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小娘子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子盛把猫耳朵端过来,一颗一颗喂着她吃,等青羽吃完了才道:「这小子是让翎丫头教歪了,这都十五了还总惦记着玩,多早晚是个头呢,好在还有个青羿,不然,岳父岳母不定多焦心呢。」 青羽摇摇头:「爹娘从不盼着咱们多富贵,只能平安就好,大哥也是为了这个,怕我们姊妹因为门第受委屈,才这般苦读,我有时总想青翎能答应陆家这门亲事,心里不定也是惦记着家里的安稳,倒是只有我自私些。」 子盛:「这你可想差了,翎儿什么秉性,你还不知道吗,若不知心里乐意,莫说是陆家如今已大不如前,便是皇亲国戚也断不会答应。」忽然想起什么,把刚在陆府,敬澜收着信的样儿说了一遍。 青羽挑了挑眉:「是翎丫头写的信?怎么可能?这可不是她的性子能做出的事儿?」 子盛:「所以说,她心里是喜欢敬澜的,不然,哪会如此,我瞧敬澜那个高兴劲儿,连平常的一丝稳重都没了,毛躁的像个愣头小子,就连先生都笑说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了,敬澜也跟着我过来了,我怎么忘了,我去瞧瞧,乱起来倒怠慢了他。」 刚站起来要出去,立夏捧着个匣子走了进来:「姑爷不用去了,敬澜少爷早就走了,这是刚遣了长福送过来的,说是给大小姐补身子。」 子盛接过打开,青羽探头看了看,不禁道:「这是燕窝,这般成色该是极难得的,怎好收他这般贵重的东西?」 子盛:「这点儿东西陆家还不瞧在眼里,再说,敬澜虽是送了这个来给你补身子,不还是为了青翎吗,他知道你们姊妹感情好,盼着你多替他美言几句,省的翎丫头嫌弃他。」 青羽笑了起来:「如今都过了定,早已得偿所愿,哪还用我美言,况且,敬澜这般人品,这样的用心,哪个女子能嫌弃,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呢。」 子盛:「那敬澜也得讨好咱们,他可得叫我一声姐夫呢。」 青羽想起大哥逼着子盛叫大舅哥的事儿,琢磨表哥还真是,从大哥哪儿吃了亏,却要从敬澜身上找回来,不过,以敬澜对青翎的心思,只怕巴不得叫着一声姐夫呢,毕竟连舅舅都叫了,叫声姐夫有什么难开口的。 忽想起青翎明年就要成礼,日子这么近,针线绣活儿哪赶得及,忙吩咐立夏:「去把厢房西边儿靠墙那两个箱子里料子都拿出来,花样子也拿过来,绣床也支开,得赶着绣了,不然,可来不及。」 子盛忙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哪还能如此劳神,胡家那么多丫头婆子呢,多少绣活儿赶不出来。」 青羽摇头:「那怎么能一样,我可是翎儿亲姐姐。」 子盛知道拦不住便道:「你绣也成,却不能着急,如今刚有了喜,大夫特意嘱咐,让你安心静养,等过来三月,胎气稳了,若觉精神够得上,再绣也不迟,横竖还一年呢,怎么也来得及,如今身子最要紧。」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可是好兆头,若八月举试我再得中,咱们翟家今年可是三喜临门了呢,岳父岳母若知道不定多欢喜呢,我这就写信叫人送到安平去,也好让岳父岳母高兴高兴。」 叫立夏准备笔墨纸砚,在窗下写报喜的家书,而此时陆敬澜也回了陆府,刚进家管家便又呈上来一封书信,言道是安平胡家大少爷写的。 陆敬澜愣了愣,琢磨自己早上走的时候,才接着翎儿的信,这才半天怎么又来了一封,陆敬澜先头以为是青羿有什么事儿找自己,挑开蜡封瞧见熟悉的娟秀字体,方知也是青翎写给自己的,心道,这丫头前头冷了自己足足五年,任自己用了那么多心思,依旧不理会,如今莫非真开窍了,知道自己时时想着她,信竟写的这般勤快,倒越发知心知意了。 展开信笺一瞧,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我还当这小丫头知心了,原来是写来埋怨我的。」 长福听了奇怪的道:「少爷如今又不再安平县,二小姐能埋怨少爷什么?」 敬澜:「这丫头埋怨应我成礼的日子太近,害的她天天在屋子里绣花做针线呢。」 长福:「以二小姐的性子,在屋子里做针线着实难为了,只这女方备嫁,头一样便是新娘子的绣活儿,百子帐,鸳鸯戏水的被面,枕头……姑爷身上穿的喜袍,都得是出自新娘子亲手做的方可,若做的不好,可叫人笑话了。」 陆敬澜想了想:「我记得珍宝斋旁边儿有个绣坊,里头有针线极好的绣娘,你明儿去一趟,就照着你刚说的那些绣一套来,多使银子不妨,快些最好。」 长福愕然:「少爷,可没有婆家做这些的理儿啊。」 陆敬澜:「谁说是婆家做了,本来就是娘家的,对了,喜袍就不用了,这个简单些,就让翎儿做就好。」 第2章 长福心说,哪儿是喜袍简单啊,根本是少爷是想穿二小姐亲手做的衣裳罢了…… 敬澜又拿着信笺瞧了几遍,方才仔细收了起来,略想了想,写了回信封好,叫长福送出去,今儿的事儿只略提了提,并未深说,一个是因自己未来姑爷的身份,大姨子的事儿说多了不妥,更何况还有青翧呢,故此,写的仍是日常小事,连青羽有喜的事儿都隐下是陆敬澜的小心思。 而且,这本就是子盛夫妻的大事儿,该着子盛写信报喜才是,自己若提前透出去,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再有,他深知胡家姐妹情深,知道青羽有孕这丫头不定就跑来京城瞧她大姐,虽有规矩约束,成礼之前当避讳着,可要是凑巧碰见,也没说避开的理儿,只这丫头来了京城,两人见上一面也并不难,若能见面说上两句话就更好了,也稍稍慰藉一下自己的相思之情。若在信里头先说了,反倒显得刻意而为,未免不美。 因有这番原由,青翎虽先爹娘收了陆敬澜的信,只知道舅母对大姐有些挑剔,青翧看不过眼闹了一场,旁的事儿并未提起。 然后就是他身边那些琐碎小事,什么上回抓大雁时从水边挖回去的兔耳草长的多好,不过半个月便窜出了许多新茎,抽出的叶子嫩绿可喜,远远瞧过去,像是许多只兔子耳朵。 什么院子里的海棠花长了许多叶子,碧绿的叶子夹在花间,倒比只开花的更有味道,。什么窗前的芭蕉叶子长的大了些,油绿油绿的,若再落雨应能听雨打芭蕉了……事无巨细罗里吧嗦,倒极生动。 看陆敬澜的信,青翎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绘制出一幅异常鲜活的动态画面,陆敬澜坐在窗下读书,累了便瞧瞧院子里的海棠花,水塘里的兔耳草,若是落了雨,兴致一起说不定会弹奏一曲应和窗外的雨打芭蕉。 还有他养的那两只猫儿,说不定窝在软榻上打着呼噜睡大觉,这样的生活优雅闲适,令人向往。 青翎是觉得陆敬澜不是这样的闲人,天天就是除了看花草就是听风雨,感受四时美景,阅读满架诗书,这应该是自己向往的生活才对,是自己心里一个虚幻的梦。 而且,这么多年青翎太了解陆敬澜,这家伙做什么事儿都是有目的的吗,陆敬澜并非小人,却也是满腹心机。 有时候青翎仔细想想,觉得这么多年陆敬澜对自己用的心思,即便出于诚心,也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吧,可就连不常来家的姑姑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更不要提胡家的人了,即便自己想跟他撇清,也撇不清了。便自己不答应,名声也传出去了,在这样一个名声大于天的地方,自己还能嫁给什么人? 这么想着,青翎便十分怀疑这家伙老早就算计好了,所以他给自己写的这些信,看似唠叨的都是些废话,可仔细想想,无不合着自己的心思,便不像后世人那般直白,总把爱挂在嘴上,通篇也并无相思之句,却能让青翎如此真切的感觉到他的思念之意。 若再往深里想,仿佛还有几分引诱之意,引诱自己也去想他写的这些,想他身边儿的种种,继而想他们以后的生活。 若不是打小认识,青翎真怀疑陆敬澜是泡妞高手,这手段虽隐晦却极高段,让自己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意思去想,去期待,去融入。 想到这男人的百般算计,青翎竟不觉反感,隐约还有几分欣喜,不禁摇头,自己还真没用,不过两封罗里吧嗦的信就把自己哄住了。 只是大姐哪儿倒真有些让人担心,即便陆敬澜信里只粗略提了一句,但青翎仍能从只字片语里瞧出不对劲儿来。 陆敬澜并非多事的性子,若真是小事,自是连提都不会提,既然提了必不寻常,想想舅母的性子,婆媳若和睦才是新鲜事,只是,怎么不说明白了,而且,信里只说收到了自己的信,并未提是哪一封,不知自己后来冲动之下写的那封发牢骚的他可瞧了,怎么提都不提一句,脾气真这样好?还是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不必理会。 正想着,就见小满跑了进来,满脸喜色:「二小姐,二小姐,刚舅老爷跟姑爷都来信了,说咱们大小姐有喜了呢。」 青翎蹭的站起来:「真的吗?我去瞧瞧。」刚出去正碰上青青,也是一脸的笑:「二姐也听见喜信儿了,明年我就能当小姨了。」 姐俩快步往爹娘院里走,一进屋就听见翟婆婆的声儿:「 昨儿小姐还说呢,这一晃都两个月了也不知青羽如何,不想今儿就来了喜信儿,若能一举得男,往后可再不用愁了。」 翟氏:「可不嘛,对了,老爷不说冀州府青云观的老道灵验吗,明儿咱们去走走,给青羽求个平安吉祥符送过去,保着青羽一举得男,母子均安。」 第3章 青翎进来道:「娘跟翟婆婆怎么都盼着得男,若生个小姑娘多好玩。」 翟氏白了她一眼:「翟家一脉单传,你舅舅子嗣不旺,这么多年就生了子盛一个,指望着青羽继承翟家香火呢,你大姐这头胎生个小子就都安稳了,往后再添丫头也是一样,儿女双全才是福气。」 青翎知道表哥是单传,若是大姐生不出小子,便娘亲这儿只怕都过不去呢,毕竟娘亲是翟家的大小姐,即便再开明,在子嗣传承上也看不开。 一个家有了男丁方能顶门立户,这并非她娘重男轻女,而是这整个社会的固有观念,所以大姐的压力可想而知,先头是盼着什么时候怀孕,怀上了又盼着一举得男,便生了男丁还要继续生,多子多福是这里所有人的追求。 想起敬澜信里头提的事儿,不禁道:「舅舅跟表哥的信里可还说了什么?」 翟氏瞧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青翎有些心虚:「那个,娘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是不是舅母对大姐不好?」 翟氏:「当年定这门亲的时候,虽是你舅舅一再所求,我跟你爹却也犹豫了许久,就是知道你舅母的性子,也跟你姐把话儿都说明白了,你舅母不喜欢你姐,嫁过去只怕婆媳之间只怕不会太和睦,你大姐非要乐意,且子盛又没什么可挑剔之处,便答应了,如今的境况,早也在意料之中。」 青翎不免道:「便在意料之中,咱们就不闻不问任由舅母欺负大姐不成。」 翟氏:「说什么欺负,这婆媳之间本就是难相处,既嫁了人自然不比在家里的时候,受些委屈也难免,且,你姐这些日子的信里只字未提,就是不想爹娘担心,这是她的孝心,娘非要戳破了做什么,更何况,便知她被你舅母欺负了,难道娘能跑去京里找你舅母吵架去不成,若果真如此,岂不成了市井泼妇,叫人怎么笑话呢。」 说着叹了口气:「不管好歹都是你姐的命,在家的时候爹娘做主,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孝字当先,便你舅母再有不妥之处,也是婆婆,是长辈,作为媳妇儿只能听着,不可顶撞,娘先头一拖再拖,也是舍不得你大姐嫁过去,就是知道嫁过去,万事都由不得爹娘了。」 见两个女儿一脸担心,翟氏道:「你们俩别担心了,舅舅信里写的极明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话赶话儿的说了几句罢了,还是青翧这个愣头青,正好听见,见青羽脸色不好,便以为你舅母欺负了青羽,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 青翎可不这么觉得,自古以来婆媳之所以是天敌,就是因为婆婆觉得媳妇儿抢走了儿子,如果夫妻恩爱的就如爹娘这样的,将来大哥跟青翧娶了媳妇儿进门,娘断然不会为难儿媳妇儿。 而舅母可不是娘亲,因舅舅长年冷落,舅母心里生理上双重失衡,早就变态了,看见大姐跟表哥亲亲热热的过日子,还不跟眼中钉似的,便不会跟孔雀东南飞里的恶婆婆一样虐待大姐,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白了,舅母自己成了怨妇,就最见不得别的夫妻和美,青翎觉着,舅母这么多年跟娘亲的心结,一个是出身,再一个就是爹娘夫妻恩爱,刺激了舅母的怨妇心态,顾忌身份不敢对娘亲如何,这份怨气归总了发泄在大姐身上,却极有可能。 婆婆若想折磨儿媳妇儿,还不容易,尤其大姐还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青翎完全能想到舅母根本不用使什么阴险的手段,只要每天不给大姐好脸儿,时不时阴一句阳一句的数落大姐的不是,就比什么阴招儿都有用。 青翧虽淘气却并非混账,又知道舅舅的身子不好,都闹了一场,只能说明,大姐的确受了欺负,想到此更为担心。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翟氏道:「你舅舅信里倒是说,你大姐如今有了身子,大夫交代需好生养胎,自然不能总出来走动,难免闷得慌,青翧虽去了,到底是兄弟,便说话儿也有时有会儿的,没说出了嫁的姐姐天天跟兄弟在一处的,若你能去陪你大姐些日子就好了,只是虑着你得备嫁做针线,怕你抽不出空来。」 青翎忙道:「便再赶也不再这一时半会儿的,更何况,我去了陪大姐说话儿也不耽搁做针线啊,若大姐身子好些,还能指点我,岂不是好。」说着拉着青青的手:「青青你上回不还说想去外头走走吗,正好咱们一起去看大姐可好?」 青青有些忐忑,可一想到有二姐便安心了许多,也不能总在家里待着,早晚的出门,这次倒是个机会,再说,她也担心大姐,想到此便点了点头。 翟氏略斟酌了一会儿,青羽是自己的亲闺女,虽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到底也惦记着,恨不能立马过去瞧瞧才能放心,可再担心,丈母娘大老远跑去瞧闺女也不妥当,便宝成不说什么,赵氏那个小心眼儿,不定就记仇了,青羽往后还得在婆婆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呢。 第4章 若是青翎青青去了倒成,嫡亲的姐妹之间,去探病也在情理之中,且,青翎这丫头做事稳妥,便有事儿也不会像青翧一样莽撞,只不过到底跟订了亲,翟家跟陆家府邸又挨得近,两人难保碰面,却于理不合,故此有些犹豫。 转念又一想,这俩人都是极有分寸之人,断不会做出什么逾越之事,便道:「去瞧瞧你姐也好,前些日子铺子里收了那支好人参,正好给你姐捎过去,等生产的时候没准用的上,另外,你姐爱吃的东西,多捎去一些,虽说你舅舅家不会少了吃食,到底跟家里的不一样,这怀了身子嘴都挑,不定就想这一口呢……」 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话,仍不放心,一样一样的过眼瞧,青翎在一边儿瞧着心里发酸。 姐妹俩回屋的时候,青青低声道:「娘嘴上说大姐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心里却不知多担心呢。」 青翎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青青你记着,只有咱们过的好,娘才会放心。」 青青点点头想到什么侧头道:「青翧说陆家跟舅舅家就住在一条街上,咱们这回去瞧大姐,就能见着二姐夫了,二姐高不高兴?」 青翎捏了她的脸一下:「我跟他可不能见面,不合礼数,再说,咱们是去瞧大姐的,跟他什么干系?」 青青眨眨眼:「二姐便这般想,二姐夫可不一定了。」青翎见她笑颜如花,跟往日大为不同,眉眼儿间跟自己颇为想象,只是额前的刘海太厚了些,若不是为了遮住额上的胎记,梳个漂亮的发髻,不定多漂亮呢。 青青见二姐盯着自己的额头瞧,以为她担心自己忙道:「其实我早就想开了,只是习惯这样梳头发罢了,昨儿晚上我对着镜子瞧了瞧,其实并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难看,不信二姐瞧。」 说着抬手拨开自己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跟清晰的发际线,还有两道细弯弯的眉,映着一对剪水双瞳,不觉让人眼前一亮,只可惜额头多了块胎记。 这丫头很小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脸上长了胎记不好看,就不让别人看了,便是爹娘都不让看,不是戴帽子就是拿刘海遮挡,故此今儿青翎还是头一回瞧清楚青青的胎记,并不很大,也不是青色的,而是有些暗红,正长在额头中间儿,乍一看像朵小花。 花?青翎眼睛一亮:「我有法子。」拉着青青进了屋,把她按在妆台前,谷雨小满春分都凑到跟前儿。 小满道:「二小姐莫不是要给三小姐梳头发吧,还是算了,二小姐除了会编麻花辫儿,哪还会别的式样。」 青翎不禁道:「怎么不会,我有这么笨吗。」说着拆了青青的发辫,梳顺了,在头顶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把青青的额头都露了出来,叫谷雨取来自己平常描花样子的毛笔,打开妆台上的胭脂盒子,笔尖在胭脂膏子里沾了沾,让青青闭上眼,仔细在她额头描了起来。 青青不知二姐在自己额头画什么,却也极听话的闭上眼,不一会儿听见青翎说了声好了,方才睁开眼。 青翎把铜镜往前挪了挪,对着她:「青青瞧瞧可喜欢吗?」 青青怔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这是自己的吗,自从知道额头的胎记难看之后,她就再也不愿照镜子,她屋里的镜子都让春分收了起来,即便如此,洗脸的时候偶尔瞧见铜盆里映出的脸,也会难过好些天。 昨儿晚上是自己这么多年头一次鼓起勇气来看自己的脸,虽然嘴上说的轻松,昨儿晚上却还是难过了半宿,可是如今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是自己吗? 额头那块难看的胎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映着一张白皙小脸霎是好看,不禁喃喃的道:「这是我吗?我也能这么漂亮吗?」 青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是一场梦,自己一眨眼梦就碎了,青翎不觉心酸,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家青青真好看。」 谷雨几个纷纷点头,春分更是凑过来给青青重新梳了头发,又去翻了衣裙出来,服侍青青穿上瞧了一会儿,又去拿了一套,不一会儿又重梳了头发……瞧意思恨不能把箱子里的新衣裳都穿一遍儿呢。 青翎好笑的摇摇头,果然女孩没有不爱美的,青青又何能例外,只是之前因额头的胎记,太过自卑罢了。便也不再吵她,带着谷雨小满出来回了自己屋,由着她们主仆折腾。 到了晚间翟氏来瞧姐俩的行李收拾的如何了,赶上青翎正在沐浴,便来了青青这儿,一进屋真唬了一跳,这个乱劲儿,箱子都开了,炕上桌子上都是衣裳,有衫子,有裙子,还有绣鞋,手帕子……翻的到处都是。 明间不见人,倒是听见里屋主仆俩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呢,立冬心说,春分这丫头是疯了不成,这屋子乱成这样都不理会,当夫人多好的脾气,容得她如此惫懒,忙喊了声:「春分,夫人来了。」 第5章 春分正在屋里给青青梳头发呢,听见夫人来了,才想起外头实在不像样,忙着把手里的簪子插好,跑了出来。 翟氏瞧了她一眼,又瞟了瞟周围:「这是收拾明儿的行李呢?」 春分忙道:「不是收拾行李,是找小姐穿的衣裳。」一边儿手忙脚乱的收拾。 翟氏皱了皱眉,心说,自己之前还总觉这丫头稳重,如今看来,莫非走了眼,正要教训她几句,忽见青青从里屋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淡粉的衣裙,翟氏倒不禁有些意外。 因为额头的胎记,这丫头平常不爱打扮,便自己给她做了多少衣裳,也没见她穿过几件儿,上身的衣裳都是中规中矩的颜色样式,有些自己穿都觉着老,这丫头偏喜欢。 其实小姑娘家的,就该穿这样鲜亮的才好看,青青的身量虽不如青翎长得高,却也不算矮了,如今这么一打扮,站在哪儿亭亭玉立极惹眼。 只是这丫头怎么低着头,正要问,青青缓缓抬起头叫了声娘。 看清楚女儿的脸,翟氏愣了。 翟婆婆:「哎呦,青丫头额头的这朵梅花真真好看,这么一打扮啊,差点儿都认不得了呢。」 青青越发有些扭捏靠在翟氏身边儿:「娘这般瞧着我做什么?莫非连青青都不认识了。」 翟氏方回过神来,拉着她端详了一会儿:「这样好,早先娘怎么没想起这个主意来呢。」 青青道:「是二姐想出来为了遮住我额头的胎记,只是若这般出去,不知别人会不会笑话呢。」 话音刚落青翎就迈了进来:「笑话什么?」 青青:「别人都不这么打扮,瞧见我这样,难免会觉得怪异。」 青翎:「那可是她们孤陋寡闻了,这个可不是二姐随便画的,是有个典故在里头呢。」 青青不信:「二姐可是哄我呢。」 翟氏摇头:「你二姐没哄你,是有个典故,据说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某天卧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树被风一吹,落下来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好粘在公主的额上,却怎么都揭不下来。过了三天,梅花被清洗了下来,但公主额上却留下了五个花瓣的印记,宫中女子见公主额上的梅花印好看,争相效仿,剪了梅花贴于额头,一时广为盛行,故称落梅妆,娘未出阁的时候,还跟你表姨几个如此装扮过。」 青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么说别人瞧了也不会觉得奇怪了。」翟氏点点头,青青这才放心。 青翎:「只是天天描画有些麻烦,若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好了。」 青青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既能遮住难看的胎记,还能变得如此好看,哪会嫌麻烦呢,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丑八怪呢,见不得人,不想却有如此转机,心里头都不知怎么欢喜了,搂着青翎的胳膊:「亏了二姐聪明,能想出这个主意,有二姐真好。」摇着青翎的胳膊撒娇,一派小女儿的天真。 之前的青青太过沉闷,暮气沉沉总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人生仿佛都没了希望,如此才像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 姐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一边儿笑一边儿说,亲近非常,看在翟氏眼里,眼眶不觉有些潮润,不是难过是感动,从两人院里走出去能听见姐俩的笑声,那么高兴,听着叫人从心里头欢喜,站住脚听了一会儿道:「这天之前我连想都不敢想呢,这会儿我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奶娘,我不是做梦对不对。」 翟婆婆:「不是做梦,小姐放心吧,这俩丫头是真的好了,比谁都好,说起来,翎丫头还真是福星,只在她身边儿的不管是人还是事都能好起来,前头的敬澜少爷,如今的青丫头都是如此,小姐可还记得,当年陆家老太爷去灵慧寺找大和尚给敬澜少爷批八字的事儿吗?」 翟氏:「怎么能不记得,若不是大和尚说宜北遇贵人,可得平安,又哪里有翎儿跟敬澜这段姻缘呢,说起来,那灵惠寺的大和尚才是她们的大媒呢,至于翎丫头是不是福星,有甚要紧,只这几个孩子往后都能平平安安无波无澜的过一辈子,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说到这个,又不免想起青羽微微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啊,到底还得有主意才行,一味的软性子可不成。」 翟婆婆:「小姐也别太过担心,羽丫头是良善了些,好在他们夫妻是自小的情份,子盛知道怎么疼自己的媳妇儿,如今羽丫头肚子里怀着翟家的骨肉呢,赵氏怎么也得顾念着肚子里的孙子,至少孩子落地之前,应该不会为难羽丫头了。」 翟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婆媳失和,青羽往后这日子想过舒坦可难了。」 第6章 翟婆婆道:「也不过这一两年罢了,等以后当了官儿,外放出去,眼不见也就消停了。」 翟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奶娘怎么也信了翎丫头的话,莫说朝廷大比有多艰难,便是各省的举试也是极难中的,便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名落孙山的也大有人在,哪像翎丫头说的那般容易。」 翟婆婆:「小姐前儿不还说敬澜能中的吗,怎么今儿又变了。」 翟氏摇摇头:「敬澜是敬澜,他自小聪明,这些年又得严先生教导,且在国子监众多监生之中都是极出挑的,有监学里的几位博士作保,敬澜其实可以直接会试,便会试未中,凭他在监学历的成绩,已有入仕的资格,陆老爷如今又任职吏部,只要敬澜点头,谋个官职还不容易,之所以来冀州举试是他的傲气,不想靠着陆家,也不想靠自己的亲爹,凭着自己本事谋来的前程,可是比什么都硬气,这般想来只怕也是为了翎儿,依靠陆家的越少,小两口子以后的日子越拎清,有时想想敬澜对翎儿还真是煞费苦心,盼着这份心意能一直在,如此翎儿这一生都会极好,只是青羿子盛毕竟不是敬澜,资质上不可同日而语,说句心里话,青羿能考个童试的头名,我都没想到呢。」 翟婆婆:「小姐就别想了,青羿子盛也才不过二十,若考中自然好,便不中也不要紧,往后再考也就是了,这二十出头就中举试的自古而今也找不出几个来呢,不丢人,更何况,如今我倒觉着翎丫头那些话颇有道理,小姐想想,赵氏本就瞧不上青羽,若子盛考中,当了官儿,还不定怎么得意忘形呢,到时候莫说青羽丫头,就是小姐估摸她也不放在眼里,少爷的身子又病歪歪的,也不可能时时都护着青羽丫头,没了顾忌,赵氏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青羽又是个软性子,给她拿捏在手里,还不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与其这么着还不如现在这样呢,顾忌着娘家,不敢太过头,便青羿此次考不中,却还有陆家这门亲事,等翎丫头过了门,两府挨着,姊妹间常来常往有个照应,赵氏若还想出幺蛾子,翎儿哪儿也过不去。」 翟氏听了长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我还是盼着子盛能出息,他可是翟家的子孙,咱们翟家虽不是钟鼎之家却也算书香之族,便是为了青羽我也不能眼睁睁瞅着翟家没落。」 翟婆婆:「少爷当年实在不该娶赵氏女,家无贤妻,哪有宁日啊,若是老夫人老爷在,赵氏连少爷一个衣裳角儿都够不上呢。」 翟氏:「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也是宝成的命。」主仆俩叹着气回去了。 转过天儿一早姐俩就走了,胡老爷不放心,叫胡管家送她们去,一路倒也顺畅,天黑的时候到了翟府,两人先去内堂给舅舅舅母请安。 见青青也来了,舅舅极高兴,问了青青许多话儿,青翎在一边儿暗暗度量舅母神态,虽仍打扮的体面贵重,却难掩憔悴,比起上回见的时候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女人活到舅母这个份上,可怜可悲却又可恨,舅母属于典型的自己过不好,也不愿意看见别人过好日子的类型。 眼睛盯了青青的脸许久,虽没说什么,可那神情却不像高兴,反而有几分遗憾似的,估摸在舅母心里就见不得别人好,尤其胡家。 正说着话儿呢,青羽得了信儿,跟着子盛跑了过来,一进来就拉着青青左看右看的端详了半晌儿才道:「还真是你这丫头,刚听立夏说三小姐也来了,我还当自己听差了呢。」 总在家里难得出门,青青仍有些腼腆,低声道:「二姐说让我多出来走走,省的在家闷坏了,我心里也担心大姐的身子,就跟着二姐来了。」 青羽:「翎丫头说的是,你是该出来走走,总在屋子里待着,人都待傻了。」 赵氏见她姐俩说的热络,倒忘了自己这个婆婆,有些不爽快,微微咳嗽了一声。 青羽这才想起来,公婆跟前儿呢,一味拉着自己妹子说体己话可有些失礼,忙放开妹子行礼:「青羽给爹娘请安。」 舅舅笑道:「如今你有了身子,不用如此,左不过是些虚礼罢了,一家子不讲究这些,这一晃你们姊妹也好些日子不见了吧,说你们体己话儿去吧。」 青羽应着却没动,一双眼看向婆婆。 赵氏的目光滑过她的肚子,脸色缓了缓,倒也和颜悦色:「你公公说的是,你们姐妹久不见面,说话儿去吧,只是你刚有身孕,正娇气,别太劳神。」 青羽说了声:「是,青羽记下了。」 赵氏看向青翎目光颇有些复杂,牵起嘴角笑了一声开口道:「翎丫头过定的时候,子盛跟跟青羽刚成婚,我跟你舅舅也不及去给你贺喜,倒是错过了你的好日子,听说明年就成礼,可是有些赶,怎么也得等两年才对,也不知你爹娘急什么呢,莫非是怕敬澜这样的好女婿跑了不成。」 第7章 这话说的像是玩笑,却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叫人别扭,舅舅皱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哪是咱们这边儿着急,是陆家催着呢,不是大姐不答应,恨不能过了定就成礼呢。」 赵氏愣了愣,她可不信丈夫的话,之所以说这些酸话,是心里头不舒坦,胡家什么门第啊,不过就是个乡下的地主罢了,这样的人家,便自己都瞧不上,却偏偏跟陆家成了亲家,即便赵氏知道敬澜喜欢青翎,可也没想到真能成,琢磨着一定是不是大姑姐凭着跟陆夫人的情分,使了什么手段,陆家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想到此,开口道:「敬澜前头两个兄长,娶的都是京里的官家千金,听说过了定等了两三年才成礼,怎么到敬澜这儿就改了规矩传承。」 子盛听着母亲的话不对味儿,仿佛颇有几分讽刺之意,怕青翎下不来台,忙道:「娘不知翎丫头的性子,只她不点头,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是陆家一再上门求娶,表姨更是亲自登门,岳母这才劝着翎丫头应的,就这儿岳父还舍不得呢,一劲儿说定早了,差点儿悔婚呢,是不是小翎儿?」 青翎白了他一眼:「姐夫倒成了包打听,什么都知道,姐夫说的这些,我可不知。」 子盛嘿嘿笑道:「你不承认也无妨,反正敬澜着急是真,陆家着急是真,你这丫头心里着不着急,我可不知道了。」 青翎脸一红,不想搭理表哥,拉着青羽青青,跟舅舅舅母告退走了。 子盛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这丫头的脾气还真是,也真亏敬澜受得了。」 赵氏:「陆家不一向看重门第的吗,若兰若玉嫁的陆家族里远枝的,陆家可是都挑拣了半天呢,嫌你姨父出身商贾,捐的官儿不体面,怎么到了翎丫头这儿就变了。」 子盛嗤一声:「若兰若玉如何能跟翎儿比,论聪明,论容貌,论性情,论能耐,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子盛一句话把赵氏气得够呛:「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说自己表妹的吗?」 子盛:「我说的可是实话,若兰若玉是求着陆家嫁的,翎儿却是陆家求着要娶的,这就是差别……」 赵氏给儿子噎住,半天才哼了一声道:「到底大姑姐儿教出来的女儿有本事,我妹子一个商户之女,没什么见识,就知道教规矩,教的闺女都有些呆了,不如翎丫头机灵会做事讨人喜欢。」 这话听着像是夸青翎,可底细一咂摸怎么听怎么别扭,翟老爷皱眉看了她一眼:「你那妹子妹夫虽没什么见识,心思倒不少,使银子捐个官也就罢了,好好当他的县丞去,至多也就祸害那一县的百姓,偏还想往上谋,若真靠他自己的本事,谁能说什么,偏走这些歪门邪道的路子。 不管人家是谁,瞧见个当官儿的就往上扑,可见是银子多,张口闭口就要送人家银子,让人家当街羞辱了一顿,仍不收敛,又把自己好好的俩女儿嫁到了陆家,若真是明媒正娶,也说的过去,偏偏一个是二房一个是侍妾,亏得你那妹子妹夫还沾沾自喜,逢人就说,你可知为了这事儿,陆家表姐夫特意寻我问了底细,生怕跟翎儿有什么干系。 我倒真不知你妹子的规矩教了什么,难道是教女儿怎么做妾服侍男人不成,依着我,往后还是别拿你这两个外甥女跟翎儿比了,免得带累了翎丫头的名声。」 翟老爷这几句话说的极不客气,本不想跟赵氏计较,可她一再夹枪带棒的讽刺翎丫头,当自己真听不出来吗,就不明白这妇人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就她你两个外甥女,还跟翎丫头比,真不知想什么呢。 赵氏先给儿子噎了一下,又被丈夫一通数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免恼了,蹭的站起来道:「你外甥女都是好的,攀了高门,我那两个外甥女没这样攀高枝的本事,给人做小也是活该,我赵家门身份低,你自来不瞧在眼里,可老爷别忘了,当年若没有我赵家,老爷早成了阴魂野鬼,不知在外头飘荡多少年了吧,还有你……」 抬手指了指子盛:「你那两个小姨都是有大本事的,你这个姐夫跟着沾光吧。」撂下话转身走了。 子盛愣了愣,半天方道:「娘也是无心之言,爹莫放在心里,您老的身子不好,当好生安养才是,不能动气。」 翟老爷苦笑了一声:「你娘的无心之言,爹都听几十年了,你放心,爹不会写休书,你姑姑说的是,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外祖父当年救我于危难之中,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由着你娘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这就是爹的命,谁也怨不得,只是你娘糊涂,你不能糊涂,虽是百善孝为先,却也不能愚孝,你娘对你姑姑自来便有心结,更是不喜欢青羽,你娘的心思便称不上歹毒,也绝不会让你们安生着,也只有你能护着青羽,凡事多想想,别委屈了你媳妇儿。」 第8章 说着长叹了口气:「当年爹身子还好,想着,便你娘再如何,有爹在也不会让青羽受委屈,加上你们俩彼此有心,虽你姑姑姑父犹豫,我却仍一再相求,你姑姑方应了你跟青羽的婚事,却不想爹的身子……」 说着顿了顿:「爹这个破身子,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若是能瞧着我翟家有后,爹纵死也瞑目了。」 子盛心里一颤儿,忽有不祥之感,爹的身子这些年每况愈下,从去年越发不好,衙门里都去不得了,请了大半年的病假,好在爹本来就是闲职,便如此,翟家也是大不如前,自己国子监那些同学,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世态炎凉,子盛初进国子监的时候就知道了。 翟家并非世族,爹的官位还是皇上格外施恩赐的,跟祖父在的时候不同,便如此,有爹在翟家也勉强能撑着,一旦爹有什么闪失,自己又该如何?他如今都不敢想:「父亲说这些做什么,陆太医不说了吗,只要爹好生养着,莫动气,早晚能见大好。」 翟老爷:「陆太医医者仁心,便真不好,也断不会说出来的,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莫慌,便爹不成了,那也是命该如此,好在有你姑姑姑父在,总也会顾念着你们,只要你惜福就好,好了,爹也不过随口说说,你别担心,爹怎么也要瞧着翟家有了后方能放心,去吧,青羽性子良善,能得这么个媳妇儿是你的造化,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别理会旁的杂事。」 子盛应着去了,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他爹仍坐在椅子上,天色暗了,屋里并未点灯,黑沉沉的就剩下一个影儿,瞧着甚为孤清。 他知道爹不喜欢娘,一点儿都不喜欢,夫妻之间甚至连相敬如宾彼此尊重都做不到,故此,自己从小就不喜欢在家里待着,他喜欢去姑姑家住。 姑姑家跟翟府不一样,从自己有记忆的时候起,就羡慕青羿,哪怕娘总是背地里总说姑父多不好,胡家的门第多低,可自己却很喜欢姑父。 姑父对姑姑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夫妻之间那种亲近,他在爹娘身上从未见过,姑父对孩子也好,哪怕自己这个侄子也一样看待,或许姑姑家远不如翟府气派 ,排场也不能比,可那平常的日子,却让人从心里向往,夫妻恩爱,兄弟姊妹和睦亲近,这才是家。 子盛知道娘不喜欢姑姑,觉得姑姑堂堂的侍郎府千金小姐却嫁了个村汉,是自甘堕落,子盛却觉得姑姑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就像爹说的,有福惜福,才会如此和美,就连陆家的表姨也是羡慕姑姑的。 这一点青翎极像姑姑,不过,这丫头却比姑姑还要聪明些,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得敬澜如此真心相待。 至于自己姨母家的两个表妹,才是自甘堕落,他始终不明白姨夫姨母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即便出身商户又如何,做什么非要做小,且还是陆家旁枝的纨绔子弟,亏了娘还好意思跟青翎比。 过了腰子门进了自己的小院,刚走到窗下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是青羽,多久没听见她笑了,记得以前在胡家的时候,青羽是极爱笑的,虽不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却常抿着嘴笑。 自己最爱看她站在花树旁偷着瞧自己,羞怯怯的抿着嘴,唇间那抹浅笑最是动人。嫁给自己,本说终于苦尽甘来,不用再两地相思,谁想却并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如意,总是有波澜,难得青羽如此高兴,且由她高兴一会儿吧,想着便去了旁边书房里念书,听着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心里仿佛也跟着安稳了。 青羽高兴极了,这么多年,姐妹仨如此亲近的在一处说话儿,可没有过,之前是青青闹别扭,总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好容易青青明白了,自己又嫁人了,像今天这般三姐妹在一处说话儿真是头一回。 其实也没说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的琐碎小事,例如今年的庄稼长得如何?庄子里的荷花可长了?桃花开的好不好?西边林子边儿上那颗桑树长了桑葚没有?春生媳妇儿不说想养蚕吗,养成了没有?院子里自己亲手种的那颗忍冬可开了花? 青羽絮絮叨叨,把自己心里头惦记的恨不能一股脑都问出来。 青翎倒也不烦,知道大姐这是想家了,便一一说与她听:「去年年上那场大雪下的好,一开春雪水溶了,麦苗正好窜起来,咱村子里的人没有懒的,赶着多上了两茬儿肥,麦子长得油绿油绿的喜人,前几日又下了几天雨,这春雨下的及时,地里的麦子就更好了,我们来的时候都结了麦穗,十里八乡就数着咱家地里的麦子长势好。」 青青点点头:「前儿我去庄子上找春生媳妇儿要鞋样子,往咱家的荷塘里头瞧了瞧,瞧见几片巴掌大的荷叶浮在水面儿上,春生媳妇儿说今年荷叶出的早,再过上一个月就有藕梢子吃了,我最喜欢吃藕梢子,用素油一炒,脆生生甜丝丝的,我一人就能吃一盘子,咱家房后的桃花落了,长出了叶子来,祖父说今年花开的好,到了九月里能多收桃子,娘还说到时候给舅舅多送几筐,用桃叶盖着,放到地窖里头能吃上两个月呢,这个我是听春分说的,说是二姐想出的法子,为了能多吃几个月桃子。」 第9章 青翎戳了她一下:「让你这么一说,二姐就知道吃了。」 青青捂着嘴笑:「我可没说瞎话,娘都说二姐在吃上最下功夫,为了吃什么法子都能想的出来,大姐可在这儿给我做个证,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青羽笑的不行:「青青说的是,你这丫头的聪明劲儿有一半用在了吃上,妹夫可是最知道你的心,也不嫌远,隔三差五不是送点心就是送吃食,倒是便宜了青翧,跟在你后头解了馋,如今天天往外跑,说是找那些好吃的去。」 青翎心说,亏的这小子想出这么个不靠谱的借口来糊弄大姐,找好吃的能天天往外跑吗,想到此,不禁道:「青翧又出去了?」 青羽点头:「自打来了京城,天天都不着家,不过天黑前总会回来,这两天倒是越来越晚了,昨儿我问他来着,他说有个朋友家是京里的,知道他来了舅舅家,便凑到一起玩去了,我想了半宿也没想出来,他什么时候交了京城的朋友,真有些担心,这里毕竟不是家里,青翧年纪小,又没什么心眼儿,若是交了不好的朋友可是祸事呢,我刚说今儿底细问问他,不想一大早这小子就跑没影儿了,你可知他说的这个朋友?」 青翎点点头:「这个他倒是跟我提过,就是大姐出嫁的时候去咱家找青翧的那个,大姐可记得?」 青羽想了想:「倒是模糊有些影儿,只是不曾见过正脸儿,听说是家里做买卖的,底细的却不知,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表哥清点那些贺礼,有一件儿不知是谁送的,问了翟爷爷说那日忙乱,只记得是个有些娘娘腔的男人送来的,礼单上也署了名,表哥拿过来叫我认认,是不是胡家哪头的亲戚,可咱们胡家的亲戚便是送礼也不该送到京里来啊,而且礼单上写的明白,是个姓慕的,咱们胡家何曾有过什么姓慕的亲戚?」 青翎目光闪了闪:「姐夫也是,既送了贺礼,收着就是了,做什么非较这个真儿?」 青羽瞪了她一眼:「这话听着可糊涂,这些贺礼都是人情来往,自然当记下,等回头还回去,也是有来有往,就跟你管着咱家的账一样,若有一笔对不上,就算了不成。」 青翎:「自然不成,若有对不上的自然有错处,不是算错了就是有人暗里私吞了银子,若不查清,堵住这个口子,底下的以为主家糊涂,变本加厉,还做什么买卖,非赔掉了底儿不可。」 青羽看了她一会儿:「翎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青翧这个朋友,我知道你想护着青翧,可这事儿非同小可,青翧若是跟着人学坏了,爹娘还不急死啊。」 青翎:「大姐放心吧,您别瞧着青翧傻,其实这小子精着呢,而且,有股子傻运气,他那朋友不是什么歹人,只是身份上有些特殊,故此不好说明白。」 身份上特殊?青羽:「怎么个特殊法?莫非还能是龙子凤孙不成。」见青翎的表情,青羽陡然站了起来:「不,不是让我说着了吧。」 青翎琢磨让大姐知道也无妨,大姐嘴严,也不是个多事的性子,便道:「大姐想想这世上何人敢姓慕的?」 青羽脸色都变了:「是了,慕容是皇姓,平民百姓都得避讳着,若敢亵渎可是砍头的罪过,这慕姓触及皇威,若不是皇家人,谁能上赶着找死呢,怪不得送那样贺礼,若不是太过贵重,表哥也不会如此非要查问清楚不可。 青翎好奇的道:「他送了什么贺礼?」 青羽指了指屋子角的大箱子,叫立夏去打开,箱子一开,青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里头竟是一颗半人高的珊瑚树,色泽鲜红,没有瑕疵,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那熊孩子就这么随便当贺礼送了,真是应了那句有钱任性。 青翎伸手摸了摸:「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装在箱子里,摆着多好看啊?」 青青也点头:「就是啊,摆着才好看,放在箱子里岂不可惜。」 青羽拉着青青的手:「你呀别什么都听你二姐的,这东西可摆不得,回头叫人瞧见,不定会说是舅舅贪墨来的,岂不成了祸事,这位倒是跟青翧才认识了几天,就送这么重的礼,果真是挥金如土,不过,若是皇族子弟却为什么跟青翧相交,倒叫人越发想不明白了。」 说着看向青翎:「你今儿若不跟我交个底,我可不帮你们瞒着。」 青翎只得道:「大姐可还记得当年我来京里的时候,碰上过一个胡搅蛮缠的熊孩子吗?」 青羽愣了愣:「你是说青翧这个朋友就是当年的安乐王?」 青翎点点头:「也不知这熊孩子怎么想的,我就解了个鲁班球就给他缠上了,五年前曾闯到陆家正好严先生在,便推说是青翧,后来倒不见有什么音讯,不想,前些日子忽然跑咱家的铺子里去当东西,为了避免麻烦,就让青翧出去了,两人一来二去的倒当成朋友交往起来,这次青翧来京便是跟安乐王说好,要来京里玩的,我是怕他住在外头,没了约束,由着性子胡来,这才建议住到舅舅家,有舅舅跟大姐看着,这小子总不会太出格。」 第10章 青羽这才明白过来,安乐王的事儿她是知道,想了想,也觉得让青翧顶着青翎出头的好,毕竟男女有别,况且对方还是皇族子弟,而且,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忘了青翎,可见印象极深。 这人不管多大年纪,若是能记住另外一个人好几年都不忘,若无深仇大恨,便是极有好感,安乐王跟青翎显然是后者,若有朝一日发现自己极有好感的那个人竟是个聪明漂亮的女子,后头的事不用想也能猜的出。 虽皇族子弟尊贵无比,但青羽也跟青翎一样,觉得应该敬而远之,只是不免让人担心,想到此开口道:「你也真是既知要避而远之,做什么还让青翧跟他来往,万一有天露出去,岂不要生出许多事来。」 青翎笑道:「大姐放心吧,只青翧不说,他如何能知道,即便知道又能如何,我一个女子自然该回避的,这可是他慕容家定的礼法儿,若违逆岂不是大不敬吗。」 青青:「我瞧着二哥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屋里多了好多玩意,天天摆弄着玩,可见很喜欢这个朋友,既不是歹人,就随二哥去呗,省的二哥天天去缠明德表哥了。」 青羽青翎见青青提起明德,彼此对了一眼,琢磨听这丫头的口气莫不是对明德真有意了,若果真如此,爹娘就能放心了。 趁着屋里没旁人,青翎便道:「听我们家青青的语气倒像是骗着明德呢,这要是让青翧知道,不定多难过呢,自己的亲妹子不向着自己,反倒向着外人,岂不叫人心寒,你说是不是啊小青青?」 青青俏脸一红,低下头半天才道:「二姐就别打趣青青了,青青虽糊涂,却也并非木头,明德表哥这些年对我如何,我岂会不知,只前头是我犯糊涂,一味要跟二姐别扭,倒忽略了身边儿的人,那天娘跟我说,人有时候得往跟前儿看,有些人一直都在呢,只是我们总想朝远里看,就容易错过眼前的人,再说,明德哪算外人?」 青羽:「明德的确不是外人,既是亲戚又对你上心,若婆婆是亲姑姑娘倒不用担心过了门受委屈了。」 青青脸更红:「大姐说什么,青青听不明白。」 青羽笑道:「明不明白的无妨,只你能有个好归宿,爹娘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表哥走了进来:「知道你们有说不完的话,好歹也得吃饭不是,这都几儿了,难道不饿,再说,也不是明儿就走,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非一天说完了往后还有什么意思?」 青羽:「有日子没见她们,心里着实想念,这话哪有说完的时候呢?」 子盛走过来柔声道:「可你如今已经有了身子,大夫嘱咐不可劳神,便再高兴也得顾念着自己的身子。」 青翎这才想起来,姊妹仨说的太过热络,倒忘了大姐是怀了身孕的人,不能劳累,忙道:「表哥说的是,是我跟青青疏忽了,大姐还是歇会儿子吧 ,我跟青青坐了一天车,也有些疲累了,该走了。」说着要走,却给青羽拦住:「还没吃饭呢?」 青翎有些犹豫,子盛道:「青羽有了身子,爹便吩咐在我们院里设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倒方便,横竖也没外人,今儿就在这儿吃吧,等明儿表哥再给你们摆接风宴。」 青翎笑了:「我们又不是客,摆什么接风宴啊,寻常饭菜能吃饱就成。」 子盛:「那可不成,若是青青自己来,寻常些无妨,有你翎丫头可马虎不得,有人可特意交代下了,也不知怎么这般不放心,送了好些吃食过来,生怕我翟家饿着你似的。」说着挥挥手,吩咐摆饭。 青青没听明白:「是谁给二姐送吃食了?又不是外人,舅舅家还怕没饭吃不成吗?」 青翎脸一红:「你管谁呢,吃你的就是。」 青羽点了点青青的鼻子:「你这小脑袋瓜儿还真是钝,这么明摆着的事儿不明白,自然是陆家送过来的,我算瞧出来了,你二姐这张刁嘴根本是让人养刁的。」 青青瞄了眼八仙桌,有好几样点心都是二姐平常最喜欢的,做的也比家里精致许多,便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是二姐夫对不对。」 青翎夹着个虾饺塞进她嘴里:「吃你的吧,说话可不垫饥。」 说说笑笑吃的极快,一时饭毕,青翎青青喝了两口茶,便告辞去了,免得大姐陪着她们劳神。 姐俩仍是住娘以前的院子,引着她们过来的婆子低声道:「青翧少爷住在西厢房,两位小姐正好住正屋。」 青翎摇摇头:「还是住东厢吧。」 舅舅把娘的屋子收拾的跟过去一样,就是为着时常过来想想过去的事儿,舅舅如今就剩下这点儿念想了,自己若住进去倒不好。 第11章 青翎记得听老人们说过,这人日子不顺遂才总会想过去的事儿,因为如今不顺便更怀念以前,若日子过的正好,谁有闲工夫想以前的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舅舅却一直想以前的事儿,也总提起当年翟家的事儿,可见这些年过的极不顺心。 刚进了院,引她们过来的婆子就跑了,这翟家的下人欠缺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年了,青翎早就习惯了,只不过这婆子的表现也有些不对劲儿,莫非这院子里有什么人? 青青低声道:「舅舅家的下人怎么回事儿,就把咱么撂这儿就走了。」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婆子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一个人手里那这个鸡毛掸子,不一会儿又端了水进去,不知折腾什么呢,两人做的极为入神,连青翎跟青青进来都不知道。 青翎咳嗽了一声,两个婆子一激灵转过头来。 青翎目光闪了闪,这俩婆子自己见过是舅母跟前儿使唤的,虽不及赵婆子有体面,却也颇得舅母的意,说白了,就是舅母的心腹,按说这样有脸面的婆子不该出现在这儿,更何况,还干打扫的粗活。 两婆子还以为是青翧少爷回来了,吓了一跳,看请了是青翎,方才松了口气,这俩婆子刚才那个表情好像青翎是鬼一般,真有些奇怪。 青翎在翟家住过,两个婆子知道这位可不跟自己府里新过门的少奶奶一般好欺负,瞧着温温和和极好说话的样儿,若给她捏了错,可不管谁是谁,该怎么罚怎么罚,小脸一掉,半点儿人情不讲。 心里着实纳闷,怎么胡家这少爷小姐,一人一个性子呢,大小姐是软柿子,二小姐偏偏十分厉害,这位三小姐还不知什么性情,青羿少爷也算宽和,只要能过的去眼,便不会为难她们 ,可青翧少爷…… 想到青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位少爷太能折腾了,这才多少日子,都快把她们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散了。 两人期期艾艾的过来见礼:「给二小姐三小姐请安。」 青翎微微抬了抬手:「两位妈妈在这儿什么?舅母跟前儿不用伺候了吗?」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磕磕巴巴的道:「少奶奶进门,夫人担心少奶奶刚进门,不熟悉府里的事儿,就把老奴两人派到了大少爷院里伺候少奶奶,青翧少爷一来,就说跟前的小厮伺候的不周到,跟夫人说瞧着我们俩底细,便要到了身边伺候些日子。」 不听还好,一听青翎脸色就沉了下来,心说,原来这俩婆子就是舅舅派到大姐儿跟前的眼线,大姐在舅母哪儿受欺负,绝少不了这俩刁婆子挑唆,怪不得青翧要她们过来伺候呢,估摸是想帮大姐收拾了她们。 想到此,脸色反倒和缓了起来,既然青翧把人弄了过来,一定想好了收拾她们的招儿,而看两人的样儿,必然受了罪。 想着,扫了她们手里的鸡毛掸子一眼道:「两位妈妈这是做什么呢?」 两个婆子苦笑了一声:「青翧少爷说他自来爱清洁,最讨厌屋里脏乱,哪怕有一点儿灰都睡不好,交代我们好好打扫。」说着不禁问了句:「不知青翧少爷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如此?」 青翎岂会不知这俩婆子惦记什么,盯了她们一会儿,却不说话,两个婆子给她盯的不觉低下头,青翎方拉着青青进了东厢房。 这回谷雨倒是跟来了,还有春分,有自己的丫头,便也用不着翟家的下人,屋子日日有人收拾,干净非常,只把两人的行李衣裳拿出来就好。 进了屋青青低声道:「二姐,我怎么不知道青翧还有这个毛病啊?」 青青是想不明白啊,说青翧爱清洁,不喜脏乱,岂不是笑话吗,这小子哪天从外头回来不是一身的土,什么有一点儿灰就睡不好,土坷垃窝里都能睡得昏天黑地,她们胡家这几个儿女,就数青翧最不讲究这些了,怎么一到舅舅家就添了毛病。 青翎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指了指窗户外头,青青看过去见灯光映了个身影在窗子上一晃没了,瞧样子像是刚才的婆子,青青过去推开窗子,左右看了看,没见有人,挠了挠头嘟囔:「莫非是我眼花了?」 青翎:「你没眼花,只是人已经跑了。」说着冲对面努了努嘴,果然刚那俩婆子里的一个,从那边儿一株花树边儿上一闪没了。 青青:「她们偷听咱么说话儿做什么?」 青翎道:「听听咱们说什么,好打小报告去。」 青青:「二姐是说,她们会去告诉舅母,便告诉了又如何?咱们又没说什么?」 青翎:「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舅母挖空了心思想挑大姐的错,什么就都是错,咱们若说句错话,也会记在大姐头上。」青青不禁道:「二姐是说,这俩婆子之所以跑来听窗户根儿就是为了挑大姐的错儿?心眼子怎么这么坏。」 第12章 青翎:「不是她们心眼子坏,是咱么大姐太好欺负了,若没舅母在后头撑着,这两个婆子怎敢如此放肆,看来还没长教训。」 正说着就见青翧走了进来,一进院子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一边儿大喷嚏一边儿叫那俩婆子,两个婆子忙跑到跟前儿:「青翧少爷回来了,您吃了没,我们给您端饭去。」 不想青翧却道:「端个屁饭,你没见本少爷打喷嚏吗,这就是灰尘过敏的症状知不知道?你们俩肯定是觉得我不在没人盯着你们,就偷懒耍滑了吧,不然,怎会这么脏?」说着又连着打了几分喷嚏。 两婆子忙道:「青翧少爷明鉴,我们真没偷懒耍滑,这一天我们把屋子里打扫了不下十遍,家具椅子摆设连炕席都过了三遍水,外头的廊柱廊凳也够擦了好几遍,不可能有灰了,要不您找个郎中瞧瞧,这总打喷嚏,也不一定就是您说的那个什么灰尘过敏症。」 青翧眼睛一瞪:「我说是就是,哪这么多废话,跟你们说,就你们这样儿敢反驳主子的下人,要是在我胡家,早一顿板子,打出去了,若由着你们在这儿质疑主子,还有没有点儿规矩,赶紧的接着给我打扫,只要我还打喷嚏,就说明脏,什么时候我不打喷嚏了,你们也就能歇着了。」 两婆子可是足足两天两宿没好好睡觉了,这位青翧少爷简直就是个魔星,不是趁着他白天出去玩的时候,打了个盹,早就趴下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不睡觉啊。 青翎跟青青隔着窗子听了一会儿,两人捂着嘴笑了起来,青青小声道:「二哥装的还真像,瞧哪俩婆子今儿的样儿,指定是让二哥收拾的不善。」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青翧疑惑的道:「东厢里是谁,怎么点了灯,这是我娘的院子,舅舅特意吩咐过不叫别人住进来的。」 两个婆子刚要回答,青青已经先叫了一声:「二哥,是我跟二姐来了。」 青翧听了大喜,三步两步的跑了过来,进了屋果然见青翎青青:「刚我回来的时候碰上了翟爷爷,翟爷爷催我赶紧回来,说有惊喜等着我,原来是二姐跟青青啊,咦,青青额头的胎记呢怎么不见了,变成了一朵梅花,真好看呢。」 青青给他夸的有些脸红:「是二姐帮我画的,胎记还在只是用梅花盖住了才瞧不出来。」 青翧仔细看了看道:「这个法子好,以后再出门青青就不用戴帽子了,怪闷的,喘气都不顺畅。」 青翎瞥着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倒不知你还知道灰尘过敏,长能耐了啊。」 青翧嘿嘿一笑:「这不是二姐跟我说的吗,说有人花粉过敏,故此春天花开的时候就得躲在屋子里,不,然就会不停打喷嚏,这是轻的,严重的都能要命呢,我琢磨着这既有花粉过敏,自然也有灰尘过敏。」 说着,低声道:「外头那俩刁婆子总帮着赵氏欺负大姐,不好好收拾她们一顿,还真当咱们胡家没人了呢。」 青翎:「你还打算怎么收拾她们,接着让她们打扫屋子吗?」 青翧神秘的道:「二姐也不瞒你,我正等着下雨呢。」 青翎好笑的道:「你以为你自己是神仙啊,等下雨,雨就能来。」 青翧嘿嘿一笑:「我不是神仙,可有别的门路,总之,我知道今儿晚上就得下雨。」 青翧话音刚落窗外一个闪电划开天际,接着便是雷声滚滚。 青翧笑道:「瞧我说的准不准,说下就下了。」 果然,很快雨就落了下来,不是很大,却下的密实,不一会儿地上湿了。 一下雨两个婆子也高兴了,琢磨这下雨一冲自然就干净了,翧少爷若再说有灰,那就实实在在的是难为她们呢。 正想着,就见东厢窗户里,青翧喊了一声:「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当翟府是你们发呆吃闲饭的地儿了不成,没瞧见廊柱上都是水吗,给我擦干净,我这鼻子既受不得灰更受不得潮,赶紧着,磨蹭什么……」 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忙道:「青翧少爷,这雨正下的紧,风一打雨落进了廊子里,便放了帘子也遮不住,老奴们如何擦的干净,更何况,这廊柱子又高,哪里够得着?」 青翧脸色一沉:「是不是觉得我不是表哥,不算你们正经主子,举凡我吩咐下的事儿你们都要寻个托词,什么廊柱子高,那廊柱子是死的不会动,你们也是死的不成,高怕什么,梯子是做什么使的,支上梯子莫说廊柱子,就是房上尖顶上的瓦都能够得着,至于说下雨擦不干净,这不废话吗,不下雨用得着你们擦吗,你们若非不想干也成,我即可就去回了舅舅,翟府再有闲银子,也没说养你们这样两个废物的,撵出去由着你们自生自灭,岂不如意。」 第13章 两个婆子一听撵出去,吓的脸都白了,她们熬了多少年才在夫人跟前有了些体面,日子正舒坦,若这时候撵出去,往哪儿再谋这样的好差事去啊,家里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个差事活着呢,若是丢了饭碗,以后可怎么活? 越想越怕,也顾不上正下雨,几步跑了过来,在廊下跪了忙着磕头:「老奴们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慢待青翧少爷啊,还望青翧少爷开恩,饶了我们这一回,以后必然对青翧少爷的吩咐不敢再有丝毫违逆。」发誓诅咒的说了一堆。 青翧点点头:「既如此,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想趁机偷懒不成。」 俩个婆子一听青翧松了口,哪还敢跪着,忙着搬梯子擦廊柱子上的水去了,却哪里擦的干净,刚擦了,一阵风过来又打湿了,没一会儿两人就成了落汤鸡,趴在梯子上,冷得直打哆嗦。 青青瞧着心有不忍,伸手扯了扯青翧的袖子,小声道:「二哥,她们上了年纪,这般只怕禁不住。」 青翧:「你别瞧着她们现在可怜,却不知先头她们是怎么欺负大姐的,天天盯着大姐,看看大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了,稍有差池便去舅母跟前儿递小话儿,说是伺候大姐,分明就是舅母派到大姐跟前的眼线,大姐跟表哥在屋子里多待上一会儿,她们都要去告状,舅母便教训大姐说不该勾引着表哥在房里厮混,该劝着表哥念书云云,你说这两个婆子坏不坏。」 青青点点头:「真坏,却这么下去,若有闪失怎么办?」 青翎:「青青心肠好,姐跟二哥都知道,可青青要记住,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这两个婆子脾性刁钻,又有舅母依仗,才敢不把大姐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一味欺负,就是因知道大姐良善,不忍心下手收拾她们,这样的人不管还罢了,既出手整治就要整治的她们怕了,方才有用,你别瞧她们现在可怜,欺负大姐的时候,可没见她们手软。」 青翧:「就是,真当咱们胡家的人都好欺负呢,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俩刁婆子,前儿跟慕小九提了一句,他说这种无视上下尊卑的婆子,还想什么法子收拾,直接堵了嘴打死了事,这么一想,你二哥我还是太善了,搁在慕小九哪儿,这俩婆子早见阎王去了。」 青翎看了青翧一眼,忽然发现熊孩子潜移默化的功力还真大,青翧以前再淘气,也就限于弄个恶作剧什么的,属于是简单直白的类型,并没多少心机。 可是如今的青翧却不大一样了,就拿这两个婆子的事儿来说,之前她们姐弟俩商量收拾张巧嘴的时候,青翧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挖个坑,让那婆子跌一跤,很符合青翧简单直白又急躁的性子。 可如今对付这俩婆子,手段看似委婉,却极有心机,应该说,知道大姐被欺负了之后,他做出的一系列反应,都非常出乎青翎的意料。 依着青翧以前的性子,虽然也会大闹一场,却不会这么快就收敛,而且,听大姐说过后还给舅舅舅母去赔了礼。 青翎刚听着都觉讶异,如今想想,弄不好这小子一早就算计好了,先是闹一场,让表哥舅舅知道舅母暗地里对大姐并不好,别给假象迷惑了,更让舅母明白便爹娘出于礼法规矩不好出头,胡家还有他这么个混不吝的兄弟。 青翧自小便有个淘气的名声,年纪又小,便胡闹一通也不好跟他计较,更何况,过后青翧还认了错,便舅母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说什么。 青翧再借机说自己跟前儿的德胜伺候的不好等等,舅母是翟家的当家主母,对于丈夫的外甥子,不好太过慢待,派两个人伺候青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便青翧要自己挑人,舅母也只会答应。 青翎笃定,舅母答应的时候,绝不会想到青翧挑的人就是这俩婆子,等发现了青翧的意图,话已出口,作为长辈,是绝不能失口的,也只能暂时忍下。 若青翧一开始就打骂两个婆子,给大姐出气,舅母便会趁机把两个婆子弄回去,青翧的想头也就落了空,偏偏青翧没这么干,而是只从小事儿上挑错儿,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青翧是故意为之,就是变着法儿的想整治两个婆子,却也无计可施。 从头至尾这整件事儿,不能说没有丝毫漏洞,也算得上思虑缜密了,尤其这些都是青翧使出来的,不得不叫青翎感叹,不用想也只知道,是受了熊孩子的影响。 或者说,青翧本来就跟熊孩子属于一类人,区别只是出身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胡家父母开明宽松的教养方式,使得青翧无忧无虑的长大,思维方式难免简单,但并不代表会永远如此,一旦遇上跟他同年龄的熊孩子,行动心机甚至思维方式都会不知不觉的改变。 第14章 也说明青翧真的长大了,有了男人该有的担当,知道想护着自己在乎的亲人,用什么法子最妥当。 想到此,青翎不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她心里,对青翧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兄弟,感情非同一般,她总下意识把他当成小孩子,却不知男孩子或许只在一瞬便长大了,他再也不是自己的小跟班儿,而是能独立有担当的男人。 有这样的兄弟,自己该高兴才是,想到此,伸手想摸摸青翧的发顶,这是青翎常做的动作,她最爱拨弄青翧头上的总角辫,青翧每次都乖乖的让她拨,可这会儿却避开了,青翎摸了空:不满的道「你躲什么?」 青翧摇摇头:「那个,慕小九说,不能让女人摸自己的头顶,会不长个的,慕小九才比我大几天,他如今可比我高一个头呢。」 青翎听了忍不住道:「胡说八道,我还摸了明德呢,也没见明德不长个啊。」 这正是青翧的心病,自己这个头儿比不上慕小九也就罢了,怎么连明德都比不过,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半年来长了,自己比二姐还矮一些呢,如今虽比二姐高了,可还是比不过慕小九跟明德。 心里的烦恼无人诉说,好容易有了慕小九这个亲近的朋友,便无话不谈,连这个都说了,故此对慕小九的话深信不疑,才避开二姐的手,可二姐一提明德,心里就更不好受了:「反正以后二姐不能摸我的头。」那表情神态活脱脱一个青春期的别扭小子。 青翎眨了眨眼,琢磨这小子莫不是到了青春期吧,听人说男孩的青春期大都说从性启蒙开始的,有了喜欢的女孩儿才有青春的懵懂。 她可知道别看大哥现在天天躲在书房念书,一副正经稳重的样儿,当年可是差点儿走了邪路。 考过童生之后,便在府学里挂了名,便不用真去上学,三五不时的也得应酬应酬,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个冀州府的一个小戏子,暗里厮混过一阵儿。 后给爹娘知道,好好管束了一阵,又苦口婆心的讲了不少道理,才算过去,这件事儿爹娘瞒的极严实,再加上发现及时,大哥跟那戏子也还没弄出真事儿来,过去了,也就无人再提,至多就知道大哥爱看戏,跟那个戏班子里唱小旦的有些来往,后来忙于苦读,也就丢开了。那个戏子应该就是大哥迈向成熟的奇契机。 而表哥更不用说了,跟大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恋的典型,能终成眷属,也算难得的一份缘分,而陆敬澜呢…… 一想到他,青翎忍不住有些脸热,即便跟陆敬澜年年都见面,走的也极近,他却是青翎唯一一个看不明白的人,除了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之外,其余都仿佛雾里看花,所以,她以前才总觉得陆敬澜心机深沉。 而青翧忽然的成长是什么契机,这个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青翎也不问,因为从心里觉得,这样快速成长起来的青翧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太好了,比自己之前预料的要好很多。 要是他还跟以前一样傻不拉几的毫无心机,成天就知道玩乐淘气,便有熊孩子这个靠山,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朋友能一直维系,除了友情之外,就是彼此不能相差太远,说白了,就算熊孩子想提拔自己的哥们,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对于一个将来会继承大位的储君来说,不可能意气用事,除非是个昏君,可依皇上对熊孩子的教育,应该不会是个昏君,那么青翧想有出息,机会之外还得靠他自己的能力。 青翎觉得,青翧此时还不知道熊孩子的身份,也应该猜出了大概,毕竟这小子也不是傻瓜,熊孩子也没有刻意隐瞒,莫非是因为猜出了大概,所以这小子才开窍了?这个让青翎不能确定,回头有机会问问这小子。 怕青青不忍,青翧叫谷雨关了窗子,三个人在屋里头说话儿,一直说到很晚,外头雨都停了,还说呢。 大多是青翧说,说他在京里的见闻,什么去郊外荡舟瞧两岸的风景儿,去了什么有名儿的馆子,吃了什么稀罕的菜儿,见了什么人等等,说的极热闹。 青翎仔细听着,暗暗点头,这小子真学精了,像是吃什么,看见什么景儿,都是仔细说了又说,遇上去什么馆子便含糊的一句带过,明显就有猫腻。 青翎想想冀州府的玉华阁,便不难想象熊孩子带着青翧去的馆子是什么地方,想到此,不免仔细端详青翧,瞧着仿佛哪儿不一样了似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看着还是自己那个淘气的兄弟,可又仿佛长大了。 正打量青翧,春分快步走了进来道:「那两个婆子晕过去了。」 青青忙道:「想来她们也该长了教训,要不,就算了吧。」 第15章 青翎点点头:「她们毕竟是舅母跟前儿伺候的,若闹出人命倒不好交代,扶到她们自己屋里,先灌下两碗姜汤看看,若缓过来就罢了,若仍不见清醒,再来回我。」 这俩婆子本性刁滑,又在翟府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过,若如此轻易就叫青翧整治死,也活不到现在了,青翎猜着,两人是为了保住老命装晕呢。 尤其,春分说两人晕了而不是摔下来,更证明两人是装的,两人一直在梯子上擦廊柱子,若果真撑不住晕了,早该摔下来了,难道还能等从梯子上下来再晕吗,不过,这俩婆子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蛮厉害了。 果然,不到片刻,春分便回来了,说灌了两碗姜汤下去,那俩婆子已然醒了过来,只是人还动不了,有些迷糊,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谷雨:「这俩婆子可是舅太太跟前儿的人,不是底下粗使的婆子,如今弄成这样,只怕舅太太哪儿过不去。」 青翧哼了一声:「过不去能怎么着,这样的刁婆子早该一顿板子打死才是,留着也是祸害。」 青青担心的道:「就怕舅母会借机刁难大姐,岂不弄巧成拙。」 青翎略沉吟片刻,跟青翧道:「这件事儿你别出面,我来料理,明儿一早我便去回舅母,只说你淘气,不满两个婆子轻慢与你,方才罚了她们,不想,她们身子弱没撑住,方才晕过去的,我倒想看看舅母会说什么?」 青翧道:「那个,二姐,我明儿跟慕小九约好,出去玩呢,有道是宁失江山不失约会,既然订好了,我可不能爽约。」 青翎白了他一眼:「这种话亏你说得出,不过就是出去玩罢了,扯什么宁失江山,你当自己是谁了?」 青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就是是打个比方。」 青翎道:「你呀,做事儿前得过脑子,说话之前也一样,在家自是无妨,若出去便得谨慎些,需知有句话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是图一时痛快张嘴就来,你自己觉得无妨,听在别人耳朵里,许就成了把柄,若赶上机会,拿捏住说不准就能害了你的性命。」 见青翧听进去了,青翎才放心:「行了,时候不早,既然明儿有事儿,还不赶紧睡去,免得明儿起不来,可不要耽误你的大事吗。」 青翧知道二姐这是拐着弯的笑话自己呢,也不在意,他自来脸皮厚,又是自己二姐跟前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二姐不知道,这京里有一样好去处,就是京郊的灵惠寺,香火极灵不说,那寺里的景儿也美,素斋更是好吃的不得了,简直是人间美味,只寻常人吃不着罢了,青青难得出来一趟,等过两天,我安排好了,陪二姐跟青青也去尝尝,顺便散散心,我如今方知道,这京里头真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京城钻呢,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早知道我也好好念书了,跟大哥似的考科举,将来也谋个京里的官儿当当。」 青青:「二哥现在念书也不晚啊,人说十年寒窗一朝闻名,二哥今年不才十五吗,苦读十年,也才二十多罢了。」 青翧忙摇头:「我就是随便一说罢了,你二哥可不是念书的材料,一见书脑袋就发晕,不过,我倒是喜欢骑马射箭,前儿跟着慕小九去郊外打猎,我这一箭就射中了一只兔子,慕小九那个骑射师傅都说我是块习武的材料呢。」说着仿佛有什么话,却看了青青一眼道:「时候晚了,二姐青青早些睡吧,我先过去了。」 青青早累了睁不开眼了,洗漱之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青翎却睡不着,想着刚才青翧说了一半的话,还有他的神态,仿佛有什么心事。 心里有事儿哪睡得着,索性坐了起来,谷雨听见声儿,掌了灯进来:「小姐怎么起来了?」 青翎嘘了一声:「小声点儿,青丫头刚睡着。」回身拢好了床帐,披了衣裳到了外间方道:「怎么也睡不着,躺着也没用,翻来覆去的反倒吵了青青,倒不如干脆起来的好。」 谷雨:「您跟二少爷倒真是心有灵犀。」 青翎:「怎么?青翧也没睡吗?」 谷雨往窗外努了努嘴儿:「刚我听见有人叹气,唬了一跳,还说大半夜的谁在外头叹气,怪瘆人的,推开窗屉瞧了一眼,才知是二少爷,一个人在廊子里头坐着呢,像是有什么心事,隔一会儿就叹口气,这么多年奴婢还是头一回瞧见青翧少爷这般,小姐说稀不稀奇?」 青翎点点头:「是挺稀奇的,咱们出去瞧瞧。」 一出东厢,就看见了青翧,这小子整个人歪在廊凳上,抬着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呢,青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刚还落雨,这会儿月亮都出来了,可见是晴了,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即便是夜里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清透。 第16章 新月弯弯,旁边数点繁星,这样的夜静谧安详,该是一夜安眠才是,偏这小子跑出来发呆,而且极为入神,自己走过来都不知道。 青翎咳嗽了一声:「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外头来什么气,莫不是想装神弄鬼的吓唬你二姐不成?」 青翧回过神来,听见这话儿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便真有鬼也吓唬不到二姐的,没准反倒给二姐抓来瞧瞧鬼是什么样子?」 这话有来由,青翎也不禁想起小时候,姐俩在一起干的荒唐事儿,有一阵子爷爷给他们讲了几个鬼故事。 狐狸精跟鬼一向是小孩子的大爱,别人听了也就听了,偏青翧听了之后,着了魔,四处扫听哪儿有鬼,村子里的农户人家,过了秋就闲下来了,冬底下围着炉火做针线的时候,便会说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尤其爱说哪个坟圈子里头闹鬼了。 什么走夜路亲自瞧见鬼火啦,蓝汪汪一闪一闪的,一定是鬼的眼,更有甚的,还说瞧见了穿着白袍,趿拉着大舌头的吊死鬼坐在坟头上梳头发等等。 不过是凑到一起无聊时解个闷罢了,偏青翧较了真儿,扫听的那个梳头发的吊死鬼儿就在她们胡家村东边那片坟圈子里头,非要去看看。 这小子虽说从小就是个贼大胆,什么都没见他怕过,却到底是小孩子,对鬼还是有种天生的惧怕,怕自己不跟他去,还跟自己打赌非说东边的坟圈子里头有鬼。 青翎是不信的这些的鬼神之说的,对于青翧说的吊死鬼,更觉是无稽之谈,人死如灯灭哪来的什么鬼,便真出了什么差错,至多也就像自己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也不能说是鬼啊,根本就是骗小孩的吗。 可青翧非要去,自己也不能让他一人跑大半夜跑坟圈子里头去,两人就趁着半夜家里都睡了,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坟圈子里溜达了一圈。没瞧见梳头发的吊死鬼,倒是看见了鬼火,把青翧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抓着自己不肯松手。 姐弟俩回来之后,没两天儿村子里就有人说真看见鬼了,是两个都穿着白袍儿,披头散发的,瞅着往胡的宅子去了。 姐弟俩听说之后笑的不行,那天晚上两人跑坟圈子里的时候,不定给谁瞧了去,就以为是鬼呢,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后来爹娘听说之后,还特意请了老道来胡家做了场法事。 闹的这么大,姐弟俩哪敢把实话说出来啊,不是找揍呢吗,故此这件事儿便成了姐俩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么多年都没跟人提过,如今青翧一提起来,想起来都觉可乐。 青翎笑道:「你还嘴硬说自己不怕鬼,瞧见那些鬼火,吓得腿都软了,还是我把你拖回家的,差点儿没累死。」 青翧:「那些坟头上蓝汪汪的鬼火,瞅着真吓人,谁能跟二姐似的,这么大的胆子,连鬼火都不怕。」 青翎道:「世上哪来的鬼,便有鬼也是人心里的鬼,你越怕,越觉得有鬼,不怕,自然就没了,况且,那些也不是鬼火,是死人骨头上的磷火。」 青翧:「什么叫磷火?」 青翎:「人或者动物死了之后,尸体腐烂就会产生一些东西,夜里会自己烧起来,一般野地里,乱葬岗子,或者坟圈子里都会有,跟鬼有什么干系,只是人们因为不知道,便习惯把未知的东西推到鬼神身上罢了,其实世上所有未知的事儿都能解释,只需要人去研究罢了。」 青翧:「二姐,你跟慕小九真有默契呢,他也是这么说,他说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斗,地上的江河湖海,河水的流向,海里的潮汐,以及四时变化,这些都有关系,都是学问,只是我们不知道,等以后他以后非把这些都研究明白了不可。」 青翎惊诧了一下,想想又不觉太意外,熊孩子从小对鲁班锁的狂热就能看出秉性了,前些日子,他拿到胡家当铺的东西,伙计一开始还跟青翧打赌呢,青翧跟着熊孩子走了,才没赌成。 后来胡掌柜觉得那些东西不好入库,就给自己送了来,青翎叫谷雨收了起来,只是把里头那些玻璃片拿了出来,难得这时候的工艺就能烧出如此清透的玻璃来,也不知熊孩子送这个来做什么,倒是让青翎想起做万花筒来,还有那个饮水鸟,所有的这些无不透出熊孩子的对科学的狂热。 科学在这时候估摸没人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但青翎十分肯定,如果熊孩子生在现代,以他这份狂热,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科学家,但在这里,他却是未来统治万民的君王,是幸运还是遗憾,端看他自己怎么想了。只是无论熊孩子是什么人,跟自己唯一的关系就是青翧。青翎猜想青翧的心事,必然跟熊孩子有关,到底是什么呢? 第17章 正想着就听青翧期期艾艾的开口道:「那个,二姐,你觉着我去当兵成不成?」 青翎挑眉看着他,当兵?琢磨这小子怎么蹦出这么个念头来:「咱家并非兵户,你想当兵只怕不易。」 青翧:「温子然说,万岁爷有意成立一支新军,举凡年龄在十八岁之下的,不拘是不是军户,只身家清白的青年子弟都可报名。」 青翎琢磨莫非当今皇上圣体违和,不然,怎么会想起弄什么新军了,这明显就是为了熊孩子将来登基铺路呢,有这么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队,熊孩子的大位就更有保障了。 此事未成之前,该是绝对的秘密,若无熊孩子授意,温子然怎会把这般机密之事告诉青翧,既然透了消息,就是有意让青翧入伍,之所以熊孩子自己不说,估摸是也是想看看青翧自己的意思,如此说来,熊孩子对青翧还真不错,这分明想把青翧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嫡系。 估摸熊孩子想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皇子想提拔个人,要说也不过举手之劳,倒是这般用心却极不易。这是想给青翧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走仕途无非就几条路,世袭,科举,再有就是当兵,世袭胡家不可能,考科举,以青翧对读书的不喜程度,也甭想了,就剩下最后一个,正赶上皇上有意组建新军,熊孩子便想趁机提拔青翧,想来很喜欢青翧,不然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替他打算了,只是这入新军绝非青翧说的这般容易。 想到此,不禁道:「想来这个新军也是需要考试的吧。」 青翧点点头,发愁的道:「我正愁这个呢,温子然说,得过了骑射考试,这个倒不难,慕小九的骑射师傅说可以教我。」 青翎:「既如此,你还有什么愁的?」既然温子然跟青翧提了这事儿,必然早已疏通好门路,内定的人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不想,青翧却道:「没有二姐说的这么容易,不管是谁,都得过了考核才行,而且,除了骑射之外还有笔试。」 笔试?青翎笑了起来:「这是当兵还是考科举啊,难道还得才高八斗状元之才不可吗。」 青翧:「二姐别笑,不需才高八斗,却也不能是大字不识的草包,温子然说考的是兵法,只要能把兵法十三篇都背下来,就一定考得过,二姐知道,我最烦背书了,所以才发愁。」 青翎摇摇头:「背书有什么难的,而且,兵法十三篇一共也没多少字,就算你再笨,有几天也背会了,愁什么?」 青翧支支吾吾的道:「二姐,其实我不是发愁背书,就像二姐说的,咬着牙有几天也背会了,我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了,将来会如何?我总觉得自从认识了慕小九之后,我就不再是过去的胡青翧了,而且,以后会变得更多,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将来自己会不会后悔?」 青翎暗道,原来这小子愁的是这个,大概青翧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折,他的选择意味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青翎沉默良久,决定说实话:「你可知你嘴里的慕小九是谁?他就是当今的皇上排行第九的皇子,安乐王慕容瑾。」 青翎说完见青翧没有丝毫惊讶不禁道:「你知道了。」 青翧:「二姐我也不是傻,便在冀州的时候不知道,到了京城若是还看不出来,岂不真成傻子了吗,福海分明就是太监,温子然更是出身显赫,满京里姓温的只有一家,就是驸马府,而温子然管慕小九叫小舅,慕小九那个骑射师傅,一看就是武将出身,骑射弓马极娴熟,还有慕小九跟前儿服侍的下人,大都是太监,规矩也跟舅舅家不一样,前后一琢磨,还能猜不出他的身份吗,我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青翎倒是颇为意外:「既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装不知道呢?」 青翧眨眨眼:「二姐,您想想,要是我不装糊涂,他是安乐王,我是平民老百姓,见了他不得磕头啊,要说磕头也没什么,毕竟他是王爷我是小老百姓,别说磕头,便是三拜九叩都应该,可是我们一开始是以朋友论交,若戳破了,岂非不自在,况且,是他不想戳破的,我若不顺水推舟的装糊涂,岂不白瞎了他的一番苦心。」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合着你们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可早晚也得戳破,总不能永远这装糊涂吧。」 青翧靠在廊柱子上:「到时候再说呗,能装糊涂的时候就装糊涂,戳破了也无妨。」说着看向青翎:「二姐你一开始让我跟慕小九来往,是不是想给咱家胡家找个靠山啊。」 青翎也不矫情,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世道险恶,祸福难料,若想保住家里的安逸长久,没有个厉害的靠山是不行的,尤其爹的买卖越做越大,大哥也要进入官场,若无机会也就算了,既然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若不抓住岂不可惜,不过,这也是你的造化,皇族中人,虽身份尊贵,却也防心过重,莫说与人论交,便稍有靠近之人,也不免疑心有所图谋,安乐王能如此待你,二姐也没想到。」 第18章 青翧:「其实慕小九想交的人是二姐,我总觉得你们俩很像,如果是二姐,慕小九应该会更欢喜,二姐做的那个万花筒,他可喜欢了,摆弄了好些天,一直拉着我问,是什么人当的?多大年纪?怎么个形容?可知道姓什么?哪儿的人?当票能不能给他瞧瞧。我听他的意思是想让人去找呢。」 青翎愣了愣,倒没想到熊孩子是这么个死较真儿的主儿,忙道:「你说了什么?」 青翧摆摆手:「我还能说什么,又不能把二姐招出去,只能瞎编一个应付呗,我说是个怪人,听口音怪模怪样的,穿的也奇怪,一身黑不溜秋的袍子,头发都是金的,一张脸白惨惨的,脖子上挂着个十字的银质项链,我本来是瞎编应付他的,谁想他一听就说是什么什么洋人国来的和尚,说他们有这东西倒不新鲜,只是不知怎么当去了咱家的铺子,二姐,你说这慕小九好不好笑?」 青翎不免傻眼,看着他半天,才没好气的道:「这是你瞎编出来的?」 青翧嘿嘿一笑:「一开始我是想瞎编来着,可是编着编着就不禁想起二姐给我讲的那个吸人血的鬼故事,不由自主就把里头的鬼搬了出来,好在慕小九信了,不会再追究万花筒的来历,二姐放心吧。」 青翎忽然发现自己以后真不能跟这小子胡说八道了,别看这小子背书不成,这些没用的倒记得极牢,自己这还是好几年前无聊时跟他说的呢,不想这小子不仅记住,还用上了…… 青翎:「你自己若想好了,就去做,你年纪也不小了,男儿生在世间总该有些事儿才好,天天在家淘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到底得有点儿正经事儿干,也不枉白来世一遭,只若选了这条路,便需格外谨慎,遇事多思多想方妥。」 青翧眼睛一亮:「这么说二姐答应我去了。」 青翎摇头:「你自己心里不早想好了吗,只是有些忐忑,想寻我句话安你的心罢了。」 青翧:「别人的话我不能不听,二姐的话青翧必要听的。」 青翎:「只有一样,你若去了最好不要露出安乐王的门路来。」 青翧:「这是为何?」 青翎:「军营之中跟官场一样也是派系分明,就如官场,那些从科举出仕的瞧不起那些靠着祖荫谋的官,那些世族家里的官宦却又瞧不上穷酸的寒门子弟,即便同朝为官,却也壁垒分明,军营之中也是如此,你可知自己去军营该站在那一边儿?」 青翧不免有些为难,挠了挠头:「这个我可没想过,咱家虽不是寒门,却也不是什么贵族,两边都靠不上,是不是有些麻烦。」 青翎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再有一个,安乐王视你为友可以,你自己却不能如此,如今未戳破身份面儿上虽可装糊涂,你心里却也要有个清晰的定位。」 青翧愣了愣:「什么定位?」 青翎:「就是你自己之于他是什么?」 青翧想了许久,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没猜出他身份的时候倒简单,只在一处里头玩也就是了,如今倒有些难了。」 青翎:「当今万岁虽未立太子,可依着皇家宗法,当立嫡,也就是安乐王虽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却最有可能继承皇位,如今该算储君,你说的新军是皇上因他所立,说白了,就是安乐王的心腹嫡系,首要一点需忠心不二,说到忠就是君臣了,他待你再好,也是君,你们再相投,你也是臣,君臣有别,这是国法不可忘。」 见青翧若有所失,青翎:「但国法之外也有人情,只是这个度你需把握好,逾了这个度,他或许会觉得你放肆张狂,持宠而娇,若过于退缩,他更会觉得你跟别人一样,是贪着功名荣华另有所图之人。」 青翧有些傻眼:「照二姐说,这进退都没我的好儿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青翎见他皱眉,不禁道:「若不是难,早不知多少人飞黄腾达了,还轮的上你吗,姐教你个简单的,你只记着外人面前他是君,私下里是友,也别想太多,他既如此信你,你只不负他便是了,好了,时候不早,赶紧睡吧,明一早不还得出去吗。」 青翧点点头,姐弟俩各自回屋不提。 转过天一早春分就来说:「那俩婆子没了,不知去了哪儿?」 青翎哼了一声:「还能去哪儿,左不过去主子哪儿告状去了呗。」 青青:「昨儿不是都晕了吗,怎么一早就好了。」 春分:「这俩婆子刁滑非常,昨儿指定是装蒜呢,早算计好了今儿一早去舅太太哪儿告状。」 青青担心的看向青翎,青翎道:「既昨儿饶过了她们就不怕她们告状。」说着拉着青青:「咱们去给舅母请安。」 第19章 青青虽知道二姐必有应对的法子,却仍不免忐忑,尤其进了赵氏的屋子,瞧见底下跪着的两个婆子,还有舅母那张拉的老长的冷脸,心里更有些不安。 青翎只当没瞧见地上的两个婆子一样,姐妹俩微微蹲身叫了声舅母。 赵氏正等着青翧呢,这俩婆子再怎么着,也是自己跟前儿伺候的,青翧如此折腾她们,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自己倒是想看看这小子怎么跟自己交代。 不想,青翧没来,倒是青翎姊妹俩来了,满腔怒火只得暂且憋下:「一家子何必如此多礼,青翧呢怎么不见?」 青翎等的就是她这句,接过来道:「正要跟舅母说,青翧自来淘气,在家时便常吩咐下人做事儿,只是家里的下人大都是乡下的庄稼人,平日里手勤体勤,搬搬抬抬,干惯了粗活儿,多辛苦的活儿也不当个事儿。 倒不比翟府的妈妈们清闲,舅母仁慈宽泛,平日只传个话,送个东西,哪儿禁得住青翧如此使唤,加上两位妈妈想来有晕高的毛病,下了梯子就晕了过去,这小子怕舅母责罚,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管教不严,故此来给舅母赔个礼。 等家去我必禀告爹娘好好管束与他,至于那两位妈妈,舅母放心,青翎一早已经吩咐谷雨去请郎中了,这晕高的毛病虽不大,也得好好治一治,不然往后可怎么当差呢,只是却不见了两位妈妈,昨儿夜里还不省人事,倒不知这一大早的跑何处去了?」 青翎这么一说,赵氏倒张不开嘴了,不免看了底下的两个婆子一眼,两个婆子忙道:「回夫人话,老奴等并无晕高的毛病。」那意思是青翎扯谎呢。 话音刚落,不等赵氏说话,青翎小脸一沉:「我还说两位妈妈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还担心呢,原来上舅母这儿来了,两位妈妈这话是说青翎扯谎吗?」 两个婆子方知两人的话不妥当了,支支吾吾的道:「老奴不敢。」 青翎冷哼了一声:「你们说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氏:「这俩婆子在我跟前儿伺候有些年了,我倒不知她们还有晕高的毛病。」这明摆着是护着俩刁婆子呢,青翎却不恼:「若不是晕高,怎么擦了几下廊柱子就晕了,倒叫人想不明白了。」 赵氏微微皱眉,虽早知这丫头不似青羽那般性子软,却也没想到如此厉害,这前后的话两边堵,她话里的意思相当明白,两个婆子不是有晕高的毛病就是偷懒装晕,若是认了,可就成没理的了,下人偷懒耍滑,可是要罚的。 说着咳嗽了一声:「想是你们近些年添的毛病也未可知。」说着瞥了两个婆子一眼。 两个婆子也不傻,忙道:「是啦,老奴们说错了,这一年里是添了个毛病,一登高就晕的慌,想来就是二姑娘说的晕高。」 青翎脸色缓了缓:「这就是了,年纪大了,就爱添毛病,只你们之前怎么不说,若说了,想来青翧也不会让你们擦什么廊柱子的,他虽淘气却最是心善,又是个念过书的,该知尊老携幼。虽事先不知,到底也委屈了两位妈妈,青翎这儿给你们陪个不是,莫跟舍弟计较才好。」 两个婆子哪敢让她赔不是忙道:「不敢劳姑娘赔礼,此事也不怨二少爷,原是我们二人没事先说明白。」 青翎:「两位妈妈莫勉强,受了这么大罪,心有怨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忙道:「老奴等不敢怨恨二少爷。」 青翎:「哦,不敢就是心里有怨了。」 两个婆子脸色都白了:「是老奴等没说明白,真的不怨二少爷。」 青翎微微弯腰:「果真不怨?」 两个婆子忙点头。 青翎绽开个笑:「两位妈妈不怨,青翎就放心了,青翧早上走的时候还说对不住两位,以后定会好好对待两位妈妈。」 以后?两个婆子愣愣看着她。 青翎笑道:「是啊,青翧说了,两位妈妈伺候的极周到,只他在舅舅家住着,都让两位妈妈伺候。」 两个婆子一听差点儿没晕过去,虽说吃了个哑巴亏,唯一的庆幸之处就是可以脱离胡青翧这个魔王了,可这二姑娘绕来绕去的,怎么还是让她们伺候,一想到青翧整治她们的手段,便从心里头发寒,这要是再回去还有命吗。 心知青翎是故意而为,有心不应,却给青翎堵住了嘴,不能开口,只得对着赵氏磕头,咚咚的磕的听得都叫人不忍。 赵氏没吭声,看了青翎一眼,青翎这会儿却低着头吃茶,那个稳当劲儿,只当屋里没有两个婆子一般。 赵氏暗道,以前真小看了这丫头,的确是个有手段的,明摆着就是想整治这俩婆子给她大姐出气呢,偏偏让人一句话都挑不出来,而且,这是根本不想放过两个婆子。 第20章 赵氏忽的明白了,整治的是两个婆子,分明就是给自己看的,赵氏咬了咬牙,心说才多大的丫头就敢跟自己耍心眼子了,自己倒要看看,这丫头能狠到什么程度。 想到此,也不吭声,屋子里一时只听见两个婆子咚咚的磕头声,不一会儿额头就磕出血来,屋子里其他婆子丫头一个都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就成了那个倒霉的。 青青如坐针毡,一会儿看看地上的婆子,颇有些不忍,想说情瞧了二姐一眼,见二姐虽嘴边噙着个笑,却根本看都不看自己,到底没敢。 直到这会儿,青青才知道,这些年二姐对自己有多忍让,若搁在外人身上,以二姐的脾气,哪还容那般无理取闹,只是这俩婆子如此磕下去,岂不要没命了吗。 正不知所措,忽听外头的丫头道:「给少爷少奶奶请安。」 赵氏旁边的赵婆子也暗暗松了口气,再这么僵下去,这俩婆子的老命真交代了,忙过去打起帘子。 夫妻俩一进来就愣了,略一想就知道了个大概。 青青忙迎过来:「大姐,表哥……」喊了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子盛在心里叹了口气,颇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也怪自己糊涂,怎么就信了母亲的话,真以为这俩婆子是母亲好意派过来帮青羽的,后来才知道,是盯着自己跟青羽往母亲这儿打小报告的,实在可恨,就算青翧不出手,自己也绝不能饶了她们,只若出了人命也是麻烦。 想到此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两个婆子这会儿虽磕的闹到都蒙了,心里却还明白,一听见少爷的声儿,陡然清明起来,胡家的姐弟俩故意下手整治他们,就是为了给他们大姐出气,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能救她们这条老命还得是少奶奶。 这一明白过来,便知哪位才是真佛,忙抬起头来,找见青羽几步爬了过去:「少奶奶以往都是老奴等糊涂,轻慢了少奶奶,您莫跟老奴们计较啊,老奴这儿给少奶奶磕头了……」说着又磕了下去。 青羽看着两人血乎刺啦的脸,极为可怖,一时只觉胃里一翻忙捂着嘴奔到外头去,扶着廊下的花树呕了起来。 子盛忙出来给她捋着后心,等她好了些,从立夏手里接了茶凑到她唇边儿上,伺候她漱了口,方扶着她回来。 一进屋见那俩婆子还跪在那儿,青羽不禁停了脚,子盛会意,冷声道:「还不滚,做这个鬼样子出来做甚,若吓坏了少奶奶,仔细你们的老命。」话虽不好听,对于两个婆子来说却如同活命的符咒,忙磕了个头 ,站起来晃晃荡荡走了。 青青吓坏了,青羽却只当什么都没瞧见一样,笑着走了过来:「我还说给舅母请了安就去寻姐姐说话儿呢,不想姐姐就来了,昨夜里睡得可好?早上吃的什么?车上那些酱菜是娘特意给大姐捎过来的,说怀了胎就想吃清爽的,叫丫头拿出来切成细细丝儿,用麻油一般,就着米粥吃最爽口。」 青羽没说话呢,子盛先开口道:「早上吃了不少,刚又都吐了。」说着颇有些不满的看着青翎,青翎笑道:「娘说刚怀胎就容易吐,这是害喜,吐了再吃,只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等一过了三个月就好了。」说着侧头看向赵氏:「舅母生了表哥自是有经验的,青翎说的可是?」 赵氏直直看了她一眼,应付的点点头。 青羽蹲身行礼:「青羽给婆婆请安。」 赵氏看见青羽跟儿子恩爱无比的站在一起,便气不打一处来,想说两句酸话难为青羽,却见青羽旁边笑眯眯的青翎,生生噎了回去,挥挥手:「既有了身子,就回去歇着吧,不用在我这儿立规矩了,我身上也乏了,你们都去吧,让我也清净清净。」 几人这才告退出来,回了青羽的屋子,子盛倒识趣儿,一回来就不见影儿了,她们姊妹倒好说话儿。 青羽见青青小脸煞白,不禁瞪了青翎一眼,小声道:「你这丫头真不省事儿,这才来了一天,你瞧瞧弄出了多大的阵仗来,到底不是家里,总该留些人情。」 青翎:「大姐糊涂了,若是胡家自该留些人情,咱家的下人哪有翟家这样刁滑的,姐莫非忘了娘嘱咐你的话,翟府的下人松散惯了,自来不是个有规矩的,更兼刁滑成性,欺软怕硬,你若太软,她们便不把你放在眼里,大姐莫非觉得,你不跟她们计较,她们就会领情不成,这些人只会觉得大姐好欺负,更欺上来,更兼后头有人撑腰,大姐哪有消停日子过,那俩婆子尤其不是好东西,天天趴在窗子下公然听主子的壁角,像这样的刁奴打死都不冤,偏大姐刚还可怜她们。」 青羽叹了口气:「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真要是弄出人命来不也是造孽吗,总得替我肚子里的孩子积些福德,更何况,再怎么说,我是当人家媳妇儿的,婆婆便说两句我听着就是,也省的表哥夹在中间儿为难。」 第21章 青翎不满的道:「大姐你倒是心疼表哥了,难道就宁愿自己受委屈,大姐想没想过,若由着那些下人嚼舌头打小报告,日子短还罢了,表哥许能体谅,若是日子长了,说不准你们夫妻之间就误会了,这翟府里人多嘴杂,你一句我一句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不是大姐清者自清能解决的,治国需乱世用重典,治家也是一样,越乱越没规矩,越要厉害些,翟府毕竟不是咱家,上有爹娘人口也简单,大姐若是一味退让,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青羽:「好了,大姐知道你是怕大姐受委屈,你就放心吧,大姐省的,以后对这些下人严厉些,不一味好性也就是了,你就别说了,我倒不要紧,瞧把青青吓得,脸都白了。」 青青摇摇头:「我没事儿,就是觉得还是家里头好。」 青翎知道青青心思简单,摸了摸她的头发:「自然家里最好,只是咱们也不能永远待在家里不出门啊,出了门就免不了这些,只要是人就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对于好人,咱们自然要善心以对,可对于那些奸猾的坏人,却不能留情,留了情便是给自己留了祸。」 青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姐做的对,就是那婆子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怕。」 青翎:「怕什么?别看就是了,更何况,她们是舅母跟前儿伺候的,舅母又是翟家的当家主母,舅母都不开口饶她们,我开口做什么,再说,本来就是件小事儿,是舅母非要不理会,方才闹起来的,跟我什么干系。」 青羽见她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儿,忍不住伸指头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呀可还没嫁进陆家呢,就不怕落个厉害的名声儿,回头传到陆家去。」 青翎:「传过去才好呢,最好陆家的人见了我都怕,也省的跟大姐似的受欺负。」 青羽:「谁敢欺负你,可是没长眼呢。」正说着就见子盛走了进来:「明儿便是五月端午,京郊外有赛龙舟,可热闹呢,表哥陪着你们出去逛逛去可好?」 青羽:「我这刚有了喜,出去不妥吧。」 子盛:「我问过大夫了,只小心些不妨事,而且,你也该出去散散,总闷在屋子里反倒不好,再有,看完了赛龙舟,咱们正好去灵慧寺去烧香,灵惠寺的香火极灵验,求个平安符戴在身上,庇佑你们母子平安。」 灵惠寺?青翎忽想起昨儿晚上青翧说灵惠寺的素斋极好吃,若能趁机去尝尝也不错,更何况,难得赶上这么个大热闹,不去看看多可惜。 转天一早,姐俩就起来了,换好了衣裳过来青羽的院里,沿途若遇上翟府的下人,莫不立定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礼。 眼瞅到了大姐的院子,青青才道:「这些下人好像规矩了许多了,他们好像怕二姐似的。」 青翎:「怕了才好,我就怕他们不怕,对了,你早上可瞧见青翧了?」 青青摇摇头:「我早上起来想去帮二哥收拾收拾衣裳,外头的婆子说二哥昨儿晚上没回来,只叫人送了信,说在他那个朋友家留宿一宿。」青翎心说这小子越来胆子越大了。 青羽已经起了,用过饭去给舅舅舅母问了安,舅舅有些犯咳嗽,没什么精神,嘱咐了青翎几句,便放他们出来了。 赵氏倒是比昨儿的脸色好了一些,淡淡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也未为难,倒格外顺利。 几个人一路出了翟府,大门外停了三辆青帷马车,子盛扶着青羽上了头先一辆,青青刚要跟青翎上后头一辆车,被子盛招手叫了过去,在青羽他们车上坐了。 青翎微微愣了愣,忽见第二辆车的车把式头上戴了顶怪模怪样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正要底细瞧,谷雨催她:「小姐快上车吧。」不由分说扶着她上了车。 青翎一上来便瞧见车里的陆敬澜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方知被算计了,怪不得昨儿表哥说的时候,目光闪烁,估摸这个看龙舟的主意就是陆敬澜想出来的。 忽听外头一声鞭子响,马车往前窜了一下,青翎一个没站住身子前倾摔了出去,正好扑进陆敬澜怀里。 陆敬澜伸手接了个正着,搂着她低声道:「原来小翎儿竟如此想我……」 青翎急忙要从他怀里挣出来,不想,这家伙却不放手,反而手臂一勾勾住了她的腰,往怀里一带,青翎就半躺在了他怀里,陆敬澜低头凑到她脸上:「小翎儿想不想我?敬澜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翎儿呢……」 这句日日夜夜说的青翎脸一红,浑身仿佛有些燥热,且,这家伙离自己是不是太近了,脸都快贴上了:「你,你先放开我。」 青翎不敢太大声,怕外头的下人听见,未婚夫妻约会在现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在这儿却不合礼法,让人知道不定说什么闲话呢,这是这个社会的规则,只要她还想过消停安生的日子,就得遵从。 第22章 而且,青翎也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大胆,莫非之前那些年,这家伙都装正人君子呢,一过了定就原相毕露变成色狼了,想方设法跟自己私会不说,还抱着自己动手动脚的。 说动手动脚有些冤枉陆敬澜,其实青翎也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陆敬澜极其紧张,一张俊脸也通红,除了一双眼睛还跟过去一半黑亮深邃,整个人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脸脖颈都是红的。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子,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这家伙别是发烧了吧,说话的声音儿,乍一听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仔细一听就能听出有些微微颤抖,这家伙比自己还紧张,还害臊。 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生,明明紧张的要死,却仍然死撑,让人不觉好笑,发现这个秘密之后,青翎反倒放松了下来,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陆敬澜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啊,他早就知道,只要一碰上这丫头,自己就会方寸大乱,而且他们从未像现在一样亲近过,以前至多就是拉拉手,或者摸摸头发,如今却抱在自己怀里。 他想了这么多年,惦记了这么多年,在心里爱了这么多年的小丫头,就在自己怀里,陆敬澜能清晰感觉到怀里玲珑有致的身姿,手下纤细的腰肢……无端的让他觉得燥热难耐。 尤其这丫头还这般望着自己,一双水眸似有万千情意,高挺的琼鼻下红润润一张小嘴,微微抿着,唇角微翘,娇娇悄悄的小丫头,仿佛比自己想了无数遍的还要美上许多,像自己无数次梦里梦到的样子。 见她小嘴一张一合的知道她说话了,却听不见,盯着她那张小嘴,陆敬澜只觉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眼里心里就剩下眼前这张红润的小嘴,他眼睛直勾勾盯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低下头亲在了上面。 青翎哪想这家伙如此大胆,竟然真敢亲自己,这是她活了两世的初吻,就这么没了,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是瞪大眼看着他。 陆敬澜同样给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两唇一碰上,就跟遭了电击一样,猛地抬起头来,不敢跟青翎对视,下意识别开头,只觉胸腔里又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青翎先回过神来,见他仍然抱着自己不放,不禁道:「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陆敬澜这才放开她,青翎站起来本想坐到他对面,却给他拉住手拽到他身边儿坐了:「刚,刚对不住了,是我的不是,你别恼我,我只是有些情不自己,以后再不会如此逾矩。」 青翎心道,嘴里说着不逾矩,手里却攥着自己不撒手,这家伙还真是表里不一,低声道:「那你还不放开我?」 不想陆敬澜却笑了,不禁没放反而抓的更紧了些,幽幽的叹了口气:「翎儿你想不想我,你不知,听说你来了京里,我多欢喜,恨不能立刻就跑去翟家,可惜不成,你我虽只有一墙之隔,却近在咫尺,远隔天涯,好容易想了这个主意,我知道不合礼法,但你我之间,就不要讲那么多礼法了成不成,我如此,是因太想你,你莫恼我好不好?」 青翎:「你放开我,我就不恼你。」陆敬澜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青翎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想想,今儿赛龙舟有多少人来瞧热闹,若给人瞧了去,知道我们暗里私会,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陆敬澜:「你莫担心,我们不去河边儿,咱们直接去灵惠寺,灵惠寺后山的禅房正对着赛龙舟的河,也能瞧的见,而且,灵惠寺的素斋做的极好,想来你会喜欢。」 青翎:「不说灵惠寺的素斋寻常人吃不着吗。」 陆敬澜:「祖父跟方丈大师傅乃是旧交,我曾随祖父前来,本就相识,更何况严先生常来跟大师傅论禅下棋,便熟识了。」 青翎点点头,怪不得青翧都说极难定的素斋,陆敬澜却能带自己过来,到了岔路上青翎发现,他们跟大姐分开了,马车转过一条林间的小路。 青翎不禁道:「怎么走散了?」 陆敬澜:「有子盛跟你姐照顾青青呢,下头瞧得清楚,也热闹。」 青翎瞥了他一眼,:「既然下头看的清楚,你做什么非让跟你去灵惠寺做什么?」 陆敬澜柔声道:「翎儿且怜敬澜的思念之苦,灵惠寺清净无人搅扰,咱们好好说说话。」 ,青翎想起什么:「你信里怎么不提我大姐受欺负的事儿,莫非想替表哥瞒着不成,你们哥们倒是好了,我姐怎么办?」 敬澜叹了口:「我毕竟是个外人,他们夫妻间的事儿,不好掺合,想来子盛便不给表姨去信,你舅舅也必然要告诉你娘的,若从我嘴里说出去却不妥。」 第23章 青翎微微叹了口气。 陆敬澜侧头看她,见这丫头皱着眉仿佛有什么心事,不禁道:「愁什么事儿呢?」 青翎也不瞒他:「我愁我姐呢,当日我就跟我娘说过,别让大姐嫁到翟家,舅母根本就不喜欢大姐,肯定会处处挑错儿,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好吗,可娘跟大姐都不听我的劝,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了。」 陆敬澜:「你大姐跟子盛青梅竹马彼此相悦,如此有情人若不能结为眷属 ,岂不可惜,放心吧,有子盛,不会让你姐受委屈的。」 青翎:「可我姐已经受委屈了,你没见我舅母派给我姐的那两个婆子有多坏,得了舅母的指使,根本不把我姐看在眼里,这次的事儿虽过去了,我是怕以后,我姐的性子想来你也知道,我舅母极不喜欢胡家,又怎会喜欢大姐这个胡家的女儿,若是想欺负我姐还不容易啊。」 陆敬澜:「既如此担心,不如快些嫁,你嫁过来,便天天去找你姐也不难。」 青翎侧头看着他:「我怎么记得你应我的是去安平县呢。」 陆敬澜笑了一声:「我应的必会做到,只是这刚一成礼怎么也得在陆家住些日子的,你放心,我们家不跟你舅舅家一样。」 青翎心说,是不一样,只怕是个更麻烦说着便到了灵惠寺。 灵惠寺乃一方宝刹又在天子脚下,香火极旺,两人并未进前殿儿,陆敬澜知道青翎不信佛,便也没去前殿拜佛,只是溜达了一圈,就跟着个青衣小沙弥直接去了后山,却不想两人的青翎这一溜达,倒落在了一个人眼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氏妹子的大闺女张若兰。 张若兰是来灵惠寺求子的,每个月都来,她盼着自己早日能怀孕生子,也好稳固自己的地位,这是她娘说的,只可惜不见成效,至今还未听见喜信儿,反倒表哥翟子生盛跟胡青羽刚成婚两个月就有了喜,让张若兰嫉妒的不行。 一想起胡家姐妹,张若兰就忍不住生气,正想着,忽身边儿的丫头小声道:「大小姐您瞧那边儿的不是敬澜少爷吗?旁边的女子,小姐是胡青翎,不对啊,听说胡青翎跟陆敬澜订了亲,两家早已过了定,就等着明年开春娶过门呢,这未婚夫妻成婚前可是不能见面的,怎么她们会在灵惠寺,莫不是奴婢瞧错了。」 张若兰摇摇头:「你没看错,的确是胡青翎那个狐狸精,这肯定是趁机私会来了,真不要脸,亏了陆家还当宝贝呢,这些日子忙活的都是这门亲事,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倒跟娶了一尊活菩萨似的。」 说着想到什么,目光一阴:「这婚前私会可是大忌讳,陆家这样的世族断不能允许,若是做了实,看陆敬澜还娶不娶她。」 想到此便吩咐丫头:「你去后头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胡青翎,别弄错了,回头抓不着现行,胡青翎不会认。」 小丫头吓了一跳:「这样不妥吧,便因为此事,胡青翎遭到陆家厌弃,小姐您可也脱不开身呢,要不算了吧,横竖也碍不着咱们。」 张若兰哪里听得进去:「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没用废话。」 小丫头被数落了一顿,只得去后头禅房门口往里望了望,寻常香客是不能进后山的。好死不死这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儿,正好落在长福跟谷雨眼里。 谷雨是不认识张若兰的丫头,长福却认识,琢磨这丫头怎么瞧着有些面善呢,仔细想了想方想起来,是张若兰的丫头,顿时一惊,这丫头既来探头,说不定少爷跟二小姐让张若兰瞧见了,这可不妙,毕竟少爷跟二小姐还没成婚呢,这婚前私会传出去可麻烦,自己还是赶紧回了少爷吧。 想到此莫转头就往禅房跑,谷雨急忙拽住他:「姑爷小姐难得见上一面,你进去做什么?」 长福一拍大腿:「你别拦着我,再拦我可就出大事儿了……」 瞧见青翎跟陆敬澜,张若兰心里又嫉又恨,若陆敬澜娶个与他门当户对的世族贵女也还罢了,偏偏是胡青翎。 胡青翎有什么好?论出身尚不及自己,论身段容貌,也不见得比自己强,胡家不过乡下的地主,靠着田地租子过日子,便有买卖又怎能跟自家比,况,自己爹大小也有个官职,便不能跟那些京中官宦世族相比,比胡青翎却绰绰有余,偏陆敬澜瞧上了这个乡下丫头。 先头还说便她勾引的陆敬澜喜欢也没用,陆家万万不会答应娶胡家这样门第的女孩儿,陆家选媳妇儿挑剔是出了名儿的,自己跟妹子嫁的都是陆家的旁枝子弟,也没够上正房。 陆敬澜可是陆家嫡枝的少爷,虽排行在三,也是正根儿正叶,又自小便有才名在外,生的又俊俏,不知多少京城闺秀都想嫁于他,这陆家的三少奶奶,便不是世族之女也必是官家千金,怎会是胡青翎。 第24章 虽自己如今过的并不如意,却每每思及胡青翎白费了心机,将来也就嫁个村汉子过活,心里便会舒坦一些,琢磨以后若有机会见面,自己倒要看看这丫头还怎么得意。 却不想陆敬澜定亲的消息传了来,自己还扫听是谁家的小姐呢,那闲话的婆子却瞧着自己,酸着脸笑了一声:「这位未过门的三少奶奶可不是旁人,正是翟老爷的亲外甥女,安平胡家的二小姐,听说胡家夫人跟苏氏夫人是手帕交,二小姐跟跟咱们三少爷更是青梅竹马,从小的情份,听说三爷稀罕的不行,为这个跟太爷闹了许久,如今终于随了心愿,不定多欢喜呢,说起来,胡家二小姐跟您兰姨娘还沾着亲呢,见了面,该称呼您一声表姐才是吧。」自己方知胡青翎真的要嫁进陆家了。 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张若兰好几晚上都没睡着,心里头真能恨出血来,自己倒是哪儿不如那丫头,怎么命就差这么多,自己嫁了个陆家旁枝的子弟,还是个纨绔,天天不是嫖就是赌,偏偏还只是个二房,顶头还有位正经夫人,自己做了小。 胡青翎却好命至此,不禁成了陆家嫡枝儿的正经少奶奶,夫君还是陆敬澜,一想到陆敬澜那个俊俏的模样,再想想自己丈夫痴肥如猪的的样儿,心里越发不平。 今日赶巧在灵惠寺撞上两人私会,嫉恨之余,便想坏两人的姻缘,琢磨只两人私会的事儿传出去,这门亲事必就黄了,自己也不用眼睁睁瞅着胡青翎当上陆家的少奶奶了,日后见面,岂不难堪。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只刚才匆匆一过,倒没瞧仔细,只怕认错了就不好了,不一时见丫头回来了,便问:「可瞧见了,是不是胡家那丫头?」 小丫头摇摇头:「后头的禅房不叫闲杂人进,奴婢扒头瞧了两眼,就让小沙弥哄了出来,不过奴婢倒是问了那小沙弥几句,说是陆家的三少爷带着朋友在哪儿吃素斋,奴婢刚想问底细,那小沙弥就被叫走了,不过奴婢一晃眼仿佛瞧见了谷雨。」 张若兰点点头:「谷雨是胡青翎跟前的使唤丫头,她若在必然是胡青翎了,光天化日之下便跟男人私会,真是好不知羞的丫头,姨父总说她知书达理,我今儿倒瞧瞧,知书达理的胡家二小姐怎么跑到寺庙里会男人来了,走,咱们过去瞧瞧去。」 小丫头忙道:「小姐莫非打算硬闯进去,您莫非忘了这里可是灵慧寺,后头的禅房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再说,小姐这般闯进去做什么?」 张若兰:「我跟胡青翎既是亲戚又是旧友,碰巧在这寺庙里遇上,怎么也该去见个礼儿才是。」说着一甩帕子往后头去了。 小丫头只得跟了过去,张若兰打算自己硬闯进去,正好撞破青翎的丑事,等回去大肆宣扬一番,就不信陆家还要这个丢丑的媳妇儿。 想的虽好,可到了后头却给小沙弥拦住,好说歹说不让她进去,张若兰正要恼,忽眼尖的瞧见里头仿佛是谷雨出来了,顿时有了主意,高声喊了一句:「谷雨。」 谷雨停住脚往这边儿看了一眼,神色仿佛有些慌乱,转身就要往禅房里走,张若兰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推开小沙弥闯了进去,一把抓住谷雨:「谷雨还真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怎么,这才几年竟不认得了不成。」 谷雨目光闪了闪:「原来是若兰小姐,奴婢有礼了。」 张若兰心说装的还挺像,往禅房里瞟了一眼:「你既在这儿,想来胡家妹子也来了,可是在禅房之中?姐妹一场,待我进去见个礼。」说着就要往禅房走。 谷雨急忙拦她:「我们小姐今儿有正事儿,若兰小姐进去不妥,待奴婢通报。」 张若兰心道什么朋友,说的好听,不就陆敬澜吗,跟男人偷着私会,自然是见不得人的,想到此,哪会让谷雨进去通报,撇开她往里硬闯,嘴里道:「我们姐妹之间何用通报。」说着疾走几步推开禅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倒愣了一下,胡青翎的确在屋子里,却是站在桌边儿站着,桌子上坐了一位中年文生正吃茶呢。 见猛然闯进来的张若兰,不禁皱眉看着她:「你是何人,缘何闯进门来?」 张若兰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灵惠寺后山禅房颇有名声,除了达官贵人之外多有文人前来,或赏山景儿或尝素斋,寻常人想来都灵惠寺都不接待,故此这个文生打扮的绝非常人。只是明明该是陆敬澜,怎么变成这两个人了,再说,胡青翎在这儿做什么? 胡青翎倒是先开口了:「 这不是若兰姐姐吗,你怎么在这儿?」 张若兰回过神来:「我是来烧香的,刚我的丫头瞧见了谷雨,想来妹妹在此,念及多年未见,便来寻妹妹说两句体己话儿,不知青翎妹妹可方便吗?」 第25章 青翎正为难,左边儿的文生挥挥手:「既是多年未见的故友,也该叙几句话,且去吧。」 青翎躬身:「先生且宽坐,青翎去去就回。」转身跟着张若兰出了禅房,到了外头笑道:「还真是巧,竟在这里遇上了姐姐,姐姐是来烧香的吗?」 张若兰点点头,又往禅房里瞟了一眼:「刚见了谷雨,知道妹妹在此,一时有些急切,方才闯了进去,实在失礼,青翎妹妹莫怪才是,只屋里之人是谁?能得妹妹在伺候着必是长辈了。」 青翎:「屋里之人是严先生,当年在胡家的时候,我曾得了先生指点,今日先生来灵惠寺吃斋,便执弟子礼也是该的。」 严先生?张若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陆老太爷请进府教授敬澜哥哥的那位严先生,表哥跟你大哥也跟着一起念书的那位?」 青翎点点头。 张若兰道:「怎么先生自己跑来灵惠寺了?敬澜哥哥没来吗,刚瞧见像是敬澜哥哥身边儿的小厮长福,莫不是我眼花瞧错了。」 张若兰话音未落,长福就冒出头来,嘻嘻一笑:「小的长福给兰姨娘请安。」长福这一句兰姨娘,把张若兰膈应的够呛,脸色变了变:「敬澜哥哥呢?」说着瞟了青翎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倒是真巧,莫不是跟妹妹约好的吧。」 长福道:「兰姨娘这话可不能瞎说,我们家少爷跟二小姐刚过了定,未成礼之前怎能见面,更何况,举试将近,我们少爷日日苦读,恨不能睡觉的时候都用上,哪有出来的功夫,是因知道先生跟前的小厮病了,怕先生无人伺候,才让小的过来支应,今儿小的是跟着先生来的,正巧碰上了二小姐,我们少爷这会儿在府里念书呢,怎会在这儿?倒是兰姨娘,刚小的从山门进来的时候,瞧见了李妈妈,说来替你们夫人烧香的,估摸这会儿已经到前头大殿了。」 长福话音刚落,张若兰的丫头匆匆跑了过来,在主子耳边儿嘀咕了几句,张若兰脸色一变,跟青翎道:「家里有些急事,得赶紧回去,改日再跟妹妹叙话儿。」说着转过身匆匆去了。 等她主仆出了禅房院,谷雨才道:「李妈妈是谁?怎么她一听见就走了。」 长福嘿嘿一笑:「她嫁的陆敬济是咱们陆府的旁枝儿,虽有些远,也算是咱们的少爷堂叔伯的兄弟,前些年家里还过得去,后来家业落到陆敬济手里,见天的吃喝嫖赌,包妓,女,养戏子 ,没有不干的,一来二去,家业就败的差不多了,外头欠了许多银子,一直闹到了衙门里头,好歹是咱们陆家的子弟,哪里瞒得过,咱们老太爷知道后,大发了一通雷霆,说再若丢人就逐出陆家族去,从此陆家没这个人,这才收敛了些,也不知张家老爷怎么想的,上赶着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了这样的人,偏还是做小的,想来是指望着陆敬济谋个一官半职,也能跟着沾光呢,刚我说的李妈妈正是陆敬济的正头夫人李氏跟前儿的婆子,你道她一个做小的怕不怕。」 谷雨道:「这张若兰明显就是不怀好意,刚那般闯进去就是想撞破小姐跟姑爷会面,好宣扬出去坏小姐的名声呢,真不知便坏了小姐的名声与她有什么好处。」 长福:「这不明摆着吗,张家这姐妹俩可是打好几年前就惦记我们少爷呢,只我们少爷一去翟府,就往前凑,一点儿未出阁小姐的矜持劲儿都没有,不是飞媚眼就是递眼波,真没少使手段,可我们少爷心里只有二小姐,怎会搭理她们,估摸是因爱生恨,便恼上二小姐了。」 青翎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抿着嘴道:「你倒是知道的比你们家少爷还清楚。」 长福:「小的说得可都是真的,我们家少爷心里眼里除了二小姐之外可再没旁人呢,去年我们少爷娶珍宝斋给二小姐挑东西,还碰上了尚书府的小姐呢,那位小姐虽比不得二小姐,也是个大美人儿,过后尚书府拖了人来说亲事……」 长福正说着,忽听身后他家少爷咳嗽了一声,长福方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连这件事儿都说了出来,当着二小姐可是极为不妥,忙闭上了嘴:「那个,总之我们少爷心里只有二小姐一个,小的去伺候先生去了。」转身一溜烟跑屋里头去了。 青翎抬头瞧了眼陆敬澜:「你刚咳嗽什么?我倒不知还有位尚书府的小姐要嫁你呢?」 陆敬澜:「什么尚书府不尚书府的,于我何干,自从五年前那个黑黢黢的皮丫头跑到我窗跟前儿咧开嘴对我笑的时候,敬澜心里便只有她了,难得今日咱们能见面,别叫不相干的人搅了兴致,下头塞龙舟了呢,我们过去瞧。」牵着她的手进了禅房。 这个禅房却别有洞天,青翎刚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前头三间一明两暗,后头却是个小院,院子一头探出去搭了个观景台,下头木梁支撑在山壁间,简直巧夺天工,真难为怎么盖的。 第26章 观景台上设木桌木椅,周围几颗古树,树冠茂密正好遮住日头,成了一方清凉的所在,台上设藤木桌椅,桌上一套古拙的藤根茶具,一方红泥小炉上水正滚。 长福刚要伸手,给谷雨拽了一把,见少爷跟二小姐进来了,便往后站了站,知道先生的习惯,少爷在时执壶冲茶的必然是少爷,若二小姐在,少爷也得靠后些,先生喜欢二小姐谁都知道。 青翎过去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冲入桌上的茶碗之中,顿时茶香四溢,映着周围阵阵松涛,着实惬意。 陆敬澜:「今儿多亏先生在,不然,真麻烦了。」 严先生看了他一眼,自己这个弟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极稳重老道的,只一碰上青翎这丫头就会变得毛躁起来,做起事儿来便有些顾前不顾后的。 今儿自己本是来寻大和尚下棋的,顺便来瞧瞧山下赛龙舟的热闹,这灵惠寺地势极佳,正好建在山壁的缓坡上,后山下头便是京郊的运河,视野开阔,景色别致,虽说赛龙舟瞧不真切,严先生却觉这般远远瞧着才更好。 不想却在山门外却瞧见了陆敬澜跟青翎,胡陆两家已然过了定,当日合八字的庚帖还是自己亲笔写的呢,定好明年开春成礼,照着规矩成礼之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如今两人却一起出现在灵惠寺。 略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敬澜难耐相思之口,知道青翎来了舅舅家,想了这个法子私会,虽是灵惠寺却也人多眼杂,若给人瞧了去传出什么闲话,可是麻烦,故此跟了两人进来。 长福发现了张若兰的丫头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就知道坏了,忙着去回少爷,若是旁人还罢了,张若兰可一直对少爷有意,为这个跟二小姐颇为不睦,知道二小姐跟少爷订了亲,还不知心里多嫉恨呢,自然盼着搅合黄了这桩亲事,赶上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陆敬澜跟青翎也未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张若兰,知道是个麻烦,正无计可施呢,严先生就来了,才演了刚才那场戏,好歹混了过去。 这会儿就剩下师徒了,不免数落两人:「你们俩也太大胆了,虽情之所至也需三思而行,更何况,明年便成礼了,成礼之后你们乐意怎么在一处谁管得着,不过忍耐一时。便可长相厮守,难道就这一日都忍耐不得。」 便是青翎俏脸都有些发烧,低着头乖巧的听先生垂训。 敬澜见她脸都红了,颇有些自责:「先生翎儿原不知的,是我让子盛诓她出来的。」 严先生不禁道:「鱼雁往返锦书相托还不足以慰你的相思之情吗,非要见面做什么?」 敬澜也知自己这事儿做的莽撞了,只因一墙之隔,便更为迫切的想见青翎,做的事儿便有些不周全,若今日不是严先生及时出现解围,让张若兰发现两人在灵惠寺中私会,以张家姐妹的刻薄性子,不定怎么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呢,便亲事不受影响,名声也不好听,将来翎儿嫁到陆家,这个说不准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嚼舌头根子的笑料。 想到此,不免出了一身冷汗,低声道:「是敬澜任性胡为了,以后断不会再有此事。」 严先生看了他一眼,忽的笑了起来:「难为你有这样的时候,便先生我都觉新鲜呢,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坐下吧,不用拘束,就像前几年在胡家一般,翎丫头执壶,你我师徒品此香茗也是一大乐事。」 先生一句话青翎不禁想起当年的事儿来 ,先生最喜欢胡家那个种菜的院子,索性便住在了里头,院子里搭了个到草棚子,常令自己烹茶,边品茶边谈诗论词,倒也有趣,当日自己何曾想到,有一天会真跟陆敬澜定亲。 想着不禁看了眼陆敬澜,却正对上他的目光,一霎时两人心意相通,不用言语也知道彼此心里想的什么,这种感觉对于青翎来说异常新鲜,暗道,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之前便是跟一奶同胞的青翧都没这有过着这种感觉。 两人对视一会儿,青翎有些脸热,别开头看向山下,却见龙舟已经赛了起来,当先的是一艘五彩龙舟,龙头上系着大红绢花,龙舟上有个大大的安字,远远的也能瞧清楚,这艘龙舟划得极快,隐约传来口号声儿,异常整齐,不一会儿便率先通过了终点。 谷雨:「那个写着安字的不知是谁家的龙舟得了魁首呢。」 长福:「安字的该是安乐王的龙舟。」 青翎琢磨青翧这小子昨儿就没回去,莫不是跟熊孩子赛龙舟去了。 严先生忽叹了口气道:「皇上遍请天下明师教授安乐王,圣心属意已天下尽知,只这安乐王自小胡闹妄为,性子霸道,有如此一位君主,真不知是百姓的幸还是不幸了。」说着看向陆敬澜:「安乐王乃皇后所出嫡子,若论嫡自是他,若论长,当今万岁可还有好几位皇子,大位只一步之遥,难免贪心,如今听说几位皇子已经暗暗拉拢勋贵世族,陆家想必不能置身事外,这场大位之争迫在眉睫,孰胜孰负难以预料,你若为官也必然躲不过去,你心里可有计量?」 第27章 青翎有些出神,是啊,皇上之所以着急成立新军,必是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了,想尽可能的给熊孩子最大的依仗,能保证他顺利继承皇位。 熊孩子不过才十五,上头有八位哥哥,就算死了两个,还有六个呢,这六位皇子,哪个能甘心,人心都是一样的,没有机会的时候,或许不会想,一旦有了机会,谁还能缩回去不行。 往前一步就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后退一步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王爷,这还得是跟新皇打好关系的,以后的日子也需谨慎小心,免得皇上猜忌,惹来杀身之祸。 皇子们为争大位什么事干不出来啊,拉拢朝臣是头一样得干的,陆家虽大不如前,却好歹还立在哪儿,再有自己那个未来公公还是吏部侍郎,这是一个相当要紧的官职,未来公公应该是这些皇子急于要拉拢的目标,不知未来公公怎么应对? 青翎十分清楚,自从自己答应嫁给陆敬澜之后,也等于进了官场这个超级大泥坑,想独善其身过消停日子绝无可能,而且,胡家也会牵扯其中,便大哥这次没考中,还有青翧呢。 青翧可是要入新军了,青翧一入新军,就等于成了安乐王的嫡系,荣辱全依仗着安乐王,若安乐王顺利继承大位,青翧绝对会飞黄腾达,别看这小子不爱念书,将来不定就做个什么封疆大吏。 当然,若有变故,估摸脑袋都保不住,有道是一朝君子一朝臣,每次皇位更替的时候,大臣也会换一茬儿,至于谁留下,谁倒霉,就得看是不是站对了。 青翎也十分好奇陆家站在哪一边儿?而青翎更相信陆,敬澜的立场绝对能影响陆家的立场,想到此不禁看向他,想知道他怎么想的。 陆敬澜瞧了她一眼道:「为臣者忠君爱民是本分,陆家既是臣子,自然要忠于皇上,敬澜亦是如此。」 青翎不禁暗暗点头,看来自己未来公公还是挺明智的,听敬澜的意思,陆家是打算保持中立的,虽然艰难,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若知道青翧入了新军,自己又成了陆家的媳妇儿,只怕陆家这个中间的立场就站不住了。 若站在熊孩子一边儿,万一将来熊孩子没成事,胡家,陆家,翟家就都完了,想想青翎便觉异常忐忑。 可转念一想,又不是神仙,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儿,吉凶祸福更是难料,而且,正是因为人生未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或离散,或相聚,或美满,或遗憾的故事,她们每个人一生下来就处在自己的故事里了,至于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只能到了最后落幕的时候才能知晓。 青翎决定不想,也不愁了,因为再想再愁都无济于事,人生该怎么发展仍然会怎么发展,不是男权社会吗,就应该让这些男人去烦恼。 想到此,便放松下来,抿了口茶,拉着谷雨瞧下头的赛龙舟,至于先生跟陆敬澜说了什么,一概没记住。 最后青翎是跟先生回去的,陆敬澜从灵惠寺的侧门走的,临走再三留恋,严先生都有些看不过去,训了他两句,方才依依不舍的去了,看的谷雨掩着嘴直乐。 严先生的马车一直到了翟府大门口,青翎谢了先生刚要下车,就听先生道:「翎丫头,若得了闲去我的书斋里倒可。」 青翎:「翎儿是怕打搅了先生的清净。」 严先生:「我哪两个书童是个懒性子,且不底细,我那些书交给他们不放心,你去帮我整理整理才好。」 青翎道:「若我不回家,就过去。」方才下了车,瞧着先生的马车去远了,青翎迈步刚要往里走,就听一阵马蹄声响,回头看去,见从街一头一溜十几匹高头大马奔了过来。 等青翎看清了当头锦衣金冠的少年,想躲已然来不及了,那些人已飞马到了近前,况且熊孩子已经看见了自己,此时若躲更显怪异,便站在一边儿等着青翧下马。 青翧在熊孩子旁边,胯下是一匹深棕的大马,异常神骏,到了跟前儿青翧飞身下马,动作熟练自如,一气呵成,倒令青翎颇有些意外,这才几天,这小子就学会骑马了,而且,骑术看起来还相当不赖。 青翧下马,熊孩子也跳了下来,目光定定看着青翎,眼里有些疑惑:「你是谁?」 青翎心说,这小子的性子还真没怎么变,还是一如往年般直白,好歹看看自己一个姑娘家,这般问实在没礼貌,而且,自己也没法回答他,难道做个自我介绍不成。 青翧却极聪明:「那个,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二姐,二姐这是我朋友慕小九。」 青翎从心里佩服青翧装糊涂的能力,太厉害了,青翎微微一福,就算交了差去,见青翧头巾上落了一片树叶,抬手给她拿了下来,低声道:「我去里头等你。」转身进去了。 第28章 青翧把马交给旁边的人,刚要告辞,却听慕小九道:「你二姐跟你很像。」 青翧目光闪了闪:「那是自然,我跟二姐是双胞的龙凤胎,而且,我二姐可聪明着呢,就是可惜不是男的,不然没准能考个状元呢,我先进去了,昨儿一宿没回来,估摸我姐生气了,一会儿不定怎么数落我呢,我认错态度好些,二姐才能放过我,明儿我再去找你。」挥挥手跑了进去。 门前的小厮都快吓晕过去了,这明明就是安乐王府的人啊,怎么跟青翧少爷混一起去了,而且,瞧意思颇为熟稔。 等安乐王那群人都走了,方才拽住青翧:「青翧少爷,您知不知道刚外头那位是谁啊?」 青翧瞧了看门的小子一眼:「当你的差事要紧,管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要是实在闲的难受,要不我回了舅舅,把你调我跟前儿去伺候着。」 那个看门的小子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夫人跟前儿那两个婆子如今的德行,满府里谁还不知,那两个婆子以往可是最厉害的,谁知到了青翧少爷手里,没几天就给折腾的没样儿了,老命都差点儿没了,青翧少爷如今在他们翟府的下人眼里,比阎王还可怕呢,调这位跟前儿伺候,不是嫌命长了吗,忙道:「那个小的胡说的,小的什么都没说。」 青翧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本少爷教你个乖儿,想活的命长些 ,首一样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别跟个大喇叭似的,什么都往外说,需知祸从口出。」撂下话大步走了进去。 看门的小子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胡家这几位少爷小姐,数着嫁到他们翟府来的大小姐最善,那位从未来过的三小姐脾气最好,青羿少爷也算宽泛,唯有这位二少爷跟刚进去的那位二小姐,这俩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以后见了这两位最好绕着走,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二少爷怎么会跟安乐王跑一块儿去了?这一个乡下小子,一个皇族子弟,怎么想也不是一码事啊,对了上回送青翧少爷来的那位,貌似就是安乐王身边儿的管事福海。 自己之所以认识安乐王府的人,也是有个表兄在珍宝斋学徒,自己得了空常去找他,瞧见过安乐王,表哥说安乐王不爱别的就稀罕鲁班锁,交代珍宝斋的掌柜帮着搜罗,他隔些日子就会去一趟,自己撞上过一回,所以今儿才能认的出来,却怎么跟青翧少爷在一块儿真叫人想不通,他想不通。 安乐王还想不通呢,回了自己府邸,说是府邸,其实就是他在外头的临时住所,不是正经的王府,没成婚之前,皇子是不能有自己府邸的,这里是去年自己生辰的时候,母后送的别院。 自己以前偶尔才会出来住个一两日,自从青翧来京,才住的日子长了些,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马鞭子一甩甩给了旁边的福海,快步走了进去。 伺候的大丫头已经备好了香汤,慕容瑾一回来就忙上前伺候着更衣,换了轻薄的浴袍,伺候沐浴。 待慕容瑾从浴房中出来,已经换了家下的常服,歪在南窗下的大炕上,一边儿让丫头伺候着擦头发,一边儿摆弄炕几上的鲁班锁。 五年前自己连最简单的六条鲁班锁都拆不开,如今十六条的鲁班锁,只摆弄几下就能拆装个过子,这并非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青翧那小子教给自己的,原来这个是有口诀的,照着口诀拆装便十分简单,又拆了一遍,装好,从旁边炕柜的抽屉里拿出青翧送给自己的万花筒,甩开身后的丫头,推开窗屉,一咕噜趴在窗子上,睁只眼闭只眼的对着外头的日头瞧。 青翧起的名儿真好,透过亮儿,看似平常无奇的木头桶子里,便会百花盛开姹紫嫣红说不出的奇妙瑰丽。 看了好一会儿,放了下来,脑子里忽然闪过刚翟府门口那个丫头,青翧嘴里常常提起的二姐,仔细想想貌似青翧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子,可从他嘴里提的,几乎都是这个二姐,是因是双胞的关系吗,故此才比别的姐妹更亲近。 他一直知道青翧生的颇为俊俏,五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觉这小子有些娘唧唧的,后来再见就不一样了,今儿他这个二姐,却让自己想起了五年前见他的样儿,自己从不知道,如此相似的眉眼儿,只是男女之别,却能如此美吗。 而且,看着那丫头总有种不知名的熟悉:「福海,你觉不觉得青翧这个二姐,有些面熟?」 福海:「主子,青翧少爷跟胡家二小姐是双胞的龙凤胎,长得极像,主子看惯了青翧少爷,便觉这位二小姐也是极面熟的。」 慕容瑾皱了皱眉:「虽是这个理儿,可我总觉着哪儿有些不对劲儿,你说,回头我让青翧把他二姐约出来我见见如何?」 第29章 福海吓的魂飞魄散:「主子,这胡家二小姐跟陆家少爷已然过了定,那就是陆家的媳妇儿了,那个主子这个念头可万万不可。」 慕容瑾:「我什么念头,你以为我瞧上那丫头了不成,我就是觉着她面善,想见见她罢了,又没拖着她侍寝,怕什么。」 福海汗都下来了:「主子,这男女有别,况胡二小姐如今已算有夫之妇,无论如何也该避嫌才是,主子便爱屋及乌,有青翧少爷陪着您不就好了,再说,青翧少爷对他这个二姐可不是一般的亲,若知道主子有这样的念头,这小子可是愣头青,回头没准真跟主子打一架,岂不麻烦。」 慕容瑾点点头:「长这么大敢跟我挥拳头的,这小子是头一个,福海,你说我把这小子弄新军里头成不成?」 福海哪会不知主子的心思,主子对胡青翧这个出身卑微的小子极为看重,皇家有皇家的无奈,出身高贵,金尊玉贵,却独缺亲情,尤其兄弟姊妹之间,比陌生人还不如,尤其兄弟,面儿上瞧着兄友弟恭,暗里什么阴招都使的出来。 当年主子被人贩子用迷药迷倒拐走,不就是裕郡王跟康郡王干的吗,这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竟做出如此灭人伦的狠毒之事,若不是苍天庇佑,主子早已性命不保,如今想想都叫人心寒。 皇家的兄弟都恨不能你死我活呢,哪有什么兄弟之情,其实也不只皇家,便是那些世宦大族兄弟姊妹间大多也是个过场,倒是贫寒人家,因着穷,得一家子守在一起过日子,兄弟之间多能抱团,却,一旦富了,有了家资,兄弟之间又免不了相争,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人的本性,哪里改的了,故此,胡家兄弟姊妹间的和睦亲近,就显得格外稀罕。 别说主子,就是自己都没见过这样和睦的一家人,从胡青翧嘴里说起,无论他大哥大姐还是跟他最亲近的二姐,或那个全家人都疼爱的小妹,都极亲的,那种自然流露的亲情毫不做作,而且会誓死维护家人,哪怕是主子只是说了一句他二姐如何如何,这小子就跟主子打了起来。 当时觉着是个愣头青,过后一想,却又觉得这小子是个性情中人,喜怒不藏于心,也是把主子真当朋友看待才会如此。 许就是这份真性情才让主子格外青眼,以主子的性子,这么多年何曾为谁打算过什么前程,对胡青翧却费了不少心思,又是瞒着他自己的身份,怕他知道了不自在,又要想着怎么提拔这小子。 说到这个,福海不得不叹息这小子的福运之好,简直亘古难寻,这小子不喜念书,习武又不成,出身还卑微,简直是一无是处,哪怕随便占了一样,主子也不用如此费心思了,便如此,还给这小子指了一条明路,进新军当兵。 这简直就是支了一个通天梯,只要胡青翧顺着竿往上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一无是处又如何,这小子就有这样的运气,谁瞧着眼气也没用。 更何况,这小子也不傻,先头瞧着是个愣头青,如今见他行事,却也是个心里有数的,想到此,不禁道:「主子,您别瞧着二少爷愣头愣脑的,奴才倒觉他心里什么都明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大智若愚,奴才瞧着二少爷就有点儿这意思,先头在安平县的时候,瞧着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子,如今许是跟在主子身边儿学的,说话做事儿稳妥多了,再在新军里头历练几年,一准能当大任。」 慕容瑾点了点头:当年头回见他的时候,你可还记得,跟现在不大一样,个头小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跟个小大人似的,我当时还想,这小子莫非念书念呆傻了,如今方知道,这小子根本不是念书的料儿,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福海,你说能轻易就拆解鲁班锁,知道饮水鸟原理的会笨吗,之所念不好书,是没兴趣罢了,他自己总说一瞧见书就头疼,可见多厌烦,既他不喜念书就当兵吧,我又不能亲自统帅新军,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之于他那个二姐……」 福海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心想,主子不是还惦记胡家二小姐吧,忙道:「主子若觉跟前这几个丫头不入眼,老奴再挑一些性子灵透的来伺候主子。」 慕容瑾倒没阻止,只道:「好歹挑几个聪明的,别尽挑这些一问三不知的蠢丫头来。」倒未在提胡家二小姐,福海这才松了口气,心道,主子这爱屋及乌的还真麻烦。 不过,虽只匆匆一面,这位二小姐瞧着还真跟自己平素所见的闺秀不大一样,这样的乡下丫头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遇上生人多会忙不迭的躲避,像这丫头一般稳当的不多,打扮的虽简单,可那份气势却丝毫也不逊于京里的闺秀们,且一言一行落落大方,通身的书卷气,隐约还在那些闺秀之上。 第30章 想胡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正是当年翟侍郎的千金,当年也是有名的才貌双全,教导的女儿能差到那儿去,自然跟小子不一样,也难怪陆家会娶这样门第的姑娘,只是隐约总有几分熟悉感,莫非是因二少爷的关系。想来是了,姐弟俩形貌相似,二少爷日日在跟前儿,自然也会觉得那丫头面善了。 正想着,忽听主子道:「这个万花筒倒有些不像洋人国的东西,你瞧这所用的木料就是最寻常的柴木。」说着吩咐福海拿把刀子过来。 福海虽纳闷,却也去拿了来,见主子要割开那万花筒,不禁大惊:「主子这是做什么?」 这万花筒是主子极喜欢的物件儿,自打二少爷送给主子,天天都得摆弄半天,今儿是怎么了,福海话音未落,那万花筒已经被慕容瑾弄开了,瞧见木桶里头的东西,福海也愣了:「咦,这不是主子上回去胡家当铺时的玻璃片子吗,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这里头怎么都是这些碎布片,明明瞧着是万花盛开啊,而且这些碎布片也是寻常的东西,不像洋人国的,莫不是二少爷自己做的吧,非说什么洋人当的做什么,莫非还怕主子知道不成。」 慕容瑾拿着玻璃片看了看:「福海,你说这小子怎么想到的,对了,你把卫师傅给我找来,他去过洋人国,这些东西他应该知道。」 福海忙遣小太监去请魏师傅不提,且说青翧,进了翟府直奔自己屋来了,一进屋见二姐坐在炕上等着他呢,忙道:「今儿赛龙舟真真过瘾,我们得了魁首呢,我还想要是二姐能在就好了,也让二姐瞧瞧你兄弟我多厉害。」 青翎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白了他一眼:「少拿这些搪塞,说,昨儿晚上做什么去了?你行啊玩疯了都夜不归宿了,你是不是觉着舅舅身子不好,没精力管你,你就想越发荒唐起来,等家去我告诉爹娘,看爹怎么捶你。」 青翧最怕他爹,从小淘气的时候,爹可没少抄家伙,挨过不少打,一听青翎说要告诉爹娘,忙央告:「好二姐,好二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成不成,我真没干什么,就是见时候晚了,在慕小九的别院里头住了一宿,不信,回头我把福海叫来,二姐问他。」 青翎才不信他的鬼话呢,自己特意扫听过,安乐王的别院离着翟府也没多远,如今朝廷早废了宵禁,多晚都能回来,这小子明显就是说瞎话呢,况且,这小子身上这股子隐约的脂粉味是怎么来的? 刚才在外头自己给他摘树叶的时候就闻见了,青翎不爱擦脂抹粉的打扮,也不爱熏香,香饼子香袋的基本不戴,除非有特殊用处,例如夏天驱蚊,或许会戴上一个。 况且,这小子好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懒,不大爱洗澡,身上总有股子汗津津的味道,每次自己都逼着他洗,今儿倒新鲜,从外头赛了龙舟回来,按说使了大力气,该出汗才是,怎么反倒清爽爽的,身上还多了股子脂粉味儿,莫非真像自己先头猜的,这小子有了喜欢的人。 想到此,不禁摇头,跟在熊孩子身边儿能认识什么正经女子,莫不是熊孩子身边儿的丫头,青翧跟人家有了什么? 想到熊孩子的身份,皱了皱眉:「青翧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瞧上了安乐王府的丫头?」 青翧一愣忙道:「二姐想哪儿去了,我便再荒唐也知道分寸啊,慕小九跟前儿的丫头跟主子是什么关系,谁知道啊,我要是起这样的心思,岂不成了混账王八蛋了。」 青翎伸出手指在他而后刮了一下,送到他跟前儿:「那你跟姐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青翧瞧见青翎手指尖儿上那一抹淡红的胭脂,脸腾一下红了:「那个,那个,二姐,是因赢了赛龙舟,慕小九便说去横波楼去吃酒庆祝,叫了几个弹词唱曲的小丫头,想来是敬酒的时候蹭上的也未可知。」 青翎点点头:「二姐今儿才知道敬酒能把嘴上的胭脂蹭到你耳朵后头去,你这是敬酒呢还是咬耳朵呢?」 青翧低下头半天不吭声,青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在这里男人应酬吃酒叫几个花娘作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尤其青翧如今跟安乐王混在一起,更是免不了。 青翎可不觉得安乐王是什么好鸟,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根本不当人看,这也不是只他如此,那些皇族子弟个个如此,便那些世族里的公子少爷,哪个不是有事没事儿就往青楼里头跑,招花引蝶,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自己脑子里这些观念根本就不是这个社会的规则,而且,青翧以后进了新军之后,这种事只怕更少不了,男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儿,又正是这个年纪,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兄弟变得下流:「你别低着头了,地上又没金元宝让你捡,二姐不问了,只你自己要有个度,别回头成了酒色之徒就好。」 第31章 青翧见他姐放过他了,忙抬起头来:「二姐,我可不是酒色之徒,我也只是吃了几盏酒,听了几首曲子罢了,并未做什么荒唐之事。」 这话青翎一样不信,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况且,美人儿送到了跟前儿还能当柳下惠不成。 青翎忽然发现,老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跑的那个弟弟已经长大了,成了男人,许多事再不是自己这个姐姐能管的了的。 由青翧不免想起陆敬澜,将来陆敬澜进了官场自然也难免应酬,青翎一万个确定,自己绝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有一腿,哪怕暧昧都不行,这是她的底线,这个底线在这里看来如此可笑,估摸。说出来别人只会指责她无理取闹啊,这里的女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的规范,对丈夫言听计从,为了表示贤良最好给丈夫多纳几房小妾,至于通房丫头什么的,更是多多益善,丈夫在外头寻花问柳回来,还得变着法儿的给丈夫补身子,委婉的规劝丈夫保重身体,这才是合格的妻子。 青翎自认做不到,如果陆敬澜将来也跟这里的男人一样,自己该怎么办,越想心里越乱,也就没心思理会青翧这些乌糟事儿了,只说了句:「你也不小了,自己掂量吧。」转身出了青翧这儿,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青青不再,刚回来的时候,听翟爷爷说大姐他们刚过晌午就回来了,这会儿估摸青青在大姐屋里说话儿呢。青翎不想过去,便拖着腮帮子在窗下发呆。 谷雨端了茶进来,见她盯着窗户出神,不禁道:「小姐莫不是担心那张若兰回去嚼舌头?」 青翎摇摇头:「这个我倒不怕,其实,她知道今天我是跟敬澜一起去的灵惠寺,便有先生帮忙,她又不傻,哪会相信,只是没抓到现行,便说也没人信罢了。」 谷雨点点头:「这倒是,陆家的人便不信小姐,也该信姑爷,依着姑爷的秉性,谁也想不到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啊,这还得说为了小姐,姑爷一碰上小姐,就跟变个人似的。」 青翎脸一红:「什么变了个人,他自来就是如此油嘴滑舌的,只你们不知道罢了。」 谷雨笑了起来:「那可是,姑爷跟我们可没话,也只到了小姐跟前儿,才会变得能说会道,奴婢有时听见一两句,都觉跟小姐说话的不是姑爷呢,可见姑爷心里只有小姐。」 青翎想起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这般,还不知以后什么样儿呢,人心易变,谁能说个永远呢。」 谷雨:「小姐怎么说起这个了,便人心再变,奴婢相信姑爷对小姐也不会变,就像咱们老爷跟夫人,这么多年不一直如此恩爱吗。」 提起爹娘,青翎心里敞亮了一些,是啊,世上也有爹这样的专一的男人,自己怎么就知道陆敬澜不是呢,况且,如今还没嫁呢,自己就如此患得患失,实在有些没必要,人总要乐观一些,才能过的自在,总想以后的境况有多坏多坏,就别过日子了,干脆找个绳子上吊得了。 谷却道:「小姐想这个没必要,倒是那个安乐王,今儿奴婢瞧他看小姐的目光不大对头,别是认出小姐了吧。」 青翎摇摇头:「五年前的事儿了,不过匆匆两面,能认出什么来,况且,五年前我跟青翧长得颇像,穿着青翧的衣裳出去,胡家村的人都认不出来,安乐王怎可能认得,想来是见我跟青翧长得像,多瞧了几眼罢了。」 谷雨:「这倒也是,不过在京里头住着,奴婢这心总有些忐忑,既大小姐这儿无妨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咱家冀州府的铺子也该开张了吧。」 说起冀州府的铺子,青翎还真有些担心,守着恒通当这个不安好心的同行,不知会出什么事儿呢,若出了事儿,爹能不能应付得了? 正想着,忽见表哥快步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的是一脸焦急的明德,一看见明德,青翎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明德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 明德:「是冀州府的铺子出事儿了,咱家冀州府的铺子一开因诚信公道,主顾都乐意上门,三天前来了个南边的人,拿了一匣子珍珠来典当,说是急用银子,一个月期来赎回去,胡掌柜验了货,贴了封条,写好了当票,印了手印,买卖就成了啊。 胡掌柜还说咱这铺子一开张就来了这么大宗的买卖,是开门红,最是吉利,应着咱家的买卖红火呢,舅舅也高兴,可没想到,昨儿那主顾就上门了,说得了银子,想提前赎回去,说这些珍珠是从南边儿贩来的,京城早订好了大买主,如今买主着急要,故此得提前赎了送去,说好该给咱们铺子里的抽成银子,一文也不少。 胡掌柜见这般便宜的好买卖,也就应了,去后头库房里取那匣子的珍珠的时候,却发现没了,寻看管库房的伙计周二狗说家里的老娘病了,回去探病去了。又寻去周家村,根本就回去,那边儿主顾催的紧。 第32章 这边儿又不见了东西,掌柜的忙禀了舅舅,舅舅前儿出去的时候淋了雨,本就有些着凉,这一着急就倒下了,夫人急的不行,叫我来京城接二姐家去,看看怎么料理此事。 子盛道:「定是那个叫周狗儿的伙计见财起意偷东西跑了。」 青翎想了想:「除了这些珍珠还丢了什么?」 明德摇摇头:「正是这个叫人想不通呢,就丢了这一匣子珍珠,其他的东西金银都未动,若周狗儿见财起意,怎会只偷这一匣子珍珠,铺子里所需金银虽锁在库房里,周二狗是管库的手里有钥匙,拿银子也极方便,况且偷了金银使着也便利,偷那一匣子珍珠作甚,还得换了银子方能花用,岂不麻烦。」 子盛:「想来那伙计是觉得那匣子珍珠比银子贵重,方才偷去也未可知。」 青翎:「明德来的事儿大姐可知道了?」 子盛摇摇头:「姑姑知道青羽有孕,怕她知道着急,故此嘱咐了明德,刚是让人叫我出去的,青羽跟青青还不知明德来了呢。」 正说着,外头大姐的声音传来:「听春分说明德来了,可是真的?」说着迈了进来,目光在明德脸上瞧了瞧,脸色微变:「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青翎见她脸色都变了,怕大姐知道了跟着着急,如今才两个月身孕,最是娇气,哪禁得住这样的消息,便笑道:「大姐这一怀了孩子,倒喜欢胡思乱想起来,哪有什么事儿,是娘怕我跟青青在舅舅家住的乐不思蜀,把家都忘了,这才让明德过来接我们回去的。」说着冲青青努努嘴眨了眨眼。 青羽顿时会意,知道娘亲一直属意明德跟青青,盼着两人的亲事能成,以前青青总闹别扭,也不敢提这件事儿,怕一提这丫头越发闹起来,好事反倒变成了坏事儿。再说,姑姑哪儿也不好交代。 如今这丫头既然想开了,娘让明德来接便能跟青青相处,倒是最好的机会,可想起刚进来的时候明德跟表哥的脸色,总还有些担心,便问明德:「家里可都好吗?祖父,爹娘,大哥,姑姑她们身子可好? 明德哪敢跟她说实话,只得打谎:「好着呢,就是快麦收了加上还要给二姐备办嫁妆,有些忙乱,舅母这才让我来接二姐跟青青回去。」 青羽点点头:「既如此,也别耽搁了,明儿一早就走吧。」说着就要帮着收拾行李,青翎拉住她:「大姐就别跟着忙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再说春分谷雨在呢,哪用得着大姐伸手。」 青羽:「我怕这俩丫头不底细,回头落了什么倒麻烦。」 青青:「我去瞧着她们收拾。」说着进了里屋。 青翧刚洗澡去了,洗完了出来方知道明德来了,忙跑了过来,两人自小一起玩大的,情分不同,拉着明德问东问西,一叠声道:「明德,你这次既然来了,干脆就别走了,当什么伙计啊,以后就跟着我混,可比做买卖有出息多了,而且,有的是好玩的……」说着在明德耳朵边儿上咬起耳朵来。 青翎知道这小子是兴奋过度,在京里头跟熊孩子混了些日子,长了见识,有些事儿跟自己这个姐姐不好说,跟明德却行,怕他没完没了,忙道:「明德大老远的赶了一天的路,还未吃饭呢,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能解饱啊。」 青羽忙叫人去安排饭菜,子盛跟青翧陪席,到前头吃饭去了,一时明间里就剩下姐俩。 青翎拉着青羽坐在炕上,欲言又止。 青羽倒先开口了:「你呀就别惦记我了,放心吧,经了这回的事儿,我也长了教训,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先跟表哥说,不搁在心里憋着,再说,便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婆婆也不会为难我的,那两个婆子给你和青翧收拾的也老实多了。」 青翎:「那两个婆子老实了,还有别的婆子呢,舅母跟前儿的人多了,只舅母有心使坏,多少婆子没有,大姐若事事退让,只会让这些人更加得寸进尺,便碍于孝道,大姐不能忤逆舅母,可那些婆子别管是谁跟前儿的,有多大的体面,都是翟府的下人,若她们敬着大姐,自然好,若她们敢放肆,大姐便需拿出少奶奶的威严来,或打活罚都可,若瞧着碍眼,干脆撵出去也成,就是别委屈了自己,为了个的下人不值。 至于舅母哪儿,大姐就让表哥去应付,再不然还有舅舅呢,便是婆婆也不能太不讲理,若再不行,就告诉青翧,让这小子出面闹一回,舅母就老实了。」 扑哧……青羽笑了起来:「瞧你把舅母说成十恶不赦的了,不过就是婆媳之间的小事儿罢了,哪至于如此,闹起来也不好看,再说,青翧不跟着你家去吗?」 青翎摇摇头:「这小子如今正玩在兴头上,哪舍得家去,而且,他那个朋友说是能把他弄军营里头去,已经谋的差不多了,想来这一两个月之间就能有信儿。」 第33章 青羽一愣:「当兵的可得军户才成,咱家哪行。」忽想起来青翧的朋友正是安乐王,在她们老百姓这儿绝不可能的事儿,在安乐王哪儿估摸一句话就能办到,却不免担心道:「当兵可苦呢,青翧能受得了那个苦吗,况且,万一有什么战事,岂非要上阵杀敌,太危险了。」 青翎:「男子汉大丈夫,受些苦怕什么,有句话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若青翧只想玩玩乐乐的过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也无妨,可他有了志向,有了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自己努力,我倒觉得当兵很好,最历练人,也最容易长出息。 更何况,他有这样的机会,若不把握岂不可惜,至于将来……只要不是神仙,就无法预料以后将来如何?尽人事听天命也就是了,现在就琢磨不是杞人忧天吗。」 青羽倒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如今倒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记得家里最喜欢忧虑将来的可是你。」 青翎:「不是变了,我是想开了。」 青羽:「说起来,这安乐王对青翧着实不差,若能入伍也算谋了个出身,行伍出身将来混个一官半职的也不难。」说着不禁笑道:「可见祖父说的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谁该什么境遇,一落生就注定好了,你看看青翧就是例子,自小不喜念书,就知道玩,爹娘为此可没少发愁,不想却遇上了安乐王,倒谋了个出身,也是他的运道。」 姐俩说了一会儿话儿,青翎见大姐有些困倦之色,知道她如今的身子禁不得累,忙叫立夏扶着回去歇着了,嘱咐青青收拾完了先睡,自己往前头客院里来了,本说瞧瞧他们可吃完了,不想却没找见人,叫住人问了一句,才知道明德给青翧拖出去玩了。 不禁摇摇头,直接去了表哥的书房,子盛见她遂放下手里的书,吩咐婆子端茶进来,递给她:「比不得你哪儿的茶都是敬澜送的,将就着喝几口吧。」 青翎知道表哥打趣呢,却也撑不住脸一红,嗫嚅道:「好端端的 ,表哥提他做什么?」 子盛见她难的有些扭捏,不禁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咱们说正格的,我虽没做过买卖,却也知道这开当铺首要就是诚信,若是弄丢了主顾的东西,失了诚信,咱这铺子可就开不下去了,故此,这件事儿看似不大,却非同小可,不若就认倒霉,赔了银子,把冀州府的铺子先关了再说。」 青翎:「这明显就是别人设的局儿,就是为了让咱家的铺子开不下去,咱家要是关了张,岂不正和对方的心意。」 子盛:「不认倒霉还能有什么法子?」 青翎:「这会儿我还没想出来,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回去再说,此事别叫舅舅知道,他老人家如今身子不好,急不得。」 子盛点点头。 正说着外头谷雨说长福来了,青翎愣了愣:「 他来做什么?」 子盛却笑答:「还能来做什么?今儿可是端午呢,想来是给你送粽子来了。」 果然,长福提了个精致的小竹篮走了进来,行礼毕方道:「知道二小姐爱吃枣泥馅儿的,这是少爷特意叫厨子包的,嘱咐二小姐别贪多,这样黏米的吃食不好克化,回头积了食可要闹病的,另问问二小姐何时去先生的书斋?」 青翎脸一红,如今方知道,先生今儿送自己回来的时候,让自己去书斋,是有这么个出处,想来又是陆敬澜央着先生出的主意,为了掩人耳目,还真是费尽苦心,若自己还在京了里,这般倒是个好主意,可惜自己就要走了。 想到此,开口道:「书斋我暂时去不得了,家里头开春正忙,娘叫明德来接我跟青青家去,明儿一早就动身,你正好来了,有样东西捎给表姨,大端午的,我也不好去给表姨见礼,这个荷包里装了许多药材,能驱虫辟秽,表姨平日里挂在腰上逛花园子,也省的虫蚁相扰。」 说着从自己腰上摘下了个荷包递给长福,长福忙接在手里,回了陆府一琢磨,按说二小姐亲手做的荷包,少爷见了肯定喜欢,只二小姐说的明明白白是给夫人的,自己若直接拿给少爷可不妥。 说起来,给夫人不也等于给少爷了,就是过道手的事儿,想到此,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 陆氏一见长福还纳闷呢:「大晚上的,你不伺候你们家少爷,跑我这儿做什么?」 长福:「刚小的去翟府送粽子,正碰上二小姐在,二小姐说赶上端午,本该过来给夫人请安,只是碍于规矩不能来,就给夫人绣了个驱虫荷包。」说着把荷包呈了上去。 陆夫人拿起荷包对着烛火瞧了瞧,见上头绣的花样是一副竹石图,一丛修竹亭亭而立,背依怪石,形态峥嵘,虽简单却极有气势,且绣的很好,不见一点儿瑕疵,只是这荷包上的竹石图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第34章 又瞧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不就是儿子常拿在手里的那把扇子的扇面吗,原来竟是这丫头画的吗?怪不得儿子扇不离手呢,到底是月娘的女儿,虽长在胡家,该学的一点儿都没落下,放到鼻子边儿上闻了闻,不像一般的驱虫荷包的那股子药味,有些清凌凌的气息,不禁道:「这里头装了什么?闻着不像是雄黄摈榔之类的东西。」 长福:「这个小的也不知。」 陆夫人也不难为他,随手递回给他:「我这儿身上好几个荷包,这个且用不着,给你们家少爷戴着吧。」 长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接在手里。 陆夫人:「翎丫头何时家去?」 长福:「说是家里忙,明儿一早就走,明德少爷来接了。」 明德?陆氏略沉吟,心说,怎么会派了明德来?上次月娘信里说,明德去胡家当铺学徒去了,怎么又派了这个差事,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想到此,便问了一句:「家里头可还好?」 长福知道夫人问的是胡家,忙道:「说都好,就是有些忙。」 陆夫人道:「眼瞅就是麦收了,庄稼人这一年指望就是一个麦收,一个大秋,不忙就坏了,到底还是月娘这日子过得红火。」说着不禁看了看周围,虽不愁富贵,却清冷孤寂,丈夫不知在哪儿个小妾屋子里歇着呢,她自己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丈夫就不在自己这儿歇着了,来了必然是有事儿的,夫妻间说话的机会都少,便同在一个府里头住着,有时候好几天都不碰面,这算哪门子夫妻? 想着,不禁叹了口气,见长福还在,挥挥手:「下去吧。」长福忙退了出去,回了少爷这儿。 一进屋陆敬澜就瞧见他手里的荷包是青翎常戴的样式,一把拿过来,瞧了瞧,不禁道:「这丫头莫非不会绣别的了吧,这是她叫你给我的。」 长福不敢隐瞒:「这是二小姐给夫人做的,说是戴着逛花园子,省的虫蚁相扰,夫人说她哪儿有好几个了,叫少爷戴着。」 陆敬澜笑了起来:「偏这丫头心思多,不过一个荷包罢了,哪用如此避讳着,你可问了她何时去先生的书斋?」 长福:「二小姐说去不得了,家里头忙,明德少爷来接二小姐三小姐家去呢,明儿一早就动身。」 陆敬澜一愣:「明德来了?」 长福点点头。 陆敬澜略沉片刻道:「定是有什么大事儿了,不然,岳父岳母不会让明德来接,只我若问,这丫头必不会说,长福,明儿你跟翎儿回去,瞧瞧有什么事儿,不妨事就算了,若有麻烦速给我送信过来……」 却说明德,本想着吃了饭跟青青说上两句话儿的,这一晃好些日子不见,心里不免惦念,把哪想青翧却说带他去个好玩的所在,不由分说拽着他出了翟府。 一阵车马摇荡摇的,他刚吃下的饭险些吐了出来,连青翧跟自己说的什么都没听清,等车一停下,半天才缓过来,下了车方发现眼前是一个二层的楼阁,串串红灯照的犹如白日一般,隐约瞧见楼阁间轻纱垂幔映出里头云堆雪影,笑语声喧。便隔着纱幔,也能听见楼里莺歌南曲软糯糯能酥了人的骨头。 明德早不是小孩子了,又在安平的铺子里跟着胡满贵学了好些日子本事,安平虽比不得京里,却也少不了青楼妓院。 这男子们寻乐子的去处跟胡记当铺就隔着两条街,那些花娘得了恩客的东西,也常来胡记典当。 伙计都是十几岁没娶媳妇儿的小子,平日除了自己的亲娘妹子,便是村子里的丫头,也都是要务农干活儿的,莫说擦脂抹粉的打扮了,能穿件儿新衣裳都少见,故此,瞧见这些穿红戴绿的花娘,自然新鲜,便常私下里说些没边儿的荤话,偶尔从那边儿过,也着意的瞧上几眼,故此一见这阵仗,哪还不知是什么去处。 再也想不到,青翧会拽自己来这样的地方,如何肯进去,说道:「这个地方我可不去,赶紧回去的好。」转身就要走。 青翧哪能让他走了,明德是他自小的玩伴,二姐不陪自己玩了的几年里,跟自己四处淘气的就是明德,两人在一起什么事儿没干过,故此,在青翧的认知里,有什么稀罕新鲜有意思的事儿,都得让明德一起见识见识,这般才是真哥们儿。 根本就没想过明德一心喜欢青青,且,如今青青的性子也变了许多,明德的心思似是有了希望,青翧在他眼里除了是哥们,还极可能是自己的舅子,便再荒唐也没说跟自己的舅子逛这种地方的,如何肯干,非要走了不可。 青翧哪知他的心思,只觉这样多好玩的地方怎么能走,死命拉着他:「走什么,你没来过京城,不知道这横波楼多好玩,里头好些吹拉弹唱的小丫头,一个塞一个的好看,保管你一会儿眼睛都瞧直了,咱们也不干别的,就进去听听曲儿,这里头的老板娘叫横波娘子,长得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呢,你要是不见她,后悔去吧……」 第35章 明德忙摇头:「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还是快些回去睡觉吧,大晚上的听什么曲子。」两人你推我搡的正拉扯的时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青翧还真是你,刚横波说听着像是你的声儿,我还道她听差了,下午的时候不说着急家去,酒都不吃,说回去晚了怕你舅舅要数落你,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青翧回神见是温子然,遂拱拱手:「温兄怎么也回来了?」 旁边的横波娘子嘻嘻笑了两声:「什么回来,根本就没走。」温子然搂了她的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横波娘子如此善解人意,我哪舍得家去。」 横波娘子笑的花枝乱颤:「到底是温公子知情着意。」两人你来我去的调笑起来,丝毫不顾及青翧跟明德。 青翧是见惯了的 ,没觉得如何,明德哪见过这种风流阵仗,一张脸涨得通红,拉着青翧一个劲儿道:「回去吧回去吧。」 温子然目光在明德身上转了转:「胡兄今儿有客?」 胡青翧:「不是客,这是我姑姑家的表弟田明德,来京里头接我二姐小妹的。」 温子然冲明德一拱手:「原来是田兄,常听二爷说起,失敬失敬,既来了横波楼哪有不进去的礼儿,今儿我越过二爷做个东道,田兄可不能推辞。」 他话音刚落,横波娘子已经知意袅婷婷走过来,福了福:「能得田公子赏光,我横波楼蓬荜生辉,若不进去,温公子便怨奴家招待不周了。」 这横波娘子穿的极轻薄,罗裙轻纱,微微福身,露出一大截子雪白的胸脯,明德脸更红,别开头眼睛都不敢往前看,连连后退,却给青翧抓住:「跟你说,横波娘子可是一舞动京城,进去瞧瞧又如何。」拖拽着他进了横波楼。 明德这一进来才发现,自己先头许真想错了,这里不像安平县那些妓院,倒像是专门歌舞的地方,没有别的客人,至少他没瞧见,中间一个个老大戏台一样的地方,拢着如烟似雾的轻纱。 青翧拉着他在二楼中间的一间雅室里落座,眉目如画的漂亮小丫头执壶,桌上珍馐果品摆了一桌子,明德有些不敢抬头,却发现青翧极自在的坐在那儿,甚至拉着一个穿着白衫翠裙的丫头,不知说什么呢,异常亲热。 温子然跟横波娘子道:「难得田兄来你这横波楼,今儿可得好好露露你的本事,莫叫田兄失望而归。」 横波娘子笑了一声:「那横波暂且告退。」 不一会儿四周的灯光忽的熄了,明德吓了一跳,刚要站起来,青翧按住他,指了指下头:「能得横波娘一舞,明德你今儿可有造化了,我都没看过几回呢。」 明德看过去,但见楼下中间的纱帐徐徐拉开,戏台四周的烛火亮了起来,戏台中间有个轻纱遮面的女子。 看见她穿的衣裳,明德睁大了眼,心说这穿的什么啊,虽好看到底有伤风化,雪白胳膊裸露在外,缠着一圈圈的金环,在灯下流光溢彩,紧身小衣缀满珍珠,下头灯笼纱裤,中间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肚子,赤着脚,脚腕子上,腰间,手腕上都系着金铃。 便是蒙着脸也能瞧出正是刚那位横波娘子。 忽的一阵鼓点响了起来,横波娘子跳起舞来,手脚腰上的金铃随着鼓声叮铃铃的响了起来,配上妖娆的舞姿,说不出的美丽诱惑,明德眼睛都直了。 一舞毕,鼓声歇,明德方回过神来,恍惚以为是梦,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四周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青翧笑道:「行了,别掐了,不是做梦,我头一回看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明德却站了起来:「青翧,我们回去吧。」说着冲温子然拱拱手:「多有叨扰,家中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着拉了青翧往外走。 青翧不想走都不行,明德力气奇大,一股蛮劲儿把青翧拉走了。 横波娘子回来见只剩下了温子然不禁道:「胡二爷跟那位田公子呢,怎么不见了?」 温子然笑了一声,低声道:「这胡家的人还真有意思。」 横波娘子:「听说二爷的姐姐跟二爷是双胞的龙凤胎,想来长的极像,观二爷的长相,这位二小姐一定是位难得的美人了,公子可见过?」 温子然想起玉华阁那位易钗而弁的胡家二小姐:「虽像却也大不一样,这位二小姐极聪慧,比胡青翧更多了几分书卷气,叫人一见难忘。」 横波娘子笑道:「这倒没想到,二少爷不是最厌念书吗,怎么他二姐倒念起书了。」 温子然看了她一眼:「你别以为胡家门第寻常,就轻看了,胡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正是翟侍郎的千金,才貌双全,当年也是颇有名声的,若不是翟侍郎获罪,哪会落到胡家,教导出的女儿怎会差得了。」 第36章 横波娘子道:「怨不得陆家少爷能瞧上呢,可见的确不凡。」 温子然也不跟她说什么,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瞧得见眼面儿前的富贵,虽知九爷青眼胡青翧,不敢有失礼之处,却从心里瞧不上胡家的出身,才会觉着跟胡家跟陆家结亲家是高攀。 殊不知,胡青翧入了九爷的眼,就等于一步登了天,待他入了新军之后,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只怕便自己也比不得呢,人这一辈子出身如何是命,运道如何也是命,谁能说十几年后,胡家不是下一个望族呢。 再说青翧,给明德拖了回去,一进翟府,青翧一把抓住明德,小声道:「今儿去横波楼的事儿别叫我二姐知道才好。」 明德好笑的看着他,忍不住道:「原来你还知道怕,我还当你色迷心窍什么都顾不得了呢,你以前不常说男子汉敢作敢当,怎么这时候倒怂了。」 青翧嘿嘿一笑:「食色性也,圣人都如此,更何况你我凡夫俗子了,只是我姐毕竟是女的,这些事儿还是不告诉她的好,免得她胡思乱想,再说风流不下流才是真男子。」 明德:「怪不得你一来了京里就不回去了,原来是让美人绊住了脚。」 青翧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美人不过寻个乐子罢了,我是有正经事儿呢。」 明德切了一声:「少哄我吧,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青翧刚想跟明德说新军的事儿,忽想起二姐特意嘱咐过自己,此事未成之前,万万不可说出去,便忍住了:「总之是有正经事儿,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进了屋洗漱后睡下不提,转过天一大早起来,青翎姐俩辞了舅舅舅母,青羽两口子一直送着青翎几个上车去远了,方才回转。 子盛见妻子有些郁郁寡欢,不禁道:「若舍不得青翎青青,回头等忙过去这阵子,我再去接来也就是了。」 青羽摇摇头:「我是觉得自己不孝,爹娘这么忙,我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还是个当姐姐的呢,连我这两个妹子了都比不上。」 子盛:「青翎以前就跟着岳父做买卖管账,这丫头就是个闲不住的,你跟她性子不同,跟不孝有什么干系,只咱们过好了,不叫岳父岳父再为咱们担心,就是孝了。」 青羽:「我只是心里有些慌,不知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似的。」 子盛目光闪了闪:「你呀自打怀了孩子,就喜欢多想,能有什么事儿,是你自己瞎想罢了,昨儿夜里没睡好,今儿又起的早,再去睡会儿吧,别熬坏了身子。」 两口子回了屋子歇息不提,再说青翎姐俩,一路紧赶慢赶,终是落晚的时候到了家,在大门外瞧见辆眼生的马车,不禁问胡管家:「家里有客?」 胡管家道:「什么客啊,是邻村的周老爷,不知从哪儿听说老爷病了,跑来探病呢。」 青青脸色一变,大概是想起上回周家遣媒人来提亲的事儿,心里别扭。 明德瞧着心疼,哼了一声:「他还真好意思来,脸皮也太厚了。」 青翎却沉吟了半晌:「冀州府的事儿闹大了?」 胡管家摇摇头:「好在那当票没到日子,咱们胡记不答应赎当也在情理之中,那主顾便再着急也得讲理,况且,这事儿自然不能宣扬,外头没什么人知道,倒不知周子生怎么得了信儿?」 青翎暗道怪不得周子生做买卖赔本呢,这人看似精明实则蠢笨如猪,且气量狭小,最见不得别人好,若周子生今儿不来,自己还不能确定就是恒通当使的坏,如今周子生一来探病,这事儿倒做实了。 忽想到什么:「那个周二狗可是周家村的人吗?」 胡管家:「可不是吗,当初他去咱们铺子的时候,是老爷觉着他有个瞎眼的娘,瞧着可怜,才答应让他进铺子当伙计,后来胡掌柜见这小子心思灵,还识字,咱家冀州铺子开张的时候,就挑了他过去管库房,哪想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小子要坏咱家的买卖呢。」 青翎是记得周二狗的,人挺聪明,做事儿也稳妥,又会写字,这才得了管库的差事,倒真不像是会做这事儿的人,这件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 至于周子生,还真不是青翎看不起他 ,这样的骗局真不是周子生这样的猪脑袋能想出来的,倒是恒通当那个掌柜的是个极阴险的小人,又在当当这行的年头长了,前头既设过假人参的骗局,这次也不新鲜,只是上回是骗,这回直接买通内贼偷了,这就是不想胡记在冀州府站住脚,才想出这么个招数来。 其实并不高明,且有且心急,若是等到了一月之期,再指使人偷了珍珠,到时候主顾照着日子上门赎当,有当票在,胡记有什么理由推脱,若拿不出人家的东西,宣扬开去,胡记这铺子也就只有关张了。 第37章 如今尚有时间腾挪,自然不会是恒通当心慈想给胡记留条生路,只怕是着急扳倒胡记,方才提前来赎当,不过,这里也少不了周子生的事儿,周子生恨不能胡家赔本呢,又有前头胡家拒婚的事儿,心里不定更恨了,莫非周二狗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干系,此事还需仔细查问清楚才行。 想到此便道:「我爹好了吗?」 胡管家摇摇头:「昨儿请了冀州寿春堂的郎中来瞧了,开了两剂药吃下睡了一晚上,今儿一早说身上轻了些,只是还有些没力气,夫人便让老爷仍躺着,说这阵子两处里头跑,积了心火,方才一病便如此重,多歇歇才好,叫大少爷去应付周子生,说好歹沾着亲,便是看在明瑞少爷的份上,也不好太慢待。」 明德:「我大哥才懒得理会他呢,眼里除了他那肥猪儿子,还有谁,亲闺女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哥这个女婿了,我过去把他赶出去,省的他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着就要往前厅去,给青青一把抓住,小声道:「你别去,跟这样的人较什么真儿,回头怎么见你嫂子。」 青翎也道:「这样的人脸皮早已厚的刀枪不入,便你去赶他,他不定也有话说,以后跟明瑞大哥说了,倒不好,大哥知道怎么应付,赶了一天路,赶紧回屋去歇会儿子吧,明儿一早,跟我去周二狗家看看去,我倒不信,这人只要没死,怎么可能就不见影了。」 明德点点头走了,青翎姐俩往爹娘屋里来了,还没进屋就闻见一股子药味,见廊下立冬正在扇药炉子熬药呢,知道爹这次真病的不轻。 自打青翎有记忆起,就没见爹这么正经的吃过药,便有个不爽利,睡一觉也好了,根本用不着瞧郎中。 胡老爷正歪在炕上跟翟氏说话儿呢,一见青翎青青,不禁埋怨妻子:「你也是,什么大事值当把两个丫头叫回来?」 翟氏道:「你还怨我,你这一下子病成了这样,我这心里头没了底,不把翎丫头叫回来商量,还能怎么办,铺子里的事儿自来只有你们爷俩清楚,除了叫青翎回来,还有别的法子吗。」 胡老爷倒还算心宽,冲青青招招手,叫她过去,瞧了瞧她的额头道:「这样一装扮,我们家青丫头真好看呢,在你舅舅家住的可好?你舅舅的身子好些了没?你大姐好不好?」一连问了一串话。 青青:「舅舅家虽好只是没家里好,舅舅有些咳嗽,听姐夫说每年这时候都如此,等过些日子就能好了,大姐很好,请了陆太医来给大姐瞧了脉,说让宽心养胎,只是吃的不多,早上起来总是恶心干呕,急的姐夫什么似的。」 翟氏:「这倒正常,前几个月都要害喜的,等过了四个月,孩子一出怀就好了。」 知道青翎跟丈夫有话说,便摸了摸青青的发顶:「赶了一天路,快着回去洗个澡歇着吧,瞧这小脸都锈了。」 青青也极懂事儿,知道买卖上的事儿自己帮不上忙,在这儿只能添乱,便应着去了。 青青一走,青翎便到了炕边坐下:「爹就别埋怨娘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自是越早解决越好,若是到了当票上赎当的日子,可就真没法子了。」 胡老爷叹了口气:「我这几天总想,到底是咱家没福气,压不住冀州府那块财地,方才出此横祸,实在不行,就把冀州府的铺子收了吧,至于那些珍珠,做价赔他也就是了。」 青翎:「爹想的好,那人本就是冲着咱们胡家来的,如今捏住了咱胡家的把柄,怎肯轻易罢休,只怕便咱家冀州府的铺子关了张,也无济于事。」 翟氏听了心里直扑腾:「这杀人不过头点地,咱家的铺子都关了,他还能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青翎道:「冀州府的铺子便关了,还有安平县呢,这件事儿肯定是恒通当在后头使的坏,恒通当既出了手,哪会轻易罢休,不把咱们胡家的买卖都搅黄了,是绝不会收手的。」 翟氏:「照你这么说,咱家得把铺子都关了才成吗,哪有这样毒的。」 青翎:「为了一个利字,这些人什么干不出来。」 翟氏:「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便这回的事儿过去,也没有消停之日了。」 青翎:「能消停,前提是让恒通当再也没能力找咱家的麻烦。」 胡老爷:「这个爹也想过,可如今也晚了,周二狗的人都找不着了,能如何,退一步说,便找着了周二狗,也不一定找到那盒珍珠,赎当的人若咬住不放,这事儿真不知怎么了结呢。」 青翎:「以我瞧二狗不是这样的人,此事必有原因,爹您宽心养病吧,这件事儿交给我,明儿我去周二狗家先看看他娘再说。」 第38章 胡老爷点点头。 翟氏忽问了句:「怎么青翧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这小子一去就是俩月不见影儿,莫不是玩疯了,连家都不回了?」 青翎:「娘就别担心了,他好着呢,也没惹什么祸,在京里待着也好,有青翧在舅舅家住着,舅母总有个忌讳,不敢太为难大姐。」 翟氏道:「你舅母是个糊涂人,就一味想着自己多委屈,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儿,不想想若不是她穷折腾,你舅舅哪会变成这样,年上我去瞧你舅舅,你舅舅拉着我说梦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了,拉着他的手说话儿,我心里觉着有些不吉利,小时候你外祖父找人给你舅舅批过八字,说你舅舅有运无福,只怕难以终老,你外祖父为此还把那算命的赶了出去,这两日我想起这些,总忍不住担心,万一你舅舅有个闪失,翟家可怎么办?」 青翎其实也觉着舅舅不大好,面色灰白,精神不济,总念叨着等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翟家有了后,他就放心了云云。 只是这些不能跟她娘亲说,说了,岂不更要担心了,便道:「娘别担心了,我瞧着舅舅还好,只是犯了旧症罢了,等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一落生,瞧见自己的孙子,心里一高兴,说不准病就好了。」 翟氏:「行了,你也别安慰娘了,娘经的起风浪,况且生老病死皆是命数,半点勉强不来,你舅舅这个身子自打五年前那场病,就没养上来,亏了陆太医妙手,方能撑了这么些年,若真不好,也是他的命,娘就是有些担心子盛跟你大姐,若没了你舅舅,你舅母可更拿大了,。」 青翎心说,等青翧入了新军,便能留在京城,青翧的性子想必舅母已经领教了,自己还就不信,她能再折腾,真惹恼了青翧,犯起混来,把翟家砸了都可能。 这小子如今跟熊孩子混的,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行事颇有几分熊孩子的影儿,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只不知娘若知道青翧要当兵会是什么反应了,如今还是先瞒着吧,等到了眼面前儿再说也不晚。如今得先把铺子里的事儿平了。 正说着,就见大哥走进来:「这周子生一个劲儿问爹的病,我搪塞了半天才搪塞过去,要不是看着他是明瑞的老丈人,谁耐烦应付他,不过这些年他不是不跟爹来往了吗,巴巴的又跑来探病做什么?」 青翎:「他哪儿是探病,这是来咱家探听消息来了。」 说着不禁道:「大哥福子接我使唤两天成不成?」 青羿笑了起来:「借什么,只管使唤。」说着把福子叫了过来交给青翎。 青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福子点点头一溜烟跑了,青羿好奇的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青翎:「没说什么,就是让他跟着周子生,看看周子生去哪儿?」 青羿:「这么晚了他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回家了呗,还能跟他儿子似的,天天住在妓院里不成。」 青翎:「若他回家,便是他家里有人候着他呢。」 青羿挠挠头:「你这丫头去了一趟京城,说话颠三倒四的,倒是叫人听不明白了。」 青翎推他:「大哥还是赶紧念书去吧。」 兄妹俩辞了爹娘出来,青羿忽道:「小翎儿,你说这次举试大哥能考中吗?我这心里怎么没底呢。」 青翎暗暗翻了白眼,她大哥现在都成毛病了,只要考试前必然来这么一出,想想她大哥的秉性,只得道:「只要大哥别紧张,正常发挥,一定能中举人。」 青羿眼睛一亮:「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看书了。」撂下话转身走了。 青翎不禁琢磨,是不是因为前几次童生试考试的经验,大哥把自己当成铁口直断了,怎么有事儿没事儿就来问自己这些呢,自己也不是主考官,谁知道大哥能不能考中啊,真是的。 如今青翎对大哥考科举,倒不像过去那么上心了,有青翧,估计胡家以后也不会太差,青翧的前程基本是可以预见了,大哥的却还不知道。 转过天一早,青翎洗漱完换了身男装,让福子赶车,自己跟明德去了周家村,昨儿福子回来的时候说周子生从胡家走了之后,直接回了家。 福子见周家门外有辆马车,便知有客,缩在度对面的影壁墙后头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从里头出来个中年汉子,贼眉鼠眼,下巴壳儿上,一撮山羊胡,上了马车,瞧方向是去冀州府。 青翎一听就知道是恒通当的掌柜刘广财,果然,周子生跟恒通当有勾结,真不知周子生图什么,莫非他来胡家打探一番,恒通当还能给他多少好处不成,亦或跟恒通当达成了某种,对他有利的协议。 第39章 周二狗家住在周家村西边儿,家门口不远有颗老桑树,昨儿半夜里下了场雨,天亮就晴了,估摸是给风雨打下来,落了一地黑红的桑葚,附近馋嘴的孩子,三三两两的蹲在地上捡桑葚吃,也不嫌脏,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吃的不亦乐乎。 青翎驻足瞧了一会儿,不觉想起几年前,自己总是往胡家西边儿的林子里头跑,就是惦记那颗大桑树上结的桑葚呢,那时候过的异常快乐,好像年纪越小心思就越简单,心思简单了,就越容易快乐,长大了有了这样那样的事儿,便就会变得世故而无奈,抬头看了看眼前破的不像样的大门,侧身问明德:「这里就是周二狗家?」 明德点点头:「我来过两次,错不了。」上前推开喊了声婶子:「我是明德,来看您了。」 青翎看过去不禁愣了愣,周二狗的娘正坐在院子里的支开桌子纺线呢,一开始青翎还真没看出来她是瞎子,因她纺的极为熟练,根本不像个瞎子,可后来她一抬头,就看出来了,两个眼珠子不动,跟人说话也靠听声儿。 明德是个自来熟,进来走到老婆子跟前儿亲热道:「我是明德,婶子不记得我了吗。」 青翎一直注意着周二狗的娘,发现他听见明德两个字之后,脸色有些微慌乱,哪怕不过一瞬,青翎也看清了,周二狗的娘肯定知道明德的身份,所以才会慌乱,换句话说,这一瞬的慌乱,正说明周二狗的娘知道周二狗在哪儿,或者说,知道这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想到此,青翎走了过去,周二狗的娘极为敏感,立刻道:「谁?明德还有人跟你一处来的吗?」 明德刚要回答就给青翎截住了:「婶子,我是胡青翎儿,胡家大排行老二。」 青翎一句话说出来,那婆子脸都白了:「你,你是胡家的二小姐?」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忽的恼了起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本事就去找二狗,跟我这个瞎了眼的老太婆打饥荒有什么用。」 明德刚要说什么给青翎拦住了,青翎道:「婶子别着急,我们的确是来找二狗的,您老可知道二狗做了什么事儿?」 老婆子愣了一下,继儿摇头:「不知道,我也是有好几天不见他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小子自小心野,一长了腿就恨不能日日都在外头才好,后来去了你们家的当铺当伙计,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家来一趟。」 青翎点点头,扶着她坐下:「您老坐下慢慢听我说,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想找周二狗,不瞒您说,我们胡记冀州当铺库房里的一盒子珍珠不见了,那是主顾来活当的东西,说好了一个月之期,若一个月到了不能如期给人家,我们也只能报官了,二狗是看管库房的伙计,若惊动了官府,只怕二狗不好推脱。」 老婆子显然非常吃惊:「珍珠?什么珍珠?真是二狗拿的吗?」 青翎:「合浦那边儿贩过来的珍珠,至于值不值钱你,值多少钱,却不好估算,只是在咱们铺子里典当了一千两银子。」 老婆子一听整个人都傻了似的,喃喃的道:「一千两,一千两,这么多,……」 老婆子忽然道:「你们是来抓二狗坐大牢的吗?」 青翎摇摇头:「二狗在我们家当伙计有两年了,为人如何无人不知,我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便做了也必有苦衷,只他说明了,把珍珠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就还是我胡家的伙计,我胡青翎说到做到。」 那婆子沉默良久道:「你们回去吧,我也累了,想进屋歇会儿。」青翎往旁边不远的锅台看了一眼:「那您老先歇着,我们改日再来。」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桌上:「这是我们家厨子做的枣泥糕,最是香甜松软,您尝尝。」撂下话跟明德出了小院。 上了车明德忙道:「二姐,咱可什么都没问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青翎:「不用问了,二狗就在家藏着呢。」 明德一听差点蹦起来:「二姐怎么知道的?」 青翎:「周二狗娘说话闪烁其词,明显就知道儿子闯了祸,只是不知道闯了什么祸,听胡掌柜说,王二狗是个大孝子,虽守着瞎眼的娘,却极孝顺,娘俩感情很好,若是真不知道儿子在哪儿,会一点儿都不着急吗,而且,院子里的锅台边儿上,有两个碗两双筷子,还没来得及洗,这个时候必然是刚吃了早饭,你说二狗子不再家还能在哪儿?」 明德:「既然知道二狗子藏在家里,那咱们怎么不抓他,二姐莫不是怕我打不过二狗子,让他跑了吧。」 青翎摇摇头:「你也该好好动动脑子,别什么事张口就来,你也不想想,如今咱家最急的是什么?」 明德:「当然是找着那匣子珍珠了。」 青翎点点头:「一个人若是藏了一样东西,只他自己不拿出来,谁能知道在哪儿?」 第40章 明德愕然:「二姐不是想让二狗子把珍珠交出来吧,怎么可能?」 青翎:「一个能谨守孝道的人,便不会是什么坏人,周二狗侍母至孝,断然不会让他娘着急的,而且,做下这种事儿,不管开始是因为什么,如今我笃定他已经后悔了,既如此,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又如何,人哪有不犯错的,相信这次过后,对咱们胡记他会比所有人都忠心,更何况,若我猜的不错,这次他是叫人糊弄了,至于原因,十有八九跟他母亲有关…… 青翎明德前脚走了,那瞎眼的婆子便摸索着去掩了院门进了屋里,又把屋里门闩上,慢慢往屋里去了,进了屋摸摸索索摸到墙边儿上挂的一副天官赐福的老旧年画,慢慢卷了起来,露出后头的灰土墙,手伸过去在画后的墙上扣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灰土墙动了一下,挪开,显出能容一人进出的洞来,周二狗从洞里钻了出来。 他娘摸了炕上的笤帚,就过来了。 周二狗还以为他娘要给他扫身上的土呢,忙去接,不妨,他娘手里的笤帚落下来,打在他身上:「你这个混账王八羔子,还糊弄你娘呢,人胡家如今都找上门了,你跟娘说实话,你倒是惹了什么祸事。 咱们安平县十里八乡的,谁不知胡家是心慈良善的人家,对下头的人也好,娘这才托付人在胡记的当铺里给你谋了个差事,掌柜的见你念过几天书,识字,又想着我这个瞎眼的娘,才给了你个好差事,你就该着从心里感念着人家这份恩德,好好地干你的差事才对。 可你倒好,怎么还偷人家的东西,人家说你偷了一匣子珍珠,天老爷,娘听了险些没晕过去,这得值多少钱啊,你怎么能干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你爹死的早,娘再苦也没喊个苦字,实指望把你拉扯大了,赶明儿娶个敦实的媳妇儿家来,热热乎乎的过日子,娘也对的住你爹了,不想倒养出了个不知好歹的混账来,我今儿打死你算了……」 说着手里的笤帚挥了挥,因眼盲,瞧不见便没了准头,几下都落了空,倒是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周二狗急忙把身子探了过去,他娘抓住了人,重重打了几笤帚,力气便没了,一屁股坐在炕上抹眼泪。 周二狗忙道:「娘您可不能哭,您这眼就是哭坏的,大夫说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就真治不好了,您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哭,我还指望着您能瞧见狗子长得啥样呢,娘您别哭了。」 「那你跟娘说句实话娘就不哭了,不然,今儿便娘哭死也用不着你管。」 周二狗没辙,只得说了。 周二狗父亲早逝,娘俩守在一起过日子,虽清苦好在这些年冀州风调雨顺的,只要肯下力气,倒是不会饿肚子,只是他娘每每想起爹,便总哭,哭着哭着就把眼睛哭瞎了。 这周二狗极孝顺,家里头穷的时候,也没让自己娘饿过一天肚子,便铺子里再忙,隔两天便要家里看看他娘,把家里的水挑满,柴都砍好,收拾停当了才会回去,。 说如今母子俩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二狗子却没想过讨媳妇儿,手里只有了点钱,便会给他娘瞧眼睛,大夫秘方的不知找了多少,就没见一个有用的。 二狗子却没灰心,但凡有人劝他讨媳妇儿的,他便说给他娘治眼睛要紧。 见他执拗,久了便没人再劝他了,也有被他孝心感动的,有哪儿的大夫医术好善治眼科,或哪儿有什么偏方也会告诉他。 胡家在冀州的当铺一开张,二狗子便跟了掌柜的过去管库,心里还欢喜呢,想着冀州府地方大,医术好的大夫也多,自己回头扫听着寻一个给娘瞧瞧。 又听说隔街有个吕祖庙还算灵验,便使了些钱去给他娘点了一盏祈福灯,祈求他娘能治好眼睛长命百岁,不想,这祈福灯却极奏效,刚点了没几日,就听说城西有个神医,最善治疗眼疾。 二狗心中大喜,忙忙的寻了去,不想,连门都进不去,这位神医之前是皇宫里的御医,去年告老才回了冀州府,做了这么多年太医,也是高门大户,老大的宅门,便官位低些的,想求这位郎中都不易,更何况,他一个当铺的伙计,别说找人家瞧病了,就是见一面都是做梦。 周二狗想了个笨法子,在大门外等了溜溜一天,好容易瞧见了主家的轿子,没等他往前呢,就给人赶到了一边儿,心里不免难过,这样的人如何会给自己的娘瞧病。 心里头发愁,不能家去跟娘说,也不能跟其他伙计提,就去了吕祖庙里头在他娘的祈福灯前诉说。 这一番倾诉感动了吕祖庙的老道,说看他一片孝心,倒能帮他引见个人,正是恒通当的大掌柜刘广财。 第41章 周二狗先开头并不知道这人就是刘广财,老道只说是个心善又乐于助人的好人,认识冀州府文府里的管事,说那位神医最是怜老惜贫的,寻文府的管事从中间儿垫句话,说不准能答应给周二狗的娘瞧眼睛。 周二狗自是满心欢喜,果不然,没几天儿让他把他娘接过来,说赶上老神医家里在吕祖庙里打醮,老神医正好也来,就着这个空给他娘瞧瞧。 周二狗虽觉有些奇怪,怎么会在庙里看病呢,不过,老神医能答应便是想不到的喜事儿了,忙接着他娘来了,老神医也没问来由,只搭了搭脉便说是哭的,周二狗更觉信服。 末了,老神医开了个经古方,说是极灵验的,方子上的药倒寻常,只是需用一颗珍珠做引子,珍珠不能太小,太小便没了功效,拇指大的方可。 二狗心里不免怀疑,这治眼睛做什么用珍珠当引子,转过天儿去寻了几个郎中问珍珠可能当药使,那几个郎中都说珍珠有治目肤翳的功效,可见是真的了。 一想到母亲眼睛能治好,周二狗便异常兴奋,却忽想到自己去哪儿找这拇指大的珍珠去呢,他在胡记也做了几年,对这些珍珠玛瑙一类的值钱东西,更比别人更清楚行情,这么大的珍珠便是一颗也值不少银子呢,就算把他家砸锅卖铁恐也买不起,心里头正着急呢,赶巧那天就来了个当珍珠的主顾,是周二狗过的手,一匣子珍珠,颗颗圆润晶莹,数了数,有十颗之多。 说好是活当的,周二狗心里猫爪一样,琢磨若是自己的该多好,正好给娘治眼疾,不禁感叹人与人真的不同,富贵的,一颗珍珠又算得什么,于他们娘俩来说却难如登天,若是偷去……忙摇头,主家对自己不薄,岂能做如此偷盗之事。 若见不着还好,偏他是管库的,每日早晚清点都要瞧上一遍儿,心里头两个念头忽左忽右的拉扯着,不知怎么才好。 想了两日,便去寻了刘广财,想再见见那位神医,问问寻个旁的药引子替代成不成。 刘广财却道:「这药引子最是要紧,哪有替代的理儿,便问他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周二狗斟酌再三终是跟刘广财说了,那刘广财便给他出了一条道儿,让他把胡家当铺库房里的那盒子珍珠偷着藏起来,只需一个月,过后他便送周二狗一颗珍珠。也是那时候,周二狗才知道,刘广财不是别人,就是他们铺子隔街的对头恒通当的大掌柜。 自己来胡家的日子短,前头的事儿倒是听铺子的老人说过,尤其当年假人参的事儿,就是恒通当设下的骗局,为了坏胡家的买卖。 如今这前后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胡记铺子在冀州府一开张便极红火,相比之下,临街的恒通当就萧条的没法儿瞧了,长此下去谁也扛不住,便想出了这么个损招儿。 周二狗本没应,可回家瞧见老娘摸摸索索的样子,心里便觉万蚁钻心一般,思来想去决定铤而走险,反正也不是偷是藏了,等一个月后送回去也就是了,胡记不过坏了一桩买卖,自己的娘的眼睛却有望复明,便过后胡家追究起来,把自己下了大牢,只要娘能瞧见也值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刹不住了,寻了个机会把那一匣子珍珠偷了出来,这几日却没听见有什么消息,胡家也未报官,虽胡掌柜来家找过自己,没见着人,也未难为自己的母亲,心里却越发有些忐忑。 这两日躲在地洞子里,来回想了几个过子,越想越觉得不好,当铺讲的就是个诚信,尤其活当的东西,日子到了只主顾拿了当票上写好的银子来,就得原封不动的还给人家,若是丢了或损坏了,需照着双倍赔偿不说,当铺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以后谁还敢上门。 恒通当的刘广财之所以让自己把这珍珠藏一个月,安的正是这个心思,到时候拿着当票赎金去了,胡记拿不出东西来,还如何能在冀州府站住脚,而且,为什么胡家这边儿除了胡掌柜来过一次,便不见有什么动静了?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此,便问他娘:「娘是怎么知晓我拿了胡记的珍珠?」 周二狗的娘听了泣不成声,心里是又酸涩又恨,恨得不是儿子而是自己,怎么偏就瞎了眼,让儿子闯下如此大祸。 周二狗见他娘不住的掉泪,生怕她再哭坏了身子,忙道:「娘别哭,别哭,是我不争气,您打儿子骂儿子都成,就是别哭,儿子好容易找了个灵验的方子,眼瞅着您就能瞧见了,您若是哭坏了,可不白费了这番功夫吗。」 他娘握起拳头狠狠捶了他两下子:「你糊涂啊,糊涂,娘的眼睛已经瞎了十几年,找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哪有什么用,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灵验的方子,便有,若是这么得来的,也不是正来路,就算娘的眼睛能治好,娘倒宁愿瞎着,你还问娘怎么知道的?今儿胡家的二小姐跟上回跟你来的那个叫明德的来了。 第42章 人家一五一十把事儿都跟娘说了,你管着人家铺子的库房,库里头丢了东西,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躲能躲去哪儿,人家若告到衙门里,打你个偷盗之罪,若是下了大牢,你让娘往后可怎么活啊,依着我,快些给人家送回去。 「二小姐?」周二狗愣了愣:「娘确定是二小姐?」 他娘:「人家亲口说的,娘虽瞧不见,可听着声儿就知道都知道是个多体面的人儿,那声儿脆生好听,跟黄鹂鸟似的,虽你偷了人家东西,也没说就问罪的,说话不紧不慢的,极谦和稳妥的,娘听她的声儿,就知道是个善性儿,你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咱们娘俩多磕几个头,人家也不一定报官,娘的眼睛瞧不瞧的见有什么打紧,咱这心不能亏,没说吃着人家指望着人家,还偷人家东西坏人家买卖的,这可不连畜生都不如了吗。」 周二狗却道:「可是娘,那珍珠我已然用了一颗,您如今日日吃的那药里便是这个药引子。」 他娘一听顿觉两眼发黑,晃了几下跌坐在炕上,半晌方缓缓道:「用了便用了,咱赔给人家,一天赔不起二天赔一年赔不起十年赔,早晚有还清了人家,二狗娘教过你没有,做人再穷再苦都不怕,却得堂堂正正的,走,咱们娘俩这就去。」 说着挣扎着起来抓着儿子,就要往外走,周二狗忙道:「娘慢些,这么还回去不妥。」 他娘以为他不想还呢,气道:「你要还当我是你娘,就跟我走,不然,别怪娘心狠不认你这个儿子。」 周二狗忙道:「娘,我不是不还,是因此事本来就是恒通当下的绊子,恒通的伙计不定就在村子外等着呢,一旦我反悔去还珍珠,若趁机抢夺了去,咱们娘俩便浑身长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倒让恒通当得了逞。」 他娘:「这人心怎么这般坏,同样是做生意,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就得了,做什么非要变着法儿的害人家,便得逞了难道就不怕报应。」 周二狗:「恒通当干的缺德事多了去了,哪还在乎报应啊,先头我是没认出来那个刘广财就是恒通当的掌柜,也是着急给娘治眼睛,方才着了道。」 他娘发愁道:「照你说,也不能还回去,可该怎么好?」 周二狗:「这个娘倒不用担心,今儿二小姐既来了,自然心里已经有了数,想必已经知道我在家里藏着呢。」 他娘道:「这怎么可能,娘跟她说话的时候万分小心谨慎,怎会瞧出破绽来。」 周二狗:「若是旁人兴许会让娘骗过去,二小姐却不会,娘别看这位二小姐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家,却比男人还厉害呢,胡家的当铺从一开头就是二小姐帮着胡老爷管着,算起账来比账房先生都利落,若作起文章,比那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也不差,我们私下里常说若姑娘家能考科举,说不准这位二小姐能考个状元回来呢,我就没见过比她还聪明的,便她不说,也只是留着余地呢,并不是瞧不出来,故此,娘一开口只怕二小姐便已经知道我藏在家里了,之所以走了就是给咱们娘俩商量的余地呢,娘不信瞧着,明儿二小姐一定还会过来。 他娘道:「这胡家不说有两位少爷吗,怎么这买卖上的事儿却让小姐料理?」 周二狗:「娘不知道,胡家跟别家不同,东家老爷对子女都一样,况且能者多劳,二小姐比大少爷,二少爷能干,不过是顺手的事儿罢了。」 他娘点点头:「倒真是个女中丈夫,对了,不是说胡家有位小姐跟京里的大家宅门里定了亲吗,可是这位二小姐?」 周二狗点点头:「正是二小姐。」 他娘:「怨不得了,举凡这样该着大富贵的人都是有来历的,不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来的也未可知,戏文里不都这么唱的吗。」 说着,忽想起自己儿子这事儿还不知怎么个结果,胡家二小姐若非要追究又该如何,母子俩这一晚上忐忑难安。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昨儿那两个人又来了,周二狗的娘方信了儿子说的。想到儿子干的事儿身子一矮就要跪下,被青翎眼急手快的扶住了,往院子外头瞟了一眼,给明德使了眼色。 明德会意,大声道:「二狗娘你别想糊弄过去,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家二狗子拿了铺子里的东西,指定藏匿在家,你若觉得冤枉了,也不难,让我们进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没有贼赃……」 二狗娘脸色都变了,青翎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隔墙有耳,咱们屋里头说去。」留了福子在外头守着,三人进了屋。 一进屋青翎便道:「刚是为掩人耳目,得罪之处,老人家别放在心上。」 第43章 二狗娘苦笑了一声:「二小姐您还跟老婆子客气什么,都是二狗干的荒唐事,二狗子还不出来,要躲到什么时候?」 青翎目光落在墙上的年画上,刚才一进来就觉这张年画不对头,周二狗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这幅老旧的年画是屋里的唯一装饰,年画极其老旧,不知多少年了,周二狗的娘眼睛看不见,能自理已经不易,也不可能给别人家一样,收拾的多干净,加上又是土坯掺着麦草盖得房,屋里是灰土墙,屋里的桌子上落了不少灰尘。 可这张年画,虽然老旧却半点儿灰尘也无,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这张年画并不是一直挂在这儿没人动的。 正想着,就见年画一动,周二狗从年画后头钻了出来,浑身脏兮兮都是土,手里捧着一个乌木盒。 明德道:「就是这个,库里丢的就是这个。」跳到地上,便跪了下来:「二小姐,是二狗偷了库里的珍珠,只是为了给我娘治眼睛,已然用去了一颗,其余九颗都在这个盒子里。」 明德接过来递给青翎,青翎打开,只见拇指大小的珍珠整齐的摆放在盒子里,映着窗外的亮光,珠晖流转,莹润均匀,是极难得的南浦珍珠,心说,这恒通当还真舍得下本,为了扳倒胡记这样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青翎看了跪在地上的周二狗半晌道:「你打算怎么办?」 青翎知道周二狗偷珍珠是为了治他娘的眼睛,也知道他是受了恒通当刘广才的哄骗,本心来说其情可悯,而且,以周二狗家的境况,让他赔偿这么一颗南浦珍珠,绝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事儿最坏也不过如此了,要不然就把周二狗送官法办,如此一来,他这个瞎眼的老娘,又该怎么生活,真要有个好歹,反倒成了胡家的过错。 若不交官法办,总得有个说法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胡家再慈善宽容,也不能没了规矩,规矩是立家的根本,所以,青翎想听听周二狗的意思。 周二狗一个头磕了下去:「二狗子此是偷盗,报官判刑入大牢都是二狗子该得的下场,若二小姐如此做,二狗并无一丝怨言,若二小姐能宽容二狗子这一回,往后二狗子这一生都是胡记的伙计,二狗子不是怕做牢,也不是怕死,二狗子就是担心我娘无人照看。」 青翎暗暗点头,这二狗子还有点儿骨气,要是他跟滚刀肉似的,觉得反正都这样了,索性就挺着脖子硬扛,把难题丢回给自己,那自己就算背上个恶名,也绝不能让这小子得了便宜去,如今他既如此明白就好办多了,只是这件事儿绝不能便宜了恒通当,不然以后这样的事儿不知还有多少呢,若是天天光防着恒通当了,还做什么买卖。 想到此,便道:「你偷珍珠的行为虽不可取,却是为了给你母亲治疗眼疾,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你这样一个大孝子,若我追究你的偷盗行为,你自己下了大牢无妨,你的母亲又该何人照看,若不追究,铺子里其他的伙计也照着你学,那咱们的买卖也就别干了,回家种地的拎清。」 二狗子脸色一暗,心里的刚存的那点儿侥幸瞬间烟消云散,正想自己必会进大牢了,却又听二小姐道:「不过呢,此事倒可转圜,只你恐怕要受一两日委屈。」 二狗子顿觉自己这颗心跟打悠秋似的,一会儿荡过去,眼看就要掉到下头的烂泥坑里了,忽然又荡了回来:「二小姐说哪里话来,本就是二狗子的错,莫说一两日委屈,便一两年都是二狗该受的。」 青翎:「如此就好,我跟你说,这件事儿当如此这边般,这般如此,你可记下了?」 二狗子忙点点头:「记下了,二小姐放心吧,二狗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青翎跟明德出来,明德还假模假式的掳袖子挽胳膊的,那架势要跟二狗娘拼命似的,最后气哼哼的走了。 出了周二狗家上了马车,明德才道:「二姐,您跟二狗说什么了?此事就这么完了吗?」 青翎拍了拍怀里的珍珠盒子冷笑一声:「完了?早着呢?既然这场戏恒通当开了头,接下去怎么唱可就由不得他们了,不想唱都不成。」 明德想不明白,刚要问,却想问什么,看着不就知道了吗,便没刨根问底,却想起盒子里的珍珠,不禁道:「这珍珠可少了一个,该怎么办?」 青翎叹了口气,这是最麻烦的,二狗这小子瞧着挺聪明,真不知怎么会信那样不靠谱的方子,若真是用珍珠入药,还分什么大小啊,珍珠的功效不都一个样儿吗,拇指大珍珠跟米粒大的珍珠,价值上千差万别,可真要说药用价值,却毫无区别,因为都是同一个物质。 那大夫明显就是胡说呢,而且,神医什么神医,不过是一个告老的御医罢了,在太医院供职久了,到了地方上,就显得高人一等似的,青翎倒觉得,医者就该妙手仁心,济世救人乃是本分,若把求医的患者分成三六九等,非富贵先达者不治,这样的医生便医术再高超,也算不得名医,更不可能成为神医了。 第44章 更何况,青翎也不觉得那个告老的御医会跟恒通当的刘广财串通一气,不管医德如何,御医总是有架子的,刘广财只怕还只指使不动 ,十有八九是找来蒙事儿的骗子,加上吕祖堂的老道,坑瀣一气,对付胡记。 刘广财指定是许了大好处,这吕祖堂的老道,得想个法儿,若是这老道能站出指认刘广财,此事便能十拿九稳了,只是多年来那老道肯定没少跟着恒通当干坏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想让老道临阵倒戈,便胡记给了比恒通当再多的好处也没用,胡家初来乍到,远不如恒通当长远。 更何况,吕祖庙在冀州多年,自是知道恒通当背后依仗的是文家,哪会把胡记看在眼里,对于这些势力的出家人来说,比权势金银更有用的莫过去神仙了,例如吕祖堂里供奉的吕洞宾,若是显圣,不知这些老道怕不怕? 至于这颗少了的珍珠,却真有些麻烦,倒是让青翎想起一个人来,京城珍宝斋的老掌柜,只是这珍宝斋的老掌柜到底是行里的大拿,若自己去了自不必说,若遣下人去了,只怕不妥。 可如今家里出了这件事儿,爹又病着,自己哪离得开,却瞟了眼对面的明德,忽觉这小子也该历练历练了。 自己先头总觉着他跟青翧年纪还小,性子不稳,怕出纰漏,可看看青翧,短短的两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或许心机还不深,手段也算不上圆滑,却知道了人情世故,有了他自己想要去达成的目标,再历练几年,还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精呢。 明德也一样,青翎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胡家的田产自不必说,可这铺子买卖,早晚得有人管着,大哥走了仕途,原先自己还想培养培养青翧来着,谁想调教来一个熊孩子,青翧也跑去走仕途了。 她们三姊妹就更不中用了,大姐嫁了表哥,翟家那一摊子乱事儿都管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理会娘家的买卖,更何况大姐也不是这块材料。 自己倒是乐意,也有兴趣,可嫁到陆家,不管陆敬澜如何跟自己保证只管过两人的小日子,青翎都不会真傻得相信。 她不是说陆敬澜说甜言蜜语哄骗自己,陆敬澜这家伙,别瞧有时候精明的吓人,可有时候傻起来也挺天真的。 自己嫁给他也等于嫁给了陆家,那样一个世族大家的少奶奶,哪是好当的,便不掌家也不知有多少事儿呢,哪还顾得上娘家。 更何况,便敬澜跟自己说谋了安平县的官缺,可青翎却知道,陆敬澜这样的人有抱负,有才情,有本事,怎可能长时间屈就在一个小小的安平县,便他自己乐意,皇上也不能乐意,当官的就跟水上的浮萍差不多,忽悠东西,谁也不知道往后会在哪儿落脚。 在安平县自是可以照顾娘家,若是隔着千山万水,自己便有心也无力了,所以,胡家必须还得有个人,能管着家里的买卖,能替她们在爹娘跟前儿尽孝,这个人也只有明德最为合适。 明德是姑姑的次子,不用继承家业,又自小在胡家长大,若跟青青能成,就是胡家的女婿了,帮着料理胡家的生意,也在情理之中,想必爹娘也会答应的。 想到此,便开口了:「明德你明儿就动身去京里的珍宝斋走一趟,拿一颗珍珠交给老掌柜,让掌柜的瞧着寻颗一模一样的来。」 明德眼睛一亮,心里别提多兴奋了,虽说自己早有打算,想学些经济学问,却也知道跟着胡满贵学的是眼力,是当铺里的手艺,真要说做生意的门道还得青翎指点才行,如今派他去京城的珍宝斋,是不是就等于收下了自己这个笨徒弟了。 明德可不敢问,别看青翎平常总是说说笑笑的,可要是板起小脸来,真叫人肝儿颤儿,而且,这样的事儿怎么问,两人可还是表姐弟呢。 明德转过天一早就动身了,只是刚走上官道就瞧见了长福牵着马站在道边儿上,瞧意思像是等什么人。 明德愣了愣,下车到了跟前儿:「还真是长福,我还当自己眼花认错了呢,你不在京里伺候二姐夫,跑冀州做什么来了?」 长福目光闪了闪,:「我来做什么还用说吗,二小姐急匆匆的家来了,我们少爷猜着必是有事儿了,又怕问了二小姐不说,便把我遣了过来,你这是要去京城?」 明德琢磨这小子跟谷雨可快成两口子了,谷雨又是二姐跟前儿最近的人,这小子什么事不知道啊,便也不瞒他,把自己去京里珍宝斋的事儿说给了他。 长福听了笑道:「那表少爷打算怎么做?不是想直接去找老掌柜吧,我可得跟你说,珍宝斋这位老掌柜,脾气古怪的很,寻常人都不肯卖面子的,若是二小姐去了自是不成问题,若是表少爷可就难说了。」 第45章 明德心里头忐忑的正是这个,听见长福如此说心里更有些没底,倒是也不傻,微微后退躬身一礼:「还请长福哥指教。」 长福吓了一跳忙一窜避开了,直摇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表少爷要折我的寿数呢,指教可不敢当,却有一句话想跟表少爷说,这珍宝斋的老掌柜,除了卖二小姐的面子跟我们少爷也是极熟络的。」 他一句话说出来,明德就明白了,微笑着拱了拱手:「明德知道了,一到京城先去陆府给二姐夫见礼,再办其他的事儿。」 长福笑道:「小的恭祝表少爷一路顺风。」自己下官道直奔冀州府衙去了,这几日他都是在府衙落脚,冀州知府王仕成的大公子,如今正是国子监荫监的监生。 两家父辈又是同年,而且,王家这位大公子的跟陆敬澜一边儿大,倒是难得的缘分,自打陆家请了王仕成来做敬澜这个大媒之后,两家便来往的密切了许多,王家大公子若去京城,便会住在陆家,故此陆敬澜才会把长福遣到王家来,以送碑帖为名住了下来,一个是两家的确亲厚,再一个,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冀州官衙里的大事。 长福从谷雨嘴里知道胡家的事儿之后,立马就给少爷写了封信,少爷只回了几个字,静观其变,长福便知少爷不想自己掺合,交代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就好。 长福本来还支开了架子,准备好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门路,不想少爷却不让动,只能看着,本说这件事儿极麻烦,那周二狗既干了这样事儿,自然不会在家等着被抓,十有八九把珍珠卖了之后,拿着钱跑路了,往哪儿找去。 没想到,不过转过天儿就连人带物都找着了,谷雨跟自己递信儿说明德拿着一颗珍珠去京里珍宝斋配对去了,自己还不信呢,可就是真的,也不知二小姐到底怎么破的案,回头得机会非好好问问谷雨不可。 不过,这恒通当设计冀州文家有些干系,有文家在后头撑着腰,这块铁板只怕不好扳。 却不知青翎正想借这个机会,把恒通当跟文家的关系弄弄清楚,有道是疖子不挤不出能,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干脆弄个清楚明白,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应付…… 却说周子生,一见管家周冒进来忙问:「如何?」 周冒:「小的猫在周二狗家外头听了一会儿,听见几句吵闹声,像是田明德要挟那瞎婆子交出周二狗,只额可惜离的远并不真切,说起来,既知是周二狗干的,胡家怎么不报官,抱了官,发下海捕文书,周二狗还能往哪儿跑?」 周子生:「你当胡世宗傻啊,若是丢了旁的东西,自是早报官了,可这一盒子珍珠是主顾活当的东西,说好了一个月便赎回去的,如今人家想早些赎回去,胡家还能拖着,是用期限未至的借口,若报了官,势必要翻出来,又该如何交代,指定是打着暗里找着周二狗,把珍珠拿回来再报官的主意呢。」 说着冷笑了一声:「外头人都说胡家如何如何心善慈悲,如今这般对付个瞎眼的婆子,可是活打了嘴,什么心善慈悲,不过做个假样子罢了,这一碰上真金白银,就不信他能不计较,胡世宗撞大运似的赚了几个银子,就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了,竟敢跟恒通当这样的字号别苗头,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这一回非让他赔个血本无归不可。」 周冒:「老爷您可别忘了,胡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后头有人撑着呢。」 周子生:「谁撑着?胡家京里那位舅爷本来当的就是个闲官儿,能顶什么事儿?更何况,听见说如今身子不大好,今年过不得过去都两说,若说陆家,不过刚过了定,只是儿女亲家罢了,人家还能管买卖的赔赚不成,依着我说,陆家这回也是打了眼,回头不定就退了亲事也未可知。」 周冒心说,老爷这是跟胡家有多大的怨仇啊,这么见不得人家的好,他倒是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 算命的不常说人都有个三衰六旺,衰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可要赶上时运旺的时候,便坏事儿也没准都能变成好事儿,而现在的胡家就正在旺运上,相反周家却越来越时运不济。 就在五年前,在安平县的胡周两家无论无论家资还是名声还算不相上下,如今再瞧,人胡家一天比一天的兴旺,甭说安平县,就算在冀州府提起胡家都没有不知道的,周家就是拍马都赶不上。 说到底,还是胡家的儿女争气,老爷心里头再不平,可没造化生养争气的儿女,也只能暗憋暗气的说些酸话罢了。 想起老爷掺合的事儿,不禁道:「老爷这是何必呢,小的倒觉,胡家兴旺了也没什么不好,咱家大小姐可是胡家的外甥媳妇儿,咱周家跟胡家也就成了亲戚,若是胡家发达了,咱家好歹也能跟着沾些光吧,倒是恒通当跟咱不沾亲带故的,老爷何必替他们探听消息,回头让胡家知道,岂不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第46章 周子生自来就爱跟胡家比较,谁想比来比去却越发比不上,心里难免嫉恨,便生出一种阴暗心理,盼着胡家倒霉,他心里才得爽快,哪听得进去这些话:「胡世宗不过是个伪善人,你真当他多好心呢,你说说,你们家少爷再不好,配他那个丑八怪的闺女也绰绰有余吧,我这找媒婆上门说亲,硬生生给他家的疯丫头给赶了出来,还指望沾胡家的光,下辈子都甭想,你去叫人盯着周二狗家,胡世宗都没辙了,我倒不信胡家这个疯丫头能把这事儿胡撸平了,他胡家的靠山再硬,还能硬的过恒通当不成,上赶着鸡蛋碰石头,我眼瞧着是个什么结果。」 主仆正说着,就见周宝儿从外头跑了进来,跑的急,身上肥肉直颤,一头的汗顺着胖脸往下流,汗味裹着身上沾的脂粉气,还有宿醉的酒气,又香又臭的直冲鼻子。 周老爷皱了皱眉,看了眼外头当空的日头,指着他:「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才家来,你也不小了,成天不说干点儿正经事,就知道鬼混,咱们周家早晚让你败光了,到时候看你喝西北风去。」 搁在平常,周宝儿有一百句话回给他爹呢,不把周老爷气的半死都不算完,今儿却没回嘴,擦了擦头上汗道:「爹要是早些给我娶个媳妇儿,家里头有现成的,我做什么还去窑子里头找乐子,又花银子,又跑道儿的,图啥啊。」 周老爷愣了愣,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胖儿子,他也知道因得子晚,又只周宝儿这一根独苗,故此,太过宠溺,才宠出了这么个胡闹的性子,等他再想管的时候已经晚了。 眼瞅年纪也大了,按说早就该给他娶一房媳妇儿回来,只是这小子挑拣的紧,不知相看了多少都不成,不是嫌人家胖要不就是瘦,再不然就是长得不好看,恨不能找个天上下凡的仙女才行,这才耽搁到了今天。 不想,今儿他自己倒提起来了,琢磨着要是给他娶个媳妇儿家来,兴许就不天天往外头跑了,在家自己也好教他管管田里的账目。 想到此,便点头道:「回头叫媒人婆扫听扫听,哪家的姑娘合适,先相看着再说。」 想周宝儿却道:「不用这般费事,我已然相看好了。」 周老爷眉头一皱,瞪着他:「你莫不是相中了那些窑子里的粉头,只你爹活着一天,也别想,咱们周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弄个窑姐进来,连祖宗都要羞臊死了。」 周宝儿却道:「爹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有事儿没事就往窑子里钻,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春姐儿见了我,非让我叫她奶奶,说您上回去的时候,搂着她亲娘都喊了,若是论起辈分可不就是奶奶吗。」 周老爷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春姐儿是聚香院里的粉头,也是自己的相好,隔个十天半个月的便会去一趟,炕头上说的荤话,怎能当真,不想这窑姐儿嘴敞,倒用这个打趣儿自己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恼恨,想着以后再不去聚香院,伸腿踢了过去:「混说什么。」 周宝儿挨了一脚也不当回事儿,知道他爹就是做做样子,嘿嘿一笑:「爹您别恼啊 ,有句话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爷俩一块儿逛窑子怕什么。」 周老爷再大的气性,拿这个儿子也没招儿,只当没听见他的混账话,开口道:「你若真想娶媳妇儿,就娶个正经人家的回来,也给周家传宗接代,那些不正道的想都别想。」 周宝儿:「爹放心,这次我瞧上的就是正经人家的。」 周子生不免怀疑:「你且说来听听。」 周宝儿:「今儿我从县城家来,抄近道从胡家村走的,正从胡家的庄子门前过,可巧就瞧见了漂亮丫头,那眉眼儿别提多标志了,眉间贴了花钿,更趁的一张小脸有红似白的好看,我叫下头的小子去扫听了,那丫头还是儿子的旧相识,您说这不是我们前世的缘分吗,就该这辈子做夫妻的。」 旧相识?胡老爷:「是胡家的人?」 周宝儿点点头:「是胡青青,我还说她是个丑八怪呢,今儿才知道竟生的如此标志,爹若是帮我讨了她回来,叫儿子干什么都成。」 周子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闹半天这小子瞧上胡青青了,没好气的道:「你想呢,也得人家乐意才行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人胡家瞧不瞧的上你,赶紧回去睡你的大头觉要紧,别做这样没边儿的梦。」 周宝儿一听可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肥胖的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爹不依,我今儿就不起来了,不起来了……回头我就跳河抹脖子死去,让你周家断子绝孙……」 周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自己这生了个什么混账啊,断子绝孙的话都的出口,见他真的滚到一边儿去,用头撞墙,咚咚的响,不一会儿额头就红了一大块,吓了一跳,生怕这小子一个想不开,周家就真的断子绝孙了,忍着气弯腰哄他:「胡青青的两个姐姐一个嫁的比一个门第高,胡家留着闺女等着攀高枝呢,哪瞧得上咱们周家。」 第47章 见周宝儿又要寻死,忙拉住他:「你容爹想想对策。」 周宝儿这才坐起来看着他爹:「反正我就要讨胡青青当媳妇儿。」 周老爷怕他再闹,忙道:「好,好,爹答应你,一定给你讨了胡家丫头过来。」 周宝儿这才满意了,叫小厮扶着回屋做梦去了。 周老爷恨声道:「真真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那么多姑娘,怎么就偏偏瞧上了胡青青。」 周冒凑上来道:「周家三小姐额头不是有块难看的胎记吗,怎么忽然没了?」 周老爷:「谁知道,亏了外头还都说胡家的家教好,指定是使手段盖住了胎记,想勾引男人呢。」 周冒:「老爷,上回张巧嘴上门说亲,可给赶出来了,少爷这个想头只怕不成。」 周老爷冷笑了一声:「胡世宗自不量力跟恒通当作对,能落什么好下场,等胡家倒霉的时候,我就不信还瞧不上宝儿。」 周冒心说,老爷是给少爷气糊涂了不成,胡家便再倒霉,还有俩姑爷撑着呢,再说,八月里若胡家大少爷中了举人,便买卖赔了也不怕啊,老爷也太看得起周家了,以往胡三小姐额头上有块难看的胎记都看不上少爷,如今就更不消说了,老爷简直异想天开。 不过,自己可不敢说,回头老爷一肚子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不是倒霉催的吗,想到此,便喏喏的应着附和。 周子生此事可未想到,就因这一念色心,断送了儿子的性命,周家真的断子绝孙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青翎。 从周家村回家,先去瞧了爹,胡老爷本就是急出来的症候,加上也太累了,从去年年底开始,先是过年,后又操持青羽的婚事,接着便是跟陆家过定,两个闺女的事儿完了,又开始忙活冀州的铺子,一晃大半年都没得歇,赶上急事才病的这般厉害。 好在底子好,几剂药吃下去便好了许多,更何况,青翎这一回来,胡老爷心里便有了底,虽知道这件事儿不好料理,可胡老爷对自己的二丫头,习惯性信服,总觉着什么事到了翎丫头手里都不叫事儿了。 心里一放松,病自然好的快,今儿一走都能去外头院里溜达了,不是翟氏拦着,还想去房后瞧瞧那些桃树呢。 青翎进来的时候,翟氏正劝呢:「你这刚好些,可吹不得风,虽说已是五月里,风也是凉了的。」 胡老爷在屋子里闷了几天,有些不满:「我就是想去房后头走走,哪至于着凉,更何况,我这身子骨你还不知道啊,风里雨里走了多少趟,不一样好好的。」 翟氏:「你自己也不想想,那时候多大,如今多大,都奔着四十走的人了,还当自己青春年少呢,等过几日你身子大好了,便求我拦着也不管,这会儿刚好些,你就老实会儿吧,别叫我担心。」 翟氏这话一说胡老爷就不吭声了,有些愧疚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翟氏白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做什么,更何况,人有三灾九病,又不是神仙,难免有个病灾的,我倒觉着你这病了也有个好处,便是天天都能见着人了,不然,你一忙活起来,早上天不亮就走,回来的时候我又已经睡下,夫妻见连面儿都碰不上。」 胡老爷伸手握住她的手,满心愧疚:「倒是我的不是,冷落了夫人,等青翧家来,我带在身边些日子,等他熟悉了便把家里的买卖都交给他,我在家陪夫人。」 翟氏脸一红,却也点点头:「这倒是,如今这几个孩子,我就担心青翧,这小子自小就是个懒散的性子,又放养着长大,到如今也没个正经儿事儿,若是能管着家里的生意,也就不用愁了。」 青翎听了个满耳朵,心说,爹娘的想头可要落空了,青翧再回来就要进新军当兵去了,不知爹娘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进了屋,胡老爷见她手里捧得的乌木盒子,立马站了起来:「果真找回来了吗。」 青翎点点头,把盒子放在炕桌上,把周二狗的事儿说了一遍。 翟氏道:「倒真是个难得的孝子,既然东西找了回来,就别太追究了,只是这少了一颗珍珠可怎么好?既然是恒通当设下的陷阱,自然不会答应用银子赔的,若对方不依不饶,此事也难了。」 青翎:「我已让明德去了京城的珍宝斋,好在这盒子珍珠虽好,却也并非极难得的珍品,这么大的,这样成色的,在冀州府不好找,若在京城应该也算不得稀罕东西。」 胡老爷点点头:「这倒是,周二狗在铺子里两年了,做事极稳妥,却不想会出这样的事儿。」 第48章 青翎:「他是让恒通当算计了,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恒通当天天惦记着使坏,怎么都躲不过去,如今这件事儿出来也是好事。」 翟氏:「你这丫头可是糊涂了,你爹病了,又让人算计了,算什么好事儿啊。」 青翎:「娘不知道,这恒通当倒叫人看不真切,都说背后有文家撑腰,可文家自来便有家训,子弟不可经商,怎么会冒出来个开当铺的,更何况,文家何等尊贵人家,便族中有经商的,又怎会是这样不讲信誉口碑极差的奸商。」 翟氏点点头:「当年你外祖父跟文太师同朝为官,常说文太师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乃臣子典范,家教也极严,当年在京里,曾出过一事儿,封后大典没多久,文氏族中子弟与人私斗伤人,伤者并未殒命,文太师却依然把人交给刑部问罪,自此文家族中子弟,便再不敢惹是生非,世族勋贵之中,数着文家人最为低调,致休后更是带着儿女回冀州府颐养天年,算着年纪,如今已过耳顺之年了,听说身子极康健硬朗,可见是位老寿星,若说纵容子弟为非作歹的,文家绝无可能。」 青翎本还有些犹豫,如今听了娘的话,心里更有了底,若果真文老太师如娘所言清廉刚正,即便恒通当是文家子弟在外偷开的买卖也不怕。 想到此便道:「恒通当把咱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便没有此次的事儿,也有下回,倒不如一回解决,也省的以后再找麻烦,如此,岂不是好事儿吗。」 翟氏哭笑不得:「依着你什么都是好事儿了,行了,知道你们父女有话说,不想让我听,我这就给你们父女如意。」说着抬脚要出去,胡老爷忙道:「哪有什么话是夫人不能听的?」 翟氏:「我说笑呢,眼看就晌午了,我去瞧瞧厨房今儿做什么菜,你们父女俩说话儿吧。」撂下话转身去了。 胡老爷方道:「周二狗也是一时糊涂,要不就依着你娘的主意,别追究了吧。」 青翎却摇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周二狗作为管库的伙计却监守自盗,偷了主顾活当的东西,便其情可悯,到底坏了规矩,若不追究,以后其他的伙计也跟着他学,今儿是为了给娘治病,明儿是为了给爹抓药,该怎么办,咱胡家开的是当铺,可不是善堂。 胡老爷点点头:「这话也是,依着你又该如何?」 青翎:「不可不追究,却可戴罪立功。」 胡老爷一愣:「怎么个戴罪立功?」 青翎凑到她爹耳边说了几句,胡老爷点头:「这个法子虽好,可真要跟恒通当撕破脸了,万一文家跳出来,岂不麻烦。」 青翎:「爹放心吧,便恒通当是文家人的买卖,这个当口,文家也绝不会出头的,这场大热闹有的瞧呢。」 父女俩正说着,就见青青快步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胡老爷忙问:「不是去找春生媳妇儿还鞋样子去了吗,怎么这个脸色,莫不是哪儿舒服了?」 青青定了定神:「我是走的有些急了,没什么事儿,春生媳妇儿不再,说是姑姑那边儿的荷花今年长的不大好,昨儿就接着春生两口子去了,明儿才回来呢。」 胡老爷道:「可不是,昨儿一早胡管家还跟我说过这事儿呢,今儿倒忘了,害小青青白跑了一趟,是爹的不是,等爹好了,给小青青买甜糕吃。」 青青忍不住笑了起来:「爹,青青已经十三了。」言下之意不是小孩子了。 胡老爷却不明白:「十三怎么了?」 青青:「哪有十三的姑娘还吃举着甜糕吃的,叫人知道还不笑话死。」 胡老爷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买甜糕是孩子们小时候自己常用来哄她们的法子,不知不觉孩子们已经大了,再不稀罕他买的甜糕了,想着不免生出几分难言的落寞来。 翟氏回来的时候,青翎跟青青已经回自己屋里去了,却见丈夫有些出神,便问了一句:「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问了两遍方听见丈夫喃喃的道:「是啊,都大了,青羽都嫁人了,明年翎儿也要嫁了,我买的甜糕都没人稀罕了。」 翟氏听清了不觉哭笑不得:「我当是怎么了,原来竟为这个,闺女大了自然该嫁人生子,难道还能在家一辈子不成,至于甜糕,等过几年,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一帮孩子围着你要甜糕的时候,看你还愁不愁了。」 翟氏一句话胡老爷顿时眼睛都亮了,凑过来道:「你说青羽这胎是小子是丫头?」 翟氏:「我也不是神仙,哪儿知道,头胎自然小子好,毕竟翟家一脉单传,有了后也对得住翟家的祖宗了,可我这心里又有些怕。」 第49章 胡老爷不禁道:「有后是好事儿,怕什么?」 翟氏:「这些日子我总做梦,梦见爹娘跟我说了好些话,让我好歹照顾着翟家些,我总觉着不吉利,宝成自打过年身子便越发不好,如今他心心念念着孙子,只这翟家有了后,又怕他真一松心撒了手。」 胡老爷:「那天你不还说寿数天定,强求不得吗,怎么又担心起这个了,我瞧宝成的身子虽差,也不至于丢命,只安心调养,便不能大愈,也应不会再坏了,你别胡思乱想的吓唬自己了,回头宝成倒是没事儿,您却吓病了,岂不麻烦。」 翟氏:「回头得了空去京里瞧瞧宝成吧,不然,总不能放心,对了,青青呢?刚我出去正巧跟她打了个碰头,瞧着她脸色有些不好,还说回来问问呢。」 胡老爷:「我问了,说是走的急了些,这会儿跟翎儿回屋去了,如今这姐俩可好着呢,只翎丫头不出去,姐俩个一时一会儿都分不开。」 翟婆婆笑道:「可不是吗,以前夫人还愁呢,我就说嫡亲的姊妹,愁什么,骨头血肉都连着呢,还能生分了不成,这不让我说着了吧。」 翟氏一想青青如今什么心事也不会憋在心里,有些不乐意跟爹娘说的,也会跟青翎说,暗暗点头,有青翎这个姐姐开解,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爹娘都瞧出青青不对劲儿了,青翎自然也瞧出来了,只是当时未问,等进了两人的小院,方才拉着她问:「刚出去的时候可是碰上谁了?」 青青刚才的神情很有些慌乱,故此,青翎方有此猜测。 青青咬了咬唇,半晌才道:「我刚去咱们庄园里找春生媳妇儿还鞋样子,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周宝儿。」 青翎眉头一皱:「周宝儿?这死肥猪天天跑去安平城花天酒地,怎会跑咱们庄子上来了?」 青青摇摇头:「看那样儿像是路过,想来是想抄近道回家,不想,正让我碰上,真是倒霉。」 一想到周宝儿色眯眯的眼神,青青就觉恶心的不行,虽说就小时候见过,可青青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周宝儿的变化不是很大,跟小时候一样肥,只不过变得更加猥琐。 认出周宝儿,不免就想起前些日子张巧嘴上门说亲的事儿,就觉膈应,却也有些担心:「二姐,如果周家又来求亲,爹会不会答应。」 青翎:「瞎想什么呢,爹怎会把你嫁给那个肥猪,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轮不上他周宝儿。」说着不禁咬牙切齿的道:「那肥猪轻薄你了?」 青青忙摇头:「我快步家来了,又有春分跟着,他怎么敢胡来。」 青翎:「若再出去,叫福子或二斗跟着,你跟春分毕竟都是女子,那周宝儿跟他爹学不了好,万一色心起来,不管不顾的扑上来,跟前儿没人可不行,等明德回来,我叫他住家里来,你再出去,都让明德陪着,便万无一失了。」 青青脸一红:「明德要学做买卖忙着呢,哪儿有空陪我。」 青翎笑了起来:「放心吧,陪别人明德肯定忙,若是小青青,明德一准闲的难受,随叫随到。」 青青脸更红,却也没说什么,从心里说,她也想能跟明德在一起,明德心细,说话有趣,对自己也好,跟他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天黑了。 而且,两人见面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如今青青实在后悔,要是早些年自己想开了,明德那时候还住在胡家,跟青翧一起念书上课呢,两人天天都能见面,他又总喜欢往自己身边儿凑,只那时自己尽顾着跟二姐闹别扭了,根本不搭理明德,如今想想,真是糊涂透了。 青翎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忽而欢喜,忽而忧愁,忽而高兴忽而悲伤……一会儿又脸红的害臊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谈恋爱的小女生。 明德到底等着了,也没白等这么多年,可见滴水穿石,只要功夫到了,没有成不了的,却不知这小子怎么样了?可见着正主了没有? 明德没见着珍宝斋的老掌故,倒是碰上了个半熟的人,怎么说是半熟呢,就是不算熟悉却见过一面的,所以说半熟。 这个半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在横波楼,搂着横波娘子调情的那位温公子,青翧叫他温子然的。 明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若不是这人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明德还真没认出来,至多也就觉得眼熟罢了。 毕竟这位跟那天晚上的打扮不大一样,那天晚上的温子然在明德眼里简直就是花花大少,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他们的面儿,搂着横波娘子,一会儿亲个嘴,一会儿摸摸身子,惹的横波娘子不住的娇笑。 第50章 可这会儿瞧上去倒异常正经,穿了一身青绸袍,头上纶巾,手摇纸扇儿,活脱脱一个读书人,或许是跟他前头穿着一身明紫抽丝团花锦袍的少年比的,显得温子然文气了不少。 竟前头这位穿的太扎眼了,玉带金冠,前头颤巍巍簪缨红绒球,分外抢眼,通身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温子然也未想到会在珍宝斋碰上明德,自己今日百无聊赖便跟着舅舅出来逛逛,瞧瞧珍宝斋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没有?想就碰上了熟人,虽说明德差点儿没认出温子然,温子然却一眼就认出了明德,毕竟是胡青翧带他去的,而且看了横波娘子一舞就跑了的男人,就这一位,温子然想忘都难,便开口打了个招呼。 明德只得拱手:「原来是温公子,幸会幸会,明德有礼了。」 旁边明紫锦袍的少年,看了明德两眼,问温子然:「你朋友?」 温子然笑了:「这位田兄是二少爷姑姑家的表兄弟,那天二少爷就是带着田兄去的横波楼。」 锦袍少年哦了一声,明显对明德没什么兴趣,把腰上的荷包摘下来,倒在桌子上问二掌柜:「这东西你们这儿可有?」 二掌柜接过瞧了瞧,摇摇头:「这东西稀罕,小的不曾见过。」 明德下意识扫了一眼,不禁开口道:「这是万花筒吧。」 那锦袍少年蹭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认识?」 明德挠挠头:「认识啊,我二表姐给我两个小侄子一人做了一个呢,不过,你这个怎么都坏了。」 锦袍少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问了句:「你二表姐是谁?」 温子然:「小舅怎么糊涂了,这位田兄是二少爷的姑表兄弟,他说的二表姐自然是胡家二小姐了。」 明德纳闷的看着他们:「你们认识我二表姐?」 锦袍少年却仍执拗的道:「你当真见过这万花筒?」 明德颇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可打谎的,我家二表姐就爱鼓捣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正要往下说,忽给人打断:「明德你还真在这儿呢,怎么不在府里等我一会儿,自己倒先跑来了。」话音刚落,陆敬澜从外头走了进来。 明德在官道上得了长福的指点,进了京先奔着陆府去了,一听说是胡家的人,看门的倒未为难,迎了他进去,说三爷会朋友去了,让明德等一会儿。 明德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自己紧赶慢赶的,才在天黑之前赶到京城,就是为了赶在珍宝斋关门之前,再等下去,珍宝斋一关门就得等明儿了,这事儿可等不得,早一天配上对,才能放心,毕竟这珍珠只是引子,好戏都在后头呢,若是误了就真麻烦了。 便辞了出来,直接跑来珍宝斋,不想偏又赶上老掌柜出去办事儿,说一会儿能回来,便只好等着,不想却碰上了温子然一行人,跑到珍宝斋来找什么万花筒。 正好自己知道,就告诉他们了,不想这锦袍少年却又问起二表姐来,不等明德说,陆敬澜便截了过去。 明德忙道:「是有些急事,怕表姐夫事忙,赶不及,明德便自己来了。」 敬澜:「你倒是个急性子,放心吧,有我呢,此事交给我。」 一句话就让明德悬的心落下了,不禁暗道:「怪不得二姐肯嫁呢,这位二表姐夫的确是个靠得住的啊。」 两人正说话,锦袍少年显然有些不耐:「陆敬澜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我正跟田明德问话呢,你插进来做什么?」 陆敬澜仿佛刚看见他一般,躬身施礼:「原来是安乐王,敬澜有礼了。」 安乐王?明德愕然:「原来这位竟是安乐王啊。」忽然想起青翧,难道这位安乐王就是青翧嘴里的好哥们儿,怎么可能。 慕容瑾可不管什么礼不礼的,直接道:「你是叫田明德吧,你刚说的可是真的,这万花筒是胡家二小姐亲手做的?」 安乐王话音刚落,陆敬澜便道:「哎呀,这不是我闲的时候做给翎儿的玩意吗,怎么到了王爷手里。」 安乐王愣了愣,盯着陆敬澜:「你做的?」 陆敬澜点点头:「是我做的。」 温子然:「既是敬澜兄做的,怎么会到了青翧手里?」 陆敬澜笑了一声:「这不是世子爷吗,敬澜有礼了,敢问世子爷,敬澜发乎情止乎礼的给我未婚的妻子做两个玩意儿解闷,有什么不对吗,亦或是犯了朝廷的国法,我妻跟妻弟间自来亲厚,把玩意送于青翧把玩,又有什么奇怪的吗。」 温子然摸了摸鼻子:「是没什么奇怪的,可就觉着哪儿不对劲儿,那个胡青翎太不寻常,不寻常到让人一见难忘,想来小舅舅也是如此想法,不然,也不会这般急迫的扫听了。 第51章 说起来,他小舅舅这个人虽说有些霸道,却也讲理,而且爱才,举凡有才子投奔,必会收留,可就偏偏对才高八斗名声在外的陆敬澜极其的不喜欢。 这人与人若是真如佛家所说有善恶之缘,小舅舅跟陆敬澜绝对是恶缘,也没瞧见两人有什么接触或者矛盾,可就是彼此看不顺眼……不是恶缘是什么…… 「你妻?妻弟?」慕容瑾皱了皱眉:「据本王所知你们还没成礼吧,称呼妻子是不是早了些。」淡淡两句话,已彰显出王者气势。 明德下意识低下头,只觉眼前人是自己生平仅见的贵人,哪怕轻飘飘的一句话也威势惊人,真不知青翧从哪儿认识的这些人,安乐王还有这个温子然竟是世子,这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人。 心里却越发佩服陆敬澜,以前陆敬澜在胡家的时候,只觉这位世家公子,为人和气,温文尔雅,一看就是读书人,跟自己和青翧这样的皮小子不一样,他娘总说就瞧人家那气韵就知出身不凡。 自己当时心里还有些不服,觉着都是两个肩膀扛一脑袋,谁比谁差了,如今方觉娘的话真对,在这些贵人面前,自己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可陆敬澜却仍能从容以对,而且,自己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啊,这万花筒明明就是二表姐做的啊,怎么成了陆敬澜做的了?难道这个自己还能记错不成,这到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真糊涂了。 陆敬澜微微躬身,以示尊卑之礼,嘴上却不紧不慢的道:「聘书已下,冀州知府王大人做的大媒,便未过门也已是我陆家的媳妇儿,在下称呼我妻有何不妥?」 温子然瞄了慕容瑾一眼,心说,是啊,人家陆敬澜说的的确有理,这过了定就等于是人陆家的媳妇儿了,人家乐意称呼妻子,夫人,随人家的意,他们这些外人管得着吗,更何况,小舅舅这也太奇怪了,有必要跟陆敬澜争这个吗,莫不是瞧上胡家二小姐了?不能吧,说起来小舅舅一面都没见过呢。 难道是对胡青翧有了什么想法,一直隐忍,如今知道有个跟胡青翧长得差不多的姐姐,就动意了。 这么一想,温子然自己都觉荒唐,怎么可能,小舅舅对胡青翧虽格外青眼,可没觉有那个意思啊,况且,小舅自来也不好龙阳之道,怎会瞧上男的,真看上胡青翧还能一起去横波楼寻乐子吗,岂不可笑。 既然不是对胡青翧有意思,跟陆敬澜较这个真儿做什么,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想到此,凑过来低声道:「我说小舅,您管的也太宽了点儿,人家未婚夫妻怎么称呼随人家高兴,咱们外人可管不着。」 慕容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听着陆敬澜这声我妻格外的不爽,那天割开这个万花筒,瞧出里头就是自己当初给胡记当铺的玻璃,分外惊讶,找了卫师傅来询问。 卫师傅给自己讲了半天万花筒的原理,自己也才听了个一知半解,可见极难,略试探了一下青翧,那小子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故此,这个万花筒绝不是出自青翧之手,这小子即便聪明,也弄不出这样奇巧的玩意来,可嘴巴却极严,任自己怎套都没套出这万花筒的出处,一口咬定是洋和尚当的物件儿。总不能把这小子捆起来严刑拷问,只得作罢。 想重新弄好,却摆弄了几天也不成,便来珍宝斋想着寻个一样的,不想却遇上了青翧的表弟。 田明德一说这万花筒是出自胡家二小姐之手,慕容瑾不禁想起那天在翟府门外,迎风而立的女子,虽只匆匆一瞥,那等风姿真跟自己见过的女人不同,其实,也说不出哪儿不同,就是觉得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似的。 且,若是能做出这样精巧的万花筒,该是何等聪明的丫头,慕容瑾从心里不想这样的丫头跟陆敬澜有什么牵扯,陆敬澜说这是他做的,慕容瑾真不信。 就算陆敬澜自小便才名远播,如今在国子监又混的风生水起,国子监的那些老头子们,有事儿没事就在父皇跟前夸这小子,也一样不可能。 这万花筒跟做几首酸诗,写几篇装蒜的文章可不一样,这里头的学问深不可测,想窥其门径都难,陆敬澜怎么可能知道。 想到此,指了指桌子上的万花筒:「既是你做的,那就劳烦了。」那意思是让陆敬澜修好了。 陆敬澜颇有些为难:「这个修补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 慕容瑾撇了撇嘴:「不会就说不会,装什么大瓣蒜啊。」说话毫不客气,弄得温子然都有些尴尬,虽说小舅舅身份尊贵,可陆敬澜也不是平头老百姓,再怎么着,也得给陆家几分体面,这么着可有些过不去了。 第52章 陆敬澜却极有涵养,仍是温温的笑着,不卑不亢的道:「若殿下无事,且等待一时,敬澜试试。」 慕容瑾有什么事儿啊,就算有事儿这会儿也不走,非要亲眼看这陆敬澜出丑不可,遂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底下人便把做万花筒用的东西都拿了来,摊了一桌子。 福海挪了把太师椅过来,等慕容瑾一坐下,忙递上香茶,慕容瑾吃了一口摆摆手:「请吧。」当看好戏一样。 明德也颇为好奇,这万花筒可是稀罕物件儿,哪是人人都会的,虽说知道陆敬澜学问好,可做玩意儿跟学问好坏真没干系,在明德看来,也就爱玩又聪明的青翎能鼓捣出这些东西来,故此,也瞪大眼睛瞅着。 陆敬澜倒不在意,开口道:「原来王爷不是要修补,是想让敬澜重做一个,这倒省事儿多了。」略沉吟了片刻。 温子然心说,都到这时候了,这位不是还想使拖刀记吧,这么想着,就见陆敬澜动手了,他的动作有些慢,时不时便会停下来想一会儿再接着。 珍宝斋的老掌柜早就回来了,见这阵仗也不敢靠前儿,这些可都是爷,自己一个小小的珍宝斋掌柜,哪位都得罪不起,还是缩着吧,吩咐底下的伙计小心伺候着,到了关门的时辰,也不敢提,整个珍宝斋的伙计掌柜打杂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打起精神支应着,就算这几位爷在这儿坐上一宿,也得陪着。 不过老掌柜倒是多虑了,陆敬澜没做一宿,只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福海奇怪的看了陆敬澜一眼,心说,莫怪外头都说陆家这位三少爷惊采绝艳呢,还真是够能的,连这稀罕的玩意都会做。 接过送到慕容瑾跟前儿:「主子您瞧瞧。」 慕容瑾接过看了看,倒也颇有风度:「三公子果然大才,今儿本王算是领教了。」 陆敬澜:「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不敢称大才。」 慕容瑾站起来,看了田明德一眼,明德忙低下头,心说,自己真没说瞎话,谁想陆敬澜也会做呢,好在安乐王并未揪他出去质问,而是转身走了。 明德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抬头,想瞧瞧安乐王走远了没有,却不想正对上温子然似笑非笑的脸:「明德兄既来了京城,不妨多住几日,上回兄台走的匆忙,倒让在下连地主之谊都未尽,实乃平生憾事,回头在下做东,请明德兄横波楼一叙,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完不等明德反应过来,已经没影儿了。 明德的呆愣了半天,还是敬澜拍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忙拉着陆敬澜:「二姐夫这倒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跟安乐王牵连上了,还有这万花筒?你怎么也会做?」 陆敬澜给明德一声二姐夫叫的分外熨帖,却也并未丧失理智,脑袋格外清醒:「你只记得,这万花筒是我做的就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德挠了挠头,暗道,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却深信陆敬澜不会无缘无故嘱咐这些,便点点头:「明德记下了。」 陆敬澜伸手:「把珍珠拿来我瞧瞧。」 田明德方记起自己来京城的目的,忙从怀里拿出了个小盒递了过去:「二表姐说让老掌柜瞧瞧,许能寻见一样的。」 敬澜打开瞧了瞧,转身递给旁边的老掌柜:「您老瞧瞧,可能配上?」 老掌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珍宝斋库里倒有,只比这个大些,成色也好得多。」说着叫伙计取了出来,两颗珍珠摆在一起便立分了高下。 明德道:「那恒通当设下这个局,就是想让胡记拿不出一样的东西,才好闹起来,这成色好了也不成,需一模一样的方可。」 老掌柜:「若寻一模一样也不难,得等几日,我找找看。」 敬澜问明德:「当期还有多久?」 明德:「还有二十日。」 老掌柜笑道:「用不了,用不了,三五天即可。」 敬澜微微躬身:「有劳老掌柜费心了,此事过后,敬澜必有重谢。」 老掌柜忙道:「不过些许小事罢了,当不得三公子的谢,只公子跟二小姐成礼的时候,能到府上讨上一杯喜酒吃,也就是了。」 陆敬澜笑道:「这是自然。」说着想起什么:「当年之事……」 老掌柜多精,陆敬澜一开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老头子上了年纪,这记性尤其不好,上个月的事儿,这会儿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三公子若问什么当年的事,老头子可记不得了。」 敬澜笑了起来:「多谢老掌柜。」二人彼此明白却心照不宣,倒把旁边明德听了个稀里糊涂,正琢磨这京里人说话怎么都喜欢说半句呢,还是说自己一进京,脑袋瓜就变笨了,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第53章 敬澜:「你赶了一天路,想必累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两人出珍宝斋上车,眼瞅着过了翟府大门,明德刚要叫车把式停车,敬澜已开口:「还是住我哪儿吧,青翧最近忙着习学骑射,不常回翟府,大姐又有孕,倒不如住陆府方便。」 明德虽觉住陆家有些不妥,毕竟二表姐还没嫁过来呢,陆家只能算胡家的远亲,可陆敬澜这般殷切,也不好反驳,只得跟着去了陆家。 真是累了,沐浴过后吃了饭,一沾枕头就睡了。 等他睡着了,长寿才回了少爷哪儿,这几年长寿一直在外头看门,少爷跟前儿的差事,根本轮不上他。 长寿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明知道少爷稀罕胡家二小姐,偏从中作梗,有自己什么好儿啊,听说这位二小姐眼瞅就成陆家三少奶奶了,长寿心都凉了。 本来少爷就是因为二小姐不待见自己,如今二小姐成了少奶奶,能有自己什么好儿,估摸连如今这看门的差事,都没他的份了。 不想长福这一去冀州,少爷倒把自己调回来伺候了,长寿喜的漫天神佛谢了遍,心知这个机会得来不易,更是格外谨慎,尤其记住了以前的教训,对胡家哪头的人,只跟二小姐沾边儿的都异常上心,生怕重蹈覆辙。 进了院见书房的灯亮着,便知少爷还没歇呢,才走了进去,见案头虽摊着书,少爷却没瞧,而是摆弄手里一个极精巧的万花筒。 长寿知道这是胡家二小姐做了,借着胡家大少爷的名义送过来的,少爷稀罕的不行,日日在腰上带着。 长寿如今是真服这位二小姐了,也不知怎么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连玩意儿做出来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却不知少爷怎么也会做了,难道跟二小姐学的?不对啊,自打过了定,便不能见面了,说句话都不成,更别说学这个,真真儿叫人想不通。 陆敬澜也没想到自己随口问翎儿的东西会派上了用场,这个万花筒是那天在灵惠寺的时候,瞧见翎儿腰上带了这么个东西,硬要过来的,瞧着稀奇便问了怎么个做法,这丫头随口说了一遍,自己贪着瞧她红润润的脸颊,却只记了个大概,若早知今儿能用上,就该认真记住,省的差点儿丢人。 丢人自己倒不怕,他怕的是安乐王慕容瑾,不能怪他如此小心,自己惦记了五年,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自然要看紧些,不能有丝毫闪失,而且,他又异常清楚安乐王跟翎儿的渊源。 说起这个,敬澜不免有些埋怨老天,既然注定了自己跟翎儿的缘分,做什么偏又插进来一个慕容瑾。 若慕容瑾不是安乐王,不是万岁爷属意的储君,自己或许也不会如此,他太清楚,一个男人如果想要一个女人,却求而不得的痛苦,真能让人疯狂,情之一字,遇上翎儿之前,自己只道是书中杜撰,可遇上翎儿之后,方知何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好在老天垂怜,自己这番深情终未落空,却是如此得来不易,如何能不战战兢兢草木皆兵,即便他很清楚翎儿不喜欢慕容瑾,但也忍不住担心,担心慕容瑾知道当年的人是翎儿之后,会做出荒唐事来,毕竟安乐王可是有名的混世魔王。 若事情弄到那一步,便慕容瑾不会如意,对自己跟翎儿也没什么好处,最好的法子就是这么瞒下去,就是不知能瞒多久?从今儿的境况看来,慕容瑾便不知底细,也有些疑心了,难道他见了翎儿? 长寿把桌上的书拢了拢,小声劝道:「夜了,少爷还是早些歇着吧,别熬坏了身子骨。」 敬澜点点头,把案头写好的信给他,明儿一早叫人送去安平:「对了,一会儿叫人收拾收拾,明儿我跟先生去灵慧寺住些日子,哪边儿清净些。」 长寿一愣:「少爷去了?那表少爷呢?」 敬澜站了起来:「明德上回来的日子短,也没得机会瞧瞧京里的风景,如今灵惠寺后山的景色正好,明德若不去岂不可惜。」撂下话进里屋寝室去了。 长寿心说,明德少爷什么性子自己可知道,这位如今长大了瞧着倒还算安稳,以前跟胡家二少爷一样,是个上天入地,满世界疯跑的皮猴子,淘气是行家,去灵惠寺,怎么想怎么不搭配。 倒是今儿驸马府的世子爷说去横波楼寻乐子,才是这位表少爷的风格。 想起世子爷,长寿倒想明白了,少爷这是不想让胡家表少爷跟世子爷安乐王见面呢,这才跑去灵慧寺,只不知胡家表少爷若是知道,会如何? 明德没怎么样,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一大早就给叫了起来,上了马车就出城了,一直等瞧见灵惠寺的山门,明德才知道陆敬澜把自己带庙里来了,琢磨这是要拜佛不成?可拜佛带自己做什么。 第54章 想到此,不禁问了句:「姐夫这是要拜佛?」 不想陆敬澜却道:「这灵惠寺的景色极好,想着你来了还没四处逛逛,岂不白来了一趟,倒不如在这山寺中住上几日,好好瞧瞧这山寺的美景,再有,这灵惠寺的素斋极其有名,翎儿只吃了一回都舍不得走了呢。」说着唇角微微翘起,不自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这一抹唇间微笑落在明德眼里,鸡皮疙瘩都差点儿起来,平常虽知道陆敬澜极喜欢二表姐,如今方明白,这不是喜欢,是爱到了骨子里,光提起来都能笑成这样,要是抱在怀里亲上一口,还不乐晕过去啊。 只是他自己乐意跑这和尚庙里来想二表姐,是他的事儿,捎带上自己做什么?自己可是无肉不欢的主儿,素斋清汤寡水的,再好吃也不和自己的脾胃,况且,这寺庙除了和尚还是和尚,耳朵边都是和尚念经的声儿,听几天非疯了不可,便道:「那个,姐夫,我这人是个大大的俗人,就喜欢吃肉,住在这样的山寺里,回头亵渎了菩萨可怎么好,姐夫住姐夫的,我去找个珍宝斋附近的客栈住下,等老掌柜那边儿配好了,还得赶回去呢。」 敬澜:「这个倒不用,老掌柜那边儿若有了信儿,自会派人知会我,再下山也不晚。」 见明德一脸不情愿,敬澜状似无意的道:「这灵惠寺的菩萨最是有灵,尤其求姻缘之事,比月老祠还有用,不知成就了多少对痴男怨女的好姻缘。」 明德一听眼前顿时一亮,琢磨既这灵惠寺的菩萨如此灵验,自己要是烧几天香,多求求菩萨,是不是就能娶到青青了。 想到此,顿觉在庙里住几天实在不算什么,素斋吃就吃呗,小时候家里没现在的日子好过,也是隔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吃回肉,不也过来了吗。 想到此,忙道:「其实在庙里住几天也挺好,那个,咱们赶紧进去吧,我还在庙里头住过呢……」叽叽喳喳那意思真有些迫不及待。 长寿心里别提多崇拜少爷了,简直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不乐意住庙里的田明德给说的,巴不得立马就住进去呢。 两人并肩进了灵惠寺不提,再说温子然,转天一早就叫人去翟府接明德去了,别看昨儿陆敬澜当面做了个万花筒,可温子然就是觉得这其中有古怪。 陆敬澜出现之前,田明德可是说那万花筒是胡家二小姐做的,陆敬澜一来就非说是他,田明德的神色明明白白是纳闷。 温子然总觉陆敬澜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仿佛藏掖着什么秘密,而温子然平生最喜欢一件事儿就是猜谜,把谜底揭开的瞬间,让他感觉异常舒爽,而这样看似高难度的谜底,一旦揭开应该非常的爽。 便想着来探探底儿,不一会儿,派去的小厮回来说:「翟府并不知田少爷来了京城?」 温子然一愣,继而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心说,陆敬澜你这瓮中之谜越发叫人放不下了。 站起来:「备车。」 小厮忙道:「世子可是要去九爷府?」 温子然嗤一声:「去哪儿做什么,去陆府。」 到了陆府门前,温子然不想惊动陆府众人,呼啦啦出来一帮子人有什么意思,自己想找的不过一个田明德罢了,便遣了小厮去门上询问,回来说:「陆家三少爷不再府中,一大早出门去了。」 温子然:「可知去了何处?」 小厮:「门上的人说陪着严先生出外野游去了,不知何日回转?」 温子然:「田明德呢?可在陆府?」 小厮:「听陆家的小子说,昨儿田家少爷是在陆府歇的,可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因不是陆家人,也不好追问行踪,不知往哪儿去了,少爷说若有急事不如留个话儿,等田家少爷回来的时候,一并转告。」 温子然挥了挥扇子:「走吧,估摸这几日是见不着人了。」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事儿可越发有意思了,陆敬澜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殊不知越这么藏着,越勾人的腮帮子。」 外头的车把式问:「世子爷可是回府吗?」 温子然想了想:「不回,去冀州,玉华阁的买卖也得照看照看。」 温子然直觉冀州府有大热闹,而且,这热闹兴许跟胡家还有些干系。 前几日冀州来人提了一嘴恒通当的事儿,貌似跟个新开的当铺杠上了,自己当时没当回事儿,如今方想起来,貌似那个新开的当铺的字号是胡记,莫不是胡家开的吧。 如此,胡家二小姐来了又走,接着田明德又跑了来,这么来回折腾也就解释的通了,恒通当的刘广財什么德行,冀州府谁不知道,依仗着文家的名声,在外没少干缺德事儿。 第55章 其实跟文家有个屁干系,靠的不就是他那个大舅子吗,刘广财的大舅子,也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货色,不过就是一个账房里的小管事罢了,仗着念过几天书,会算账,谋了这个差事。 刘广财靠上大舅子开了个当铺,先开头不过小买卖,可干着干着倒有了字号,打着文家的旗号,就连官府都得高看一眼。 这官场上的事儿,有时候就这么乌龙,别说恒通当跟文家有那么点儿干系,就算一点儿边都不沾,只敢打文家的旗号,没有干不成事儿的,只因官场的人都极谨慎小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不能真的跑到文家问恒通当是不是文家的买卖,哪怕知道文家的家训是不许族中子弟经商,也没人敢开这个口,万一是偷着在外开的买卖呢,这一问不是惹祸上身吗。 文家是国丈府,皇后娘娘如今坐镇中宫,小舅舅又是皇上属意的储君,谁敢这时候招惹文家,不是找死吗,所以,才让恒通当钻了空子,也算刘广财这厮有些运气,这么多年竟给戳破。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厮才越发大胆起来,估摸自己说着说着,日子长了,自己都认了实,真以为自己跟文家有什么关系了。 若是不跟胡家对上,许还能过几年好日子,如今却难了,胡家虽寻常,可人运气好,后头戳着的都是实打实的靠山,不说陆家就是有胡青翧在,恒通当这一回也得不了便宜,只是瞧这意思,胡家没打算知会青翧,不然,青翧的性子也不可能还在京里头待着,真不知这胡家老爷打的什么主意,莫非瞧出了恒通当只是虚张声势,不大可能。 恒通当可是名声在外,冀州府的官员都当真了,胡家怎可能看出来,若真瞧出来了,这位胡老爷可真比火眼金睛的孙猴子还厉害。 温子然马快车轻,天没黑就进了冀州城,到了玉华阁,找了掌柜的来问了问,掌柜的虽不知世子爷怎么好端端的问起恒通当的事儿了,却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儿。 温子然听了倒更糊涂了:「照你这么说,胡家老爷急病了,那如今胡记何人主事儿?」 掌柜的道:「回世子爷,听说是二少爷,小的纳闷了好些天呢,琢磨二少爷不是在京里头学骑射呢吗,什么时候回冀州了,后来小的才算琢磨明白,想来是上回跟胡老爷来咱们玉华阁吃饭的那位胡家的二小姐。」 温子然:「此事如何了结?」 掌柜的道:「还没了呢,不过刘广财使出这样阴损的招数,胡家这铺子这一回真难做下去了,当铺里靠的就是诚信,若失了诚信还怎么做买卖,况且,刘广财这回可下了血本,全套把式都使唤出来了,就连老道都买通了,这是想一下子把胡家收拾泥儿里头去呢。」 忽想起世子爷怎么好端端的来冀州了,莫不是受了二少爷所托,帮胡家来了,忙道:「小的还想着是不是警告刘广财几句,小的这张老脸还有些用处的。」 温子然:「胡家根本没知会青翧,估摸是有法子解决,且先瞧着吧,实在不行再伸手也不晚。」 掌柜立马就明白了,世子爷这是想看戏呢,虽觉以二少爷跟王爷的交情,世子爷这般站在旁边看戏,有些不合适,但既然世子爷发话了,就是不让插手,那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就跟着看戏吧。 渐渐的,胡记的伙计监守自盗,偷了胡记库房一盒子珍珠的消息,传遍了冀州,就连下头县乡里的老百姓都知道,胡记丢了一盒子珍珠,是人家来活当的,说好一月的当期,算着日子可快到了,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胡记这买卖可就得关张了。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再等着看胡记当铺怎么倒台。 青翎这几日就住在冀州胡记当铺的后院,每天在槐树下看书品茶,因这颗茂盛的大槐树,院里异常凉快,尤其外头烈日炎炎的时候,更觉凉爽舒适。 青翎索性让人搬了把凉椅过来,自己半靠在椅子上假寐,倒十分惬意,只不过没美多一会儿,小满就来了。 小满一来必然是一连串的声响,青翎不用睁眼都能猜到,刚那声指定是小满碰到了浇花的水壶,哎呦一声,估计踢到了桌子腿…… 正想着,就听小满呼哧呼哧的道:「二小姐,您还真睡的着啊,外头出大事儿了,那恒通当的刘广财是个挨千刀都活该的缺德鬼,满世界造谣说咱们胡记的伙计监守自盗,偷了主顾活当的珍珠,等人家上门来赎当的时候,咱胡记就得关张大吉了,您倒是睁睁眼啊,您就不着急啊。」 青翎没辙的睁开眼:「小满,你家二小姐我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睡过一晚上,好容易这会儿打个盹,你还来搅合,你就这么见不得我睡觉啊。」 第56章 小满忙道:「奴婢不是见不得小姐睡觉,奴婢是担心,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都说咱胡记要关张了。」正说着外头胡掌柜快步走了进来:「二小姐,外头那人又来了,听说当在咱家的珍珠丢了,要经官呢。」 青翎伸手提起小桌上的提梁壶,斟了一碗半碗茶水,喝了下去才道:「胡掌柜去告诉他,乐意往哪儿告往哪儿告,我胡家有理走遍天下,不怕他告官。」 胡掌柜忙道:「这么说不好吧,回头外头那人一怒之下真去报官了可怎么办?」 青翎:「什么怎么办,凉拌,只要当票上的当期还没到,他就是告到了万岁爷的金銮殿上,咱也占着理呢。」 胡掌柜:「就怕闹起来,弄得人尽皆知,咱胡记以后还怎么开门做买卖。」 青翎:「我还怕他不闹呢,你出去就照着我刚的话说,他越闹的大越好,等于给咱们胡记免费打广告了。」 胡掌柜愣了愣:「二小姐,什么时候免费广告啊?」 青翎一口茶险些没呛死,忙咳嗽了几声才道:「那个,我随口一说的,没什么意思,你就出去照我刚到话说,最好气死他们。」 胡掌柜果然出去,跟那人一说,那人气得脸都青了,几步退出铺子,站在街上,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胡记开的贼铺子,做的坑人买卖,我活当的东西,叫伙计偷了不说赔银子,反倒让我爱去哪儿告去哪儿告,这是人话吗,这胡记简直就是奸商黑店,大家伙以后千万别上当。」 七尺高的男子汉跟个泼妇一样,在街上来回的叫嚷,把胡记说的比什么都坏。 胡掌柜早交代好了,不管这些人怎么闹都不理会,只当没看见就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儿,一动不动,真跟泥塑木雕一般,看的对面茶楼上的温子然兴味盎然,暗道,就瞧这些伙计的规矩劲儿,便知道这位胡家的二小姐颇有驭下之能。 而且,这一招儿也真够损的,当票上的赎对的日子未到,去哪儿告状都是师出无名,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况且,冀州府已经如此谣言满天飞,她却依然能稳坐钓鱼台,分寸丝毫不乱,可比胡青翧那个愣头青强远了。 自己倒越期待,这丫头该如何解决这场风波? 正想着,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当铺门口,车门打开,田明德从车里跳了出来,三步两步跑了进去。 温子然笑了笑,看来这好戏要开锣了,不过,田明德这些日子跑哪儿躲着去了,自己派出去的人竟没找着,陆敬澜还真是煞费心机。 这般费心藏着的莫非就是后院这位胡家二小姐,一个丫头罢了有什么可藏的? 温子然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虽说颇有姿色,气韵不凡,可这样的美人也不难找,便再绝色的佳人,之于他们又有什么稀罕的,值当这么藏着吗。 不过这份玲珑心跟安稳劲儿倒极难得,有这丫头坐镇,刘广财这回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不好把恒通当的老底儿都得赔进去…… 明德一进来就见青翎正在院里的大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小茶壶,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脑袋一晃一晃的,倒叫明德想起当初胡家请的那个教书先生,天天都这么着,嘴里之乎者也没完没了。青翧当时还说打些糨子把老先生的嘴黏住,看他还烦不烦。 小时候总是分外不懂事,其实那位先生虽有些迂腐,人却极好,比起大表哥他们那位严先生宽松的多,也不会怎么罚他们,就是爱讲大道理,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那时候他跟青翧正爱玩,哪听的进去,烦的不行。 如今想想,先生倒是为了他们好的,至少他跟青翧跟着先生念了两年书,差不多的字也都认识了,多亏这两年,自己比大哥要强上许多,如今在铺子里学做买卖方能事半功倍。 二表姐以前常说,不一定非要念多少书,却要识字,识了字便能知道世上的道理,这样人才能活的明白,不至于一辈子稀里糊涂的,若糊涂着便活一世有何意义。自己跟青翧最服气的人便是二表姐,大概就是因为看的书多,所以二表姐才会什么都明白。 明德还以为青翎摇晃脑袋是念书呢,走近了不禁失笑,哪是念书是唱戏呢,只是没听出是哪出,声腔也有些奇怪,倒很有味道,词儿也好,倒不觉听入神了。 青翎正在那儿闭着眼唱空城计呢:「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锦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唱了几句,觉得嗓子眼有点儿干,跐溜喝了一口茶,睁开眼就见明德直眉瞪眼的看着自己:「明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吭声,是不是想吓唬二姐。」 第57章 明德嘿嘿一笑:「我可不敢吓唬二姐,二姐可是熊胆儿,我这点儿斤两,哪吓唬的了二姐啊,我是听二表姐唱的好听,入神了,二表姐你不是不爱看戏的吗,原来都是哄我们的。」 青翎白了他一眼:「我哄你们做什么,我是看腻了咱们村的戏,咿咿呀呀每年都唱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明德笑道:「我听说陆府里自己养着戏班子呢,等二表姐嫁过去可方便了,让她们唱什么就唱什么。」 青翎皱了皱眉:「陆家如今还没成算,这是拼着人死架不倒,还当以前风光的时候呢,这到什么时候就得说什么话,一味贪图享乐,养出来的都是纨绔,一个争气有用的都没有,也不想想陆家祖上那点儿余荫还剩下多少,再闹下去,哪天呼啦啦散了架,叫他们都喝西北风去,他们这会儿养戏班子看戏,殊不知自己就是一出大戏,不定什么时候就叫人看了哈哈笑了。」 明德极少见二表姐这般,有些被吓住了:「那个,二表姐,你这是说什么呢。」 青翎方知自己倒说了许多有的没的,不禁暗叹了口气,当初自己不想嫁给陆敬澜,就是讨厌陆家,眼瞅都要败落了,不说低调些,也不瞅瞅京里谁家养戏班子,竟讲究这些虚热闹有什么用。 可如今过了定,自己就不得不想这些,陆敬澜说她们过他们的小日子,也就听听罢了,若是陆家倒了,他们小两口子又怎可能置身事外,只要青翎想替自己打算就绝绕不过陆家去,可一想到陆家那个乱七八糟的境况,就有些心烦。 不过当着明德发作却没道理,摇摇头:「没什么,不提这些,珍珠呢?拿来我瞧。」 明德忙从怀里把盒子拿出来,青翎打开盒子仔细看了看道:「果真一模一样,到底是珍宝斋,什么好东西都有。」 明德道:「二表姐这回可说差了,这颗不是珍宝斋里的,珍宝斋倒是有,只成色不大一样,一瞧就能瞧出来,是表姐夫让老掌柜去了陆家的私库里头挑的,听老掌柜说,到底是世族大家,陆家私库里的宝贝才多呢。」 青翎愣了愣:「陆家库里的?前儿的信里怎么只字未提。」 明德笑道:「估摸姐夫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没跟表姐提。」 青翎想了想,陆敬澜还真是这样的性子,平常鸡毛蒜皮的事儿能写好几篇,一到了正经事儿不是一笔带过便是连提都不提。 明德:「二表姐,我瞧着陆家挺红火的,就光陆家库房里那些宝贝,也够活好几辈子了,二表姐愁什么啊,难道还怕嫁过去受穷不成。」 青翎给他的话气乐了,这小子明显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算陆家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也不够陆家底下那些纨绔子弟败的,要真是跟老百姓一样过日子,能叫败家吗,更何况,陆家底下多少房头,枝枝蔓蔓的子弟都跟没了骨头似的,攀附着陆家过活,陆家又死要面子活受罪,架子不倒,就得硬撑着,若再不想对策,那点儿家底儿又能支撑多久。 不过这些跟明德说没用,这小子将来娶了青青,接着胡家这份产业,两口子亲亲热热的过小日子就成了,守家在地,父母跟前儿,多好啊,不像自己跟大姐,嫁到外头去,还得跟那一家子纠缠。 可一想陆敬澜对自己好,青翎躁动的心便平复了下来,暗暗叹了口气,或许真像娘说的,她跟陆敬澜是前世就注定的夫妻,再怎么躲着避着都没用。 见明德风尘仆仆,便道:「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先家去歇几日再来,大热的天,别赶了病了。」 明德刚要说自己没事儿,却忽想起自己在灵惠寺给青青求了个平安符,而且这一出去几天,也真惦记青青。 如今青青跟过去不一样了,见了面便会说上几句话儿,亲近了不少,越想心里越跟猫抓似的,,忙着应了,转身要走,却忽想起听到的传言,不禁道:「二表姐,外头如今可乱了套,都说咱胡记当铺黑了人家活当的宝贝不承认,是想耍赖不赔呢,肯定是恒通当暗里使的坏,要不然,咱也找人传些话出去。」 青翎:「传什么话,说咱们没弄丢东西,不是不赔是赎期未到。」 明德点点头:「总不能由着恒通当败坏咱们,解释解释怎么也有些用处。」 青翎:「这时候说多错多,咱们越解释,外头的人越不信,人总是先入为主的。」 明德:「那咱们就把东西拿出来,让他们看看不就得了。」 青翎:「如此,岂不太便宜恒通当了,他这般算计,难道就不了了之了。」 明德一愣:「不然,还能如何?」 第58章 青翎目光一闪:「自然要以牙还牙了,只是此事急不得,需慢慢的来。」 明德挠了挠头,心说,外头可都乱营了,还怎么慢啊,不过知道青翎既说能应对就必然有法子,自己还是回去瞧瞧青青去吧,在灵惠寺自己求了一支上上大吉的姻缘签,不知什么时候应在自己跟青青身上呢,这么一想,便急不可待的回胡家去了。 却说刘广财,这儿正等着周子生呢,一见他来了,便问:「怎么样,周二狗可把东西给你了?」 周子生:「这小子是个死硬性子,任我怎么说就是不拿出来,不是这小子一害怕就交给胡家了吧。」 刘广财摇摇头:「若是交给胡家,胡家哪还会受这样的窝囊气,这些日子,胡满贵可是连大门都不敢出,灰溜溜跟过街的老鼠一般,要真有了东西,还至于这样,早挺起腰杆子了理论了,更何况,那日周二狗给他娘配药的时候,我亲眼瞧着,拿了一颗珍珠碾碎当了药引子,便周二狗后悔,把东西交出去也少了一颗,一样无法交代。」 周子生:「既如此,还着急找周二狗做甚。」 刘广财哼了一声:「我是怕周二狗贪心不足,把剩下的珍珠独吞了,咱们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说到这个,周子生忙道:「广财兄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 刘广财笑道:「你说你倒是怎么想的,胡家那个三丫头不说脸上有块难看的胎记吗,这破了相的丫头可不吉利,好闺女多了,回头我给贤侄儿说一门好亲事,非娶这么个丑八怪做什么。」 周子生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说,可这小子偏就瞧上了,抹脖子上吊的跟我闹,我也是没法儿才应了他,好歹的先娶个进来,也省的他天天往外头胡闹,也找媒人上门说过,可胡世宗却把那几个丫头看的命根子一样,死活不答应。」 刘广财:「成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出面找你们安平县的县太爷何大人出来做个大媒,料他胡家也不敢驳何大人的面子,只是劳烦了何大人一趟,周兄这谢媒礼可不能薄了才是。」 周子生暗暗皱眉,自己先头打的主意是,胡家想了结此事必然要底下身段跟恒通当商谈,趁机让胡世宗答应亲事也就是了。 周子生以己度人,便外头都说胡世宗疼闺女,他也不信,丫头都是赔钱货,养大了,就该为家里出点儿力气,更何况,周家又不是那些穷苦人家,跟胡家也算门当户对,这桩亲事胡家没吃亏,有什么不答应的。 可刘广财忽然把何之守拉进来就有些不妥了,何之守生性贪婪,平常日子求不到他,还变着法儿的要好处呢,更何况让他做媒,这谢媒礼得多少啊,少了拿不出手,没准还得罪儿了何之守,多了,又实在舍不得。 想到此,忙道:「何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区区小事,我看就不必麻烦大人了吧。」 刘广财如何不知周子生打的好算盘,这是想一个大子儿都不出就办成事儿,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自己还想谋胡家安平县那俩铺子呢,没有何之守哪成,趁着这回先送点甜头过去,回头再办事的时候也好说话儿。 想到此,便道:「周兄怎么糊涂了,何大人是你们安平县的父母官,送他些好处以后也有照应,再说,胡家那俩铺子可在安平县呢,若想弄在手里,没何大人帮忙可不成。」 周子生:「有陆家撑腰,只怕何大人不敢太得罪胡家。」 陆家?刘广财嗤一声:「周兄是傻了吗,他陆家再显赫还能比的过文家不成。」 周子生恍然,可不嘛,陆家虽是世族如今也大不如前,就算陆家正风光的时候,也没法儿跟文家比啊,文家可是皇后母族,堂堂国丈府,谁能跟文家抗衡,忽然想到自己若能通过刘广财攀上文家,飞黄腾达还不就是眼面前的事吗。 想到此,不禁道:「广财兄门路通天,在下佩服,倒是有件事儿还求广财兄帮忙,我家周宝儿,你也知道,如今也二十上了,总在家里头闲着也不是常事儿,我想着能不能寻门路给他捐个官儿,也改改我们周家的门庭。」 刘广财目光一闪,暗道这倒是个生财的路 ,成不成的先应了他,怎么也能弄笔银子,想到此呵呵一笑:「这倒是,这要是能谋个一官半职的,往后还愁什么,这事儿原也不难。」 周子生一听大喜过望:「到底是广财兄有本事,这事儿先头我也寻人扫听了,可都说不成。」 刘广财道:「捐官儿本是朝廷的例,经了吏部衙门的事儿,哪有不成的,只这些年都恨不能给子孙谋个前程,钻营着找各种门路,这经手的人一多,一过手谁不得点儿好处,这银子就越花越大了。」 第59章 周子生:「却不知如今怎么个行情,捐个七八品的官儿,多少银子能成事儿?」 刘广财笑了起来:「周兄倒是个内行,说起来这捐官儿的例,不过是前些年南边又是水又是瘟疫的,闹了些年,银子使的流水一样,国库空了,万岁爷才想出这么个捐官的法子,到底不能动了国之根本,只放出一些不要紧的闲职来,便如此都恨不能打破头呢,其实,那些品级高的反倒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底下的,品级虽不高,却有实权,且在地方上当官,也有望升迁,比那些闲职可强多了,却都知道这个理儿,便都想捐这样的官儿,这捐官儿的银子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今年的行情我还没扫听,倒是去年给我一个远房的堂侄儿捐了驿丞,上下打点到上任的时候,使了足一千二百两银子。」 周子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二百两,这是多少银子啊,不禁道:「怎么这样多,听人说如今京城好地段上三四进的宅子,五百两也能买了,况且,驿丞还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吧,怎就使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刘广财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的道:「说起来,周兄也是安平县鼎鼎有名的人物,这话听着可有些小家子气,不过一千二百两银子罢了,搁在别人身上兴许有些为难,在周兄手里算得什么,至于周兄说的京里好地段的宅子五百两,那可是什么年月的黄历了,如今你再问问,稍微瞧上眼儿的哪个不得千儿八百两的 。 况,便买了不过一个宅子罢了,能生钱还是能谋利,若是捐个官儿可就不一样了,有了官位就吃上了皇粮,年年都有俸禄不说,得好处的门路多了去了,莫说区区一千二百两,就是一万,十万有甚新鲜。 且不用瞧别人,就看你们安平县这位何大人,当初上任的时候什么样儿,如今又是什么样儿,周兄心里自然有数,您自己掂量掂量这银子花的值不值,别不跟你说,我那个远房的侄儿,去年捐的官儿,上任的时候,置办的官衣都是找我借的银子,如今那排场,一出手就是几十几百的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子生一琢磨,是啊,何之守当初刚来安平县的时候,身上的官服都是旧的,皱巴巴跟咸干菜似的,一家子的家当都加在一起都装不满一辆牛车,透着那么股子穷气,这才几年就变了样儿,小妾都纳了几房,府里格外气派,可见这当官儿是条生财的捷径,这么算使多少银子都是值的,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想明白了,忙赔笑:「小弟就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说的话有不妥之处,广财莫怪,说起来,莫说一千二百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千两也不多,小弟年近不惑,膝下只这一子,盼着他有个好前程,若是出息了,也能给我周家光宗耀祖,这事儿还得广财兄帮忙才好,不要那些闲的没用的官儿,也跟令侄儿一般捐个实职才好,银子多些少些的无妨。」 刘广财:「不瞒你,捐官这事儿,担着责任呢,若将来有个闪失,弄不好我也得跟着受牵连,不是亲的近的抹不开脸面,我是不管这些闲事儿的。」 周子生忙躬身作揖:「还得有劳广财兄多帮衬着些,若事成在下必有重谢。」 刘广财扶起他:「说这个可不远了,咱们兄弟可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旁人的事儿能不管,贤侄儿前程也不能不管,这件事儿交在我手上了,回头你只把银子送过来,等吏部的文书一发,贤侄就能走马上任了。」 周子生:「广财兄给我个准话儿,送多少银子?」 刘广财:「先送两千两过来吧,多退少补,若能谋个县丞,只怕还要多些。」 县丞?周子生眼睛都亮了,那可只就比何之守低上一品罢了,是个大大的实职,忙道:「偏劳兄台了,明儿我就把银子送来。」乐颠颠的走了。 他前脚一走后脚刘广财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儿,这周子生平常不显山漏水的,不想却是个真有家底的,两千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己是不是趁机多捞点儿,毕竟恒通当是大舅哥的买卖,自己也就挂个名儿,便赚了金山银山也没自己什么事儿,若是能从周子生身上捞一笔外财,岂不便宜。 这事儿放放,先把胡家挤出冀州城再说,有胡记在,谁来他这恒通当啊,叫了下头的伙计来,吩咐再往外头散播胡家不守诚信的谣言,等当期一到,闹上门去,胡记想关门大吉都不成,非让胡家狠出一回血,以后再不敢跟恒通当作对。 说也快,不过转眼间便到了赎当的日子,这些天过来,胡记这点儿事儿,整个冀州府没有不知道的,到了这天不用人张罗,都自发的跑来胡记瞧热闹。 天刚一放亮,胡记的伙计出来下门板,这一开门吓了一跳,外头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胡记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60章 伙计转头就往回跑,知会了胡满贵,胡满贵往里院里瞧了一眼,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半晌方道:「不然,迟些开门……」话音未落青翎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截住胡满贵的话头:「开门。」 伙计应着去了,外头看热闹的见伙计来了又跑,还以为胡家怕了不敢开门,不想又回来了,刚开门那个赎当的男人顶着门就到了,后头还跟了不少人,一个个摩拳擦掌,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进了门,也不客气,直接道:「胡掌柜今儿可是当票到期的日子,我要赎当。」说着把当票往桌上一拍。 胡掌柜面有难色:「不瞒您说,我们管库房的伙计这两日病了,先头除了管库房的伙计,就是我们家二少爷手里有钥匙,这会儿我们家二少爷正好不再,还请您宽坐片刻,小的这就叫人去找二少爷。」 那人哼了一声:「胡掌柜,当当这一行,最讲究的可就是诚信二字,正因听人说你们胡记当铺最讲诚信,我才敢把如此要紧的东西典当在胡记,不想,我这手头宽裕了要赎回自己的东西,却如此难,先头你推三阻四的,说是当期未至也就罢了,今儿可是正日子了,该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了吧,如今外头都说你们胡记前些日子失了盗,莫不是我的东西也被贼人偷了。」 胡掌柜忙道:「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东西,胡编乱造的,胡记当铺的库房最是严谨,又在后院之中,怎会给人贼人偷去,的确是我们二公子不再,加上管库的伙计回家养病去了,便是我也没有库房的钥匙。」 那意思是就得等二公子,那人冷哼了一声:「你少糊弄我,当我傻的不成,什么二少爷未到,我看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你胡记当铺弄丢了我的东西,这还了得。」呼喝着小厮:「赶紧去报官。」 胡掌柜忙叫伙计拦着,自己上前赔笑:「这位公子公子有话好说,您先请喝茶喝茶,这是我们东家舅爷从京里送来的,今年刚下来的南京雨花茶,这时候喝最得味。」说着把茶亲手递了过来:「公子且吃一盏,稍带片刻,我们家二少爷就来了。」 那人这次倒未驳胡掌柜的面子,接在手里,抿了一口:「倒真是好茶,听说你们东家舅爷病了好些年了,如今连衙门都不怎么去了。」 胡掌柜:「这个是东家的家事,小的不大清楚。」 那人冷笑了一声:「我瞧胡掌柜清楚的很,莫不是想抬出你们东家舅爷来吓唬本公子,还别不跟你说,你们东家舅爷在你们眼里是个了不得,在本公子眼里,也不过寻常罢了,前头我可都跟你说清楚了,这一盒子珍珠是给京里王爷的寿礼,若耽搁了,别说你们东家舅爷,就是你把陆家抬出来也没用。」 「呦,一大早的就这般热闹啊,看来我胡记的买卖还真红火啊。」 胡满贵松了口气:「二少爷您可来了,一大早的您跑哪儿去了,我可让伙计找您半天了。」 青翎手里的扇子摇了摇:「我是瞧着这冀州府的街景儿好,趁着早上凉快出去逛了逛。」 那人打量她一遭,虽听说过胡家这位二少爷帮管着胡记,却不曾见过,今儿一见倒颇有些意外,身上穿了件天青色的锦袍,头上儒生帽,手里一把白纸扇,唇红齿白,温文尔雅的一位少年郎,站在哪儿。 青翎这一亮相,外头瞧热闹的老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就是胡家二少爷啊,好体面的模样儿,一瞧就是个读书人,浑身都带着文气儿,对了,胡家不有一位中了童试头名的少爷吗,莫不就是这位?」 旁边一个嘴油的汉子切了一声:「这是你有眼无珠了,中童试的可不是这位,是胡家大少爷,听说这位二少爷最厌念书,成天就知道往外跑,胡老爷为了拘管,便带在身边儿让他跟着学着做买卖,你们这些老娘们就是眼皮子浅,一瞧见年轻漂亮的少年郎,腿都软了,回头让你们家里汉子知道,一顿鞭子给你们松松皮肉,就老实了。」 那些妇人翻了白眼:「就你这德行的,让我们瞧也不瞧呢,怕把早上吃的饭都呕出来。」众人哄一声笑了。 那汉子嘿嘿一笑:「你们这些婆娘懂什么,这俗话说的好,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瞧着好看的顶个屁用,弱巴巴风吹吹就倒的比个娘们都不如,哪有我这样粗拉拉的汉子禁使唤,这男人长得好看没用,到了炕上才见真章呢。」 「呸,臭不要脸……」见他越说越荤,那些妇人也都别过头不搭理他了,汉子方才摸了摸鼻子自觉没趣便闭了嘴。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温子然耳朵里,不禁笑了起来。 温子然今儿换到了胡记旁边的茶铺子里头,这茶铺子是个过往客人歇脚解渴的,买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大碗茶,搁以前温子然是绝不会光顾的,今儿忽觉得这样难以入口的大碗茶,倒也别有滋味。 第61章 且自己的位置极佳,胡记当铺的大门一开,正好能瞧见里头的情形,从青翎一登场,这出戏就越发有趣了。 温子然的目光在青翎身上转了几遭不禁暗笑,若不是知道底细,只怕也要给这丫头糊弄过去了,上回在玉华阁不过匆匆一面,还不觉得,这会儿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丫头扮起男人来还真挺唬人的,一行一动都极像,想来是常扮男装,才能这般自如。 要说破绽,就是这丫头过于清亮的嗓音了,听得出来,这丫头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的,听起来便有些古怪,不得不说这丫头太精了。 老百姓大多是先入为主人云亦云的,且大多喜欢以貌取人,前头恒通当费了这么大劲儿散播谣言,如今这丫头一亮相,估摸就破了一半,谁能相信这样俊美温雅的少年郎,会做出无赖龌龊之事呢,刘广财惹上这丫头可真是没做好梦,擎等着倒霉吧。 那闹事的人,上下打量青翎片刻道:「既然二少爷来了,那就把当票赎对了吧,我也好进赶路,免得耽搁大事。」 青翎从自己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递给胡满贵:「去取来,别耽搁这位兄台的大事,叫人说咱们胡记不讲信用。」 胡满贵接着去了,青翎让着对方:「兄台且宽坐片刻。」 那人一见这架势不免有些忐忑,他之所以顶着门来闹,就是知道自己那盒子珍珠让周二狗偷了去,胡记所有的借口都是托词,如今这个胡二少爷竟然如此痛快的就把库房钥匙拿了出来,实在叫人想不通。 转念又一想,便觉是虚张声势,周二狗拿了一颗珍珠给他瞎眼的老娘配药了,这事儿自己可是亲眼瞧见的,怎么可能还在胡记。 想到此,便安稳了下来,倒要看看胡记还有什么招儿,青翎只当瞧不见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笑着跟对方聊天:「兄台说是要去京里送寿礼,算着日子,近处过生辰的,莫不是安乐王?」 送寿礼不过托词,他哪够得上这些贵人啊,只是听了刘广财的罢了,青翎这一问倒给他问住了,只得顺着话头:「原来二少爷也知道。」 青翎笑了一声:「我舅舅在京里,我倒是常去串亲戚,京里的事儿便知道一些。」 旁边的福子却开口道:「二少爷您记差了,安乐王是九月里的生辰,六月里做生日的不是安乐王。」 青翎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对,对,我这糊涂了,安乐王是九月过生日,六月的是裕郡王,想必您这寿礼是要送去裕郡王府上了。」 对方有些慌乱,哪想这个胡家二少爷对这些王爷的生辰如数家珍呢,只得道:「是,是,我也是糊涂了,是裕郡王府上。」 话音刚落,那个小厮又开口了:「二少爷您又记差了,裕郡王是六月的生辰不假,可这位爷如今却做不得生日了。」 青翎奇怪的道:「这是为何?郡王殿下何等尊贵怎么做不得生日,莫要胡说。」 福子低声道:「二少爷您忘了五年前咱们去舅爷家,不正赶上两位郡王获罪吗,说是谋逆,万岁爷赐了鸠酒,如今可没什么裕郡王康郡王了,此事犯忌讳,二少爷还是谨慎些的好。」 福子几句话声儿虽不大,外头却也听得极清楚,又开始交头接耳:「看来这胡家也不一般啊,连这些贵人的生辰都知道,倒是这位实在可笑,都不知道生辰是哪天,就说要去送寿礼,明显就是胡说八道,对了,前头这位来胡记十几回闹着要赎东西,都说是不能耽搁了什么王爷过寿,合着都是胡说的,根本没这档子事儿,那这好端端的闹着赎当做什么?」 后头一个小子小声道:「这事儿我知道,前儿凑巧让我瞧见里头这位赎当的从恒通当的后门出来,跟他一起的就是恒通当的刘掌柜,瞧两人极熟络,我还纳闷呢,既跟恒通当的掌柜如此熟,做什么跑胡记来典当东西。」 他一句话周围人都点头:「可不吗,这不吃饱了撑的吗,不过,恒通当可是心黑,那掌柜的最奸,好东西到了恒通当也能挑出一百样毛病来,哪像人胡记,东家人好,掌柜的也厚道,买卖公道,最讲诚信,自打胡记一开在咱们冀州府,恒通当哪儿十天半月的也不见一个主顾上门,莫不是瞧着人家买卖好,红了眼,想了个什么阴招儿,这个赎当的一准跟恒通当是一伙的,不定是想把胡记挤兑的关了张,恒通当才好独霸冀州城……」 「就是,这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明显就是蒙事儿来的,胡记厚道,价钱公道,恒通当那个刘掌柜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一会儿,先头说胡记不讲诚信耍赖黑人家东西的人,就改了口,一致说恒通当使阴招要害胡记。 第62章 里头那人脸色变了变,知道事情不好,蹭的站了起来:「你胡记开的是当铺,我当票在手,照着当期赎回东西,你管我做什么用,只把东西拿来就是了。」 青翎也站了起来,拱拱手:「兄台莫恼,小弟也是一片好心,怕兄台给人诓骗了,这礼若送错了门,可办不成事儿。」 那人:「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的东西呢,快些拿来。」 话音刚落就见胡掌柜慌慌张张的从后头跑了出来:「二,二少爷,这位主顾的东西不见了……」 那人一听立马精神一震,呵呵冷笑了两声:「不见了,胡掌柜这是跟我闹着玩呢,好端端在你们库里头搁着的东西怎会不见,看起来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你们胡记当铺这是监守自盗,想黑我的宝贝啊,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报官。」 外头一个小子喊了一声:「就是,就是,赶紧报官,这胡记最黑心,真当这世上没了王法不成,报官报官……」 瞧热闹的老百姓不想事情急转直下,又变成胡记监守自盗了,又开始议论起来:「闹半天这几日子的传言竟是真的,这胡记真要黑主顾的东西,不像啊,瞧这位二少爷温文尔雅,礼貌端方,不像此种奸诈之人大。是啊,这样的公子一瞧就是一肚子诗书有教养的子弟,刚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钥匙拿出来了,可见不知东西丢了,莫不是这胡记的伙计起了贪心,把东西偷走了……」 刚那喊着报官的小子一听不对头,忙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读书人才坏呢,一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都是读书人,您不信去窑子里瞅瞅,那些搂着窑姐儿亲嘴的,可都是读书人呢……」 「你这小子懂什么,人家那是风流才子,没看过戏文啊,人不风流枉少年,要不怎么说才子佳人呢,不风流难道跟咱老百姓一样,守着婆娘过日子不成。」 那小子倒没话了,没想到胡家还能用这招儿,弄了个二公子出来,这些老百姓都成了一面倒,忍不住往屋里瞧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相还真有用啊,怨就怨自己爹娘长得丑,也把自己生出这么个臭德行,不然,也跟胡家二公子的似的,一露面就齐活了,哪用得着急赤白脸的争啊。 正郁闷着,忽听里头胡掌柜大喝了一声:「二狗子我正找你呢,库里这位主顾当的珍珠呢,怎么找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从外头进来个二十来的小子,跑的呼哧带喘的,手里捧着个乌木的盒子,一进去扑通就跪在地上:「二公子,胡掌柜,是二狗听了那郎中说用珍珠做药引能治眼盲之症,我是一时糊涂才偷拿了库里的珍珠,后来方明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说着一指旁边的男人:「就是他跟恒通当的掌柜刘广财,还有吕祖庙里的老道,找来个不知哪儿的人来冒充的神医,知道我着急治我娘的眼睛,合着伙给我下套,就是瞧着胡记买卖红火,才想出这条奸计来的,你别装糊涂了,那天那个什么神医给我娘瞧病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我看的真真儿,跟吕祖庙那个牛鼻子老道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你根本不是什么南边来的,你是刘广财的外甥儿,我亲耳听见你叫刘广财舅舅呢,不是我娘死活劝着我,我真要犯下大错了,我娘说做人得堂堂正正,这样的事儿做下,以后死了倒了阎罗殿上可是要剁手脚喂狗的。」 说着磕了个头:「二公子,掌柜的,你们待周二狗恩重如山,二狗子却恩将仇报,实在不该,二狗子情愿认罪坐牢。」 那人脸色大变,只能指着二狗子:「我瞧着是你们胡记上下起了贪心,想了这么个招儿来黑我的宝贝是,什么恒通当,本少爷根本不认识这个字号,你这伙计胡说八道,何曾见过我,怎么我不记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胡记这就是要赖账啊,行,我不跟你们说,咱们衙门里头见,让知府大人断个公道。」说着就要走。 福子却一步迈了过去,拦在他跟前儿,那人皱眉瞪着他:「怎么着,你们胡记还想硬扣下本公子不成。」 福子嘿嘿一笑:「行了,别装王八蛋了,这都拆穿了还公子个屁啊,不就是刘广财的外甥儿吗,算哪门子公子,脸太大了,你不是要报官吗,不用如此费事,我们二公子刚才就叫人去府衙了,你放心,这官司你不想打都不成,我们胡记绝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得让知府大人审问明白了,恒通当跟你还有吕祖庙的牛鼻子有什么勾连,干了多少坏事儿,也好为冀州的老百姓除害。」 那人不免有些慌乱:「什么什么坏事?我跟恒通当有什么干系?什么刘广财?我根本不晓得你们说的是谁?别想着往我身上泼脏水。」 福子翻了白眼:「这话你正好说反了,是你们要往我们胡记泼脏水,先弄了个一盒子珍珠来典当,又暗里撺掇二狗偷了去,反过来你又来赎当,还扯住京里的郡王殿下,我看你是不知死了,皇家的人也敢胡乱攀扯,回头我们家二姑爷中了状元当个大官,第一个把你这犯上的小子抓起来,狗头铡咔嚓,铡了你的狗头,看你还胡说八道不。」 第63章 福子几句话说的周围哄堂大笑 ,青翎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有事儿没事儿就跟着大哥出去看戏听书,最爱看的戏就是铡美案,有事儿没事儿就把包公挂嘴边儿上,这还不打紧,偏今儿还扯上了自己,什么二姑爷中状元,简直胡说八道。 赎当的小子真慌了,伸手推开福子就要往外跑,可外头人山人海的哪儿跑的了,东撞西撞的倒是挨了不少黑拳头,最后给胡记的伙计一拥而上,抓了回来。明德也把人群里头一看势头不好要回去报信的小子提溜了进来,一并绑了。 那人这会儿也不讲究什么派头了,瞪着青翎:「别以为就你们胡家有靠山,既知道我是恒通当的人,就该知道恒通当的靠山是谁,莫说你们胡家,就是你们那个亲家也得罪不起,识相的赶紧放了小爷,小爷不跟你们计较,若晚了些,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青翎毛倒乐了,这家伙之前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这会儿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这时候还敢攀扯出文家,真是不知怎么死的,走到他跟前儿:「哦,我倒真不知你们恒通当的靠山是何来头?你说说看,让在下也长长见识。」 那人倒还没糊涂到头,哼了一声:「总之不知你能惹得起的,最好把小爷放了,不然,将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你们胡家靠着京里的陆家就了不起了,在我舅舅眼里,陆家狗屁也不是,就算万岁爷也得讲几分人情。」 福子呸了一声:「吹牛吧你,连万岁爷都讲人情,莫非你恒通当后头的靠山是万岁爷的老丈人。」 福子一句话那小子忽的来的底气:「怎么着,就是万岁爷的国丈,既然说开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谁不知我们恒通当跟文家的关系,你们胡记敢惹我们恒通当,回头叫你们一家子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直把那小子踹的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抬起头愕然道:「舅舅您踹我……」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 刘广财咬着牙道:「还不给我住嘴。」 那小子显然极怕这个舅舅,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刘广财这才看向青翎,眼里有些犹疑,这位胡家的二公子是不是也生的太漂亮了点儿。 青翎坐回椅子上,身子动都没动,只道:「刘掌柜来的正好,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一桩普通的买卖,倒未想到牵连上了你刘掌柜,这还罢了,令外甥还说你们恒通当后头的靠山是国丈府,还说我胡家得罪了恒通当,一家子不得好死,在下却有些想不通,不过是做买卖罢了,只需诚信公道即可,又不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么。 更何况,当官也是老百姓的官,十年寒窗读圣贤书,莫非为的是给买卖家撑腰不成,若如此,倒不如老实的在家种地的好,省的成了鱼肉百姓的贪官,这个道理,便在下一介白衣都明白,更何况,国丈大人当年可是有名儿清廉,如今京城里提起文太师还会称呼一声文青天呢。 且,听我娘说,当年我外祖父有幸跟文太师同朝为官,曾说文太师家教极严,并亲自定下家规,文家族中子都不许经商,如今虽回冀州颐养天年,可老太师的官声,家教何人不知。如今京里许多大族都用文家的家规约束族中子弟,多少读书人以老太师的高风亮节为鉴,立誓寒窗苦读,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做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在下倒不知何时老太师改了家规,允许子弟做开当铺了?」 刘广财汗都下来了,恒通当跟文家有个屁干系啊,自己那个的大舅哥说白了就是文家一个小管事,什么都算不上,恒通当是大舅哥私下里偷着开的,明面儿上,别说文家,就是大舅哥也得撇清。 本来想的这个连环计万无一失,哪想周二狗中途倒戈,跑回来自首了不说,还把恒通当给招了出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撇清儿文家要紧,不然,这事儿真闹大了,文家人知道,可没自己什么好儿。 想到此,忙道:「早闻胡家的公子小姐钟敏灵秀,如今方知传闻不假,二公子都如此,更遑论那位童试头名的大公子了,胡家老爷真是好造化。我那个大姐却不知哪辈子做了孽,生了这么个不省事儿的孽障出来,先头在外头的书院念书,惹了不少祸事,我大姐忧心便叫了回来,搁在我身边儿让我这当舅舅的管束管束。 前几日铺子里有些忙乱,没顾上这小子,倒不想他迷上了万花楼的头牌,想给人家赎身,苦于谋不来银子,就背着我从恒通当的库里偷了这一盒子珍珠拿来胡记,想典当了银子去赎人,又怕事情败露我要追究,跟贵号的周二狗串通了,想白讹你们胡家一笔银子,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些鸡鸣狗盗的阴损招数。 丢人还罢了,却还不知死的攀扯国丈大人,你这孽障若是活腻了,自去死的干净,没得连累了你舅舅一家老小的性命,你没听见二公子说吗,咱们开买卖的只诚信公道,又不是想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么。」 第64章 说着话音一转:「只是我这大姐年近中年方得一子,难免宠溺些,得罪之处,还请二公子莫放在心上,说起来,咱们两家铺子就隔着一条街,也算邻居了,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况又是同行,咱们该着亲近才是,倒不想因为这个畜生倒闹出这些龌龊来,实乃在下管束不严之罪,这盒子珍珠就当是在下的赔礼了,还望二公子抬抬手,让我把这畜生带回去好好管教。」 青翎不得不佩服刘广财,到底是老油条,三言两语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重就轻只说是他外甥混账干出的事儿,倒跟他恒通当没干系了,这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啊,不禁笑道:「说起来刘掌柜也算在下的长辈了,论理儿您开口了,在下不该驳您的面子,只是令外甥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报官,在下也觉此事,咱们私下里只怕解决不了,倒不如到公堂上,让知府大人断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只怕府衙的差爷快到了……」 正说着,就见伙计带着几位衙差走了进来,知府衙门的衙差头儿叫赵青,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听说以前是跑江湖的,却最是孝顺,后来是怕老娘担心,才在知府衙门谋了个差事,在冀州府落脚,奉养老娘。 青翎并不认识他,福子却认得,当日陆家过定,请的知府大人做媒,赵青是跟着王大人一起去的胡家,忽想起什么,暗道不好,当日胡家摆酒,可是大少爷二少爷陪得席,尤其二少爷,不知听谁说这个赵青是武林高手,就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这位指定记得二少爷,如今二小姐假扮二少爷,哪混得过去啊。 可这会儿自己拦也拦不住了,只得暗暗着急,一个劲儿冲青翎使眼色,青翎只当这小子抽风了,并未理会,而是迎上去跟赵青拱手:「青翧见过几位兄台,大晌午的本不该劳烦几位兄台,奈何这位刘掌柜的外甥,非要嚷嚷着报官,说他来讹诈我胡记虽是受了恒通当刘掌柜指使,但他恒通当有国丈大人这个靠山,非要报官,让我胡家一家不得好死。」 青翧?赵青疑惑的看了她几眼,胡青翧他还有些印象,是胡家的二少爷,前些日子自己跟着知府大人去胡家,就是这位二少爷围着自己问东问西的不识闲儿,虽说瞧着眉眼儿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怎么就觉着不对头呢。 好在赵青并非多事之人,更知道今儿这事儿有些麻烦,恒通当跟胡记这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整个冀州府谁不知道,知府大人自然也知道了,之所以未出头也是为难。 按说该向着胡家,毕竟大人跟陆家老爷相交莫逆,不然,也不会替陆家少爷做媒,若跟胡家对上的不是恒通当,想必大人早就出手帮忙了。 可这恒通当不说背后靠山是谁也得罪不起的文家,就是每年给大人送的好处银子也不少,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大人拿了人的好处,便不好出这个头了,索性装糊涂,两边都不得罪。 不想两家这事儿越闹越大,竟真跑来府衙报官,便不好再装傻了,大人哪儿正为难呢,骂这两家不省事儿,自己闹自己的,拉拽上他做什么。 赵青在冀州这些年,经了几任知府,对这些当官的德行一清二楚,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头没有一个清白的,恨不能太太平平的混过去,谋了银子升迁走人,谁也不乐意得罪人,尤其文家跟陆家这样的。 文家是国丈府,陆家老爷正在吏部,两边都得罪不起,知道赵青见多识广,才派了他来。赵青岂会不知这差事棘手,本来想的是活稀泥糊弄过去了事,不想这恒通当的如此糊涂,就算有国丈府当靠山,也没说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况且,外头这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听着呢,这要是徇私偏了恒通当,不定老百姓要说什么呢,大人这任知府可是快满了,临走临走,若是得这么个官声,别说升迁,弄不好倒霉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不禁暗道恒通当糊涂,知道这件事儿在这儿解决不妥,便道:「既是讹诈,就先带回衙门审问吧,还得劳烦二公子跟刘掌柜跟在下走一趟。」 刘广财如今方有些底,虽说王仕成给陆胡两家当了媒人,可他拿了自己这么多年好处银子,怎么也得办点儿事吧,就算不敢太得罪胡家,这件事儿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胡记,先把眼前面儿过去,以后再想招儿收拾也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二公子,刘掌柜既如此,就请吧。」 青翎看了他一眼,琢磨这刘广财一听进衙门整个人都轻松了,明显是王仕成拿过恒通当的好处,想指望王仕成把这件事儿平了,想得美。 这刘广财既然害了胡家两回,就有第三回,能躲过前头两回,不一定躲过以后,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青翎异常清楚,若不借着这次机会把恒通当收拾了,以后倒霉的就是胡家。 第65章 至于王仕成哪儿,青翎并不担心,这事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王仕成若徇私,陆家哪儿交代不过去不说,官声也毁了,他忌讳的无非是文家,只他知道恒通当跟文家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儿,真不信他还会护着恒通当。 一行人到了知府衙门,却并未上前头大堂,而是跟着赵青进了府衙后头的花厅。 王仕成穿着家常的便服,笑眯眯的道:「前几日我这府里来了个南边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说起来这南边真是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自古而今不知出了多少才子佳人,就连这厨子做的菜也格外精致,若将来致休之后能终老江南,也不枉此生了,难得刘掌柜跟二公子都在,今儿可儿好生品品我这厨子的手艺。」 目光落在青翎身上微怔了怔:「这位是胡家二少爷?」 青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王大人,青翧有礼了。」 王仕成也只是过定那天见过青翧一面,印象有些模糊,当时只记得胡家二少爷是个长不大的皮小子,不如胡青羿出色稳妥,有些平庸,今儿一瞧却有些意外。 只觉眼前的少年,清秀俊美,温文尔雅,举手投足行之有度 ,竟让他不觉想起陆敬澜,心说,这姐夫小舅子的若站在一起,还真是难分轩轾了,倒跟那日在胡家的时候极为不同,也或许是那日忙乱,自己没注意他,也是有的。 微微抬了抬手:「贤侄不必客气,听说你父亲病了,这阵子衙门里忙,未得空去府上探病,如今可好些了?」 青翎:「大人掌管一州百姓生计,日理万机,家父不过小疾,不敢劳动大人,吃了几剂药,如今已是大好,只有些懒怠,便想在家里多歇几日。」 王仕成点点头:「如此甚好。」 跟青翧寒暄过,看了刘广财一眼:「两位别站着了坐,坐。」招呼管家开席。 青翎却未动,开口道:「大人,我胡记跟恒通当的官司,还未了呢,这么坐下吃席不妥当吧。」 王仕成脸色略沉,心说,这胡青翧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这可是自己想了半天才想出的法子,此事唯有不了了之,方是上策,稀里糊涂的吃顿饭,回头自己再活活稀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想胡家竟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刘广财趁机道:「二公子,在下一时不查,那孽障做出此等事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一盒子珍珠就当在下的赔礼了,还望二公子高抬贵手,不计较吧。」 说着看了王仕成一眼:「况且,王大人都出来说和,你我若再不领情,岂非有些不识好歹,你说是不是。」 青翎冷哼了一声:「并非在下不识好歹,而是此事干系重大,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大人虽是好意,只怕不知其中底细,我胡记吃不吃亏倒无妨,只怕会坏了大人的官声,大人如此清廉公正,若因此种小事害的大人遭人诟病,岂不荒唐。 更何况,此事还牵连文太师,刘掌柜的外甥当着那么多人说恒通当背后的靠山是国丈府,冀州的老百姓可都听见了,想文太师一世清名若毁在此,更是令人痛心疾首。」 刘广财脸色一变:「胡青翧你别不识好歹,文太师何等尊贵,也是你一个黄口小子能胡乱攀扯的。」 青翎笑了:「刘掌柜莫非老糊涂了,连在下的话都听不懂,在下是在维护文太师的清名,况且,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文太师曾亲自定下家规,不许族中子弟经商,此事谁人不知,令外甥却口口声声说恒通当的靠山是国丈府,此等言论若是真还罢了,若是造谣可是其罪当诛。」 青翎最后四个字出口,王仕成不禁一震,是啊,自己怎么糊涂了,文太师自来清名远播,便如今,万岁爷还常提起老太师让朝中官员效仿,可见不假,怎会纵容族中子弟在冀州府开当铺呢。 便开了也不该如此大肆宣扬,就好像玉华阁,自己倒是知道玉华阁是温子然开的,也没见玉华阁的伙计掌柜对外说什么,就算如今也没几个人知道玉华阁的底细,怎么恒通当后头靠着文家,就弄得人尽皆知呢。 而且胡青翧说的是,事情闹的这么大,怎可能轻易了结,再有,这胡青翧瞧着甚为机灵,并非那种执拗通直之人,既如此对恒通当不依不饶,莫非知道了什么。想到此,心里咯噔一下,若果真如此,自己这些年维护恒通当,岂不成了糊涂官,还需探探底细再做计较。 想到此,目光闪了闪,笑道:「听说贤侄儿颇通丹青,昨儿老夫偶得一幅山水,不知何人多绘,不如趁着此时随老夫书房一行,也帮着老夫辨别辨别。」 青翎心话儿,自己画画的水准仅止于描几个花样子,或者跟陆敬澜的通信中胡乱画几笔,哪称得上颇通,明显就是借口,不过自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便顺着道:「粗浅见识只怕大人见笑了。」 第66章 王仕成:「贤侄儿谦虚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去了,把刘广财晾在了花厅,刘广财心里也开始忐忑,没想到眼瞅着事情就混过去了,却坏在胡青翧这小子手里,想想这小子刚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觉心惊,莫非知道了恒通当的底细,不能吧,她胡家不过一个乡下的地主,便舅爷是京官,却是闲职,陆家也远不能跟文家相比。 自己正是因为知道文家谁都不敢碰,不敢扫听,才敢如此大胆的宣扬恒通当的靠山是文家,就是知道没人敢去追究此事。 先开头还有些忐忑,可连着几任知府,都对恒通当礼遇有加,胆子便大了起来,更何况,恒通当年年的好处银子,王仕成可是一回都没少拿,便瞧在银子的份上,也不该听胡青翧这小子瞎说八道。 青翎跟着王仕成进了书房,略打量了几眼,便知这位王大人是个大大的贪官,这一屋子从文房四宝到博古架上的瓷器摆设,没有一样凡品,尤其案头的文房四宝,就那方端砚没有几千银子是拿不下来的,更遑论墙上的几幅古画。 陆敬澜喜好丹青,书房里挂的古画都颇为来历,见自己有兴趣便拉着自己一一教给她怎么鉴赏,诸朝大家都有什么特点,如何分辨真伪,日子长了,便自己这样不善丹青的,对于古画真伪还是能鉴别的。 王仕成这书房里的几幅古画,称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他不过一个四品知府,便不吃不喝,一辈子的俸禄都攒下,估摸都买不下这书房中的几样东西,不贪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一进来王仕成也不提什么丹青不丹青了,让着青翎坐下道:「贤侄也不是外人,咱们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的,贤侄跟我说句实话,莫不是知道了恒通当跟文家的干系?」 青翎摇摇头:「涉及皇亲,青翧不敢妄言,只是按照常理判断,文家自来低调,文太师一世清名,严令族中子弟不可经商,又怎会开个当铺,岂非古怪,若是暗地里不声不响的开了,也就罢了,偏偏要弄得如此大鸣大放人尽皆知做什么,对文家可没有半点好处,再有,恒通当也算不得什么巨商大富,便都是赚的,能有几个银子,文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万岁爷皇后娘娘,四时八节的赏赐能少的了吗,况,文家在冀州府尚有百倾良田,开这么个名声不佳的当铺做什么,难道是觉得自己名声太好,想抹黑了不成。」 王仕成:「可刘广财的确每个月都会去文府,我还曾亲眼见过。」他自己上门想参拜文太师,都未得其门而入,却看见刘广财从里头出来,也正是因为亲眼所见,才信了实。 青翎:「便大人亲眼瞧见他从文家出来,也一定恒通当就是文家的,文家上下老小,主子奴才婆子小子丫头的都算上,怎么也得三百余口吧,刘广财若跟文府有些体面的下人沾亲带故的,进出文府有什么奇怪。」 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王仕成暗道,可不是吗,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文家主子何等高贵,刘广财根本连边儿都凑不上,更遑论亲戚了,跟文家沾亲不等于跟皇上沾亲了吗,跟万岁爷沾了亲还开个屁当铺啊,不吃饱了撑的吗。 更何况,要真是后台这么硬,做什么每年给自己上供送好处啊,想到自己被这厮愚弄了这些年,不免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敢愚弄本官,实在可恶。」吩咐了一声,叫三班衙役准备,本官即可开堂审理恒通当讹诈胡记一案。 刚在胡记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一路跟着衙差过来的,想瞧知府大人审案的热闹,不像根本没过堂,直接进了后衙,老百姓这个失望啊,琢磨这是要私了了。 想想也是,此案涉及国丈府,可是烫手山芋,只要知府大人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就绝不敢得罪恒通当,而胡家也并非没根没叶儿的,陆家的姻亲,还是知府大人亲自做的大媒,故此,私下了结对谁都好。 只不过大家伙仍不死心,都守在府衙外头,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信儿,正要散了,却忽得开了大门,三班衙役也都站好了,齐声威武,知府大人这是升堂审案了。 老百姓兴奋了起来,忙一拥上前,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大热闹。 刘广财跟青翎都站在大堂上,还有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刘广财的外甥,跟周二狗等人。 刘广财心里头在没有刚才安稳,吓得的脸都白了,刚才抽空传话给伙计叫去文府给自己大舅哥报信儿,就是不知赶不赶得及。 青翧倒是极安稳,今儿若不把恒通当除了,以后后患无穷,自然不会私了,抬头看了眼明镜下端坐的王仕成,不禁有些讽刺,明镜高悬之下不知有多少贪官,这四个字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第67章 王仕成一拍惊堂木:「下跪何人……」 刘广财的外甥吓得一哆嗦,瞄了自己的舅舅一眼,也知道这回坏菜了,再没有刚才在胡记的气势,磕磕巴巴说的乱七八糟。 王仕成不耐,指了指周二狗:「你来说清楚。」 周二狗口齿伶俐,把自己怎么去的街口庙里给他娘点祈福灯,然后怎么祝祷能治好他娘的眼疾,怎么遇上的老道,怎么引见的刘广财,怎么又出来个神医,如何用珍珠当药引子,最后怎么让他偷珍珠好趁机发难,挤兑的胡记关张等等说的清楚明白…… 刘广财只一口一个,胡说八道,胡言乱语,除了这个两个词再也说不出别的。 王仕成叫人去传吕祖庙的老道跟那个所谓的神医前来,一顿板子就什么都招了。 刘广财面如死灰,知道今儿要不好,正不知该怎么办呢,忽见他大舅哥走了进来,顿时来了底气,忙上前。 他大舅哥瞪了他一眼,又扫了青翎一遭,心说,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对付不了,白吃了这多年饭。 上前异常傲慢的一拱手:「文有才参见大人。」 文……一听这个字,王仕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自己想错了,这刘广财真跟文家有干系,这文有才自己是知道的,文家的管事,常在冀州府走动,颇有些体面,听说是文家得脸的,若真是他出来挡事儿,莫非这恒通当真是文家人开的? 正想着,忽听一声咳嗽:「哎呦喂,本世子就说冀州府比京城好玩,瞧瞧这知府大堂都有戏看,这不是吴有才吗,我刚出来的时候,老太师可发话了,说今年花园子的花长得不好,一定是你懒了,没施肥,说这花就得施臭肥,肥越臭,花越香,别怕臭,把茅厕里的大粪掏出来沤好了最好,别叫底下的人上,你亲自干,底细些……」 看见温子然,青翎颇有些意外,心说,他怎么来了?虽上回自己跟爹去玉华阁,他自己跑出来说是什么掌柜的,青翎可不信,这小子一看就出身不凡,就算玉华阁是熊孩子开的,也不会用温子然当掌柜,做买卖琐碎事多,掌柜的天天都得盯着,温子然大多时候都在京城,哪管得了买卖,就听他刚说的这几句话就知道,来冀州府不过是无聊出来散心的。 他嘴里的老爷子想来就是文太师了,只能住在文府,且如此熟络,这个温子然究竟什么身份?还真有些不好猜。 青翎倒不怕他揭穿自己,上回在玉华阁,他就知道自己是假扮青翧的,只是好奇他忽然跑出来做什么?是看在青翧的份上想帮胡家一把吗? 显然,王仕成是认识温子然的,忙站了起来。 温子然摆摆手:「大人不可,这里是知府大堂,在这儿只论国法,鄙人也不过闲来无事,瞧见你们府衙这儿有热闹才来瞧瞧,本没想进来搅扰大人审案,却瞧见吴有才也就跟进来了,恕罪恕罪。」 他这般一说,王仕成才想起这里是知府大堂,咳嗽了一声:「怎说搅扰,世子是来督查本官审案的,快快看座。」 旁边儿赵青搬了把官帽椅来摆在桌案一侧,请温子然落座。 温子然也不客气,拱了拱手,坐下翘起二郎看了青翎一眼,青翎装没看见,今儿才发现这小子有点儿二呼呼的。 温子然倒不恼,暗笑了一声,这丫头倒比胡青翧有意思多了,而且,格外聪明,怪不得眼高于顶的陆敬澜非娶不可呢。 王仕成看了吴有才一眼不禁道:「敢问世子刚说的那些话是……」 温子然手里的扇子摇了摇:「这有什么难懂的,吴有才在文府管的就是花木,浇水施肥自然都得找他,若是连这个都干不好,要他做什么,我是早上出来的时候,听见文太师说来着,既瞧见吴有才顺道传个话儿罢了。」 王仕成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己一直费心想巴结的文有才,闹半天就是文府花园里头管着浇水施肥的,若不是文有才,自己哪会对刘广财这么个当铺掌柜的礼遇有加啊。 真叫胡青翧说着了,恒通当跟文家根本没干系,就是借着文有才这个这杆儿大旗扯虎皮,糊弄人玩呢。 糊弄了别人还罢了,自己堂堂一州知府,却也给愚弄了,传出去岂不成笑话了吗,越想越怒,脸色一沉,冷声道:「吴有才可知擅闯公堂是何罪吗?」 吴有才本想拿着自己在文家的身份糊弄一气,把事儿平了再说,横是不能让事儿闹大了,心里真恨刘广财没成算,明知自己就是文家一个下人,偶尔装装样子得些好处也就罢了,怎么弄到衙门里来了,还扯上了温子然,有自己的好儿吗。 况且,温子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这虎皮就戳破了,还拿什么唬人啊,这件事儿既然温子然知道,文府里自是瞒不过的,文太师家规极严,莫说自己就是个下人,就算文家的正经少爷若有行差做错,都得挨板子跪祠堂,自己做下这样的事儿,岂有好结果。 第68章 如今之计唯有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刘广财身上,自己或可保住一条狗命,想到此,忙道:「大人恕罪,奴才是听见人说妻弟算计讹诈胡记当铺,都闹到了知府大堂上来,特地赶来教训他的。」 说着抬腿一脚就揣在刘广财身上:「 当年看你跟我妹子过的实在艰难,你来跟我借银钱做买卖,我一时心软才应了,借了你本钱,一再交代你要诚信经营,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自己做下这样的事儿,活该下大牢,可莫要牵连我。」说着又是一脚。 刘广财多精,一听大舅哥这话头就知是要往自己身上推,他想摘出去当好人,真他娘不是东西,什么姐夫不姐夫的,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自己无义了,到了这时候想让自己一个人抗雷,门儿都没有。 而且,他还踢自己,还踢…… 见吴有才又踢了过来,顿时恼恨上来,一下蹦了起来,指着吴有才:「吴有才,你他娘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这时候出了事儿,恒通当成我的买卖了,每个月送你家去的银子是哪儿来的,你家里那个处五进的宅院是怎么盖起来的,城东坎儿胡同那个外宅是拿什么置的,就凭你在文家挑大粪,挑八辈子也买不来啊,你拿了银子,想让老子来背黑锅,做你的大头梦。」 刘广财急怒之下,简直口不择言,把当初吴有才起家的根底都说了出来,这吴有才先头在文府就是个挑粪的杂役,后因他养的菊花好,得了老太师的意,方才提拔他当了花园的管事。 吴有才最忌讳人家提起这件事儿,气得一张黑脸涨的通红,指着刘广财半天才道:「你别以为是我小舅子就信口雌黄,你自己干的买卖,赔赚跟我什么干系,什么宅子外宅,这里可是知府大堂,岂由得你如此胡说八道,若再胡乱攀扯,小心你的狗命。」 刘广财这时候算明白了,暗骂了一声,真不是人,平常拿银子的时候不见手软,这会儿一出了事儿就想让自己顶杠,甭想,自己若倒了霉,他们一个个谁也甭想好,想到此,阴测测笑了两声:「你想不认账,莫不是忘了,我手里头可攥着恒通当的账本子呢,每一笔银钱来往都记的清清楚楚,一分不差。」 青翎不禁扶额,这刘广财平常瞧着挺精明的,怎么蠢上来,比猪头还不如,本来他要是不说有账本,许能活命,如今却非死不可了,毕竟他恒通当既记着吴有才支取银子的账,那么给知府大人送礼的账目然也记着呢,这个把柄攥在刘广财手里,只怕王仕成会寝食难安。 果然,不等刘广财再说,王仕成惊堂木一拍,怒喝一声:「刘广财,你甥舅设毒计讹诈胡记在先,造谣生事在后,如今却还要咆哮公堂,似你这等奸猾成性之辈,不吃点儿苦头是不会老实的,来人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看他还如何狡辩。」 如狼似虎的衙差冲了上来,不由分说把甥舅两拖了下去,只听见几声惨叫就没声儿了,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板子声。 三十板子这是要命去的,衙差都是在衙门里干了多少年的,不用特意吩咐,只从大人的话里就知道这人拖下去给打成什么样儿。 一般打十板子也就是点点卯,二十板子是教训教训,三十板子就是要命了,怎么打也有学问,有的听着吓人,其实只是皮肉伤,有的不声不响,弄不好就落个半残废,像刘广财甥舅俩就是奔着死打,一板子下去没了半条命,再一板子就晕了,三十板子下去,就剩一口气了,拖回来丢在大堂上,跟两条死鱼差不多,话都说不出来。 外头瞧热闹的老百姓见这血乎流烂的甥舅俩,不禁没有可怜的,反而都说活该,到了如今,都知道恒通当其实没什么靠山,都是假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你一眼我一语把刘广财干的那些缺德事儿都说了出来。 温子然笑道:「瞧这些百姓群情激奋的,看来这恒通当还真是恶贯满盈啊,王大人,今日审案倒是给冀州府除了一害,回头吏部考评里添上这一笔,王大人可望高升了。」 王仕成多精,立马就明白了,开口道:「说什么高升,世子爷这是要让老夫无地自容啊,想我愧为冀州知府,所辖之地出了此等奸商恶人,竟蒙在鼓里,实乃本官失职。」说着下得堂来,走到外头,对着外头的老百姓深深一躬。 立马外头的老百姓便开始沸腾起来,在老百姓眼里,知府大人那就跟天差不多,这忽然下来给他们鞠躬,哪里受得了,一时间青天大老爷的声音不绝于耳,王仕成趁机又让以往因恒通当受过冤情的,都可让府衙里的师爷现写状子并成一案,不到半刻钟就罗列了不少罪名。 青翎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不禁暗道,老百姓果然是最好愚弄的,当官当到王仕成这样儿,已经成了官油子,该搂的时候搂,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该低着身段煽情的时候,就得煽情,如此方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仕途上一帆风顺。 第69章 而且,趁机把老百姓的注意力从吴有才身上引开了,吴有才是刘广财的大舅哥,刚刘广财说的那些可是有理有据,就凭刘广财一个没根没叶儿的,怎么可能把恒通当开成冀州府有名儿当铺,说起来,吴有才才是恒通当真正的老板。 王仕成心知肚明,刘广财不过就是个外头盯门面的掌柜罢了,王仕成把罪责一股脑都推到刘广财甥舅身上,就是为了开脱吴有才。 即便知道吴有才不过是文家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依然不敢得罪,或者是想送文家一个人情,趁机跟文府搭上线儿,这王仕成的心机真不容小觑,只是文太师若果真如传言一般清廉公正,只怕不会领这个人情。 想着,不禁挑了挑眉,却见温子然正盯着自己笑,青翎别开头,实在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这官司开头轰轰烈烈,了结的时候热热闹闹,却也干净利落,刘广财甥舅二人从大堂直接进了大牢,都没过夜就一命呜呼了,那个老道跟所谓的神医,关了些日子就放出来了,估计家里使了银子。 吴有才回了文府,天没黑就让文家人五花大绑的绑了送到了知府衙门来,一起关进了大牢,后来虽侥幸出来了,却得了一场大病,也见阎王去了。冀州府从此再无恒通当了。 翟氏几次叫青翎家去,青翎都找借口推脱了,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想把恒通当在冀州府的四个铺面趁机弄过来。 恒通当在冀州府经营了不少年,别管真假,靠着文家这颗大树,倒是谋了不少好处,尤其这四个铺面,无论地段还是格局都是难得的,况且,都是开当铺的,若胡家弄到手里岂不便宜。 一般官府贴了封条的产业都要发卖,至于卖给谁,这里的学问就大了,可不是拍卖价高者得,都是官府指给谁家就是谁家的,故此,想要恒通当这几个铺子,必须走王仕成的门路才成。 说白了,这礼得送的王仕成满意了,这四个铺子便到手了。 这送礼也有送礼的学问,若是安平县县令何之守那样的,直接送金银最好,王仕成这样喜好附庸风雅的,最可心的礼自然是字画了。 字画这个东西看着风雅又拿得出手,论价值只在金银之上,绝对是送礼佳品,更何况,他既称自己一声贤侄,就算长辈,送幅画让长辈品鉴,也是孝心,扯不到别的上头,只这画却要费心思,太贵重了不合适,太寻常了,又怕入不了王仕成的眼。 正琢磨是不是让明德再跑一趟京城,去珍宝斋踅摸一幅合适的来,长福却来了,正好送来一幅画。 青翎打开看了看,不禁笑了,看向长福:「你什么时候来的冀州?」 长福嘿嘿一笑:「小的刚来的刚来的……」 青翎也不戳破他:「回去替我传个话儿,就说谢他费心了。」 长福:「二小姐,小的拙嘴笨腮的,若传话只怕传不好,回头不定要挨我们少爷多少骂了,不若二小姐给我们少爷个物件儿,不拘什么,我拿回去,交给我们少爷,便小的嘴笨些,少爷一高兴也不恼了。」 谷雨嗤一声:「你要是拙嘴笨舌,这天下人就都是哑巴了。」 长福:「这话说的,便我再能说,我们少爷不爱听也没法儿啊,哪怕二小姐捎去一张白纸,我们少爷都能瞅着乐半天,比我传多少话都有用,子盛少爷那天还说呢,我们家少爷平日里聪明的不行,一到二小姐这儿就傻了一半,就知道傻乐了。」 青翎脸有些红,一时间倒不知该给他什么,一眼瞅见自己的扇子,扇面是自己前些日子闲的时候,写的几个字,扇子套也是自己绣的,便放在了桌子上,知道他跟谷雨还有话说,站起来走了。 长福一愣,刚要跟出去,给谷雨一把抓住:「你个没眼色的,还跟什么?」 长福叹了口气:「我们家少爷真不易啊,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二小姐,可二小姐却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知心里想的什么,这要个东西罢了,都这般的难。」 谷雨白了他一眼:「难什么难,这不是吗,还非让二小姐递到你手里不成。」说着把扇子递给他。 长福挠挠头,这才明白过来,二小姐把扇子搁在桌子上就是给他的,不禁道:「你说二小姐怎么这么别扭啊,直接给我不就得了。」 谷雨抬手抽了他一巴掌:「我们家二小姐可还没嫁到你们陆家呢,这未嫁男女,私相授受,传出去好听吗,况且,你二小姐自来是这个性子,别瞧着冷冷淡淡的心里都有数呢,不然,哪会留下扇子,行了,时候不早,你赶紧吃了饭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我得去瞧瞧二小姐去。」 第70章 说着就要走,不想却给长福一把搂住:「谷雨,你莫不是忘了,已许给了我,夫人应了我,等少爷跟二小姐成礼,咱们就办事儿,我可是你男人,你见了我就没几句贴心的话儿说?」 谷雨两巴掌拍开他:「少跟我动手动脚的,许了你也没成亲,再敢放肆,仔细我抽不死你。」说着又是一巴掌抽在他后脖颈子上。 自打两人许了亲事,只见面就是这样,长福虽长得不咋地,可后脖颈子却极光溜,好抽的紧,谷雨抽了一次就上瘾了,只见了不抽几巴掌手都痒痒。 可这会儿她越抽,长福倒越凑了上来,嬉皮笑脸的道:「在京里我夜里睡觉都想着谷雨的巴掌呢,你这双小嫩手,就算抽死我都值了。」说着来摸谷雨的手。 谷雨见他那样儿,恨声道:「天生的贱皮子,不挨打过不去。」白等让他摸了两把手,才心满意足的跑了。 谷雨忍不住笑了起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自己这辈子能嫁这么个任打任骂的男人,也是造化了,而且,这一辈子都能跟在二小姐身边儿服侍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转过天长福走了,青翎方有些后悔,那个扇子自己就随便写了个四个字,实在有些草率,且,那把扇子太寻常了些,自己使唤还罢了,送人却有些寒酸,尤其自己写的字,虽说这些年练的能过去眼了,可还是不能跟陆敬澜比,他瞧了不知要怎么笑话自己呢,早知道不如送他个别的,陆敬澜送给自己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自己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想着,不禁问谷雨:「你说那扇子是不是寒酸了点儿?」 谷雨倒笑了起来:「二小姐真是的,姑爷哪儿在意这些,不过要的是小姐的心意罢了,您没听见长福说吗,便小姐写个纸片儿,姑爷也当成宝贝看了又看呢。」 青翎脸一红:「胡说八道,我给他写纸片做什么?对了,一会儿我去府衙拜访知府大人,你别出去,回头叫人瞧了不好,让福子跟着我走一趟也就是了。」 谷雨知道自己长得太女气,扮上男装也不像,不跟二小姐似的,扮什么像什么,便点头应了,却也有些担心道:「这位王大人可是见过二少爷的,小姐就不怕他瞧出来?」 青翎笑道:「放心吧,这位王大人精明着呢,便瞧出来也不会点破,更何况,我是去送礼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有把送礼的往外推的理儿。」 谷雨:「先头奴婢还以为这个王大人是个清廉的好官呢,闹半天也是贪官。」 青翎:「贪官有贪官的好处,这世上有贪官才好办事儿,若都是清官可也麻烦呢。」 谷雨:「照小姐这么说,将来咱们姑爷也得当贪官了?」 青翎摇摇头:「他的性子可当不了贪官,他啊就是个书生,想的是治国齐家平天下,脑袋是够聪明,却有些不通俗务。」 谷雨笑了起来:「不通俗务怕什么,小姐您通啊。」 青翎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拐着弯的说我俗呢。」 谷雨道:「俗有什么不好,只要是人都在俗世之中,像咱们姑爷那样儿的是注定要做大事儿的人,能有几个呢。」 青翎:「要不都说女生外向呢,你这还没嫁给长福呢,就开始替陆家说话了。」 谷雨:「奴婢可没替陆家说话,奴婢是觉得小姐跟姑爷实在般配。」 青翎脸微红:「以后离小满那丫头远点儿,再跟那丫头在一起,也学的话唠了。」换了衣裳,叫福子捧着画,出后门往府衙去了。 王仕成正琢磨呢,恒通当这个案子审下来,虽未如愿搭上文府这条线,却也发了一笔横财,恒通当的好东西可不少,这封条一贴,大半都成了自己的,如今就剩下这四个铺面,按说极抢手,只这个人情,王仕成却想送给胡家。 白送又舍不得,要好处又张不开嘴,正为难呢,忽外头管家来报说胡家二少爷来了。 王仕成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忙道:「快请。」 青翎进来行礼,王仕成忙道:「贤侄儿也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快坐,看茶。」 青翎告了座,下人上了茶来,青翎抿了一口方道:「前儿小侄偶得一幅古画,不好辨别真伪,今日冒昧前来,还请世伯赐教。」 青翎称呼一改,再呈上画便不觉生硬了,福子急忙双手奉上,管家接过去,叫了个小厮进来缓缓展开…… 管家送着青翎出去,转回来就见老爷爱不释手的瞧着案头那幅画,暗道,这胡家二少爷着实会办事儿,明明是为了恒通当那四个铺面来了,却一字不提,刚才一直跟老爷谈论画作,瞧老爷这高兴劲儿,这事儿必然成了。 第71章 想到此,不禁道:「都说胡家大少爷才高八斗,当年一举得了个童试头名,有这样一个声名在外的兄长,这位二少爷便少有人知了,还都说肯定是资质平庸,才会如此默默无闻。」 平庸?王仕成抬起头来:「简直笑话,从这小子的言谈之中便能看出读了多少诗书,说起话来引经据典,言之有物,且并不一味骄傲,谦逊有礼,气韵高华,更难得还通世故,并不像有些读书人那样,自以为才高八斗便持才傲物,目下无人,倒奇怪,如此才情怎未科举出仕。」 管家:「胡家只有二子,若都科举出仕家中产业便无人料理了,想来是因这个原由,胡老爷才未让二少爷取试。」 王仕成摇头:「这胡家还真是糊涂了,这家里的买卖做的再大,不过商贾罢了,哪如科举出仕博一个锦绣前程,也能光宗耀祖,倒可惜了这样的才情,可惜可惜啊。」 主仆正说着,旁边的小厮忽的开口:「大人,小的瞧着这位不是胡家二少爷。」 王仕成眉头一皱:「胡说,不是胡家二少爷是何人?」 小厮忙道:「大人莫恼,只因上回大人去陆家做媒的时候,是小的跟去伺候的,瞧见过胡家二少爷,还跟小的说了两句话呢,小的便记住了,刚才这位胡家二少爷,长得虽像,可仔细瞧,却并不是一个人,这位比那位好看了许多,而且刚才小的仔细端详了几眼,发现这位胡家二少爷耳朵上,仿佛有耳坠子的痕迹。」 王仕途成一愣:「耳坠子的痕迹?你是说这个胡家二少其实是女子,这怎么可能?」 管家:「听说胡家二少爷跟二小姐是双生的龙凤胎,长得极像,小时候连胡家人都分辨不出呢,莫非这位是胡家的二小姐假扮的,若果真如此,这位二小姐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陆家知道,说她抛头露面有伤闺誉退了亲事。」 王仕成却恍然大悟:「如今我方知道,陆家怎会跟胡家做亲家,这样有勇有谋有才有貌的女子,可难寻了,听说她父亲病了,又遇上恒通当发难,想来也是出于无奈,才顶了她兄弟的名儿出来管事儿,只做不知也就是了,况,若没有这丫头,只怕我也得不着这样一幅好画作,一会儿把叫人把这幅画挂在书房里,我要好好鉴赏。」 且不说王仕成这儿认出来却装了糊涂,再说青翎,从府衙出来,时间尚早,日头也不大,且顺着府衙的一条街上种了不少树,极是阴凉,便不坐车,而是顺着树荫往前走,兼瞧瞧冀州城的街景。 冀州比不得京里繁华,来往的行人却也有一些,大都穿的体面,偶尔一两个挑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想来是因这条街上的府宅居多的缘故。 眼瞅走出了长街,青翎刚要上车,却给温子然拦下了:「这不是胡兄吗,真是巧,竟在此遇上胡兄,可见是缘分,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既遇上了,不如去吃杯茶如何?」说着手里的扇子一指旁边儿。 青翎这才发现旁边儿有个茶楼,青翎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子然笑道:「胡兄请。」 两人进了茶楼在二楼临街的雅室坐了,不大会儿,伙计端了茶来,青翎揭开碗盖见颗颗嫩芽舒展,汤色湛清碧绿,极为漂亮,且香气淡儿清雅,不禁赞了一声:「好茶。」 温子然:「胡兄果然是识货的,这是今年的明前茶,在这冀州府也只有这家茶楼还有了,这信阳毛尖也只明前茶能喝的入口,谷雨茶便差了一等,再到春尾,夏初,白露,虽仍出茶,却没法儿吃了,只可惜这水差了些,若能取灵惠寺山泉烹煮,该更得味,却可惜这山泉得就近而取,不好储藏,离了灵惠寺便失了味道。」 青翎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么一大篇子茶经,有何目的,便道:「既如此,世子爷不若住到灵惠寺里,不就日日能喝到好茶了吗。」 温子然眨眨眼:「这个却不成,我这人虽好茶却也好吃,尤喜荤食,若有一日无肉就抓心挠肺的,想那灵惠寺都是秃瓢的和尚,吃的都是些白菜豆腐,偶尔尝尝还罢,若让我住在哪儿,可是要我的命呢。」 福子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青翎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 青翎:「世子爷倒是性情中人,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温子然:「这倒是,这人若没个喜好,活着还有甚意思,我喜好吃肉算什么,不瞒你说,我有个小舅舅喜好的东西才奇怪呢,你都想不到是什么?」 青翎暗道,这家伙的小舅舅,听明德说过,这个温子然是公主府的世子,他的小舅舅不就是熊孩子吗,这一提起安乐王,青翎不觉有些警醒,莫非温子然看出了什么,来试探自己的? 第72章 只听温子然道:「我那个小舅舅最喜欢鲁班锁,从小就喜欢,府里头各式各样的鲁班锁装满了几屋子,还不停的搜罗呢,你说奇不奇怪? 青翎:「人的喜好自然不可能都一样,有似世子爷这样喜欢肉食的,自然也有令舅这样喜欢玩意儿的,想来是本性纯真之人,方才有此爱好。」 温子然忽道:「那胡兄喜欢什么?」 青翎想了一会儿:「我喜欢我家房后的十几颗桃树。」说着站了起来:「提起桃树,倒有些想家了,出来几日,只怕家中母亲惦念,也该家去了,今日蒙世子爷的好茶相待,改日得机会也请世子爷尝尝我家的桃花茶,虽比不得世子爷这明前茶金贵,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告辞了。」拱手为礼,下楼去了。 温子然透过二楼的窗子瞧着青翎上了车,不禁笑了起来:「这丫头还真有古怪?胡青翧,胡青翎,你们姐弟俩倒是唱的怎样一出大戏,还是说,小爷我猜错了。」 青翎把冀州府胡记的事儿交给了明德,经此一事,明德也长进了不少,青翎历来的观点就是成不成的得试试,虽说明德年纪不大,可要是不让他试试,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呢,故此,青翎把剩下的事儿交给了明德。 那张古画一送过去,恒通当的四个铺子就算到手了,后头的就看明德的了,而自己也该安心备嫁了,入乡随俗,怎么也不能太丢人了。 青翎一进家,青青就迎了出来,附在她耳朵上小声道:「二姐可小心,娘这几日天天都叨念你呢,一会儿见了二姐,不定怎么数落你呢。」 青翎笑了:「数落就数落呗,给个耳朵就是了,等娘数落烦了,自然就不数落了。」 青青笑的不行:「这话要是让娘听见非气坏了不成。」 姐俩说笑着进了屋,翟氏一见青翎这一身男人的打扮,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这丫头,一出去就不见影儿,哪家闺女像你这样到处疯跑的,更何况,你还定了亲,若是让陆家知道,不定要说什么了,我这么让立冬去叫你回来,你就是不听,三言两语就把立冬打发了回来,你说说像像什么话。」 青翎一把搂住她娘的胳膊:「娘就别生气了,我那时是真回不来,我可想家了,想爹娘,想青青,想翟婆婆,想胡管家,想看看咱家地里的玉米长多高了,想看看咱家房后的桃子有多大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香甜的桃子,天天都想,只是一时脱不开身罢了,不然,飞也飞回来了。」 胡老爷:「你就别数落翎丫头了,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儿,恒通当那个阴损的刘广财设了套让咱家钻,若不是翎丫头,咱家冀州的铺子只怕保不住了。」 翟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心里头总怕青翎抛头露面的事儿给外人知道,却又想想这些事儿,丈夫病了,铺子出事了,若不是青翎,如今胡家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儿呢,叹了口气:「听说恒通当落了个家破人亡,到底惨了些,不过做买卖罢了,何至于如此赶尽杀绝。」 青翎:「娘,这商场如战场,两军对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此次家破人亡的不是恒通当,只怕咱们胡家以后便有宁日了,况且,恒通当若无害人之心,怎会如此,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娘以前不总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咱们这是防微杜渐。」 翟氏:「都是你这丫头的理,我可说不过你,只以后不许出去了,日子一天天近了,新房里的几样绣活,势必要你自己动手才成,旁人可替不得,你们父女说话儿吧,我去瞧瞧你大哥去,这都几天不出屋了,念书念的人都有些呆了,娘真怕你大哥念书念魔怔了。」叹了口气出去了。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这眼瞅就到举试的日子,莫非大哥又开始紧张了,青翎早就发现,她大哥这个毛病,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考前综合症,若不能放松,只怕会大失水准。 正想着,就听她爹道:「恒通当封了,那四个铺面倒可惜了,若能买下,咱们胡记就算在冀州府站住了。」 福子听了笑道:「老爷您可说着了,恒通当的那四个铺子,二小姐已做主买下了,如今明德少爷正收拾呢,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开张了呢……」 进了六月便热了起来,尤其晌午头上,毒辣辣的日头炙烤下来,院子里的花草都蔫头耷拉脑的,连风吹在身上都是热的。 青翎洗了澡,才觉清爽了些,本打算在炕上睡个午觉,躺下却又是一身汗,胡家的宅院虽盖的宽敞,却也有个不好的地方,树少,比不得那些经年的老宅,树木葱茏,遮着日头,倒格外阴凉。 京里陆家翟府都比胡家凉快,还有冀州府的胡记当铺,青翎如今真怀念那颗大槐树,搬个凉椅在树下,便晌午头上也是清风徐来。 第73章 说到这个,倒想起自己给陆敬澜的那把扇子,就是因为在槐树下乘凉,太舒服了,才写了这四个字,不知他怎么笑话自己呢。 正想着,就见小满满头汗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谷雨把茶递给青翎,顺道白了小满一眼:「这么大半天不见你的影儿,小姐若是指望你吃茶,不定渴的怎么样了呢,大晌午头上也不闲着,还往外跑,回头晒成黑炭一样,看福子还要不要你。」 小满倒不在意:「不是有你吗,我知道只你在就什么都妥帖了,再说,我也不傻,大晌午的做什么在毒日头底下走,我走的廊子里,遮着阴凉呢,晒不着我。」 谷雨倒笑了:「好意思说呢,瞧瞧你这脸上的肉皮儿,比冬天的时候黑了多少,遮着阴也晒,更何况,眼瞅着日子近了,多少针线没做呢,你倒跑出去偷懒了。」 小满:「我可不是偷懒,只我做的针线,你都瞧不上眼,能怎么办,我倒乐意做呢,你不是瞧不上吗,更何况,我也没白出去,给咱们小姐带了好东西来。」说着拿出一把扇子来,递给青翎:「二小姐瞧瞧这个扇子可好?」 青翎接过来仔细瞧了瞧,不是男人使的折扇,而是一把团扇,扇柄是青竹打磨的,握在手里清凉圆润,扇面是白绢做的,上头绘了一副水光接天的水墨画,旁边提了四个字,水波不兴,这画这字都极见功底,一瞧就知道是出自陆敬澜之手,唇角不禁弯了弯,心说,这家伙倒机灵,自己写了个清风徐来,他就回来了个水波不兴,这两句正是东坡居士赤壁赋里的句子,自己写的时候并未想出处,只随性而就,陆敬澜倒接了下句。 谷雨一瞧小姐的情态,便知这扇子的来历了,也凑过去瞧了瞧赞道:「这团扇画的真好,字更好。」 小满是个直肠子,不禁道:「我倒是觉得应该画个美人,要不然花草也好啊,一看就是女孩使唤的东西,画了这么一副山水,倒有些像男人使的扇面子了。」 谷雨道:「咱们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花草美人了,倒是这样的山水才雅致,该配一个墨色的坠子。」说着去针线笸箩里翻出打络子使的丝线,挑了颜色,在手指绕了几下,便是一个如意结的扇坠子,递给青翎。 青翎比了比,倒是好看,便栓在了扇柄上,摇了两下,极为轻巧趁手,便拿着不放了,问小满:「你去找福子说话去了?」 小满倒有些扭捏起来:「没特意去找他,是路过大少爷的院子,瞧见他在廊子上站着,就说了两句话,大少爷听见奴婢的声儿,便叫福子进去拿了这把扇子让我给小姐捎回来,对了,还有信。」 说着又从提篮里把信翻出递了过来。 谷雨接了:「还不一块儿拿,非得这么零碎抻着做什么?」 小满也不傻:「一股脑都拿出来,小姐不就高兴一回吗,这么零碎抻着,小姐便能多欢喜两回了,岂不是好。」说的谷雨都笑了起来。 青翎脸红了,指着她:「你这个话唠的毛病我看是改不了了,跟福子不学点儿好,专学这贫嘴多舌的毛病,这辈子把话都说了,仔细下辈子当哑巴。」 小满却不恼:「这辈子都没过去呢,谁管下辈子的事儿啊,小姐不常说做人得及时行乐吗,要是事事都想着下辈子如何如何,还活不活了。」 青翎直摇头:「还真是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你这丫头还没嫁给福子呢,倒越发跟他一样了,你俩人要是成不了夫妻,岂不要烦死别人了。」 小满道:「福子这会儿可不敢说话了,大少爷心情不好呢,昨儿把砚台都摔了,福子连屋都不敢进,就站在廊子里候着,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惹了大少爷不快,二小姐,大少爷倒是怎么了吗,以前那么好的性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天太热,心一燥脾气就不好了。」 青翎想了想,这事儿劝也没用,就得让他放松才行,可怎么才能让大哥放松呢,忽瞄了眼小满胳膊上的提篮,里头装了两朵粉色的荷花,还有些碧绿的荷叶,知道是在庄子上荷塘里采的。 荷叶剪了煮水便是最好的消暑汤,故此,一到了暑热,胡家便会熬一些,只是也用不着这么天天都去,这丫头是用这个当幌子,去庄子上玩呢,至于荷花,就是她女孩子的心思了,女孩子哪有不爱花的,虽说荷花有些大,不好戴在头上,瞧着心情也好啊,要不然怎么现代男人都送花呢,就是知道这个法子最能讨好女人,且屡试不爽。 小满见小姐盯着自己提篮,不禁有些心虚,忙岔开话题:「那个,小姐咱们荷塘里的荷花今年长的可好了,乌泱泱一大片,有粉的,也有白的,春生媳妇儿说,就瞧着花开的势头,今年咱家的莲蓬跟藕指定收成好,还有荷塘里养的大鲢鱼,我可瞧见了,有这么长呢,可肥了。」说着用手一比。 第74章 她这么一比,青翎倒想出了个主意来,叫过小满吩咐了几句。 小满眼睛一亮:「真的,咱们这庄子上的荷塘边儿上种了好些柳树,树荫下一点儿都不热,若是等日头落下去就更凉快了,而且,塘边儿上正好有一块空地,烤鱼正好,我这就去找春生媳妇儿,让她帮着预备东西去。」说着一溜烟跑了。 谷雨道:「这回可顺了这丫头的心,瞧她跑的多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可见玩心多大。」 青翎:「小满自来是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也没改,好在有福子看着,便爱玩些也不要紧,你去叫厨房收拾些东西,送过去,说是烤鱼也不能光吃鱼,怎么也要有些别的配搭着方好。」 谷雨应了一声去了。 预备好了,日头也偏西了,青翎让青青去叫大哥,青青出面,大哥便再不想出屋,也不会忍心驳了青青的好意。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大哥被青青拖了过来。 越是临近举试的日期,青羿心里便越发烦躁,他也不想,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青青拖他过来,他连书房都不想出的。 青青这丫头也不告诉自己去哪儿,只一味拖着自己奔着庄子来了,也不知做什么? 刚进庄子远远就瞧见荷塘边儿上围了不少人,有丫头小厮,还有不少庄子里下人的孩子,缩在大人身后好奇的瞧着。 空地上的青翎几个,青翎亲自指挥着搭烤鱼的架子,春生把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搬了出来,摆了一桌子吃的,大都是酱肉凉菜类的。 明德赶巧回来了,一见有热闹,自然凑了过来,跟着春生拿大抄网捞荷塘里的大鲢鱼,捞上来,就交给谷雨跟小满,两个丫头挽着袖子,在旁边临时搭的案板上收拾。 小满别看爱玩,于厨艺一道上倒颇有天分,也常去厨房帮忙,学了不少菜,如今青翎吃的宵夜小食都是她亲手做的,收拾起鱼来,也利落非常,相比之下,谷雨就有些手忙脚乱,盯着案板上的活鱼手里举着菜刀,却不敢下手。 见小满一条鱼都收拾好了,自己这条还在案板上活蹦呢,眼睛一闭,举起刀就要往下剁。 小满忙拦了:「这可不是剁肉馅,你这么一刀下去还了得,得先把鱼用刀背儿瞧晕了,再收拾就容易了。」说着对着鱼头一刀拍下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鲢鱼立马直挺挺的不动了,小满飞快的刮鳞去内脏,在旁边的水桶里洗干净,放到旁边调好的料里腌着,又开始收拾下一条,最后嫌谷雨碍事,把她推到一边儿,自己来了,还说谷雨笨。 谷雨心里这个憋屈啊,从小就没人说自己笨过,除了小满,不禁道:「谁笨了,你才笨呢。」 小满嘻嘻笑道:「难得有个机会说你笨,你就让我说两句便宜便宜嘴怎么了,这人要是光听好话,日子长了也就不觉得新鲜了,给我骂你几句笨,回头别人再夸你,才会觉得高兴,你说是不是。」 谷雨给她气乐了:「我可说不过你。」 福子一脑袋钻过来:「我们小满做的饭最好吃,以后我可有口福了。」说着凑到小满跟前儿,耳语了几句。 谷雨:「小满你可小心些,我看福子就是贪吃才瞧上你的,别回头让他两句好话就哄了,受累的可是你。」 小满脸有些红:「谷雨,那个,我喜欢做饭。」 谷雨翻了白眼,跺跺脚走了。 青翎瞧了笑的不行,指着小满跟谷雨道:「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瞧你就别多事儿了,人家小两口乐在其中呢,福子你别猴急,等过两日我就跟娘说,让你赶着今年娶了小满回家,如何?」 福子一听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跑过来跪在地上:「二小姐您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最知道小的心里的疾苦了,成全了小的,福子给二小姐磕头了。」说着就磕了头。 青翎扶起他:「行了,头可不是这会儿磕的,回头拜堂的时候再磕也不晚。」 旁边春生家的大小子才七八岁,正是好事儿的时候,瞧见这个热闹,便嚷嚷了起来:「福子一听娶媳妇儿都乐晕了,小满你快跟了福子家去拜堂吧,明年抱个胖娃娃,福子非乐死不成。」小孩子的话最好笑,周围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笑了起来。 青羿有些愣,自己多久没有出来了,竟然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闹了。 青翎瞧见他,冲明德使儿了眼色,明德会意:「哎呦,网了这么半天鱼,可累死我了,大表哥你可来了,快着替替手,让我歇会儿子,你说咱这荷塘里还真是风水宝地啊,养的大鲢鱼一条比一条大,我这胳膊都快折了。」说着把手里的抄网往青羿怀里一塞,跑一边儿的板凳上喝消暑汤去了。 第75章 青羿愣了愣。 青青道:「大哥快,快,瞧见没,哪儿有一条好大的鱼。」 青羿也瞧见了,一网下去,就捞了上来,因为太沉,没握住抄网,刚离了水,那条鱼一蹦又蹦回了荷塘里。 青青遗憾的道:「可惜了,这么大一条。」 青羿见小妹一脸失望,又见那边儿春生一伸手就捞上一条,不禁激起了好胜心,把抄网放在地上,伸手撩起袍子下摆掖在腰上,把两只手伸过去:「青青给大哥把袖子卷起来,看大哥给你捞一条大的上来。」青青忙给他挽了袖子。 青羿见春生光着脚下了荷塘,自己也不示弱,甩开脚上的靴袜,也下去了,捞了几下终于捞了一条老大的鱼上来,比春生捞的都大,不禁有些得意,冲着青青道:「怎么样,大哥厉不厉害?」 青青非常捧场的拍手:「大哥好厉害,大哥最厉害了。」 春生家的皮小子不干了,哼了一声:「大少爷不厉害,我爹才厉害,我爹不仅会捞鱼还会给我给我捉萤火虫做灯笼呢。」 青青:「我大哥也会捉萤火虫,对不对大哥?」说着看向青羿。 青羿点点头:「等一会儿天黑了,我跟你爹比比看谁捉的多。」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熟悉的笑声:「说到捉萤火虫,咱胡家我大哥可不成,得说我胡青翧。」 青青眼睛一亮转身就扑了过去:「二哥,你回来了。」 青翧接着青青转了个圈:「小青青想不想二哥啊?」 青青一个劲儿点头:「想,爹娘天天都念叨你,说你一走就不见影儿。」说着凑近青翧小声道:「娘还说等你这次回来,非关你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可,二哥你可得好好哄哄娘才行。」 青翧摸了摸她的头:「有青青替二哥说情,二哥不怕,而且,这回可不止我回来了,大姐大姐夫,二姐夫都一块儿回来了。」说着冲青翎嘿嘿直笑。 青翎愣了愣,大姐大姐夫回来她倒不意外,毕竟八月里就是举试之期,算着日子也就剩下一个多月了,大姐夫要参加举试,自是要提前来冀州的,这一个多月的日子,若住在外头,只怕舅舅舅母也不放心,住在胡家也在情理之中,倒是陆敬澜怎么也跑来了? 虽说他也要举试,可两家毕竟过了定,怎么也该避讳些,他这么大喇喇的住到胡家来,真有些不妥当。 正想着青翧走了过来,小声道:「二姐就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人都来了,二姐难道还能把二姐夫赶出去不成,更何况,二姐夫住到咱家,只陆家不吭气儿,别人管得着吗,二姐小时候不总跟我说,要活的自在方好,怎么二姐这几年倒越发小心起来,都不像二姐了。」 青翎愣了愣,不像自己了?是啊,这几年随着越来越融入这里,总想着入乡随俗,便越发小心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恐惧心理,她恐惧失去,恐惧被别人发现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倒失了本性,若长此下去,只怕会渐渐迷失本我,再也寻不到真正的自在,这样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青翧说的是,陆家都不吭气儿,任由敬澜住到胡家,自己又怕什么,什么时候自己竟比这里的女子还要古板,在意这些没用的礼教规矩了,只站得直行得正,又怕什么呢,再说,还有这么些人呢。 这一晃有一个多月不见了,虽书信不断,到底不是本人,倒有些惦念,想着不禁抬头看了过去,却正对上一双饱含思念的目光,即便只这么远远的对视,青翎都能感觉到他心里汹涌的思念之情。 两人对视片刻,却是青羽笑着打断两人:「刚还没下车就闻见一股子香味儿,我还说呢,莫不是娘知道我们要来,让厨子做了好菜给我们解馋,子盛却说是从庄子上飘过去的,我们都没进家就奔着这儿来了,你这丫头真能折腾,这是做什么呢?」 青翎回神,见大姐瞧着自己,满眼的笑,不觉脸一红:「是听小满说咱们荷塘里养的大鲢鱼长得肥美,便勾起了馋虫,想吃烤鱼,便过来了。」 青羽摇摇头:「你呀还是那个胡闹的性子,这荷塘本是个难得的清净地儿,倒让你这丫头搅了个沸反盈天。」 青羽话音未落,就见青羿手里举着抄网嚷嚷了起来:「瞧我网的这条大鱼,得有十几斤了吧,快闪开闪开。」说话那条鱼在抄网里头扑棱一蹦蹦了出来,落在了一边儿的草丛里,犹自上下蹦跳不停。 青翧来了兴致,挽起胳膊,抄起旁边一条扁担大喝一声:「好你个鲢鱼精,看俺老孙的金箍棒。」一窜就窜了过去,一顿扁担打了下去。 不想那鱼虽离了水,却仍活蹦乱跳,生命力极强,一蹦一蹦的,倒躲过了青翧的扁担,反倒青翧给脚下的泥水一滑,出溜一下摔了个大马趴,脸正好扎进草丛里,等爬起来,众人忍不住乐了,草丛里的狗尾草插了好几根儿,鼻子嘴里眼里也插了两根儿,滑稽非常。 第76章 青翧吐了嘴里的草,咬牙切齿的道:「今儿小爷就不信,捉不住你个鲢鱼精。」甩开扁担,跳起来就扑了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那条大鱼就不撒手了,坐在地上嘿嘿直乐:「怎么样,你再跑啊,再跑啊,真成精了你。」 本来青翧长得就漂亮,又抱了条大鲢鱼坐在地上,侧面是满塘荷花,那样儿真跟年画里的连年有余一般。 大家伙越发笑的不行,还是敬澜过去把他拉了起来:「你这刚回家就成了泥猴子,看一会儿岳母大人怎么数落你。」 青翧这才想起来,他娘最好干净,平常一见自己满身土就皱眉,自己知道这回去京城的日子太长了些,且后头自己去新军营的事儿,还得求他娘答应呢,这一回来就惹了娘的嫌可不妙,忙一咕噜爬了起来,把怀里的大鲢鱼往明德怀里一扔:「烤鱼给我留一条,我先去换身衣裳再来。」莫转头跑了。 陆敬澜跟子盛道:「咱们也该先去给岳父岳母请安才是,而且,大姐如今身子重,这一日车马颠簸,也该好生歇歇。」 子盛点:「是这个理儿。」小心的扶着妻子:「咱们先去见岳父岳母吧。」 青羽看向青翎青青,姊妹间一个多月不见了,这一见面,便有些不舍得分开。 青翎:「大姐先家去歇着吧,如今你这身子也吃不得这些,您跟姐夫得在家住好些日子呢,咱们有的是时候说话儿,身子要紧,我还盼着大姐给我生个可爱的小外甥抱着玩呢。」 青羽脸一红:「这以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不成,得看看你大姐命里有没有这样的福气了,行了,不说这个,我先去看爹娘。」说着跟着表哥走了。 陆敬澜看了青翎一眼说了句:「小翎儿别走,我去去就来。」 青青咯咯笑了起来:「二姐夫还怕二姐走了呢,这般特意嘱咐。」 青翎一张脸嗖的红了起来,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也学坏了,打趣你二姐不成。」 青青:「不是打趣,是瞧着有意思,二姐夫平日那么个端方安稳的性子,可一到了二姐跟前儿就变儿了个人似的。」 明德凑过来道:「这说明二姐夫心里头想着二姐呢,男人都这样,越是心里在意喜欢的人,越是患得患失,不见的时候想,见了却又有些慌乱,我也是一样的。」说着一双眼睛定定望着青青。 青青小脸一红,别开头,见他还盯着自己,伸手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一块荷花糕塞到他嘴里:「明德表哥还是吃块荷花糕吧。」正把明德嘴堵上。 明德嘿嘿笑了两声,知道自己说的如此明显,青青都没恼,反而还给了自己一块荷花糕,就说明不讨厌自己,琢磨着是不是哪天家去让娘来跟姑姑说说,先定下再说,省的夜长梦多。 青翎不理会青青跟明德你来我往的逗闷子,本来就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如今两人心里都有意,这桩亲事就算成了,等着挑明了两家一过定,就齐活了,故此给两人留了空,自己跑去找青羿。 青羿这会儿倒安静了下来,不再拿着抄网乱转,不知从哪儿寻了个钓竿来,挪了个木墩子过去,坐在那儿钓起鱼来。 青翎过来的时候,见大哥闭着眼,根本没看水里的浮子,好像放空,又像冥想,脸上的表情却轻松惬意,便也不开口,只在他旁边儿坐了。 过了一会儿,青羿睁开眼道:「小翎儿谢谢你。」 青翎:「大哥这话好没来由,谢我什么?难不成是谢我烤鱼给大哥吃?我可没这样的手艺,一会儿的看小满的本事。」 青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越近考期心里越发烦乱,不瞒你,这些日子夜里我都没怎么睡,不是不想而是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白天念书也踏不下心,这会儿才觉松快些。」 青翎:「大哥是怕落榜吗?」 青羿愣了一下,忽的笑了起来:「这话也就你这丫头敢问我了,娘日日来瞧我,都不敢问一句,其实娘越不问,我心里越焦躁,我不是怕落榜,是怕辜负了爹娘跟祖父的期望,而且,我自己的能力我自己清楚,论才情莫说敬澜,就是子盛我也是不及的,当年童试的头名,全是侥幸,正好压住了题,又听你的投了考官的喜好,并不是我自己的真本事,而这举试更要比童试难上数倍,我能考中吗?」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和乐小娘子》卷一 作者:芯蓉 02、《和乐小娘子》卷二 作者:芯蓉 03、《和乐小娘子》卷三 作者:芯蓉 04、《和乐小娘子》卷四 作者:芯蓉 05、《和乐小娘子》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