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小妾》 序曲 云画舸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且晶莹剔透的红果实。 一颗颗悬挂在树上,犹如指节一般大的红果,在日阳的映照下,更显晶莹剔透,而且还在无形中散发出一股诱人食之的意味儿。云画舸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液,有点懊恼自己的手太短,根本构不着红果。 她面露欣羡地直盯着闪着红色异彩的果实,灵美动人的大眼充满着对它的浓浓渴望。好想吃喔,可是,爹爹说不可以随便吃山上的野果。 「想吃吗?」 云画舸一吓,蓦然回首。 一名约莫十五岁,眉眼皆含着一抹类似戏谑的俊雅少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云画舸的身后。 「你、你是谁啊?」云画舸不会掩饰的小脸全写满对少年的敌意。 「那你又是谁?」少年偏首一笑。 「是我先问你的耶!」云画舸不满地低嚷出声。 垂睇眼前这名姿色颇为「好看」的小女孩,少年再度低笑。 「你笑什么?」云画舸皱起小眉,似乎十分讨厌少年这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少年笑笑地耸了耸肩,目光又不经意地停留在红果上,半晌,少年说话了。 「如果你想吃,本少爷可以为你摘下它。」略带低沉的话儿,隐约含有一种恶意。 云画舸鼓起的双颊因他这句话而消了气,「真的吗?」她面露兴奋。 少年诡谲一笑,手一伸,轻而易举地将红果摘下并递到她面前。 云画舸想也不想便伸手接过,待要放进嘴里时,爹爹的警告却让她迟迟没有咬下的动作。 「你不吃就还我。」此时,少年邪恶的嗓音又起。他可是有给过她机会的。 「谁说我不吃的。」生怕红果被人抢走似的,云画舸竟忽略爹爹的警告而立刻将红果塞入小嘴咀嚼。 见女孩将红果吃下,少年不禁扬起唇角笑问:「好吃吗?」啧,笨丫头一个,这种生长在深山中的野果看似鲜美,其实都是有毒的,所以嘛,呵,他就大发慈悲,好生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今后有所警惕。 「嗯。」将红果吞下后,云画舸对他甜甜一笑。 「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深山野外?」好,就算他有点坏心,骗她吃下有毒的果实,但顶多是拉个肚子罢了,死不了人的。 「我是跟着爹爹来采药的。我告诉你喔,我爹爹可是位很厉害的大夫……」云画舸开始向少年吹捧自个儿的爹爹。 既然笨丫头的爹是个大夫,那就更加没关系。这时候,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声不寻常的叫唤,少年双眉微拢,似乎有些不悦。 啧,真扫兴。 「我们村子里的大叔大婶都说我爹是……呃!你要走了啊?」见少年转身欲离,云画舸突生一丝不舍。 少年回首对她漾出一抹别具深意的微笑后,俊美的身形在一瞬间便消失在山的另一头。 然而,待少年一离去,云画舸的脸色竟迅速转为惨白,紧接着,她弯身抱住肚子,还频频喊疼。 刚采完药的云帛循声找到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女儿,「舸儿,舸儿!」满脸着急的云大夫在不小心瞥见一旁的红果树后,神情更是大变。 之后,云帛迅速抱起女儿奔下山去。 舸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一章 「为什么?为什么我云帛拯救了无数的病人,却偏偏医不好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是为什么?」躺在木板床上的虚弱病人,气息奄奄地拉着一名少女的手,不满地同天抱怨着。 「爹,不是您医不好女儿,而是要解血红果的药实在太难找。」一名面貌出尘却略显迷离、优雅却又含带飘忽的绝美少女,在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后,反握住病榻上那只枯瘦的手予以安慰。 怨天尤人只会让自己的日子更加难过而已,所以一直以来,为不增加爹爹的负担,她从不面露哀伤,即使最后的结果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她仍佯装无所谓以减轻爹爹对她的愧疚。 忽地,她一偏头,眼泛迷惘地望向那即将燃尽的烛火。 「舸儿……」 气息微弱的呼唤,让云画舸猛地回眸。 「舸儿,爹爹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身为医者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生命已快走至尽头,所以他更恨,也更怨。 他除了救人无数外,对于孤苦无依之人更是从不收诊金,所以他自认上天必会垂怜他,让他可以找到解药治好女儿,怎知他带着女儿翻遍各山各岳,却依旧找不到能解血红果之毒的七叶草。 「爹,您忍心独留女儿一人吗?女儿还要靠您才能活下去。」云画舸心头一酸,为使爹爹有活下去的理由,她不得不如是说道。 「舸儿,你听好,能压制住你体内寒毒的药丸还有六颗,在爹走后,你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可以去找七叶草……答应爹,千万别轻易放弃自己。」 「爹……」 是生是死,已是由不得她。 「舸儿,快答应爹啊!」云帛的气息益发急弱。 只剩下六个月,虽然她也很想好好地活着,但爹爹找了近十年都找不到的七叶草,又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六个月内就让她寻得呢? 痴人说梦呀! 她难以承诺她无法做到之事,但若不答应,爹爹恐怕会——她岂能让爹爹走得如此不安。 感伤一笑,云画舸在云帛涣散却仍溢满希冀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见女儿答应,云帛死白的脸终也浮现出一丝欣慰。 「爹,女儿——」 云画舸的声音突然凝结在喉际,因为她已意识到爹爹从此都不会再用一双怜爱的眼神看她了。 泪,瞬间夺眶而出,云画舸无声地搂住爹亲哭泣。 「爹,您安心去吧,或许在不久之后,女儿也会跟上去的。」 她不是不爱惜自个儿的生命,更非有意违背爹爹的遗愿,但希望着实太渺茫,她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寻药之上。 或许在这段期间内,她可以做一些她从未做过的事。 就好比是—— 嫁人。 「云姑娘,云大夫的后事我都已经替你办妥了。」 「谢谢大婶,这些银两请您收下。」 身着一袭红色嫁衣,头上随意插了几根象征喜气的红花簪子的云画舸,将手边仅剩的十两银子全塞给她。 「这……姑娘不留着吗?这可是林老爷给姑娘的聘金呢!」大婶假意说道。 这隔壁镇的林老爷还真是有福气,年纪都一大把了,竟还能娶到云画舸这么美的姑娘为妾。唉,这都要怪云大夫死得太早,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让云画舸嫁给一个脑满肠肥,而且一脚都快踏进棺材里的—— 呸呸!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可别净想这种触霉头的事,反正这全是云画舸的命,而且这门亲事还是她亲口应允的。 「我用不着了。」云画舸浅浅一笑。 在她未中毒之前,她与爹爹的日子还过得挺好的,但在她中毒之后,爹爹便带着她离开自幼生长之地,四处寻找更高明的大夫或是药铺。然而,其他大夫在知道她是误食血红果之后,都表明没有七叶草便无法根治这种寒毒之症,只能以别种药材来暂时压抑住发病时的痛苦,于是,在历经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积蓄早已花尽,甚至,她连给爹安葬的费用都没有。 就在她窘困之际,林老爷适时派人来提亲,她想也不想便立刻答应。当然,她愿意下嫁做他的小妾,唯一所图便是那些聘金罢了。 至于嫁给谁,做他第几个小妾,她完全不在乎,反正她的日子已所剩不多。 「姑娘说得对,等姑娘嫁给林老爷后,就有一生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一生……」云画舸细声低喃着,末了,她只觉得万分可笑。若大婶和那位即将成为她「夫君」的林老爷知道她最多只能再活六个月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恐怕是……呵!真是抱歉,他们得原谅她呀! 「姑娘,你在说什么?」 「没事。」云画舸淡笑回答。 倏地,外头一阵锣鼓喧天,原来前来迎娶的花轿已快抵达云家门。 「大婶,我还有一事想拜托,如果您有空,请您多烧点纸钱给我爹。」一旦嫁入林府,她可能无法再出来祭拜爹爹了。 「放心,大婶一定会的。」 「姑娘,恭喜恭喜啊,良辰吉时已到。」一踏进屋内的媒婆,立刻替云画舸盖上红头巾,然后扶着她走出云家坐入花轿。 在媒婆高喊起轿后,一行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地直往杏林镇而去。 不过才出了村子,花轿竟莫名其妙地停止前进。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群人是谁呀?竟敢挡住我们林老爷子的花轿。」 媒婆高分贝的尖嗓,让轿内的云画舸立刻扯下红头巾,并掀开窗帘,颦眉探头。「是朱大哥!」 就见阻挡在花轿前头的六名庄稼汉,个个都持着一根粗大的棍棒,一副像是要来抢亲的凶霸模样,而带头之人,赫然就是在平时相当照顾云画舸,如同她兄长般的朱和晏。 「画舸,你不用怕,我们来救你了。」 云画舸是如此地娴美动人,朱和晏着实难以置信她会自愿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所以,她铁定是被强迫的。 「朱大哥,谢谢你这两年多来对我和爹爹的照顾,你们还是快离开吧!」若知道朱大哥会如此莽撞,她定会在事先便向他告知自个儿的决定。 「不,林老头不配拥有你。」连他都不敢奢望娶画舸为妻,更何况是已经有了三个妻六个妾的半百老头。 「哟!什么叫不配呀?林老爷年纪虽是大了点,但好歹也是杏林镇最富有的贵人,云姑娘若是嫁过去,可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好的!」媒婆气呼呼地不断甩动着手上的红帕。 「朱大哥,媒婆说得极是,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三餐不济的苦日子了。」朱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画舸你!」不料云画舸会作如是想的朱和晏,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不过,他似乎不打算就此放弃,「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铁定要把你救出来!」 一说完,他便朝五名朋友使了个眼色,接下来,他们便一块儿冲向花轿。 顿时,棍棒齐飞,朱和晏等人仗着身形的优势一下子便把敲锣的、打鼓的、抬轿等一干人给打得四处乱窜。 「画舸,快跟我走。」 朱和晏乘机来到轿门前,一把掀开轿帘,然后伸手拉住云画舸的手,硬是将不愿下轿的她给使劲拖出。 「朱大哥,你别这样,快放开我!」云画舸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狠下心来,「朱大哥,我已经吃苦吃怕了,如果你真把我当作是你妹子,就请你成全我。」 带着她飞奔的身子陡地一顿,但下一刻,他仍硬拉着她,直往山林里奔去。 对,他是无法像林老头一样给云画舸锦衣玉食,但三餐温饱绝不是问题,况且他年轻有力,绝对可以努力工作来换取更好的生活。 见他完全没有放弃之意,云画舸突然捧住肚腹痛叫了声:「啊,我的肚子好疼。」 一听,朱和晏的步伐倏停,连忙放开手,着急地弯身查看蹲在地上的她。 就在此时,云画舸竟冷不防地用力推了下朱和晏,当下,毫无防备的他立刻踉跄地往后跌去。「对不起,朱大哥。」匆匆说完,她即拎着裙摆往回头路奔去。 但跑着跑着,她却发现前头的路是愈来愈崎岖,怎么办?她似乎跑错方向了。 「画舸,不要再跑了,前头是……」 朱和晏的声音喊得愈急迫,云画舸的心情便愈沉重。 不!万一再被朱大哥捉到,她就真的进不了林家。是以,她凌乱的步子非但没有缓下的迹象,而且还愈跑愈快。 于是,事情就发生了。 在她骤觉脚下一空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子疾速往下坠落,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唯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要去陪爹爹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呀! 及笄之后的她,应该会跟她长得很像才是。 一记拳头重重地击在洛函萧的肩上。 洛函萧瞬间回神,剑眉微扬,俊眸含诡地睨向好友狄允扬。 「我说『洛兄』啊,我知道这名姑娘是长得很美没错,但你也犯不着一直盯着人家猛看,况且美人你也见多了。」狄允扬好似想起什么而顿了一下,「喂!你该不会是对人家——」狄允扬不仅将尾音拉得老长,眼神还带有一丝暧昧之色。 洛函萧的反应只是将微扬的剑眉益发挑高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说——」调笑的口吻在乍见洛函萧一边的唇角缓缓勾起时,识时务的闭上嘴。 嘿,这里头八成有问题,否则函萧的表情绝不会如此诡异。 不过,狄允扬怀疑的目光穿越过他的肩头直视躺在床上身穿嫁衣的女子,十分不解即将出阁的她怎么会跟洛函萧扯上关系。 「函萧,假如你中意人家的话,不如就直接将她带走,反正依你的身分,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人敢跟你抢女人。」更奇怪的是,新嫁娘有花轿不坐,竟还会从山腰上摔落。 幸好她命大,在即将坠地的前一刻,被路过的他们给撞个正着,而在他有所行动前,函萧已先一步纵身接住那像是在空中飞舞的红衣仙子。 就是因为函萧及时的抢救,这名姑娘才能毫发无伤,不过或许是吓坏了,倒卧在函萧臂弯上的她一直昏迷不醒,而在他的印象中,向来不对人轻易显露真性情的函萧,竟在见着这名姑娘的面容后,出现了一丝不寻常的异样。 这可令他大感好奇,于是他便建议先找个地方安置这名小美人,而现下,他们便是位于杏林镇的兴平客栈里。 「你要我带她走?」 洛函萧眉眼弯弯,含笑地再次请教。 狄允扬这次头不但点得确实,而且毫不犹豫。 洛函萧实在不想对这位好友动手,因为他根本不想浪费一点气力在他身上,所以他只好背对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我有说错吗?」说真格的,洛函萧这声叹息,可让狄允扬不爽到了极点。 「你就当作没听到不就成了。」 洛函萧优雅地一拂袖,缓缓坐入椅中,不过他含异的视线仍不时飘落在云画舸脸上。 会是她吗? 「我耳朵又没问题。」狄允扬嗤哼一声,旋即将桌上的劣酒一乾而尽,「啧,这酒还真难喝。」 然而,才静下没多久,狄允扬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而没好气地问出口:「函萧,你是不是认得她啊?」话才一出,他马上又自顾自地接着道:「不可能呀,你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忽地,一声声低细的申吟教狄允扬停止了嘴边的碎念,同时也让洛函萧狭长的俊眸在瞬间半眯起。 「姑娘,姑娘!」冲上前去的狄允扬,不断唤着快要醒来的云画舸。嘿,只要她一醒,就不怕解不开谜题。 睡意已渐渐消散的云画舸,在这一声比一声还要大的叫喊下,茫然地睁开了双眼,一开始,她的视线犹是蒙胧,意识亦是混沌不清,等她终于看清楚俯在她上方且冲着她笑的男子时,一声鬼大哥差点脱口而出。 而令她及时收口的原因无它,只因为他根本长得不像地府鬼差。 「姑娘,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来?不然我先倒杯水给你喝。」 狄允扬太过热切的表情和举动,令云画舸为之一愕。就在这个时候,她不确定地问:「我还活着吗?」即使她可以感觉出自己仍在这个世间沉浮着,但她虚软的语气里还是充满矛盾与怀疑。 「你是没死。」 回答她的人不是狄允扬,而是依然坐在椅中,此刻正微拧双眉,缓缓啜饮着劣等茶的洛函萧。 下一瞬间,云画舸蓦然偏首,微茫的眼儿在乍见洛函萧的一刹那倏地收缩,而后,她眸中的迷离不仅立散,瞠大的澄眸还在此时迸射出类似惊愕、难解、不信等种种复杂无措的光芒,不过她恢复得很快,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便将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全给收拾在心底最深的一角。 吁!不会是他的。 然,大概只有她认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罢了。 狄允扬没错过她百转千回的眼神,所以暗自窃笑不已。想当然耳,洛函萧也意识到此名女子在对上他的那一刹那,眼神有多么地精采。 斜睇了她故作冷清的眸子一眼,洛函萧在将手里的茶碗置回身边小几时,深邃莫测的黑瞳已在瞬间掠过无数诡异。 啧,不管是不是「她」,对他来说都已经无关痛痒。 况且他救下之人倘若真是十年前的那名笨丫头,那他们之间的帐便能从此一笔勾消,谁也不欠谁。 不过,瞧她除了受点惊吓外,全身上下倒也完好无缺。再反观他,竟会为了十年前那桩再小不过的事而……啧! 「是公子救我的吗?」迅速将视线调回狄允扬脸上的云画舸,勉强扯起唇角轻问。 狄允扬摇摇首,不怀好意地将手直指洛函萧,「是他。」 云画舸并没有顺着他的手迎视洛函萧,只是低垂着螓首,声音细如蚊蚋地轻道:「多谢公子相救。」 「你是在跟谁道谢?」洛函萧淡淡启口。 他有意的刁难,令在旁的狄允扬也为之错愕。 咦!函萧是怎么搞的,他还以为接下来会有好戏可看,怎知他随便的一句话便把整个气氛全给弄僵。 云画舸全身一颤,一股没来由的怒气霎时涌上心头,然而,她虽有怒意却不便发作,再怎么说,他也救了自己一命,虽然她打从心底认为他根本多此一举。但救了便是救了,既然他要她「真诚」地向他致谢,那她何不顺他之意? 云画舸缓缓抬起头,迎向那张拥有着慑人丰采、清贵而俊艳、似熟悉又似陌生的绝伦容貌。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样总迎合他的意了吧! 洛函萧微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凝睇着宛如白玉般、绝雅秀灵犹似画中仙的云画舸。 能这般直视他而毫无胆怯之意的女子着实不多。 他到底还要看多久?她的眼儿似乎瞠得有些酸,是以,她慢慢将视线给调开,而后无波且冷静的看向他身边的那只茶碗。 狄允扬终于看不下去了。 「函萧,人家姑娘在跟你道谢。」 见洛函萧除了左唇角微微勾起外,根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狄允扬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拜托,他原以为他们俩会上演一出分开多年而重逢的好戏码,谁知竟会改编成「无语问苍天」的剧情,唉!他真是没眼福。 二人同时偏首看了狄允扬一眼,默契之佳连狄允扬都深觉自己彷佛是个多余之人。 好吧,既然有他在这场戏就演不下去,那他只好先行退场。「姑娘,我还是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这个藉口是再好不过的。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 没料到云画舸会突然出声的狄允扬还真是吓了一跳。 一抹深思在洛函萧眸中一闪而逝,因为在她出声的同时亦有个令人不解的动作,那就是她似乎在摸索一样东西。 是何种东西会让她的神色在慌乱之后有着一片安心呢? 「喔,那……那我就四处走走,四处走走。」狄允扬搔了搔头,在转身踏出厢房的一刻露出抹饶富兴味的微笑。 待狄允扬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又沉凝了起来。 「我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一声问话出奇地淡,出奇地懒,却也出奇地悦耳,于是盖过她原本想说的话,同时,也令她感到有些紧张。 不过,她很快便平复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很冷静地回答:「云画舸。」 「云、画、舸……」洛函萧姿态优美地一手支着额角,一字一字地低吟出声。 云画舸不觉得自个儿的名儿有什么好值得他一再重复,更不觉得在他不断轻念出她的名儿后,会有什么趣事发生。 云画舸扯了扯朱红的绦唇,不经意地垂望交缠在一块的双手,突然间,一根红花簪子冷不防地从她微松的发髻上掉落,登时,她神色丕变。 天呐!她竟然忘却了件重要之事。 「公子大恩来日再报。」客套的说完,云画舸迅速下床且往门口跑去。 「怎么,随便撂下一句话就想走人?」洛函萧讪然的低语遏止了云画舸急切的步伐。 勉强克制住又升起的怒气,云画舸猛地旋身,姝颜含带一丝愧疚地迎上他眼中莫名的戏谑。 「对不起,公子,因为今儿个是小女子出阁之日,所以——」 「既是出阁,又为何会从山腰坠落?」 云画舸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似乎有种你不说就不准备放人之意。 怎么办?她根本不愿和他有任何牵扯。 「很难回答吗?」洛函萧优雅地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问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闻言,云画舸的小脸微微紧绷。 「你以为自己只躺了一两个时辰吗?」他笑笑地斜睨着她。 「难道不是?」 「啊!我忘了告诉你,今儿个已是初九了。」 一听,云画舸马上僵立在当场,小嘴微启地瞪视住他。 初九!那么说她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第二章 云画舸有好半晌的时间都无法回过神来,一双饱含无力的错愕大眼只能一迳地盯着始终气定神闲,而一双湛黑诡眸则隐约透着一丝邪气的洛函萧。 下一刻,支撑住全身重量的纤细双脚竟在转眼间失去力气,未免狼狈地瘫软在地,她故意忽视洛函萧朝她投射而来的异样眸光,然后慢慢移动步伐,选择坐在方桌前的木凳上。 就算她现在赶去林家,恐怕也得不到林老爷的谅解。 万一,林老爷有意退婚,那她……唉!他给她的聘金早已全数用尽,她根本没钱再退还给他。 「你这桩婚事可是媒妁之言?」洛函萧突然随口一问。 不料他会有此一问的云画舸,微微一愣,不过她仍旧回答他:「应该算是。」 「应该算是?」洛函萧眉眼微挑。 他话里的疑问她自是明白,然而,她却无意在这话题上继续打转,「公子,若你无要事在身,不妨在此稍作停留,等我去到夫家,定会带夫君一同前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其实,能否踏入林家还是个问题,但事情总是要解决,假如林家真容不下她,那她只好再另作打算。 反正,她什么都无所谓。 「这倒不必,或许你根本也不用去了。」洛函萧优美的唇角一勾,话中有话地斜睇微怔的她。 「为什——」 忽然间,客栈楼下一片纷扰,似乎有一大票的人挤在楼梯间嚷叫着。不仅如此,她还隐约听见什么谁抢了谁的新娘子,要不就是什么七姨太等等的。 云画舸愈听愈不对劲,来此喧闹之人分明就是冲着她而来,当然,他们口中那位抢走新娘子的贼人不就是指她身后的男子吗? 「七姨太,敢情你是做小?」 没来由地,她的心因他这句含带讽刺的呢喃而紧窒了下。奇怪,她为何要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何况这本来就是个事实。 「怎么,难道不是?」 见她没回话,洛函萧眼中那抹嘲弄更深。 啧,他倒要看看是哪位翩翩佳公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除赢得美人芳心之外,更让美人不计名分甘愿委屈做妾。 云画舸一迳沉默着。 「为何不回我话?」洛函萧似乎不太习惯让人漠视,尤其对象是她时。 「我无话可说。」他是真不懂还是假胡涂,今天她云画舸就算要嫁给一个乞丐,他也没资格置喙。 洛函萧挑眉浅笑,啧啧摇头,「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既然我出手救你,你的命便属于我的。」 云画舸垂放在两侧的小手骤然紧握,在指尖即将刺破她柔嫩掌心的前一瞬间,她突地松开手指,沉沉地回道:「我并没有要你救。」 眸中冷光一闪,洛函萧要笑不笑地弯眉嗤道:「喔,那依姑娘之意不就暗指在下多管闲事了。」 云画舸原想沉默以对,但——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不愿承认之所以会出声,完全是因为身后那两道几乎穿透过她背部的视线。 「是吗?」哼! 唉,他到底想怎么样?她好像怎么回他他都不满意似的。 「林老爷子,就是这一间。」 伴随着小二哥讨好的声音,是房门被外力用力撞开的偌大响声。 当厢房门口一下子出现五、六名持长棍的仆役与一名半百老头时,云画舸唯一的反应竟只是稍稍退了一小步,灵美的面容上无一丝一毫的异样。 「画舸,你不用怕,为夫的带了很多人手来救你了。」说也奇怪,当林老爷子一跨入屋内欲接近云画舸时,不知怎地,他的脚板却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就好像是被什么怪异的力量给钉住一样。 「为夫!云画舸,你竟然嫁给这种足以当你父字辈的老儿为妾。」 一声漫不经心却又夹带着浓浓恶意的低柔嗓音,无预警地荡进了云画舸灵魂的最深处。 洛函萧暗暗一惊,着实难以相信凭云画舸的外在条件,竟会下嫁这种糟老儿为妾,莫非是被家人所迫?但瞧她的模样却又似…… 啧,他有必要为她之事伤脑筋吗?就在刚才,她还嫌他太多事了呢。 不过想一想,他又觉得太便宜了糟老头,如果云画舸真那么想做妾,他倒是可以提供另一个人选。 「有什么不对吗?」心彷佛被针刺了一下,不过她的表情及声音依旧平静得可以。 「是没什么不对。」洛函萧斜睇她侧偏的容颜,挑眉淡道。 「画舸,就是他掳走你的吗?」被忽略太久的林老爷,本想示意身后家仆给那名削他面子的男人好看,但他也明白这名浑身散发贵气的俊美男人不好打发,所以一直按捺不动。 「不,不是这位公子。」 看情形,就算错过大喜之日,林老爷子还是有意让她入林家。呵,说真格的,对于林老爷的坚持,她不知该失望还是该心喜。 「不是?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那个男……公子又是谁?」打从媒婆说云画舸被人半路抢走后,他就带着手下四处找人,结果就在不久前,有人来向他密报,说是在昨天看到一名白衣公子抱着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来到兴平客栈,于是他便匆匆赶来,果然,他未过门的七姨太就被藏在客栈里。 「老爷子,画舸有些累了。」她不想多作解释,若林老爷还要她这个七姨太,那最好赶快带她回林家。 「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家。」林老爷一双老垂的眼为之一亮,原本带有敌意的老脸更是松懈了下来。 只要云画舸愿意乖乖随他回林家,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慢着。」 就在林老爷满脸欢喜,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堪要触及云画舸柔荑的前一刻,洛函萧懒懒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 登时,林老爷的一张脸变得极为难看。 「我要知道她愿意下嫁于你为妾的理由?」洛函萧的声音低柔且温和,却含有不容人质疑的傲然与压迫感。 「你……」见过大风大浪的林老爷竟然慌了手脚。 「怎么,难以启齿吗?」这回洛函萧把嘲讽的视线落到了面无表情的云画舸身上。 「老爷子,咱们甭理这个人,我们直接把七姨太带走就好。」林老爷身后的仆役纷纷高举手中长棍威喝。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林老爷回身朝门口手下一喝。然,就在他背对洛函萧时,他已经以手势命令其中一名家仆再去叫更多的人手来帮忙,等他再度面对洛函萧时,他故作老练地道:「这是老夫的家务事,不需对外人说明。」所谓姜是老的辣,等他找齐人手后,嘿…… 「哼,你是不好意思说吧。」洛函萧冷冷一笑。 「你——」林老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老爷子,我们该告辞了。」云画舸知道他有心刁难,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所以她决定尽快离开,以免……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再不离开,就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想逃啊?」 洛函萧笑容可掬地凝睇着终于有胆面对他的云画舸。 「这不是逃。」正色说完,云画舸旋即转向林老爷,「老爷子,画舸之所以能安全无恙地站在你面前,全赖这位公子相救。」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林老爷尽快拿出谢礼,以后他们俩便互不相干。 林老爷一副恍然大悟地猛点头,随后便在粗大的腰际上掏出一张被捏皱的银票,「这里有一百两,就当作是给你的——」 「啧啧,原来『钱』就是你们所谓的理由呀!」 洛函萧此话一出,云画舸与林老爷的神情也同时一变。 其实,洛函萧只是随口猜测,怎知,在看到云画舸微微一白的小脸,以及林老头略带难堪的脸色后,他竟有些恼怒。 哼,她到底有多缺钱? 不,他应该这么问:这糟老头到底是付了多少银两才买到你? 既然用钱就可以轻易买到她的人,那么……「你是花了多少银子才买到像云姑娘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妾呢?」洛函萧一顿首,一挑眉,接着哂道。 就算她一直认为自个儿已经心如止水,但不可否认的,当他这个买字一出,仍有种被刺伤的感觉。 「公子何必说得如此伤人,而且,不管林老爷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我,好像都不关公子的事。」云画舸的声音异常冷淡。 「啧,姑娘何须如此见外?」洛函萧忽而一手撑额,投给她一记莫测难解的微笑。 「恕我不懂公子之意。」 「不懂吗?」洛函萧修长白皙的指冷不防地直指向颤动了一下的林老爷,「既然他能够买下你,那我似乎比他更有资格做你的买主吧!」 闻言,云画舸绝美的脸蛋上出现了抹少见的嗔怒,不过,在察觉洛函萧因她突现的怒气而笑得益发惬意后,她旋即将怒火给强制压下。 云画舸啊云画舸,这没啥好生气的,像他这种生来便是富贵命的富家子弟,又怎么能够理解她的——唉,随他去吧! 「你不要忘了云画舸可是我的七姨……」 「呵,你也别忘了云姑娘尚末过门。」洛函萧反将他一军。 林老爷这下子可急了,「但云画舸已经收了我的聘金。」他死咬这一点不放。 「喔,她收了多少?」洛函萧顺势问道。 如果林老爷够聪明,就应该把大嘴紧紧合上,可惜他—— 「她收了我三十两的聘——」 林老爷火气甚大的咆哮出来,但话还没说完,喉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哽到似地无法启齿。 老实讲,以他在地方上的名望与财富,花三十两娶个小妾是件挺丢脸的事,但这聘金的多寡可是云画舸自己开口说的。当然,在媒人告知他只需花这么一点聘金就可以得到美人儿时,他简直是乐歪了。 「原来云姑娘就只值三十两呀。」就为了区区三十两,云画舸便甘心出卖自己。哼,可悲!洛函萧优雅地拂衣起身。 缓缓踱至云画舸与林老爷之间的他,忽然有所动作,他一手伸进另一手的袖口里,随后,一张银票赫然摊在林老爷眼前。 「一、一千两!」林老爷的眼珠子差点瞪出。 「这张银票你可以拿走,但……」洛函萧回眸看了颦眉的云画舸一眼,再回头时,他唇角那抹笑意更显诡谲,「云姑娘必须跟我走。」 微垂无波的澄眸因他这番话而震愕地抬起。他居然要她跟他走! 为什么? 「什么?」眼看就要收下银票的林老爷及时缩回手,「你要我把云画舸让给你!」钱当然是愈多愈好,但云画舸这个女人太美了,他实在舍不得把到口的肥羊给放弃掉。不如,他就先把银票收下,然后等大批人手一到,他再把美人给抢回来,嘿! 冷睇林老爷一张变化多端的老脸,洛函萧撇唇一笑。 「好,就当是云画舸与老夫无缘。」 林老爷笑呵呵地把银票迅速收妥后,就非常识时务地退出房内,不,应该说是他得亲自去调派更多的打手好伺机夺回美人。 「公子好像没询问过我的意思?」 待一干闲杂人等全离开后,云画舸夹杂不满的清冷嗓音即刻传来。 「有必要吗?」 洛函萧回身迎视,唇角微微牵起的勾痕含有一丝明显的嘲意。 「我并非林老爷的私有物,更与公子非亲非故。」啧,不愧是富家公子,不仅出手大方,就连糟蹋人的手法也十分高明。 他看轻她,她无所谓,只是他既然不屑她为钱财而下嫁,又何必花费千两买个只有一张脸皮能看的她? 「非亲非故,呵,姑娘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从今儿个开始,你云画舸就是我洛函萧的女人了。」他倾身向她的同时,一根长指也顺势将她绷紧的小巧下颚给挑起。 他不带霸气却仍教云画舸深深震撼住的宣告,霎时夺去了她整副心神。 他的女人! 待她飘散的意识全数回归,且将自个儿的下颚从他手上解救出后,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你是要我做你的奴婢吗?」她直觉地认为以自己卑微的身家,恐怕只有当他婢女的份。 洛函萧嗤笑了声,取笑意味浓厚。 云画舸也明白花了千两买个奴婢似乎过于离谱,但既不是要她为婢为奴,难不成会是—— 「我尚未立妾。」洛函萧把她愀变的脸色看成是她过于心喜。也对,等她知道他的身分后,她绝对会更高兴。啧! 妾? 原来……云画舸不着痕迹地将交织在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楚给刻意忽略。 也许她可以乐观地想:反正都是做人家的妾,做他的妾室总比做林老爷的七姨太好吧! 呵!只盼他别后悔得太早。 云画舸原以为事情理当就此结束。 岂料,当洛函萧带着她与狄允扬出杏林镇时,却因为前头的路被一群来意不善的人给堵住而无法再前进。 当林老爷大摇大摆地从中走出时,黑驹上、被安置在洛函萧身前的云画舸,立刻意会到林老爷带着大批人手阻挡在此的原因。 虽然,她不太喜欢自个儿的命运被人随意摆弄,她却无力改变。 眼见林老爷那方起码带来近二十名的打手,而反观她这一方呢,却只有她身后即将成为她「夫君」的洛函萧以及另一骑的狄公子,谁较占上风似乎已不用多说。 「公子,让画舸同林老爷谈谈吧!」云画舸回眸,凝望向洛函萧格外冷漠的俊美面容。 也许他会不甘心千两银子就此飞走,但若能保住自身…… 「谈什么?谈你决定重回林家做那老头的七姨太?」洛函萧冷笑一声。 云画舸神情一黯。他为何老是话中带刺,说真格的,若要追溯起来,反倒是他理亏在先,要不是他,她与爹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云姑娘,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就由我来应付,你跟函萧先走。」狄允扬适时出声,还不时对着云画舸眨眼。 「但是他们……」 云画舸尚未说完,就因为身下的黑驹冷不防地扬蹄嘶鸣而往后撞入洛函萧厚实的胸膛里。 紧接着,洛函萧就真的策马直往那群人正面冲去。 巨大的马身在洛函萧精湛的操控下形成一股莫大的气势,霎时间让林老爷一帮人全都吓傻了眼。 为避免被黑色漩涡扫到,众人纷纷闪避,直到洛函萧顺利离去后,林老爷才绿了脸,气极败坏地吼叫着。 「给我追!」 「喂,糟老头,你们的对象是本少爷哩。」狄允扬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留狄公子一人在那里不要紧吧!」回头频望的云画舸,在洛函萧终于放慢速度的同时担心地问出口。 「你若担心,何不走回去瞧瞧?」 谁知,云画舸当真做出下马的举动。 「你!」洛函萧及时箍紧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免她摔落。 「是你说我可以回去看狄公子的。」 「哼,你何时变得如此听话。」 「在你买下我做妾之后。」 哼,不错嘛,她有此认知是最好,只不过,他总觉得她应不是那种温顺到几乎任人宰割的女人。 她是否对他隐瞒了某些事? 「你还不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儿吧?」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挖掘」出她真正的性子。 云画舸轻轻摇首。 「京城。」他很快地接道。 之后,洛函萧没问她话,她也就静默下来。 「我的身分为何,你好像一点都不感到好奇。」他以为她会顺理成章地追问下去,哪知她……啧,他早该清楚的不是? 他无意点出自个儿矜贵不凡的身分,但在相同的情况下,若换做别的女人,恐怕早已臣服在他脚边,祈求他的怜爱了。 莫非,这是云画舸想吸引住自己的另一种手段? 如果是,她的确成功了。 「画舸洗耳恭听。」 说无好奇之心是骗人的,不过,在长久被病痛所折腾之下,她的心境早已变了;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像个十七、八岁的荳蔻少女,而是年华老去的垂死之人。 忍不住地,云画舸突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洛函萧绝俊的狭眸倏眯。很显然的,云画舸这笑声来得挺不是时候的。 「呃,没什么。」兀自神游太虚的云画舸,并没有意识到洛函萧这股突来的莫名怒气。 忽地,二根长指毫无预兆地捏紧云画舸下颚并迅速扳过,下一刻,瞠大眼儿的她立刻对上洛函萧带着冷笑的莫测俊庞。 「画舸,你确实不简单。」 「是吗?」她有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洛函萧直盯着她,一对精锐又充满慑人之气的眼令云画舸难以移动视线。 「公子,你的眼很美。」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洛函萧为之错愕。 她在说什么啊! 洛函萧沉下的脸略显不自然,然而更教他吃惊的,竟是那股怒意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弭于无形。 「公子,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的手劲虽已放松,但她的下颚仍被他捏得生疼,就连颈子也因为被外力扭曲而泛疼起来。 洛函萧敛起眼,缓缓收回二指,而重新拿回自主权的她立刻将螓首转回正常的方位。 可当她的视线不经意地凝视前方时,却被眼前一张笑得贼兮的面庞给骇着。 「狄公子……」 他什么时候赶上他们的? 第三章 好冷…… 是时候了。 黑夜中,客栈厢房只有点点烛火闪烁,早就请掌柜多准备几条被子的云画舸,在寒毒尚未完全发作前,赶紧吞下了颗药丸,然后再把被子全数往自个儿身上覆盖。 紧接着,她将身子用力蜷缩起,隐忍着另一波更难艰熬的寒迫之症。 没一会儿工夫,她全身冷得像块冰一样,直打哆嗦的她,将被子的一角紧紧咬在嘴里,以防不小心去咬伤舌头或是因耐不住寒气的折磨而叫出声来。 没事的,没事的,虽然爹爹已不在她身边,她仍可以独自克服;就像往常一样,只要忍一下就会过去了。云画舸不断给自个儿打气。 但是,她真的好冷好冷,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能够陪伴在她身侧,紧紧抱住她的话,不知该有多好…… 「云姑娘,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天一亮,狄允扬便来敲云画舸的房门,不过连敲好几下都等不到回应的狄允扬,在发现不对劲而想破门而入时,云画舸终于把房门打开。 但映入眼中的那张容颜,却把狄允扬活生生吓了一跳。 「我昨夜没睡好。」 略显憔悴的沁白容颜,勉力扯起一抹微笑。 「为什么没睡好?你不是已经多要几条被子了?」洛函萧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很怕冷吗?连续三夜,她总是要求店家多拿几条被子给她。 「要被子!拜托,现在可是春末耶。」狄允扬怪叫起来,不过,在收到洛函萧一记「挺和善」的眼神后,他便一脸无辜地摸摸鼻子走人,「我去打点待会儿上路后的乾粮。」 莫怪允扬会如此讶异,就连他也觉得疑点重重,「你人不舒服?」步入屋里的洛函萧,眸露怀疑地看向榻上叠了快半个人高的被子。 「没有。」云画舸垂首轻应,声音显得十分虚软。 「没有?」回睇了她一眼,洛函萧缓缓朝她睡的床榻走去,但床铺上并没有一丝异样。 倏然回身的他,又将她全身上下扫视过一遍。 「过来。」 云画舸听话地走近他身边。就在他的手快要碰触到她时,她却下意识地猛往后退。 「你!」洛函萧半眯起眼。 她胆敢不让他碰。 哼,就算他要在这儿要了她,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察觉自个儿无心的动作已引起他不悦的云画舸,赶忙又靠了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不想让他…… 洛函萧轻哼的同时,温热的大掌早已迅速抓来她欲藏在袖口里的柔荑。 冷!她的手怎会如此冰冷?洛函萧敛起眼,视线慢慢往上调至云画舸一张带有几分异常红晕的容颜上。 好暖和喔!就如同爹爹握住她的手时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可不可以再握她久一点呢? 「坐下。」 洛函萧松开她的手,示意她坐在他面前。 然而,她仍旧失望了。所以在他的手一离开她的柔荑时,她竟有股想反握住他的冲动。呵,云画舸,你是怎么搞的呀,难道你不明白这种贪念是最要不得的? 忽地,她又骤觉那股温热并没有离开她太久,她难以置信地僵直身子,愕愣地望着洛函萧那张沉下的绝俊面庞。 「你受寒了。」洛函萧缓缓收回贴抵在她前额上的手,肯定说道。 哼,真是倔,明明都已经冷成这样,还不愿对他开口。 心一震,她连忙在他有所动作前急急开口:「我不要紧的。」想也知道他是要去请大夫。 步伐倏停,洛函萧回身盯视她,「不、要、紧?」 低沉的冷音教云画舸明白她若没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她想隐瞒之事就有可能会被揭穿。 「我的体质本就如此,公子毋需为我担忧。」 「为你担忧!」 啧,她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他只是不愿在回京的路上还要分神照料一个麻烦。 再迟钝的人也可以明显感受到他话里的嘲讽,其实,在她最后那句话一说出口时,她就想立刻将它吞回嘴里。 「公子尽管放心,画舸绝不会耽误你上路的时间。」她的体温虽低,但比起方才发作时,已是好得太多。 「你确定不必?」 他可不想在半途上还得为她的病四处找大夫。 「画舸倘若真有不适,定会告知公子的。」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大概就是她的垂死之日吧! 「你会吗?」 洛函萧嗤笑了声。她略带孤僻的性子,他可是充分领教过了。 一听,云画舸有片刻的忡怔,不过她很快便回道:「会的。」 「哼,你倒是回得挺笃定的,那之前的三夜,你又怎么解释?」他马上戳破她的谎言。 「我只是怕冷而已,况且犹如公子方才所言,拿这种小事去烦公子,只会让公子看笑话罢了。」 希望他别误会她是拿他先前嘲笑她的话来反讽他。 不过,他好像真的又误会了。 不可讳言的,在瞧见他精魅的狭眸瞬间眯成一直线时,她委实想笑,不过,她也知道一旦她将笑意形于外,她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间屋子。 唉!她真的无意惹他生气的。 「公子,画舸……」 「你最好记住你自个儿说过的话,本公子可不想白白浪费那千两文银。」洛函萧不带感情地说完,立即拂袖离去。 「画舸知晓。」 其实她真的很想告诉他:你那千两银子花得还真冤枉。 纵使如此,在往后的五个月内,她还是会做好妾室的本分,尽可能的伺候他、奉承他,也顺便让自己体会什么叫作为人妾的生活。 夜,二更。 客栈后院的一整排厢房早已熄灯。 一抹颀长的影子却冷不防地出现在云画舸的房门前,轻而易举地震断门栓,从容地推门而入。 放轻脚步,洛函萧一步步地走近床边,低首看了熟睡中的云画舸一会儿后,他又将视线转移至床铺的各个角落。 没有。这一夜,覆在她身上的仅有一条被子,而她的脸色也没有像昨日那样白皙憔悴了。 他探出手,指尖如羽絮般轻轻滑过她的面颊,而后停留在她的额头上。 也没有。她的体温虽比平常人略低一些,但亦不像昨日那样冰冷。看来是他多心了。 倏地,一种独特的药香味儿又钻进他的鼻间,这一刻,原本已消散去的怀疑又再度升起。 对于这股淡淡的药香味他并不陌生,因为这一路上,他几乎都可以闻得到来自她身上的这股味道。 洛函萧不自觉地拧眉思忖,却忘了他的手还搁放在她的额头上。 暖意一点一滴地渗透她的意识,将她从睡梦中慢慢拉出。 喝!一睁眼的云画舸瞬间倒抽口凉气。 是谁? 「是我。」 「公……公子。」一见是洛函萧,云画舸绷紧的身子旋即一松,「公子,你怎么来了?」他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我不能来吗?」 「公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云画舸不自在地避开他一双特别诡亮的黑瞳,下一刻,当她意识到他有坐上床铺的念头时,她的心跳又开始转为急促。 「你是我的人。」看出她的紧张,洛函萧不耐地提醒她。 「我知道。」 但也毋需在三更半夜跑来她的房里要求她……一抹酌红瞬间跃上双颊,云画舸猛垂螓首,命令自个儿镇定点。 她是他的妾不是? 手微微使劲,他便将略带僵硬的云画舸给搂入怀里,一同半卧在狭窄的床榻上。 他该不会现在就想…… 等了片刻,见他并无进一步的掠夺动作,她的心跳于是乎慢慢和缓下来,就连身子也变得柔软许多。 「你常服药?」洛函萧漫不经心地问。 彷佛已预料到他迟早会提出这个问题的云画舸,不经思索就平静回道:「因为体质较虚的关系,我经常服药来调理身子。」她身上这股药香味是骗不了人的,不过她自认这种说法足以取信于他。 「嗯。」洛函萧像是接受了她这种说法。 「公子!」倏然,云画舸羞窘了一张俏脸,轻叫出声。原来他的一掌竟往她身下直直探去。 但接下来,他的手却诡异地停留在她的腰间,不知在摸索些什么。 云画舸不敢随意乱动,又慌又羞的视线紧紧盯住被子鼓起之处。 很快地,那掌有了新的动作,「这黑色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当她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正是维系她生命的药瓶时,她差点想伸手将它抢回,但她知道她不能,她若表现得过于明显,他可能又会起疑。 「那是我爹调配给我的药,很有用的。」她十分冷静地道出部分事实。 原来他只是要……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藏了小瓶子在身上的? 洛函萧垂睨着她微微握紧的小手,然后不经她同意便擅自打开瓶塞,并将里头的东西倒出。 五粒黑色小药丸就在他掌心不停滚动,而在此同时,云画舸的眼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小药丸,其紧张专注的模样就好似生怕那其中一粒会突然掉落不见似的。 「只有五颗?你爹为何不多调配一些?」洛函萧嗅了嗅药丸,然后在云画舸殷切的期盼下将药丸重新装回瓶内。 「因为我爹爹已经过世了。」他怎么还不还给她? 「那是说,你这五颗若是吃完……」 「我知道药方的,而且这五颗真要吃完,我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去吃它了。」奇怪,以前的她绝不会如此在意这些药丸子的,甚至还曾一度想把药丸给扔掉,可是现下,她竟然会—— 「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糟糕,她说溜了嘴。 「我是说药若吃完,我的身子也应该复元了。」 他为何会突然关心起她的身子来?他不是一向只把她当成是为了三十两而把自己贱卖掉的女人吗? 「画舸,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洛函萧把玩着她垂落在胸前的一绺发丝,轻描淡写地道。 云画舸怔了怔,听得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只是,她就算把实情全告诉了他又能如何? 他虽然能够主宰她的命运,却无法掌控她的生死。 「如果公子能够找到,那画舸绝对任凭公子处置。」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副温暖的胸膛可供她依偎,但她更没想过的是她居然会再次遇见他。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这可是你说的。」 「画舸不会忘了今夜说过的每一句话。」 「嗯,你睡吧。」 他决定放过她,虽然,他想要她的欲念是这般浓烈。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云画舸不是没去过京城,在她十一、二岁时,爹爹曾为了寻药而带她上京过,但因事隔多年,她已不复记忆。 印象中,她只略微记得京城的大街和房子都很大。不过,她会有此一问,是因为她的腰杆儿已经挺不起来了。 与洛函萧共骑一匹马的她,理当是轻松而不花费气力的,但近十天的路程下来,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日暮之前。」 日暮之前?那不就是再过两、三个时辰就可以抵达了!很快便得到答案的云画舸,脸上终于露出了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就在她不经意地眺望官道的另一头时,一股莫名的不安亦随之而来。 那是什么? 就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四、五点黑影,和一团像是雪花般的白点。 而后,他们的距离与对方愈拉愈近,近到她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五匹黑马和一匹雪白的马儿,当然,这六匹坐骑都有主人。 就在她以为他们会绕过这群人的同时,她察觉身下的马儿竟停驻了下来;而更教她不解的,是那五匹黑马上的男子正纷纷跃下马匹,并朝他们走来。 「宁王。」五名状似随护的男子,神色恭谨地对着她身后的男子拱手说道。 宁王! 在这一瞬间,云画舸方知以千两代价买下她的洛函萧并非单纯的京中大少,而是贵为王爷的权贵世族。 她登时感到茫然。 「洛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声娇美的嗓音,是来自白马上那名容貌出众、风姿仪态皆不凡的女子。 「紫嫣,你根本用不着来接我。」洛函萧唇畔漾笑地望着女子,而声音里更是饱含着宠溺。 「紫嫣太想洛大哥了嘛!」 杜紫嫣当然有看到坐在洛函萧身前微垂螓首,而且还整个偎入她最深爱男人怀里的女子,但在她姣美的面容上,竟无一丝一毫的异样,就好比完全当云画舸不存在似的。 「好了,现在人你也已经看到,应该可以放心回去了吧?我可不想让杜王爷亲自上门来向我讨人。」洛函萧打趣说道。 「讨厌,洛大哥取笑人。」杜紫嫣不依地娇嗔了声。 云画舸不是没听见他们彼此间的对话,就是因为听得太清楚,所以她的腰杆儿才愈是挺不直。 从洛公子,不,应该称他为宁王,和那位名唤紫嫣的姑娘,呃……也不,应该要称郡主的谈话里,她可以感觉出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肯定是非常亲密。或许,她便是他心中所爱的女子吧。 心中所爱…… 不知怎地,她的心有了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画舸、画舸。」 云画舸下意识地抬眼,然而,当她的视线一对上杜紫嫣那抹应付式的完美笑颜时,她的反应竟是逃。 是的,云画舸的视线很快便移了开来,所以她便看不见杜紫嫣眸中那一闪而过的胜利与冷意。 「你在发什么愣?」洛函萧的声音中有些不悦。 「我看云姑娘是被你给吓着了。」 狄允扬适时出声替云画舸解危。 洛函萧斜睇了好友一眼,显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狄允扬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宁王,你这尊贵的头衔可把我们云姑娘给吓傻了。」这样还不明白吗? 「有吗?」洛函萧淡淡问着身前低头不语的云画舸。 吓着她? 啧,她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 「当然有了,我想云姑娘八成以为你只是个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没想到你竟是位堂堂的王爷。」狄允扬煞有其事的挑眉说道。 有紫嫣郡主在,云姑娘接下来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早知如此,他应该好心地协助她脱离魔掌才是,但话又说回头,函萧对云姑娘异常的态度才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的主因,也许,好戏才正要开锣呢。 「我有问你吗?」洛函萧再次瞪了他一眼。 「呃,是没有。」狄允扬肩头一耸,痞笑了下。 洛函萧哼了声,猜不透涵义的眸子再度低睨云画舸乌黑的发顶,「我的身分真有把你吓着?」 「嗯。」知道他在问她话的云画舸,瞅着他扯住缰绳的大掌,轻轻回应。 「洛大哥,老王妃还在府里等你呢。」杜紫嫣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而且,她还伸出雪嫩小手,轻轻握了一下洛函萧持缰绳的大掌。 云画舸将原本停留在他掌上的视线悄悄挪开,并暗暗叹了口气。 郡主委实多虑,到目前为止,宁王从没打算要将她介绍给任何一人,这就表示她云画舸在他眼里根本与一个奴仆没啥两样,所以她大可不必介意她的存在,更毋需用这种方式向她示威。 「函萧,我先走一步了。」 狄允扬一扯缰绳,决定先走为妙。 「嗯,有时间我会去武馆找你。」 洛函萧终于对好友露出抹真诚的笑。这趟行程多亏他大力相助,让他省去不少时间和麻烦。 「告辞了,郡主。」礼貌上,这是必要的。 杜紫嫣也有礼的回给狄允扬一记浅笑。 「云姑娘,狄家武馆随时欢迎你。」离去之前,狄允扬竟还大笑地对云画舸撂下此话。 果不其然,这记临去秋波,又让洛函萧微微敛起眼来。 「洛大哥,我们也该走了。」语毕,杜紫嫣突然看了云画舸一眼,脸色也在此时闪过一丝犹豫。 洛函萧没错过杜紫嫣的表情,而且也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眼见就要进京,云画舸似乎不再适合与他共骑一匹马,但一想到她要与别的男人共骑,他就…… 「走。」猛一扯缰绳,洛函萧的坐骑马上扬蹄往前急奔。 五名随护亦在杜紫嫣紧追而去后策马跟进。 只是,在杜紫嫣娇丽的脸蛋上,再也不见欣喜之色。 第四章 「心儿,你是怎么看我的?」 清澈碧绿的湖水旁,一名清丽绝俗的女子,正坐在由大理石所雕砌成的石椅上,偏首问着被洛函萧派来服侍她生活起居的女婢。 「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在还没搞清楚这名新来的主子在王府里占有多大分量前,心儿的态度显得十分小心而谨慎。 据说,在王爷回府的那一天,他竟不顾紫嫣郡主的感受而与云姑娘共乘一骑,这分明就代表王爷挺重视云姑娘的;不过,虽说重视,实际上却又不像,因为这些天下来,王爷可从没亲临蓉苑找过云姑娘。 「你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分来历吗?」除心儿之外,王府里的奴仆在看见她时眼里总带了抹异色。唉!她心理亦明白,他们大概把她当成那种专门勾引豪门贵公子的狐媚女子了吧。 「这……」心儿突然犹豫起来。其实,她曾经听伺候老王妃的婢女说过,王爷本想尽快立云姑娘为妾,但因王爷尚未迎娶王妃,老王妃唯恐此举会对未来的王妃不敬,于是便劝王爷打消此念,一切都等立妃之后再说。 「未来的宁王妃……是紫嫣郡主吧。」云画舸的声音有些飘然。 啧!明知道的答案,她又何必再问。 「姑娘也知道!」 果然是她。为何她的心要感到丝丝的酸楚呢? 不管洛函萧想立谁为妃,她都应该给予祝福不是?云画舸唇角微微一扯,待要回应时—— 「是哪个多嘴的奴才说的?」 一袭白缎襦袍的俊逸身形就伫立在她身后,而当这低沉且含威的话语甫落,俊美男子已悄然来至云画舸身旁。 「王爷,不是奴婢说的。」洛函萧精敛的眸光还未飘至心儿身上,她便吓得赶紧撇清。 「王爷,此事确实不是心儿所说。」云画舸缓缓起身,正面迎向已有整整十天未曾见面的洛函萧。 十天,确实久了点,因为她每一天的时间都非常宝贵,他若不能「物尽其用」,可是会很划不来的。 「下去。」 「是。」心儿退下前,还感激地看了云画舸一眼。 「王爷,你终于记起画舸来了。」待心儿一退,云画舸突然对他嫣然一笑,笑中隐约带媚。 她这一笑,让洛函萧眸中的沉戾化为莫测,而当她将柔软的身子直往他身上贴抵时,他难测的眸子又在瞬间放柔。 不可思议的,他竟然眷恋起她身上这股药香味儿。 「你,可想我?」他俯下身,深深嗅了口。 虽然完成了皇上所交予的秘密圣谕,但因为离京太久,有许多堆积下来的杂务必须尽快做个处理,所以他并不是忘了这个女人,而是他根本没时间来看她。 「嗯,很想。」她闭上眼轻应。 「所以就学会打听起我的事来了。」他无波的语调,让人读不出讯息。 「这事不用打听,画舸也能猜出一二。」 「喔,你那么厉害?」长指冷不防地挑起她可人的下巴,轻轻摩挲着。 云画舸轻笑出声,「这哪叫厉害,凡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王爷对紫嫣郡主的喜爱,画舸自是不能例外。」 「是吗?」洛函萧也在笑,但他的眼中却透着一丝冷锐。 除回京的那一次,她又在什么时间见过紫嫣了? 而且,他对紫嫣抱持的是何种感觉,似乎还轮不到她来评断。 「第一次见着郡主大老远地跑来迎接王爷时,画舸就可以感觉出宁王妃的位子是非郡主莫属了。」迎视他的美眸,眨也不眨一下。 他生气了,为什么?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吃味了?」若是,他就不会与她计较,因为善妒本就是女人天性,只要她不超过,他倒是可以容忍。 「不,我很替王爷高兴。」吃味?天,她可不敢作如此想。 「为什么?」他的脸瞬然沉下。 「因为王爷有此绝色佳人陪伴在侧啊。」从心儿口中,她得知洛函萧不单只是位王爷,还是深受皇帝宠信的内阁大臣,所以,像他这种天之骄子,就只有贵为郡主身分的紫嫣足以匹配得起。 「绝色佳人!啧,我眼前不也有一位。」云画舸,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洛函萧不悦自己竟处在劣势。 「我!」澄眸乍现一丝讶异,而后,红唇不由得勾起一抹类似自嘲的完美弧度,「画舸再美,也只不过是王爷花千两所买下的小妾,王爷拿我和尊贵的郡主相比,可是会侮辱了郡主。」 「住口!以后不准你再提及此事,就算是老王妃问起也不准说,知道吗?」为何她可以讲得如此天经地义,好像她口中的小妾根本是另有其人?哼,若是他一怒之下把她贬做奴婢,她说不定还会向他磕头称谢呢。 云画舸愣了一下,才道:「画舸知晓了。」为什么不准提?这件事好像只有对她一人有影响,啊,她懂了,放眼天下,等着宁王宠幸的女子不知何其多,倘若让人知悉堂堂一位宁王竟然花钱买女人,恐怕会有失颜面吧。 她乖顺地回答,让他眉宇间的冷峻稍稍淡去;下一刻,他冷不防地扣住她的后脑勺,然后将她的螓首按压在自个儿胸前。 他俯首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同时间,一道氤氲的光芒也从他眸中一闪而逝,接着,他缓缓合上眼,回想着那天与老王妃之间的对话—— 萧儿,你要立妾为娘不反对,但你总得顾及紫嫣的感受。 我并不想太早成亲。 若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那位姑娘怀有你的子嗣。 没错,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在云画舸因吸不到气息而想挣脱出他大掌的同时,洛函萧倏地睁眼,低低笑起。 想闷死她吗?好不容易自他掌中逃脱的云画舸,气喘吁吁地瞅视住他。 咦!他在笑什么? 「今夜……」 蛾眉微微颦起,云画舸委实不解此刻浮现在洛函萧脸上那抹诡然带笑的表情代表的是何种涵义。 呃,他说今夜,莫非是…… 娇颜无法克制地染上一层瑰丽的酌霞,云画舸羞赧的别过脸,在洛函萧唇角的勾痕愈来愈深时,她拎起了裙摆,踩着凌乱的小碎步落荒而逃。 明月高悬,昏黄的月光从窗迤逦而入,映在一名半卧在贵妃椅上的女子。 「姑娘,您还不睡吗?」睡意浓浓的心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沉浸在自个儿心绪中的云画舸,淡淡地回了声:「你下去休息吧。」 「可是……」主子还未就寝,做奴婢的哪敢先睡。 「心儿。」 「是。」心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退了下去。 待心儿一离去,云画舸便缓缓坐起身,然后开门步出蓉苑。 当云画舸一穿过拱桥,便远远看到一双俪影正漫步朝她走来。虽然天色昏暗,视线亦是模糊,但她仍很快辨别出二人的身分,所以她选择躲起来。 不过,她显然还是慢了一步。 「画舸。」洛函萧叫住了她。 云画舸暗暗一叹,有点后悔步出蓉苑。 「画舸见过王爷,郡主。」云画舸朝二人微微福身。 洛函萧欺向前,很快地托起她的身子,「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 云画舸抬眼迎视他在昏暗中显得特别晶亮的锐眸,轻轻回道:「画舸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宁王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今早才对她说过的话那么快便忘记,但这能怪他吗?有郡主在旁,他会忘了今晚之约本就是理所当然。 云画舸不着痕迹地将眼角余光扫往杜紫嫣方向,果不其然,郡主依旧没把她这个不相干的女人给放在眼底。 在这儿遇见她,郡主大概很不高兴吧,看来,她还是赶紧告退才是,以免坏了他俩的感情。 「王爷,郡主,画舸先回蓉苑了。」 云画舸才一说完,从没拿正眼瞧过她的杜紫嫣竟破天荒地对她开口:「你住在蓉苑!」嗓音异常高亢。 「是。」她住蓉苑有何不对吗? 下一刻,杜紫嫣与云画舸同时看向洛函萧;杜紫嫣看他的眼神是饱含着错愕与不信,而云画舸的眼里则净是狐疑。 洛函萧偏首对上杜紫嫣的眼,脸上的表情转化为淡漠。 见洛函萧无意向她解释,杜紫嫣朱艳的双唇不由得抿紧,一股打从心底而生的威胁感开始蔓延。 「洛大哥,紫嫣要回去了。」哼,她本想留宿蓉苑的,怎知竟已有人鸠占鹊巢了。 「路上小心点。」 杜紫嫣是个聪明人,心里虽是万分不悦,但表面上绝不会流露出丝毫怨怼,况且在她尚未与洛大哥成婚前,她的身分终究只是个客人。不过没关系的,有爹和老王妃替她作主,宁王妃这个位子她杜紫嫣是坐定了。 至于云画舸,她不过是洛大哥一时兴起下的玩物,等兴头一过,她敢保证她的下场绝对是——哼!她根本就不必在意这种女子。 「嗯。」杜紫嫣脸上不由得堆满笑意,落落大方地转身离去。 「王爷,对不起。」唉!郡主果真被她给气走了。 「你道什么歉?」洛函萧回眸低睨她一脸的愧疚。 「你本来与郡主谈得正愉快,要不是因为我,郡主也不会——」 「你错了,紫嫣极识大体,绝不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负气离去。」 云画舸分不太清楚他这番话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夸赞郡主的好,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可以把内心那一小簇的愧疚感给收起来。 「那画舸就不耽误王爷休息了。」 不过,她才一转身,她的手便被洛函萧拉住。 「王爷……」云画舸不解地回眸凝视他。 「什么睡不着,你根本就是特地出来找我的对不?」 箍住她手腕的五指稍一使劲,她脚步一颠,整个人便撞进他已敞开的胸膛里。 「画舸没有。」被迫迎视他的水眸频频闪烁着光芒。 「说谎。」他固定住她想逃开的螓首,目光慑人的邪笑着。 啊,被拆穿了。她的演技有那么差吗? 「我没忘了今夜之约。」若非紫嫣临时造访,他说不定此刻已抱着美丽的画舸在床上温存了呢。 忽而一灿的欲眸逼得云画舸羞窘地垂下眼,而喷散在她耳际的灼热气息,更教她的耳根子迅速泛红。 「就算王爷忘了也没关系。」心怦怦地直跳着,而含羞带怯的视线更是左右乱飘。 「喔,真的没关系吗?」啧,爱撒谎的女人。 他充满恶意的语调,反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知她是故作矜持,又何必一再戏弄她。但她的出糗如果可以取悦他的话,她便认了。 「王爷,我们一定得站在这儿说话吗?」夜,真的很深了。 「当然不,因为现在还有件比说话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可思议! 当激烈的欢爱一结束,偎在洛函萧怀中的云画舸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内心的那股莫名震撼。 原来当二人亲密地交缠在一块时,那种永无止境的灼烈感是如此的美好,让她每每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尤其在她高举溃败的旗子时,他总是以绝对的强势一再叩进她的心门,全面性地再度占领她。 热啊!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实在是冷怕了。 怎么办? 她会因为想得到这种足以燃烧自己的火焰而成天只想着和他燕好吗? 「不,不!」 她不想变得如此贪婪。 「我不是已经饶过你了?」 当洛函萧慵懒低哑的嗓音一传来,云画舸才惊觉到自己竟然把不字给喊了出来。 下一瞬间,云画舸的娇颜没来由地染上了层薄薄的粉红色泽,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涵义。 记得方才的她,总是在受不住他强烈节奏时,高声呐喊着不行了。 「怎么不说话?」洛函萧将蜷缩在他怀中的她给强制挪了上来,好方便他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你要我说什么?」她的脸蛋更红了。 「呵,说的也是。」洛函萧的心情显然相当不错,由此可知,云画舸的确是满足了他的欲望。 「王爷……」 「这种时候,我可以允许你喊我萧。」他吻了下她的眼、她的唇,然后直勾勾地盯住她微讶的水眸。 「这,画舸不敢。」 「不敢?啧,画舸,你真的变得很不一样。」 「有吗?」她眉心微皱,不自觉地抚上自个儿的脸。 「刚遇见你时,你浑身好像长满了刺一样,直想螫人。」他惩罚性地轻啮了下她圆润的鼻间。 云画舸的肩头冷不防瑟缩了下,唇畔带了朵异样的微笑,「那我有螫到你吗?」 这不能怪她呀,当时,他出现得那么突然,又如此霸道。 「想螫我,你恐怕还没那种本事。」他嗤笑了声。 云画舸自然也跟着他笑起,只是,她的笑似乎带有某种的哀伤。 洛函萧彷佛发现到,不过他却将之想成另外一种意思。 「画舸,我要你尽快怀有我的子嗣。」他以为她在担心自个儿的名分。 云画舸浑身倏僵,唇畔那抹笑意疾速退去,「你要我尽快怀有你的孩子!」像是怕听错般,她不确定地再问一遍。 「需要讶异成这样吗?」瞧她的声音抖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我什么身分都没有,恐怕……」云画舸很慌,也很无措,她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要她生孩子。 「一旦你有了身孕,我就有理由马上立你为妾。」为让她及早受孕,今后他会时常来蓉苑陪她。 「可是……」云画舸神情充满着无奈与绝望。 其实,她也好想生养属于自己与他的小孩,但是,她不能,也无法啊! 「怎么,难道你不想要我的孩子?」见她脸上全无欣喜之色,洛函萧的眼神不禁沉了下来。 立她为妾,已经是他最大的恩赐;要她生下他的子嗣,更是对她莫大的恩宠,但她呢,回报给他的竟是惊慌、无措,以及极度的不愿。 哼,假使她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绝对要她—— 「王爷,画舸当然想怀有你的孩子,不过你可曾记得画舸说过我的体质较虚之事?」这种藉口应该可以再拖延一些时间。 「那又如何?」沉哑的嗓音依旧隐含着危险。 「就因为如此,所以我的身子恐怕不易受孕。」 这句话除令洛函萧的眼眸在霎时间化为沉凝复杂外,他的眉宇之间,还流转着一股深思与精敛。 是没错,她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若只基于这个原因,那她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烈了。「明儿个,我会去请宫中御医来替你做诊治。」他已经听腻了她的说法。 云画舸硬逼着自己别把惊慌写在脸上,以免更加深他的怀疑,「好、好呀,可是,你请御医出宫看诊,皇上会准吗?」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宫中御医可不是一般大夫,只要一切脉,必能诊断出她身染不治之症。 天,届时的她将要如何面对洛函萧? 他恐怕不会轻易饶过一再欺骗他的自己吧。 「你该烦恼的不是这个。」 「王——」 「叫我萧。」 「是,萧。其实名分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只要你偶尔来蓉苑看看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不仅让她住在这么美丽的院落里,又派个女婢侍候她,甚至还让她了解什么叫作真正的男女情爱。说真格的,她觉得自个儿已经够幸福了。 「你不想要名分?」他深沉的眼倏眯。 该死地,她已经习惯和他作对了是吗? 他霎时间沉下的俊颜,让她暗暗喊了一声糟。 「不是这样的!」 「还是妾这个名分不足以喂饱你。」他倏地坐起,口吻转为凌厉。 「不不,画舸绝对没这个意思,请王爷一定要相信我。」云画舸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慌与无措。 「哼!」洛函萧冷峻着一张脸,翻身下床。 「王爷……」 砰!当巨大的甩门声响起时,云画舸除了叹息之外,还是叹息。 第五章 「姑娘、姑娘……」 在栽满奇花异卉的园子里,云画舸正蹲在其中,心不在焉地摘采着不知名的花草,然而,心儿突如其来的的急唤声,却教失神中的她冷不防地颤了一下,一朵带刺的美丽花儿从她手里慢慢滑落。她集中略微涣散的眸子,看着指头上那慢慢凝结起的血珠。 「我在这儿。」含了下受伤的指,云画舸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姑娘,快跟我回屋子里去。」 「为什么?」 「因为御医已经来到大门口了。」 云画舸惊悸了下,娇颜上净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御医真的来了?」 为何呢? 虽然已过了五天,不过当时的他在离去时,使劲甩上房门的那一记怒响,至今想起,仍震得她脑门嗡嗡直响。 想必,有请什么御前神医前来诊断她一事理当作罢。然,就在她庆幸危机已解的当下,活像有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理她的宁王爷,竟然还是请出了御医。 不可讳言地,在一瞬间的颤悸之后,此刻的她心头是一阵暖烘烘;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令她无法抑止地沉溺在其中,是以,她不想让这份温暖的感觉消逝得太快。 「心儿,我们这就回房去。」云画舸笑笑地对心儿说着。 从大门口来到蓉苑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途,所以在御医还没到之前,她还是有时间可以…… 「姑娘,这是什么?」 一进屋,心儿就见云画舸迅速拿出类似香片的东西放在热壶里,然后再倒满一杯递给她。 「心儿,这是我刚泡好的花茶,你赶快尝一口看看,如果好喝的话——」她没料到这样东西真派得上用场。 「如果好喝,姑娘就要请王爷品尝了是不?」心儿窃笑,很快就将闻起来很香的花茶给喝得一干二净,「嗯,姑娘泡的花茶还真是挺好喝的,可是我的头怎么有点晕晕的?」 「心儿,你怎么了?」云画舸早已来到心儿身边,然后将快要昏迷的她扶往自个儿的床上。 对不起,心儿,你先睡一会儿。 云画舸将心儿给扶上床后,便将床幔给放下,然后侧躺在已昏睡的心儿身旁,再用丝被将二人紧紧覆盖住。 「温太医,请。」房门被推了开来。 在侍女的带领下,一名留着白胡的慈祥老者走向垂着层层纱帘的大床,「姑娘,请您将手伸出。」太医坐在床畔的小椅上,亲切地对里头的人说道。 「麻烦太医了。」云画舸出声,然后将心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出纱帘外。 温太医搭上心儿的脉门,仔细诊察着。 一会儿后,温太医收回手,「姑娘的身子无恙,老夫告辞了。」 「太医慢走。」云画舸吁出了一大口长气,镇定回道。 在确定房内再无人出入后,云画舸赶紧翻身下床,并将壶里头的茶水给倒掉。 其实,她已经做好准备要面对可能向她袭来的风暴,怎知她竟在无意间发现了蓉苑的园子里竟有栽种一些可使人暂时昏睡的草药,虽然,她没有承袭爹爹的医术,但在耳濡目染之下,要调配此类的药方并不困难。 于是乎,她又逃过了一劫。然而下一次呢? 事已至此,她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此同时—— 「太医,她的情况如何?」洛函萧直视温太医,俊美面庞沉敛而无波。 被请至偏厅的温太医,神情突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王爷,云姑娘的身子并无异样,脉象也很正常,只是……」 「太医有话请直说。」 「这……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是她方才有服用过让自己容易入睡的药膳吧! 「她真的没事?」洛函萧再次确认。 「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可以受孕。」温太医很肯定地回答他的疑虑。 既然温太医断定她无事,那他理当可以放心,只不过,她先前告知他的情况怎么会跟太医的诊断结果相差这么大。 而他,自是相信御前第一太医,至于她……哼! 她愈是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就偏偏愈要她生。 「对不起姑娘,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当心儿发现她是在主子的床上醒来时,差点吓死。 「没关系,大概是你太累了,不如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待心儿一退,云画舸即收敛起唇边的笑,怔怔地望着眼前那摆满一桌子的晚膳,直到门扉再度被推开时,她才幽幽叹道:「心儿,我不是说过我——」 「我不是心儿。」低沉带谑的熟悉嗓音在她身边响起。 「是……王爷。」云画舸连忙起身,表情略微紧张。 「啧,我居然没看到你脸上该有的欣喜之色,怎么,莫非你对太医所诊断出的结果不甚满意?」 「我……」她的神情有了丝闪躲。 「回话。」洛函萧紧紧攫住她游移的视线。 心弦一颤,一双水眸登时迎向他,「太医只跟我说,我的身子无恙。」他的不悦她知,也懂,虽然她成功地隐瞒住身染寒毒一事,但另一种说法却不攻自破。 「哼,什么体虚而无法受孕,这全是你的推托之辞。」他一想到她竟然不要育下他的孩子,一股阴郁之气就不由得直窜升。 「我……」唉,说了一个谎,就必须说更多的谎去圆。 「怎么,是无话可说,还是已经编不出什么谎话来了?要不,我来教教你。」洛函萧嘲讽地睇了眼她有些泛白的小脸。 「王爷,其实画舸……」 「对了,你可以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孩子。」他十分好心地提供她这个建议。 然而,当他捕捉到一抹微不可见的厌恶从云画舸脸上一闪而过时,周遭的空气骤然被一团冷凝的气息包围。 该死地,他居然说中了。 眼看他捏紧的五指就要捶向桌面—— 饭桌,依然完好无缺。当然,那是因为他及时收回手劲的关系,否则在他的重击之下,就算再怎么坚实的桌案恐怕也难逃四分五裂的下场。 他冷冷一笑,闇黑瞳眸里,一簇簇的星火烈焰逐渐熄灭。 他,不该为她而失了应有的自制。 他用千两代价买下了她,所以便是她的主,她的天。主子要收她作妾,她不能开口说一个「不」字;主子要她生下他的子息,她更没有资格因为「不喜欢」而拒绝。 她合该要感谢他才对,要不是他及时帮她想出这么一个好理由,她还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而为附和他的说法,她只要适时地做出一个十分厌恶小孩的表情,就可顺利过关。 吁!幸好……然而当她欲放下悬宕在半空中的心时,她猝然发现,应该被怒焰给吞没的他竟然笑了。 愕瞪着他一张异常俊美的笑靥,云画舸的背脊竟有种凉凉的感觉。 「过来。」洛函萧边笑边向她招手。 「王爷。」云画舸反倒不敢靠近他。 「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他一笑,凝睇住她。 「不是的,王爷,我以为你……」怎么办?面对看似无害的他,她反倒冷静不下来。 「画舸,别让我再说一次。」洛函萧的声音显得格外轻柔。 再迟疑,他恐怕又要……已经没有时间自怜的她,慢慢踱了过去。 还记得,她曾经对自己说过要努力伺候他、奉承他的,怎料在与他相处的这段过程里,她非但无法讨他欢心,还处处招惹他不悦。 她这个妾,似乎做得很失败。 等不及她上前的洛函萧突地一伸手,竟一把抓过她。 云画舸轻叫了声,狼狈地跌至他的双腿上。 「王爷。」这种姿势,她极不习惯。 「唤我萧。」洛函萧挑起她的下颚,轻啄她欲言的朱红小嘴。 「萧……你不生我气了是吗?」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 太诡异了。 「你说呢?」他反问。 「我不知道。」她撇开视线,掉头轻道。 「画舸,我的爱妾,你怎么可以推说不知呢?我的性情你若是捉不准,那日后你又该如何伺候我?」他扳过她的小脸,要她看着他说话。 「是画舸愚笨,老是看不懂王爷脸色。」她承认自个儿的反应永远赶不及他情绪的变化。 「不,我的画舸很聪慧,一点都不笨。」凝视着她窘涩的小脸,洛函萧的心情渐渐好转。 他买下她,是要让自己高兴,而不是刻意找罪受。 「是吗?」她若聪慧,就不会一直陷自己于两难。 洛函萧回她一记别有深意的邪笑。 「王爷!」箍住她身子的双臂猛然施力,云画舸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平衡自己,然后眉眼含羞地看着他抱着自个儿往大床方向走去。 在将云画舸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后,洛函萧旋即俯身占据她的上方,一脸莫测高深地看着她那张布满红霞的小脸,语带诡异地说:「画舸,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饶过你。」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令云画舸猛地一怔,错愕之余,她不禁想起身。 但一只手却更快地按住她的肩头,致使她的势子一顿,就连气力也在一瞬间消失无形。 「王爷……」 他盯住她的氤氲幽眸,瞬也不瞬一下,逼她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他微微勾起的优美唇瓣上。 「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否则怎么会想与她欢爱? 「喔,我什么时候说过?」一边的唇弧渐深。 「那王爷你想做、做什么?」 「画舸,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瞧她在不知不觉中所流露出的胆怯,他原本好转的心情在此刻又显得更加愉悦。 她的怕,有时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挺坏的事。 「我——」云画舸倏地闭嘴,微颤的双唇说明了她内心的慌张,怯凝那张近在咫尺的邪肆面庞,她唯一能做的,竟是将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她原本是想阻止那张脸庞继续贴近的,不料却造成了反效果。 「啊!」她轻叫了声,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不断舐啮着她粉嫩的手心,「你……」她不知自个儿的手心竟会如此敏感。 「画舸,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在吻上她的唇瓣的前一刻,他这样对她说道。 什么决定? 当一个狂肆的吻急遽侵占她的唇舌时,她的脑中当下一片空白。 洛函萧一边品尝着她红唇甜美的滋味,一边解开她层层的衣裳,然后再将大手探进她的亵衣里,抚上她细致的雪肤。 直到云画舸快要无法喘息,她的意识才猛地惊醒,下一刻,气喘吁吁的她马上伸手将他的下颚用力挪开。熟料,他在放过她红肿的唇瓣后,竟又往下吻住她的前胸,就在云画舸因忍不住情欲而吟哦的同时—— 「等一下,萧。」 「还等什么?」埋首在她赤裸胸前的他,分神说道。 「我不明白你刚才……」她的双手猛抵住他的双肩,试图将他的脸庞推离自个儿身上。 「你到底不明白什么?」他的脸缓慢抬起,而他的脸色,则因为得不到满足而显得格外深沉。 「就是什么决定不会改变的那番话。」在他的瞪视下,云画舸的手飞快地遮掩住前胸,以免春光持续外泄。 洛函萧眯起眼,盯着她一张极为认真的绯红小脸。 「你就是为了要问这个而抗拒我的?」 「我……」没得到答案之前,她根本没法投入。 「那你就仔细听好,一个月之后,不管你有没有受孕,本王都将立你为妾,这样你明白了吗?」他的语气与神情一样的冷。 「这……紫嫣郡主会同意吗?」她明白,她妾室的身分不会因为他是位王爷而有所改变,只是,当时的她以为他已经有了正室,岂知,在她住进王府之后,才知道他根本尚未立妃,如此一来,郡主不就—— 「哼,我立妾何须经过她同意。」 「但郡主毕竟是宁王妃,她——」她就不信郡主会毫不在意。 「你说谁是宁王妃?」洛函萧的眸里乍现一丝冷漠。 「紫嫣郡主不是?」这还需要说吗? 「啧,本王迎娶她了吗?」为什么她总是可以平静地和他讨论另一个女人的事,难道她完全没想过要争取宁王妃这个尊贵的头衔吗?猛地,洛函萧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拧起眉心。 他是怎么了,居然会想立云画舸为妃!啧,可笑。 「是没有,但郡主她……」 「画舸,你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才对吧。」抛开那抹纷乱的杂念,洛函萧再睁开眼时,一双黯黑眸子已写满浓浓的情欲。 「我!」是呀,他说的没错,现下的她恐怕没有余力再去担心别人了。 郡主,对不起,这并非我能控制的。云画舸暗暗叹了声,然后抬手勾住洛函萧的颈子,将自个儿的红唇凑向了他。 洛函萧邪邪一笑,倾身俯向她的同时,也一手挥落层层的纱帐,遮住了满室的旖旎…… 宁王爷要立云画舸为妾的消息,在王府内迅速传开,如今已算是众所皆知,想当然耳,这项消息也很快地传到宁王爷的未婚妻——紫嫣郡主的耳里。 「嫣儿,这事是萧儿不对,情姨会劝他打消此念的。」神态怡然的老王妃一见杜紫嫣来访,随即招手要她过来她身边。 「情姨别误会,嫣儿是特地来向您请安的。」杜紫嫣脸上的笑意打从她一进门起就不曾消失过。 「嫣儿,你受委屈了。」 「情姨别这么说,云姑娘美丽温娴,是位人见人爱的好姑娘,既然洛大哥有意纳云姑娘为妾,嫣儿理当祝福才是。」 「嫣儿,你这番话让情姨听了很感动。唉,萧儿大了,很多事我也管不了了。」老王妃拍拍她的手,无奈地苦笑着。 「情姨,您万万别为了这事责怪洛大哥。」 「你——唉!真不知道萧儿到底在想什么?」杜紫嫣愈是替洛函萧设想,老王妃心中便愈是替杜紫嫣叫屈,「嫣儿,你放心,情姨再去跟萧儿说说,叫他一定要先迎你进门才可以立妾。」 「一切但凭情姨作主。」杜紫嫣娇羞的垂下脸。 「娘。」洛函萧突然来至。 「萧儿,你来得正好,娘有话要跟你说。关于你要立妾一事,娘决定要你先跟嫣儿——」 「娘,孩儿只不过是要立一名妾室罢了,这似乎跟紫嫣无关。」洛函萧失笑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萧儿,此事怎么会跟嫣儿无关?」 此时,洛函萧一双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眸子蓦然瞥向杜紫嫣。 「情姨,洛大哥说的没错,这事的确与紫嫣不相干。」他要她开口,她就开口,不过她希望在事后能够得到他一个合理的回报。 「嫣儿啊!」 「既然紫嫣都这么说,娘应该没意见了吧。」 「你……唉!娘说不动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老王妃也拿自个儿的独子没辙。 「娘,既然有紫嫣陪您,那孩儿就先告退。」 「洛——」 瞅视着洛函萧离去的背影,杜紫嫣的笑颜上乍现一抹嫉恨,只是,任谁也没有注意到。 「嫣儿,情姨会再找时间和萧儿谈谈的。」老王妃的笑容里带有浅浅的内疚。 「没关系的,情姨。」杜紫嫣回过身,娇美面容上带有一丝落寞。 「这样好了,你干脆就留下来陪情姨吧,嗯?」 「是。」 「洛大哥。」 跟老王妃闲聊了一会儿,杜紫嫣便在老王妃的示意下来到书房。 洛函萧放下手边的摺子,抬眼凝向杜紫嫣充满疑问的脸。 「何事?」 「洛大哥,我爹一直在问,问我们俩的婚事何时才要——」 「紫嫣,最近皇上交办下很多案子给我,所以我们的婚事可能还要缓一缓。」 「这样呀!」杜紫嫣的语气里难掩失望之意。 洛函萧起身走向低头不语的她,然后轻轻抱住,「紫嫣,再给我一些时间,嗯!」 「嗯。」 他这一记拥抱,的确让杜紫嫣安心不少,然而,就在杜紫嫣欲回搂他的同时,洛函萧竟退了开来。 杜紫嫣一愕,僵直的双手慢慢放回身子两侧。 云——画——舸! 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第六章 破晓时分。 云画舸的女婢心儿吃力地捧着好几条丝被,脚步微颠地从云画舸的房里跨出,但走没几步路,就发现自个儿竟在原地踏步,由于她的视线全被丝褥给挡住,所以她只好歪着头,想看清楚是哪个无聊之人在跟她玩这种无聊把戏。 「这是……」 洛函萧冷着一张俊容,瞪视散落在他脚旁的雪白丝褥。 「王爷!」没料到无聊之人就是洛函萧的心儿,吓得双手一松,五六条被子登时散落一地。 张皇之余,她赶紧弯下身将地上的被子全拾起来,不过,等她再次抬眼时,却发现王爷早已不见踪影。 房门被开启时,云画舸一点知觉都没有,因为她的体力早已在对抗寒毒之际全数耗尽,所以现下的她必须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好让自个儿尽快复元。 所幸,王爷今夜并没有亲临蓉苑,否则他若亲眼目睹到她的惨状,可能又将掀起另一场风波。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疲惫至极的水灵眸子在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刹那蓦然瞠大。「王爷!」喝!他何时来的? 一双诡谲的瞳眸深深盯视住她,其认真专注的模样彷佛想穿透她的灵魂深处,探取她想掩藏的一切。 胸口在此时跳得益发厉害,她拼命地想使它恢复正常的律动,但在尝试过几遍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若再与他继续对峙下去,她恐怕没法儿休息。 「我想喝水。」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她干涩的唇间逸出。 低敛的眸子在瞬间闪动了下,下一刻,洛函萧缓缓旋过身,不疾不徐地踱至桌案前倒了杯水。 云画舸的眼光没离开过他,所以当他冷不防地回身盯住她的那一刻,她仍旧无法适应他眼中所迸射出的闇色流光而忍不住闭上眼。 「你不是要喝水?」 云画舸猛地睁眼的一刹那,一种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也同时钻进她的鼻间。不知怎地,她骤觉自个儿的身子已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冷,本能地,她益加挨近这具温热的身子,期盼这股热烫的暖流能够驱走她体内的寒意。 情不自禁地,她逸出了声舒服的轻叹。 「你到底要不要喝?」他的口气忽然粗暴起来。 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若在他身上继续磨蹭,难保他不会……哼,现在可不是做这档事的时候。 「我要。」他这一喝,果真令她的意识清醒不少。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想接过他手中的水杯,不过,洛函萧也大抵看出这只水杯若被她拿在手里,恐怕会被她摇得一滴都不剩,于是,他粗暴地挥开她的双手,直接将杯缘抵在她的唇边。 也许是真的渴了,云画舸马上张口喝下。 「你这毛病多久了?」待杯子里的水一空,洛函萧没啥温度的声音立刻传来。 心一荡,一种倦怠感冷不防又袭上来。 「很久了。」她虚软地回道。 「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你把药吃完,你的身子就会康复?」她的身子明明冰凉得紧,但为何连太医也诊断不出她异常的体质? 还是真的诚如她所说,这种毛病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就连温太医也觉得无向他提及的必要? 「是的。」他还记得真清楚。 「如果我没记错,离你上次发病时已经过了一个月是不?」那她手边应该还有四颗药,换言之,只要四个月一过,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苍白羸弱得好似会随时从他手里消失一样。 闻言,云画舸的纤纤十指不由得绞紧。 为什么他连这个都记得这么清楚? 「是或不是?」 喷散在她头顶上的热气,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悸颤了下。 言「是。」瞪着绞在一块的双手,云画舸像是用尽全气力道似地点了下头。 情「把药方给我。」 小 他这一句话,立刻让云画舸骇然变脸。 说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色,不过从她身上所传来的颤意,就可以让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明显的情绪波动。 只是一个药方而已,她怕什么? 「来人!」洛函萧冷不防地沉唤了声。 「王爷。」立即地,门外出现了抹微弓的身影。 「拿纸笔来。」 「是。」身影在霎时间消失。 「王爷,你拿纸笔是要……」云画舸硬逼着自己笑,好挽回方才失控的情绪,可惜当她侧首望向他格外阴恻的俊庞时,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你说呢?」 洛函萧也回给她一记微笑,但云画舸却宁可他不笑。 「王爷……」 「你现在不必急着说话,否则我怕你待会儿会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她很累,所以好心地劝她别把体力先用光。 这时,叩门声倏起—— 一名黑衣男子推门而入,将纸笔放在桌上后,又马上退出。 云画舸僵着一抹笑,佯装不解地再度望向洛函萧。 洛函萧亦勾起左边的唇角冲着她一笑,之后温柔地将她推离自个儿怀里,然后下了床,拂衣坐在桌案前。 「你可以开始说了。」洛函萧笑睇着她,一双乌黑的璀璨星眸除带有一丝鼓励外,还饱含更多的冷漠。 失去温暖的她,不断地深深吐息着,震惊过后,她仍旧要面对接踵而来的怀疑与不信。其实,她又何尝愿意一再地欺骗他。 他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否则,他绝不会又是请御医又是要她透露药方的。 是以,此事还不到说出的时候,因为她绝不希望再有另一个人步上她爹爹的后尘——耗费泰半的心神与体力,只为寻找一株说不定已经绝种的七叶草。 那,不值得的。 况且真相一旦揭晓,对他俩来说都不是件好事。虽然,她不晓得他对事情的发生抱持着何种想法,不过,他应该或多或少都会—— 啧,也许是她想太多,他说不定早已忘却那一面之缘,但无论如何,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给他。 云画舸眨眨疲累的眼睫,缓慢吐露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药材名称。 「就这样?」洛函萧停笔回睇。 「嗯,就这样。」她吁出一口闷气,意识有些模糊起来。 「给我。」 「什么呀?」她连偏首看他的力量都没了。 「药。」 「什么药?」她的眼帘就快要合上。 就在云画舸闭上眼,意识也已呈现浮荡轻飘之际,她突然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异样;挣扎间,想知的欲望战胜浓浓的睡意,令她奋力地睁开双眼。 「就是这个。」洛函萧的声音似乎夹杂了一丝恶意。 咦!那好像是…… 迷离顿时脱离意识,云画舸蓦然瞠大一双又惊又愕的水眸,瞪向洛函萧手中那瓶近在咫尺的黑色药罐。 「还给我。」云画舸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同时间,她的小手亦抓向他手里握着的药瓶。 洛函萧一笑,轻而易举地闪过她,「不必那么紧张,我会把它还给你的。」他的口吻似佻似谑。 「王爷,你拿我的药是想做什么?」她不仅喉头乾窒,声音更是沙哑得可以。 「画舸,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着实令人难以信任啊!」她已经有太多的前例,所以这一回……「我要拿走你一颗药。」 「为什么?」她失声愕叫。 如果身子允许的话,她说不定还会朝他扑过去。 「啧,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随便讲了几味无关紧要的药材来搪塞我!」见她愀变的神色,洛函萧哼笑了声,恨不得狠狠打她一顿。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撒谎撒成瘾的该死女人竟又想再次诳骗他。 「我并没有搪塞你,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药材确实可以调理我阴寒的体质。」她勉力所挤出的笑容僵硬无比。 「既然如此,那我这颗药也不必还你了。」 「不!」猛地喊出的声音已含有微微的哭腔。 他为什么要一再相逼?为什么? 待四个月一过,一切都将落幕,他又何必定要选在这时逼问出一切? 「你到底在怕什么?告诉我啊!」他恼怒了。 「我……」 「快说!」 「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喔,那『本王』倒要请教『爱妾』,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一个月,二个月,还是一年,二年之后?」洛函萧阴沉沉地笑着。 「再四个月就好,再四个月就好。」泪盈于睫,云画舸终于忍不住释放那一串串饱含着心酸与无奈的泪水。 「你!」他手里的那颗药丸差点被他掐碎。 见她全身发颤地环抱住自个儿,玉容苍白且荏弱,而不时眨动的泪眸更隐约含有一抹祈求之意。 洛函萧先是挫败的低喃一声,紧接着,一双复杂阴锐的眸子更是用力地合起,半晌后才再张开,缓缓说道:「我不会再逼你了。」 「真的吗?」虽不似破涕为笑,但云画舸赛雪的小脸已染上一层淡淡的亮泽。 深吸了口气,洛函萧倾身搂住她,「真的。」在他收紧双臂的一刻,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然,就在她贴着他的心房,聆听着从里头所传来那一声声极为沉稳的心跳声时,他居然又告诉她—— 「我不逼你,因为我要亲自找出答案。」 但是,在洛函萧还没有找出答案之前,有件事仍是非办不可。 虽然没有大礼恭迎,也没有所谓的繁文缛节,但该有的纳妾排场,还是一样都没少。 不过,未来的王妃毕竟还住在宁王府,老王妃为了顾及杜紫嫣的心情,还是特别提醒洛函萧不得宣扬铺张。 「姑——啊,不对,应该要称您为云夫人了,奴婢在此要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还要祝夫人早生贵子。」心儿拱着手,对着坐在床榻上美丽绝伦的云画舸笑眯眯地贺道。经过多日相处,心儿早就把云画舸视为真正的主子了。 「谢谢你心儿。」早生贵子……哈,她恐怕没那种福分。 「夫人,奴婢看您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心儿欲上前替她更换衣裳。 「心儿,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来? 「夫人,您是在等王爷回房吗?」心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何事?」心儿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 「这……夫人,王爷今晚恐怕不会再上蓉苑。」心儿抿着嘴说。 「为什么?」记得稍早前,他还曾对她说要陪她一整夜的,怎么这会儿又——她微微颦起蛾眉,感到不解。 「因为奴婢有看到、看到王爷好像往紫嫣郡主所住的松楼走去。」 云画舸一愣,总算明白心儿为何说得如此小心翼翼,原来王爷是去找郡主,「心儿,谢谢你告诉我。」 王爷去陪郡主确实是应该的,同样身为女人,想必郡主此刻的心情定是极不好受。 而她,虽能明白郡主的苦,但不知怎地,一股莫名的酸楚却选在此时涌现上来,令她烦闷不已。 看来,何谓吃醋的滋味,她现在已经品尝到了。 「洛大哥,紫嫣到底是哪儿做错?」 松楼内,洛函萧与杜紫嫣各坐一角,这种明显的疏离与冷漠,教杜紫嫣难以自持地痛恨起来。 为证明她容人的雅量,也为维系他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她默默地忍受他纳进那该死的云画舸。熟料,她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她却发现洛大哥的眼底已不再有她杜紫嫣的存在。 试问,有哪个女人能够吞咽下这口怨气? 「你没做错什么。」好半晌无言的洛函萧,将手中茶碗放回几上的同时,淡淡地回道。 「没有?」杜紫嫣突然嗤笑了声,「洛大哥,难道我们两人的感情就这么地脆弱,一个身分卑下的云画舸才一出现,你就——」 「住口,我不准你侮辱画舸。」洛函萧眯起的俊眸里闪烁着凛锐。 从没被洛函萧如此大声斥喝过的她,心当下凉了半截,「洛大哥,该是你和云画舸一块儿侮辱我才是吧。我杜紫嫣可是你的未婚妻耶,而她呢,只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医之女,随便几两银子就可以把自个儿身体给出卖的贱——啊!」急遽而来的疼痛让她无法置信地瞅瞪着箍住她手臂的洛函萧。 「紫嫣,你居然调查起我的事来了,好,非常的好。」洛函萧阴沉沉地盯视她倏然刷白的小脸。 「洛大哥,我……」杜紫嫣骤觉自个儿好像把洛函萧给推离得更远。 洛函萧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旋过身,彷佛不想再多待片刻地挥袖欲走。 「洛大哥!」杜紫嫣急喊出声。 「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污辱画舸的话,否则……哼!」洛函萧背对着她说完,随即绝然离去。 原本想捉住一线希望的手颓然放下,紧接着,微颤的纤指慢慢紧握成拳。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 已过了子时的夜,显得特别沉黯寂静。 明知王爷今夜不会再来,但云画舸仍坚持留下一盏灯火,靠在窗边的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门扉,轻悄地被人从外开启。 一迳地任由思绪飘荡的云画舸,忽而警觉到身后出现了不寻常的气息。起先,她以为是自己敏感,所以并不在意,直到她骤感肩头一热时—— 云画舸受惊地蓦然转身,在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王、王爷!」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俊美面容,瞬间驱走了她的恐惧。 「吓着你了?」洛函萧一笑,倾身搂住她,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脊。 「王爷是吓着画舸了。」云画舸轻叹一声,安心地偎入他的怀中。 但她的心跳才稍稍和缓,马上就像想起什么似地仰头望向他,「王爷不是在松楼陪郡主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拍抚她的手陡地一顿,洛函萧直视她的眼,语气不善地质问:「是谁跟你说我在松楼的?」 「王爷,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还是快过去陪郡主吧!」云画舸边说边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妄想将他推离出去,只不过,任凭她用尽气力,仍旧无法撼动他半分。 「今夜是你我的大喜之日,难道你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将她碍事的双手用单掌扣住,洛函萧勾起她的下颚,直直盯向她不时闪烁的水眸。 「可是郡主她——」 「别再拿她当藉口,我问的是你。」若不是娘的坚持,他怎么可能会上松楼,不过就是因为去了趟松楼,他才意外得到一个讯息,那就是杜王爷已开始注意起他的行踪。 「我、我……」云画舸几度欲言,却又在脱口的前一刹那及时吞回。 「画舸,这个问题不难答的。」对于她的「不敢讲」,洛函萧似乎受够了。 「萧,你别生气,其实我本来是想说你还是去陪郡主好了,但是每次话到了嘴边,我就是说不出来,我……」说到后头,云画舸声音已带哽咽。 奇怪,就连寒毒发作时她都极少哭,但唯独在他面前,她的情绪老是控制不住。 洛函萧猛地搂紧她,「乖,别哭。」安抚她的同时,他的唇角是含笑的,神情亦略带愉悦。 「萧,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不识大体且又心胸狭窄的女人?」平复了情绪,她略微紧张地问出担心之事。 「怎么会?」在踏进这儿时,他就明白她的心里确实有他,否则她不会守在窗边,更不会为了等待他而留下一盏灯。 「那真的不要紧吗?」她仍忧心郡主会因此而…… 「画舸,你还是先顾好你自个儿吧。」洛函萧要笑不笑地以指节拂去悬在她眼角上的泪珠。 他已经把药丸和药方全交给了温太医,想必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心,没来由地一震。 云画舸缓缓别开脸,彷佛不敢面对他笑得特别诡异的笑颜。 「那颗药……」 「别管药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白白浪费掉。」 第七章 「温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御医异常沉凝的脸色,让洛函萧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他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平稳地再次问道:「太医,本王的爱妾到底身染何种病症?」 画舸的病很严重吗? 「宁王,恕下官直言,云夫人真是服用这种药丸来调理身子的吗?」不对,上回为云夫人切脉时,她的身子并无异状,但是,他的推断倘若无误,这药丸里头的成分分明是用来压制某种罕见毒症的。 「嗯,她还说这些药丸若是吃完,她的身子自然就会复元。」 「宁王,可否容下官再次为夫人诊脉?」温太医慎重其事地要求。 温太医的谨慎,让洛函萧的眉宇益发纠结。 「太医,请。」 别,千万别是啊! 当云画舸看到温太医这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者时,犹不知他是谁,因为上回她一直躲在床上,直到—— 「画舸,太医还要再为你把一次脉。」 「太医!」 云画舸瞬间刷白了脸,瞪向一脸若有所思的温太医。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温太医。」她的震惊与仓皇洛函萧都看在眼底,是以,他不再多言,直接将呆若木鸡的她给牵至一旁落座,「把手伸出。」他命令着。 过了半晌,云画舸仍迟迟未伸出手,洛函萧遂主动拉过她的手置于桌案上。 谁知就在太医的手即将搭上她的腕脉时,她却猛一缩手,且急急起身。 「不用看了,我的身子又没不适。」云画舸边说边后退,勉强挤出的笑容既难看又带异楚。 「画舸,过来。」洛函萧冷下脸,沉道。 「可是我真的很好呀!」云画舸僵立在原处,没再后退。 天呐,她该怎么办才好? 有函萧在,她根本一点法儿都没有。 「画舸。」他心头的那股不安益加扩散。 「你说过不逼我的。」 「只是让太医为你把脉,这叫作逼你?」他定定地凝视她白皙的芙蓉面,绽出的话声除掺进一丝急切外,更夹杂着冷意。 「可我……」怕呀! 「画舸,别让我过去捉你。」他的语调倏锐,神情更显冷峻。 「云夫人,请您相信老夫。」此时的温太医或许已明白些什么,以致慈面上透着一抹淡淡的悲怜。 「太医,您不是已经替我把过脉了?」云画舸宛如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不错,当时夫人的身子确实无异状,但——」 毫无预警地,洛函萧的身形突如鬼魅般地欺向云画舸,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一指点向她胸前,下一瞬间,她便昏厥在他伸出的臂弯内。 太医的沉重与谨言,加上她的反抗与推托,都在在显示出她的病情并非如她自个儿所说的那样简单。 所以,他连半刻都不想等了。 横抱起云画舸后,洛函萧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神情复杂而凝重地回视温太医。 太医会意,赶忙上前为她诊脉。 时间似乎停滞下来,尤其当他看到太医的一双白眉益发聚拢时,他颈侧的血脉是抽动得益加厉害。 太医终于收回了手,同时也重叹了一声。 「如何?」太医这声叹息,重重地捣进他的心。 「宁王,云夫人她……」太医犹豫了下,好像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洛函萧不再催促他,一双格外飒冷的黑眸转而移至云画舸清灵柔美的睡容上,耐心地等候着。 「不知宁王是否听说过血红果……」 原来,画舸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赐。 他万万没料到一颗小小的红果实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遗症。 七叶草,就连大内皇宫都没珍藏的一味稀世药材。 而且,就算温太医有办法调配出能压抑寒毒继续深入五脏六腑的药,也无法保证画舸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 啧,莫怪啊莫怪,当初画舸被他救起时,曾暗指他多管闲事,原来她根本就不想活了。 她该要恨他才是。 是他的一时兴起让她的身心饱受这么多年的折磨,但是,她为何要极力隐瞒这件事?她为何不理直气壮地大声责骂他,甚至报复他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当云画舸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洛函萧低哑且微带隐忍的声音同时传入她耳里。 云画舸没作声,一双水灵的澄眸沉静地凝视住他那张噙着微笑,却不小心流泻出一丝伤痛的俊颜。 「你恨我吗?」洛函萧抓住朝他脸上伸来的柔荑。 一抹惊讶瞬间浮现在她脸上,久久之后,她绽出了丝极浅极轻的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知怎地,她一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他不自觉间所流露出的伤痛令她极为不忍。其实,他不必为她感到难过,她相信她能遇见他是他俩的缘分,而她误食血红果更是命中注定。 「画舸,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而花费千两买下她吗?」若不是确定她就是十年前的那名笨女娃,他绝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没错,他一开始所抱持的心态,只是为了弥补吧! 「会。」云画舸竟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洛函萧有些哭笑不得,「画舸,如果你是以美貌来断定,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京城中,美艳的官宦千金多得是,只是他似乎还单恋着十年前那名对他甜甜一笑的女娃儿。 啧,他们似乎离题了。 他明明是在问她:你恨我吗? 「画舸,你——」 雪白柔荑瞬间脱出他的掌握,掩住他欲言的唇。 「我从不认为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憎恨的,假如真要找个人来怪罪,那便是我自己,谁教我当时既禁不起诱惑且又贪吃呢!」云画舸说得云淡风轻,彷佛生命即将走入尽头的人不是她。 一听,洛函萧不禁动容了。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洛函萧反握住搁在他唇上的小手,以不弄疼她却又能将之紧紧包握住的力道温柔地揉搓着。 「画舸,我必须说,若不是我在你身边——」洛函萧笑笑地抓住她又想捂住他口的另一只小手后,才继续说道:「加以煽动的话,你根本不会吃下它。」 「萧。」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这副自责的模样。 「你知道吗?当我离开之后,曾试图回去找你,但是……」 「为找寻七叶草的下落,我跟爹爹一直居无定所,所以你当然找不到我。」 「你放心,本王就算倾尽所有,也定要为你寻到七叶草。」 忧心虽悬在他的眉宇间,但他眼神中不容质疑的坚定,却让她莫名想哭。 怎么办?她担心的另外一件事终也发生了。 又是要找七叶草。 不! 「萧,别再找了,我爹爹耗费多年光阴依旧没有七叶草的下落,足见七叶草根本已经绝种,所以我求你别再浪费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你多多来陪我。」她的眼中充满冀盼。 「画舸,我并不是你爹。」 云画舸了解他的意思,但是,「就算你手握权势又如何?七叶草并没有长脚,所以它不会……」 「画舸,你不要小看了权势,有时,它真的能够替我挽回你的性命。」他决定贴出告示,只要有人将七叶草捧至他面前,他就赏他黄金万两。 「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其他的事你别管。」 「可是……」 「对了,温太医说,他上回诊察之人并不是你。」洛函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云画舸的声音倏然停止,脸上微带心虚,「为不让我得知,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他懒懒一笑,笑中有谑也有不舍。 「我那时候并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会找心儿瓜代,但你千万别怪她,因为当时我把她给迷昏了,她根本毫不知情。」她的心神果然被转移过来。 「说吧,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晓的,你最好一次说完。」洛函萧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不自在的小脸。 「没有了。」 「你确定?」 面对他强烈的质疑,云画舸竟也犹豫起来。 「看来,连你自个儿也忘了到底隐瞒我多少事。」他挑起一边的眉哼笑。 「我……」 「别再吞吞吐吐了,你之所以讲不出口,是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欺瞒我到现在。」 如果云画舸有注意的话,应该可以看出隐藏在他眼底的那抹狡邪。 「我没有!」除身染寒毒之外,她就没再欺骗他什么了。 「没有吗?那我就一件件地说给你听,你骗我说你不爱我,你骗我说你心底根本没有我,你还骗我——」 「谁说我不爱你的,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爱上——」激切的声音突然断掉,云画舸顿时涨红了脸,羞窘地将螓首埋入身边的被子里。 得到预期中的答案后,洛函萧的眸中旋即浮现一抹再也掩饰不住的怜爱与欢愉。 「画舸,我爱你的心,绝不亚于你啊。」 将螓首埋在被子里的她,心不禁重重震荡了下。 爱……爱她! 天呐!又不到发病的时候,为什么她的脑子里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幻觉。 对,铁定是她听错。 洛函萧心中虽有留一小块地方给她,但若论及到爱,她似乎不配拥有,更何况他不是还有个未婚妻? 紫嫣郡主才够资格得到他的爱。 「你不相信我?」 瞪着她频频摇晃的脑袋,洛函萧为之失笑。 一迳摇首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啧,没想到本王头一次向女人示爱,就惨遭怀疑。」他自嘲地摇首轻叹。 「不是这样的。」云画舸猛一抬首,即撞上他略带邪气的含笑俊庞。 两根长指飞快地掐住她欲缩的下颚,制止她的螓首再度埋回被子里,「本王洗耳恭听。」洛函萧笑容可掬地倾身说道。 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知当他每每自称为「本王」时,就有股无形的压迫感急遽笼罩住她,逼得她一定要有所回应。 「你的这份爱,要留给紫嫣郡主而不是我。」 「又是紫嫣,你为何老是要把她给扯进来?」 「你还问我为什么!」她的尾音不自觉地上扬,「你们俩既然已有婚约,那就表示你爱着郡主不是?」 依照她对他的认知,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听从长辈摆布的人,所以他若非对郡主存有爱意,又怎么可能会与郡主论及婚嫁。 「原来,你一直很在意紫嫣是我未婚妻一事。」其实他也不是对紫嫣没感情,只是当他查出某件事实后,他就对杜王府一家的看法全然改观。 「我……不是这样的,我是指……」像是被戳破心中事,云画舸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没错,在我没遇见你之前,我确实以为紫嫣会是我的王妃。」绝俊的魅眸在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失落时,显得晶灿无比,「但现在,王妃之位有可能会易主。」他的笑容异常邪气。 「易主?」云画舸微愣。 那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会同意这桩婚事,并不是因为我爱紫嫣,而是我认为在我的一生当中,大概已找不到一个能令我真正渴望拥有的女人。」 洛函萧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而他眸中那抹飞扬的神采,令云画舸不禁为之悸动。 「那现在你找到了吗?」她不由自主地脱口问出。 「嗯,我找到了。」 是谁?她在心中一直反覆着这两个字,但她始终不敢问出口。 「你不问我是谁吗?」 他带着诡秘神采的男性面庞快触及到她圆润的鼻头。 「我……」 啧,知道是谁又如何?反正他与她之间只有极短暂的缘分,不管对象是谁,对她来说毫无任何意义可言。 乍见她流露出的绝望与迷惘,洛函萧知晓她又想起了自个儿的病,「画舸,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指的人是谁。所以,就再信我一次可以吗?」 「萧……」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七叶草,本王誓必将它找出。」在倾身吻住她娇嫩的红唇前,他以着无比坚决的口气低喃叹道。 呵呵…… 七叶草,洛函萧竟然不惜代价要找七叶草,呵! 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杜紫嫣忍不住狂笑起来,直到她笑够了,也笑累了,才安然坐入大椅中,神情愉悦地啜饮着特别清香的茗茶。 「郡主,是什么事让您那么高兴?」随同杜紫嫣前来宁王府的贴身侍女,试探性地问道。 「我问你,宁王确实要拿七叶草来替云画舸治病?」呵,云画舸病得真好,不过,她何不干脆死掉算了! 「回郡主,宁王的告示已经贴出,而且宁王要用七叶草来医治云夫……云画舸一事,亦已在王府内传开。」 「那你现在就去请王爷过来。不!还是由本郡主亲自去见他好了。」 洛大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么地深爱云画舸,呵…… 「紫嫣,我有要事在身,无法陪你闲聊。」当杜紫嫣翩然来到之际,洛函萧眼也没抬便马上沉道。 「洛大哥,紫嫣知道你很忙,忙到连来探望我这位未婚妻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因为紫嫣待会儿要和你闲聊之事,你肯定会非常感兴致。」杜紫嫣巧笑倩兮地望向慢慢抬首的他。 「喔?」洛函萧不经意地扫向她唇边那朵异笑。 她到底想说什么? 杜紫嫣从容地走至一旁落座,在对上洛函萧眼神的那一瞬间嫣然一笑。 「七叶草。」 就在洛函萧等得不耐烦而欲将眼神偏离像在故弄玄虚的杜紫嫣时,她猝然开口。 微偏的视线倏然对准杜紫嫣一张笑得灿烂且无害的娇颜上,「你知道七叶草的下落?」闻言,他不禁拢起一双剑眉,而微眯的狭眸更在瞬间闪过无数波涛。 「对,我知道七叶草『目前』的下落。」杜紫嫣也回答得干脆。 「在哪里?」洛函萧问得急迫。 「在——」杜紫嫣突然顿了一下,而后笑意盈盈地斜睨他蓦然沉下的脸庞,「洛大哥,为了拿到七叶草,你是不是会答应对方所提出的任何条件?」 「是。」洛函萧毫不迟疑地回道。 闻言,杜紫嫣就像一扫过去阴霾般,笑得益加灿亮。 「七叶草到底在哪里?」他的语调中潜藏着一丝丝的冷飕,彷佛了解她这抹笑所代表的背后涵义。 霍然意识到他是为谁而如此对待她的杜紫嫣,唇上的笑意微微扭曲着,不过,占尽优势的她很快便恢复好心情,「在杜王府。」 「马上回去拿。」 他毫无感情的下令,令杜紫嫣听了为之心寒,「洛大哥,我杜紫嫣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她猛一起身,满怀嫉恨地大声怒道。 洛函萧盯视她变得狰狞的面容不语。 「洛大哥应该还记得方才所说的话吧?」 哼,得不到他的爱也无所谓,但她断然不会让云画舸爬到她的头顶上。杜紫嫣收敛起狞色,不疾不徐地坐回椅上。 「说!」他试着按捺下亟欲飙扬的情绪。 「我要你立刻跟我成亲。」 「你……」早有预料她会提出这项要求的洛函萧,仍旧震愕地自椅上站起。 「洛大哥,紫嫣的条件可是一点也不过分。」对于他的惊愕,杜紫嫣除了心痛之外,还有更多的怨恨。 震惊过后,洛函萧不带任何表情的冷睇住她。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杜紫嫣,在镇定住情绪后又对他吐出了一句话:「还有,一旦我成为宁王妃,就不准有云画舸的存在。」 第八章 「画舸,我已经决定要与紫嫣成亲。」 成亲! 这句话,深深刺入云画舸还来不及抵御的心灵。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犹记得前几天,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王妃之位可能易主,又说他已经找到真正令他渴望拥有的女人。想不到这些话还言犹在耳,他就突然召唤她前来,然后当着她的面说:他要成亲。 是啊!就当她是在做一场美丽的虚梦,清醒之后,转眼成空。 合该是这种结果的,她始终是他买来的小妾,高攀不上尊贵的宁王爷……啊,她又在胡思乱想了,妾终究是妾,她要认分,亦要无怨无悔。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给了她一线希望后,又残忍地将之摧毁。 「恭喜你。」云画舸缓缓垂下眼眸,道贺之声犹如蚊蚋。 「除了这句话,你就没有其他话可说?」她震愕,她心伤,她失望,他全都看在眼里,但倘若告知她真相,难保不会激起她更强烈的反应,所以,他还是决定暂时隐瞒她。 「王爷还要妾身说什么?」她不是已经说了恭喜。 「说……」他陡地无言。 唉!他无意刺伤她的心,更了解他要成亲这档事已让彼此间的关系又重新回到原点,但是,为能顺利取得七叶草以医治她长年沉痾的毒症,他唯有答应杜紫嫣所开出的条件。 「画舸,我要你答应我一事。」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而且她不见得听得进去。 「王爷请吩咐。」云画舸的脸色与声音一样平淡。 「画舸你!」暗暗叹了声,洛函萧神情微敛地迎视她那张毫无表情的雪颜,沉痛地道:「不要相信你目前所看到的一切,只要时机成熟,我必会让你知道……」 「再也不了。」她当然不会再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种从云端无故坠落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画舸,就再信我一次好吗?」他真的很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她受创的心灵。 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王爷,你到底要画舸信哪一句,又不信哪一句?」她带笑的唇瓣充满着嘲意。 见她如此,洛函萧神情一凛,好几次想将实情全盘道出,但最后,他只能深深吸口气,偏首喟叹,「你可以自己作选择。」 若是打草惊蛇,非但拿不到七叶草,还无法向皇上交代。 「妾身遵命。」 微微抬起的沉静玉颜有着深深的迷离与绝望。 够了,她需要先冷静一下。 「妾身告退。」她没再看他,转身欲离。 「画舸!」洛函萧忽然嘶声唤住她。 云画舸缓缓旋过身,茫然的视线直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上,「王爷还有何吩咐?」 毫无预警的,一只巨掌忽而箍住她的后脑,逼她不得不仰起头来,下一瞬间,她的唇就被一个灼热的物体给强势闯入,狂炽地与之交缠。 她闭上眼,被动地接受他的索吻,也被动地任他侵犯得更深。 或许,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心与身其实是分开的,于是,他停止了掠夺,带着一丝挫败地捧住她飘忽的脸蛋,哑声说道:「画舸,我爱你的心依然没变。」 「妾身知道。」啧,是吗? 「不,你已经在怀疑我了。」他希望刚才的吻能够稍稍唤醒她对他的爱。 「王爷……」 「唤我萧。」他执拗命令。 「恕妾身不能。」她已经唤不出这个名字来了。 「为什么?」他气急攻心,怒道。 云画舸视线游移,沉默以对。 「说!」她的反应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云画舸硬是不吭声,还趁他一时失神之际脱离他的掌握,「王爷,妾身累了,能否准许妾身回蓉苑休息?」 蓉苑!洛函萧猛然忆起杜紫嫣所开出的第二个条件。 为避免殃及无辜的她,早点送她离开也是对的,只不过……唉!已经被他伤透心的画舸不知又会如何想了。 「画舸,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洛大哥,咦!『云夫人』也在啊!」一见云画舸在场,杜紫嫣旋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走至她面前。 「画舸见过郡主。」 「呵,云夫人不必多礼。」 「你来此做什么?」尽管仍是泰然沉稳,但洛函萧的声音仍隐约含有一丝冷意。 杜紫嫣故作不懂地灿然一笑,「洛大哥,我们即将完婚,所以紫嫣必须先回家做准备。」 「记住,我要先见到东西。」他必须让温太医事先过目她所说的七叶草是否为真品。 「呵,紫嫣自然会记得。不过,洛大哥似乎也忘了件挺重要的事。」杜紫嫣意有所指地斜睇云画舸一眼。 「这事我自会处理。」洛函萧微眯起眼冷道。 「可是紫嫣想亲自听到、看到耶。」该死的云画舸嚣张这么久,该是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你!」 「洛大哥可以拒绝紫嫣呀!」她好整以暇地笑道。 「王爷,妾身先告退。」一迳沉默着的云画舸终于有了反应。 「慢着。」杜紫嫣出声喊住她。 云画舸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郡主还有何吩咐?」 杜紫嫣嗤笑了声,「说吩咐不敢,毕竟本郡主还不是宁王妃。」捕捉到她肩头忽而一抖的杜紫嫣,笑得更加得意。 「画舸,你先回去休息。」洛函萧当然清楚杜紫嫣是在打什么主意,所以便想支开云画舸。 「洛大哥,云夫人刚好在场,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由我代劳好了。」这场好戏,她怎能错过! 「杜紫嫣,你!」 「洛大哥,你可别忘了那样东西喔。」当一股危险带煞的气流即将袭上杜紫嫣之际,她随即从容不迫地冷笑着。 洛函萧的手隐隐抽动,而急促的气息更显出他此刻的愤怒,他用力合上眼,待再睁开时,他眸底的波涛早已平息下来。 就在杜紫嫣等得不耐烦而想再次催促他之际,却被他眼中那抹微不可见的残意给活生生骇了一跳。 她讷讷地撇过脸,方才的好心情全在此时消弭于无形。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就在云画舸想挪动自个儿快要僵硬住的双脚时,洛函萧格外低哑的嗓音骤然由她身后传来。 「画舸,我在京城近郊有座别馆,你就先搬到那里去。」 杜王府 「宁王,这一株的确是七叶草。」 温太医在见到杜王爷手中那一株只生七片叶子,而黯黑的叶片也只有七角的稀世珍材时,肯定地点下头来。 「劳烦你走一趟,辛苦了。」命贴身侍从护送温太医离去后,辉煌的华屋内就仅剩杜王爷父女及洛函萧。 「洛大哥,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杜紫嫣与杜王爷互视一眼,撇唇笑道。 「杜王爷,你这株七叶草是从何得来?」相较于杜氏父女难以掩饰的笑容,洛函萧俊美的神情则显得过于冷淡。 「本王是在无意中得之的。」身形略微魁硕的杜王爷抚着灰白的胡子,呵呵一笑。 他不得不笑呀!原以为这株七叶草只有观赏的价值,却没料到会因此拯救杜王府即将面临的危机;握有这株七叶草,洛函萧就定会娶嫣儿为妻,而嫣儿一旦成为宁王妃,他就不信洛函萧还敢对他这位岳父下手,说不定连皇上也会看在洛函萧的份上而「还他一个清白」。 这时候,洛函萧慢慢将视线移至杜紫嫣脸上。 杜紫嫣抿了抿唇,似有不甘地对杜王爷道:「爹,你把七叶草给洛大哥。」 「等你成为宁王妃的那天,爹自然会把七叶草奉送给宁王。」他当然不会笨到现在就把七叶草给他。 「爹!」杜紫嫣假意喊了声。 「杜王爷是不信任函萧了?」哼! 「本王当然信得过你,只是,本王不得不替自个儿的女儿叫屈呀!」杜王爷叹了口气,狭长的老眼在瞬间闪过一丝阴色。 哼,果然是只老狐狸。洛函萧不动声色。 「爹,只要能跟洛大哥在一块,嫣儿就不会觉得委屈。」杜紫嫣扯扯杜王爷的衣袖,娇嗔了声。 「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本来就是函萧的未婚妻,早该成为宁王妃。」杜王爷暗示洛函萧是他负自己的女儿在先。 「可爹若不把七叶草给洛大哥,那说不定洛大哥就不要女儿了。」 「呵,这你放心,爹相信函萧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冷视着他们一搭一唱,洛函萧的声音猝然插入:「看来,函萧今儿个是拿不走七叶草了,告辞。」 洛函萧沉着地回身欲走。 「洛大哥,你留下来陪我用膳可好?」杜紫嫣忽然扯住他的手,满脸羞怯地望着他。 洛函萧小心地不让厌恶感流露出来,「紫嫣,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他微一使劲,轻易甩脱了杜紫嫣的手,绝然而去。 「洛大哥!」 杜紫嫣一跺脚,目光恨恨地盯住他毫不留恋的冷情背影。 京城近郊 潇湘别馆 「夫人,多少吃一点好吗?要不王爷若是来了,看您消瘦这么多,肯定会责骂奴婢的。」心儿望着倚在窗边那抹缥缈的身影,忍不住上前劝说。 「他不会来的。」许久后,云画舸才缓缓启口。 六天了,要来早就来了。 「怎么会!王爷为了要找一株能医好夫人的什么草的,还特别悬赏万两黄金呢。」 这个她早就知道,可只要他能留在她身边,她宁可不要七叶草。呵,她真傻不是? 「夫人,奴婢晓得王爷即将娶紫嫣郡主的事令您很伤心,不过奴婢以为没有王妃头衔也没关系啊,只要王爷的心还留在夫人身上就可以了。」 「心儿,连你也认为我很在乎王妃这个头衔吗?」她垂下眸淡问。 「这……」若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夫人,王爷或许是怕您跟紫嫣郡主处不来,所以才会……」 「才会把我踢到这儿来。」她自嘲地接下话。 「夫人!」呃,她好像愈说愈不对。 「心儿,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安慰我,但……」连她自个儿也不明白芳心到底为何而伤。 或许,她不应该再自欺欺人了。 对,她是在乎的,非常非常在乎函萧把心给一分为二。 当他告诉她他即将成亲的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告诉他:可不可以等我走了之后你再跟紫嫣成亲? 但她不敢说,怕他回绝,也怕他瞧不起她。 「夫人,您不要再想了,吃点东西吧!」 心儿担忧的声音令她稍稍回过神,然后,心儿竟不分尊卑地硬是将她给拖至饭桌前落座。 盯着眼前的食物,云画舸一点胃口也没有,末了,她偏过首又想起身。 「为什么不吃饭?」 欲站起的身子被一只手给强制按下,云画舸心中一震,蓦然回首,「萧!」亲密的称呼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终于肯唤我萧了。」洛函萧眸中漾满柔情。 云画舸一愣,眼神倏地一黯。 「怎么,还在怪我要你搬来此地吗?」 「妾身不敢。」 说真格的,是她介入他与郡主之间,郡主要怎么对待她,她唯有全数接受,不能有所怨言。 见她再次拒绝,洛函萧微眯起眼,有些心急地扳过她,「你要怪我可以,但我不准你这样糟蹋自己。」见饭桌上没动过的碗筷,他遂主动帮她夹了些菜,微带命令地说:「吃。」 「我不饿。」她还是没动。 「好,那你先把这碗汤喝下。」 云画舸直瞪着他手里的那碗汤,仍旧没有接过的动作。 握住碗身的五指忽而一扣,接着,他仰头将汤汁含在口中,然后箍住她想妄动的螓首,硬是将汤汁一口口地喂渡给她。 「咳咳……」 他渡得太快也太凶猛,几近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汤碗已空,而难受的云画舸也在此时硬是挣出他的怀抱,又羞又忿地瞅视住他。 「坐下来,我要你把这碗饭也给我吞下去。」才几天不见,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大圈,这不仅让他心疼,也气她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我说过了我不饿!」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云画舸突然大声咆哮出来,然而,当她看到一抹受伤之色掠过他眼底时,她反倒心头一揪,无端地自责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大声对你说话的,我只是……」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想要你坐下来陪我吃饭。」 云画舸很想摇首,但他的眼神又让她拒绝不了。 「画舸,就只是吃顿饭而已。」 她无言地睇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动步伐走向他。 等不及她落座,洛函萧便强行拉过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搂抱在怀,「画舸,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吗?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着你了。」他俯下身,俊脸不断厮磨着她柔嫩的粉颊。 「王爷要我搬到别馆的用意,不就是因为不想看到我?」说她无理取闹也好,说她不识抬举也罢,反正她就是无法静下心同他说话。 「画舸,事情并非如你想像中的那样,我……」 「王爷不必多作解释,画舸身为一个小小的妾室,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你非得要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吗?」他硬生生地收回捧住她螓首的掌。 云画舸无言。 「等你吃完饭,我就走。」 走字一出,令她没来由地感到惊惶。不是的,她无意赶他走,只是,她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那她还是不吃的好,这样他就会留下来陪她。 「看情形,我还是暂时别出现在你面前比较好。」洛函萧失望一笑,然后动作轻柔地将浑身僵硬的她给挪至身边的椅子上。 起身前,洛函萧仍挑起她微绷的下颚,放肆地倾身啄吻她的红唇,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转身欲离。 「萧!」 就在洛函萧踱至门前准备推开门的一刹那,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 洛函萧双手一顿,倏然回身的同时,一抹娇柔的身子蓦然冲入他的怀中,伸手紧紧环住了他。 「别走。」隐忍的虚软口吻逸出了一丝寂寞。 她已经孤单好久,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前来,她不想他走,不想他走…… 「好,我不走,我不走,但你得乖乖坐下来吃饭。」他收紧双臂,让自身的暖意慢慢渗入她微冰的身子。 「嗯。」 不住颔首的她,主动环住他的颈项,让他可以轻易抱起她。 席间,云画舸无语地吃着他夹来的菜,偶尔,她会偷偷觑他一眼,就算被他捉到,她也会绽出一小朵好久不见的娇笑,令洛函萧情不自禁地倾首吻住她微红的脸颊。 就这样,二人默默地用着膳,直到洛函萧突然起身。 「你要上哪儿去?」云画舸着急的声音瞬间划破刻意制造出的寂静。 「画舸,天色已经……」 「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所以你……还要赶回去吗?」云画舸的神情一下子显得尴尬,一下子看似无措,但大部分的时间仍旧是心慌。 「你要我留下来吗?」洛函萧走向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头轻问。 「可以吗?」今晚,她好想有人能够陪她度过。 「当然可以。」不再罗嗦,洛函萧抱起突然软倒在他身上的云画舸,朝寝房慢慢踱去。 今夜,将会很漫长…… 第九章 坐在镜台前的杜紫嫣,按捺下兴奋的情绪,一心等着宁王府派来迎娶的花轿。 咿哑一声,门扉忽而被打开。 由于今儿个进出的人很多,所以杜紫嫣并不在意,直到身旁的婢女突然怪叫起来—— 「你是谁?竟敢闯入我们郡主房里!」 杜紫嫣猛一回首,见到来者正是洛函萧的贴身护从。 「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向郡主拿七叶草。」 「呵,洛大哥还真是性急,竟然连一刻都等不了。」杜紫嫣虽在笑,但笑里含冷带阴。 哼,迎娶的时辰将至,他还念念不忘那个该死的贱女人。好!等她成为宁王妃,第一步就是先整死云画舸。 杜紫嫣示意婢女将七叶草交给他。 「告辞。」护从一拿到七叶草,立刻转身离去。 护从一离开,杜王爷随后便来到女儿房里探视,「嫣儿,一切都打点……咦!怎么回事?」杜王爷见女儿神色不佳,眯起老眼问道。 「还不是洛大哥他……哼,算了,反正女儿一旦嫁过去,还怕修理不了那云画舸吗?」 「嫣儿,你必须切记一事,在对付她之前,你得先捉牢洛函萧的心,否则——七叶草呢?」杜王爷忽然脸色剧变,伸手指向原本该是置放七叶草的地方。 杜紫嫣一撇嘴,哼道:「洛大哥已经派人拿走了。」 「什么?被拿走了。」杜王爷眉心紧皱,老脸显得十分难看。 「爹,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反正女儿就快要上花轿了。」哼,难不成洛大哥还会在这个时候毁婚吗? 「禀王爷、郡主,宁王府的八人花轿已经来到门口。」 适时的通报声,令杜王爷稍稍安下了心,也让杜紫嫣显得心花怒放,然而,他们似乎放心得过早,也欢喜得太快。 他们才一抵达大门前,杜王爷便硬生生地杵立在原地,而一张老脸更隐约泛出一抹惊惧之色。 即使盖着覆面的红巾,杜紫嫣仍察觉出不对劲,尤其弥漫在她周围的,不是嘹亮的婚庆喜曲,也不是象征欢腾的爆竹声,而是令人感到无比恐惧的静谧。 刷地一声,她猛然扯下红巾,而入眼的一群人,则令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爹,他们是?」没有花轿,没有轿夫,没有喜娘,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宫中禁卫。 「大内禁军。」发现大势已去的杜王爷,瞬间像是老了数十岁般,气若犹丝地跌跪在地。 「奉皇上旨意查封杜王府,杜氏一族立即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爹!」杜紫嫣惨叫一声,登时昏厥。 这天的午后,天气显得特别晴朗,不过,对于站在别馆外的云画舸而言,眼前所浮现出的景象却是一片迷蒙与虚空。 今天是初八,也是函萧迎娶郡主进门的大喜之日。 而她呢,就只能默默地守候在这儿,期盼他偶尔的眷顾。 画舸,初八那天,你等我…… 这是那天他临去前在她耳畔所许下的承诺,当时的她,根本没把他这句话当成一回事。 啧!既然没把它当成一回事,她又为何要苦苦守候在这里? 忽地,远方传来一阵快马驰骋的声音,令她从恍惚中回神。 「是他吗?」她疑惑的语调微微颤抖着。 答案很快就揭晓,驰向她的一人一骑已慢慢减缓速度;同一时间,云画舸红了眼眶,怔怔望着下马走来的飘俊身影。 「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洛函萧潇洒一笑,敞开双臂等她入怀。 「你真的来了!」云画舸仍是一副不敢置信地瞪望着他。 「我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瞧她一脸傻愣地呆立在原地,洛函萧莞尔地走向她,然后抱住她。 「可今天是你的大喜——」 一根长指轻轻滑过她微瑟的唇瓣,令她不由得闭上嘴。 「已经没有大婚了。」他扬着嘴角,垂视她含泪的水眸。 「为什么?」云画舸惊愕不已,悬在眼角上的珠泪更是不小心掉下一颗,不过,她连去拭擦的念头都没有。 「因为这本来就是为取得七叶草才拟定的计划。」他附在她耳畔轻轻说着,同一时间,他修长的指也滑过她的眼睫,拭去她的泪珠。 其实,杜王爷拥有七叶草一事的确大出他的意料,所幸,在皇上的谅解下,准许他优先处理画舸之事。不过,他亦心知肚明杜王爷欲藉由他之力庇荫他杜氏一族,于是他必须在与紫嫣成亲前,不择手段地将七叶草先拿到手。 当然,一等七叶草到手,他就不再有任何顾虑,所以他便急急赶来潇湘别馆,好实践自己对她的承诺。 「七叶草?计划?」云画舸错愕地低喃。 这是什么意思? 冷不防地,一股意念霎时劈入她的脑海。 「难不成,七叶草是在郡主手中,所以你才会答应与她成亲?」她登时怔住,不敢置信地瞠大澄眸。 「没错,正是如此。」 「那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他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画舸,你先冷静下来。」 「你教我如何冷静得下来!」她慢慢退出他的怀抱,转身不肯看他。 「画舸。」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她甩开他的碰触,掩面摇首。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怕你……唉,假若我事先让你知情,你会怎么做?」他柔声问道。 她一震,顿时无言。 是啊!她会怎么做? 可想而知,她就算舍弃生命也不愿见到函萧娶郡主,头一次,她骤感自个儿的占有欲竟如此强烈。 「你一定会放弃七叶草是不?」 「我……」 「所以我宁愿让你恨我无情,也不愿让你因此而离开我。」他扳过她的身子,眼泛决意地深深望进她充满复杂光芒的眸子。 「萧。」 「我们回王府去好吗?」他眼中溢满深情。 「蓉苑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云画舸。」 「萧。」她到底还在迟疑什么? 「跟我回去吧!」 朝阳下,云画舸哽泪颔首,瞬间投入他的怀抱。 「王爷。」 将七叶草融入后,温太医将一碗能解云画舸身上寒毒、令她从此脱离病毒折磨的药汁递给了洛函萧。 洛函萧慎重接过,而后坐上床沿,深深凝视着唇畔带笑的云画舸,「喝了这碗药,你就会永远没事了。」 「萧,谢谢你。」就着他的手,云画舸启口将药汁缓缓喝下。 待药碗一空,洛函萧便轻轻将她的螓首按入胸膛,似笑非笑地道:「画舸,你的谢字令我感到汗颜呀。」 「为什么?」她仰起头,不明白地问。 「因为害你如此的罪魁祸首正是我。」 「萧,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我不喜欢听。」她掩住他的口,切切地迎向他带有几许歉然的眸子。 洛函萧握住她的手一笑,俯首想吻上她。 不料她却撇过头,脸带红晕地低声叫道:「太医还在呢。」 洛函萧顿悟,倏然回眸。 「王爷、夫人,下官告辞了。」温太医抚着白胡,笑笑离开。 「现在可没人了吧,我——」 可惜,他想进一步索吻的动作仍旧被她给阻止,「萧,杜王爷到底身犯何罪?」他只略微提到杜王府被查封,而杜氏一族被打入天牢。想必,在成亲之日接下这种圣谕的郡主肯定会承受不住。 「我们定要在此时讨论这种事吗?」洛函萧没好气地说。 「我想知道嘛!」 洛函萧在调整好二人的姿势之后,才无奈地道:「其实,我还得感谢皇上给我这次西行的机会。」 「怎么说呢?」 「如果没有这次的西行,我就不可能会遇见你。」他抚着她的乌丝,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 「那这又跟杜王爷扯上什么关系?」她握住他搁在她腰际上的大掌,细细把玩着。 「其实这一趟西行的目的,是要找出杜王爷与外族西疆勾结的证据。」洛函萧沉下脸说道。 「什么?杜王爷与西疆勾结!」她停止把玩的动作,惊愕地仰高头看他。 「嗯。西疆与我朝的边界地带最近极不安稳,而且西疆王几乎都能早一步探知我朝的动静,于是皇上便怀疑有人将我方的军事动态泄露给西疆王知道。」 「那为何会怀疑到杜王爷身上?」 「在杜王爷的众多姬妾中,听说有一名他特别宠爱的妾室正是来自西疆,而且极有可能是西疆王的女儿。」杜王爷乃御前大臣,有关西疆的事务自是瞒不过他的耳目。 「这么说来,杜王爷是为了那名宠妾才意图背叛皇上?」说到宠妾之时,云画舸的声音似乎微带异样。 「不完全是这样,你可能有所不知,表面上风风光光的杜王府早已是个空壳子,若没有西疆王在暗地里支助,杜王爷早就撑不下去了。」 「原来……」云画舸微微颦起蛾眉。 「好了,现在你全都知道了,那接下来……」洛函萧邪笑一声,不再让她有机会开口地托起她的下颚,不过,正当他的唇瓣准备烙印下去时——「画舸,你怎么了?」见她突然惨白的脸色,他惊骇得握住她的双肩急问。 「我的肚子好痛!」她的腹部猛地一阵绞痛。 「画舸,你忍一忍,我马上去追太医。」将云画舸放回床榻上,他疾速往外奔出。 「萧……」伸向他的手颓然放下,云画舸双手捧着肚腹,一股想吐的恶心感让她趴卧在床缘边,开始大吐起来。 等吐完之后,她感觉到肚子的剧痛已然消失,而整个身心亦舒畅许多。 这时,她蓦然听到房门开启声,直觉地道:「萧,我没事了。」以为是洛函萧回来的她,漾着淡淡的微笑抬眼迎向来人。 「郡主!」云画舸震愕地望着一身丫鬟装扮、目露凶光且朝她慢慢走来的杜紫嫣。 「见到我你很讶异是吗?」杜紫嫣冷不防地从袖内抽出一把匕首,对她诡狞一笑。 「郡主,你想做什么?」刺眼锐利的锋芒,令她不由自主地直往床角缩去。 萧,你快回来呀! 「呵,你没看见我手上的刀吗?」杜紫嫣故意举高匕首朝她晃了下。 「为什么?」她尽量拖延时间。 「你还问我为什么?」杜紫嫣突然咯咯笑起。 「郡主,我知道你恨我,但是……」 「住口!本郡主不只恨你,还想把这柄刀用力插进你的胸口。」杜紫嫣狠狠地说完,人也已经到了床边。 「郡主,你千万别乱来。」天呐,好像来不及了! 「云画舸,你去死吧!」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画舸!」 熟悉又惊恐的嗓音令云画舸乍喜地望向朝她奔来的人影,不过,她亦明白他再怎么快也赶不及这柄刀插入她身体的速度。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帘之际,却接连听到刀身相互撞击的铿锵声及一声凄厉的哀号声。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痛?云画舸乍然睁眼,一名好久不见的潇洒男子就这么伫立在床边,频频对她猛眨眼。 「狄公子,是你!」 「云姑娘,久违了。」 原来是狄允扬在紧要关头及时出剑挡住杜紫嫣下刺的刀尖,而随后赶至的洛函萧则一掌打中杜紫嫣的肩头。 「画舸,你要不要紧?」洛函萧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止的惊恐。 他着实无法想像若是允扬没及时赶来的话,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我不要紧的。」云画舸紧紧环抱住他,好让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正在跳动的心脉与体温。 「画舸。」对,她没事,她没事的,杜紫嫣并没有伤到她。 逐渐恢复冷静的洛函萧双手忽地攥紧,在轻轻推开云画舸后,他猛一起身,面对还躺在地上狠瞪着他的杜紫嫣。 「杜、紫、嫣。」伴随他异常幽柔的声音,是一阵毫不留情的凌厉掌风。 「函萧,不可!」狄允扬适时出手阻挡他。 「让开!」洛函萧执意取她性命。 「函萧,把她交给我。」他还得将她送回大牢呢。 「萧,你就让狄公子带她走吧!」云画舸祈求的眼儿瞬也不瞬地看着一脸阴肃的洛函萧。 洛函萧别过眼,在深深吸口气后才沉声说道:「允扬,立刻把她带走。」 狄允扬暗暗松了口气,迅速将杜紫嫣给押出去;临行前,他仍不忘对云画舸咧开嘴,挥手道别。 就在这时—— 洛函萧猛地忆起云画舸方才的不适,于是他赶忙上前拉住云画舸的皓腕,回首对伫立在门口处的温太医急急说道:「温太医,画舸她……」 温太医在步入屋内的同时,也看到了地上的呕吐物,他遂笑了起来,「宁王放心,夫人已经顺利将体内的毒素排出。」 「难怪我觉得自个儿舒服多了。」 温太医慈祥一笑,识时务地退去。 「萧,我好想回去看爹爹喔!」云画舸漾起幸福的娇笑,偎入洛函萧怀中低低喃道。 她想告诉爹爹,她的病全好了。 「这是应该的,不过……」洛函萧突然一顿。 「不过什么?」 「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她微露不解。 「做我的王妃。」 云画舸愕然地望向他一双既温柔又深情的眸子。 许久之后,她缓缓点下头,然后再将红唇印上他的,结束他俩漫长的等待。 ★︿女人,别赖我﹀系列—— 1.关于尹守缺的奇情艳遇,请看非限定情话f957《拐妻丞相》 2.好奇吕谁恨如何施展掠爱奇招,请锁定非限定情话f967《认贼作夫》 后记 于儿 这次后记,于儿写来特别有所感触。 因为于儿才刚经历一场大地震,那时候的于儿,正坐在电脑桌前埋首苦干。当微微的摇晃一起时,于儿还不太在意,但是,当它愈摇愈厉害时,于儿第一个动作却不知该往楼上跑还是楼下窜。 就在摇得最可怖的时候,楼上传来姊姊唤于儿的叫声,于是于儿便拼命地往楼上冲,此时的于儿,说不出那时候的感受,只听到东西纷纷掉落的声响,然后便与姊姊一块躲在阳台旁,等待地震过去。 期盼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对了,于儿新开了个邮政信箱,如果读者想写信给于儿的话,请寄到: 板桥邮政17-25号信箱 收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