翎这才低头瞧了自己一眼,谷雨给她拿的是一件淡粉衣裳,料子轻软,做裙子最好,淡淡的粉色绉纱,走动起来,如烟似雾的。 谷雨从首饰匣子底层拿出一支桃花簪,簪头是一朵桃花,给她插在头上,又去拿了同样的耳坠子,端详了端详道:「陆家夫人的眼光真好,这是去年二小姐生辰的时候,陆夫人叫人送来的,样式瞧着简单,小姐戴上真真儿的好看。」 青翎瞟了镜子一眼,见打扮的不太繁复也就罢了,至于好看不好看,这样的日子,她是没什么心情的,虽说是大姐的好日子,于她来说却是别离,这满腹的离愁别绪压在心里,心情哪好的起来。 谷雨轻声道:「今儿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二小姐该高兴些才是,若您不欢喜,大小姐瞧了又怎么能放心呢。」 青翎也知道这个理儿,点点头:「你说的是,今儿是大姐的好日子,我该高兴才是。」说着露出个笑来:「走吧,我也不能送多远,这会儿不瞧瞧大姐,一会儿翟家的花轿一来,可来不及了。」 平日里清净的小院,今日格外热闹,婆子丫头不知有多少,亲戚如姑姑,表姨这样的近亲,一早就来了,都在屋子里帮忙坐镇。 第22章 青翎进了外间不见大姐,刚要往里走,给姑姑一把抓住:「 翟婆婆正给你姐开脸呢。」 开脸?青翎眨了眨眼:「什么开脸?」 姑姑笑了起来,拉着她到了门边儿上,把帘子掀开一条缝,叫她瞧了一眼,这一瞧青翎吓了一跳,忍不住道:「这是做什么?怎么跟上刑似的。」 姑姑急忙捂住她的嘴:「胡说,上什么刑,姑娘家谁不经这一遭,开了脸上妆才好看。」青翎自知失口,也就不再问了。 正说着,表姨从里屋里出来,青翎福了福:「表姨。」 姑姑笑了起来:「这会儿还能叫表姨,往后过了门再这么叫可不成了。」 给姑姑说了个大红脸,青翎颇有些不自在。 陆夫人却伸手抓住她揽在身边儿:「翎丫头是我自小看到大的,跟我亲闺女一个样儿,叫什么都成。」说着上下打量她一遭,暗暗点头,这丫头小时候瞧着跟个皮小子似的,可这大了倒真变了个样儿,眉眼儿跟月娘那时候差不多,且并不跟自己平日见的那些闺秀一般瘦弱,珠圆玉润瞧着就康健,穿上这身淡粉的衣裳,越发显得眉眼如画,那双眼水亮亮跟会说话似的,也难怪儿子惦记这么多年。 笑了笑,跟胡氏道:「到底是年轻小姑娘,这样鲜嫩的颜色,穿在身上就是好看,跟你们房后枝头新绽的桃花似的,瞧着就叫人喜欢。」 胡氏笑道:「可不是,女孩子这么大年纪是最好的时候,不打扮都跟花骨朵似的。」 陆夫人见她不住往屋里瞟,笑道:「这会儿你姐可顾不上跟你说话儿,不如先在这儿坐会儿。」拉着她坐在炕上,低声道:「敬澜这孩子自小是个稳重的性子,什么话儿都闷在心里,便是我这个亲娘,有时候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可前儿我瞧着倒有些孩子样儿了,得了信儿,欢喜的一猛子跑了出去,我还说让他自己欢喜欢喜,不想一宿没回来,一大早才见着他的影儿,浑身的衣裳都给露水打透了,问他吧,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后来才知道,是跑到你们房后的桃花林子里去转磨去了,真真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越大反倒越成孩子了,还亏得你心细,给他送了驱寒汤过去,吃下发了汗,不然,今儿不知起不起的来呢,敬澜主意大,倒是你的话能听进去,往后有你,表姨可就放心了。」 陆夫人这话一说,青翎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未嫁的姑娘,虽说未过定,自己到底也应了,眼前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婆婆,怎么也不能跟过去一般。 陆夫人见她脸都红了,也知道说害臊了,便不再说了,拉着她说了些旁的家常,青翎才渐渐自在了。 瞧着翟婆婆一出来,急忙跟表姨告了个罪进屋去了。 她前脚进去,后脚胡氏就道:「天下可再难找您这样的好婆婆了。」 陆夫人笑道:「翎丫头是月娘的女儿,跟我亲闺女也差不多少,我正想着这辈子没生个闺女呢,可巧就得了这么个媳妇儿,岂不正恰好。」 胡氏忙道:「可不是吗,正恰好得了个闺女。」心里也暗道青翎的好运气,嫁到陆家这样的高门第不说,婆婆还是个事儿少的,将来的日子能差的了吗,想想青翎,再想想青青,心里不禁暗暗叹息,明德的心思明摆着就在青青身上,自己也想着跟弟弟亲上做亲。 青羽跟明瑞的亲事没成,明德跟青青若是成了,也好啊,只是青青这丫头的性子,不像她两个姐姐,有些古怪,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心思,对明德有没有意思,若是两下里乐意,她们当长辈的一撮合,亲事不就成了吗,就怕青青心高,瞧不上明德末了好事便坏事,就麻烦了,还是等青羽的喜事过去,得空探探弟妹的口风,先听听弟妹的意思再说,孩子大了,也不能总拖着。 想着不禁往门外瞧了瞧,问旁边的立冬怎么不见青丫头,立冬道:「可是呢,昨儿三小姐就没过来,今儿怎么也得来送送大小姐才是,怎么到这会儿也不见人……」 正说着,就见青青带着春分从外头走了进来,胡氏笑道:「可真是不禁念叨,姑姑刚说怎么不见青丫头,你这丫头就来了,怎么也不换身衣裳。」 青青只是低声叫了声姑姑,就不吭声了。 胡氏不以为意,知道这丫头自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亲姑侄儿不挑这个,可想起陆夫人在呢,忙道:「这丫头不怎么出屋,连你表姨都不认识了。」 青青这才抬头瞧见姑姑对面坐的贵夫人,因额头的胎记,举凡客人来家青青大都躲着避着,故此,便亲近如陆夫人也没见过,若不是今儿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她还不来呢,这猛地一见,半天才想起表姨是谁来,脸色微变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刘海,才福了福:「青青给表姨请安。」 第23章 陆夫人好奇的打量她一遭,胡家这几个儿女,青羿青翎自不必说了,青翧青羽每次来也是常见的,唯独这个三丫头,自己真是头一回见,倒是听月娘提过这个女儿,因天生额头长了块胎记,不大出门,也不见客,故此,多瞧了两眼。 三姐妹都随了月娘,眉眼极相似,一看就是亲姐妹儿,只是各有各的神采,青羽温婉,青翎灵气逼人,相比两个姐姐,这个三丫头却失色多了,瞧着有些怯怯懦懦的,不如她两个姐姐大气。 正要说话,忽听屋里翟氏的声音:「你这丫头尽在这儿添乱,赶紧着出去跟你表姨说话儿的好,再让你搅合下去,非耽搁了吉时不行,快去快去。」 话音一落,就见青翎嘟着嘴从里屋出来了:「我哪儿添乱了,本来大姐脸上的粉就太厚了……」 陆氏冲她招招手:「翎丫头过来跟表姨说说,怎么了?」 青翎:「我就是说大姐的妆太厚了,我娘就把我赶出来了。」 胡氏噗嗤一声笑了:「青羽这个还厚,姑姑出嫁哪会儿,可比这个厚多了,女孩子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自然得好好打扮才行,粉就的擦厚些,显得白嫩。」 青翎心说,白惨惨的跟糊了一层白面似的能好看吗,可想想自己的话也没人搭理,还是别说的好。 陆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我说你进去不得说话儿吧,你姐这会儿可没心思呢。」 青翎也没想到,本来自己想的挺好,趁这会儿跟大姐说两句话儿,可一大堆人围着大姐,又是梳妆,又是打扮的,大姐连看自己的功夫都没有,哪有说话的机会呢。 却一眼瞧见了青青,站起来去拉青青的手:「小青青来了。」不想却拉了空,青青侧身避开了。 青翎愣了愣,抬头瞧她,见她低着头抿着唇,就是不看自己,不知别扭什么呢,心里琢磨,莫不是还在恼自己昨儿晚上跟她说的那几句话呢,当着表姨跟姑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的收回手。 陆夫人瞧了瞧青翎,又看了看青青,微微皱了皱眉,琢磨姐俩莫不是闹别扭了,自己的身份不好问,只得装傻,拉着青翎话家常,说的极为亲热。 忽的青青开口道:「姑姑,表姨,青青有些头晕,先告退了。」 陆夫人抬头看她,发现这丫头的脸色是有些不好,忙道:「既是头晕就快回去歇着吧。」青青咬了咬唇,匆匆走了。 陆夫人道:「这丫头瞧着身子就弱,回头得寻个好郎中给这丫头好好瞧瞧,趁着年纪小紧着调理几年,别耽搁了。」 胡氏:「这丫头心事儿多,不是个想得开的,之前弟妹也没少请郎中,都说得宽心养着,可这丫头偏偏是个爱较真儿的性子,若是凡事想开些,也不至于这般三天两头的病了。」 陆夫人点点头:「这倒是,心宽了自然百病皆消,翎丫头,回头你多开解开解你妹子,要是她跟你的性子一样,不就什么病都没了吗,翎丫头?」 青翎这才回过神来:「想是见大姐出嫁,青青心里舍不得才如此。」 陆夫人点点头:「可也是,这世上是没有比亲姐妹再亲的了,在闺中日夜相伴,扎不棱的一分开,谁能受得了,不过也不用太难过,便嫁了人也不是不能见了,往后有的是机会。」 说话儿忽听外头一阵喧闹,没一会儿小满跑了进来:「表少爷,不,不对,是咱们家大姑爷,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花轿迎亲来了。」 接着青翧便猴蹦了进来,一进来就嚷嚷:「大姐,大姐,快着,我背你出去上了花轿就齐活了。」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哭笑不得,翟氏出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什么齐活了。」 胡氏:「你倒是着急,是不是等着大姐出嫁了,你好娶媳妇儿呢。」 青翧嘿嘿一乐,一拍胸脯:「我胡青翧这辈子要不然不娶,要是娶,一定娶个天下最漂亮的最牛气的媳妇儿才行。」 陆夫人都给他逗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最漂亮最牛气的?」 青翧挠挠头,抬手一指青翎:「跟我二姐这样的就行,比不上我二姐的,我可不要。」 翟氏:「越发胡说八道,一会儿叫你爹听见,看不捶你。」 青翧吐吐舌头:「我说的可不是假话,是真心话,娘不信拉倒。」 这会儿忙乱,也没人跟他较真儿,胡氏道:「弟妹你可不能在这儿,得到前头去,吉时到了,一会儿得拜别爹娘呢。」 翟氏往屋里看了一眼,才不放心的去了。 青翎趁机进了屋,扶着青羽往外走,内堂去辞别爹娘。 第24章 青羽透过红盖头低声问:「青青呢?」 青翎道:「青青有些头晕。」 青羽轻轻叹了口气。 喜娘在旁边道:「今儿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叹气,叹气不吉利,小姐这边儿走。」 堂屋里,胡家夫妻穿戴齐整的坐在当间儿,喜娘高声道:「拜别爹娘的养育之恩,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起身时已是泣不成声,胡老爷道:「过了门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宽宥下人,莫叫爹娘操心。」 翟氏的未张嘴,眼泪就下来了,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虽也是丈夫这几句,却说的颤颤巍巍,叫人听了都莫名鼻酸。 旁边的喜娘道:「吉时到,娘家兄弟背亲了。」话音刚落,青翧倒麻利,过来背起青羽就往外走,一边儿跑一边儿嘟囔:「哭什么啊,又不是嫁的别人,表哥在外头都等急了。」让他说了周围人都笑了起来,一时倒驱散了些许离情。 青翎作为娘家妹子,只能送到二门,抓住大姐的手,低声道:「大姐别忘了翎的话。」 青羽点点头,青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这会儿倒格外羡慕青翧,至少他能一直送大姐到京城。 大姐一走,青翎忽觉整个胡家都空了似的,哪怕耳边仍是锣鼓齐鸣,却仍然觉得空落落的,不想回自己的院子,转身往后院去了。 小满忙要跟去:「二小姐您去哪儿啊?」被谷雨一把抓住:「别跟着了,叫二小姐自己待会儿吧,这会儿她心里正难受呢。」 小满:「可是自己待着,不更难受吗,还不如我们陪着说说话儿,没准就过去了。」 谷雨道:「说话儿也不用你我,你瞧那是谁?」 小满抬头,见那边儿廊间,人影一闪,瞧身影儿像是敬澜少爷,这才明白过来,却想起什么,一掐腰:「谷雨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敬澜少爷私下给了你什么好处,不然,你怎么知道敬澜少爷这会儿回去桃林? 谷雨白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脑子好不好?」转身跑了。 小满半天才明白过来:「好你个谷雨,你说我没脑子啊,你个鬼丫头,看我这次饶不饶你……」 春日晴好,桃花盛放,一朵朵粉嫩的桃花簪满枝头,摇摇曳曳满树风情,一阵风过拂落满地花瓣,落了青翎一身,此情此景更添几分离情愁绪,便是青翎这样开朗的人都撑不住眼睛发酸,掉下泪来。 横竖这会儿都在前头忙活亲事,没人跑到后头来,就坐在桃林中间的石头上抹眼泪,越想越难受,呜呜咽咽哭的好不悲惨。 哭的厉害了,探手往自己袖子里摸帕子擦眼泪,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今儿早上出来的匆忙,忘了拿帕子,刚想用袖子抹,眼前递过来一方锦帕。 青翎抬头,见陆敬澜盯着自己一错不错的瞧 ,脸一红,拽过帕子转过身去擦眼泪:「你,你怎么来了?」 她这般一说,陆敬澜心里反倒高兴了起来,以往这丫头见了自己,别看一口一个敬澜哥哥叫着,心里头可远着呢,反倒不如今儿这个你字入自己的心,听着格外亲近,叫人从心里发热。 陆敬澜挨着她坐下:「我怎么不能来了?」 青翎有些不适应跟他这般亲近,刚要站起来,却给陆敬澜一把抓住了手:「小翎儿,到了这时候,你还要避开我不成,你莫不是忘了,你已经应了。」 青翎脸发烫:「我,我应了你什么?」 陆敬澜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低低笑了起来:「这会儿你再不认也不成了,你应了我陆家的亲事,就是我陆敬澜为过门的妻子了,小翎儿这辈子你都跑不了。」说着叹了口气:「你不知我心里多欢喜,这些年我心里又有多苦,我日日夜夜想的什么,我不信你不知,翎儿你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可是我知道你拧不过我,从五年前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任你再躲着避着也没用,你瞧,终是被我等着了吧,我这就叫滴水穿石,云开月明,翎儿,翎儿,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总避着我?这儿没别人,咱们说说心里话儿,你也叫我明白明白……」 青翎哪见过这般的陆敬澜,怎么自己一点头,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哪儿去了,这个嘴里唠唠叨叨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缠人家伙又是谁? 青翎:「敬澜哥哥莫非吃多了酒,我叫人扶你回去歇着吧。」说着就要抽手站起来,可陆敬澜却不放,青翎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颇有些意外他的力气。 陆敬澜倒是笑了起来:「小翎儿还当我是五年前的病秧子不成,你若跟我比力气,可赢不了呢。」 第25章 青翎:「你,你先放开我。」 陆敬澜:「那你答应我不走,咱们好好坐着说说话儿,我才放。」 青翎跺了跺脚:「敬澜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耍赖的本事了?」 陆敬澜笑道:「我是没辙了,谁叫我的小翎儿太油滑,不耍赖可抓不住,你应我不走,我才放。」 青翎只得点点头,陆敬澜这才放开她,把自己的袍子往旁边拽了拽,垫在石头上,才叫青翎坐下:「虽开了春,石头上也凉,女孩子到底身子弱,着了寒凉不好。」 青翎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你倒劝上我了,前儿是谁夜里跑出来,在这林子转磨来着。」 陆敬澜笑了起来:「我那是心里头欢喜,那天晚上在这林子我想起了许多事儿,想起这片桃林没有的时候,咱们在这儿玩树牛子,看星星,捉萤火虫,听老太爷讲狐仙鬼怪的故事,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你不用担心我的身子,这几年的骑射功夫不是白练的,便不能上阵杀敌,至少身体康健。」 青翎不禁道:「怎么想起学骑射来了?」这句话青翎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陆敬澜深深看了她许久:「因为翎儿不喜欢病秧子一样的陆敬澜。」 青翎:「我,我可没说过。」 陆敬澜:「你是没说过,可翎儿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当年你之所以对我多加照顾,是因为可怜我对不对,我不想要你可怜我。」 青翎愣了愣,心说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她一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对于陆敬澜,她的确是可怜,应该说自怜更恰当,通过他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但是青翎没想到,陆敬澜会如此敏感,并且因为这个做了这么大改变,以他的身体基础,能变成如今这样实在难得,便不是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到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跟坚持。 任何努力坚持若没有坚定的信念,是绝不可能完成的,那么他的信念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当年的可怜吗,若真是如此,他心里对自己难道不会有怨吗? 想到此开口道:「你心里怨恨我吗?」 陆敬澜倒也坦白:「我是怨恨你。」 青翎脸色微变,如此说来,他绞尽脑汁用尽手段,让自己答应嫁他,莫非是为了报复? 想到他的心机城府,青翎不禁从心底冒寒气,却听陆敬澜道:「我怨你这么多年,明知我的心思却对我毫也不回应,我恨你明明心里也有我,却眼看着我煎熬了这么多年,你可知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心里有多忐忑,但我怨你恨你却怎么也不及我爱你的万分之一,我能如何,我只能努力不让你可怜我,让你心里有我,哪怕死缠烂打也要缠着你,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 说到最后已是极为无奈,青翎听了都有些心酸,小声道:「你一个陆家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我这样一个乡下丫头,从哪儿说也不值得你如此,你这又是何必?」 陆敬澜:「你别拿这样的话哄我,你何尝看的起什么高门大户,若我不是陆家的少爷,只怕你也不会躲我这么多年了,小翎儿,这么多年,我若还不知你的心思,岂不成糊涂虫了,你放心,陆家的事儿跟你我无关。」 到了这会儿再矫情就没意思了,青翎道:「你说的轻松,你是陆家的少爷,是你祖父父亲最为倚重的人,你陆家如今就指望着你东山再起,飞黄腾达呢,你说无关就无关吗?」 陆敬澜:「看来我猜的不错了,这么多年你避着我就是因为陆家对不对?」 青翎:「你既了解我的心思,自然知道我是个最厌烦麻烦的人,我只想过简单安和的日子,就像现在一样,一家人守在一起过安生日子,便是我这一生所求了。」 陆敬澜:「我自然知道你的,你费尽心思帮着青羿考试是为了想为胡家博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好让你大姐在翟家能过的顺当,你让青翧顶着你的名头跟安乐王交往,也是为了给胡家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翎儿,我不知道你这些忧患的心思是从何处而来,仿佛你总是再怕,怕有什么变故,你不信任何人,你只信你自己,所以,这么多年,你心里明明有我,却一直避着我,其实陆家只是你的借口,你从心里不信我对不对?可是翎儿,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信不过呢?」 陆敬澜的几句话说的青翎哑口无言,从没有一个人这般直白深入的剖析过她的内心,给陆敬澜当面说出来,青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让她对现在幸福安乐的生活变得患得患失,她太在乎,害怕失去,所以才费尽心机的找让自己安心的保障,她的确从没相信过陆敬澜,因为陆敬澜跟自己上一世太像了。 第26章 上一世的自己便有一万种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法罢了,她根本没有能力去实现,所以,下意识的把病弱的陆敬澜也看成了自己,自然不会相信他。 而且她很清楚,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丈夫护持,在陆家那样的大家族里生活,如何艰辛难过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她不想让自己置身于那样一个糟糕的境地,才处处避着陆敬澜,甚至下意识忽略他,也未认真正式的去想自己跟他可能有的未来,这么看来,的确对他不公,他是有理由怨恨自己的。 想到此,青翎不禁抬头看着他,眼前的男孩,不,应该说是男人,仿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五年前那个病弱的少年已经长大了,依旧清俊儒雅,依旧满身的书卷气,只是眉梢眼角举手投足多了几分难言的硬朗与担当,这样的陆敬澜更为出色,他的眼底跳跃着灼灼的火焰,青翎分不清那是怒火还是别的。 陆家的变化,她相当清楚,表姨夫对自己一开始的态度相当明显,到后来屡次让表姨跟娘商量亲事,从这一点儿就能看出陆敬澜的努力,而且,五年间,多少名门闺秀有意许嫁,却都没成,这里头若不是陆敬澜死撑着不答应,陆家又怎么可能拖到现在。 自己的确拧不过陆敬澜,这家伙是个一旦拿定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头的性子,比自己还要执拗,想了想道:「你是陆家的子孙,是陆家的指望,凭你的能力与聪明,金榜题名从来不是难事,到时候陆家依仗着你东山再起,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可是你们陆家什么样儿?想必你比我清楚的多,若就此没落或许还能勉强平安,若陡然起复,你可想过后果?」 陆敬澜笑了起来:「先生总说你有一颗洞察世事的明白心,我还一直不信呢,如今方知先生果真说的不错,这件事先生也曾经问过我,你可知我是如何答的?」 青翎摇摇头:「我也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你说的什么?」 陆敬澜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以为翎儿是神仙呢,我回答先生四个字,不破不立。」 青翎愣了愣:「不破不立?你莫不是想袖手旁观……」 陆敬澜:「总之陆家如何不关我们的事儿,像你说的依仗我如何如何,怎么可能,便是我侥幸考中,也要从外放的七品做起,一夜之间位极人臣是戏文里的故事,便我再争气,陆家能依仗的时候,都不知多少年之后的事儿呢,而且,你莫不是忘了,我前头还有两位兄长呢,论长论嫡,陆家都不该我出头,我只要独善其身,便有再大的事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 青翎眼珠转了转:「你真这般想,你祖父跟表姨夫这么多年悉心栽培,你都能不在乎?」 陆敬澜目光淡了淡,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以为陆家跟你们胡家一样呢,父子是父子,兄弟是兄弟,行了,不说这个了,总之你只记得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而且,等你嫁过来,咱们在陆家待不了多少日子,只不过,还有一句话要得你个准信儿,你什么时候嫁,你不是舍不得你大姐吗,不如咱们今年成亲,如此,你不就能常见着你大姐了吗 ,也不用天天在家里担心,你舅母会欺负你大姐了。」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两姐妹同一年嫁人的,更何况,我虽应了亲事,却没想这么快嫁,我家冀州府的铺子要开了,我若嫁了怎么成?」 陆敬澜目光闪了闪:「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安平县的知县明年任期也该满了,今年秋天举试之后,明年二月便是会试,若我得中,正好外放,到时候我自请外放到安平县来,你离着娘家近了,常来常往的,既能见着爹娘,又能看顾着你家的买卖,岂不好。」 青翎眼睛一亮,琢磨这还真是个好主意,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却想起什么,站了起来道:「敬澜哥哥的主意虽好,也得等你考中了再说,出来半天了,可该着回去了。」 刚要走,却给陆敬澜一把抓住:「小翎儿,你这话我只当你应下了,若我明年二月会试得中,你就嫁我,不许反悔。」 青翎虽觉十六出嫁有点儿太早,可想想要是陆敬澜真能外放到安平县,可真是难得好机会,自己嫁了就嫁了吧,既然已经答应了,早嫁晚嫁都是嫁,若还能落在安平县,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想到此,也痛快的点点头:「好,若敬澜哥哥明年二月果真金榜题名,我便应你……」 青翎从桃林回来,越想越不对,以陆敬澜的能力,考科举还不容易,他这么做分明是下了套子让自己钻呢,用离娘家近这个条件引诱自己尽快嫁他。 想到此,不禁嘟囔了一句:「老奸巨猾。」 正给小满听见:「二小姐您说谁老奸巨猾?」 第27章 青翎:「还能有谁,陆敬澜呗。」 小满忍不住道:「敬澜少爷脾气温和,对二小姐又好,而且,也不老啊,哪里能说老奸巨猾呢。」 青翎侧头瞧她:「他比我老不?」 小满点点头:「敬澜少爷是比二小姐大几岁。」 青翎:「那就是老了,我说他老奸巨猾有什么不对。」 小满挠挠头:「可是敬澜少爷这样的人,哪里奸猾啦?」 青翎点了点她:「你傻不傻,奸猾之人难道还在脑门子上写着不成,越是外表忠厚老实的,越可能内藏奸诈,你不信的话想想福子。」 小满认真想了想,福子那张老实憨厚的脸跟那一肚子心眼儿,不禁点点头:「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谷雨笑了起来:「小姐逗你玩呢,还当真了不成,我瞧着福子挺好的,你这样的性子,要是遇上个缺心眼的可不傻到一块儿去了吗。」 小满眨眨眼,回过味来不干了:「你这死丫头,说谁缺心眼儿呢,你才缺心眼,你别装傻,昨儿我可瞧见你跟长福偷偷说话来了,我一过去你们俩就不说了,以前我就说长福对你有意,你偏不承认,昨儿给我抓了个正着吧,今儿当着二小姐,你还不说实话,回头可没人给你做主。」 青翎愣了愣,看向谷雨,谷雨跟了自己五年,若论感情却比自小一起长大的小满月还要亲近些,一个是怜惜她的身世,再有这丫头心灵手巧,又知事儿,有些话跟小满不能说,跟她倒是可以商量,故此,在青翎心里,谷雨虽是丫头,却更像个姐姐,青翎从未想过把谷雨配给小厮,不是说小厮不好,而是总觉的不搭。 青翎很清楚谷雨有多招人喜欢,只要见过她的小厮,除了心有所属的,没有不惦记的,而且为什么是长福? 青翎想想长福的样子,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长得中规中矩,性子中规中矩,虽稳妥却并不出色,怎么配的上谷雨呢:「小满我的帕子好像掉在桃林里了,你去给我找找,省的落到别人手里不妥。」 小满应着去了,青翎才道:「谷雨你再我身边儿有五年了吧。」 谷雨:「二小姐是有话要跟谷雨说吗。」 青翎:「那你跟我说句实话,是真瞧上长福了吗?之前没见你们怎么亲近啊,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谷雨:「长福稳妥老实,是个过日子的人。」 青翎欲言又止,仿佛怕青翎阻拦,谷雨跪在地上:二小姐,谷雨的身世您是知道的,谷雨此一生不求别的,只求寻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过一辈子安生日子就好。 青翎定定看着她:「老实的男人多了,为什么是长福?谷雨你是因为我吗?」 谷雨低下头,半天才低声道:「谷雨自小命苦,唯有遇上二小姐,才有了现在这样安生的日子,谷雨不想离开二小姐,而且,谷雨已经十八了,再不嫁也实在不像话。」 她这般一说青翎顿时就明白了,她不是看上长福了,是因为自己要嫁给陆敬澜,所以她才要嫁长福。 青翎叹了口气:「我应你,只你不想嫁,便没人逼你,我嫁了也会带着你,你不必勉强自己嫁给长福,这对你不公平,你应该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而不是如此草率的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谷雨抬起头:「二小姐,长福真的很好,谷雨心里也是喜欢他的,而且,我已经应了长福,只怕这会儿他已经跟陆夫人说了我们的事儿。」 青翎蹭的站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主意,连跟我商量都不商量,就叫长福去求表姨,表姨若知道,此事便再无转圜了。」 谷雨:「二小姐,谷雨心意已决,求二小姐成全。」 青翎低头看了她许久:「你这是何苦呢。」 谷雨:「二小姐常跟奴婢说平安是福,只有在二小姐身边儿,奴婢心里才有底,才会觉得平安。」 青翎伸手扶她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了是不是害了你,我本想给你找个匹配的呢,长福……」说着摇摇头。 谷雨:「谷雨知道二小姐对奴婢好,可是长福真的很好。」 青翎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他不好,就是有些太平常了。」 谷雨:「谷雨也很平常啊,是二小姐把奴婢想的太好了,其实奴婢就是个最平常的丫头。」 青翎摇摇头,心里暗道,长福这小子可是捡着宝贝了。 正说着,小满从外头回来了,手里还真拿了一方帕子,青翎心里纳闷,找帕子不过是支开她的借口罢了,怎么真找了一方回来。 第28章 小满:「奴婢找了两圈,二小姐的帕子没找着,却找着了一方别人的,想那桃林外人也进不去,便不是二小姐的帕子,也只能是大小姐跟三小姐的,就带了回来。」 说着递了过来:「二小姐瞧瞧?」 谷雨探头瞧了一眼摇摇头:「不是大小姐的,咱们大小姐使的东西都绣着蕙兰,这方帕子却只绣了字……」看清了帕子上的字,皱了皱眉。 青翎把帕子收在袖子里:「想来是青青落下的,回头我给她就是了。」 小满:「真是奇怪,连大小姐出嫁这么大的事儿,三小姐都说头晕不出来,怎么会跑到房后的桃林里去了。」 青翎白了她一眼:「叫你找个帕子,这么半天才回来,还空着手,倒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 小满忙低下头:「奴婢找了两圈,真没见着小姐的帕子,要不您再想想,是不是丢在别处了?」 青翎:「行了丢就丢了吧,也不是多要紧的东西,好在我的帕子没绣什么记号,便给人捡了去,也不知是谁的,今儿起了大早,这会儿乏的厉害,你们去外头玩吧,我自己睡一会儿,别叫人吵我。」 谷雨给她铺好了床褥,跟小满出去了,小满低声道:「谷雨你说今儿咱们二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啊?」 谷雨白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对劲儿,还不是因为想大小姐想的,亲姐妹日日在一起,这忽然走了一个,能不别扭吗,小声点儿吧,叫二小姐听了,回头又要数落你了。」小满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谷雨往窗户瞧了一眼,心道,这五年来二小姐隔三差五的教自己认字,寻常不太难的自己都能认得,那帕子上绣的该是随遇二个字,三小姐屋子里墙上挂的一副字,这么多年都没换过,自己问过小满,说那副字是二小姐送给三小姐的,却是出自敬澜少爷之手,写的是八个字,随遇,随缘,随安,随喜,是二小姐希望三小姐能心境开阔随遇而安,却怎么绣在帕子上。 姑娘家绣在帕子上的花样儿,多是心里别样在意的,就如大小姐帕子上的蕙兰,就是表少爷亲自画的,相当于定情的信物一般,故此大小姐如此珍视,那么三小姐把这样的字绣在帕子上,难道是为了时时想着二小姐?怎么可能,三小姐对二小姐自来就有心结的事儿,整个胡家谁不知道。 若不是为了二小姐,就只剩下敬澜少爷了,难道三小姐对敬澜少爷有什么心思?这可成什么了,自己都能想出来的事情,二小姐如此聪明又怎会想不明白,若果真如此,只怕这门亲事又要生出变故来了。 青翎也在想这件事,屋里没人了,把帕子拿出来,铺在桌子上,仔细瞧,这一笔一划竟绣的如此传神,几能乱真,一个人怎么才能把另一个人写的字描画的如此传神,定然是描摹了无数遍的结果。对一副字都能如此珍视,心里头什么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了。 青翎此时的感觉,就像整个人遭了雷击一样,自己从小护着疼着让着的妹子,心里暗恋着自己刚应下亲事的未婚夫,自己该如何?能如何? 越想越乱,青青怎会喜欢陆敬澜?他们之间甚至都没见过几次,这喜欢从何处而来? 如今仔细想来,青翎发现是自己粗心了,以青青的性子,平常都不爱出屋,更遑论见客,却每年陆敬澜来的时候,青青总会出现几次,哪怕只坐在一边儿不吭声,也极为罕见了,当时自己没注意,如今想来,早已有迹可循。 青翎忽然就想明白,这么多年青青总跟自己别扭的原因,或许当年周胖子只是个借口罢了,青青真正在意的人是陆敬澜,陆敬澜越对自己好,青青就越会跟自己别扭。 青翎不禁苦笑,原来这才是原因,这么多年自己竟然没发现,原来青青喜欢的人是陆敬澜,姐妹争夫的狗血戏码,实在可笑至极,她决不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站起来往外走,她得去找娘亲,好在还过定,一切都来得及。 「翎儿你说什么?」翟氏以为自己听差了。 青翎:「娘我想过了,我不喜欢陆敬澜,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翟氏脸色沉了下来,定定看着女儿:「这门亲事可是你自己亲口应的,虽两家未过定,可两家上下还有谁不知道,你现在忽然反悔说算了,你念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君子一诺千金,岂能出尔反尔,传出去叫人家怎么看咱们胡家。」 青翎低下头咬着唇不吭声。 翟氏本来就因嫁了一个女儿,心里正不自在,这会儿见青翎又来找麻烦,不免火气上来:「既你应下,就不能反悔,娘断然不能由着你胡来,明儿我就跟陆家商议过定之事。」 第29章 青翎却道:「便过了定,翎儿也不嫁,娘便再逼翎儿也没用,大不了还有一条命呢。」 翟氏何曾想过青翎会说出这样混账话来,三个女儿里,她们夫妻最偏的是青青,最疼的却是青翎,只因这丫头是三个女儿里最聪明懂事的,哪想这回混起来竟说出这样寻死觅活的话,翟氏气得不行:「真是你爹把你宠坏了,这样的混账话也说的出口,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 青翎见她娘气得直哆嗦,也不敢再硬顶着,跪在地上:「翎儿知错了。」 翟氏见女儿跪下,气消了一些:「你这丫头今儿是糊涂了,娘也不跟你计较,此事往后不可再提,敬澜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儿的事若让他知道,该如何伤心。」 青翎抬起头:「娘,翎儿不该忤逆娘亲,但陆家的亲事女儿也不能答应。」说来说去还是这么拧,翟氏指着她:「此事由不得你,既你想不明白,就去后头的祠堂里跪着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青翎低声道:「是。」转身去了。 翟氏见这丫头如此铁了心要反悔,坐在炕上捶了捶桌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事的丫头。」 翟婆婆忙给她捋了捋胸口:「小姐别气了,按说翎丫头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她自来做事稳妥,这件事我瞧着另有原因,小姐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般出尔反尔可不是翎丫头的性子。」 这几句话倒真点醒了翟氏,翟氏果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可不嘛,自己是因为青羽出嫁,心里有些乱,便忘了青翎的性子,哪会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儿,而且,这丫头虽是女子却颇有主意,只应下的事儿,便会做到,怎会无故反悔。 翟婆婆低声道:「小姐,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儿,翎丫头莫不是瞧出三小姐的心思了吧。」 翟氏恍然,可不嘛,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自己能瞧出来,以翎儿的机敏,瞧出来有什么新鲜,不对啊,翎儿虽聪明,却对自己的亲人从不设防,也不会动心眼子,故此,便青青屋里那副字挂了五年,也没瞧出来端倪,又怎会忽然明白了呢,这件事儿越发叫人想不透了。 经奶娘这么一提,翟氏心里便不十分确定,也八九不离十了,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说得通,青翎为什么忽然反悔。 翟氏比谁都清楚,在翎儿心里,家人比谁都要紧,若果真知道青青对敬澜的心思,不嫁才是她的性子。 瞧出小女儿的心思之后,自己笨想着此事撂一撂,先忙完了青羽的婚事再说,不想,这一撂倒撂出了变故,而青青对敬澜的心思,也让翟氏想不透,这男女之间的事儿虽看的是缘分,却怎么也要有个引子,青青跟敬澜统共也没见过几回,话都没怎么说上两句,青青存了这份心思岂不奇怪。 亦或还是因为跟翎儿的心结,就是从心里不想翎儿过的顺遂,若真是这份心思倒好办了,就怕她真瞧上了敬澜,自己还需探探青青的心思才是。 想到此,站了起来往旁边跨院里走了过来,刚到窗外就听里头春分的声儿:「三小姐您今儿好端端跑去桃林做什么?既瞧见二小姐跟敬澜少爷去了,该着回避才是,怎么反倒跟了进去?」 翟氏停下脚,竖着耳朵想听小女儿说什么,就听青青道:「那桃林是家里,难道我就去不得,他们去他们的,我去我的避什么?」 春分:「三小姐您是真糊涂还是怎么着,二小姐跟陆家少爷虽未过定,亲事也算成了,敬澜少爷跟二小姐说体己话,您这当小姨的过去听,传出去好说可不好听呢?」 青青哼了一声:「外人都说胡家二小姐知书达理,聪明灵慧,这样知书达理的二小姐,难道连规矩礼数都不知了,即便定了亲就该避讳着,大姐跟大姐夫订了亲之后。可是连面都没见过,哪像她还拉着手说话儿,我瞧着都替她臊得慌,我又怎知她这般不守规矩,若知道便请我也不进去的。」 翟氏越听心里越来气:「这背后论姐妹的是非,又是哪家的规矩呢,娘倒不明白了。」掀帘子走了进去。 青青一见她娘,难免心虚,急忙站了起来,低下头不吭声了。 翟氏坐在炕上,冷冷看着她:「合着,娘昨儿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我只当你不过是想不开,性子闷才会这么别扭,如今才知竟是这么个心思。」 青青:「娘说的什么青青不知?」 翟氏哼了一声:「到了这会儿,你还装什么糊涂。」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字:「这副字在这儿挂了五年了吧,你日日瞧着是个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昨儿娘瞧出来,只点了点你,却不说明,就是让你自己想明白,可你呢,倒越发糊涂起来,你这是有意要搅了你二姐的好姻缘不成,你就是不想看你二姐过的好是不是?」 第30章 青青陡然抬起头来:「既是亲姊妹,凭什么好事儿都是她的,好名声是她的,好容貌好秉性是她,如今好姻缘也是她的,我呢,娘,我不是您亲生的女儿吗,为什么对我这般不公,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翟氏气得脸发白:「你自己听听,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们几个兄弟姊妹爹娘偏着谁,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二姐为此受了多少委屈,你便不领情也不该如此糊涂,更何况,这好姻缘是能强求的吗?」 青青却道:「当年若去舅舅家的人是我,跟敬澜表哥见面的是我,娘怎么就知道这姻缘不是我的?」 翟氏震惊的看了她许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翟婆婆看不下去了,摇摇头:「当年翎儿怎么去的京城,你莫非忘了,若不是你处处跟她为难,大闹了一场,又怎么会送她去京里,那时翎丫头也不过才十岁,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家,去亲戚家,瞧你舅母的脸色,你还以为是什么好事不成,再说,敬澜少爷跟翎丫头又岂是在京里才处出的缘分,他们二人怎么回事,你也是眼瞧着的,这男人心里有你,一眼便是一辈子,若没你,便成了夫妻也是怨偶。」 青青却执拗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向着二姐,她什么都好,她就该配最好的,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想把我嫁给明德那个傻小子,我这样的丑八怪就该配明德这样没出息的庄稼小子,配不上人家高门大户的贵公子……」 青青话未说完就给翟氏一巴掌打断,翟氏气到了极致,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打完了手再疼也不如心疼,心里真跟刀子挖似的,浑身直哆嗦:「你长这么大,娘从没动过你一指头,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总想着对不住你,生下来额头多了块胎记,想补偿你,惯着你,宠着你,倒不想最后养出你这么个不知人事儿混账丫头来,连最基本的伦理都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张嘴闭嘴的争男人,你臊不臊的慌,你羡慕你二姐的好姻缘,把一切怨恨都堆在你二姐身上,这又公平暧昧,娘敢说便你跟你二姐掉个过子,长了胎记的是你二姐,敬澜喜欢的依然是你二姐,你信不信?」 青青捂着脸摇头:「我不信,不信,若二姐也跟我这样是个丑八怪,敬澜表哥怎会喜欢她,你们就是偏心,你们都偏心……」 翟氏的脑子这会儿反倒清明了起来,这件事儿最好就是快刀斩乱麻,先彻底打消了青青的念头,尽快把敬澜跟翎儿的亲事定下,青青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了,如此方是解决之法。 想到此,坐下来:「你不信好办,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看明白。」侧身跟翟婆婆吩咐了一句,翟婆婆忙着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个药盒子过来,递到翟氏手里。 青青不禁问了句:「这是什么?」 翟氏幽幽的道:「这药叫无颜丹,是当年你外祖母留下的,本是给娘预备的,不想如今却用在了翎儿身上,还真是世事难料。」 青青仿佛明白了,有些忐忑的神色:「娘是要把这个二姐吃?吃了会如何?」 翟氏看了她一眼,心里到底舒服了些,好歹这丫头还知道担心她二姐,至少没有完全泯灭了姐妹之情:「这个你很快就知道了。」叫翟婆婆端了茶来,打开药盒,里头是绿豆大的一颗朱红的药丸,放到茶水里,立刻就化为无形。 翟氏:「把这盏茶端过去给翎丫头吧。」 青翎这会儿正在祠堂里对着胡家历代的牌位发呆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青青,一会儿是爹娘,一会儿又钻出陆敬澜来。 她知道这件事儿跟陆敬澜没有干系,陆敬澜根本不知道青青的心思,甚至连青青的样貌记不记得都不一定,却牵连在内,实在是无妄之灾,但自己也没辙,谁让青青偏偏看上的是他呢,想起今天白天刚应了陆敬澜若他明年会试考中,自己就嫁给他,这一天都没过呢,自己就反悔了,他若知道不定怎么生气呢。 许自己本就跟他没有夫妻的缘分,才会如此不顺,其实仔细想想,不娶自己之于陆敬澜真是福气呢,若知自己悔婚,说不准一气之下就娶了京里勋贵之女,反倒因祸得福了也未可知,总之娶谁都比娶自己强,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些酸涩的难过。 正胡思乱想,祠堂的门开了,翟婆婆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青翎:「您老怎么来了?」 翟婆婆:「婆婆给你送碗茶来,春天燥,不吃饭成,可不能缺了水。」 青翎:「还是翟婆婆疼我。」 翟婆婆笑了起来:「快喝吧。」 青翎正渴。一仰脖,一碗茶就灌了下去。 刚喝完就听翟婆婆道:「喝了茶就回屋歇着去吧。」 第31章 青翎:「娘不是叫我在这儿思过吗?」 翟婆婆:「你娘就是气话,你这丫头怎么倒当真了,行了,别跟你娘较真儿了,快回屋吧,这祠堂里常年供着祖宗牌位,阴气重,你一个小姑娘,总在这儿待着不好,快去吧。」 青翎还想问娘是不是跟表姨说了悔婚的事儿,可翟婆婆不等她问就走了,青翎只得先回自己屋。 小满谷雨见她回来才放了心,预备下热水让她沐浴更衣,吃了些东西就睡了。 夜里便不对劲了,谷雨在外间屋守夜,听见里头像是睡不踏实,忙拨亮了灯,拢起帐子,这一瞧真吓得魂飞魄散,脸上连带脖颈长满了红红的疙瘩,瞧着像是痘疹,知道非同小可忙喊小满去找老爷夫人过来。 翟氏自是知道原因,可胡老爷不知道啊,一听青翎病了,鞋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外跑,给翟氏忙拦住:「便再着急也得把鞋穿上,哪有光着脚出去的。」胡老爷这才提上鞋,两口子忙着往青翎院子里来了。 饶是翟氏心里有底,瞧见青翎的样子,也不免有些忐忑,这一脸的疙瘩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样儿,连眼皮上都是,瞧着都叫人膈应的慌,怪不得娘说是给自己保青白的呢,变成这样,谁还会惦记,恨不能躲八丈远才好呢。 青翎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了外头的炕上,小满跟谷雨刚还瞒着她呢,青翎哪是她们俩能瞒得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就下地去妆台前照了照,瞧见镜子里自己的德行,青翎反倒松了口气。 她是个姑娘家,自然也是爱美的,但也是很能接受现实的,有了上一世的经历,这样的事儿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哪怕毁容了,至少她还活着,还有个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也比上辈子幸运的多。 而且,青翎忽觉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意思,在这时候让她长了一脸疙瘩,如此一来便能名正言顺的反悔了,想来陆家看见自己如今的鬼样子,也巴不得呢。 这么想着反倒不觉得是件坏事儿,也没多着急,就连翟氏都佩服起这丫头来,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劲儿,真不像个才十五的小丫头。 胡老爷却吓坏了,伸手想摸又不敢,一迭声问:「这是怎么弄得?昨儿白天不还好好的吗,疼不疼?」 青翎摇摇头:「不疼。」 胡老爷又问:「那痒不痒?」 青翎:「也不痒。」让着爹娘坐下:「先开头有点儿别扭,这会儿也没觉得哪儿不好。」 胡老爷:「不疼不痒也不成啊,好好一张脸怎么起了这么多疙瘩。」忙招呼胡管家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来了老郎中,给青翎瞧了脉,如今这样的急病也顾不上什么了,胡老爷特意叫郎中瞧了眼脸上的疙瘩。 老郎中却摇头晃脑的说:「六脉平和,不像有什么症候。」 一句话可惹恼了胡老爷,跳着脚道:「人都这样了,还没什么症候,你会不会瞧病啊。」那架势要跟老郎中拼命似的,老郎中吓得撒腿就跑了,翟氏急忙叫胡管家拉住丈夫,才没冲出去揍老郎中一顿。 翟氏哭笑不得:「你着急归着急,跟人家郎中闹什么,回头人家回去不定怎么说你呢。」 胡老爷:「简直就是庸医,庸医,我管他怎么说呢,小翎儿都这样了,他硬是说没症候。」 翟氏这会儿倒放心了,果然,母亲留的药不是什么有害的药,当初母亲说的明白,这无颜丹的药效只有三天,三天一过就没效用了,刚瞧见青翎的脸也真怕恢复不回去,岂不把自己亲闺女害了吗,如今听老郎中说没症候,才松了口气。 见丈夫担心,忙劝着丈夫:「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这么快的,不管翎丫头这是什么病,咱们慢慢治也就是了。」 青翎忽的开口道:「如今我这个样儿,之前答应陆家的亲事……」 翟氏叹了口气:「你安心养病吧,这件事娘会给你表姨说,好在没过定呢,有什么变故也来得及。」 胡老爷道:「小翎儿别怕,爹一定能治好你,爹给你找最好的郎中,翎儿别怕别怕啊……有爹在呢……」 若不是场合不对,青翎差点儿笑出来,她爹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呢,咳嗽了一声:「爹,翎儿不怕,又不当吃不当喝的,怕什么?」 胡老爷却更难过了:「小翎儿你别这么要强,爹听着心里头酸的慌。」说着抬手摸了摸眼角。 青翎忙道:「爹,翎儿真的不怕,真的。」 胡老爷仔细看了她许久,终于信了青翎的话,才好了些。 第32章 翟氏怕他一会儿又心疼上来,不定闹什么笑话呢,好歹被翟氏劝着回去了。 翟氏刚进屋,没一会儿陆夫人就来了。 陆夫人是从儿子哪儿得了信儿,想着明年若是能过门,那这定亲可得越早越好,此事早一天定下,自己也早一天安心,便一大早就过来商量过定的日子。 不想还没开口呢,翟氏倒先说了:「姐姐,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商量,只怕翎儿跟敬澜这辈子是无缘了。」 陆夫人一惊:「月娘这话可是从何说起呢,我今儿过来就是想个你商量过定的日子,怎么又说起这个了?莫不是妹夫哪儿不舍得?」 翟氏摇摇头:「不是世宗。」说着欲言又止,终是道:「到了如今,我也不瞒姐姐了,翎丫头忽然得了怪病,昨儿足足折腾了半宿。」 陆夫人忙道:「病了,我去看看,昨儿瞧着还好好的,这才一宿怎么就病了,什么病?得赶紧着治,别耽搁了。」 翟氏忙拉住她:「姐姐别急,您先听我说,是脸上的毛病,起了一脸红疙瘩,请了大夫来,说,不是症候,只是便好了也得落下一脸麻子 ,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了,好在咱们两家的亲事还没正经过定,不然,岂不耽误了敬澜一辈子吗,娶个满脸麻子的媳妇儿,哪里配得上敬澜呢,便你们陆家非要娶,我们胡家也不能答应啊,这也是翎儿的意思。」 翟氏这么一说,陆夫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知道敬澜对青翎什么样儿,可容貌之于女子比什么都要紧,便再有情,对着一张满脸大麻子的脸,这情还剩下几分,真难说,更何况公公跟丈夫能答应娶个门第不当的媳妇儿进门,本就是扭不过敬澜的才勉强答应的,若媳妇儿成了个麻子脸怎么成。 想到此,倒有些庆幸月娘先说出反悔的话来,若胡家来个装傻,自己跟月娘有言在先,也不能因为青翎生了怪病就悔婚,如此也只能认了。 正要说两句客套话,忽的敬澜从外头走了进来,进来二话不说扑通就跪在地上:「岳母在上,小婿敬澜给您老磕头了。」拦都拦不住,咚咚的就磕了下去。 翟氏只得等他磕了头,扶他起来才道:「不是表姨要反悔,翎儿性子你也清楚,她若是不应,谁也拦不住,我这当娘也劝不动。」 陆敬澜咬着牙:「她亲口答应了我,这辈子都是我陆敬澜的妻子,出了天大的事儿,我也不许她反悔,我这就去问她。」撂下话几步就去了。 翟婆婆低声道:「瞧着敬澜少爷脸色不对,翎丫头的性子又拧,这两人到了一处,别打起来吧。」 一句话提醒了翟氏跟陆夫人,两人忙站起来追了过去。 陆敬澜满腹的喜悦此时皆变成了怒火,他就不明白怎么自己这片痴心到了青翎身上,就这么难,这丫头上午还答应的好好,一天都没过去呢,就反悔了,什么怪病?满脸的麻子又如何?自己在心里倒是算什么,自己今儿非好好问个明白不可。 怒火中烧的陆敬澜,根本没心思理会旁人,跟正好过来的青青碰了面都没瞧见,更没听见青青跟他说话的声儿,一门心思要找青翎算账,脚下飞快径直进了青翎的小院。 一进小院就见青翎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廊凳上看书呢,那个悠闲劲儿,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儿,陆敬澜更是恨上来,几步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你昨儿在桃林里怎么应的我,这才不过一天就忘了不成,你把我陆敬澜当成了什么?」 怒到极致,陆敬澜的力气极大,捏的青翎胳膊生疼。 青翎倒是没想到陆敬澜会亲自来质问自己,只能来个最直接的,微微叹了口气:「敬澜哥哥,你看看我的脸。」说着转过身来面对他…… 青翎直直盯着陆敬澜,他脸上哪怕一丝的变化都不会错过,她都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神情,嫌弃还是憎恶亦或虚伪的掩饰。 她不信人性本恶,却也知道对于美的是人最本能的追求,尤其男人对于女人,爱情她并不能理解,因为从未体验过,到目前为止,她唯一感受过的是亲情,所以才会倍加珍惜。 但对于陆敬澜的反应,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以待,却发现心里仍然矛盾而忐忑,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陆敬澜这个男人即便不是她的亲人,却也是极在乎的人。 陆敬澜有一瞬讶异,继而并没有出现青翎意料之中的嫌恶,而是更为愤怒,青翎从未见过如此怒意勃发的陆敬澜,而怒意背后的目光,仿佛立刻便已洞察了她所有想法,让她无所遁形,这个男人总是太聪明。 一个人怒到极致反而是平静,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青翎有些后怕,不知是不是极力隐忍,陆敬澜的声音有明显的颤抖:「这么多年你对我若即若离,我一直跟自己说,是你年纪小,不明白我的心,只要我慢慢的等着,早晚有一天你能明白,今天我才知道,你不是不明白,你根本没有心,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来试探我吗?你想看到什么?因为你变丑了我就会嫌弃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以貌取人的浅薄男子对不对?」 第33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青翎说的毫无底气,却下意识辩驳。如果她认定陆敬澜是这样的人,她又怎会这么在意他的反应,只不过她自己也说不清罢了。 陆敬澜冷哼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青翎别开头,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沉默良久,陆敬澜开口道:「我只问你昨天在桃林里答应我的话是不是也反悔了?」 青翎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怎么又说到桃林的事儿去了,如果两人之间的亲事作罢,还提桃林那些话有何意义? 青翎越发有些糊涂起来,他刚说的这些,自己理解没有偏差的话,是他死心了,觉得错认了自己,接下去的该是顺理成章的一拍两散才对,又提起桃林的话做什么,这来来去去的倒是什么意思? 青翎心里十分想问他到底想的什么,却有些不敢,许是心虚,今天的陆敬澜让她忍不住有些惧怕。 不敢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低着头不吭声。 两人这一来一去的话,根本没有道理章法可言,倒叫跟过来的翟氏跟陆夫人有些哭笑不得,两人根本就是小两口吵架吗,陆敬澜这边嘴里说的多伤心多难过,仿佛哀莫大于心死,恨不能此生都不再见了似的,到了却又回去了,又纠结起之前的话来。 两人在桃林的事,翟氏不知,陆夫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青翎答应了儿子考中会试就嫁,自己也不会这么着急的来跟月娘商量过定的事儿,况且,若真像敬澜刚说的那样伤心,还跑来做什么,刚在月娘跟前儿岳母也喊了,头也磕了,这时候过来一拍两散,岂不可笑,这分明就是气糊涂了。 且陆夫人看的清楚,儿子即便面对青翎这样的脸,都从未有半分闪躲,而是只有痛心难过跟怒意,可见是爱到了骨子里,莫说青翎将来落一脸麻子,就是一辈子都跟现在这样,儿子也不会在意。 可见世上的男人也不都是以貌取人的,也有她儿子这样的情种,眼里心里只有青翎一个,这要是如不了意,还了得。 不过,陆夫人忽觉月娘有些奇怪,自己亲生闺女变成这样,也没见她多着急,陆夫人可知道这几个孩子都是月娘的心肝儿,怎会这般安稳。更何况,从进来月娘的心思仿佛就放在青翎身上,而是屡次看向一边儿的青青。 陆夫人顺着瞧过去,发现青青这丫头一双眼睛盯着敬澜跟青翎,咬着唇小脸上的神情似自怜又似悲伤仿佛还有羡慕,不知想什么呢? 陆夫人正要仔细端详,这丫头忽的转身跑了,小丫头跑的飞快,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翟氏暗暗松了口气,只要青青能想明白不再怨恨青翎,就是胡家的大幸了,至于青翎跟敬澜,活脱脱一对小冤家,女儿的性子翟氏相当清楚,便心存愧疚,知道错了,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让她认错是绝无可能的,而两人话又说到这儿了,她不说句什么,敬澜面子上也下不来,这事儿就算僵住了,唯有让他们两人自己说清楚,才能过去。 想到此,拉着陆夫人:「我正有话要跟姐姐说呢,咱们且去吧,日头上来了,在这儿晒着做什么?」 陆夫人自然明白,瞥了两人一眼:「你们兄妹俩也别再外头站着了,有什么话进屋去说吧,只记着,别打架才是。」两人说着携手走了。 小满谷雨跟院子里的婆子也都是有眼色的,忙寻借口跑了,一时院子里就剩下两人。 没人了,两人也安生了,陆敬澜刚才发作了一通,火气本就泄了大半,这会儿瞧青翎低着头不吭声,一副心虚理亏的样儿,过去何曾见她这般形容,如此倒没了过往的疏离客套,让人觉得亲近了许多,剩下的火气也消弭无形。 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病了还在廊子上吹风。」牵着她进了屋坐下,对着窗子轻轻板着她的脸仔细端详:「昨儿还好好的呢,可是吃了什么?只脸上吗?身上呢?」 青翎脸微红,摇摇头:「脖子上也有一些,没吃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昨儿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就起了。」说着推开他的手:「别瞧了。」 陆敬澜皱着眉:「讳疾忌医可不成,我瞧着倒像是风疹,只是风疹成团,奇痒难耐,你这个却不痛不痒的,又不像了。」 青翎忍不住笑了一声:「敬澜哥哥什么时候成郎中了。」 陆敬澜道:「亏你还笑的出,别的姑娘要是这样,早不知哭的怎样了,偏你这丫头心大。」 青翎:「又不当吃不当喝的,哭什么,再说,便我哭死了病也好不了啊。」 陆敬澜:「你自己既都不在乎,做什么反悔,翎儿,你是真不想嫁我吗,还是说你真以为敬澜是如此浅薄之人?」 第34章 这会儿说起这些,又跟刚才不一样了,刚才是怒中所说,是质问,是气话,这会儿却有些体己话的意思。 青翎哪能跟他说青青的事儿,即便陆敬澜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也不能让他知道青青的心思,低声道:「我知道敬澜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要是落个麻子脸,跟敬澜哥哥在一起,便敬澜哥哥不在乎,别人也要笑你的。」 陆敬澜摇摇头:「这是假话,你性子我还不知吗,你何曾在乎旁人怎么瞧。」借口都让他堵死了,青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装傻的岔开话题:「我都不知道敬澜哥哥有这么大的脾气呢,刚才都怕了。」 陆敬澜忍不住道:「你还有怕的,我还道你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说着看向她:「翎儿答应我,以后再不许说那些让我难过的话,我等了五年才等到你答应,你却又反悔了,我怎能不恼。」 青翎看了他许久:「你真的不觉得我这样丑吗?我自己瞧着都不舒服。」 陆敬澜:「美妍在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儿都是我的翎儿,以前我总觉得你太好了些,如此,倒让我安心了许多。」 青翎嘟嘟嘴:「敬澜哥哥莫不是盼着我永远这样不成。」 陆敬澜:「永远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有我知道翎儿的好,就没人跟我抢了。」这话说的酸气冲天。 青翎眨眨眼:「这话好没来由。」 陆敬澜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有没有来由也好,总之你既应了就不能反悔,明年二月若我会试考中,咱们就成礼。」 青翎现在有些后悔了:「那个,敬澜哥哥明年我才十六,是不是有点儿小啊,你看我大姐十七可才嫁呢。」 陆敬澜:「十六还小,莫说你们胡家村,就是京里十六当娘的也有的是呢。」 青翎脸一红,想想还真是,十六当娘在这里真不新鲜。 陆敬澜:「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家,我应了你就必会做到,至少前头几年,外放到安平县应该不难,再往后……」说着叹了口气:「翎儿你终究嫁了,还能在娘家一辈子不成。」 青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只是舍不得爹娘罢了,不禁道:「会试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若果真如此,天下也没那么多落榜的举子了,屡试不中的不知有多少,你才多大,便博览群书才华横溢,也不是你说中就中的。」 陆敬澜却摇头失笑:「这话若是旁人说还可信,偏偏从翎儿嘴里说出来,却不可信了,我们三个虽同为先生弟子,想必你心里也清楚若论资质青羿略差,却能如此顺畅的一路考到举试,就连先生都未想到,你这丫头能用上兵法战策,敬澜难道不能。」 青翎愕然看着他,自己那些小计策,说白了就是投机取巧,大哥用上是迫于无奈,而陆敬澜这样自负才高之人,一般是不屑于使的,故此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青翎怎能不惊愕:「敬澜哥哥怎么会……你难道不觉着有些不磊落吗?」 陆敬澜:「你不常跟青羿说什么过程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结果,只要考中,一没行贿二没舞弊有什么不磊落的。」 青翎忽然发现,她大哥的嘴巴是个超级无敌大漏勺,以后什么话都不能跟他说,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跟陆敬澜说,傻不傻啊,即便是哥们也得有点儿自己的隐私吧,有必要什么都说吗。 青翎是觉得古代人的脑子有些僵化,应该说在考科举一途上,动的脑子太少,或许该说路子走的不对头,作弊,找门路买考题,贿赂主考官……这些在青翎看来都没什么用。 如果当今的皇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朝政一片糊涂,或许有可能,但能有点儿脑子的皇上,都知道科举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在科举上任由下头的官员营私舞弊,根本就是自毁江山,所以哪怕有些昏庸的帝王,在科举上也管理的极为严格。 更何况,当今皇上是个洞察世事的明君,在这样的君主眼皮子底下搞事,完全就是找死的节奏,弄不好九族都得灭了。 作弊就更蠢了,不知道考题的前提下怎么作弊,而且进考场是要经过极其严苛的检查,作弊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行贿,不能作弊,也不是没法子了,可以从几位主考官下手吗,了解这些主考官的好恶,再适当猜测可能的出题范围,便不可能百分之百猜中,也不会相去太远。 而了解这些考官的好恶也并不难,若能找到熟识的人当然好,若找不到也简单,这些考官多是饱学之士,举凡饱学之士都有写诗填词的习惯,找来仔细研究研究,诗以言志,基本这个人的性格跟偏好就能了解了,所有的主考官研究过来,试题的范围也该了然于胸。 第35章 而事实也证明了青翎这个法子极为灵验,不过,回头得嘱咐大哥,这些事跟陆敬澜说无妨,千万不能告诉表哥,出于私心,表哥最好别考中,如此大姐的日子方能安生。 两人正说着,胡老爷风风火火的来了,后头还跟着个白胡子的老郎中,被胡老爷拖着进来的,呼哧带喘的。 胡老爷忙道:「快,快,给我家丫头瞧瞧是什么病?」 老郎中喘匀了气上前,先瞧了青翎的脸,又号了脉,半天才道:「小姐六脉平和不像有病的……」 老郎中刚一出口,青翎就知道她爹要急,忙拉住胡老爷,冲陆敬澜使了眼色,陆敬澜会意,客气的道:「郎中辛苦了,即不是病就好,您请。「送着老郎中出了院子交给胡管家才回来。 胡老爷犹自生气呢:「都是庸医庸医,没一个有用的,连什么病都瞧不出?」 陆敬澜:「您也别太着急,我已经叫长福赶去京里太医院接人去了,想来今儿落晚前就能到。」 胡老爷道:「你说的可是上回给翎儿舅舅瞧病的那位?」 陆敬澜点点头。 胡老爷这才松了口气:「那可是位神医,若能来给翎儿瞧病就太好了。」 青翎倒没想他已经叫长福接人去了,刚他来的那样儿,分明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原来即便盛怒之下,依然以自己的身体为先,想到此,心里忍不住发热,想起自己反悔的事儿,越发有些愧疚,即便青青对他有些心思,又跟他什么相干呢。 更何况,此事也远没有到姐妹争夫的事态,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安全感作祟,胡家的安稳生活,让她下意识不想去改变,而陆敬澜一次一次的包容又实在让她感动,或许自己该试着去改变,去信他。再说,便嫁了,自己的未来还是可以攥在自己的手里,怕什么? 陆敬澜的作为不仅感动了青翎,就连自来挑剔的胡老爷都觉把这个女婿的确有心,满意的点点头。 临近掌灯时分,长福接着陆太医赶到了胡家,寒暄过后,就请到了青翎这儿。 老太爷也跟之前的郎中一样,号了脉,端详了青翎的脸半晌儿,沉思了许久开口道:「二小姐这病的确奇怪,脉上瞧不出症候,脸上起的虽似风疹,却又不痛不痒,此等症候老夫虽从未遇过,却在太医院所藏药书中,瞧过一味丹药,名曰玉容丹,服下之后有养容驻颜之效。」 胡老爷摇头:「不对,不对,慢说胡家无此丹,便有也不是这个什么玉容丹啊,依着太医说,吃了能养容驻颜,可您瞧翎儿却起了一脸疙瘩。」 陆太医:「胡老爷有所不知,这玉容丹之所以有养容驻颜的功效,是需把女子体内的淤滞火毒拔除出来,使之发于外,二小姐脸上这些红疙瘩正是体内之火毒,若老夫所料不差,此火毒最多三日便可发尽。」 陆敬澜:「世兄的意思是,翎儿这并非什么疑难病症了。」 老太爷捋着胡子:「这玉容丹乃是宫中秘药,据说是前朝留下的秘方,后有位宫妃吃了之后,因发火毒,以为容貌尽毁,一怒之下,下令烧了方子,故此到了如今,也只有点滴记载,至于方子却无人得知,老夫也曾钻研多年,却始终不得其法,倒不想贵府却有如此秘药,不知可否容老夫一观。」 陆太医德高望重,自然不会信口雌黄,他如此言之凿凿,必然真有其事,若这果真是玉容丹,这下药之人是谁倒不难猜了,胡老爷疑惑的看向妻子。 事情到了如今,翟氏也未想到,她本来只是想通过这件事让青青想明白,顺道也能试一下敬澜对翎儿的真心,翎儿也能借此认清她对敬澜的心,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不想敬澜请了陆太医过来,揭破此事,倒不好隐瞒下去,只得道:「太医果然好见识,不瞒老太医,这药是不是您说的玉容丹,倒不知,当年家父获罪,翟家遭难,家母深恐我落入贼人之手,便给了我两颗药丸,言道是无颜丹,吃下之后可暂保三日平安,劳动老太医赶了这一路,实在过意不去,剩下的一颗药便送于老太医吧。」说着吩咐翟婆婆去取了来,交在了他手上。 陆太医自是欣喜若狂,胡老爷虽仍有些嘀咕,却听老太爷跟妻子都如此说,也只能先放下,请着老太医去前头摆席款待。 至于翎儿为什么吃下?翟氏自然不好说。 陆敬澜只听说青翎无事,哪还会追究这些,再说是自己的丈母娘下的药,自己作为女婿还能质问不成,嘱咐青翎好生休息,也去前头陪席去了。 翟氏送着陆夫人前往客居,进了屋,陆夫人不禁道:「月娘想试敬澜的真心无妨,怎么倒连我也瞒过去了,倒叫我虚惊了一场。」 第36章 这件事儿牵连姐妹俩,揭开可不成了家丑,如今亲事底定两家既是亲戚又成了亲家,还是不提的好,故此,翟氏也只能含糊的应付过去。 陆夫人倒也未说什么,当娘的心都一样,便敬澜对青翎再好,当娘的也不会放心,虽说,这个法子有些过,到底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更何况,经了今儿的事儿,瞧着敬澜跟青翎比之前更亲近了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当娘的不就盼着他们好吗,都如意了,自己也顺当了,也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 青翎可不这么想,等人都散了,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娘这么做是的目的,是因为青青,想到青青,青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自认不是个糊涂人,可偏偏一到家里人身上就怎么也拎不清了,尤其青青这个亲妹妹,从小自己就想哄她欢喜,盼着她跟正常的女孩一样能快活起来,可事与愿违,许是自己的法子不对,反而弄巧成拙,事情越来越糟,姐妹之间越发生分了。 自己现在想明白了,因为拿青青没辙就迁怒敬澜太不厚道,自己不能因为敬澜对自己好,就这般对他,就像小满说的,这男人的心再热乎,也有冷的时候,真冷了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而且,她现在很清楚,自己必然会后悔,她根本没有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不在乎,可以漠视陆敬澜这么多年的付出,他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早已入骨入髓,哪里还撇的清呢。 这是他的执拗,滴水穿石,聚沙成塔,情分也一样,一天一年的不算什么 ,日积月累起来,就成了债,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唯有以身相许。 这么想想,也或许正是陆敬澜的狡猾之处,他太了解自己,以至于一出手自己就只能是瓮中之鳖,想跑都不可能。 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些甜丝丝的,正想的入神,忽听青青的声音响起:「二姐想什么呢?」 青翎一愣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青青走了进来,那双跟自己异常相似的大眼,正盯着自己看。 青翎站了起来:「这么晚了青青怎么过来了?」 青青低了低头有些不自在:「我是觉得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二姐这儿来了。」说着,又抬头看了青翎的脸一眼:「二姐可觉得好了些?」 青翎:「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火毒,发出来就好了,谷雨还不给看茶。」 谷雨应了一声,端了托盘进来,递给青青的是茶,递给青翎的却是水。 翎不禁道:「你这丫头糊涂了,我要的是茶,给我端碗水来做什么?」 谷雨道:「二小姐可不能怪罪奴婢,这是敬澜少爷刚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下的,说这火毒既发了,还是发利落的好,省的闷在内里成了病症,茶也可入药,只怕不妥,吩咐奴婢盯着您些,吃食要清淡,茶也先停了,敬澜少爷还说,他哪儿给二小姐收着好茶呢,等过去这几日,由着二小姐怎么喝都成。」 青翎道:「你倒是跟小满一样,内外都分不清了,我倒不明白了,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他陆家的丫头,怎么我说话你们当成耳旁风一样,他说一句倒跟万岁爷下了圣旨一般,我看你们俩回头都去伺候他去得了。」 谷雨却道:「奴婢们可不糊涂,这里外还能分不清吗,刚听见咱们夫人跟陆家夫人商量着选日子呢,就在这个三月里过定,明年开春就成礼,这会儿奴婢们嘴上虽还得称呼敬澜少爷,却实打实是咱们姑爷呢,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小姐嫁过去都得称呼一声陆少夫人,连二小姐都是陆家的人了,我们丫头自然也是了,这才是内,奴婢明白的紧呢。」 青翎脸一红:「越发胡说八道起来,赶紧着出去叫我清净清净,再由着你说下去,咱家大门都改了姓了。」 谷雨也不辩驳,笑了一声出去了。 青翎看向青青:「还是你的春分好,不多说少道的,小满谷雨都叫我惯的没规矩了。」 青青咬了咬唇:「她们也是为了二姐好。」 青翎仔细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并没有什么嫉妒之色,暗暗松了口气,若谷雨一提陆敬澜,青青就嫉妒,那就真是有心思了,这般神色青翎反倒放心了。 就说这丫头跟陆敬澜统共也没见过几回,怎么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呢,便是少女怀春,也不该怀到陆敬澜身上啊。 若是换个角度想,自从周宝儿的事儿之后,这丫头心里就跟自己系上了心结,自己方法不得当,这心结不但没解开,反儿越系越死,以至于这丫头习惯性跟自己找别扭。 自己让着她避着她,找不到茬儿,便开始事事要跟自己争,至少一开始应该是出于这个目的,只不过后来日子长了,连她自己都迷糊了,加上陆敬澜又极为出色,这丫头便钻了牛角尖。 第37章 这会儿青翎也不知她到底想没想明白,但至少不像以前一样跟自己针锋相对的了,而且,青翎也十分清楚,这种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想通的,这么多年的心结,总得慢慢才能解开,青翎相信,只要青青想解,不管这个结系的多死,都能解开,因为她们都姓胡,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想到此,青翎并不提之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而是聊着家常姐妹之间的话题,倒也顺遂。 青青坐了一会儿,见时候不走,才起身告辞,青翎送她出来,怕廊上的灯不够亮堂,又叫了个婆子提着灯笼送她回去。 青青走了两步却停住身形,并未转身,而是低低说了句:「二姐你一点儿都怨青青吗?」青青的声音很小,随着夜风送过来,有些模糊,青翎却听见了,摇摇头:「青青我们是姐妹,世上除了爹娘最亲最近的人了,有什么可怨的。」 青青站了一会儿才去了。 小满道:「这些事儿还不都是三小姐惹出来的,连句软话儿都不说,远远的站着说一句算怎么回事儿呢,真是的。」 青翎:「她能来就是想明白了,只是她自来性子如此,又跟我别扭了这么多年,哪可能立时就亲近起来。」说着顿了顿,看向小满谷雨,严厉的道:「这件事不许跟人说,敬澜也一样,提都不许提,若你们俩谁说出去,叫我知道,咱们的主仆情份也就到头了,到时候你们也别怨我,尤其你小满,记住了?」 小满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忙道:「奴婢记下了。」 陆太医还需在太医院值守,不能耽搁太久,转过天就走了,临走前留下了几个女子调理身子的千金方,也算是拿了玉容丹的回报了。 翟氏倒不想有这么个意外之喜,自己如今有儿有女,这个自然用不着,可三个女儿正得用,打算抄了一份回头青羽归宁的时候,暗里交给她,回去瞧着调理好身子,也好早些见喜。 青翎虽说明年才嫁,这一年里给她好好调理调理身子,也正恰。青青也十三了,早晚也用得着,深知既出自这位陆太医之手必是外头难得一见的秘方,便仔细收了起来。 说话儿也快,三日一转眼就到了,陆敬澜这几日,几乎天一亮就跑青翎儿这儿来,两人一起或看书,或下棋,或说话儿,吃饭也不走,知道她喜食辣,严格盯着青翎不许她碰,青翎想赶他走都没用,因为爹娘根本跟陆敬澜一条心。 青翎实在想不明白,这古代人不是最讲规矩礼教的吗,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要定亲,这么天天在一起也不像话吗,可爹娘包括所有胡家的人对于陆敬澜天天往自己这儿跑,没有一个吭声的,就连青翧这小子若找陆敬澜都会先跑自己这儿来。 好容易过了三天,青翎终于解脱了,想着往后再怎么着,爹娘也不能这么眼看着陆敬澜天天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两人毕竟还没成亲呢,便成了亲,这么天天腻乎在一起,估摸公婆也要说话的。 因陆敬澜每天来的早,青翎也得早早起来,真不习惯,这天谷雨更是叫的她比前两天还要早,青翎勉强睁开眼,隔着帐子瞧了眼窗外,刚有些蒙蒙亮,又闭上眼咕哝道:「还早呢。」 谷雨低声道:「可是敬澜少爷已经过来了,您若不起可不妥。」 青翎不满的道:「他来这么早做什么?」 谷雨道:「敬澜少爷是担心您,今儿可是第三日了,虽说小姐脸上的疙瘩脱了不少,到底还有一些。」 青翎只得勉强起来,套上衣裳,洗脸,屋里还有些黑,谷雨掌了灯端过来,一照不禁道:「哎呦,那太医说的真真灵验呢,果真是三天,那些疙瘩就都没了,而且,小姐这脸真比之前还白净细致。」 外屋的陆敬澜听见刚要进屋,却想起两人到底没成亲,如今能这般日日过来,也是因翎儿病着,自己娘跟胡家二老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自己若贸然闯进翎儿的寝室,却极不妥的,心里又着急,忙道:「翎儿你出来叫我瞧瞧。」语气颇为急切,小满跟谷雨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青翎白了两人一眼,叫谷雨匆匆梳了头发,便走了出来。 一见她,敬澜便拉着她坐在炕边儿上,对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瞧她的脸,这一瞧倒愣了,本来这丫头生的好看,细眉明眸,灵气逼人,如今玉容丹把体内的火毒清除干净,脸上之前的红疙瘩也尽数脱落,整张脸越发显得白嫩,晨光一映仿佛羊脂玉一般温润透亮,微微抿了抿小嘴,颊边儿隐约一个梨涡,浅浅淡淡,更添几分姿色,便是陆敬澜都有些看呆了,半天都没错开目光。 青翎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半天不动劲儿,仿佛有些痴痴呆呆的,跟平常的陆敬澜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禁低声道:「你不说不在意我的容貌吗,为此还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如此瞧着我又算什么呢?」 第38章 陆敬澜倒是回神了:「翎儿这是挑我的错呢,敬澜并非虚伪小人,却也不是圣人,怪只怪翎儿生的太好看,不然敬澜哪会瞧呆了。」 话音刚落便听窗外青翧的笑声:「我刚才跟大哥说偷着进来听听你们说什么情话儿,大哥还说二姐夫是什么君子,便是对着二姐也说不出什么情话儿,我才不信呢,慕小九说男人不管看上去多正经,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前儿也是能言善道的,果然让他说着了吧,二姐夫说起情话儿来可是比大姐夫厉害多了,前儿我在大姐的新房外头听墙根儿,大姐夫说的那些可没二姐夫这般直白,都到这时候了,还酸文假醋的念什么诗啊词儿的,没意思的紧……」 话未说完就给青羿从后头捂住了嘴:「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有些话听了也不能说知不知道。」说着看向窗户里头的两张大红脸,嘿嘿一笑:「敬澜你还真叫我刮目相看啊,得了,你们俩也别说什么体己话了,早晚是两口子,到时候乐意怎么说怎么说,爹娘叫我跟青翧来叫你们,青羽两口子回来了,前头摆了归宁宴,人都齐了,就缺你们了,我跟青翧先过去,你们俩也麻利些。」撂下话拖着青翧跑了。 青翎这才想起,可不吗,这几天忙乱的,都忘了今儿是大姐归宁的日子了,哪还待的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跑,陆敬澜也跟了出去…… 前头花厅里男人们喝酒,后头在翟氏屋里摆了小席,略吃了些便叫撤下,母女几个坐在一起说体己话儿。 青翎暗暗打量大姐,瞧着气色不错,容光焕发的不像受了什么委屈,才放了心,见青青今儿也来了,心里更是舒坦,自己挪了个凳子过来坐在炕边儿上,听她娘跟大姐说话儿。 翟氏拉着青羽道:「咱家里没这么多规矩,非正日子家来做什么,赶了一宿夜路吧。」 青羽摇摇头:「不怎么赶,昨儿一早就出来了,晚半晌就到了冀州府,在冀州府客栈打了个尖儿,今儿一早才过来。」 翟氏:「你们俩也真是,都到冀州府了,怎么不家来,还在外头住什么?」 青羽小声道:「表哥说时候晚了,赶过来怕搅的爹娘不得安生,正好有个表哥国子监里同学是冀州府的人,便歇在冀州府了。」 冀氏虽觉奇怪,也不好再问:「在京里可住的惯,子盛对你好不好?你婆婆可为难你了吗?」 一提起表哥,青羽俏脸通红,半天才道:「表哥很好,新房是先头表哥的屋子,收拾的极妥帖,离着公婆的院子不远,晨昏定省也近便,婆婆对我也好,不曾为难,只是嘱咐表哥莫忘了诗书功课。」 翟氏微微皱了皱眉,心说弟妹这话可有些不对味儿,这刚成亲的小夫妻,还没过三天呢,提什么诗书功课啊,科举虽是大事,却也用不着新媳妇儿刚过门就巴巴的嘱咐吧。 正想着便听青翎道:「舅母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对头,若是表哥今年举试不中,莫非还要栽到大姐身上。」 翟氏忙道:「呸呸,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 青翎:「我是未雨绸缪,舅母的性子娘也不是不知,表哥是她亲儿子,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便有个不如意自然都是大姐的不是,而且,这话都扔了出来,表哥若争气考中还罢了,若不中,不定说因表哥贪着新婚的妻子,顾不上念书,故此才落榜的。」 翟氏白了她一眼:「偏你把人想的这样坏,你舅母便再如何,道理还是讲的,行了,今儿你姐归宁,提这些做什么,再说离着举试还早着呢。」 青翎见大姐的脸色都变了,也只得住了口,她是想提醒大姐,以舅母的性格,不找大姐的岔儿是绝无可能的,这句话就是引子,先丢出来,表哥考中是她这个当娘的教导有方,若落榜就是大姐的不是了,从这儿一点儿就能看出舅母是一万个瞧不上大姐这个儿媳妇的。 翟氏还想问女儿点儿私密事儿,见青翎跟青青两个眼巴巴的杵在跟前儿,不禁道:「你们俩也别在这儿闲待着了,去胡管家哪儿瞧瞧给你姐捎去的东西,看还差了什么,省的回头再往京里头送。」 青翎哪会不知娘这是要支开她们,只得依依不舍得拉着青青走了。 姐俩一走,翟氏方道:「子盛跟前可有伺候的人?」 青羽摇摇头:「没有丫头,只有两个婆子,是婆婆怕我嫁过去不便,从跟前儿拨过来伺候的。」 翟氏脸色微变:「你婆婆派过来的?这是谁家的道理,哪家新媳妇儿嫁过去不是娘家待的丫头婆子,婆婆送两个婆子过来算怎么回事儿,咱家配送了四个婆子两个丫头还不够你们小两口使唤的吗?」 第39章 青羽忙道:「婆婆也是好意,虽说我身边儿不缺人手,到底是京城,怕咱们胡家的人扎一去不知道京里的规矩,一早就说等我带去的人上了手,就叫她们回去。」 翟氏没吭声,心道,赵氏倒是摆上了谱,满打满算,她才在京里待了几年,知道什么规矩,自己亲手调教的下人,还能不知规矩吗,这明摆着是放在小两口跟前儿的眼线,若青羽有个行差做错,立马就会传到她耳朵里,刚过门就这般,往后还不知要出什么招儿呢,越想越担心。 青羽见她娘脸色不好忙道:「娘别担心,女儿心里有数,平常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而且,八月里就要举试,婆婆也嘱咐了,我只陪着表哥在屋子里念书就好,也惹不着什么是非。」 翟氏瞧了女儿半晌,暗暗叹息,自己这个大闺女,性子温婉,按说是个省心的,偏偏摊上弟妹这么个婆婆,想过省心的日子都不易,这丫头还是太天真,以为天天躲在屋子里陪着子盛念书就没事儿了吗,这婆婆要是想挑错,便媳妇儿再好也没用。 可见女儿一副满含期待的幸福样儿,实在不好打击她,而且,这会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呢,自己若说什么叫弟妹知道,可就成了把柄。 想到此,也只能忍住满肚子的话道:「你能这么想也对,这嫁了人毕竟跟在娘家不一样,说话儿做事儿之前多想想总没坏处,公婆跟前儿要孝顺,你的性子温和,对下人必定宽宥,可你也要明白,子盛是翟家的独苗,你既嫁了他就是翟家的少夫人,当年你外祖母在的时候,立下的家规甚严,下人们倒也规矩,后遭逢大难,家里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这些都是后来买进来的,你舅母又不是个有大规矩的主母,上回你舅舅生病,我去住了那些日子,瞧那些下人有些极奸猾,你若太软,他们真能欺到主子头上来,虽是你婆婆掌家,你也是少夫人,可以不管事,但不能由着他们欺负,这些下人大都是软捏硬怕的性子,你也别招惹他们,可他们若是惹到你头上,绝不能退让,一次就让他们记住了谁是主子谁是下人,以后才会收敛。」 青羽点点头:「我记下了。」 娘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体己话,眼瞅着日头西斜,前头的福子跑过来回说:「大姑爷说时候不早该着回去了。」翟氏本想留,想想终没张嘴,只能送着夫妻俩上车往冀州去了。 青翧不满的道:「真不明白,这都到家了,做什么非住客栈啊,家里又不是没闲屋子给他们。」 福子道:「三少爷您想的倒是好,可有个老令儿说新娘子归宁不能在娘家待到落了日头,不吉利,您没见大姑爷昨儿晚上到的都没来家里吗,想是咱们舅老爷那边儿嘱咐了。」 青翧:「什么老令儿,信这些没用的还有完啊,我舅舅最疼我们,断不会在乎这些,这事儿指定是我舅母,就爱没事儿找事儿。」 翟氏捶了他一下:「成天就知道胡说,你舅母也是你能编排的。」 青翧撅着嘴:「娘是没见着,我跟大哥送亲过去,喜堂行礼的时候就没见舅母有个笑模样儿,跟谁欠了她多少银子似的,那张脸拉得比咱家庄子上的驴脸还长,娘不信问大哥,我说的是不是?」 翟氏脸色凝重的看向青羿。 青羿道:「娘别听青翧胡说八道,舅母本来就那样儿,当长辈的就该稳重才对,难道儿子娶媳妇儿非得欢喜的大笑不成。」 青翧还要说什么给青翎悄悄踢了一脚才住嘴。 等胡家二老回了屋,青翎拖着青翧去了青羿哪儿,青翧摸着小腿:「二姐做什么踢我啊,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舅母那样儿一看就不喜欢大姐这个新媳妇儿,我跟娘说说怎么了。」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动动脑子成不,便你说了,爹娘除了更担心大姐,还能做什么,难道能找舅母算账去不成,你说的越多,爹娘只会越担心。」 青翧摊摊手:「那怎么办,我跟你们说,舅母那个样儿,往后指定得欺负大姐,好在有表哥,表哥对大姐倒是很好的。」 青翎:「你傻啊,表哥对大姐再好还能帮着大姐对付自己的亲娘不成,便表哥真这么干了,舅母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连带表哥也得跟着倒霉。」 青翧挠挠头:「照这么说,大姐不就剩下挨欺负了吗,早知道不嫁就好了,在家里谁敢欺负大姐啊,二姐你可别嫁了,我算瞧出来了,这婆家没一个好的。」 青羿道:「这桩亲事是青羽自己乐意的,之前娘也跟她说了翟家的境况,青羽依然要嫁,如今这般也该料的到,不过,咱们也不用太担心,舅母的性子是有些刻薄,到底还要瞧着咱们胡家,娘又是舅母的大姑姐儿,便再如何也不会太过不去。」说着看向青翎:「如今我也觉得翎丫头的想头只怕最有用。」 青翧道:「什么想头啊?」 第40章 这事儿自是不能让青翧知道,这小子嘴松,跟大喇叭似的,他知道了若传到翟家可是麻烦,更何况这种事儿也就是个想头罢了,子盛考不考的中,谁能说得准,说白了,这得看青羽的命了,自己唯一能做到就是刻苦攻读,若自己考中,也能给青羽撑腰,便叫青翎青翧自己待着,躲到书房念书去了。 青翧不满的道:「大哥真成书呆子了,天天就知道念书。」 青翎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这叫上进知不知道,要是咱们胡家的儿子都跟你这小子似的天天就知道玩,还有什么指望啊。」 谁知青翧却道:「二姐不总跟我说行行出状元吗,怎么就知道青翧不能指望了?」 青翎好笑的看着他:「那你跟姐说说你如今入的是哪个行当,吃喝玩乐吗?」 青翧嘿嘿一笑:「二姐还别笑我,慕小九可佩服我了,说我比京里国子监那些学生都聪明,说我要是当了官指定不比那些人差 。」 扑哧……就连谷雨跟小满都笑了出来,青翧不干了,一叉腰:「你们俩丫头别笑,等着,回头小爷非混个大官当当不可。」 青翎一听慕小九,忽觉没准真有可能,安乐王明摆着就是老皇上属意的接班人,青翧跟他混出交情,等他当上皇上,即便青翧没考过科举,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难,毕竟皇帝的嫡系吗,忠诚度够,豆,豆,网。信任度高,若稍微有点儿能力,当个一二品的大员也不新鲜。 现成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例如清朝的李卫,倒到根儿上不就是雍正帝的家奴吗,后来人家可当上了封疆大吏。 这么想着,看了看青翧,忽觉这小子跟李卫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有那么点儿大智若愚的意思,就不知这小子有没有这个运道了,不过瞧他对熊孩子的样儿,许真有戏。 想到此便道:「那个慕小九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青翧:「他说有些急事,等忙完了叫人来接我去京里头玩,他做东,让我好好开开眼,说京里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青翎点点头:「嗯,去见识见识也好。」 青翧眼睛一亮:「二姐也觉得我该去。」 青翎:「自然该去,只是京里的人跟咱们这儿不大一样,心眼子贼多,说一句话都是好几个意思,你得长点儿心,别叫人糊弄了去。」 青翧笑道:「二姐别瞧我在家里,在外头也不傻呢,谁说什么话,我也听得出来,不过,慕小九一直问我之前在京里遇上他的事儿,二姐,要不我跟他说实话得了,你不总跟我说做朋友要坦诚吗。」 青翎翻了白眼:「还说自己不傻呢,这就犯上傻了不是,你跟慕小九说了实话,不是把姐撂出去了吗,我一个女子跑去京里头逛当铺,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 青翧眨眨眼:「是啊,二姐跟敬澜表哥过了定,就是陆家为过门的媳妇儿了,陆家是京城世族,若是传到陆家耳朵里可不妥当,这么说起来,这件事儿不能跟慕小九提了,他再问我就一口咬定那是我就结了。」 青翎:「本来就是你。」自己可不想跟熊孩子有什么牵扯,忽悠的青翧顶了缸,青翎才算放了心,姐俩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两天一直有陆敬澜天天陪着自己,倒不显得冷清,如今自己的脸好了,陆敬澜自然也不能跟之前几天似的,天天往自己这跑,他在的时候青翎觉得有些不便,可他这不来了,忽又觉分外冷清。 抬头看了看大姐的屋子,平常自己一回来,便能隔着窗子瞧见大姐做针线的身影,要不就是立夏凑到廊子上打络子翻花绳,叽叽喳喳笑语嫣嫣,如今廊子上空落落的,窗前也瞧不见大姐的身影了,只有矮墙边儿上大姐亲手种的一株忍冬抽出新枝,蜿蜿蜒蜒攀到了矮墙那头,嫩绿的叶子在日头下格外欣欣向荣。 青翎知道大姐种这株忍冬是因忍冬开花一蒂两花,又称鸳鸯藤,恋爱中的女子吗,大都喜欢这种寓意吉祥的花草,想来是盼着跟表哥早已成亲呢,只不知这份美好的期盼,到了现实的生活中,会不会变质呢?而这些仿佛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自己也不例外。 陆敬澜一进来就瞧见站在墙边的青翎儿,今儿她穿的是一身淡青的衣裳,站在日影里,亭亭似一颗青竹,头发挽了一半上去,头上插的正是自己亲手用孔雀翎做的那支发钗,青绿色的孔雀翎簪在郁葱葱的发髻上分外好看,余下青丝直垂腰际,微风过处,衣袂飘然,说不出的袅娜飘逸。 仿佛就在一转眼的功夫,这丫头就长大了,从那个淘气的皮小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陆敬澜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挽起她这一头青丝,把那支发钗亲手插在她头上就好了。 第41章 这么想着心里都是忍不住欢喜,到底瞧见了希望,不像过去时候总悬着心了。 小满跟谷雨一见陆敬澜来了,便颇识趣的退了下去,心里知道二小姐跟敬澜少爷这般在一起说话儿的时候不多了,过了定就得避嫌,再跟这般一处里待着绝不可能。 敬澜走了过去,低声道:「想什么呢,莫不是又什么心事?」 青翎摇摇头,指了指墙边的忍冬:「这是我大姐亲手种的,自打种上便颇为上心,浇水施肥从未断过,花开的时候还会叫立夏搬了椅子出来,坐在这儿赏花,一坐就是大半天,如今走了,连这最爱的花都忘了。」 敬澜知道她担心青羽,拉着她坐到廊凳上:「你别担心,便你这会儿去不了京里,还有我呢,我家跟你舅舅家在一条街上,我常过去瞧瞧也就是了。」说着目光闪了闪:「你想知道你大姐好不好,也不难,只答应我以后别把我的信都收起来,我便多写些你姐的事儿如何?」 青翎瞥眼看着他:「趁人之危可非君子之德。」 敬澜笑了起来:「这四个字用的可不恰当,你我之间何谈趁人之危,更何况,夫妻当相濡以沫执手白头,跟君子之德有甚干系。」 青翎脸一红:「什么夫妻,谁跟你是夫妻了?」 敬澜:「你这会儿不认也不成了呢,刚听长福说过定的日子已然选好了,就在十天后,今儿我过来就是跟你辞行的,我得尽快赶回家去准备定亲礼,等过了定,你就是我陆家的媳妇儿了,我们不是夫妻是什么?」 青翎脸更红,扭过身子:「没成礼不能算。」 陆敬澜低笑了起来:「好,你说不算就不算,早晚的事儿,反正到了这会儿你也跑不了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免得你不好意思,我这一走,咱们在跟今天这般说话儿,可就得等明年了,我都不知道这么长的日子怎么熬过去呢。」语气颇为不舍。 青翎心里一热小声道:「我大姐跟大姐夫可是足足五年没见,也没见怎么着,你这才一年就熬不过去了,说出去岂不成了笑话,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我给你写信罢了。」 陆敬澜:「小翎儿,既然知道我的想头,就别叫我的想头落空好不好?」 青翎略沉吟道:「若之前你我之间有书信来往,还勉强说的过去,如今再若如此可不妥了,若叫外人知道,不定要嚼什么舌根儿呢。」 陆敬澜却笑了:「这还不容易,还借你大哥的名头就是了。」见青翎点头了才放心:「其实八月里举试,我仍要过来的。」 青翎心道,他来冀州府考试,对大哥真是大大的不利,陆敬澜的才华青翎是知道的,跟大哥这种投机取巧的可不一样,用现代的话说,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学霸,诗词歌赋,文章策论,信口拈来毫不费力,要不然眼高于顶的严先生也不会如此青睐于他,说是三个弟子,其实在先生心里,真正的弟子就陆敬澜一个,大哥跟表哥都是陪读的,得了便宜弟子的名头。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陆敬澜道:「小翎儿是怕我抢了青羿的风头吗?」 便是这么想的也不能承认,青翎又不傻:「你这么聪明,哪会抢我大哥的风头呢。」 陆敬澜笑道:「小翎儿,要不然咱们换个约定,这次举试我若考个头名,咱们今年就成礼吧。」 青翎脸通红,看了他一眼:「今年也成。」 见陆敬澜眼睛都亮了,继而道:「找别人嫁你吧,我可不嫁,你不是来辞行的吗,既然辞过了,就回去吧,总在我这儿院子里待着叫人瞧了不好。」 陆敬澜叹了口气:「你倒是真狠心赶我走,你别赶我,我也得走了,只是还有样儿东西送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在她手里:「年上我得了一块儿合适的玉料,掂量着大小正好,便给你刻了了一方小印,平常你使着玩倒有意思。」 青翎拿出来是一方青玉小印,拇指大小,玉质细腻温润,晶莹剔透,印纽是个孔雀翎羽的形状,青翎对着廊外的日头仔细瞧了瞧,印章刻的是一个隶书的翎字,印虽不大却雕的极精致,想来费了不少功夫,不禁道:「不说又练骑射又要上课,怎还有空闲摆弄这些?」 陆敬澜:「刻个小印又不费什么功夫,更何况只要是翎儿能用上的东西,费多少功夫都值得,只是之前我给你做的东西,你不是叫人送回来就收了起来,从不见你使唤,倒叫人伤心。」 这话说的有些幽怨,青翎也有些愧疚知道这些年自己冷了他,之前总想着两人不会有什么牵扯,也不觉得如何,如今想想的确有些过分。 这男人要是记起仇来,可比女人记得的还深,虽说两人这算不得什么仇恨,若不理会说不准也能变成隔阂,既然都要嫁他了,自然就得好好经营,尽量把自己的日子过顺当了,有什么心结最好先解开。 第42章 想到此,便软着声儿道:「敬澜哥哥,之前是翎儿的不是,错待了敬澜哥哥的一片真心,翎儿这里给敬澜哥哥赔个礼,敬澜哥哥别在心里记着了。」说着站起来福了个礼。 敬澜愣了一下,急忙拉着她的手:「我哪会跟翎儿计较这些,你我之间何用如此,更何况,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只以后翎儿不冷着我就是了。」 青翎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陆敬澜才走了。转过天儿一早陆敬澜母子便走了,大姐跟表哥也从冀州府直接回了京。 十天转眼就过去了,这天一大早胡老爷两口子刚起来,胡管家就跑了进来,跑的气喘吁吁。 胡老爷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胡管家忙道:「老爷,陆家送定亲礼来了。」 胡老爷:「这有什么奇怪,不早就订好日子了吗,自然要来的。」 胡管家:「可是来的人是咱们冀州的知府王大人,后头还跟着安平县的县太爷呢,说是陆家请了知府大人做大媒,亲自上咱们府上送定礼来了,这一路上都传遍了,十里八乡来瞧热闹的人把咱们的大门都围了好几层呢。」 胡老爷一惊,知府大人当媒人,这哪里担待的起啊,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给翟氏拦住,给他整了整衣裳,戴上帽子,低声道:「既是过定当媒人就不论官职高低,你别慌,只当跟青羽过定的时候一样就成了。」 胡老爷:「你说的轻松,青羽过定的时候,哪是这个阵仗,陆家也真是,好端端请了知府大人来做什么?」 翟氏道:「敬澜他爹是一甲进士出身,又多年为官,便不靠着陆家,同年故交也多的是,咱们冀州府这位王大人听说正是敬澜爹的同年 ,虽也是四品,可敬澜爹却是京官又在吏部是个手握实权的职位,这些同年故交的哪个不得指望着,更何况,今年敬澜青羿子盛都在冀州府举试,这一个儿子两个姑爷,不管哪个得中,都是咱胡家的大喜事,知府大人提前来走动走动,也算先舍了个人情,往后就好说话了,这样锦上添花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胡老爷道:「这些当官的心眼子实在多,平常日子若是有事儿求到衙门口,难着呢,一百个借口等着你,连门都甭想进去,这倒好咱家丫头过个定,知府大人竟跑来当媒人,还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翟氏道:「官场自来如此,你以为当官当的是什么,一是人脉,二是银子,三就是心机,四是手段,这四样缺了哪样都不成呢,不过,陆家能请来冀州知府当这个大媒,可算给足了咱家体面,翎丫头这门亲事倒定的风光。」 胡老爷:「风光不风光的有什么用,不还得嫁过去。」 翟氏噗嗤笑了:「知道你舍不得翎丫头,这会儿说这个可晚了呢,你自己也见了敬澜的人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以翎丫头的脾性,到了谁家能吃亏啊,行了,快着去吧,人家好歹是四品大员慢待了不妥。」胡老爷这才忙着去了。 胡老爷跟安平县知县何之守倒是相熟,毕竟胡家在安平县的地盘上,自己如今又在安平县城开了买卖,这官府衙门自然要打点一二,便有了些来往,至于冀州知府王鹏年却不曾见过,跟别提交情了。 知府是四品大员,掌一方州府,来往多是那些巨贾豪商,下辖像胡家这样的富户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故此,即便知道胡家有些根底儿,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这门亲事,只怕这辈子王鹏年也不会跟胡家有什么交往,心里对陆家娶了这么个寻常门第的媳妇儿颇有些不解,又不好问陆家的人。 好在有个何之守,把胡家的底细跟王鹏年说了说,尤其把陆家少爷来胡家养病遇贵人病愈的事儿着重描摹了一番。 王鹏年道:「这么说胡家这位二小姐就是陆家少爷命里的贵人了?」 何之守:「这事儿虽不能十分确定,下官倒是听说,陆家老太爷找灵惠寺的大和尚合了两人的八字,说这位胡家的二小姐是个有大福气的,天生旺夫旺家的命,不然,陆家老太爷哪会让自己嫡出的孙子娶这么个门第寻常的媳妇儿呢。」 王鹏年:「这些批命八字的事儿哪说的准,却不可全信。」 何之守:「大人有所不知,若说别人许不可信,这位胡家二小姐却真真儿是个旺家的丫头,不说陆家少爷在胡家住了两个月病就好了大半,就说胡家,如今在安平县开的那买卖,当初开的时候谁都说不成,劝着胡老爷换个别的营生,这胡老爷却说他家二丫头说了,就得干个别人不干的营生才成,都以为得赔个血本无归呢,哪想人家这当铺开的极红火,就连冀州府那几家瞧着都眼红呢,再有,胡家的大少爷胡青羿,考童生试的时候,这位二小姐就说她哥必然能考个头名,果不其然,真就考了个头名,出了个秀才连胡家的门庭都换了,大人说这丫头的命旺不旺吧。」 第43章 王鹏年点点头:「如此说来,倒真是个有福气的,怪不得陆家这么看重呢,还特意请我来做这个大媒。」 何之守:「这里头还有缘故大人不知,陆家少爷跟胡家二小姐还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呢,陆家少爷哪一年都得在胡家住上一两个月,听说就是为了这位二小姐,为此推了京里多少位贵女,就为了娶这位,这又是贵人又是心上人,您说能不看重吗。」 王鹏年:「怪不得陆家的管家一再说这对大雁是他们少爷在水洼子里趴了三天三夜才捉到手的呢,当时我还纳闷,捉个大雁何至于让他们少爷受在这个罪呢,原来是自己愿意的,这么说,我倒真想见见这位二小姐了,也不知是怎么个出挑的模样儿。」 何之守:「这倒不曾见过,小时候听说是个小子似的疯丫头,这几年在闺中学习针线女工,连大门都不出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想来变了个样儿,不然,陆家少爷怎么会瞧得中。」 有何之守这番介绍,王鹏年才明白原委,即便胡家门第不高,自己既受了陆家所托,就得把这件事儿做妥当了才是,故此并没摆什么架子,不过官服倒是穿了,毕竟他也明白陆家找自己做这个媒人,就是为了给胡家体面吗,自己若不穿官服,这体面可做不到脸儿上了。 胡老爷到了大门外,一见两人都穿着官服,愣了一下忙要行礼,王知府已经先一步把大雁呈上:「在下王鹏年,受年兄所托做这个大媒,深感荣幸,这是定亲礼,乃陆家少爷亲手所备,请贵府应允。」 胡老爷急忙亲手接过来,递给胡管家让摆在厅中以示应下之意,另叫摆酒席款待贵客,一时热闹了起来。 小满探了消息飞快的跑了回来,一进屋就道:「夫人二小姐,我可亲眼瞧见了,两只活生生的大雁呢,听说是敬澜少爷在水洼子里趴了三天三夜好容易才捉到的。」 青翎道:「就跟你亲眼见了似的,你还不是听福子说的,他那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有什么准儿。」 翟氏点了她的脑袋一下:「你这丫头是真不领情还是怎么着,这话若是叫敬澜听了,心里多难过,敬澜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自来都是有一说一,那天娘俩匆匆走了说去备定礼,我还纳闷呢,如今才知道,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虽说一个小小的定礼,却也能瞧出他对你的心意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又巴巴请了知府大人来做大媒,你这里子面子都有了,将来嫁过去婆家断不会小看了你。」 青翎低下头不说话,青翧道:「娘,我二姐越是这么说,心里头越欢喜呢,瞧我二姐嘴角都翘起来了,可见是想笑的。」 青翎给这小子戳破心思,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谁笑了。」 青翧嘿嘿笑道:「二姐你这么个爽利的人,怎么到了这时候也扭捏起来了,想笑就笑呗,藏什么,这儿又没别人,谁还能笑话你不成,二姐夫对你好,咱家还有谁不知道的,别说在水洼子里趴上三天,就是一年心里头也美啊。」 青翧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青翎臊的不行:「就你油嘴滑舌,赶明儿给你找个聋子媳妇儿,你再说也没人听,看你怎么办。」 青翧倒乐了:「那可好,她听不着,我更无所顾忌了,可这劲儿的说呗,就当对牛弹琴了,也自有一番乐子。」说的青翎都没话了,只是瞪着他。 翟氏见姐俩这样笑的不行,青翎懒得搭理青翧,这小子跟熊孩子待了几天,倒是越发的油滑起来,想想那熊孩子虽霸道,却不是个油滑的性子,也不知这小子跟谁学的。 想起什么跟她娘道:「大哥呢?」 翟氏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笑道:「你大哥在前头陪席呢,其实你大哥的性子,不大适宜走仕途,有些死心眼。」 青翎:「当官也分啊,就像舅舅的性子不一样吗。」 翟氏点点头:「若是你大哥能得你舅舅这么个清闲的官职倒是造化了。」 青翎:「娘这会儿就愁这个可早了,举试还得好几个月呢。」 翟氏看向她:「敬澜可跟你说了这次也要在冀州府举试。」 青翎点点头。 翟氏道:「敬澜这孩子聪明稳妥,行事又极有章法,是个能成才的,也难怪陆家老太爷看重,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 因冀州知府做的大媒,胡家二小姐跟京里陆家少爷定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安平县,有羡慕的也有嫉恨的。 安平县本来也不大,有名儿的富户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若论家资,胡家也就排个中间儿,跟邻村的周家不相上下,却因娶了翟氏这位出身侍郎府的千金,无论县太爷还是老百姓都高看了一眼。 第44章 为此周家老爷憋气了多少年,暗里也使了不少坏招儿,可就挡不住胡家越过越旺的势头,铺子在自己手里赔了个底儿掉也就算了,偏偏到了胡世宗手里就赚了大钱,开个当铺都能开的别样红火,眼瞅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家里头搂,周老爷眼红的都快恨出血了。 可恨也没用,财运这个事儿真是老天爷给的,自己偏就没这个财运能怎么着,老婆就更别提了,自己家大字不识一个的粗婆娘,怎么跟人家侍郎府的千金小姐比啊,运气比不上,老婆不能比,就剩下儿女勉强能比比了。 先头胡家俩儿仨闺女,自己仨丫头一儿,勉强也算打了个平手,可哪想如今这儿女也没法儿跟胡家比了。 胡家那大闺女嫁的好也还罢了,亲上做亲,嫁的是自己的亲娘舅家,自己婆娘也没那样的出身,就甭想这样的好事儿了,再说,胡家的大小姐自己也曾见过,的确出挑,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韵,跟她表哥又是打小认识,近水楼台也顺理成章。 可胡家二小姐怎么就嫁的比大闺女还高呢,那丫头自打小可是有名儿的淘气,那年在县城跟大宝儿打架的不就是她吗,那个狠劲儿自己如今可还记着呢,活脱脱一个疯丫头,长得黑黢黢跟个假小子似的,自己当时还说就胡家二丫头这样儿的一准没婆家要,与其娶这么个泼丫头还不如她那个丑八怪的妹子呢。 偏偏这疯丫头就攀上了高门,陆家什么门第,别说往上攀了,周子生想都没敢想过,莫说是陆家嫡出的公子,就是那些偏枝里庶出的,也不会娶个乡下丫头啊,说白了,做小都够不上,可偏就成了。 陆家还大肆操办了定亲礼,找来了冀州知府做大媒,这个风光体面别说小小的安平县,就是整个冀州府也寻不来第二家了,若是八月里胡青羿跟胡家这俩女婿再中了举,胡家这脸可真露大了,这往后弄不好就成了安平县乃至冀州府都有名儿有号的人家,周家拍马也赶不上。 这么想着,便心里再憋屈也不得不服气,人胡家眼瞅着就飞黄腾达了,自己若不趁着现在借借这股东风,以后够都够不上。 可怎么借这股东风?还真有些无从着手,之前两家虽有些交情来往,可自打周宝儿跟胡家疯丫头打了一架之后,便生分了不少,再加上后来自己伙同恒通当的刘广才出来个损招儿,虽过后胡家没找自己的麻烦,可偶尔在街上碰见胡世宗,也不跟过去似的,颇有些冷淡。 周子生心里琢磨,弄不好胡世宗知道了些什么,有了这些前因,如今自己想跟胡家攀交情还真有些难。 正在屋里转磨呢,管家周冒进来回事儿,见老爷皱着眉转磨,仿佛有什么心事,便问了一句。 周子生也不瞒他,说了出来。 周冒听了嘿嘿笑道:「老爷您愁这个做什么,如今胡家风光,别人想攀上的确不易,可咱家却不难。」 周子生老眼一亮:「你有法子?」 周冒低声道:「老爷您忘了咱家大姑爷是谁了,姑爷虽是田家二房头的长子,却也是胡老爷嫡亲的外甥啊,亲家母是胡家的姑太太,俗话说的好,姑表亲辈辈儿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一算,咱家不也跟胡家沾了亲吗,本来就是亲戚还攀什么。」 周老爷:「话是不错,可到底隔了一层,再说,领弟这死丫头,自打嫁到田家,哪还把娘家看在眼里,也就过年过节的勉强回来走走过场,除了她娘跟妹子,我这个爹都不怎么搭理,指望她能干成什么事儿?」 周冒眨了眨绿豆眼,倒是想出一个主意:「老爷您不是正琢磨着给咱家少爷说亲呢吗,眼面前儿就有个合适的。」 周老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谁家的千金?」 周冒:「就是胡家啊,不还有位未出阁的三小姐吗。」 周子生听了蹭一下站了起来:「你是吃多了饭撑糊涂了不成,那胡青青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娶这么个丑八怪家来,甭说你家少爷,就是我也不能答应。」 周冒:「老爷您别着急啊,说句糙话儿,这娶媳妇儿美丑有什么打紧,熄了灯不都一个样儿吗,再说,嫌丑怕什么,等媳妇儿过了门,再纳妾呗,只要有银子,多少美人儿没有,便少爷想一天换一个也不难,这媳妇儿娶的不就是个门第吗,您别看胡家三小姐长得丑,可人家命好啊,有个争气出息的亲哥,还有俩本事的姐夫,咱家少爷要是能娶这么一位,将来还愁什么,尤其那位陆家少爷,家里头势大不说,听说还是位大才,将来必然有大出息,有这么位一担挑儿,咱少爷说不准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也是咱周家的光彩不是。」 周子生越听越觉着管家说的有理儿,这长的丑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胡家三丫头小时候自己也见过,说丑有点儿夸张,也就额头上长了快胎记,若论眉眼儿,也算个美人胚子,再说,若样样都出挑,也轮不上他周家了。 第45章 再不想承认,周子生也知道,如今的周家跟人胡家没法比了,想到此,叹了口气:「那你去找个媒人过来,选个良辰吉日去胡家提亲吧。」 周冒忙道:「老爷找媒人可不妥,虽咱们想的好,可不知胡家是个什么想头,万一人家不乐意呢,岂不折了老爷的体面,倒不如先让咱们家大小姐探探胡家的口气,若胡家有意再请媒人上门,也有个转圜,不至于亲事不成连亲戚也做不了了,您说是不是。」 周老爷皱眉:「那么个丑丫头谁要,有人提亲就该偷笑了,胡世宗还能不答应?」 周冒摸了摸鼻子:「老爷,胡老爷宠闺女可是咱安平县都有名儿的。」 周老爷瞥了他一眼:「胡世宗糊涂,丫头都是赔钱货,养了也是白养,早晚是别人家的,你叫人去田家送信儿,就说夫人到了急病,让你们大小姐回来探病。」 周冒应着去了。 周领弟刚从胡家回来,本来青羽嫁了,婆媳两个就该回来的,又赶上青翎过定,回头刚家来又的折腾过去,索性就在胡家多住了些日子,也能帮着料理料理。 青翎这门亲事定的不禁胡家体面,就连田家也跟着沾了光,婆媳俩一进村,谁见了都上来恭喜一声。 周领弟心里也欢喜,便不是田家的喜事,可跟自己却息息相关,虽是婆婆的娘家,可因走的近便,两家分外的亲,自己的丈夫不说,小叔子如今更是在胡家的铺子里头学本事去了。 周领弟比谁都清楚,胡家越好,自己家也能跟着好,胡家跟自己娘家不一样,胡家厚道,亲戚家不大计较得失,只会帮扶,周家呢别说指望,不累赘自己就是好的了。 想想青羽青翎,再想想自己,周领弟不禁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转念想起自己之前的日子,心里便平和了,自己的命自是比不上胡家姊妹,可比自己的两个妹子不知强了多少 。 想起自己的俩个妹子,自己想帮都不知该怎么伸手,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爹若不答应,两个妹子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可她爹能选的人家,不用想也知道,两个妹子不一定有自己的好运气了呢,要不,回头再跟丈夫好好商量商量,小叔子若能答应,可比嫁到别家强多了。 这么想着便觑着吃饭的功夫,跟丈夫提了提。 她不提还好,一提明瑞就恼了,脸一沉,手里的碗哐当墩在桌子上:「我看你顺当日子过腻烦了,找不自在呢,娘到今儿不给明德定亲,什么心思,你是真瞧不出来怎么着?」 见妻子有些慌,想起她如今有了身子,明瑞脸色缓了缓道:「你想帮两位小姨也是当姐姐的心,只是明德就别惦记了,这事儿在这儿说说也还罢了,在娘跟前儿万万不能提,还有,以后来弟迎弟来了,你也别总招呼明德过来,大男大女的,便是亲戚也得避讳些,真传出什么对小姨也不好,到底还没定亲呢。」 周领弟道:「娘的心思我虽知道,可如今青翎跟陆家订了亲,青羿若是再中了举人,这门第可就高了,虽说是亲戚,到底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舅母舅舅能乐意让青青嫁到咱田家来吗,这都说低娶高嫁,便不攀附高门第,好歹也得差不多才般配。」 明瑞:「舅舅舅母何时在意过什么门第,而且,明德跟我不同,我到底去舅舅家的时候少,明德却是在舅舅家长起来的,情分不同,他跟青青到底怎么样,如今真不好说呢,更何况,你别看明德平常嘻嘻哈哈哈的,像个没心眼子的,却是个格外执拗的性子,这事儿咱们当哥嫂的就别跟着掺合了,瞧着吧,成了自然好,不成自然有爹娘呢。」 怕丈夫恼火,周领弟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正伺候着孩子吃饭呢,丫头进来回说周管家叫人送信来了,说周家夫人得了急病,让大小姐看看能不能回去一趟。 周领弟脸色一白,一时没了主意,看向自己的丈夫。 明瑞跳下炕:「你别着急,我去跟爹娘知会一声,这就陪你回去。」说着快步进了爹娘院子。 一说丈母娘病了,胡氏叹口气道:「你那个丈人跟舅子都不是个着调的,你去了看看帮着请个郎中也好,若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就叫人送个信家来,你媳妇儿有了身子,告诉她别着急,保重着自己要紧,这人病了着急也没用,治病要紧,快去吧,别耽搁了。」 明瑞两口子这才套了车往周家赶,紧赶慢赶的晌午到了周家。 周管家亲自迎了出来,一见明瑞也跟着来了,愣了一下,忙道:「哎呦,大姑爷也来了,快着里头请,小的这就让厨房备酒席。」 明瑞抬抬手:「酒席就不用了,先瞧岳母的病要紧。」 第46章 周领弟:「周管家,我娘倒是得的什么急病?前几日来弟迎弟去我哪儿还说母亲好着呢,怎么忽然就病了?」 周冒可犯难了,这怎么说呢,夫人哪有什么病,根本就是借口。 正为难呢,周子生走了出来:「你娘一早上闹肚子疼,闹的邪乎,疼的满抗打滚,婆子叫了我过去,请了郎中,不想郎中一来你娘又说不疼了,郎中说十有八九是生了虫子,才会这般,开了两幅打虫药,先吃了再瞧,早上那会儿闹的厉害,生怕有什么闪失,这才给你送了信儿,既然来了就去瞧瞧你娘吧,你总不家来,你娘也惦记着呢。」 自己爹什么德行,周领弟哪会不知,这一听就知道是借口,这巴巴的叫自己家来,指定是有事儿了,想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她爹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儿,有心不理会,可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去瞧瞧娘。 两口子往内宅走,周老爷跟了过去。 周夫人正在炕上跟两个女儿做针线呢,猛的瞧见大闺女大姑爷来了,愣了一下:「这时候家里正忙吧,领弟姑爷怎么来了?」 周老爷咳嗽了一声:「早上不还闹肚子疼吗,郎中交代你歇着,怎么又做起针线了,让闺女姑爷瞧着,还只当我这当爹的打谎糊弄他们呢。」说着使了个眼色。 周夫人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含糊道:「哦,嗯,早上是闹了一会儿,这会儿好多了,你也知道娘是个闲不住的,手里没点儿活就空的慌,倒叫姑爷瞧笑话了。」 明瑞哪会不知周家什么样儿,只是自来厚道,也不会点破,只道:「岳母无事,小婿就放心了。」知道母女有体己话,也不在这儿讨嫌,说了几句便出去倒前厅吃饭去了。 一到前厅就瞧见自己的小舅子周宝儿从外头进来,一身花里胡哨的绸袍裹在肥敦敦的身子上,一走那肉都颤三颤儿,偏偏还学了人家城里头的读书人打扮,头上戴了一顶儒生帽,脖子后头还不伦不类的插了一把扇子。 可人家读书人肚子里全是文章,他这小舅子肚子里全是肥油,那张脸油光锃亮的,一摇三晃,嘴里哼着小曲,一身的脂粉味儿,直冲鼻子,不用想也知道刚从窑子里回来。 见了明瑞,假模假式的抽出纸扇摇了摇:「哎呦,这不是大姐夫吗,大姐夫可是稀客,今儿哪股子香风把大姐夫吹来了。」说着走了过来:「这两日我在安平县可听说胡家那疯丫头攀了高门,跟京城的陆家定了亲,这几年没见过了,陆家既能瞧得上,想来姿色不差,大姐夫指定常见,跟我透透,比咱们县城花院里的头牌姑娘如何?」 明瑞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周管家忙把少爷拉到一边儿:「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刚还念叨您呢,可巧赶上大姑爷家来,少爷正好陪着姑爷吃酒。」 周宝儿早让他爹宠坏了,嘴里哪有个把门的,推了周管家一把:「你拦着我做什么,我问问怎么了?那疯丫头小时候可厉害呢,那一拳打的我现在还记着呢,就不明白这么个母老虎,陆家怎么瞧上了,若不是长得好看就是身段妖娆,不然陆家少爷天天在京里头待着,见过的美人还少了,怎么就非娶这疯丫头?」 明瑞冷声道:「周宝儿,我劝你最好管住你这张臭嘴,少嚼说胡家的事儿,不然,便我今儿不教训,回头叫明德知道,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一提明德,周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们可不光小时候打过架 ,后来这几年,只要自己一说胡青青是丑八怪,田明德找茬儿就揍自己一顿,他有胡青翧当帮手,自己只有挨揍的份。 想到明德下手的狠劲儿,不敢再说什么,哼一声跑了。 周管家搓了搓手:「这怎么话儿说的,少爷怎么走了,姑爷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陪着吃几杯酒才对。」 田明瑞看了他一眼:「没他更好,清净,往桌子前一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琢磨周家明显就是送的假消息,想让领弟回来,又不知转什么歪脑筋呢。 周领弟也正琢磨呢,等明瑞一出去,就直截了当的道:「爹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在周家这些年她早看透了自己这个爹。 周老爷道:「你这是什么话,不说你娘病了吗,虽说你是嫁出去的闺女,这孝道总要守的吧,你娘病了难道来瞧瞧都不乐意。」 见女儿冷着脸,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道:「叫你回来也是为了大宝的亲事,好歹也是你亲兄弟,你这当姐姐上心些也应该吧。」 周领弟心说周宝儿是她爹的心尖子,别看是个败家子,可她爹看的跟活宝贝似的,亲事更是千挑万选,怎么都不顺意,恨不能娶天上的仙女回来才好呢,什么时候轮上自己上心了。 第47章 周老爷见她不吭声,索性直接道:「这些日子爹倒是想起了一门合适的亲事,就是胡家的三丫头,论情分,从小就跟你兄弟认识,论亲近,又是亲戚,爹跟胡家老爷也颇为交情,年纪也合适,便三丫头如今小些,先把亲事定下,过两年再过门也一样,毕竟长幼有序,怎么也得等她姐先出了门子才成。」 周领弟听了,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她爹的心思不用想也知道,她爹凡事都喜欢跟胡家比,跟胡家争,可这么多年哪样也没比过人家,争过人家,这会儿估摸是瞧见胡家要飞黄腾达了,才想起跟人家攀亲家。 是琢磨青青头上有块胎记不好找婆家,就会答应这门亲事了,真是荒唐:「我劝您早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别上赶着去找霉头撞,慢说您那宝贝儿子什么德行,就算他争气有出息,想求胡家这门亲也是做梦。」 周老爷脸色一变:「你兄弟怎么了,他胡家的丫头长成那样儿,能找个什么样儿婆家,咱家不嫌弃上门求亲,胡家该高兴才是,难道还能不乐意,不过一个赔钱货,胡世宗还看成宝贝了不成。」 周领弟积了这么多年怨一股脑窜了上来,冷笑了两声:「胡家舅舅可不是您这样的爹,我那几个表妹,最得舅舅的心,疼的什么似的,尤其青青,正是因为有了这点儿缺憾,舅舅舅母更是加倍疼爱,兄姐也都让着妹子,青青是胡家最宝贝的女儿,比她两个姐姐还要养的娇惯,您那宝贝儿子再投生一百次,胡家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您还是歇了心思吧,既娘无碍,女儿这就回去了。」 周夫人:「快回去吧,我这儿不用你惦记着,好好孝顺你公婆要紧。」周领弟嘱咐两个妹子几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法子,末了只得跟周夫人发作了一通。 明瑞扶着妻子上了车走的远了才问:「可是有什么事儿?」周领弟知道瞒不过,只得把事儿说了。 明瑞脸色立时就变了:「我说周宝儿一个劲儿扫听表妹呢,原来你爹生了这个念头,你应下了?」 周领弟道:「我哪会这般糊涂,舅舅舅母那般疼青青,哪舍得她受委屈,我爹这是瞧着舅舅家要飞黄腾达了,想着结了亲家,以后给周宝儿也谋个前程,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这块材料,我跟爹说了,叫他别找这个霉头撞,只是不知他听不听我的劝了,若不听真去舅舅家提亲,不定要惹多大的气呢。」 明瑞:「你爹要非去咱们也拦不住,横竖舅舅舅母也不是拎不清的,自然知道你爹的作为跟咱们无干,以后周家还是少来的好,省的惹一肚子闲气。」 两口子这儿往家走不提,且说周老爷越想越气,叫来周冒把领弟的话一学,问周冒讨主意。 周管家虽出了主意,也掂量着不一定能成,虽说胡家三小姐有点儿先天的毛病,胡老爷到底跟他们老爷不一样,却也只能顺着自家老爷道:「女生外向大小姐嫁到了田家,婆婆是胡家的姑太太,自然是向着那边儿说的,那么个有毛病的丫头,能寻什么样儿的婆家?」 周老爷:「就是说,当自己是皇姑了不成,我这儿琢磨着,领弟这丫头的话不能信,胡世宗只要不糊涂,就没说把闺女留到娘家养一辈子的理儿,有人上门提亲,还能往外推吗,这么着,你去找个能说会道的媒人上胡家提亲,我还就不信,这样的好事儿胡世宗会不答应,快去。」 胡管家只得去找媒人去了,找的是十里八寸有名儿的媒婆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周子生下了本,许了十两银子的好处,张巧嘴掂量着这门亲事倒也般配,虽说胡家的大小姐二小姐一个嫁的比一个风光,可胡家这位三小姐到底有点儿毛病,跟她两个姐姐不一样,能寻周家这么个婆家也算造化了。 更何况,两家门第也相当,姑娘大了哪有不着急的,凭着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不定就能说成了,到时候胡家也要谢自己的大媒,这一桩事儿成了,可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想好了,便打扮打扮赶着一大早就来了胡家。 青翎正跟她爹商量冀州府铺面的事儿呢,说起那个铺子的风水,大约是外头的传言多了,她爹也有些嘀咕起来,跟青翎商量着要不换个铺面,若果真风水不好,坏了咱们买卖倒不值了。 青翎摇摇头:「买卖好不好在于诚信,跟风水有甚干系,这风水好坏也得看主家的运势,主家运势旺,凶地也可能是福地,若主家没运道,便福地也能成为凶地,端看压不压的住了,爹若还不放心,倒有个法子,冀州城城南不是有个青云观吗,听说哪里的老道极会瞧风水,爹不如请那里的老道去瞧瞧,也就安心了。」 第48章 胡老爷纳闷的道:「咱们的铺面在城北,离着不远就有个吕祖堂,也是极会瞧风水的,做什么跑大老远去找青云观的老道呢?」 青翎:「爹若找这吕祖堂的老道来瞧风水,您信不信一准还是说风水不好,若是青云观倒可能不同。」 胡老爷:「这是什么道理?莫不是这些老道的观口不一样,修行的阴阳风水之术也不一样。」 青翎:「这些阴阳风水,紫微八卦,都是玄之又玄的,翎儿可弄不明白,之所以猜着不一样,是觉着这些道观跟寺庙不一样,香火伶仃,故此才指着老道出外给人瞧风水赚吃喝,说白了也是为了生计,既为了生计,便也成了买卖,既是买卖便有门道,爹想想,您买那个铺子的时候可听过风水不好吗?」 胡老爷摇摇头:「这倒不曾,若早些听说,爹也不能买啊,是买了之后才听说了风水的事儿,爹方犹豫着是不是卖了再另外寻一个合适的铺面。」 青翎:「咱们买的时候不知道风水不好,如今再买只怕连一半的价都卖不回来,这倒也不打紧,我是疑心这里头有人给咱家使坏,根本不想让咱家在冀州府的铺子开成了,才散播风水不好的谣言,爹爹想想那个什么恒通当是不是也在冀州城北,离咱家买的那个铺面不远吧。」 胡老爷:「你这么一说可不嘛,恒通当跟咱们买的铺面就隔一条街,跟那个吕祖堂在一条街上。」 青翎:「这就是了,若是咱家的铺子开不了,得利的就是恒通当,故此,这谣言十有八九是恒通当使的坏,同行相争,这些手段也不奇怪。」 胡老爷:「即便如此,吕祖堂里老道是出家人,难道也会跟他们有勾连。」 青翎笑了:「出家人也得吃饭穿衣裳,也知道饥寒了不好受,便是寺庙里泥胎的菩萨都要受香火呢,更何况那些老道,靠看风水为生,利字当先,跟买卖家勾连有什么新鲜。」 胡老爷:「那你怎么就知道青云观的老道不一样呢?」 青翎:「青云观在城南,这一南一北的,便勾连也勾连不起来,恒通当再舍得银子也不会把整个冀州城的老道都买通了,爹要是想稳妥,也可多找几个老道,最好南北东西各找一个,看看他们说的一样不一样。」 胡老爷:「这倒是个好主意,明儿爹就去冀州府。」 青翎道:「我也跟爹去。」这样的热闹岂能错过。 胡老爷有些踌躇:「你如今刚跟陆家订了亲,就往冀州府跑,若是叫人知道传到陆家有些不妥。」 青翎:「我扮成青翧不就好了,只要我不说话,冀州府又不是胡家村,谁能认得出来,翎儿实在好奇那些老道说什么?好不好吗爹?」缠着胡老爷撒娇。 胡老爷最疼青翎,哪禁得住女儿求,只得点了头。 青翎高兴了:「爹最好了。」 胡老爷笑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跟爹撒娇,看回头叫人笑话。」 父女俩这儿正笑呢,胡管家走了进来,脸色颇有些古怪,青翎奇怪的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胡管家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张巧嘴来了。」 青翎愣了愣,张巧嘴安平县有名的媒婆,天天儿东家走西家窜的说媒,一张嘴最是能说会道,这张巧嘴上门自然是来说媒的,莫非是给大哥说媒的? 自从大哥中了秀才之后,往胡家来说媒的就没断过,隔三差五就来一个,只是大哥一心科考没这些心思,再一个,也实在没合适的,也就耽搁下了,爹娘正着急呢,张巧嘴就来了,倒真是正逢时。 胡老爷也以为是给青羿说亲的,想着青羿的年纪也大了,若有好的就娶过门,也省的他们夫妻操心了,只是这事儿还得妻子决定,便叫青翎去回头请她娘。 翟氏这会儿正在屋里瞧青青绣花呢,这丫头的针线女红极好,比青羽都强一些,三个女儿的针线数着青翎的差,却也拿得出手,翎丫头的心思多,事儿也多,哪有闲工夫做针线,能学到如今这样儿,翟氏心里都念佛。 好在嫁得好,婆婆是月容,凭着自己跟月容的情分,自然不会挑拣这些,更何况,还有敬澜护着呢,倒是青青真有些犯愁。 翟氏也知明德对青青的心思,大姑姐儿是亲姑姑,若说起来这门亲事倒是极好的,且离着胡家也不远,自己也能常去瞧瞧。 可青青这丫头却不知怎么想的,前头对敬澜有些心思,为此还闹了一场,可自打她二姐过了定,瞧着青青也没怎样,反倒比之前好了不少,天天也不总在屋里闷着了,时不时往自己这儿来,做做针线说说话儿,跟她二姐也和睦。 第49章 即便如此,翟氏也不敢提明德的事儿,怕这丫头又别扭起来,可就麻烦了,琢磨回头寻机会让明德多回来,瞧瞧两人的意思再说,好在年纪还小,过几年也不妨事,倒是青羿的亲事该操持了,总不能两个妹子都嫁了他连媳妇儿影儿都没有吧,也实在不像话。 正想着,青翎就来说张巧嘴来了,正合了翟氏的心思,便到前头来,想看看说的谁家的千金。 青翎心里也好奇,便跟了过来,张巧嘴一见,忙着紧走两步上前,一张脸笑的跟朵大菊花似的:「我这儿给夫人道喜了。」 翟氏客气的道:「同喜同喜。」 张巧嘴却一眼瞧见青翎,忙道:「哎呦这不是二小姐吗,我这儿也跟您道大喜了。」 青翎脸一红:「张妈妈坐吧。」吩咐人上茶。 张巧嘴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笑道:「不是我说,您府上这几位小姐可真是一个赛一个标志,尤其二小姐,真叫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瞧着跟那画里的仙女似的,也难怪有这样的造化呢,这天生的贵命,将来指定是夫荣妻贵,享一辈子大福。」 青翎见她越说越没边儿,告了罪出去了,却没走远,而是绕到侧面的小门进到屏风后听着张巧嘴给大哥说谁家的小姐,回头好给大哥报信儿去。 张巧嘴见青翎儿走了,也不好再夸,这才入了正题:「我这回来来贵府,也是受人所托,来给你们家三小姐说亲的。」 翟氏一愣,倒是没想到张巧嘴是为了青青,便道:「劳动妈妈走这一趟了,只是三丫头年纪还小,我还想着在家多留她几年。」 张巧嘴:「瞧夫人说的,您家大小姐还不是十二就过了定,三小姐今年可都十三了,比大小姐还大上一岁呢。」 翟氏琢磨既如此,不妨听听她说的是谁家再做道理,便道:「不知张妈妈是受了谁家所托?」 张巧嘴笑道:「说起来也不远,跟贵府也是门当户对,还沾着些亲戚呢。」 张巧嘴越说翟氏越纳闷:「不知您说的是?」 张巧嘴:「就是邻村的周家少爷,跟贵府的三小姐年纪相当,离的也不远,又门当户对,往哪儿寻……」 她话没说完青翎就黑着脸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一脸怒意,指着她:「张巧嘴你回去告诉周家,就他家那个混帐肥猪儿子,给我妹妹提鞋都不配,让他赶紧找儿猪圈窝着去,滚……」 张巧嘴哪想刚瞧着文文静静举止有礼的二小姐,忽然就发起了脾气,直接跟自己恶语相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直到青翎叫她滚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就恼了起来,虽说胡家是有钱人家,可这越是有钱人家越是要名声,最怕惹口舌是非,对于她们这些媒婆十分客气,毕竟还有未嫁娶少爷小姐,一般这样的人家对她们这些媒婆都是远接高迎的,便不指望她们能说一门好亲事,也想落个好名声,哪敢得罪。 故此,张巧嘴还真是头一回遇上这般不客气的,尤其还是位未出阁的小姐,气得鼻子都歪了:「哎呦,这话儿怎么说的,我这不辞辛苦,好心好意的上门来给贵府的小姐说亲,怎么倒落了这么个下场,二小姐是个齐全人儿,得了高门的好亲事,眼光自然是高的,可眼光高也得瞧瞧自己的妹子什么样儿不是,这两口子总得讲究个般配。」 她不说还好,一说青翎更怒上来,上前一步瞪着她:「我妹妹怎么了,你这嘴刁油滑的老婆子,若是出去敢说我妹子一句不好儿,姑娘掘了你张家的祖坟,不信你就试试,还不滚。」 张巧嘴真给青翎吓着了,哪还敢待着 ,说了句:「你们胡家真是好家教,我今儿算领教了,我就瞧着你们家三小姐能寻个什么样儿女婿。」见青翎要过来,吓得一窜窜了出去,一溜烟跑了。 青翎犹自气得不行,翟氏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得罪她做什么,有句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婆子天天东家跑西家串的,靠着一张嘴吃饭,若是嘴上不留德,倒平添了许多麻烦,更何况,你如今好歹也定亲了,若是张巧嘴出去说你些什么,传到陆家耳朵里总归不妥当。」 青翎道:「我行得正做的正,怕她一个媒婆嚼说什么,若陆家觉得我有失德之处,大不了退了亲事,就是像娘这样想的人多了,才把这些天天乱嚼舌头的婆子,养的越发刁了起来,一心盯着银子好处,嘴里头半分不留德。」 翟氏:「你呀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这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啊。」 翟婆婆道:「可不是,邻村有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就是得罪了媒婆,媒婆出去四处说人家跟邻居家的汉子有染,家里听见之后,明知是媒婆胡说的,也容不得,白等拴了跟绳子上吊了,好好的一条命就这么没了,这些媒人不能说个个都坏,可真遇上心眼子坏的,真是什么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尤其这张巧嘴,咱安平县有了名儿的刁,这回吃了亏,出去不定要说什么呢。」 第50章 青翎想了想,也觉自己有些冲动,可刚一听张巧嘴是给周宝儿来说媒,就气的一脚踹死这婆子的心都有,周宝儿是个什么东西,整个安平县谁不知道,那就是个天天泡在窑子里的色鬼,那一身肥膘子,就知道往窑姐儿身上钻,这么个混账的败家子,竟然还敢说是一门好亲事,青青这儿刚好些,若是知道不定得多难过呢。 忽听翟氏道:「张巧嘴便再没成算,也绝不敢贸然就来咱家提亲的,刚她说受了周家所托,虽说明瑞娶了周家的大小姐,算沾了些亲,可自打上回假人参的事儿出来,咱们家跟周家便没什么来往了,周子生跟你爹也就勉强算个点头的交情,好端端的怎么惦记上青青了呢,真叫人想不明白。」 小满开口道:「可是呢,奴婢听人说过,周宝儿可是周老爷的宝贝疙瘩,亲事上选了又选,媒婆都不知去了多少趟,嫌这儿嫌哪儿的,恨不能娶个仙女家去呢,也不看看自己儿子什么德行。」 青翎:「周宝儿爹就是个小人,一惯的不安好心,当初把铺子卖给咱家,就使着坏心呢,是爹没中他的圈套,不然,这会儿不定怎么乐呢,如今叫张巧嘴来提亲,定是瞧着咱家好了,又想着大哥万一中了举,咱家就换了门第,他怕到时候够不上,才想结亲,什么东西啊。」 正说着,胡老爷一脚迈了进来:「倒是谁家的姑娘,门第倒不打紧,只要心地善良,温婉贤淑就好。」 翟氏道:「哪是给青羿说亲的,是青青。」 胡老爷愣了愣,这才想起青羽青翎一个嫁了,一个过了定,媒婆来给青青说媒也在情理之中,虽说对小女儿的性子有些挠头,到底也能耽搁了她的终身大事,便道:「说的谁家,若合适,咱们也掂量掂量。」 翟氏:「周子生找张巧嘴来的,说的他家周宝儿。」 胡老爷顿时就怒了:「周宝儿?张巧嘴呢?」那架势仿佛要找张巧嘴拼命似的,翟氏忙拉住他:「张巧嘴给翎儿骂走了,真真儿爷俩怎么一个脾气。」 胡老爷道:「倒便宜她了,该把她打出去才是,周宝儿是什么东西,也敢惦记青青,回头别叫我见着她,见着绝饶不了她。」 翟氏哭笑不得:「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跟个媒婆子动手不成,叫人瞧见成什么了,那媒婆子不要脸,咱家可还得要体面呢,跟这样的人置气有损你胡老爷的名声,若不是周子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敢上门,这周子生气量狭窄,心也毒,又自来嫉恨你,以后跟他同事儿,可得仔细些。」 胡老爷点点头:「我省的,你放心吧,只是这件事你也嘱咐嘱咐下头,别叫青丫头知道才好。」 翟氏叹了口气:「我自是要嘱咐的,只是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怕从外头传进来,早晚这丫头得知道。」 胡老爷道:「知道就知道吧,这丫头如今也大了,咱们当爹娘的再护她也不能护一辈子,早晚她自己得过日子,哪能事事都顺遂,只有个不如意就想不开哪成。」 翟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嘴里说着,到底心里舍不得,特意嘱咐了跟前儿的下人,不许把今儿的事儿往外传,胡家的下人虽守规矩,可张巧嘴吃了这么大亏,怎会干休,且,一大早的出来就是想着说成了亲事,能得大好处,如今倒好,好处没见着,反倒挨了一顿骂,叫青翎赶了出来,这口气哪里咽下去。 有心白说青翎几句,想到胡家二小姐毕竟跟陆家过了定,自己白说她无妨,可陆家在后头戳着,真有些不敢,更何况,胡陆两家的亲事是冀州府知府大人做的大媒,自己白说两家的亲事,岂不是连知府大人都得罪了吗,自己还想不想在安平县混日子了。 想来想去,觉得胡家三小姐是个软柿子,再加上的确有先天的毛病,自己也不是胡说八道,只不过有些夸大罢了。 这么想着,便开始一路说胡家三小姐长的有多丑,脸上那块胎记有多难看,性子也不好,给爹娘宠着规矩没学会,针线也拿不出手等等……总之一无是处,更在周子生跟前儿,把青翎说周宝儿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周子生险些没气背过气去,心里头不舒坦,也是逢人就说胡家三丫头这不好那不好,不过几天就传遍了安平县,自然也传到了胡家耳朵里。 因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道上泥泞湿滑,青翎父女去冀州府找老道瞧风水的事儿就耽搁下了,哪儿也去不得,也是百无聊赖的,青翎便躲在屋子里看信。 信是大哥转给自己的,大信封上写的是大哥的名儿,挑开封蜡,里头还有个精致的小信封,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也亏了他不嫌麻烦。 第51章 剪开信头,抽出里头的信笺,打开,入目是敬澜遒劲有力的字,瞧了一会儿,陆敬澜写信的风格数年如一日,仍写的都是日常的小事,什么他院子里的海棠开了,小黑跟小虎又下了一窝小猫儿,可惜的是落雨了,窗下砍了头的芭蕉刚长出新叶,想听雨打芭蕉,还需等几个月才成……还有他捉大雁的事儿,怎么躲在水洼子里,怎么下的网,捉了数次才捉到一对,弄得满身泥泞,倒也有意外收获,在水洼子边儿上,看见了许多兔耳草,挖了几颗回家,打算养在他院子里的水塘里…… 青翎还纳闷呢,不记得他院子里有水塘啊,最后说写信的时候窗外春月正好,海棠花落了满地,在信笺下头画了一幅小画,写了两句诗,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落款是一枚小印,仔细瞧跟自己那方差不多,是个隶书的澜字。 青翎忽觉自己的心态竟不知不觉转变了,以前陆敬澜给自己的信,大多都不看,便看也只会觉得这家伙絮叨,像唐僧一样,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 可如今再看,即便仍是那些没用的废话,却看得她脸红心热,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伸手推开窗屉,春雨如丝点点滴滴,从廊檐上落下来,不一会儿便汇成了一条水线。 不远处墙角的忍冬,在雨里伸展着藤蔓,枝叶在春雨下越发显得青翠欲滴,她这里没有春庭月也没有海棠花,只有春雨和没有开花的忍冬。 瞧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笔,机灵的谷雨早已铺好了信纸,墨也研的正好,青翎微微摇头,这丫头跟小满两人,真该是陆敬澜的丫头才是。 提起笔方知竟不知写什么,想想陆敬澜的风格,青翎决定效仿一下,自己便没有陆敬澜的诗情画意,絮叨些生活小事还不难,便把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儿略写了写,尤其还提了周家叫媒婆来提亲,让自己大骂一顿赶出去的事儿。 最后也想写一句应景的诗,发现自己才思枯竭,无以为继,便叫谷雨撑着伞去外头摘了几片忍冬的叶子回来,用烙铁熨平了,放到了信里,盖上自己的小印,装回先头的大信封里,等会儿叫小满送到大哥哪儿,也算交差了吧。 正想着,就见小满撑着伞跑了进来,见她往屋里来了,谷雨忙拦住她:「你这一身的水儿,快去换了衣裳再过来。」推着她去旁边屋里换衣裳。 小满却推开她:「还换什么衣裳啊,二小姐,可坏菜了,那张巧嘴真不是个东西,从咱家出去在外头到处说咱们三小姐是丑八怪,说脸上的胎记晦气,还说三小姐脾气不好,针线也不成,缺了家教,谁家去了谁倒霉,总之没有一句好话,如今整个安平县都传遍了,二少爷听见人说,气哼哼的回来跟夫人说了几句,正巧让三小姐听见,跑回屋关上门不见人了,就听见呜呜呜的哭,夫人在外头怎么劝都没用。」 青翎脸色一变,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说张巧嘴多少也该有些顾忌,再说,那天骂她的是自己,赶她的也是自己,便她造谣生事也该冲着自己来啊,怎么偏跟青青过不去呢,青青本来就敏感,那听得了这种恶语中伤。 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谷雨瞪了小满一眼,心说,这丫头没成算,什么事儿不能慢慢的说,这么急赤白脸的一说,二小姐吧能不着急吗,却也没功夫教训她,忙拿起雨伞追了出去,免得风刮着雨水落进廊子里,打湿二小姐的衣裳,虽说春雨,姑娘家的身子到底金贵些,不能着寒。 主仆二人匆匆穿廊过屋,不一会儿便进了青青的小院。 一进来就瞧见娘跟青翧都在窗下站着呢,娘苦口婆心的劝着,青翧一脸后悔的捶廊柱子,离得近了,能听见屋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人心里一紧一紧的难受,便是跟自己闹了这么多年别扭,都没见青青哭过,可见这回是真伤着了。 青翎如今也是万分后悔,若自己那天忍耐一时,给张巧嘴几个银子,许就没今天这样的事儿了,谣言中伤,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青青却不可能看得开,而这样的青青,青翎真不知该怎么开口劝,只得跟青翧站在一处,呆呆望着窗户发呆。 翟氏劝了半天,听见里头的哭声小了些,不禁叹了口气 :「外头的人知道什么,不过是受了坏人的蛊惑胡乱说的,你若是难过,那些坏人得逞了越是高兴,再说,管他外头说什么呢,爹娘知道你什么样儿,你兄姐知道你什么样儿不就好了。」 半天屋里传出青青的声音:「娘,您回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翟氏点点头:「那你好好想想,别钻牛角尖,你只记着,不管外人说你什么,在爹娘心里,你们都是最好的儿女。」担心这丫头想不开寻了短,又叫了自己跟前两个婆子跟春分一起守着,嘱咐青翎青翧也别在这儿了,缓缓走了。 第52章 青翎往屋里看了一眼,拖着青翧回了自己这儿,一进屋就道:「你说你这张嘴是漏勺不成,在外头听了什么混账话,也不过过脑子就往家里说。」 青翧低声头:「我是气糊涂了,听见外头的人这般说青青,哪还来得及过脑子,就跑回来了,二姐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走脑子,不胡说八道。」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总这样毛躁,以后能成什么大事,算了,这也是姐的错。」 青翧道:「这事儿跟二姐什么干系?」 青翎把那天张巧嘴来家说亲的事儿告诉了他,青翧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的道:「原来是张巧嘴搞的鬼,这媒婆子心最坏,还有周宝儿,那小子什么东西啊,就惦记青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呢他,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青翎怕他没轻重,忙道:「你可别胡来,再怎么着,周宝儿也是大表嫂的兄弟,咱们两家也算沾着亲,那周子生把这肥猪儿子当宝贝呢,若有个闪失可是大麻烦。」 青翧眼珠转了转:「二姐放心,我又不傻,就是揍这小子一顿罢了,让他以后不敢惦记青青,至于那媒婆子,我有招儿对付她。」说着在青翎耳朵边儿上嘀咕了几句。 青翎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去。」 青翧忙摇头:「二姐去可不成,不成。」 青翎一瞪眼:「我去怎么了,你可别忘了,小时候都是我带着你玩的,这才几天儿连师父都不认了。」 青翧嘿嘿一笑:「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小时候你可比我还淘呢,跟着二姐玩儿最有趣,可是如今二姐都订了亲,又这般文绉绉的,明德跟我说,如今瞧着二姐都觉小时候那个皮小子似的二姐跟做梦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样的事儿不适合二姐,我跟明德就成了,省的回头叫二姐夫知道了不好。」 青翎白了他一眼:「知道又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样儿,装什么?再说,你们想的那招儿叫什么整人,就挖个坑,摔她一脚,那婆子腿脚极好,摔一下又能如何。」 青翧眨眨眼:「那依着二姐怎么整她才好?」 青翎道:「这么着,你去找明德,你们跟着张巧嘴,看她平日里都坐什么?从哪条道儿上走?摸清了来告诉我,咱们再做计较。。」 青翧:「我这就去。」说着就要往外跑,青翎忙拽住他:「下雨呢,这会儿去有什么用,等雨停了再说,对了,你前些日子新作的那件天青的袍子呢,明儿借我穿穿,我跟爹去一趟冀州。」 青翧一边叫德胜去自己屋子里拿,一边儿嘿嘿笑道:「二姐,虽说咱俩是龙凤胎,小时候长的是有些像,你扮成我还过得去,如今可不大像了,你就不怕叫人认出来。」 青翎:「又不是胡家村,有几个认识我的,至多就觉得我有些阴柔罢了。」 青翧:「对了,还有件事儿得跟二姐商量,慕小九叫人给我送了信来,说过几日叫人来接我去京城玩些日子,我这儿正发愁呢,你说我跟爹娘怎么说,说去慕小九家玩,爹娘能让我去吗?」 青翎心说,慕小九再怎么混,也不可能把青翧弄到皇宫里头去,估摸那熊孩子说的家该是他在外头的别院什么的,想到此,便道:「这个容易,你就说去舅舅家住些日子不就得了。」 青翧有些不乐意:「可是我要是住到舅舅家,出去玩就有些不便了。」 青翎翻了白眼:「舅舅身体不好,舅母家务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你,只要你别玩得太出格就成。」 青翧嘟囔道:「什么太出格,不过就是见识见识罢了。」 青翎心说,青翧到底是胡家的孩子,单纯的多,根本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玩的都是什么,尤其熊孩子还是皇子,还不翻着花的玩儿,鲁班锁饮水鸟不过是小玩意罢了,真正玩起来的乐子多了。 青翎倒不是怕熊孩子把青翧带坏了,是怕熊孩子带青翧去那些女人的地方,熊孩子自然不会像周宝儿似的,去窑子里嫖,可越是这种有地位的人,玩的越高端,嫖也能嫖出水准来,就青翧这样的愣头小子,要是一脑袋扎到温柔乡里,还出的来吗,这才建议他住舅舅家,好歹有个约束,不至于玩的太没边儿了。 青翧得了主意,高兴的跑了,谷雨小声道:「安乐王可是有名的性情乖戾,二少爷跟他走的这般近妥当吗?若惹出祸可就是大祸啊。」 青翎摇摇头:「谷雨,有时候我总想,咱们人只要一生下来就是赌徒,在娘肚子里的时候赌的是出身,生出来赌的是爹娘,长大了赌的就是运气了,运气好的事事顺遂,便是遇上了难也能逢凶化吉,运气背的怎么都不好,一辈子都是苦巴巴的,便碰上了好机会也不知道把握,然后,老百姓就会怨自己的命不好,读书人就会感慨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写些酸文假醋的诗词歌赋来发泄,殊不知是因为他们不敢赌,若是敢赌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几率,当然,所有赌局都有风险,而安乐王或许是青翧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赌赢了他的人生或许会完全不一样,赌输了,大不了就跟以前一样,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至于你说的祸事,我倒觉不会,有句话叫三岁看老,从安乐王小时候做的事儿就能看出来他的秉性,虽有些霸道乖戾,却极有底线,是非也算分明,既然把青翧当成朋友把看待,就不会有什么祸事,至于以后就要看青翧自己了,这小子若是开了窍,前程似锦,唾手可得,将来便是胡家的一颗大树,若不开窍,就家里守着家里的买卖也能安稳度日。」 第53章 谷雨道:「二小姐您担心什么吗?」 青翎愣了愣,是啊,自己总是忍不住担心,担心胡家有什么变故,胡家越好,她过的越幸福,越是担心,青翎知道自己是矛盾的,这个世上哪有永远的安稳,变数时时存在,可是她就是看不开,她自己也不知道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算计反而弄巧成拙了,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未知找一些保障罢了。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夜里才停了,转过天一早,青翎还没起来,就感觉到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透过帐子落进来,照的她眼睛有些睁不开,索性起来,洗漱了换好衣裳,推开窗子,忍不住吸了口气,雨后初晴碧空如洗,不知是不是房后的桃花开了,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谷雨给她整了整袍子,又扶了扶帽子,把扇子递在她手里,退后一步打量了打量,笑道:「二少爷这些日子长得飞快,之前的衣裳小姐穿着还算合适,这件儿新作的就有些长了,也有些肥大,好在有腰带,往里头免一些还过得去,等再过一两年,小姐可穿不得二少爷的衣裳了。」 青翎低头看了看,青翧这小子天天往外头跑,个头窜的快,身子也壮实了不少,以前穿他的衣裳极合适,如今穿着有些宽大,青翎琢磨要是没这个腰带,肥肥大大的袍子,手里的扇子这么一忽打,倒有几分魏晋之风,等到了暑热的时候,自己可以试试,应该比穿自己的衣裳凉快许多。 穿戴好了,就去爹娘屋里吃饭去了,刚进院子就瞧见廊下站的春分青翎愣了一下,心说青青也来了吗,忙着快步进了屋,果然见青青正坐在下首跟青翧大哥说话呢。 青翎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除了眼睛有些红肿能看出昨儿哭过之外,精神倒好,神色也算平和,她只顾着瞧青青,没注意她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丫头一进来,翟氏真愣了一下,虽说青翎总打扮成青翧出去,可翟氏却没见过几回,青翎怕娘数落她,总是可以避开,故此翟氏格外新鲜。 袍子翟氏自然认识,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做的,青翧长得快,过不了几个月,衣裳就不合身了,这小子皮,好衣裳穿出去一会儿就能滚成泥蛋,好在不挑拣,翟氏便把青羿穿不着的衣裳给他改改,也不能总捡青羿的。 上个月从库里寻出这么一匹天青的料子,想着做了袍子穿在身上好看,便给青羿青翧一人做了一件,青羿那件儿倒是常穿,青翧这件就送亲的时候穿了两天,就脱了,如今穿在青翎身上,倒不觉叫人眼前一亮,而且这么瞧着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翟婆婆道:「翎丫头这么一穿戴,倒活脱脱跟老夫人脱了影儿似的。」 奶娘一提,翟氏才瞧出来,可不嘛,这丫头虽眉眼儿随了自己,可这股子气韵倒更像她外祖母,爹娘感情极好,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即便爹爹官至四品侍郎也从未起过纳妾的念头,记得娘极爱看戏,,爹爹并不加以约束,反而叫人给娘做了几身男人的袍子,若赶上外头戏园子里来了名角儿,就让娘穿戴了出去看戏。 娘虽为女子,却性子爽利,扮起男人来,也极英气,前些年青翎还小,虽也常穿青翧的衣裳,倒没觉得如何,如今长大了,眉眼长开,举止也大气,这扮起男装来倒更像了,只是好端端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不禁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又要出去?」 青翎急忙瞧了她爹一眼,胡老爷笑道:「你不总怕冀州府咱家新买的铺子风水不好吗,今儿我请了老道给仔细瞧瞧,青翎说近日常看阴阳风水的书,正好跟我去见识见识。」 翟氏哪会不知父女俩弄的贵,白了他一眼:「人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应该改成慈父多败女才是,你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吧,定了亲的姑娘家还到处乱跑,回头叫婆家知道,看你怎么交代。」 胡老爷道:「就是跟着我去见识见识,冀州府谁能认得出来。」 青羿走过来围着青翎转了个圈:「哪儿来的书生,当真比戏文里的还俊俏呢。」 青翎手里的扇子一送:「这位兄台请了。」 兄妹俩对着笑了起来,翟氏横了两人一眼:「不男不女的的像什么样儿,回头叫人瞧出来,看你怎么办。」 青翎:「娘放心吧,翎儿不出声,谁能知道男女呢,更何况,我跟青翧是龙凤胎,便是见过觉着眼熟的也只会以为是青翧,断不会往我身上想的。」 翟氏道:「你就胡闹吧,我是管不动你了,等你嫁了交给陆家头疼去,行了,吃饭吧,既是请了老道瞧风水,就别耽搁了,从家里去冀州府也得一个时辰的路呢。」 第54章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青翎刻意瞧着青青,发现虽比前几日沉默,却不想太难过的样儿,反倒像是想通了似的,便稍稍放了心,吃了饭,父女加上青翧一起上了车,到了县城青翧下去,找明德琢磨张巧嘴去了,父女俩马不停蹄奔着冀州城走。 因出来的早,到冀州城的时候不算晚,因一早让胡管家过来事先约好了,父女俩一到铺子门口就瞧见门口立着四个老道,一个个身穿八卦衣手里里抱着拂尘,仿佛道行高深的样子,胡满贵也早到了,一见胡家的马车,忙上前一步:「东家来了。」 胡老爷下车点了点头,四个老道一听主家来了,倒也安稳,只是彼此看了看,像是度量敌情一般。 青翎跟在她爹后头一露面,胡满贵多精,一看青翎的打扮就知道什么意思,微微躬身:「二少爷。」 青翎点了点头,站在胡老爷身后打量这几个牛鼻子老道,东边那个年纪最轻,瞧着也就二十上下,生的也极清秀干净,叫人不觉生出几分好感,其余几个都是花白胡子,一副道行高深的样儿,也不知道是真有道行还是装神弄鬼的招摇撞骗呢,这会儿倒也瞧不出来,只是西边那个有些眉眼闪烁,目光若有若无往对面街上瞟。 青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是个茶楼,二楼开着窗子,青翎这一看过去,只见窗边儿人影一晃不见了,青翎想了想,侧身吩咐了德胜几句,德胜是她找青翧借过来的,谷雨跟小满容易露馅儿,德胜还能打个幌子。 德胜极机灵,得了吩咐,觑着空跑了,青翎听见西边儿那个老道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胡老爷了,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您这铺子瞧个风水怎么请了这么多道人,一会儿倒是听谁的?」 胡老爷笑道:「这位道爷莫恼,虽说一事不劳二主,可我们买卖人日日银钱来往,最怕的就是折了本钱,故此这风水财门边便尤为要紧,我这人心里头嘀咕,故此多寻了几位道爷来帮忙瞧瞧,若果真瞧得准,往后我胡记发了大财,去贵观口烧香还原,帮道爷塑一个金身,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 胡老爷几句话几位老道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也就东边儿那个年轻的未动声色,只是轻声诵了一声无量寿佛。 西边那个老道皱眉道:「胡老爷有此善心,自是有好报,只是我们道门道法不同,这瞧阴阳风水只怕也不一样,只怕会有出入。」 胡老爷道:「有出入不怕,各位只管畅所欲言,在下斟酌就是。」 青翎险些没笑出来,她爹还真行,连畅所欲言都说出来了,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什么辩论大赛呢。 几个老道你看我看你,心说,没见过这么看风水的,可有银子的是老大,主家既然不怕使唤银子,他们就各看各的呗。 胡家买下的这个铺面青翎来瞧过两次,颇为满意,她不会瞧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可是就是觉得异常舒服,尤其后院里头那颗大槐树,听卖家说已经上百年了,树干有一合抱粗细,树冠大的遮住了大半个院落,蓊蓊郁郁的,到了暑天,院子里应该格外凉爽。 如今开春,枝桠间垂挂这一串串槐花,一阵风过,槐花飘香,沁人心脾。 西边儿那个老道却一进来就摇头,这会儿更是指着大槐树道:「这颗树可不吉利,此乃是凶地,主着破家伤财呢……」 老道话音一落,其他两个老道彼此对了眼色,也纷纷附和,都说此树大凶,只有那个清秀的小老道一声不吭,盯着那颗大槐树,老僧入定一般。 胡老爷看了看那颗槐树,怎么看不像是凶相,不禁道:「虽在下不懂阴阳风水,却听人说树葱郁该主财旺,怎么就成大凶了。」 那老道不乐意了,一甩拂尘:「此论大谬,胡老爷瞧,这四四方方一个院,好比一张口,口中含木就成了困,这困字可是大凶之字啊,故此,这棵树主凶。」 胡老爷看了看,摇摇头:「不对不对,若是困还应有个目才对。」 那老道仿佛就等着胡老爷如此问,抬手一指廊前悬的两盏灯:「这两盏灯笼可不正是两只眼吗,故此地极凶,莫说开买卖便是寻常住都不妥当,胡老爷还是尽快脱手,卖了的好,省的带累家中老小。」 老道言之凿凿听着也仿佛有些道理,胡老爷一时也有些没了主意,却总归舍不得,开口道:「若是这颗树坏了风水,砍了也就是了。」 那老道一颗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可,不可,若这口中之木没了,可就主着伤人口了,那意思就是这个院子谁来谁死。」 胡老爷虽说不信邪,听了老道的话,到底有些怕,便下意识看了青翎一眼。 第55章 青翎才不信这老道的鬼话呢,挑了小道士一眼,胡老爷会意,一拱手:「这位小道爷可有什么高见?」 小老道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此宅乃是极难得的旺地,主着人财两旺,这颗槐树正是此宅的财门,万万砍不得。」 刚的的老道可听不下去了,哼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什么道法修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这哪儿是什么旺地,分明就是大凶之地,劝你再去修行几年再说吧,若因你胡说伤了人命,岂不遭虐。」 小老道却不着急慢慢道:「木乃水土做聚,水主财,土生木,木又生水,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故此宅主人财两旺。」 刚的老道脸色一变:「若依你所言,此宅前头几个买卖家该着发大财才对,却怎么破了本钱,不然,又何必卖了这块旺地呢。」 小老道认真的道:「举凡大旺之地必得有运之人方能得之,若落在背运之人手中,这人财两旺之地反而会失财。」 说着端详胡老爷半晌道:「观胡老爷面相,乃是福运昌盛子孙皆旺之相,与这旺地正相合,若在此开买卖,必然能日进斗金。」 胡老爷大喜一叠声道:「承道爷吉言,承道爷吉言,敢问这位小道爷在何处修行?」 胡满贵道:「东家,这位小道爷是青云观的浮云真人。」 噗青翎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小老道也太搞笑了,起什么法号不好,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听着都可乐。 好在没人注意她,也没露馅 ,倒是那个小老道瞧了她一眼,愣了愣,刚要开口说什么,已经被其他三个老道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论起道法来,一个个疾言厉色,仿佛要吃了小老道一般。 小老道却也不慌,一一回应,人数上小老道落了下风,可他那份镇定自若的态度,反倒显出了修行,硬是比其他三个胡子一大把的老道,高明了许多。 胡老爷便也更信了小老道所说,只是让他们这般吵也不是法子,便道:「几位道爷辛苦了,这铺子留不留,在下再斟酌。」 先头那个老道目光闪了闪一脸痛心的道:「胡老爷若执意留此凶地,只怕要伤了贵府的人口,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再好的脾气让个老道这般诅咒也好不起来了,胡老爷冷笑了一声:「道爷乃出家之人,当知嘴上留德,怎可咒伤人口,未免有损德行,胡掌柜送几位道爷。」 胡满贵也觉这老道说话不中听,风水好不好的,哪至于咒伤人口,也不客气:「几位请吧。」 几个老道悻悻然走了,一时院里只剩下青云观的小老道浮云真人。 胡老爷道:「这位大师道法高深,在下既在冀州府开买卖,自然盼着人财两旺,只是这铺子自打买下便都传风水不佳,这才请了几位道爷来瞧,不知大师跟刚那三位道爷所说南辕北辙是何道理?」 小老道开口道:「正因这些道人为图金银,昧着良心妄言福祸,方至道门凋蔽,刚那几位同道,明知此宅乃旺地,硬说是凶地,定是拿了旁人银钱,来坏施主的买卖,施主只莫理会便是。」 胡老爷:「多谢大师。」吩咐胡掌柜取了十两银子过来,双手奉上:「劳烦大师跑这一趟,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道爷莫推辞。」 不想小老道却不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出来是家师所遣,家师言道,若有造化此次下山能遇上与我道门有利的贵人。」 说着看向青翎:「贵府这位女公子福泽深厚,若将来得机会肯为我道门说上一两句话,小道此次便不虚此行。」 给他说破身份,青翎也没必要再装了,对于这什么贵人不贵人的,青翎是不信的,运气她倒是信,但这小老道说的玄之又玄的话,青翎只当是笑话,既然他不要银子更好,至于为他道门说一两句话,也没什么,先应下呗,估摸自己也没这样的机会。 想到此,笑道:「承蒙大师吉言,若果真有机会为道门效力,在下必当义不容辞。」 小老道诵了句无量寿佛:「施主莫忘了今日之言,贫道告辞。」转身走了,风鼓起他的道袍,瞧着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胡老爷叹道:「这位浮云真人虽年纪不大,却真有道行,德行也高,怪不得都说青云观灵验呢,徒弟都如此了,他那位师傅不定已经是位老神仙了。」说着看向青翎:「既应了人家,将来若真有机会,莫忘了才是。」 青翎道:「爹也当真了不成,这些出家人,大都喜欢如此,今儿这般作为,说不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呢。」 胡满贵道:「若是旁的那些老道许有可能,只是这青云观却是冀州府有名的道观,香火比不得寺庙却不差,尤其那位观主也就是这位浮云真人的师傅无为道人,真是位老神仙,闭关许多年了,这位浮云真人乃是他的亲传弟子,寻常看风水这样的小事儿是不用劳烦他出山的,我也没想到能请到这位大师。」 第56章 言下之意这位浮云小老道是绝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放长线钓大鱼。 胡老爷也道:「小翎儿,浮云真人颇有修行,不可胡言。」 青翎却不以为然,便真如胡掌柜所言,小老道并不是为了蝇头小利,可他口口声声让自己为了道门说什么话,不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行为吗。 胡掌柜跟她爹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古代人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儿是颇为敬畏的,自己再说也没用,只得含糊的应付过去。 胡老爷知道自己闺女什么性子,想想这丫头自来如此,并不信什么神佛之类,也便摇摇头不理会了,跟胡掌柜去各处查看,顺便商量着怎么布置。 青翎去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就出来了,这院子自打买下,数月无人,就只留了一个伙计在此看门,虽常打扫到底没有人气,一进去便有些阴潮,倒不如院子里好。 青翎叫伙计搬了个小桌出来放到树下,廊下拖了条板凳过来,一把粗瓷的提梁壶,几只兰花大碗,沏了一壶茶,就着满院子的槐花清香喝茶,倒也格外惬意。 茶喝了大半碗,德胜才回来,青翎见他气喘吁吁,满头的汗,把晾在旁边的一碗正对口的茶递给他。 德胜咕咚咕咚喝了半碗下去,一抹嘴:「二小姐,真叫您料着了,那几个老道果真跟茶楼上的人有勾结,我在茶楼外头眼瞧着,那几个老道一从咱们这儿出去,茶楼里也出来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青翎道:「可瞧清了样貌?」 德胜:「瞧清楚了,年纪有四十多了,三角眼,扫帚眉,下巴颏留着一撮山羊胡,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我看见他跟那些老道一前一后的走,我就在后头跟着,眼瞅着他进了前街的吕祖堂里头,半天才出来,末了又进了恒通当,等半天不见人才跑回来的,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恒通当的人。」 恒通当?青翎点点头:「果然是同行。」 德胜:「这明摆着是恒通当的人使坏,勾结那些老道要坏咱家的买卖呢,这人心眼子真不好,他做他的买卖,咱做咱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使这样的阴招儿,真不是东西。」 青翎:「既是同行便是冤家,哪有井水不犯河水之说,前些年咱家还只在安平县开了俩铺子,离着冀州府八丈远呢,恒通当不一样费尽心机的弄了个假人参,若不是咱家反应快,那一回就砸了咱家的买卖了,哪还有如今的胡记。」 德胜:「这么说,岂不是老对头了。」 青翎:「按说冀州府的当铺就这么几家,只要能守着诚信做生意,买卖都不会太差,毕竟这么大一个冀州府,难道还招不开几家当铺不成,这恒通当想方设法的挤兑咱们胡记,就是想赚黑心钱。」 德胜:「可不是吗,听咱们铺子里的伙计说,好些主顾都是大老远从冀州府跑咱们安平县去的,就是因为冀州府的当铺心黑,彼此勾结,好东西也不给好价钱,这但能要是过得去,谁能跑当铺啊,既然来了必然就是最难的时候,给个公道的价钱,才好度难关,这般黑着心算计,便赚了金山银山也落不上好下场,他们自己黑心也就罢了,还非要挤兑咱们这样的正经买卖家,真是坏透了。」 青翎道:「他们这是便宜银子赚多了,根本不想正经做买卖,咱们胡记当铺开了,他们若还如此,便只有死路一条,怎会不挤兑咱们,这些风水不好的谣言,必是恒通当叫人散播出去的,而刚那三个老道,一定也是拿了恒通当的好处银子,才会说咱们这儿是凶地,瞧着吧,这才刚起头呢,后头不定还有多少阴招儿等着咱们呢。」 德胜:「若果真如此,岂不坏了,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恒通当天天黑着算计咱们,便咱们再防着只怕也有疏忽的时候。」 青翎:「做买卖便是如此,怕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青翎话音刚落就见胡老爷跟胡掌柜走了出来,说起此事,胡满贵道:「我猜着也是恒通当下的绊子,听说恒通当早瞧上了这个铺面,前头两个主家是生生给他挤兑走的。」 胡老爷:「前头两家开的不是当铺,他如何挤兑的人家,而且,买铺子的时候我跟前头那位主家见过几回,是个颇精明能干之人,怎会让恒通当挤兑的非卖铺子不可。」 胡满贵:「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恒通当颇有来头呢,听说跟冀州文家有些干系,故此,便是知府大人也得礼让三分。」 文家?胡老爷一惊:「莫不是当今国丈的文家?」 胡满贵:「正是。」 胡老爷脸色都变了:「若果真如此,咱这买卖可开不得了。」胡老爷虽想到恒通当能在冀州府开这么多年买卖,必然有靠山,却没想到靠山这么硬,这文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当年文老太师告老还乡,皇后娘娘秉承孝道,从自己的私房里拨出银子,在冀州城外修了一座别院以供老太师颐养天年,皇上亲自赐了门匾文苑。 第57章 冀州府的老百姓私下里称呼国丈府,这是通了天的人家,别管恒通当跟文家有什么干系,都不是他胡家能惹得起的。 青翎:「爹爹怕什么,我倒是觉得,即便恒通当跟文家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也不敢胡作非为,先不说老太师当年为官是如何清廉公正,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出了名的贤后,断不会由着娘家的人鱼肉乡里,而且,文家自来便有家训,不许子弟经商,故此,这恒通当,即便跟文家有些干系,也不会太近,不然,就该受文家家训所束,不能开什么当铺,想来是想依靠着文家得好处,这才大肆宣扬跟文家有干系,官府衙门如今都吃这一套,知道恒通当后头的靠山是文家,自然也就不敢要好处了,这恒通当的东家倒是算的极精明,只是这些心思若用在正经买卖上,也不至于总想着琢磨别人了。」 胡老爷也觉青翎分析的颇有道理,文家可是国丈,正经的皇亲国戚,这些皇亲国戚跟那些官宦世族又不一样了,先不说老太师的俸禄几何,便是皇上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的赏赐,也够吃几辈子的了,哪用得着做什么买卖。 且,老太师当官的时候便有清廉的官声,子孙教导上也是出了名的严苛,恒通当真不一定跟文家有多亲近,好一些是远亲,弄不好是文家下头什么管事私下开的买卖也未可知。 想到此略好了些,却仍有些担心:「恒通当一心挤兑同行,只怕咱们胡家想做清净买卖也不易。」 青翎:「事到如今也只能小心提防些了。」 胡满贵道:「东家放心,我亲自挑几个性子稳妥机灵的伙计过来,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胡老爷点点头:「你瞧着安排吧,回头收拾好了,再择吉日开张。」 说着看向青翎:「如今小翎儿出来一趟可不易,这回你娘应了,下回可不一定了,总听人说,冀州府有好个好馆子叫玉华阁的,说哪儿的厨子当过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菜跟万岁爷的御膳有一比,今儿咱们爷俩也去见识见识,省的被人说咱安平县来的土包子,到了冀州府开买卖,连这样知名的好馆子都没尝过,只不过,家去可别跟你娘说,不然,爹可要挨你娘的埋怨了。」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爹最好了,我保证不说。」说着看向德胜,德胜忙捂住嘴直摇头,那意思打死也不说,爷俩笑了起来。 这玉华阁离着青翎家的铺子倒不算远,坐马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青翎下了车,抬头看了看,不禁暗道,还真是气派。 足足三层,建的极其精美,飞檐外垂着铜铃铛,风一过叮铃铃的铃声能传出去老远,门楼子上一块老大的烫金招牌,写着玉华阁三个大字,颜筋柳骨遒劲之中蕴着几分洒脱,自成一派,功底极深,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大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青翎略观察了一下这些上门的食客,非富即贵,想必这个馆子是个相当高端的,价格也该不菲,若是在现代,这样的馆子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怎么也得有预定才行。 正想着,门前的青衣小伙计已经客气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位老爷,小少爷,可是要进玉华阁用饭?」 胡老爷奇怪的道:「既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用饭的,怎么,你们这玉华阁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伙计忙道:「讲究道倒没有,只是因主顾众多,若您二位想进玉华阁用餐,需事先预订,敢问老爷公子可订了位子?」 胡老爷哪想到吃个饭还得预订啊,摇了摇头。 伙计遗憾的道:「若无预定,那就对不住了,不若小的现在给您订上,明日您二位再来。」 明日,明儿他们父女也不可能为了吃顿饭再跑一趟冀州府啊,瞧了青翎一眼:「果真没有空座位了吗?我们父子并不住在冀州府乃是慕名而来,下午就要家去了。」 这儿正说着,忽有个公鸭嗓子的喊了一声:「德胜你怎么在这儿?」 青翎只听音儿就知道是谁,好在自己离着马车近,一窜跳马车上去了,上了车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外瞧,果然是熊孩子身边儿那个太监,白面无须,穿着一身褐色的绸缎袍子,后头还跟着两个侍卫,熊孩子不是回京了,怎么这太监还在冀州府。 德胜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福海,福海是慕九爷跟前的儿管事,虽说有些娘娘腔儿,可人还算不错,挺和气,上回往家里送东西的也是福海,两人极相熟,只是不说回京了吗,怎么会在这儿碰上,尤其这个时候,二小姐扮成二少爷的事儿可不能让福海知道,知道就麻烦了。 故此,听见福海的声儿头皮一麻,下意识去瞧青翎站的地儿,见没了人,才算松了口气,笑嘻嘻的道:「您怎么在这儿,还当您跟着九爷回京了呢。」 第58章 福海道:「有些事儿耽搁了,倒也正好,九爷传了话儿说跟你们家少爷订好了,叫我这次回去接着二少爷一道去京城玩些日子。」 福海刚远远的瞧见个穿着天青色袍子的少爷,瞧背影儿有些像胡家二少爷,本以为自己认错了,不想却瞧见了旁边的德胜,这才走了过来。 虽说胡家二少爷身份低微,这要是以往,莫说胡家这样的人家,就是四品大员府里的少爷,自己也不会上赶着搭理,更遑论见礼了,可这胡家二少爷入了自己主子的眼,就不一样了,尤其自家主子跟这位二少爷颇为投契,真当朋友一样交往。 有时候福海真想不明白,说起来,主子爷跟胡家二少爷也就前些年在京里头见过两面,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解了两回鲁班锁,可主子就是搁在心里头了,这些年搜刮的鲁班锁都装满几屋子了,加上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每次寻了都会自言自语说这个不知胡青翧见没见过,或知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等等。 这几年即便没出京来寻,嘴里心里却从未放下过,一得机会出京,直接就奔着安平县胡家当铺去了,为的就是胡家二少爷,且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也不生分,玩了半天就成好朋友了,这要不是皇后娘娘催着回去,不定都能住胡家去。 堂堂安乐王若是住到胡家去,若叫人知道还不炸了营啊,不过,福海倒是挺佩服胡家这位二少爷的,按说主子爷的身份漏洞百出,只要稍有心计的,略一琢磨就能猜出大概,可这位爷硬是跟着主子爷傻玩了好几天,为了一句话还险些跟主子爷打起来。 白等还得主子爷说了句软乎话儿才罢了,真真没见过这样儿的愣头青,想来也正因为如此,主子爷才越发青眼这位二少爷,自己一个奴才自然不能失礼,不见刚那位像二公子的身影,福海不禁瞧了马车一眼道:「二少爷可在车里,待老奴给二少爷见礼。」 德胜忙道:「不,车里不是我们二少爷。」不好声张,凑到福海耳朵边上小声道:「不是我们家二少爷,是我们家二小姐,在家里待的闷了,赶上我们老爷来冀州府瞧铺子,就跟了过来,怕人认出来,扮了男装。」 福海恍然,心道,怪不得瞧着那么像呢,胡家二少爷有位双胞的姐姐,他是知道的,既是双生长得像也就不新鲜了,不过,这位二小姐还真不安分,前些日子刚听说胡家这位二小姐跟陆家少爷订了亲,正该好好在闺中备嫁才是,怎么跑冀州府下馆子来了。 这位胡老爷也真够荒唐了,亏得主子爷说了句这丫头不好,二少爷还恼了,这胡家还真是奇葩。 心里想着,却也微微躬身:「老奴给胡老爷见礼。」 胡老爷一时没想明白这个娘娘腔是谁,只能虚应了一声,福海也还有事儿,不能耽搁,见过礼就走了,临走跟玉华阁的伙计说了句什么。 等他一走,玉华阁的伙计忙道:「原来是胡老爷胡少爷,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里头请。」 青翎跳下车听见这句不禁道:「你刚不说你们玉华阁不预定是没座位的吗?」 伙计忙道:「别人来没有,胡老爷胡少爷来自然有雅座备着,您二位请。」 青翎知道这是熊孩子的面子,琢磨这玉华阁一个迎客的伙计都认识熊孩子身边儿的大太监,这背后的东家是什么来头真不好猜,只不过,有一样青翎极为肯定,这玉华阁肯定比恒通当牛的多,不知道是不是也跟文家有什么联系? 青翎觉得,自己应该收回之前的想法,文家便有家训子孙不能经商,可也没说亲戚不能啊,文家这么大的家族,只要不姓文的经商就不算有违祖训,莫非这玉华阁是熊孩子开的,?不可能吧,熊孩子有必要跑来冀州府开馆子吗。 有了熊孩子加持,父女俩给伙计异常客气的让到了二楼雅座,上了茶告退出去,不大会儿匆匆进来个身穿锦袍的青年,一进来对着胡老爷躬身行了晚辈礼:「晚辈温子然给胡世伯见礼,不知世伯前来小店,有失远迎,还望世伯恕罪恕罪。」 青翎听见他自称,真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心说,还有人叫孜然的,烤羊肉串呢。 见锦袍青年看过来,忙掩着嘴咳嗽了一声,温子然目光在青翎身上定了定,暗道,这是谁?跟胡青翧怎么这般像,不仔细看真能认错了。 德胜是见过温子然的,德胜跟着少爷陪着慕九爷玩的那几天,温子然时不时就会露上一面,跟慕小九嘀咕嘀咕的说些什么,然后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原来他是这玉华阁的东家。 见他盯着二小姐看,生怕温子然瞧出什么来,忙道:「那个,温少爷,这位是我们家少爷,呃少爷,跟着我们老爷出来散散心。」 第59章 德胜本来想说二少爷,忽然想到糊弄不了温子然,说二小姐吧,这姑娘家下馆子,尤其还订了亲的姑娘,传出去着实不好听,虽说他们胡家的人都不在意,可外人不成,说大少爷吧,年纪上不对,也只能含糊的说了声少爷。 这温子然也不傻,脑袋瓜儿略一转就明白过来,这位易钗而弁的就是胡青翧那位刚订了亲的二姐,还真是胆大,竟然跑到冀州府来下馆子,不过,若自己不是知道底细,在外头遇上这位,说不准也得给她糊弄过去,这丫头扮起男装来,还真是极像样儿,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没有女子的小家子气,至多也就觉得有些过于漂亮,并不会以为是女的。 而且,这么瞧着可比胡青翧出色的多,胡青翧是愣头青,可这位身上硬是多了几分书卷气,站在哪儿身姿挺拔如松如竹,气质高华,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微微拱手:「原来是胡兄,久仰久仰。」 青翎心说,你久仰个屁啊,这样没边儿的场面话都说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可见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也拱了拱手,说了句:「客气了。」就算应付了。 好在这温子然颇会瞧眼色,知道胡家父女大约不想跟自己多接触,客套几句便走了。 青翎暗松了口气,这温子然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出身显赫,别看他举止谦恭,说话客气,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这种高贵可不是后天能养成的,想想也是,熊孩子贵为皇子,跟他混在一起的能是小老百姓吗。 这个温子然一看就是个人精,虽说自己跟青翧已经商量好了,也怕万一,如今胡家的日子正朝着越来越好的趋势发展,她可不想生出什么不必要的变故来,尤其这个变故还是因为自己。 胡老爷疑惑的道:「刚那个温什么的,是这个玉华阁的东家?什么时候跟青翧认识了,我怎么不知道?」 青翎目光闪了闪,她爹这个人,买卖道上倒算精明,可有时候却又极糊涂,或许根本没往上头想,既不想不知道也好,省的跟着担心。 她爹的性子青翎还是非常了解的,在他爹的世界里,冀州知府跟敬澜的父亲就是爹见过最大的官了,再往上的达官贵人,她爹连想都没想过,皇家的人更是不敢想了,故此,才一听说恒通当跟文家有些干系,便从心里害怕,这是老百姓的普遍心态,举凡跟皇上沾上边儿那都是了不得大事。 想到此,便道:「想来是青翧那位朋友的朋友,上回出去的时候认识的。」 胡老爷皱着眉:「能在冀州府开这么大的馆子,岂是寻常人,你可问过青翧这人的底细?」 青翎:「想来不过数面之缘,扫听这些不妥?」见他爹仍有些担忧,忙道:「爹青翧大了,该着多交些朋友,才能开拓眼界长长见识,总好过在家里头淘气,而且,这些朋友别管出身如何,既乐意跟青翧交往,自然有投契之处,爹爹何必担心。」 胡老爷想想虽觉那个慕小九举止有些霸道,却也并非奸猾之人,刚才这个温子然更是了,瞧着温文尔雅,极谦和的一位公子。 其实胡老爷不是担心这些人,是纳闷怎么一转眼的功夫,青翧就交了这么多明显出身不凡的朋友,转念一想,青翎跟青翧自来亲近,青翧有什么事儿不会瞒着青翎,既然翎儿不担心,就说明不是坏事儿,胡老爷对青翎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也正因此,才会相信青翎这些漏洞百出的话。 父女俩说着,伙计便上了菜,青翎瞧了一眼,暗暗佩服温子然会办事儿,并没有因为熊孩子的关系,上一桌子山珍海味,只是几个简单的菜,却极用心,无论荤素搭配还是汤羹主食,都异常精致。 青翎也没吃过御膳,也不了解厨艺高低如何评判,但是能用最简单食材做出不一样的美味佳肴来,想必是很厉害的了。 之前青翎见过最好的厨子就是陆家的,无论点心菜肴都做的极美味,而这玉华阁的菜品明显比自己在陆家吃的还要精致的多,没准这里的厨子真当过御厨可未可知。 这边儿父女俩正吃呢,隔壁屋里伙计进去回说,都上了什么菜,父女俩各自都是什么反应,说了什么等等,一句不落的回了,然后悄悄的道:「是不是把唱曲的那几个姑娘叫过去,也填个乐子。」 温子然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唱曲儿就算了吧,这个乐子只怕里头的爷俩不受用。」说着不禁笑了一声:「这爷俩也真有趣,竟然跑咱们玉华阁正经吃饭来了。」 且说父女俩吃完了,自然要会账,叫了伙计过来,伙计哪敢要他们的银子,忙着去回了温子然。 温子然走了进来:「不瞒世伯,这玉华阁并非在下的东家,而是九爷的买卖,在下就是帮着料理罢了,凭九爷跟二少爷的交情,若在下收了世伯的银子,九爷定要恼在下了。」 第60章 胡老爷却是个执拗的性子,摇头道:「朋友是朋友跟买卖有甚干系,若朋友的交情都论到买卖上,多大的买卖也得赔的血本无归。」看向翎儿。 青翎会意,略斟酌片刻,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来,放到桌上,对温子然拱拱手:「叨扰了,告辞。」 爷俩下楼走了,温子然见推辞不过,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一直送到大门外瞧着他们上了车,方才回去,那伙计方道:「公子,这位胡少爷还真神啊,留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单论饭钱真差不多呢。」 温子然拿起银票看了看,点点头:「 这胡家还真是越发叫人瞧不明白了,尤其这位二小姐真有些古怪。」 伙计愣了一下:「公子说刚那位胡家少爷是女的,不像啊。」 温子然略沉吟:「你都瞧不出来,可见这丫头扮的有多像,这要是不知底细的真分不出来呢……」 翟氏担了一天心,见父女俩回来了忙问:「如何?」 胡老爷把经过跟妻子说了一遍,翟氏松了口气,不禁道:「出家之人本该六根清净,不为名利金银所动,这些老道却昧着良心干这样的事儿,难道就不怕报应。」 胡老爷:「翎丫头说的好,利字当头,还顾得上什么,况且,这世上的和尚老道有多少,哪能都是心存良善的呢,得亏还有个青云观,不然,咱家铺子叫他们说成了大凶之地,哪敢留着,说到底还是恒通当使的坏。」 翟氏:「恒通当跟咱家可算老对头了,之前便再如何,他在冀州府,咱们在安平县,如今这铺子开到了一块儿,难保要争个高下,这恒通当既在冀州府开了这么多年的买卖,门路背景该不容小觑,你可得仔细些,免得他家使什么阴招儿。」 胡老爷:「既做了买卖也不能一味怕算计,真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事都干不成了,放心吧,咱胡家虽不是什么显赫人家,如今也算声名在外,恒通当怎么也该有些忌讳,不敢太过分。」 翟氏点点头,瞧了青翎一眼,青翎跟敬澜过定的时候,陆家请出了冀州知府做大媒,虽说并非刻意到底占了陆家的光,若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岂非不妥。 想到此,开口道:「你表姨说你答应敬澜明年开春就成礼,这满打满算的也就一年光景了,大件儿的便不用你操心,爹娘自然给你准备,可新房里头使的东西,不能都指望着谷雨吧,回头过了门,叫人怎么瞧你这新媳妇儿,便你表姨跟咱家再怎么亲近到底也是婆婆,总得过得去才行。」 青翎:「我是应了他,却有个条件,他考中会试才行,若没考中还提什么。」 翟氏:「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心里还盼着敬澜落榜不成。」 青翎:「我巴不得他中呢,只这考会试的举子千千万,若这般容易就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屡试不第,头发都花白的读书人了。」瞥见青翧在门外对自己使眼色知道有话说,站起来道:「娘说的是,我这就回房做针线去。」转身就跑了。 胡老爷道:「你找几个手巧的丫头,辛苦些,多帮着翎丫头做些针线,能过的去眼不就行了,何必难为她。」 翟氏给丈夫气乐了:「我哪里为难她了,我是为了她好,不指望这丫头跟青羽似的,也得差不多了吧,更何况,翎儿嫁的是陆家,便月容这个婆婆好说话儿,还有别人呢,敬澜上头可还有两个哥哥,娶的都是京里官宦千金,同是妯娌,能没个比较吗,出身上咱家落了下风,旁的总不能也让人比下去吧。」 胡老爷道:「出身如何,若不是他陆家三番两次的求娶,我还舍不得把小翎儿嫁出去呢。」 翟氏:「这可是混话,闺女大了,你还能留她一辈子不成。」 胡老爷:「不留一辈子,也能多留几年,更何况,翎儿哪儿比不得别人,能娶翎儿是他陆家的造化。」 翟氏:「好,好,我可说不过你,你闺女哪儿都好,上天入地南寻的好闺女,行了吧。」不想胡老爷认真的点点头:「本来就是。」倒叫翟氏哭笑不得。 想起青青,胡老爷低声道:「青丫头今儿如何?」 翟氏:「说到青青,这回还真叫人瞧不明白了,这丫头天生了这么块胎记,最忌讳别人说三道四的,前些年就因为周宝儿说了句丑八怪,跟翎丫头闹了这么多年别扭,这会儿那张巧嘴如此败坏她,说了那么些难听的话,我是真怕这丫头想不开,特意叫婆子跟春分盯着,不想只大哭了一场,倒仿佛没这事似的,瞧脸色神态反而比之前开朗了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胡老爷:「回头你私底下问问春分,这丫头自小伺候青青,脾气秉性比咱们当爹娘还要清楚些,想来能知道些什么。」 第61章 翟氏:「我也这么想的,只是这事儿得背着青青问,若叫她知道反而不好,倒是青翧,这一天也不知哪儿疯玩去了,刚一回来就找他二姐,在门外头跟翎丫头挤眉弄眼,不定两人又要淘气呢。」 胡老爷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便青翧淘气,翎儿也有分寸。」翟氏心说,在这当爹的眼里,闺女就没一点儿不是,连自己亲闺女的秉性都忘了,小时候那个淘气劲儿,青翧都是这丫头的徒弟呢,这两人凑到一处想不淘气都难。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母呢,比起一味觉得自己闺女天下无敌好的胡老爷,翟氏还是相当中肯的。 青翎一出来,青翧就拉着她到一边儿道:「我跟明德今儿整整跟了那媒婆子一天,只要不下雨,这婆子天天都会去安平县城根儿底下的一个小酒馆里头吃酒,吃的醉醺醺的才往家走,她家离着城根儿不远,走道半个时辰就到了,我跟明德商量了,干脆趁着这婆子吃醉了酒,弄个麻袋一套,狠狠揍她一顿也出出这口恶气。」 青翎摇头:「揍一顿不妥,万一给人瞧见,认出你跟明德来,必然更信了那婆子的谣言,回头一传十,十传百,青青这刚好些,回头再听见什么难听的话,得多难过。」 青翧挠挠头:「那要不还依着我之前的注意,挖个坑,只不过怎么把这婆子引过去是件难事儿。」 青翎:「这个倒容易,只是摔他一脚也没什么意思。」眼珠转了转,在青翧耳边儿嘀咕了几句,青翧眼睛都亮了:「二姐这个主意好,对了,一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这婆子从酒馆出来道儿上正好有个沤粪的池子,那个臭哦,我跟明德都是捏着鼻子过的。」 青翎:「这倒正好 ,你们也不用挖坑倒粪了,你跟明德如此这般……」 青翧一边听一边点头,姐俩商量好了,也等不得明儿了,决定今儿就动手,叫德胜跑了一趟给明德送了信。 瞅着天一擦黑,姐俩就从胡家后门出来了,德胜早把马车套好了,只等姐俩一上车,就从小道往县城去了。月亮大,照的道儿上明晃晃的,并不难走。 到了地儿,青翧叫德胜把马车找个背静却能远远瞧着道的树林子里头躲着,姐俩奔着青翧说的地方。 是田边儿的小道儿,捋着道边儿挖了个沤粪的池子,上头用麦草棒节儿盖着也没用,离老远就能闻见一股一股子的臭味。 青翎掏出帕子当成口罩系在脑后,就这都得捏着鼻子,走过去,就着月光的亮儿掀开边儿上的麦草垫子,嗡的一下,那股子臭气差点儿把青翎熏晕过去。 青翧道:「二姐瞧什么呢?」 青翎:「我是想看这个粪池子有多深?」 青翧:「白天我跟明德仔细瞧过,估摸得有一人多深。」 青翎:「要是真么深,张巧嘴掉下去哪还有命。」 青翧:「坑挖的深,粪可没这么多,估摸着刚上了肥,也就还剩下半坑粪,淹不死人,不过熏不熏的死就不知道了。」 姐俩正说着,就见明德手里抱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大捆树枝子跑了来。 青翧:「你砍这么多树枝子做什么?」 明德道:「我回去仔细琢磨了,想让那婆子上当就得把这粪坑上头弄结实些。」 青翧白了他一眼:「你傻了,结实了,那婆子能掉下去吗。」 青翎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敲了青翧一下:「你才傻,明德这个主意好,行了,赶紧弄吧,不然可来不及了。」 三人也不嫌臭,撩开粪坑上头的麦草垫子,把树枝子交错的支在底下,再把麦草垫子盖好,几人刚收拾完,就听见一声鸟叫,是跟德胜越好暗号,知道张巧嘴来了,青翧道:「快,咱们躲那边儿去。」不远有个农人为了歇脚搭的窝棚,正好三人藏身。 青翧走了两步见他姐没动,却从腰里的荷包往外掏什么,忙道:「二姐您掏什么呢,那媒婆子可来了。」 青翎:「我掏银子。」终于掏出一个一两的银元宝,目测了侧距离,丢到粪坑上头,这才跑到窝棚里头等着。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张巧嘴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嘴里还哼哼戏词儿,唱的荒腔走板,到了近前儿,大概闻见了臭味儿,捏着鼻子,嘟囔:「非在这儿挖粪坑,想臭死老娘不成……」骂骂咧咧的就要过去。 明德急了低声道:「二姐,这婆子长了一对直溜眼,根本不往旁边瞅,可怎么好?」 青翎:「这个还不容易,咱们提醒她一下。」说着,把地上刚才捡过来的小砖头,摸了块大小合适的,对着粪坑的方向丢了出去,啪的一声响。 第62章 张巧嘴眼瞅快过去了,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忙站住脚:「谁,谁……」四下看了看,除了道边儿的杨树呼啦啦的响,什么都没有,摇摇头,琢磨是自己吃醉了不成,正要举步往前走,又听见啪的一声响。 张巧嘴这回确定自己不是吃醉了,听得真切,是从道边儿粪坑哪儿传来的声儿,虽说臭,也忍着往粪坑走了几步,月光下瞧见有块东西闪闪发亮,故此又走了两步,伸长了脖子仔细瞧那粪坑上,顿时大喜:「哎呦喂,怪不得人都说粪是财呢,今儿合该着老娘发财啊,不知谁丢在这儿的银子,倒便宜了老娘,我说怎么总听见有声儿呢,这是财神爷给我提醒呢,今儿得财神爷照顾,有此横财,等回去老婆子就给财神爷好好上一桌子好酒好菜,让财神爷好好享用一番。」 说着也不嫌臭了,伸手去够银子,可那银子在粪坑当间儿,任她转了一圈,站在哪儿都够不着,左右看了看,想找个树枝子,可惜没有,刚青翎几个把周围能使唤的树枝木棍都丢粪坑里头去了。 张巧嘴找了两圈没找着合适的家伙什,一眼瞧见道边儿的大杨树了,便想折个树枝子下来,把银子拨过来。 偏偏那几颗杨树虽长得并不规整,下头的树杈却叫人砍走了,就剩下一个个瘤子疤,张巧嘴抬头看了看,索性豁出去了,把自己的衣裳掖了掖,吐了些唾沫在手上搓了搓,就开始爬树。 奈何这婆子奸懒馋滑,吃的太肥,远没有年轻时灵巧,费了半天劲才爬到了一半,再也撑不住摔了下来,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那样儿滑稽非常。 青翎几个险些没笑出来,忙捂着嘴,张巧嘴半天才缓过来,抬头看了看树,有心放弃,可偏过头一瞧银子,哪里舍得。 想起什么,索性跪在地上,对着粪坑磕起了头,一边儿磕头一边儿嘟囔:「财神爷哎,您老既然指点着我发财,就别为难老婆子了,老婆子以后必然多给您上香上供,不白了您这老神仙……」 乱七八糟的祷告了一阵,方才爬起来,看了看粪坑上的银子,试着伸脚往上头踩了一下,觉着落脚倒还算结实,又用了些力气,没漏下去,胆子大了起来,一只脚整个踩了上去,咔嚓响了一声。 张巧嘴吓的又缩了回来,盯着银子看了一会儿,倒是想出个主意来,把裤腰带解了下来,比量了比量。 青翧小声道:「这婆子真真狡猾,莫不是想把裤腰带拴在树上,拽着去拿银子吧。」 明德恨声道:「栓了也没用,等会儿她一踩上去,我就去割断她的腰带,看她还怎么上来。」说着从腰里抽出一把小刀来,在月光寒光烁烁,咬着牙:「这婆子胡说八道,我恨不能割了她的舌头。」 青翎跟青翧自然知道明德是为了青青,若不是怕蹲大狱,估摸宰了这婆子的心都有。 张巧嘴见腰带不够长,又把两条绑腿解了下来,系在一起,栓好试了试,终于满意了,一手拽着裤腰带,一边儿战战兢兢的踩到了粪坑上,虽咔嚓咔嚓的响,到底没掉下去。 张巧嘴胆子大了不少,慢慢蹲下,倾着身子去够那块银子,眼看就要摸着了,忽的咔嚓一声,啊……张巧嘴叫了一声,急忙去拽手里的腰带。 明德哪会让她上来,过去就把腰带割了,张巧嘴咕咚一声掉粪坑里头去了。 三人这才悄悄的回了胡家,转过天儿张巧嘴掉粪坑里的事儿,就传遍了安平县,青翧明德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到了晌午才家来,一进家就跑青翎这儿来了。 青翎正在窗下绣百子帐,青翎不觉得这东西挂上能好看,她还是喜欢素净些的帐子,这样花里胡哨的瞧着乱,可这是新嫁娘必须绣的,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使,是给别人看的,让别人瞧瞧新娘子如何如何心灵手巧,这样的帐子,鸳鸯戏水的被面,还有百年好合,金玉满堂等等,名目繁多。 青翎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她姐从十二跟表哥订了亲之后就开始天天在屋里绣啊绣的,一直绣到出嫁都没完事儿,自己这一年的确有点儿短,而且,自己可没大姐那么大的耐心,天天就在屋子里做针线。 好在她有个好丫头,她这一犯愁,谷雨就从箱子底儿翻出了许多已经做好的东西,大到屏风小到鞋面帕子一应俱全,足足三大箱子。 青翎纳闷的道:「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满:「等二小姐知道黄瓜菜都凉了,谷雨说既然二小姐不想,奴婢们就得替小姐想着,这几年谷雨做的针线大都是预备着二小姐出嫁时候使唤的,只不过,这百子帐跟鸳鸯戏水的被面还是得二小姐自己绣,不然可人笑话了。」 第63章 青翎也只能认命,估摸这两样自己就得绣上一年,这会儿青翎万分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答应陆敬澜了,往后拖几年 ,准备这些也从容些,不用这般死赶活赶的,而且,这些是给外人看的,便不至于巧夺天工,也不能马虎,从吃了早饭就坐在这儿绣,一上午都没动地儿,累的腰酸背疼的,人都僵了。 青翧一进来,愣了一下,好奇的凑过来瞧了瞧:「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二姐这般认真的绣花呢,这是二姐绣的?」说着伸手来摸…… 青翎一巴掌打了下去:「你这满手的泥,摸脏了,我不是白绣了。」 青翧嘿嘿一笑:「我不是瞧着新鲜吗。」谷雨也怕给青翧弄脏了,忙过来收到一边儿。 小满端了茶上来,迫不及待的问:「二少爷二少爷,那张巧嘴怎么着了?」 青翧喝了口茶:「你这丫头问的新鲜,我也不是张巧嘴她爹,管她怎么着了做什么?」 小满:「二少爷就知道糊弄奴婢,我刚可听福子说了,外头都传遍了,张巧嘴掉粪坑里头差点儿让粪淹死,您昨儿跟二小姐天一擦黑就偷跑出去,干什么去了可瞒不过奴婢。」 青翧道:「张巧嘴掉粪坑是她缺了大德的报应,跟我什么干系,不过,今儿我跟明德路过正好瞧见,那些人捞张巧嘴,在粪坑里泡了一宿,那个臭啊,闻着风能臭出二里地去,打了足足十桶水,都没冲干净,抬回家一路谁见了谁捂鼻子,哈哈,笑死我了……」 青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明德呢,没跟你回来,他去铺子也有些时候了,也该着歇息个一两日,家去瞧瞧姑姑姑父。」 青翧道:「这小子自打去了铺子就跟魔怔了似的,只要得了闲就跟在胡掌柜屁股后头问东问西的,哪舍得歇,一门心思学本事呢。」 明德的心思青翎如何不知,是想着早些学出本事来,能配得上青青,这小子别看平常嘻嘻哈哈的,心里什么都有,也能付辛苦,虽说应了他去铺子,到底是胡家的表少爷,按说不用跟伙计似的,可听胡掌柜说,明德在铺子里极勤快,什么脏什么累干什么,青翎听得出来胡满贵对明德的夸奖并非客套,而明德跟青青…… 青翎微叹了口气,就凭明德这份自小到大护着她的心,若她嫁给明德,必会安稳幸福,女子这一生求得不就是这四个字吗。 由明德不由想起了陆敬澜,他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自己跟青青果然是姐妹,看似性子不同,却一样爱钻牛角尖。 正想着,就听青翧道:「刚福海遣人过来送信儿,说要接我去京里玩几日,一会儿我就跟爹娘说去舅舅家,若娘不应,二姐可得替我说话儿。」 青翎点点头:「对了,昨儿我跟爹在冀州府遇上了温子然的事儿你可知道?」 青翧道:「说起这个,二姐跟爹跑玉华阁做什么去了?」 青翎:「这话奇怪,玉华阁是馆子,去哪儿自然是吃饭去了。」 青翧笑了起来:「玉华阁可不是寻常的馆子,去哪儿的清一水都是达官贵人,吃的是饭,找的却是乐子。」 青翎挑挑眉:「什么乐子?我跟爹就吃了饭,那厨子的手艺倒真好,只是价钱有些贵,我斟酌良久给了一百两银子,瞧那伙计的脸色,便知这一百两银子一顿饭在玉华阁极为平常呢。」 青翧:「那是,玉华阁的厨子可是宫里的御厨,专门伺候万岁爷的,一顿饭一百两银子算什么,二姐,我也是认识了慕小九才知道,咱家的买卖实在算不得什么,慕小九随随便便开个馆子,便日进斗金呢。」 青翎目光闪了闪:「你是说玉华阁是慕小九开的?」 青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跟温子然说话,应该是他的买卖。」 青翎暗暗点头,熊孩子还是挺有头脑的,知道开这样的买卖:「你说玉华阁不是吃饭的地儿,有别的乐子,什么乐子?」 青翧目光有些闪烁,忽然想起跟自己二姐说这个有些不好:「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乐子,就是温子然从南边弄了十二个小丫头来,一人有一样出挑的本事,什么弹琵琶,唱曲儿,拉胡琴的都有,有客人来吃饭,若吃的闷了便叫出来凑趣儿。」 青翎恍然,怪不得门口的伙计瞧见她们父女会那般表情呢,估摸没见过跑去玉华阁正经吃饭的,即便玉华阁的厨子厨艺再高,也不过是个噱头,那些达官贵人去吃饭是假,找乐子才是真,说白了,就类似于现代那些私人会所,打着吃饭的名义什么事儿都干,饭钱是一百两,别的可就没数了。 青翧道:「我瞧慕小九吃穿的排场家里应该不缺银子,不知怎么会开个馆子。」 第64章 青翎暗暗摇头,青翧跟慕小九年纪一边儿大,可心机手段却真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少不得自己先得点拨他一二。 想到此,便道:「你瞧着慕小九的排场大,不像没钱的,实际上,他比谁都缺银子。」 青翧不信:「不能吧。」 青翎:「你瞧见的吃喝花用排场等等,之于老百姓是大花销,之于有些人却不是,这些人吃喝不愁,排场极大,不缺银子还罢,若缺就是了大银子。」 青翧忍不住道:「多大的银子?」 青翎:「那要看他什么地位官职,要做多大的事儿了?」 青翧愣了愣:「慕小九不像能干什么大事儿的啊,成天就是玩。」 青翎:「对于某些人来说玩也是大事,更何况,他玩着就能开个玉华阁,若不玩还不知要干什么呢。」 青翧挠挠头:「这么说来,慕小九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青翎摇摇头:「这个二姐也不清楚。」 青翧忽然道:「二姐你别当我真傻,我知道二姐肯定知道慕小九是什么来历,只是不想告诉我对不对,二姐不说,必然有不说的道理,其实我就是跟他玩,管他什么来历呢,咱们这就去爹娘哪儿吧,福海明儿可就来接我跟他一道回京呢。」 姐俩刚进外间就听见里头翟婆婆的声儿:「这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张巧嘴必然是缺德事干的多了,才有这番报应,看她以后还胡说八道。」 翟氏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掉粪坑里头了,这事儿真真蹊跷。」 翟婆婆:「小姐管她蹊跷不蹊跷呢,反正我这心里痛快了,真真儿解气。」 青翎跟青翧互相看了一眼,暗暗好笑。 进了屋,翟氏打量青翧一遭,皱了皱眉:「一大早的又跑哪儿淘气去了,瞧这身上都成土猴了,立冬快着拉二少爷出去,拿掸子掸一掸,省的弄的哪儿哪儿都是。」 立冬忙应了,去案头的掸瓶里抽了掸子出来,推着青翧出去在廊下给他掸干净了,方才进来。 翟氏道:「说吧,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儿?」 青翧不禁道:「娘这话说的,儿子是想娘了,过来给娘请安的。」 翟氏瞥了他一眼,:「这么说是没事儿了,那从这会儿起可不许说了。」 青翧一着急忙道:「那个,有点儿小事儿。」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青翎抿着嘴笑,青翧什么德行,娘还能不知道吗,耍这样的心眼子,哪会有用。 翟氏也笑了起来:「说吧什么小事儿,若是淘气的可不成。」 青翧:「不是淘气的,是我想舅舅了,上回去的时候瞧着舅舅咳嗽的有些厉害,脸色也不大好,我跟大哥临走的时候,舅舅一个劲儿不舍,嘱咐我们若得空多去京里看舅舅。」 青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小子还真长本事了,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自打前些年那场大病过去,舅舅的身子每况愈下,尤其咳嗽,每年春秋两季都要闹上好久,身子不康健,脸色怎可能好的了,这小子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可这样的废话在娘跟前儿却最是有用,娘跟舅舅本就感情好,又经了大难,比旁的姐弟更要亲近的多,这是家里丢不开手,不然,她娘早去京里瞧舅舅了,今年赶上大姐出嫁,有些忙,即便如此,年前也抽空去了一堂,住了小半个月才回来,故此,青翧用舅舅的身体做借口,最是有用。 果然,翟氏叹了口气:「论说你舅舅的年纪也不算大,却偏偏落了这么个病身子,这几年吃药调理也没见大好,反而越发弱了,倒叫人揪心,既你舅舅想你,你去京里住些日子也好,顺便也能瞧瞧你大姐大姐夫,只是记得,别淘气惹你舅舅着急。」 青翧:「娘放心吧,我跟舅舅说说家里的新鲜事儿,舅舅肯定欢喜,娘既答应了,那我明儿一早就动身。」 翟氏一愣:「明儿早上?这么着急作甚,胡管家明儿跟你爹去冀州府,只怕不得空送你,再说,我也得打点些东西给你舅舅。」 青翧:「我有个朋友明儿去京城,正好捎带我过去,家里大忙忙的,也省的胡管家再送我了。」 朋友?翟氏:「这阵子忙乱,娘还没底细问你呢,上回你带回家那个京里的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 青翧瞄了青翎一眼:「那个,听他说是做生意的。」 翟氏:「什么生意?」 青翧眼珠一转:「好像是开馆子卖吃食的,底细的我也不知,刚认识不久,扫听这些不好。」 第65章 翟氏琢磨,既是做生意的应该不要紧,便道:「你如今也不小了,男子汉在外头交朋好友的也没什么,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吗 ,对你以后也有好处,只是需格外谨慎些,咱不算计别人,也不能叫别人算计了,既如此,我这就收拾东西,有我给你舅舅做的两个马甲,你正好捎过去,你舅舅的身子不好,怕风,开春了一早一晚的穿穿,能护着后心,省的着了凉。」 说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青翧:「嘱咐你舅舅,凡事往开处里想,身子好些能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别总在屋子里闷着。」 青翧一一应着。 青翎想起年前跟爹娘去看舅舅的时候,舅舅的样子,瞧着真有些不好,也就提起表哥跟大姐的婚事的时候有些精神,明明比娘亲还小两岁呢,瞧着颇为苍老,鬓边上都有些灰白,莫说娘亲,就是自己瞧着都心酸。 估摸也是觉得身子不好,才急着让大姐嫁过去,跟舅母的关系也极冷淡,话都极少说,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真不知还有什么意思。 从娘屋里出来心情有些憋闷,不想回屋里,便去了后头桃林,前几日还是满枝的桃花,远远瞧去一片粉色的艳霞,绚烂之极,今儿枝桠间钻出些翠绿的叶子,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桃花瓣儿,春天就快过去了吧,倒叫人忽的生出几分花落春尽的忧伤。 正想着,忽听有人说话的声,像是春分跟青青,仿佛提到了自己,若冒然出去,姐妹间不免尴尬,左右瞧了瞧,见那边一颗桃树生得粗壮,旁边还有块大青石遮挡,便闪身躲到了后头。 刚把身形掩好,就见青青跟春分走了进来,两人手上提着小竹篮,想是来摘桃花的。 春分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探三小姐心思的,虽说自己自小跟着三小姐,可有时候也猜不透三小姐想的什么,就像这回张巧嘴的事儿,春分先头以为天都塌下来了,三小姐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当年周宝儿一个丑八怪,就跟二小姐闹了好几年别扭,更何况,外头那些话,可比丑八怪难听多了,说的小姐简直一无是处,这如何能受得了,想不开寻了短都可能,故此,这几日春分睡觉都得睁只眼,生怕出差错。 可就没想到,这回不过哭了一场就过去了,且,瞧三小姐的神态,倒仿佛比过去平和的多了,春分也想不明白啊,便觑着今儿的空道:「那年周宝儿说了小姐一句,小姐就怨了二小姐好几年,这次外头……」说着顿了顿,有些不敢往下说。 躲在树后的青翎也暗道,这丫头怎么提这个,青青不定要恼了,哪想竟然猜错了,就听见青青幽幽叹了口气:「你是想问这次外头那么多难听的话,怎么我反倒不闹了对不对?我闹什么呢,有什么可闹的?我其实一直嫉妒二姐,二姐那么聪明懂事,谁见了都喜欢,我就把这些喜欢都归诸于自己脸上的胎记,觉得若不是我长了胎记,那些属于二姐的喜欢都该是我的。 我甚至觉得,敬澜哥哥也该喜欢我,那副字我明知道是因为二姐的关系,敬澜哥哥才会写,却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就是写给我的。 我总是想跟二姐比,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胎记,应该处处都不会输给二姐,周宝儿一句丑八怪,我记在二姐身上,是因为我知道怨周宝儿没用,周宝儿根本不会让着我,我总觉得老天对我不公,爹娘对我不平,所有好的都给了二姐,我什么都没有。 但如今我才知道,自己即使没有脸上这块胎记,我也成不了二姐,外头那些谣言即便是张巧嘴不怀好意散播出去的,却也让我清醒过来,因为是爹娘兄姐跟前,才会由着我任性别扭闹脾气,而在外人眼里,若没有我两个姐姐姐夫,没有我大哥,我这个胡家的三小姐,便配周宝儿都是高攀的。 我不是不闹了,我是终于想明白了,靠着家人护持,我才是胡家的三小姐,若没有家人,我什么都不是,我竟然还跟二姐争抢姐夫,现在想想,我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春分,我糊涂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过来了,可是连跟二姐说句对不起都开不了口,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青翎忍不住走了出来,青青愣了一下,低下头半晌儿终于抬起头来:「二姐,对不起,之前都是青青糊涂不知事儿,跟二姐无理取闹了这么多年,亏得二姐包容,事事忍让,青青错了,二姐能不能不跟青青计较。」 青青说完,半天不见青翎应声,脸色白了白,低声道:「若我是二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我先回去了。」转身要走。 青翎知道自己一愣神的功夫这丫头便误会了,忙一把拉住她:「我们是姐妹,何用如此外道,姐从未怪过你,从来没有。」 第66章 青青定定看着青翎良久方小声道:「真的吗?」 青翎无比坚定的点点头:「我们是家人,世上没有比我们更亲更近了。」 青青忽的丢开手里的竹篮,一头扑到青翎怀里,叫了声二姐便大哭了起来。 青翎眼泪也忍不住滴答滴答往下落,想到这么多年姐妹之间的冷落心结,竟一朝解开了,心里头一时酸涩,一时欢喜,就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猛然消失了,阴霾尽散,豁然开朗,说不出的轻松。 春分也忍不住抽搭抽搭的掉眼泪,这么多年,三小姐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早就劝过小姐不知多少回,这世上哪有比二小姐更好的姐姐呢,什么事都想着妹妹,便闹了别扭也从不记恨,事事包容,样样忍让。 二小姐什么秉性谁不知道啊,外人面前哪会如此委屈,便敬澜少爷也是千辛万苦才得了二小姐点头,三小姐哪次有事儿不是二小姐出头的,有这样的姐姐护着,三小姐往后的一辈子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 可那时候三小姐不知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任自己怎么劝都没用,一心就跟二小姐别扭,才惹出后头这么多事儿来,如今三小姐终于想明白了,二小姐也不会计较,姐妹两个重归于好,虽说瞧着叫人心酸,心里却说不出的欢喜,夫人老爷若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姐俩抱在一起,一时说,一时哭,一时笑的,心结一开,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天都擦黑了两人还说呢。 外头谷雨见二小姐这么长时候不见回去,寻了过来,发现姐俩正拉着手一边哭一边说呢,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似的,略一想便知是姐妹俩的心结解了,心里也跟着高兴。 谷雨一来,妹俩方才发现天都暗了,当着谷雨,青青还有些扭捏,青翎笑了一声,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走吧,天都黑了,不定娘多担心呢。」这才牵着青青出了桃林。 谷雨在后头见春分拿袖子抹眼泪,好笑又好气的甩给她一方帕子:「你可真是,怎么伺候的三小姐,出来连帕子都不带,小姐们抱着哭,你该劝劝才是,你倒好,自己也跟着哭上了,若我不来,你们莫非要在桃林里哭上一夜不成,亏的夫人还夸你稳妥,这时候怎么成小孩子了。」 春分接了帕子擦了擦眼泪:「我是瞧见三小姐跟二小姐好了,心里头就发酸,眼泪忍都忍不住,你难道不感动,那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谷雨:「我就说了你两句怎么就成铁石心肠了,我只是并不意外罢了,在二小姐心里,夫人老爷,少爷小姐都是份量最重的,便三小姐闹了这么多年别扭,二小姐也从未说过三小姐一个字不好,反而担心三小姐因为别扭,自己想不开暗地里难过,日子长了,怕闷出病来,说三小姐只是一时糊涂,早晚能想开,二小姐的话从来不错,故此,这会儿跟三小姐和好,有什么可奇怪的。」 春分道:「这倒也是。」 主仆几人进了胡家,翟氏不见姐俩过来吃饭,正说遣着立冬去瞧呢,翟婆婆伸手指了指窗外:「不用去了,这不是来了吗。」 翟氏瞧过去,不禁愣了愣,姐俩正进院,并不跟之前似的一前一后别扭着,而是亲热的拉着手,不知说什么高兴事儿呢,不时就会笑一声。 进的屋来,翟氏瞧见两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就知道哭过,有心想问一句,青青却先开口了:「娘我想搬到二姐院子里头去,省的我住在旁边的跨院里搅合爹娘的清净,反正大姐的屋子空着呢,正好我住进去,二姐说好不好?」 青翎笑道:「这可好,省的我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怪冷清的,有你这丫头陪我说说话儿,也省的寂寞。」 虽不知姐俩怎么忽然就好了,却也是令人高兴的事儿,翟氏道:「我还正愁呢,你二姐明年就得成礼,日子定的近,别的东西紧着些置办也就是了,只这针线绣活儿一年里做齐全了可有些赶,偏你二姐是个懒惰的性子,娘也不能天天盯着她做针线,你去了正好,替娘看着你二姐,省的她偷懒,也帮着你二姐做几样,省的成礼的时候叫人家笑话娶了个蠢笨的媳妇儿,可丢大人了。」 青翎不乐意了:「叫娘说的,我哪里蠢笨了,您跟爹前些日子不还夸我聪明吗,怎么一转眼就蠢笨了。」 翟氏点了点她:「你是聪明,可你这个聪明劲儿没用到正地方,你说你一个丫头天天琢磨的是什么,有道是娶妻娶贤,贤良淑德才是首选,便你再聪明也不指望考科举,有什么用,女红针线可是女孩家最要紧的本分,若叫人瞧了笑话,再聪明有什么用,娘可都是为了你,你别当耳旁风,敬澜再依着你,那也是往后的事儿,等你过了门,敬澜若是当了官外放出来,你们小两口关起门过日子,只敬澜不嫌你笨就成,可也得先过去成礼这一关,别说娘没提醒你,敬澜虽是你表姨的独子,却是陆家的三少爷,上头还有俩哥呢,不是旁枝儿的堂兄,是嫡亲的兄长,都娶了媳妇儿,妯娌之间难免比较,若是针线上让人挑出错来,看你往后在陆家还有什么脸面。」 第67章 青青瞧了二姐一眼,忍不住担心起来:「可是娘,陆家不是求着咱家娶二姐过门的,还能这般挑拣不成。」 翟氏:「陆家如今虽比不得以前,到底是世族,这世族的规矩最大,房头多,人也杂,哪知道谁按的什么心思,若咱家门第高些还好,陆家自然不敢小看了你姐,偏偏咱家比不得陆家的门第,你二姐算是高嫁,高嫁的姑娘难免要被挑剔,正因担心这些,当年你表姨透过两家结亲的话儿,娘也未答应,后来是瞧着敬澜这孩子实在难得,又对你好,不想你错过这门姻缘,才应了亲事,只是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底,若一过门就叫人抓了把柄,可不定要说什么了。」 青青咬了咬唇:「二姐你别担心,青青的针线还成,我帮你,不让陆家挑你的错。」 青翎摸了摸她的头:「有青青帮忙,二姐就放心了,不过,你也别担心,人嘴两扇皮,她们爱嚼舌头根子只管嚼去,我当没听见也就是了,我不理会,也不生气,她们自己就觉没意思了。」 翟婆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心大,这样也对,宅门大了,难免有口舌,那些妇人天天在家里头没事儿干,不说闲话还能做什么,你越是生气在意,她们越来劲儿,若不搭理,她们自己也就没味儿了。」 翟氏:「你别以为自己聪明,什么都能,在家里是我跟你爹由着你的性子,嫁到婆家,若再这般可不成,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得守着规矩,叫人捏了错,闹到你公婆跟前儿,可不好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正说着胡老爷回来了,翟氏叫人去喊青羿青翧,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饭方各自散去。 胡老爷才道:「我瞧着青青跟翎丫头仿佛亲近了许多,莫不是我眼花瞧差了。」 翟氏递了茶给他:「你没瞧差,这姐俩是和好了,如今想想都跟做梦似的,前些日子我还愁呢,若是青丫头跟翎儿闹上一辈子别扭可怎么好,亲姐妹不成仇家了吗,倒不想两人自己就好了,刚叫奶娘私下里问了春分,说是因外头那些不好的传言,青丫头哭了一场,反倒明白过来了,张巧嘴本没安好心,咱家却因祸得福,解了姐俩儿的心结,往后也不用再愁了。」 胡老爷也跟着高兴:「我就说不用管,咱胡家的孩子,哪能错的了,便一时糊涂,也终会明白过来的,青丫头早晚知道翎儿的好。」 翟氏点头:「明白过来就好,只这丫头眼瞅着也大了,亲事上倒叫人破费思量。」 胡老爷:「你呀就是心思重,有句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姻缘天定,谁跟谁是夫妻月老早签好了红线等着呢,早晚是一家儿。」 说着盯着妻子,柔声道:「就如你我,有时想想,那年我若不赶巧去京城,哪有如今夫妻和美,子女双全的好日子呢。」 翟氏抬头,见丈夫目光柔和,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年初见时一般,十数年如一日,竟丝毫未变,想想自己的闺中密友月容,虽嫁入陆家面儿上瞧着风光,可夫妻冷淡,莫说这般温存了,平日里话都说不上几句,眼瞅着丈夫跟前儿一个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妾,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呢。 这般想着便觉万分庆幸遇上了眼前的男人,能在危难之中救下自己,护着自己,方能有今日的平安幸福。 想到此不禁道:「能遇上夫君,是月娘此生最大的幸事。」 胡老爷握住妻子的手,揽在怀里,轻声道:「为夫亦是如此。」 翟婆婆悄悄摆了摆手,带着屋里的丫头退了出去,到了廊下抬头瞧了一眼,见一轮满月悬在空中,皎月如轮洒落一院子莹白的月光,正应着月圆人圆,想来老爷夫人在天之灵,若瞧见小姐姑爷今日的恩爱,也该放心了,只可惜少爷的身子叫人惦记。 福海一早就亲自来胡家接人,来的早了些,便交代车把式停在门外,自己上去叫门,看门的小子昨儿得了吩咐,知道是来接二少爷的,便让了福海进去在门房里待茶,自己进里头请二少爷。 青翧性子马虎,跟前儿虽有德胜,到底是个小厮,没那么底细,青翎便跟青青一早过来帮着青翧收拾东西。 这一去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更是青翧头一回单独出远门,虽说在舅舅家住着,却是跟熊孩子在一起,穿戴上不能太寒酸。 好在娘对她们几个儿女都是一视同仁的,衣裳穿戴也都是照着时令做的,青翧又不大讲究这些,嫌新衣裳拘束,回头弄脏弄破了,娘要数落,便总穿旧的,倒积了不少新袍子,这回正好用上。 怕青翧心粗记不得,青翎索性把德胜叫到跟前儿来一一嘱咐,什么场合穿哪套衣裳,衣裳都是青青昨儿晚上特意搭配好的,什么袍子搭什么样儿的帽子,荷包,扇子,扇套,什么颜色的丝绦配什么玉佩,都搭成一套,包一个小包袱,再放到箱子里,生怕德胜弄混了。 第68章 嘱咐好了,青翎又拿了前些日子自己闲时鼓捣的玩意递给青翧:「这个你送给慕小九,朋友交往当有来有去,总是拿人家的礼物不好,显得咱小家子气。」 青翧接过来回看了看:「送这么个圆滚滚的木头筒子做什么?」 小满不乐意了:「这可不是木头筒子,二少爷对着日头瞧瞧,可好看了。」 青翧果然推开窗子举起来对着外头的日子瞧,这一瞧不禁道:「哎呦,这里头怎么这么多花啊,真好看。」 小满:「二少爷转转更好看。」 青翧依着她的话转了转,惊呼起来:「真是,真是,这怎么弄得啊?」 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拿下来,看着青翎:「二姐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我都没见过呢,这个先给我玩些日子再说。」 青翎白了他一眼:「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等你从京里回来,要多少有多少。」 青翧眼睛一亮:「这是二姐做的?」 小满:「是二小姐出的主意,谷雨动的手」 青翎:「若是慕小九问你就说是咱们当铺里头收的玩意儿,你瞧着新鲜就留了下来,记住了?」 青翧知道青翎的心思,点点头:「我记下了。」 正说着,前头门上小厮跑了进来说福海来接二少爷了,青翧一听忙道:「可来了。」几步就窜了出去。 青青道:「二哥怎这般着急?」 青翎摇头:「他是惦记着玩呢。」叫人把箱子行李搬了出去,也不知自己这般怂恿青翧跟安乐王交往是福是祸,心里也不觉有些忐忑。 忽听青青道:「哎呦,落下了一个包袱。」打开看了看:「是二哥里头的换洗衣裳。」 青翎忙道:「小满你快送出去,落下这个可麻烦。」 小满应一声,提着包袱跑了出去,到了大门外,见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外头,车把式扬起鞭子正要走呢,忙喊了一声:「二少爷。」 车把式放下手里的鞭子,青翧探出头来:「小满你怎么来了?」 小满:「落下了包袱,二小姐叫奴婢送过来。」 青翧挠挠头,嘿嘿笑道:「走的太匆忙了些。」叫德胜接过来:「你回去跟二姐说,叫她放心,我过些日子就家来。」 小满点点头,瞧着车子走了才回去。 青翧这人没什么架子,福海本要在车外头坐的,让青翧叫到了车里,问他慕小九这些日子玩什么。 福海心说,这位胡家二少爷真当小主子爷跟他似的,天天就知道玩呢,万岁爷请的那么多师傅,天天盯着小主子,不是小主子聪明,哪能抽空来冀州找他。 只是这些不好跟胡青翧说,小主子既没说破身份,他们当奴才的自然不能露出来,便含糊道:「九爷这些日子忙着念书呢。」 青翧:「莫非慕小九也要参加今年的举试?」 福海心说,小主子哪用举试啊,摇摇头:「没听说老爷有此意。」 青翧笑道:「我就说,瞧着慕小九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念书的材料。」 福海满头黑线,这位胡家二少爷还真是,当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似的呢,想起刚那丫头不禁道:「刚那个送包袱的丫头是二少爷跟前儿的吗,若是伺候惯的,带着进京,也有个妥帖的人使唤。」 青翧摇头:「那是我二姐的丫头,我一个男的要个丫头伺候做什么?」 这话听着奇怪,京里那个世族少爷身边没几个漂亮丫头,难道就胡家个别,不过,二姐?是说跟二少爷龙凤双胞的那位胡家小姐吗?怎么瞧着那丫头这般面善呢? 不说福海这暗暗琢磨,再说青翎,自打跟青青搬过来,姐俩儿便日日在一处赶着绣花做针线,便也不怎么出去了,安生了许多。翟氏怕打扰她,特意嘱咐丈夫,铺子里事儿就别跟青翎说了,让青翎安心备嫁。 日子短,更要紧着些,不止青翎,胡老爷夫妻也是忙得脚丫子不再鞋上,翟氏把库房里存的料子都过了一遍,能用上的都拿出来。 未想到青翎会这般快出嫁,先头尽顾着给青羽置办嫁妆,这些年存下的料子东西大都用在青羽的嫁妆上,如今倒有些不凑手,好在这几年多了当铺的进项,手头上宽裕,只舍得银子,倒也不愁好东西。 陆家既求娶青翎,本也不是冲着胡家的嫁妆,金山银山的陪送胡家也出不起,只是尽心置办也就是了。 青翎倒不在乎什么嫁妆不嫁妆,若是能让她少绣几天花,怎么都成,忽想到自己这么累死累活的,陆敬澜倒过的轻松,心里便有些不平衡起来,又写了一封信,信里发了一顿牢骚。 第69章 等信送出去,又有些后悔,不知陆敬澜看了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陆敬澜哪儿正心心念念盼着青羿的信,一日总要问上几遍,长福哪会不知少爷问的是青羿少爷,等的却是二小姐,自然格外留意。 这天严先生过来查问功课,子盛也在,师徒三人正说着话,长福从外头飞奔进来:「少,少爷,青羿少爷的信到了。」 陆敬澜眼睛一亮,快步过来接在手里,刚要挑开封蜡,忽想起场合不对,想搁下却又实在舍不得,微微躬身:「先生可否容弟子告退片刻?」 严先生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习惯这个一向稳重的弟子如此毛躁,而且,青羿的信有什么可急的,一会儿再瞧不就得了。 子盛却是个知道底细的,摇头晃脑的哼唧了一句:「云中谁寄锦书来啊。」 严先生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也只有青翎那丫头的信,才会自己这个一向从容有度的弟子,如此毛躁了,不禁摇头失笑,有意成全小儿女之间这点儿心思,挥挥手:「去吧。」 陆敬澜急忙跑出了书斋,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屋便急不可待的把外头的大信封挑开,瞧见里头小信封上娟秀的字体,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果真没失约。 抽出信笺打开,忽的掉出一片平整的叶子来,愣了愣,放到一边儿,方才看信,瞧完了,拿起叶子仔细瞧了瞧,不禁想,原来这是她院子里那架忍冬花的叶子,忍冬又叫鸳鸯藤,这丫头莫非开窍了,这是拐着弯的跟自己诉说相思之情呢? 越想越开心,长福不用瞧别的,就瞧少爷那扬起来落不下来的嘴角,就知道少爷心里有多高兴。 忽想起谷雨,忍不住道:「那个,少爷,二小姐信里可提了别的?」 敬澜哪会不知长福的小心思,这小子跟青羿身边的福子一个德行,别看长了一副老实样儿,其实比谁都精,不念不语的就得了个好媳妇儿。 母亲跟他说的时候,敬澜还真没想到,别说胡家就是连陆家的丫头都算上,论模样,论秉性,论心灵手巧,谷雨都能拔个头筹,虽是后头才跟的青翎,却比前头的小满还要得翎儿的意,敬澜可知道不少小子偷偷眼馋呢,只是不敢放肆罢了,倒不想长福这小子有这样的造化。 想到此,不禁道:「你倒是什么时候惦记上谷雨了,还让你惦记成了,倒真没瞧出来你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长福嘿嘿一笑:「这都是拖了少爷的福。」 敬澜笑道:「胡说,你娶媳妇儿跟我什么干系?」 长福:「小的可不糊涂,心里清明着呢,要不是为了二小姐,谷雨哪会瞧上小的,可不是托了少爷的福吗。」 陆敬澜:「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不二的,既知道是福气,往后就别委屈了人家。」 长福:「小的这些年瞧着您对二小姐,好歹也学了些,这娶了媳妇儿就是疼的,哪能让媳妇儿委屈呢。」 长福一说媳妇儿,陆敬澜忍不住心里一热,忽觉媳妇儿这个称谓,倒比什么夫人娘子的都亲近,往后等青翎嫁过来,私底下自己就这么唤她,不知她喜不喜欢? 正想着,就见子盛迈了进来,急忙收了书信,子盛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过一封信罢了,也至于你这般藏着,若别人我还不一定能知道,翎儿这丫头的信,不用瞧我也知道,断不会写什么,你若指望着这丫头的信一解相思之苦可难了,这丫头能给你写信,都极稀罕呢,等我回去跟青羽说,必然不信。」 子盛越这般说,陆敬澜心里越高兴,却也知道青翎的性子,断不会叫人抓了把柄去,能借着青羿的名儿给自己写信,于她也的确不易,便不再提,只道:「先生呢,怎么你也跑出来了?」 子盛:「先生说你今儿得了锦书,只怕没心思研究文章了,便先回去了,倒是留了句话,说先生的书斋里前儿得了几本有意思的书,回头叫人送过来,也好捎给翎丫头,说起来,先生对翎儿倒比我跟青羿还要好的多呢,只一瞧见翎儿却不一样,说说笑笑的,哪像我们跟前儿,不是摇头就是教训,要不就是罚抄书。」 敬澜:「先生看似严厉却是个疏狂不拘的性子,翎儿爱瞧一些杂书,又聪明伶俐,便对着先生也是什么话都敢说,倒正合了先生的脾气,加之又爱惜翎儿之才,自然和颜悦色的多了。」 子盛:「这倒是,小翎儿这个聪明劲儿啊,要是个男子就好了。」说着,不禁笑道:「若翎儿是男子,你可往哪儿娶媳妇儿去呢。」 又想起什么,脸色微暗:「 如今想想,倒是你们这时候最好,虽见不着面,彼此心里头惦记着,想着,也是喜欢的。」 第70章 陆敬澜听着话音儿不对,仔细端详他片刻:「这话可不该你一个新婚燕尔的新郎官说,两心如一自是长相厮守才好,你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该欢喜才是,怎么反倒叹上气了,莫不是夫妻之间生了什么嫌隙?」 子盛摇摇头:「我与青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盼了这么多年才如愿,哪会有什么嫌隙,只不过本想着夫妻恩爱,日日都跟神仙日子似的,实际却并非如此……」说着欲言又止。 陆敬澜应过青翎,看顾着她大姐跟子盛,便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有什么烦恼说给我,我也好开解开解。」 子盛摇摇头:「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青羽总避着我,好像不乐意跟我在一处亲近似的,每每说不上两句话,便寻借口避开,如今我想跟她说多说几句话都不易了,问她却总是闪躲,之前未成婚的时候,便她远在胡家,她想什么我也都能知道,如今日日在身边儿,反倒猜不透她的心思了,想想都叫人泄气。」 陆敬澜想了想:「莫不是婆媳不睦?」 子盛摇摇头:「我娘虽之前不想我娶青羽,但如今青羽已经过门,也断不会为难青羽的,且,我瞧着娘跟青羽说话和颜悦色,颇为和睦。」 陆敬澜可不信子盛之言,子盛的娘什么性子,谁还不知道,自来就瞧不上这门亲事,当年极力反对,想给子盛娶一个高门贵女为妻,却因翟老爷坚持要结胡家这门亲事,扭不过去,方才答应,从根儿上就瞧不上儿媳妇儿,怎可能转了性子,和颜悦色只怕也是做给儿子丈夫看的,私底下什么样儿谁知道。 只是这些毕竟是翟家内宅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合,斟酌再三道:「你们夫妻独处的时候,你再底细问问……」 两人这儿正说着,忽的翟府的小厮进来道:「少爷,少夫人叫小的来给您送信儿,青翧少爷到了。」 子盛一愣:「你说谁来了?」 小厮:「是青翧少爷。」说着凑道跟前儿低声道:「小的刚正好在外头,瞧着像是安乐王府福管事送少爷来的,少爷说奇不奇怪?」 陆敬澜眉头一皱:「安乐王府?你瞧清楚了?」 那小厮道:「回陆少爷话,小的瞧清楚了,安乐王府的福海是个太监,面白无须极好认,且,小的瞧福管事对青翧少爷极为恭敬,不知什么缘故?」 子盛:「这倒新鲜,青翧天天在家里头待着,便淘气些,却连安平县都没怎么出过,何时跟安乐王府有了牵连,真真蹊跷,且,青翧前些日子送亲过来,我爹见他无事,想多留他住些日子,这小子都不乐意,非要家去,怎么一转眼自己又跑了来,莫不是姑姑哪儿有什么事儿,我回去瞧瞧去。」说着转身要走,却听陆敬澜道:「我也去。」 子盛虽有些讶异,却转念姨一想,青翎跟敬澜已然过了定,敬澜也相当于青翧的姐夫,这姐夫关心小舅子,也在情理之中,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回了翟府,却不想翟府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波等着他们呢。 青翧给舅舅舅母见了礼之后,正拉着大姐上下打量呢,这小子最是个愣头青,直肠子,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一瞧青羽脸色不好,仿佛有些消瘦之态,也不管当着舅舅舅母,开口道:「大姐怎么这般瘦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青翧一句话赵氏脸色沉了沉:「舅母还说你这孩子长大懂事了,知道来瞧你舅舅了,原来是惦记你姐啊,你姐虽是翟家的媳妇儿,却也是我跟你舅舅的亲外甥女,还能歪带了不成,这话传出去,可叫人怎么想我这个婆婆呢。」 青羽脸色一变忙道:「青翧年纪小,有口无心,婆婆莫怪才是。」 赵氏:「有口无心在这儿说说无妨,传出去,外头人不定以为我是个恶婆婆呢。」 翟老爷皱了皱眉:「青翧才多大,自小什么性子谁不知道,说话便说话,哪有你说的这些心思,你非鸡蛋里头挑骨头做什么?」 「 我鸡蛋里挑骨头,我是怕大姑姐儿知道我歪带了她的亲闺女,回头要问我的罪呢。」 这几句话说的极尖刻,本来赵氏还是颇忌讳丈夫的,便再不喜欢青羽,在丈夫跟儿子面前也知道做做样儿,只是私下里头对着青羽阴阳怪气的甩闲话。 今儿是见青翧一副护着自己姐姐的样,惹的她眼红了起来,自己在翟家过什么日子,自己那些兄弟姐妹甚至爹娘,哪有一个关心过,来了也是为了沾光,没一个问她一句受没受委屈的。 丈夫对自己冷淡也就罢了,儿子娶了媳妇儿也把自己这个亲娘当成了碍眼的,有事儿没事儿就恨不能钻屋子里跟自己媳妇亲热去,如今又来了个撑腰的娘家兄弟,同是女人,同是当媳妇儿的,怎么自己就没这样的命。 第71章 心里一不舒坦,尖刻的话也就顺嘴出来了,正落在外头的子盛跟敬澜耳朵里,陆敬澜皱了皱眉,心说,这赵氏可真真不看事儿,这还当着娘家人就说这样的话,背过去什么样儿,不用猜也知道了。 子盛脸色微变,还说母亲改了性子,对青羽和睦了起来,不想却是表面功夫,今儿当着爹跟青翧能说出这些话,私底下对青羽怎么可能和颜悦色,怪不得青羽郁郁寡欢呢,心里头疼媳妇儿,一步迈了进去:「母亲怎么能这般说话?」 赵氏见儿子忽然进来,本有些后悔自己没忍住脾气,可一听儿子张口就是质问自己,顿时恼了起来,看了青羽一眼:「果真是你好命,有好爹娘好舅舅好兄弟不说,还摊上了好夫君,为了你敢问到亲娘头上,大姑姐儿是侍郎千金,知书达理,不比我这样一个出身商户之女,当教导了你道理才是,倒不知撺掇丈夫质问自己的亲娘,是哪家的孝道?」 赵氏心知跟自己儿子说什么也没用,只一味把错都堆到青羽头上,方能解气。 青羽脸色煞白,噗通跪在地上:「媳妇儿知错了。」 青翧气得一窜三尺高:「大姐你认什么错,孝不孝的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儿,跟你什么干系,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舅母,你要是瞧不上我大姐这个媳妇儿直说就是,不用我娘找你问什么罪,你瞧不上我大姐,我们家还瞧不上你这个婆婆呢,与其翟家受这样的窝囊气,还不如家去过消停日子的好,大姐咱们这就家去。」 说着,拉起青羽就往外走,子盛哪能让他拉着青羽走呢,忙过来拦。 翟老爷给赵氏气得胸口发闷,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指着她声嘶力竭的咳嗽起来,下人们见主子这般,劝也不敢劝,只得眼看着,一时间屋里闹的不可开交。 青翧拉着姐姐往外走,见表哥来拦自己,满腔的火正没出撒呢,指着他:「你这会儿拦着我有个屁用,早干什么去了,怪不得我二姐总说男人靠不住呢,合着,你就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娶到了手就不当回事儿了,你要是再拦着,就别怪我不客气。」 见子盛不动,火窜上来,也顾不得什么长幼,一拳头就抡了过去…… 青翧一拳没打中子盛 ,反倒给插过来的敬澜拦下了,青翧正在气头上,哪还管谁跟谁啊,心里眼里就知道他大姐让翟家欺负受委屈了,谁拦着自己,谁都跟翟家是一伙的,指着陆敬澜:「你拦着我,行,看我家去跟二姐说你跟他们合着伙欺负我大姐,你还想当我姐夫,做梦去吧。」 陆敬澜虽知青翧是个愣头青,可就没想到还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管,不过,谁说着小子冲动之下胡言乱语的,这时候还知道用青翎吓唬自己,又岂会是个糊涂之人,这是刻意要闹大,给他大姐出气呢。 要不是他这么犯混,翟家老爷是他亲娘舅,子盛是亲表哥,这口气怎么出的来,这小子倒也聪明,只不过也得有个度,过了可就弄巧成拙了,毕竟青羽跟子盛是恩爱夫妻,也不能因为婆媳不和就把两口子拆散了,这日子往后还得过呢,闹一场让赵氏知道胡家不好惹也就是了,这小舅子真跟自己姐夫若真动了手,传出去成什么了,人家不说别的,先得说胡家的家教。 可这小子一脸怒意,那架势真好像要跟子盛拼个你死我活似的,敬澜真怕自己拦不住,回头真闯了大祸,翎儿哪儿不好交代。 正为难呢,忽见青羽不对劲儿,摇晃了两下往后晕了过去,敬澜眼疾手快的推了子盛一把,子盛也瞧见青羽不对,忙一步过去接在怀里,见青羽眼睛闭上,人都没了知觉,吓得脸都白了:「青羽,你醒醒醒醒……」慌的一个劲儿摇晃青羽。 陆敬澜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先别慌,请大夫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子盛,一叠声叫人请大夫,人也清明了起来,感觉怀里的温热,探手过去,鼻息也还匀称,便知是晕过去了,略松了口气,抱起妻子就要往内院里走,青翧上前要拦,给陆敬澜一把抓住,低声道:「你还嫌事儿不大是不是,本是你姐占理的事儿,你若再闹,可变成胡家没理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青翧敢跟表哥动手,可对陆敬澜下意识有些发怵,别看陆敬澜平常说话平心静气的,可青翧就是觉得这个未来的二姐夫不大好惹。 刚才也是怒气壮胆,才敢说出那些话,这会儿平静下来,便不敢太放肆了,心里更知道陆敬澜说的是,大姐既嫁了就是翟家的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青翧觉得这就是狗屁不通的道理,却是事实。 更何况,怎么也得顾念着舅舅,若是真给他舅舅气个好歹儿,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想到此,便悻悻然往后退了一步,由着姐夫抱着大姐进了后宅。 第72章 赵氏何曾想到青翧能这么犯混,根本不管不顾就闹了起来,自己之所以敢对青羽刻薄,就是知道这嫁了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大姑姐儿越是疼闺女,就越不能跟自己这个婆婆撕破脸,除非她想把自己闺女领回去,不然,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这是婆婆的特权,便是亲娘也只能眼看着。 却没想到青翧这小子跑来大闹了一场,这小子混上来,根本什么都在乎,都差点儿跟自己姐夫动手,还有什么不敢的,想起刚才儿子抱着青羽进去时投过来的目光,赵氏一阵心寒,自己如今除了子盛这个儿子,可是什么指望都没了,若儿子也恨上了自己,自己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忽觉一阵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赵氏抬头,是自己的丈夫,那目光寒的让她让忍不住打了激灵。 琢磨这时候若软了,丈夫更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想到此,挺直腰板:「老爷这般瞧着我做甚?我可没说什么。」 翟老爷好容易平静下来,听见她这句又咳嗽了起来,半天才道:「你说的还少了,我这身子虽不中用,到底还有一口气,你当我是死的了不成,青羽倒是哪儿不和你意了,你这般刻薄她。」 赵氏:「老爷这话可没道理,我刻薄她什么了?难道当婆婆的说媳妇儿一两句都不成吗,哪家媳妇儿这般金贵,依着老爷,我这当婆婆的捧着媳妇儿当祖宗一样供着吗,我又是哪句话说差了,你们翟家高门大户,大姑姐儿堂堂侍郎府千金,你不总说你翟家的家教如何如何严谨,怎么却一味撺掇着丈夫质问婆婆,莫非就是你翟家的千金贵女教出来的好女儿。」 青翧见连自己娘都捎带上了,哪肯罢休,上前一步:「舅母这话说的不对,表哥可不是我娘生的,更不是我娘养的,是舅母生的教的,若舅母觉得表哥不孝,那只能说是舅母没教好儿子,有句话叫孩子就是当娘的影儿,舅母瞧表哥什么样儿,那就跟照镜子似的,照见的就是舅母自己个儿,干我大姐什么干系,舅母怎么就知道是我大姐撺掇的呢?」 赵氏:「不是她撺掇的还能是谁,之前子盛可从未顶撞过我,她进了门之后才如此不孝。」 青翧嗤一声乐了:「算了吧舅母,您说这话自己亏不亏心,当我胡青翧是外人,不知底细呢,却明白一件事,表哥若果真像舅母说的那般听话,干脆扎舅母怀里吃奶算了,娶什么媳妇儿啊,跟亲娘过一辈子得了。」 青翧这话说的极难听,赵氏脸一阵红一阵白,险些没气晕过去,知道跟青翧说什么也没用,转身看向丈夫:「你也听见了,这就是你外甥说出来的混账话。」 翟老爷早对妻子心寒了,听了她的话不禁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是混账话,他是小辈儿说混账话,也只能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且,若你有个长辈的样儿,青翧又怎会跟你说这些,我倒觉得,青翧的话不错,儿子顶撞你,你是打是骂都该冲着自己儿子,跟媳妇儿为难做什么。 还口口声声家教,我姐怎么了,我翟家的家教有口皆碑,爹娘在时候,谁不称道,倒是你赵家缺了家教才是,如今你处处挑拣青羽的不是,怎么不瞅瞅你自己,若你真做到了三从四德,翟家也不会有这么多乌糟事儿了,你若不服,要不当着小辈儿吗,我把你干的那些事儿说说,看看你有脸没脸。」 翟老爷怒到了极致,哪还会留情面,本就不是自己属意的妻子,若她贤良淑德,夫妻相敬如宾也还罢了,偏偏赵氏没完没了的折腾。 这门亲事可是自己千求万求姐姐才答应的,自己一再保证不会让青羽受委屈,大姐才点头,如今这才过门一个多月,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见了大姐自己该如何交代。 赵氏被丈夫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脸色难看之极,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若是夫妻撕破脸,丈夫真当着青翧陆敬澜把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可真是丢了大人。 心里惧怕,气势便弱了下去。 陆敬澜觉着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待着有些尴尬,有心出去,却又实在担心青羽,还有青翧这小子,是个不定因素,自己若走了,这小子又闹起来,岂不麻烦。 好在大夫来了,急忙请了进去,不大会儿功夫,婆子送了出来,翟老爷忙问:「如何?」 老大夫拱拱手:「瞧着少夫人像是喜脉,只是日子短,有些不上脉,老夫底细瞧了半天方才确定,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翟老爷岂会不知这些大夫说的都是套话,就为了凸显自己的本事,好多得些赏钱,可这么个大喜信儿,也该多赏他些银子,叫管家封了十两银子,大夫欢天喜地的走了。 翟老爷又叫了厨房的管事来嘱咐子盛院子里往后设小厨房,单独开火,少夫人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第73章 嘱咐好了,看了眼有些发愣的赵氏,冷声道:「青羽肚子里是我翟家的骨肉,若有什么闪失,不管是谁,我都绕不了她。」 赵氏知道丈夫这话是冲自己说的,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般狠毒的妇人,便再不喜欢青羽,她肚子里却是自己嫡亲的孙子,自己还能害自己的孙子不成。 惦记着孙子,刚想进去瞧瞧,却被丈夫挡在了前头,翟老爷看了她一眼,挥挥手:「来人,夫人累了,扶夫人下去歇息。」 婆子哪敢违逆老爷,忙上前扶着赵氏:「夫人回去吧。」 翟氏也怕自己进去会惊动青羽,毕竟如今刚怀上,正是最娇气的时候,万一因自己落了胎,青羽的身子好不好的,自己不在意,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自己嫡亲的孙子,。想到此,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陆敬澜见赵氏走了,暗暗推了青翧一把,示意他给翟老爷认错,不管怎么说,青翧一个小辈儿这般顶撞长辈也不应该。 青翧也知道舅舅的身子不好,便想护着大姐,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今儿自己闹的这一场,可是够出格的了,若舅舅告诉爹娘,可没自己什么好儿,倒不如先说几句软话儿,舅舅自来疼自己,说不准就不跟娘提了。 想着,便蹭了过去:「那个,舅舅,刚是青翧混账,您别生气,我给你捶背。」说着站在翟老爷后头,给翟老爷捏肩捶背的,一副孝顺样儿,跟刚才犯混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陆敬澜瞧着好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前后两张脸,说变就变,这样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翟老爷叹了口气:「舅舅没生你的气,若不是你,舅舅还不知青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呢,是舅舅对不住你娘,答应好好照顾青羽,却让青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想想舅舅心里都愧的慌。」说着,捂着嘴又咳嗽了一通,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陆敬澜:「舅舅当保重身子要紧。」自打跟青羽定了亲,陆敬澜便不叫表舅了,跟着青羽直接叫舅舅。 翟老爷:「敬澜啊,让你瞧笑话了。」 陆敬澜:「都是一家子,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舅舅这般说倒像拿敬澜当外人了。」 翟老爷:「是舅舅说错了,可不是一家子吗。」见青翧一个劲儿踮脚儿往外头看,知道他惦记青羽毛,便开口道:「你难得来京里一趟,去瞧瞧你姐吧,姐弟俩一处里说说话儿也好,跟青羽说,什么都别想,万事有舅舅在呢,断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青翧应一声跑了,到了他姐住的院子,刚要往屋里头进,却给立夏一把抓住拖到了廊外小声道:「二少爷这会儿您可不能进去?」 青翧不干了:「我怎么不能进去,我得瞧我大姐好不好,你拦着我做什么?」 立夏:「姑爷正跟小姐说话儿呢,二少爷这会儿进去做什么?」 青翧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说体己话儿,早干什么去了,滚一边儿去,再拦着少爷,可没你的好,一个窝心脚踹不死,也踹残了你。」推开立夏就闯了进去。 立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平常青翧嘻嘻哈哈哈的,跟他们这些丫头小厮的也常没大没小的玩在一起,日子长了,她们这些下人在二少爷跟前儿也不像其他的几位少爷小姐那般讲规矩,今儿自己也才敢拦他,不想二少爷脸一板起来,倒真叫人怕,往后还是规矩些,免得真给二少爷踹残了岂不自找。 青翧可不管表哥在不在,几步就窜到了里屋。 青羽刚醒过来没多会儿,得了自己有喜的信儿,又高兴又心酸,又担心,高兴的是终于有了两人的骨肉,往后相夫教子,美满和乐,心酸的是盼了这么些日子的喜讯儿,竟是这般境况下知道的,担心的是,青翧不管不顾的闹了这么一场,叫公婆如何下台,这不孝的罪名扣下来,自己往后还能在翟家过顺当日子吗? 表哥又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因此恼了自己,夫妻若就此冷了,自己又该怎么办,故此,虽知道有了喜,心里却忐忑不安,睁开眼见表哥望着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小心忐忑的神情,落在子盛眼里,心里更是难过,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我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我还怨你冷落我,却看不到母亲那般对你,实在不该,青羽你原谅表哥好不好,表哥保证以后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子盛不说这些还好,一说青羽憋了这一个多月的委屈仿佛开了口子,猛然倾泻而出,扑进丈夫怀里哭了起来。 哭的子盛急忙抱着她一叠声道:「别哭别哭,听人说女人怀了孩子不能哭,哭多了赶明儿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爱哭包儿,若是丫头爱哭还罢了,万一是个小子天天总掉眼泪,可怎么好。」 第74章 说到孩子,青羽哪敢再哭,忙忍住,眼泪却仍不住往外涌,子盛心疼的不行,把妻子抱进怀里,用手去擦她的眼泪,擦着擦着,见妻子虽哭的双眼红肿,却双颊绯红,梨花带雨,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娇俏之意,尤其那张瘪着的小嘴,红润润,勾人的紧,心里一荡低头亲了下去。 只不过还没亲到嘴上,就给青羽推开了,青羽是瞧见青翧进来,才手忙脚乱的推开丈夫,即便是正经夫妻,也不好当着自己兄弟亲热,传出去像什么话。 被打断好事儿,子盛颇为不满,心说这小子怎么也不知道避讳些,这么直眉瞪眼的就闯了进来,便是小舅子,闯进姐夫跟姐姐的寝室也于礼不合吧。 心里不满,便也没个好声气儿,不好数落青翧,张口对着窗外喊:「立夏怎么当得差事?」 青翧道:「姐夫教训立夏做什么,她是拦着我来着,让我一记窝心脚踹边儿上去了,我来看自己的亲姐,她个小丫头敢拦,我看是活腻歪了。」 听着话音儿不对,子盛便知这小子还气着自己呢,想到若不是青翧闹了一场,自己还糊涂着呢,心里一愧疚,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你进来总该先传个话儿才是,哪有这般硬闯的。」 青翧瞥着他:「 在家的时候,大姐二姐的屋子还不由着我想去就去,别说闯进来,今儿晚上就算我在这屋里住下也没人管得着。」 青翧几句话噎的子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青羽瞧不过眼咳嗽了一声:「跟你姐夫犯什么混,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闹脾气。」说着看向子盛:「表哥,我这会儿觉着有些饿了,前些日子吃的那个素馅儿猫耳朵倒清爽。」 翟子盛哪会不知青羽这是想姐弟俩说体己话,故此找了个借口支开自己,虽心里不大情愿,却瞧着青羽憔悴消瘦的俏脸,哪舍得她饿着,便道:「好,我去瞧瞧叫厨子给你做一碗端过来。」说着转身出去了。 青翧哼了一声:「大姐就知道教训我,怎么自己受了委屈吭都不吭,临从家里走的时候,二姐怎么跟大姐说的,大姐都忘了不成??」 青羽苦笑了一声,她哪里是忘了,是就觉得没必要那般耍心机,既嫁到翟家就是翟家的媳妇儿,孝敬公婆是本分,而且,自己相信只要自己一心孝敬,便舅母之前不喜欢自己,日子长了也会被自己的孝心感动,更何况,还有舅舅帮着,再怎么样,舅母也不会对自己恶语相向。 新婚转天儿,自己敬茶的时候,舅母说的那些话,便归宁的时候,青翎说别有用心,自己也没当回事儿,舅母派过来的两个婆子,自己也真以为是来帮自己的,后来方知青翎果真有先见之明,这两个婆子哪是来帮自己的,分明就是来监视自己的。 只要自己跟表哥稍微一近乎,就会告诉舅母,自己请安的时候,舅母就会阴一句阳一句的数落自己的不是,话里话外说自己不安分,就知道缠着表哥亲热,不思进取,只怕会耽搁了表哥的功名前程。 自己只得尽量避开跟表哥,可新婚燕尔,表哥一味痴缠,自己也不能总是推拒,若夫妻稍微恩爱些,转过天舅母的话便更为尖酸刻薄,什么妇人重德,当劝解丈夫好好攻读诗书才是,一味在闺房里厮混有什么出息,就差直接说自己是荡妇了。 总是推拒,表哥难免心生怨气,夫妻之间也冷了不少,可自己左右为难,婆婆那些话,自己又不好跟表哥说,便不说,舅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撺掇表哥顶撞舅母呢,若说了,只怕更要坐实挑拨他们母子失和的罪名了。 这当媳妇儿跟当闺女到底不一样,若依着青翎跟自己说的那样,不定舅母又要说自己奸猾了,总之婆婆瞧媳妇儿不顺眼,怎么都不顺眼。 想到此,摇摇头:「一家有一家的难处,翎儿那些法子,在我这儿可用不上。」说着忽住了声儿,往窗外瞧了一眼。 青翧见大姐脸色不对,顺着瞧过去,日影落在窗子上,正映出两个人影来,瞧着像是两个婆子,正贴着耳朵,听窗户根儿呢。 青翧大怒,站起来就要出去,却给青羽一把抓住轻轻摇摇头,低声道:「她们是舅母跟前儿的,是翟府的老人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舅舅的面儿上,总得有些体面。」 青翧见他姐拽着自己不松手,想想大姐的性子自来如此,在胡家便是出了名的好性儿,便下人犯了错,也只会帮忙瞒过去,可是胡家的下人哪敢如此放肆,又有爹娘在上头镇着,便大姐性子软些也不妨事。 可翟家却不一样,就青翧看,翟家这些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归总了捆起来,打个半死,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自己这个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的,都看不过眼儿,可见这些下人有多刁。 第75章 尤其外头这俩婆子,根本就是舅母放到大姐儿的眼线,青翧敢肯定,只要这俩婆子还在这院子里头,往后大姐就甭想有消停日子。 想到此,开口道:「这俩婆子可是祸害,大姐留着做什么,回头跑舅母跟前儿不定嚼什么舌头呢,不若干脆寻个错处发落出去,倒也一了百了。」 青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今有了喜,看在我肚子里孙子的份上,想来舅母也不会再为难,这俩婆子毕竟是舅母跟前儿伺候的,若我捏个错发落了,岂不是明摆着打舅母的脸吗。」 青翧知道自己跟大姐再怎么说也没用,大姐这脑袋简直就是榆木疙瘩,长得死死的,根本不知变通,一味觉得媳妇儿就得听婆婆的,受委屈也只能忍着,若大姐不是这个性子,换了二姐试试,舅母若敢如此,二姐一百个招儿等着她呢,头一个就得先把这俩碍眼坏事婆子收拾了。 这么想着倒有了个主意,大姐能忍着,自己可忍不得,既然大姐不好下手,那自己就替大姐来,收拾这样的刁婆子,自己可最拿手,便不会跟张巧嘴一样把她们丢粪坑里,也得让她们长长教训。 只是这些跟大姐说没用,自己还得去找舅母,毕竟舅母再怎么样也是翟家的当家主母,得先堵住她的嘴,再出什么事儿,也赖不到大姐头上。 心里有了计量,也就不再劝大姐了,只是跟大姐说了说家里的事儿。 说起二姐跟青青和好,青羽真有些意外,却从心里高兴,也不禁疑惑:「青青这丫头是个扭性子,这么多年都没想开,怎么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青翧把张巧嘴的事儿说了。 青羽:「这媒婆子真真坏心,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她却如此败坏,实在可恶。」 青翧:「娘说这也是因祸得福,若没有那媒婆子胡说八道败坏青青的名声,还不知什么年月青青才明白过来呢,这么多年咱们太护着青青了,她都不知道外头的人有多坏,只有家里人是真心对她好的,你瞧外人说的那么难听,青青反倒明白了,这就叫以毒攻毒。」 青羽拍了他一下:「什么以毒攻毒,就知道胡说,知道青青能跟翎儿和好,我就放心了,说起来姐妹在一处也就那么几年,等各自嫁了,想见面都难呢,这会儿要是尽顾着闹别扭,以后不定多后悔呢。」 青翧:「大姐若想二姐也不难,等二姐嫁到陆家来,那陆府就在前头不远,见个面还不容易。」 青羽点点头:「这倒是,只她们刚过了定,成礼还得有的等呢。」 青翧摇头:「不用等,不用等,说是明年开春就成礼了。」 青羽愕然:「你二姐答应了,怎么可能?」 青翧笑道:「二姐再聪明,这会儿可也让二姐夫诓了,我听小满说,敬澜表哥说二姐若是应了明年过门,等考中会试之后,便自请外放到咱们安平县去,二姐想着离家近便应了,其实二姐是傻了,若不嫁,拖他个三年五载的,不都在家里头吗,做什么还非贪着离家近就嫁了,大姐说二姐是不是犯糊涂了。」 青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这丫头傻,是你二姐夫太精了,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二姐的道行再高,遇上敬澜也都不好使唤了,三言两语就让敬澜绕了进去,不过,也是这丫头从心里头乐意,不然,你二姐的性子,谁能勉强的了。」 想起什么,看了青翧一眼:「你怎么跑京城来了,上回送亲的时候,舅舅留你多住些日子,你死活不答应,气哼哼的跑了,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又回来了。」 青翧可不想跟大姐说慕小九的事儿,大姐毕竟不是二姐,爱操心,翟家的事儿还捣鼓不明白呢,再操心自己,还不累死,更何况,自己要是说了,不定就死盯着自己,自己还出去玩个屁啊。 便含糊道:「就是在家待的闷了,想出来散散心,加上娘惦记舅舅的身体又担心大姐,我就来了京城,莫非大姐不想我来啊。」 青羽:「这话说的,大姐巴不得你们都来才好呢,只是京里毕竟不比咱们安平,人多事杂,你出去玩的时候小心些,若惹了祸事,只怕不好收拾。」 青翧:「大姐放心吧,青翧又不是小孩子,这个还能不知道吗。」 见表哥回来了,青翧也不再打扰站起来:「那我先走了,大姐好好养着,等回头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外甥,我教他玩。」 青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真有出息,多大了还光知道玩。」 青翧不以为然:「二姐可说了,行行出状元,我这儿玩到了一定境界,也能成才呢。」撂下话窜出去跑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和乐小娘子》卷一 作者:芯蓉 02、《和乐小娘子》卷二 作者:芯蓉 03、《和乐小娘子》卷三 作者:芯蓉 04、《和乐小娘子》卷四 作者:芯蓉 05、《和乐小娘子》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