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魅霸夫》 第一章 人一生的情感归宿有时在初见面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好了,张君黛对于这点始终深信不疑,因为她对于厉杰的爱情便是始于他们的首次邂逅。 记得那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距离现在已有六年的时光了。 六年的时间让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小女人,唯一不变的是,她对他的感觉依然强烈得犹如当初那让她一颗芳心从此沦陷的第一眼。 那时候── 她是一个十四岁的国一学生,正是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期,无奈命运向她开了一个大玩笑,逼使她的青春就此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被迫提早成熟。 其实如果命运不是这么残酷的话,她原本可以高唱「甜蜜的家庭」这首歌的,因为她的家庭既幸福又快乐,爸爸慈祥、妈妈温柔,而她又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过的根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裕生活。 奈何人生没有永远的晴天,一场人生的暴风雨夺走了她原有的幸福快乐。 在她爸爸的贸易公司倒闭、父母相继为债务自杀之后,她霎时从生活无虞的富家女变成必须为生活奔忙的小孤女,被迫坚强起来,也被迫成熟起来,毕竟她还得为自己的温饱跟父母留下的债务奔忙。 只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几乎放弃学业而去打工赚钱,她还是一个平凡的十四岁小女孩而已,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了,更别提说要还钱给债权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她不去赚钱,还有谁能帮她? 在父母刚过世的那段时间,她早已看透人情冷暖,正所谓「锦上添花者有、雪中送炭者无」,过去经常造访她家的亲朋好友在得知她家的窘境之后,个个都像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走慢了就会被她家的债务连累到,所以霎时她真有沉重的无力感。 由此可知,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因此还是靠自己最稳当。 只是过于庞大的债务并非是一个小孩可以独力偿还的,尽管父母死后,保险公司给付了一大笔保险金,但还是填饱不了那些债权人的胃,所以才会有些没人性的债权人找讨债公司来追债,甚至要强拉她下海赚皮肉钱还债。 那天亦是同样的情景,她在跑不赢那些讨债公司的人,被抓住而正苦苦挣扎时,厉杰就像神只一般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晦暗的生命中,燃亮她已然蒙上阴影的青春。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令她怦然心动、震撼的第一眼,那一眼让她情窦初开,一颗少女的芳心从此为他深陷、无法回头。 她记得她从来不曾看过那么深邃幽亮、富含侵略性的双眸,只不过一眼就让她沉沦了六年的时光。 「放开她!」当时他如是喝令他们,语气虽轻柔和缓,却有一股震慑人的威严存在。「你们这些大男人不觉得欺负一个女孩子太丢人了吗?我真为你们的行径感到不齿。」 「你是谁啊?竟敢插手管我们的闲事,是不是活腻了,想要我们送你上西天?」抓住她右手臂的人极其不爽的瞪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讥诮他的大胆。 「阿战,你告诉他我是谁,顺便问他我敢不敢管他们的闲事。」他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是!」站在他右后方名叫田战的男子接令后,随即冷冷的报上他大哥的名号:「我大哥正是厉风帮的帮主厉杰,你说他敢不敢管你们的闲事?」 「厉杰!?」听闻此大名者无不愀然色变,直打寒颤。 天啊!他们怎么会惹到他? 这下子他们真的吃不完兜着走了! 谁不知厉风帮是台湾的第一大帮,触怒了他们的帮主,无疑是与整个厉风帮为敌,所以他们当然只有惊慌失措的份。 虽然从帮历上来看,厉风帮仍属新兴帮派,但在竹联帮、天道盟、天一堂等旧帮派相继没落之后,它的崛起彷若一颗彗星照亮了台湾黑帮的天空。 它不但成员众多,而且组织网绵密,在厉杰企业化的领导下,厉风帮不以收保护费、卖舞票等蝇头小利作为帮内财务的主要来源,而是以绑标、走私、炒股票、开夜总会等事业来维持帮内财务的运作。 就因为厉杰运筹帷幄、知人善任的本领高强,厉风帮才会在短短的三年之内从一个中部的小帮派扩展成为台湾的第一大帮,纵横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他的领导能力是众所皆知的强,但他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亦是众所皆知,凡是惹到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而已,而且会死得很惨,绝没有第二种待遇与选择,所以他们一听到厉杰这个名字才会如此胆战心惊,只差没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求他放了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厉帮主,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认识厉帮主的容貌,才会出言不逊得罪你,就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我们一命,我们愿意做牛做马以报答你的不杀之恩。」他们简直慌了,生怕一个弄不好即小命休矣,所以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博取厉杰的怜悯。 但他们这些举动看在张君黛眼里不免觉得好笑,前一分钟他们还一脸凶恶、宛若要把她吃了,后一分钟却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小命而好似哈巴狗般的摇尾乞怜,这让她除了对他们的没骨气嗤之以鼻外,也对眼前有着凌厉瞳眸的男子好奇不已。 厉风帮的帮主这么了不起吗?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属下一说出他的名字便立刻让那些讨债公司的浑球吓得魂不附体,彷若遇到煞星一般?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君黛忍不住对眼前这名叫厉杰的男子端详打量起来。由于她的阅历有限,所以她无法准确的猜出他的岁数,只能从外表判断出──他很年轻,顶多只大她一点点而已。 可是她隐约记得电影、电视中,黑帮的帮主都是年纪很大的白发老头,要不然就是中年平头的欧吉桑,并没有像他这般年轻的,除非他只是一些小混混的头头,而其帮派亦是一些乌合之众的组合。 但如果他领导的帮派诚如她所臆测的那么不起眼,恐怕那些讨债公司的人就不会吓得手软脚软、丑态百出了。 由此可见,他们口中的厉风帮想必是个很了不得的帮派,而他更非泛泛之辈,只是,那么帅的人真有可能是一帮的帮主吗?他一点都没有黑社会老大的样子啊! 因为他有着模特儿般的完美身材,不但身形颀长,而且劲瘦结实,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英俊的男人,简直就比电视上的那些偶像明星还要出色抢眼。 唯一看得出来他是一帮之主的地方,恐怕就只有他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那股浑然天成的领导者威严了。 张君黛对厉杰感到好奇,他亦同时对她有着浓浓的兴趣,毕竟他「不常」多管闲事,正确来说,应该是少得可以,所以今天的「义行」只能说是他一时兴起,因为他刚过二十六岁的生日,且想找一件有趣的事消磨时间,当作是自己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所以他在行车经过他们身旁时,才会下车仗义执言。 这表示不管今天他所搭救的这个女孩子是丑是美、是圆是扁,他都会伸出援手。 可是他很讶异的发现,她竟然是美丽的,而且还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小女生。虽然从她的外表上来看,她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黄毛丫头,但他绝对敢断言,在她长大成熟之后,她会成为一个颠倒众生的绝世美女。 不过她不俗的容貌并不是引起他注意力的重点所在,毕竟在他的夜总会里要什么样漂亮的女人没有,再加上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多的是身材一流、脸蛋标致的女人投怀送抱,所以就算她长得再美,终究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他不是恋童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小孩? 他之所以对她产生兴趣,主要是因她的脸上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冷然及倨傲,彷若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事,还用一种女人的眼光在审视他。 对了!就是女人的眼光。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双成熟女人的眼睛,而非属于一个小女孩的,所以他对她兴味盎然。 「你们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抓她吗?」厉杰分出一点注意力扫视着那些仓皇抖瑟、祈求他原谅的家伙。 「事情是这样的……」原先抓住张君黛左手臂的人钜细靡遗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相信同是道上的人,或许他能够体谅他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处境,而不跟他们计较他们无意的冒犯。 「原来是这样……」他总算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父债子偿的确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们逼她为娼似乎有点不近情理。」 「厉帮主,我们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的,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们虽然同情她年纪小小就死了父母,还背负了一身债,但如果我们不抓她回去交差,遭殃的就会是我们。」他们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为的就是要博取厉杰的认同。 但张君黛简直对他们扯谎不打草稿的功夫佩服到了极点。 同情她?呸! 真不知道是他们太会掩饰了,还是她的眼力不好,她清楚记得他们抓她的时候,在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瞧见任何一点同情她的担心表情,反而是幸灾乐祸与逞凶耍狠的狰狞模样,亏他们还真敢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这个厉帮主要是相信他们的话,他就真的是白痴。 不过她知道他是不可能那么愚蠢的,否则她就不会为他动心了。 「你们跟哪一位老大的?」厉杰当然没那么白痴,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混混,会被他们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烂演技所骗倒,而相信他们逼她为娼是迫于无奈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揭穿他们。 「我们是跟施中成施老大的。」 「施中成啊……」有听过,不过上不了台面。「你们回去跟你们施老大讲,这个小妹妹我要了,她欠下的债务由我负责,要他找一天派个人到厉风帮来收钱。」 什么!?他要负责!?他跟她是什么关系,要不然号称「冷面无情」的厉杰竟然肯帮她出头? 厉杰的这个举动不仅让讨债公司的人傻了,也让张君黛呆了,更让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护卫田战惊诧不已,他何曾见过这么慷慨仁慈的厉杰来着? 「老大,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向来不过问大哥行事的田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阿战,你觉得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厉杰微勾嘴角。 「当然不是。」这一点,他敢拍胸脯保证。 「那就没问题了。」 「没问题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那几个讨债公司的人虽然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不过只要能捡回一条小命,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绝无异议。 可是还是有个人不识好歹,开口粉碎了那几个人举步想走的美梦。 「这位先生,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张君黛并没有被这喜讯冲昏了头,在爸妈死后,她早已养成一切都靠自己的习惯,而且她深信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好运更不会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至少不会掉在她身上。 「哦!」厉杰挑高一眉,不敢相信竟会有人拒绝他少之又少的「善心」。 「或许你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但我们素昧平生,实在没有理由让你为我偿还如此庞大的债务。今日你肯浪费宝贵的时间为我这个陌生人执言,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至于其他的,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办法接受。」从她有条有理的讲话内容,实在让人猜不出她的年龄,因为她成熟得令人咋舌。 「难道你比较喜欢被他们抓去当『鸡』吗?」他诘问道。 「当然不喜欢。」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人会蠢到愿意作贱自己!更何况她妈妈生前曾告诉过她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能让男人随意碰触,所以他们想抓她时,她才会屡屡跑给他们追,不肯如他们所愿的出卖自己的身体还债。 「你不喜欢当『鸡』,又不要我帮你,你认为自己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没有。」张君黛摇了摇头。「不过你可以帮我一点小忙,帮我创造出第三条路。」 「什么样的小忙?」他邪气的扬起一抹慵懒的笑容。 大忙、小忙还不都是帮忙,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虽然很无理,可是能不能请你叫他们再宽限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努力赚钱把债务还清的。」都是欠他人情,她宁可欠小一点,所以她宁可要他帮这个小忙,也不愿要他帮她还债这个大忙。 「你认为以你一个小孩子真能独自还完那么一大笔债务吗?」不是他看不起她,而是那么一大笔数字就算对一个有赚钱能力的大人而言都是很吃重的负担,遑论她只是个瘦弱、无谋生能力的小女孩。 「你不要瞧不起我,我已经十四岁了。」张君黛觉得自己够大了。 「十四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他莞尔。「十四岁能做什么?恐怕只能当童工吧?当童工能赚多少钱,你预备花多少年还完债务?你不要太天真了,没有我的帮忙,你还不了债的。」 「可是我没理由接受你这么大的恩惠啊!」她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想欠他这么大的人情,这会压得她抬不起头来。他是她喜欢的人,她真的不愿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果说我并没有要给你这么大的恩惠,我只是把你的债主改变了,这样你愿意接受吗?」他难得做好事,没想到却还得浪费唇舌在讨价还价上,看来好事最好是不要做,以免损人不利己。 「你是说你要当我的债主?」欠债还钱,这倒不错,至少比积欠人情债好得多。 「我想我的意思应该是这样没错。」他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样,厉杰在他二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成了张君黛的债主,一直到现在。 张君黛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原来她不只欠了他钱债,还欠了他感情债,要不然她怎么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决定了她情感的归宿,还注定了她绵绵无尽期的苦恋命运。 之所以称为苦恋,纯粹是因为这条感情路根本可以说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厉杰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就算他知情,他也不会有那个闲暇去理会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恋慕,毕竟他多的是成熟妩媚的美女左拥右抱。 对他而言,她的事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时难得的善行,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带她回帮里之后,就直接将她丢给帮里唯一的女人,亦是厉风帮的总管兼各大夜总会的负责人──姚怡,她日后称之为姚妈的人。 姚妈是厉风帮里唯一的女干部,但除了个性比较直爽、不拘小节外,并没有印象中黑帮女人的凶狠与粗鄙,所以厉杰虽然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姚妈却给了她家庭的温暖与母亲般的呵护,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因此她很庆幸他把她交给了姚妈照顾。 在姚妈的保护下,她虽然身处人人闻之色变的厉风帮,却没有沾染到一丝江湖味,依然保有纯洁无瑕的身心,而且还重拾了她荒废已久的学业。 不过为了早日还清欠下的债务,她不顾姚妈的反对,坚持在她主持的夜总会打工,当个递茶水、毛巾的小妹,以求多少赚点钱还债。 这样的赚钱方式当然赚不了多少钱,而且恐怕只是债务的九牛一毛罢了,但这样至少可以让她觉得安心,因为这表示她并没有忘记他施予的恩惠。 虽然他从来没向她催讨过一毛钱,彷佛他借钱给她还债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可是她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再加上她总盼望着,当有一天她还清他所有的债务之后,她不再觉得有亏欠他什么时,她能站在平等的地位上提起勇气向他吐露她的感情。 六年来厉杰从来没主动关切过张君黛,可是这并不代表他遗忘了他偶发善心下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 在姚怡的报告中,还有眼角余光曾瞥到的身影,他知道她的一切,他看见她的成长与益发出落得明媚动人,就像一朵清丽脱俗的水莲花,在夜总会那堆庸脂俗粉中更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只是她出色的外表并不是只有他看得见,帮中的弟兄、夜总会的客人从他刚把她带回来的那时起,个个就对她充满了浓浓的「性趣」,觊觎她的野心昭然若揭,但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不敢太过造次,全是因姚怡对她保护得固若金汤,再加上知道人是他带回来的,所以多少有点顾忌。 可是她竟然愚笨得不知该远离「狼群」,反而逞强的硬要在龙蛇混杂的夜总会中当什么小妹,然后每个月偿还他那一笔小得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债务,真不知该称赞她有骨气呢,还是该耻笑她不知好歹? 那笔钱他压根儿就不想要回来,只是她非得要还钱不可,因此他当然没理由不收,否则岂不伤了她脆弱的自尊与傲气? 他太清楚她那一切想靠自己、不愿积欠他人情债的心态,因为这一点,她跟他很像。 他自十八岁出来闯荡,即凭藉着他过人的勇气、冷静的头脑、组织的能力及知人善任的眼光,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发展成为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帮派,这完全是他不想寄人篱下的心理在作祟,所以他才会在他妈死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他继父家,独自出来闯荡江湖。 他始终相信人若一辈子依靠别人,就只有看人脸色的份,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唯有自立自强才是成功的不二法门。 他不甘当人手下,他就努力让自己成为一帮之主;他不愿意领导的帮派永远是个不成气候、被大帮欺压的小帮,他就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小帮取大帮而代之。因而厉风帮才会有今时今日的规模,也才能成为台湾第一大帮,势力甚至拓展至东南亚一带。 或许就是因为张君黛跟他在这方面的个性很相似,因此他才会在帮她还了债之后,还将无依无靠的她带回帮里。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全帮兄弟哗然,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的匪夷所思,不明白向来冷酷无情的自己怎会有如此破天荒的「异行」? 也因此,他将她交给帮中唯一的女性──姚怡之后,就不再跟她有任何的接触。 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斩断和她的一切牵连,不必去深思自己破天荒的行为所为何来。 偏偏鸡婆的姚怡动不动就在他面前细述她的种种,教他想充耳不闻都难,所以他知道她考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更知道她在夜总会打工时,有多少不轨之徒对她虎视眈眈。 就当作是他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吧! 他不能让她再继续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唯有离开这里,她才会有美好的未来,否则她迟早会沦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成为一朵被污泥覆盖的水莲花,这样的结局是他所不乐见的。 这个决定让他心中莫名地泛起一抹不舍之情,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第二章 「姚妈,你说什么?你要我离开这里?」张君黛一向冷然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诧表情。 「没错!」姚怡在和厉杰谈过之后,决定照他的话做。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她会向自己提出这种要求,实在太突然了。 「为什么……」姚怡咧开嘴哈哈大笑,彷佛张君黛说了什么傻话似的。「当然是为了你好,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吗?真是个傻孩子。」 「为了我好?这话怎么说?我现在不就很好了吗?」她莫名其妙的反问。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算好?成天跟一群牛鬼蛇神混在一起,对你的将来只有伤害、没有帮助,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你离开绝对是不得不然的。」她虽然舍不得,可是她绝不能因为她的舍不得而误了小黛的一生。 「姚妈,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个性,我怎么可能会误入歧途?再说你一天到晚像只老母鸡的跟在我身旁,我连想作怪都很难了,更何况还学坏?」张君黛不以为然的弯了弯唇沿。「你真是太多虑了!」 尽管她人在黑帮,可是她从来就不和他们同流合污,除了她向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外,也是因为姚妈十分保护她,不让她接触太多丑恶的事,所以她要变坏的机率根本是零。 「小黛,这么说……你是不听姚妈的话罗?」她不听劝,姚怡只好面容一整、端起架子,逼她同意。 「姚妈,我不是不听你的话,而是你今天真的太奇怪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你突如其来要我离开厉风帮的要求,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只好违逆你说的话了。」张君黛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愿意妥协。 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六年,这里就像她的家一样,正所谓「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所以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再者,如果她走了,不就再也不能看见他了吗? 不!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即使现在他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一点接触的机会,可是他总会在她感觉得到的地方出现,偶尔还可以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但是一旦她离开这里,就连这一点偶然都没有了。 「我不是说过我是为了你好?还要什么合理的解释?」姚怡的声调渐渐高昂起来。 「那我也说过了我不会变坏的,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把持得住自己,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够安心了呢?」张君黛抬起她白皙光洁的右手以示保证。 「小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尤其在黑帮里更是如此,所以才会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这句话隐含的心酸与无奈,她体悟极深。 「就像你所说的,我一直像只老母鸡似的跟在你身边,但我所为何来?为的还不就是希望能够保护你不受这个黑暗的世界、罪恶的殿堂所污染,但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对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有太多天真、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为你接触到的那些声色犬马就是所有的恶事了,而自信自己绝对能够把持得住,不会被污染。」 姚怡别具深意地看着张君黛的明亮大眼,问道:「小黛,试着回想当初你还没进来厉风帮时的事,如果那一天你没有幸运的遇到突发善心的厉杰,你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呢?你这么聪明,我想你一定猜得到答案的……」 「那时如果我没有再次从那帮人手里逃脱,恐怕就只有被他们强逼下海的份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读书受教育?」因此,她是打从心底由衷的感谢厉杰那时的大发慈悲。 「所以啦……同理可证,你在这里不想学坏,但如果有一天我不能保护你了,在时势所逼的情况下,我可能甚至必须要求你去当舞女、去陪酒、去贩毒,你说你能反抗我吗?」 张君黛被这么一问,也只有词穷的份了。 「小黛,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的脑袋瓜聪明灵光,样貌又好,加上受过高等教育,我相信你的未来绝对是不可限量的,所以,听姚妈的话离开这里,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前程,不要让厉风帮戕害了你的一生,我不希望看到你的青春在色情、毒品、枪枝当中逐渐褪去光彩,蒙上灰尘与泥垢。」哇塞!这一番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的话,简直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讲过最有学问、最有深度的话了。 不过这亦是她的心声。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让自己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姚妈……你不要逼我好不好?」她知道姚妈讲的话都对,但是她真的不想、不愿离开。 「为了你好,就算是逼,我也要逼你离开这里不可。」为了她视如亲生女儿般的小黛好,姚怡是吃了秤铊铁了心。 「可是……可是我欠帮主的钱还没有还清,我不能一走了之。」张君黛在脑袋一团乱的情况之下,勉强想出一个还算正当、合理的藉口来。 「这没关系,厉杰不会介意的,否则他就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件事,要我让你离开这里了。」她还不还得了钱,厉杰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因为若是他在意的话,依他的脾气,她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由此可见,他对小黛真的很不一样,难怪帮中兄弟对他们的关系始终存疑。 「更何况凭你的能力与本事,出去外面工作赚的钱一定比你在夜总会里当小妹赚的钱多上好几倍,这样反而能更快还清你欠帮主的钱。」 「是他要我离开这里的!?」后头那一长串极具说服力的话,张君黛根本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早已被「厉杰要她离开这里」的那一句话彻底震慑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自六年前他带她回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理睬过她,为什么现在他突然插手管起她的闲事来呢? 而且一开口就要她离开这里,她真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她到底是哪里碍到他的眼了? 一想到要被自己的心上人驱逐出境,张君黛就再也不能平心静气,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奔腾了起来,不断往脑门冲撞而去,致使难得显露出焦躁、愤怒情绪的她竟然激动得紧握拳头,颤声问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张君黛不寻常的反应把姚怡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小黛永远都不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呢,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听闻要她离开的这件事是厉杰的主张时,连白皙无瑕的脸蛋都涨红了,只是…… 她干嘛生气啊? 「当然跟我一样罗,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她的反应真是让姚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为了我好?什么叫为了我好?把我赶出去就是为了我好?」她的指甲因过于用力而戳进她的掌心,但她却心痛得浑然不觉。 「小黛,你怎么这么生气啊?厉杰当然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他是为了什么?我从来没看见他对哪个人这么好过,他竟然会为你的前途打算,一点都不像冷酷无情的他,连我都不由得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呢。」这一点让她称赞不已。 虽然他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铁石心肠,依然有其柔软的部份,尤其对待小黛的时候更是如此。 「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被负面情绪冲昏头的张君黛想都不想就往外走去,脚步之急促连姚怡都来不及阻止。 「她在气什么啊?」姚怡只能一头雾水的怔在原地,瞪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张君黛和厉杰在表面上看来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交集点,所以她才猜不中张君黛那颗奇异又难懂的女人心。 张君黛怒气冲冲,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就来到厉杰的房门前。 只不过她才刚接近,就被驻守在他房门前的两名护卫——田战和李奂拦了下来。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田战冷冷问道。 「阿战,你不要用那张扑克牌脸吓小黛嘛,有话好好跟她说啊,那么凶干什么?」相较于田战的严肃,李奂就显得和善多了。 「小黛,你有事要找帮主吗?」 「李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帮主,请你帮我通报一声。」在厉风帮多年,帮内一些重要的干部,她虽不能说跟他们都很熟,但勉强算得上认识,尤其李奂一向待她很好,又不像田战那般不近人情,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把请求的目光投向李奂。 「我是很想帮你,不过……这个时间帮主正在休息,恐怕不能打扰……」李奂面有难色。「不如你把要跟他说的事情告诉我,我再帮你转达。」谁不想活了就去扰他清梦,这简直比叫醒一只正在呼呼大睡的狮子还要可怕。 「可是我的事情很紧急,而且没有办法透过口耳相传说清楚,所以麻烦你进去帮我跟他说一声,好吗?」张君黛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般求过人,所以她荏弱无助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李奂,就连田战也不由得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可是……」李奂在触怒天威与怜香惜玉中挣扎着。 「李大哥,拜托你,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帮主,否则我不会来为难你的。」她向来淡然冷漠的瞳眸也化为一汪盈盈秋水,蓄满了请求。 「这……」他左右为难,矛盾得很。 「跟你说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不要在这边罗哩罗唆,让我们难做事。快点走,万一惊扰了帮主,这个责任我们就很难担待了。」田战代李奂扮了黑脸,斩钉截铁的回绝她。 「田大哥,拜托你通融一下,我保证绝对不会耽误帮主太多时间。」张君黛已打定主意今天非见到厉杰不可。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说什么都没用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别在这边自讨没趣。」田战没想到她也有这么难缠的一面。 「我……」 她正准备再向他据理力争时,厉杰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从门内透了出来,「阿战,让她进来。」 「是!」她果然吵醒了帮主,只是帮主要她进去,他也只有照办。 田战不悦的睨了她一眼,因她影响到他们的工作而恼怒,但他还是不敢违抗命令地开门让她进去。 一走进厉杰的房间,听到背后的门被轻轻的关上,张君黛那颗急切想见到他的心在意识到这屋内只剩她和他两个人时,霎时迟疑、惊慌了起来。 整整六年没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她该说些什么?脸上又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呢? 一思及此,张君黛开始仓皇不安起来,只不过厉杰并没有给她太多细想的时间,他的影像已经映入她的眼帘。 「你找我有事?」他交叠着双腿,神态优闲的坐在沙发上。 他了解她的性格,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问个明白,只是没想到她来的速度竟然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快。 「嗯。」张君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如果吵到你休息,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醒了,有话你就说吧。」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内心的忐忑问道:「听姚妈说你要我离开这里?」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厉杰一派理所当然。 「为什么?」张君黛心里泛起一股浓烈的苦涩感,苦得让她想皱眉。 为什么他可以回答得如此轻松自在,宛若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你并不属于厉风帮,所以你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他毫无迟疑、开门见山就把问题的关键说得一清二楚。 「我以为你带我回来这里,我就是厉风帮的一份子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心痛的情绪流露出来,脸上的表情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镇静模样。 「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些什么吧?」他好笑的看着她。「谁说你是厉风帮的一份子的?我记得我并没有召开帮会向大家这么宣布啊!既然没有我这个帮主的认同,你当然就不可能会是厉风帮的人,所以尽管你人住在这里,但却不代表你是帮中的一份子,你明不明白?」 每个帮派都有其入帮的规矩与仪式,厉风帮当然也不例外。 凡要入厉风帮者,首要条件便是得找到两名帮中兄弟为其忠诚背书,然后再经由帮主开立帮会向大家宣布,表示他已认可之意,然后方能成为厉风帮的一员。日后一旦有叛帮情事发生,为其背书的兄弟便得因而背负连坐之责,接受帮规的处置,为其识人不明、影响帮誉而受罚。 由此可见,要入厉风帮绝非易事。 不是厉风帮的人,又被允许住在厉风帮的,恐怕就只有张君黛一人了,所以当时他带她回来时引起的反应才会那么大,甚至一直到现在,帮内还是有许多人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十分疑惑,议论纷纷。 「好吧,就算我不是厉风帮的人,不过既然之前你可以让我留在这里,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张君黛强忍着心痛,执意要问个一清二楚。 「因为你不应该再继续留在这里。」 「为什么?」她追问道。 「为什么……」厉杰低笑了声。「这还要问吗?当然是因为你留在这里对厉风帮没有任何一点贡献啊!之前你年纪还小,多你一个人吃饭无所谓,但现在你已经大得能够养活自己了,就不该再浪费厉风帮的粮食,否则弟兄们也会不服的。毕竟他们辛苦在外打拼可不是为了让你衣食无虞啊!」 他良心未泯的部分,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所以他才不对她说出他要她离开的真正原因,反而用话激她。 「你这么说太伤人了吧……」张君黛扬起一眉不服的瞪视着他。「好像把我说成一个寄生虫似的。我承认我对厉风帮是没有什么贡献,但我也不是一味的白吃白喝、毫无付出啊,只要我有工作,你就不能这么说我。」 「工作?你所谓的工作指的该不会是你在夜总会里端茶水、递毛巾的那些打杂工作吧?」他扬起了一抹讥讽轻蔑的笑。 「没错。」她尽可能不去在意他的讽刺笑容。 「没想到你那个工作那么有赚头,不但能够还你欠我的钱,还能够养活你自己,那我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工作呢。」厉杰句句带刺,不放松的激怒她。 「我知道我欠你的钱还有很多没还,不过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还你的。」张君黛差点被这残酷的事实逼得哑口无言。 这果然是她的致命伤,甫一提,她就几乎无法招架,虽然她仍然是一副冷傲的模样,但从她握紧的拳头看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就猜透她的心思,于是他继续快、狠、准的凌厉攻势,意欲彻底将她击垮。 「努力赚钱还我钱?」厉杰挂在嘴角的讥笑与轻蔑越扩越大。 「怎么赚?凭你现在的工作,我看一辈子都等不到你还清我钱的那一天了。算了!那笔钱就当我送你,你就别再罗罗唆唆的,快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里吧。」 厉杰像赶苍蝇般的恶劣态度虽然严重击伤张君黛的心,但她还是固执的不肯顺他的意,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愿离开这里。 言语的伤害,她可以忍受,但看不见他的痛楚,她是绝对无法承受的,两相权衡之下,她宁可选择被他夹枪带棒的话所伤。 「我不会要你的钱的。」张君黛目光炯炯地直视他,脸上的表情既倨傲且认真。「六年前我没要,六年后我当然也不会要,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快还你钱,所以请你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这里。」 「你这么爱留在这里有什么理由?」说好说歹还是无法逼她离开,厉杰真对她坚持留在厉风帮这个黑社会帮派里的理由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我在这里住了六年,早已把这里当成我的家了,我不舍得离开这里。」更不舍得离开你!不过最后一句话张君黛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不舍得离开这里,还是不舍得离开这里的男人?」他话中有话的诋毁她。 把黑社会当家?她是自甘堕落!她感情用事,他才不跟她一般见识。 「你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也没笨到误以为他已经明白了她的心事。 「你这么聪明,会不了解我说的话吗?」厉杰冷蔑地一笑。 「我不了解,请你把话说清楚。」张君黛面色肃沉的看着他。 「当然就是舍不得离开能看见这么多男人的地方罗,毕竟帮中的兄弟个个英勇威猛,想必带给你相当大的『满足』,所以你才会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他的话里有显而易见的「特殊涵义」。 「你在暗示什么?」她被他那带有浓浓「性暗示」的轻佻言语激怒了。 他到底把她想成怎样的女人啊?一个没有男人就不能生活的放荡女子吗? 「我没暗示什么,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跟看法罢了,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当然不是!」张君黛怒声微颤。 「我的行为并没有那么放荡,所以请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贱,行吗?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只眼睛看到我跟男人纠缠不清、有暧昧关系?如果没有,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用有色的眼光来看我,我并没有做错事,没有必要接受你的侮辱。」 厉杰当然知道她的清白与洁身自好,因为他就是为了要保护她不被染指、玷污而要逼她走的,所以她越愤怒他越高兴,药也越下越猛。 「我又没有说你做错事,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你都长这么大了,有那方面的『需要』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我了解、我了解。」厉杰的眼中透出一抹邪佞、了然的暧昧神情。 「你什么都不了解,我没有『需要』,我也不需要。」熊熊燃烧的怒火染红了她的双颊,将一向冷艳清丽的她烧灼出一股有别于以往的狂野美艳来,而这般风情的她确实更让人怦然心动,连看惯了美女的厉杰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夺去了呼吸。 不过姜是老的辣,他又岂是一个会被美色所诱的毛头小伙子,在一刹那的惊艳之后,他不改无情伤人的口吻继续对她冷嘲热讽: 「不『需要』又怎会坚持留在这里?」 「我说过我是因为在这里住久了,所以对这里产生了感情,才不愿离开,跟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在这种情况下,她更加不愿说出她对他的感情,否则可能只有徒遭被奚落嘲笑的份而已,听不到任何真心诚意的回应。 「我胡说八道?」厉杰邪肆的大笑出声。「是我胡说八道没错!因为你留下来的确不是因为舍不得帮里的兄弟,而是因为舍不得夜总会里头的客人。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在那里也算是『老经验』,生张熟魏惯了,当然舍不得放弃那种『送往迎来』的精采生活,又怎么可能舍得走?我还真是蠢咧,竟然没想到!」厉杰越说越过火、措辞越用越犀利。 「够了,别再说了!」张君黛气得眼眶泛红。 她终于清楚她给他的印象了,只是没想到竟是那么的不堪,她到底做了什么而让他误解至此? 她不是什么事也没做过、什么话也没说过吗?为什么他要这么想她呢? 她真的不懂,不懂! 如果要透过这种方式她才能了解他对她的看法,那么她宁可永远猜测他的心意也不愿知道。 第三章 「这么激动……啧啧啧……要不是作贼心虚,你何须这么激动?分明就是有鬼。」厉杰看着张君黛的情绪已然失控,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于是他决定再加把劲,逼她亲口说出「她愿意离开」的话来。 「难怪你这么喜欢待在夜总会里做一些端茶水、递毛巾的工作;难怪你想靠那些打杂的工作来偿还你欠我的钱,原来内藏玄机,想不到你提供的『服务』远比台面上看得到的还要多得多。这么看来,我似乎应该考虑答应你的请求,让你留在这里才是,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把借你的钱拿回来了,凭你的姿色,我相信你在这一行会很有『钱途』。」 但张君黛只是木然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她已经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了,怕多说只是越描越黑,遭受更多的丑化与污蔑,随他高兴如何无中生有、如何加油添醋,都随他吧,她不理会便是。 不过她不吭声,厉杰就逼不出他要的结果,当然也就无法罢手,于是他只好使出狠招。他缓缓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 他在她面前几公分处站定,距离近得几乎一伸手就可以圈她入怀,但他并没有拥抱她,只是邪佞的抬起她的下巴,用他深邃黑亮的瞳眸送给她一个意寓深远的凝视,看得她心慌意乱,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告诉我,你都是怎样『服务』你的客人的?用手还是用嘴?」他在她的嘴边低语,声音既煽情又挑逗。 「放开我。」他不堪入耳的话一出,立即浇熄张君黛被他眼神所吸引而产生的意乱情迷,她情绪激动得想挥开他的手,奈何却无法撼动他半分。 「他们会像我这样碰你吗?」厉杰轻啄了下她艳红的唇瓣。 他吻了她!?她的心跳停止了。 「他们会像我这样摸你吗?」他一手往下滑,移至她浑圆饱满的胸部。 他的手竟放在她那里!?她不能呼吸了。 「当他们像我这样碰你、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很舒服?」厉杰着迷于嘴巴吸吮到的芬芳与手上摩挲到的柔软,忍不住再次将唇对准她的,热烈品尝起她的甜美,而手也更放肆的伸进她的衣内、拉下她的胸衣,和她的丰盈作最直接的接触。 在他的挑逗下,张君黛思绪模糊成一片,完完全全不能思考了。 她明明听到他出言不逊,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明明清楚他蓄意捉弄,她该挣扎、该反抗的,她该拉下他的禄山之爪、她该赏给他一巴掌的,但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对她上下其手、为所欲为,然后彷若被催眠般地闭上眼睛,感受他灼热且烫人的唇舌在她口中翻搅,承受他粗糙略带电力的手指在她的蓓蕾上搓揉。 她是怎么了? 为什么全身软弱无力,只想攀附在他颀长劲瘦的身躯上? 眼前的昏乱缠绵让张君黛意识迷离,任由厉杰予取予求。 原先他只想吓唬吓唬她,吓得她落荒而逃,不敢再留在有他存在的厉风帮,谁知一碰触到她柔嫩甜美的唇瓣与丰润美好的胸部,她那少女特有的馨香与肤触,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假戏真作,几乎把原来的目的全都抛诸到脑后去了。 她的气息是那么诱人,她的身子是那么柔软,厉杰心荡神驰的不断用舌头挑逗她柔软的舌尖,深沉地吸吮翻搅。 她承受不了地急着要喘息,却被他吻得死紧,动弹不得,只能紧紧地靠着他,任其肆虐、侵吞。 厉杰的大手继续在她的双峰上搓揉着,峰上的花蕾已然紧绷,彷佛在邀请他似的。他克制不了生理上的渴望与心中的悸动,以舌尖代替了手,轮流舔舐她两边的乳蕾。 「哦……」张君黛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快感,发出细小的喊叫声。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为什么她全身发热、发烫,好像在渴望什么似的? 她觉得自己宛若快要燃烧起来似的,一股急切的欲望在她四肢百骸疯狂地奔窜,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激情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地抓住他的肩膀,身体也因亟欲寻求解放而无意识的颤抖着。 厉杰当然跟不少女人上过床,而且个个风情万种、身材惹火,做爱技巧更是一等一的好,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予他如此强烈的感受。 她虽然不解世事、生嫩被动,但她却让他兴奋异常,带给他一种崭新的感觉,让他想要更贴近她、想要好好爱她。 他唇手并用的爱抚她,沿着她的蓓蕾、她的下腹蜿蜒而下,如同皇帝巡视他的领土一般,一寸都不放过。 他怔忡地注视着身下的张君黛,她的脸上充斥着一片情欲的痕迹,紧闭的双眸、潮红的双颊,以及湿润红肿的双唇,这般模样的她显得既娇媚又荏弱,让人爱怜。 但她不该是这般模样的…… 他只想做做样子,虚张声势的恐吓她一下,加上言语的羞辱,让她害怕他这个色狼,让她了解男人的真面目,却不想真枪实弹进行到这个地步。 他一向很有自制力的,对女人尤其随心所欲、收放自如,总能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但这次要不是她抓疼了他,他早就放任勃发的欲望对她为所欲为了。 厉杰突然厌恶起这样缺乏自制力的自己,于是迅速自她诱人的同体上离开,还对她恶言相向,以掩饰自己的失常。 「瞧你那副放荡风骚的模样,说你跟男人没有过关系,还真教人难以相信呢!我不过稍稍碰了你、摸了你,你就舒服得不知东南西北,根本忘了自己是谁,一点都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玉洁冰清!」 这一句句连亏带损的指责就像当头棒喝,霎时将初尝情欲滋味的张君黛打得眼冒金星,霍地清醒过来。 她兀地睁开她那因情欲而蒙胧的双眼,眼中的迷雾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不解、惊愕、羞惭、愤怒等情绪纠结。 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没有反抗?她为什么任局面发展到这种情况?难道她真如他所说、所想,是一个下贱、放荡的女人? 过多负面的情绪涌上张君黛的脑袋,致使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坐了起来,无意识的整理自己被扯开的衣服,然后木然的瞅了厉杰一眼,便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一直到门合上前,她都未再回头看他一眼。 「shit!」厉杰恼怒地低咒了声。 这下她应该走定了,不会再坚持要留在厉风帮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了吧,但为何在看到她那五味杂陈的眼神及呆若木鸡的表情时,他竟萌生一股极为强烈的后悔情绪,并痛恨起自己的残忍来。 他不是从来不知后悔的吗?更何况他做人做事一向残忍,又为何会痛恨自己的行事原则呢?真是他妈的发神经了! 张君黛在里面发生什么事,田战和李奂并不知道,只见她走出来时神态恍惚、脚步虚浮的直往来时路走去,而且一副对他们视若无睹的模样,这让李奂忍不住开口唤她,但她似乎没有听见,因为—— 她根本听不见。她所有的知觉感官都在瞬间失去作用,听不见、看不见,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离他越远越好,不要再被他伤害了。 她怎会忘了他素有「冷面无情」的称号,而奢求自己能得到比较好的待遇呢? 她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孤女罢了,她的存在确实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一点意义,就跟一件物品一样,他可以任意决定她的去留,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但她却没有体悟到这一点,还自以为是的跑去跟他兴师问罪,然后自讨没趣、自取其辱的回来,她怎会蠢到这种地步? 不管她还得了或还不了欠他的钱,她终究欠了他一份沉重得让她偿还不了的人情;她和他永远不可能处在平等的地位上,她永远矮他一截,所以她对他的感情早已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苦恋,她又何必痴心妄想自己能向他表露长久以来的恋慕?她又何必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比较特别,以为他在听到她的告白之后会欣喜若狂的接受她的情感? 张君黛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跌跌撞撞的往她的房间而去,所有行经她身旁或跟她寒暄打招呼的人,她都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在她眼中不过是影子罢了,是没有形体的,她只看见厉杰那面带讥讽轻蔑笑容的邪肆样子在她眼前不住地晃动,他那比冰还冷冽的嘲弄奚落一直往她的心上刺,刺得她痛苦难当、痛不欲生,刺得她想逃。 最后,她似乎瞥视到一个令她安心的身影,然后…… 「她怎么样了?」厉杰面无表情的询问坐在他面前的姚怡。 虽然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他心里其实并不若表面上看来那么平静,对于她的情形,他多少是有些在意与关心的,毕竟她是离开他那儿之后才变成今天这样子的。 不管他对别人是如何的绝情寡义,他好像就是没有办法对她一视同仁,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唯一的「不忍」与仅存的「良心」用在她身上,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还昏迷不醒,高烧也一直未退,实在让人担心。」姚怡忧心忡忡。 小黛不是找帮主去了,怎么会一回来就突然昏倒呢?到底她和帮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请老吴来看过?」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老吴是他们厉风帮的专属医生,专为帮内兄弟疗伤治病,医术可说十分高明,有他在应该就可以放心。 「当然请他来看过了,他说她是因为感冒才导致高烧不退,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至于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老吴说他也不清楚症结所在,恐怕要作进一步的检查之后才会知道,不过……」姚怡欲言又止的看向厉杰。 她的个性很直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脑子,直觉告诉她,小黛这次生病绝对和厉杰脱不了关系。 从小黛知道是厉杰要她离开这里,一怒之下去找他开始,一直到她面色惨白、脚步踉跄的回来、然后软倒在地为止,这一段时间,她和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根本是无人知晓。 但一个现在仍不省人事,什么都没办法说;一个深沉机敏,要他说出真相,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要如何得知内幕,实在让她伤透脑筋。 她是可以开门见山问个明白,不过他肯不肯说、说的是不是实话都是问题,所以她才会如此烦恼。 「不过什么,吞吞吐吐的不像你喔,姚怡。」厉杰仍然不动声色,语气也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样,没有显露出任何一点情绪。 「不过老吴说她的昏迷不醒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因素造成的,怕是她在现实生活中遭受到什么严重的打击,致使她因为害怕面对而拒绝清醒……」她别具深意的睨着厉杰,努力想要从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而厉杰也果然如她所预料的微微变了脸色,虽然他立即又恢复成他一贯冷然的样子,但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她尽收眼底,丝毫没有遗漏。 原来他真是始作俑者! 要不是跟在厉杰的身边做事已有很长的时间,对他的一举一动知之甚详,不然她恐怕会连这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察觉不到。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实在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出来,因为纵使她可以证实他和小黛这场来势汹汹、原因不明的病有关,却无法看穿他的心思。毕竟他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了解的人。 可是不管是出于关心也好,或是出于好奇也好,她真的非常想弄清楚原因。 「她会遭受什么严重的打击?」他佯装不知,明知故问。 「这要问你罗。」姚怡按捺不住地冲口而出。 她快要被好奇心杀死了,即使很清楚的知道他不会顺她的心、如她的意,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明明白白,但她直肠子的个性实在让她憋不住了,再不开口问,她会憋死的。 「问我!?」厉杰似笑非笑的反问她。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不问你要问谁?」姚怡笃定地点了点头。 「你又如何能确定我是那个系铃人呢?」 「你当然是,因为她是自你那儿回来之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姚怡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 「厉杰,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对小黛说了些什么,居然让她那么坚强的人都承受不住?」 「没说什么,就跟对你说的内容差不多,要她离开厉风帮而已。」他言简意赅,不打算把他们的谈话内容与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真的是这样……」她怀疑的盯着他看。 如果谈话内容真是如此,且要小黛离开厉风帮是因为她跟厉风帮的属性、调性不同,她又非厉风帮的人,不必强留她在不属于她的地方,小黛应该不会有如此夸张的表现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黛的反应的确是满奇怪的。 照理说,要她离开厉风帮,除了会有些许的依依不舍之外,她不可能会那般生气,甚至还气得立刻去找厉杰,这简直太不像她向来清冷淡漠的性子了。 难道……电光石火间,有个模糊的想法在姚怡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个想法逐渐清晰成形,且有了具体的概念。 她还真迟钝呢,竟然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种可能发生。 厉杰的五官那么出色,剑眉朗目、鼻挺唇润,俊美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黑帮老大! 尤其他那冷魅的酷模样,完全正对现代女人的胃口,因而所到之处净是女人爱慕贪恋的目光如影随形,一有机会,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以求博得他的青睐。 小黛是个女孩子,何况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当然抗拒不了他那迷人的丰采与醉人的魅力,一颗芳心恐怕老早就悬在他身上了,难怪要她离开这里,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只是爱上厉杰实在太不智了。 姚怡在了解张君黛的心事之后,不由得更加忧心忡忡。 「你不相信我?」厉杰挑了挑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语调既轻柔又和缓。 熟知他脾性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姚怡自然也不会笨到去穷追猛打、非将事情原委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虽然对属下都很好,视她亦如亲姐姐一般,但一旦他用这种口吻说话时,就表示要听者不要质疑他的权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后果自己看着办。 所以她也从善如流的不跟他辩,反正她早知道结果一定会是这样。 「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去看看她,说不定对她的病情会有些帮助也说不定。」 「我又不是医生,我去看她对她的病情能有什么帮助?」他口是心非的轻笑道。 「很难说嘛,反正去看看她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就当是在做善事,ok?」姚怡不放弃地继续说服他。 她相信心病需要心药医,如果问题真的是出在厉杰身上,最好的解药当然就是他了。 第四章 不是姚怡说动了他,而是他自己想来看看她。 虽然他完全否认是他说的话造成她今日的昏迷不醒,但他心知肚明他是难辞其咎的。 他只想逼走她,并不想害死她,她会这般不堪打击,实在令他非常讶异。 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女子,有些倨傲、有些淡漠、有些傲然,可是并不脆弱,所以尽管他用一些极其恶毒、非常伤人的言语来攻讦她,让她感到十分难堪,但她也不应该会害怕面对而选择昏迷不醒来逃避才是,否则他就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激她了。 他以为她和他在个性上应该是极为相像的,难道是他错了? 厉杰将视线落在床上那张面无血色、几近透明的苍白小脸上。 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半遮的窗帘中洒进,把张君黛的面容照得既朦胧又虚幻,给他一种非常奇异的感受,好像她并不真实存在似的,而是天上的仙人到人间来游历,因此随时会搭着以月光铺成的桥回返仙界,徒留给他一个绮丽的梦境。 可是,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会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更不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他怎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呢? 厉杰不免因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哑然失笑。 但当他瞥见她紧闭的双眸、蹙拢的双眉加上干涩的双唇,一股陌生的怜惜情绪竟如潮水般迅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他坐在床边,细心的用棉花棒沾了些水润泽她过于干涩、已失去原来美丽光泽的唇瓣,还拧了拧毛巾擦拭她因退烧药发生作用而汗湿的额头,像个慈祥的父亲在照料他心爱的女儿一般。 是的!父亲。这是他所能想到比较切合的角色,毕竟两人的年龄的确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因而他自称为父亲并不为过。 不过他此时此刻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让帮中任何一个兄弟看到他这么柔情的一面,一定会吓得他们的眼珠子都跑出来,因为他们何曾看过号称「冷面无情」的厉杰会如此体贴的照顾一个人? 这分明是世纪末的异象之一,连他自己都很难想像呢。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尝鲜无所谓,不要成为习惯就行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使用在她身上的第一次好像特别多,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他屡次为她破例,就因为她的个性和他有那么一点点雷同吗? 厉杰轻摇了下头,不想深究这个连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他继续把注意力摆在张君黛身上,为她再换了次毛巾,以减轻她的不适。 这时,张君黛的小嘴微微动了动,彷佛在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她想聆听她在说些什么,但由于她的声音太过微弱且模糊,所以听得并不十分真切,可是她的表情却告诉他她很痛苦、挣扎。 因为她的梦不再安全,他的气息已经入侵到她的梦里头,将她逼得无处可逃。 在梦里,她听不到任何他对她的无情羞辱,她可以快乐地栖息在自己的回忆中。 那回忆是属于她和她爸妈的,在爸爸的公司还没有倒闭、爸妈还没有自杀之前,一直到她和他初识的那一天。即使自此之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单恋,但生活都还是很开心的,直到他要她离开的那刻起,她的世界、她的期盼、她的生活重心都在刹那间崩毁、瓦解。 她不懂她爱的男人为何要如此伤害她,她不过想留在他身边、想待在一个看得到他、感觉得到他的地方,她不会打扰他,她不会要求他什么,可是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为什么他要如此残忍?为什么? 如果今时今日才嫌她是个累赘,才要赶走她,那么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带她回来,给她一个无限的想像空间,再将她刺得遍体鳞伤,然后一把将她推向无底的深渊,他怎么可以那么狠?他怎么可以? 张君黛的潜意识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似的,所以她再也无法躲在她自以为安全的堡垒里、再也不能躲避,于是她醒了。 在昏迷不醒五天后,她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赫然清醒了,一如当初她倒下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她幽幽地睁开紧闭许久的双眸,由于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张开眼睛,所以看似柔和的月光也变成刺眼的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还伴随着一阵阵晕眩感,让她忍不住申吟出声。 「你醒啦?」虽然她的这一声申吟既轻又浅,但厉杰依然耳尖的听到了。 这温和中隐藏着威严的声音是——他! 张君黛悚然一惊。 他真的在她身边?他果真不让她逃避! 「嗯。」她努力适应光线,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你醒来就好了,省得你姚妈担心,硬是把帐赖在我头上。」厉杰不相信他会看错人,所以不改说话的语调,不带一丝关怀。 如果她愿意醒过来,就表示她愿意面对他加诸于她的言语羞辱与轻薄行为,一旦她认定他无情的本质与邪恶的个性,她会庆幸自己有机会离开厉风帮,不会再残留任何不舍的情绪;她会了解感情用事是非常愚蠢且不切实际的;她会清楚明哲保身才是一个聪明人会作的选择。 「姚妈在哪儿?」她不理会他的态度,只想知道帮内唯一关心她的人在哪里。 姚妈一定急坏了! 记得那天她带着一颗受创的心从他的房里出来,一路上她都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思绪纷乱、心痛如绞,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该往哪里逃才看不见他的轻蔑、才听不见他的嘲弄,一直到看见姚妈,她才感到安心,只不过之后的事她就不记得了,因为她眼一黑、头一昏,就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由于她已多日未进食,只靠打一些营养针来增强体力,所以她的身体十分虚弱,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有气无力的,厉杰必须很注意听才听得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她在外面,要我叫她进来吗?」 姚怡为让他和她有独处的机会,早藉故离开了,所以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真不知姚怡在想些什么,不但坚持要他来看她,还特意把房间留给他,这样对她的病情就会有所帮助吗? 有没有帮助他不清楚,不过她确实是醒了。 或许因为有他这样冷酷的男人在身旁,所以她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安稳,因此才会他一来看她,她就突然醒了。 「麻烦你了。」张君黛礼貌又客气地说道。 他就像个恶梦,让她迫不及待想摆脱,她担心再跟他独处下去,她会窒息而死,因此她才会一醒来就找姚怡,除了是怕她担心自己之外,也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的残酷与无情。 她现在只是故作镇定,其实她还不能平心静气地正视眼前这个她爱恋最深、却也伤害她最深的男人,所以她必须找个强而有力的支柱来支撑她,让她能佯装坚强,掩饰她的脆弱与无助。 她太累了,实在禁不起再一次的心碎。 姚怡一进来,厉杰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君黛百感交集。 如果她不曾遇见过他,她今天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 一直觉得爱他很苦,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看着他左拥右抱,可是虽然如此,她对他还是怀抱憧憬与梦想的。 她骗不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心底有着奢望,希望自己能像所有电视、电影、小说叙述的情节一样,会有个happy ending,他能成为她情感的归宿。 可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梦想终归是梦想,是不可能成真的。 她怎会健忘到这么离谱的地步?竟然没有从破产、父母双亡的悲剧中得到教训,还重蹈覆辙的犯了天真的毛病! 所以她是自作自受,或许她不该怪他,反而该感谢他,感谢他让她体悟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将期待放在别人身上是最愚蠢的一件事。 「小黛,你醒了!真好,我都快担心死了。」姚怡喜出望外的抓着张君黛的手。 心病果真要心药医,而厉杰这帖解药真是太猛了,他一来,小黛竟然就奇迹式的苏醒过来,实在太有效了。 只是不知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怎么如此神奇? 「姚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张君黛看着姚怡,扯出一抹歉然的笑容。 「没关系,重要的是你醒过来了,不是吗?」她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要不然这几天她简直是忧心如焚。 「嗯。」张君黛虚弱地点了点头。 「瞧你说话的声音像只小蚂蚁似的,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我非得好好帮你补一补不可,要不然只怕会被风吹走。」姚怡心疼的抚摸她那骨瘦如柴的小手及凹陷的脸蛋。 以前就已经够苗条了,还这么大病一场,简直是要她的命嘛。 「姚妈,别忙!」张君黛感激的瞅着姚怡。如果人间还有温情,那绝对是姚妈给她的。「我想知道我睡了多久?」 「你整整昏睡了五天,差点没把我的魂吓飞了。」姚怡心有余悸的猛拍胸脯。 「五天啊……」原来她睡了这么久,不过这五天她过得好充实,在梦里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回顾了一遍,还重温了许多快乐的时光,要不是他,或许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也说不定。 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埋怨他才好? 「对啊!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会整人,而且还一鸣惊人。不知有多少人就是被你这场莫名其妙的病整得头昏眼花?光老吴就天天往这儿跑,而我也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而急得猛跳脚,就连帮主都无法幸免地被我请到这儿来。不过他的到来还真管用,你真的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会生这场病,一定跟他脱离不了干系,要不然你怎么会从他那儿回来之后就昏倒了?我……」姚怡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了,要不是眼角余光瞄到张君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不知还会继续说多久? 哎呀!真该死,她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看小黛这副眉头深锁的样子,想必是心病还未痊愈,偏偏她一开心就劈哩啪啦扯个没完没了,什么都忘了,不管能说的还是不能说的,统统都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姚怡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说都说了,只有想法子弥补了。 「你有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帮你煮点稀饭填填肚子,你先休息一下。不过别再一睡不醒了喔!」她不忘再加上一句。 「ok!」张君黛也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经过几天的休养,张君黛的身体终于康复了,只是身体虽然康复了,但受伤的心似乎还没有好。 只是不管爱他是对是错,她都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 因为她不想再被伤害,所以她不会再天真、愚蠢地将期待放在他身上,相信他们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那是神话! 而世界上并没有神话,因此她不会再继续做白日梦,毕竟有过那么一段日子的迷惘就足够了。 他让她认清楚了事实,所以在几经思量之后,她终于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只不过她的决定百分之百会惹得姚妈大发雷霆、火冒三丈,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这么做才能让她彻底斩断对他长达六年的情感,不会再痴心妄想不可能的事。 果不其然,姚怡在得知张君黛的决定之后,立即气得额爆青筋,劈头就给她一顿骂。 「你是头壳烧坏了是吗?如果你这么想作贱自己,当初又何必去念什么劳什子书,浪费钱嘛!」姚怡简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 不过是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会让人变得荒唐而反常吗? 「我只是在做一件我应该去做的事罢了,希望姚妈能成全我。」张君黛的脸上平静得不露一点情绪,云淡风轻的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如果命运终究安排她必须踏上这一步,她就不该拂逆命运的安排。 「成全!?」姚怡的音调突地拔高十八度。「你竟然要我成全你!?你发疯,我不会跟着你发疯!我不管你现在是精神错乱也好、精神失常也罢,你给我收拾行李立刻离开这里,听到了没?」 她气得快要爆炸了,偏偏张君黛却像是跟她卯上了似的,硬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对她的要求不理不睬。 「姚妈,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但不是现在,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好吗?」 「你是想气死我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烦恼你跟姚妈讲,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会帮你解决。」姚怡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想要读出她的心事。 只不过这一点小黛跟厉杰还真像,他们都不是容易让人了解、看穿的人,所以她当然没有「看」到任何的讯息。 「姚妈,我好得很,哪会有什么烦恼?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张君黛轻笑道。 「你在我面前需要这么逞强吗?告诉我原因,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这么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姚怡激动的摇晃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摇醒。 「我真的没有逞强,也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我只是想多赚点钱而已,毕竟在夜总会里端端茶水、递递毛巾,赚的钱很有限,还不如正式下海来得有赚头,我想凭我的姿色,生意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 「你真要气死我才甘愿是吗?」姚怡气急攻心,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我没这个意思。」张君黛捂住她脸上火辣的红手印,低声否认。 姚妈对她的恩情她一辈子都偿还不了,她又何尝愿意惹她生气?只不过情势所逼,她不得不出此下策,所以如果打她能让姚妈消气,她无所谓。 「你没这个意思?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瞥见张君黛漂亮的脸上那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红印子,姚怡有说不出的愧疚,照顾小黛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她,但小黛冥顽不灵的态度实在让她火大,才会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动了手,只希望能打醒她就好。 「这么多年来,我竭尽所能的保护你,为的是什么?在你昏迷前,我要你离开厉风帮又是为了什么?我要的不是你这么不学好、不是你这么不自爱,如果早知道你今天会变成这样子,我何必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心血?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嘛,一点意义也没有!小黛,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不要做出一些你自己日后一定会后悔的事来,那真的很不值得,也很愚蠢!你想多赚点钱,我不是说过了吗?凭你的学识跟能力,你在外头一定能找到个好工作,自然就能赚比较多的钱了,不必选择这种没有尊严的工作。」 即使姚怡句句语重心长、字字义正辞严,张君黛仍是坚持己见,不肯打消自己明知是错误却不得不然的决定,所以她还是顶了回去:「我不会后悔的,纵使将来后悔了,这也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真是有理说不清,她对于小黛真的已经束手无策。 一场病会改变一个人的道德观吗?会让一个人为了钱而轻贱自己的清白吗?有些人会,但她知道小黛绝对不会。 既然她不会,又如何会在一场大病之后突然就改变了呢? 除非她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否则她曾经亲口向她保证过绝不会变坏,她也就不会不遵守承诺,如今却出尔反尔,其中必然有蹊跷。 被她气昏了,差点忘记这重要的事。 既然问小黛她也不说,看来只好再去问那个人了,希望他会说,唉! 第五章 厉杰带着淡淡的微笑,莫测高深的凝视着姚怡,看得她是坐立难安,但目的未达之前,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承受这种「酷刑」。 真不知道现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果能从他的表情猜出一、二,她就毋需这么忐忑不安了。 他跟小黛一样,面对不想说的事就像嘴巴被针线缝合了一样,口风紧得连半点消息都不会透露,教她心焦又惶恐。 「你凭什么认为我知道原因?」沉吟了半晌,厉杰终于开口说话了。 张君黛反常的行为确实让他措手不及,但他又不愿显露出对她的在意与关心,所以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一派无关紧要、不以为意。 他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他以为在经历过那么一场病痛之后,她唯一会做的事应该就是离开厉风帮,而不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 如果她真的这么愚蠢,他当初又何必大费周章要逼走她?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她去找你的那个时候开始。」而且改变的速度快得让她无所适从。 「姚怡,你的意思不会是在告诉我,我必须为她的改变负起责任吧?」厉杰用他那轻柔却又充满权威感的语调诘问她。 「当然不是!」一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说话,姚怡就觉得毛骨悚然、冷汗直冒,可是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就算必须承受可怕的后果,她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比较清楚她改变的原因,所以我才来找你。」 这种如同捋虎须的事还是少做为妙,要不然迟早她会因心脏病发而死亡的。对于上了年纪的人而言,这根本就是一种相当不宜的「挑战」,因为实在太紧张、太刺激了。 「为什么我应该要清楚她改变的原因?我对她……连了解都谈不上吧?」他将他们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姚怡,你不能老是把矛头指向我这边,好像她那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这儿就必须跟着大地震似的,这实在令我感到非常困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烦你的,要不是事态严重,而且我已经束手无策,我也不会把最后的一线希望放在你身上,期盼你为我指点迷津,好解救一只迷途的羔羊。」姚怡的眼里漾满了歉意与无奈。 只是她的柔情攻势似乎对厉杰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仍然无动于衷。「我不认为自己能为你指点迷津,毕竟我不是她,所以我不可能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实际上他也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把那天对她说过的话详细地告诉我,或许就可以推敲出她突然改变的原因也说不定。」姚怡不放弃地继续说服他。 「姚怡,你和她非亲非故的,为什么对她的事如此热心?」 「没办法,谁教当初你要把她交给我,既然交给了我,我就只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女儿要做傻事,你说当妈的人可以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吗?」她对小黛,除了有一份责任感外,更有一份真心诚意的亲情在。 「没想到你这个大姐大也有这么感情用事的一天,还真让人吃惊呢!」厉杰不由得轻笑道。「不过我还是老话一句,那一天她来找我,我就是要她离开厉风帮而已,别无其他的了。」 「你说过了,但是我想你会不会用词重了点,伤了她的心?」姚怡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小黛真的爱上了厉杰,被心上人说了重话,当然会大受刺激,或许她是因此才决定自暴自弃的也说不定。 「我会说什么话伤了她的心,她又为什么会因我的话而伤心?」他心知肚明却睁眼说瞎话。 「我不知道。」姚怡摇了摇头。「不过女人的心总是特别敏感、脆弱,一旦心上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很容易就受到伤害。」 当初小黛极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而大受打击以致昏迷不醒,虽然后来醒了过来,可是心病依然存在、没有痊愈,否则在她醒后,当自己心直口快、不小心跟她提到厉杰时,她的脸色就不会那么肃沉、阴郁了。 姚怡总算恍然大悟,突地豁然开朗起来,但她不免责怪自己怎会这么迟钝,到这时候才明白,只希望不会为时已晚。 「心上人?」厉杰挑高一眉,语气透着诧异与疑惑。 「我想小黛应该是爱上了你,所以我们要她离开这里时,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爱上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爱上了我!?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她会爱上了他,有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连我都不能否认你的魅力惊人,爱上你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啊!」要不是她的年纪比他大上那么一截,加上熟知他无情的个性,恐怕连她都抵挡不了他那无人匹敌的迷人丰采。 「可是她跟我根本没有过任何的接触啊,要说她爱上了我实在教人难以相信!这爱从何而来?」厉杰真的太错愕了,这消息就像一枚炸弹,在他的脑中突然爆裂开来,炸得他头昏脑胀。 「你要问她何时、何地、何因爱上了你,这我也不清楚,若你真要问,恐怕只有问她本人才知道了。不过爱情一向都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一个人深陷情海而无法自拔,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接触。 有些人甚至不认识你、不了解你,只因你的容貌、你的风采、你的魅力就对你情有独钟,为你痴、为你疯、为你狂;即使你对其不屑一顾,或是只想上床发泄你过多的精力、满足你的生理需求,达到目的就将其弃如敝屣,没有任何一丝眷恋与不舍,但这依然不会打消其恋慕你的心,只求你心血来潮的恩宠与临幸就心满意足了,我想这就是所谓爱情的魔力吧。」她看过太多女人因为他的翻脸无情而哭泣、痛心疾首、郁郁寡欢却依然无法对他忘情的实例,他生来就是要让女人为他哭泣的,所以她才会说小黛爱上他是不智的,他并不是小黛那种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能沾惹的,爱上他恐怕只有心碎一条路而已。 「所以小黛爱上你应该是不让人意外的,只是我们一直以为她还小,错认她不懂情、不懂爱,误判她和你没有任何接触,就不可能会对你动心,才会罔顾她的心情,才会在要她离开厉风帮这件事情上伤到了她。」 「姚怡,你确定她真的爱我吗?你那呆板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了,竟然对爱情有这么多的感言,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厉杰仍难以置信的嘟哝着。 他实在太震撼了,因为张君黛的表现跟其他爱慕他的女子截然不同,教他如何相信她是爱他的? 「厉杰,你瞧不起我哦!」姚怡白他一眼。「好歹我年轻的时候也谈过几场恋爱,多少懂得恋爱中女人的心情。」 「失敬、失敬!」厉杰打躬作揖表示歉意。「只是就算她真的爱我好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要我回应每一个爱我的女人吗?我想那我一定会累死;我也不是古代的皇帝,要我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我怕自己无福消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爱情毕竟是不能勉强的,尤其要勉强厉杰更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能勉强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要求他去接受一个女人的爱,所以她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只是,我想你说的话对她绝对有巨大的影响力,我说的话只怕没有你说的有用,所以如果你曾经在上次的谈话中伤害到她,我希望你去和她谈一谈,或许她会因而打消她的主意也说不定,毕竟你曾经让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姚怡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厉杰身上。 「我想没这个必要,因为我不认为上次我有伤害到她,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所以不管谈几次都是一样的,我要她离开厉风帮的主意不会变,如果她要因此而自甘堕落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而且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也不是我的功劳,那不过是凑巧罢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震撼过后,厉杰恢复一贯的无情冷漠。 在不了解她的心事之前,他确实猜不透她反常又不合理的行为;但在姚怡告知他之后,他已经完全明白她的反应为何会这样,就是意气用事而已。 他不相信她真会为了他激她的话而随意轻贱自己的身子与贞洁,所以若真是为了她好,就不该违背自己的行事原则而对她有特殊的关怀行为,那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因为他不爱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也不会爱她。 对他而言,女人是暖床的工具,绝不是终身的伴侣,任何一个恋慕他至深的女人在他眼中统统都是一样的。 他知道他的身分无法给任何人幸福,所以他不对任何女人动心动情,当然也不会给任何女人承诺与婚姻。 其实,他愿意为了张君黛的未来着想,无意利用她对他的爱玩弄她,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体谅与慈悲了,至少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人这么着想过。 「厉杰,我不相信你会如此绝情!」姚怡瞠大双眼瞅着厉杰。 「你跟在我身边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的为人你会不清楚?」他低笑道。 「我以为你对她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同。」她不可能会弄错的,她感觉得出来,他对小黛的态度跟别人很不一样。 「哦,是吗?我不觉得。」厉杰当然不可能承认。 「可是她是你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你收留她,无条件帮她还债,甚至为了她好要她离开厉风帮,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能说明你对她是不同的吗?」姚怡举出一堆实证,意欲逼厉杰承认。 但厉杰不是省油的灯,一出口便堵得姚怡哑口无言:「姚怡,你想太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不问原因的,她的事也一样,所以我根本不认为我对她的态度有什么不同之处。」 「真的是这样吗?」她不相信,因为他不曾在哪个人身上用过那么多的「随心所欲」。 「信不信由你,我不予置评。」厉杰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她不认为事实真相真如他所说的,因为她总觉得他对小黛的态度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但他不愿意承认,她当然也没资格逼问他。 不过,他不承认无所谓,她却不能不救小黛,因为现在恐怕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了,如果他不救小黛,小黛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她怎能眼睁睁看小黛走上绝路却不拉她一把?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说服他。 于是姚怡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对厉杰说道:「好吧,就算她对你毫无意义,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为我走上这么一遭,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开口劝她,她一定会听你的。」 「对不起,我拒绝!」厉杰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不管她决定做什么事都是她的选择,我们没资格干涉。」 「厉杰,你真的这么无情?」姚怡难掩失望的问道。 难道是她搞错了吗?要不然他不应该会对小黛如此决绝、如此铁石心肠的! 「是的,这就是我,你所熟知的我。」他冷冷地扬起一抹让人心寒的笑,作为谈话的结束。 在笑容底下,隐藏的是任谁都猜不透的诡谲心思,只有厉杰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姚怡在劝说厉杰铩羽而归后,也只能心痛的看着张君黛一意孤行地踏上她选择的不归路。 张君黛的容貌出色、身材一流,早是夜总会里头经常出入的熟客、厉风帮上下各弟兄觊觎的对象与目标,但以往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能对她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让他们得以一亲芳泽,可现在她宣布待价而沽,对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因此个个无不卯足全力以求买下她的初夜权,好成为人人称羡的幸运儿。 所以张君黛的身价就像股票开出红盘一样地节节上扬,在几经喊价、比价之后,当然由出价高者得手,以一个晚上五十万的天价拍板定案,敲定张君黛的第一个入幕之宾。 而这一夜就是交易的日子,张君黛只知道夺魁者姓田,其余的资料均一无所悉。 不过知不知道、清不清楚买下她的人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做这一行的人只需懂得如何服侍客人、让客人满意就可以了,至于客人的身分、面貌、个性……等等都不是她该关心、该了解的;再说,她也没有兴趣了解。 张君黛凝望着镜中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自己,刹那间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她是谁? 她应该不是张君黛才是,因为张君黛不会将脸画得像是调色盘,也不会让身子不知羞耻的暴露在外头。 但如果她不是张君黛,她又是谁呢? 张君黛的眼神明显透露着迷惘,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种恍惚、怔忡的状态,一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几声嚷叫声惊扰了她,她才倏地回过神来。 「君黛,你准备好了吗?」敲门的人询问道。 哦!来者叫她君黛,那她真的是张君黛,不是别人罗! 她在迷惘些什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该无怨无悔的勇往直前才是,而且也该慢慢习惯这样的自己,因为以后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是这副吓人的模样。 「好了,我就来了。」于是她出声应道。 在门外敲门叫她的人是李姐,谁教姚妈已被她气得不想理会她的事,所以帮她接洽客人的事就改由夜总会里算得上是前辈级的李姐来处理。 是因为已到约定的时间了吧! 张君黛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最后一眼,稍微整理一下衣服与头发之后,大步走了出去,准备开始她的第一笔生意。 张君黛被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她知道这个房间是这家夜总会最大的一个房间,也就是所谓的vip室,专门招待身分、地位特殊的客人。 不过也难怪会来这间房间,毕竟一个晚上一出手就是五十万的客人还是屈指可数,这个人不是暴发户就是凯子,要不然怎会钱多得像是他自己印的一样,花那么多钱在买一个女人的初夜上? 她那一层薄膜真的有那么值钱吗? 她实在难以相信。 不过既然他要买,她当然没理由不卖,管他是暴发户、凯子都好,反正能给她钱的就是大爷。 从现在开始,她要成为一个拜金女郎,只要有钱,什么事她都干。 张君黛坐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等了好一会,那个姓田的男人才姗姗来迟。 由于光线太过微弱,她无法将他的样子看得很清楚,只隐约瞥见他是一个身材挺拔劲瘦的男人,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高。 她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想将他看得仔细一点,但他比了一个手势要她停步,迫使她只得留在原地揣测他的年纪与模样。 这个人还真怪,干嘛都不说话,也不让她靠近他,一点都不像是来夜总会里头偷香、寻求女人慰藉的那些男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通常会来这种场所的男人在这时候应该早就迫不及待的将她带到床上去了,哪会和她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冷漠相对、一言不发? 「要我开灯吗?」张君黛打破沉默问道。 结果这个男人硬是不肯开口,只是摇了摇手示意不用。 这个人是个哑巴吗?要不然他怎么都不说话? 「那你要先洗个澡,还是先吃点东西?」她不放弃地继续问道。 但他就是沉得住气,依旧一声不吭、用摇手表态。 「既然你都不要的话,那我们就开始吧!」 不是她贱,一副饥渴的模样,她只是觉得都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不管早、晚,结果都是一样的,倒不如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正所谓「早死早超生」嘛。 不过姓田的男人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于是张君黛索性自己宽衣解带,先行钻到被窝里等他。 见他依旧不行动,她只好开口催促:「你花了那么多钱买下我的初夜,应该不是来这边罚站的吧?快点过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哼!她这么从容、老练,还真是让他意想不到,简直是吃惊极了! 「你还真是猴急啊,是不是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啊?」姓田的男人终于开了金口。 这个声音怎会如此耳熟? 张君黛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一定是精神错乱了,要不然怎会出现幻听?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不可能的事! 第六章 张君黛惊惶不安地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 「你是谁?」她惴惴难安地问道。 她必须确定——他不会是「他」。 「你说呢?」他走到她身边,好让她能够将他的样子看得清楚一点。 虽然灯光依然昏暗不明,但近距离的凝望终于使得张君黛无可避免的瞧见他的容貌,同时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真的是他!怎么会? 「厉大帮主,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强自镇定,歛起惊讶的表情,努力不让他的出现影响到她的情绪。 原来那个出声说话的男人就是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厉杰。 「当然是做我该做的事罗,不然还能做什么?」厉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里没有什么事是你该做的。」她不客气地予以反驳。 「怎么会没有,当然有!」他笑得邪气十足。 「什么事?」她警戒地瞅着他。 他指的该不会是…… 「你还真是明知故问,我来这里除了和你共度良宵之外,还能做什么事?」他徐徐地弯下身子凑近她,暧昧的向她眨了眨眼。 果然……听到答案,张君黛登时面色惨白、冷汗直下。 「难道你就是李姐口中的田先生?」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没错!」他与她四目相对。 「为什么叫李姐骗我说你姓田,你有什么目的?」张君黛有受骗上当的感觉。 他们分明就是把她当成个傻子在愚弄,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会花五十万元来买她的初夜,他绝对另有所图、别有用心,偏偏李姐不但不告诉她,还帮着他骗她,实在让她感到相当愤慨。 「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叫李云骗你,或许是因为此事是由田战出面接洽,所以她才会误以为客人是田战吧?」厉杰抿唇低笑。「至于我有什么目的……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何必再问?」 「我不懂!」原来是她误会了李姐,只不过他现在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你在我面前还需要再装吗?」他坐在床畔,故意将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脸上,让她的心跳一时乱了节拍。 「我没有装,我是真的不懂,能否请厉大帮主明示?」张君黛连忙屏气凝神,尽可能不去在意他的存在。 「你还真是爱装模作样……」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虽然浓妆艳抹但仍然柔嫩细致的粉颊,粗糙手指的触感就像带了电似的,引发她一阵抖瑟。「不过既然你喜欢明知故问,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再说一遍,我的目的是——你的身体。」 「厉大帮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谁不知道厉风帮的厉杰厉大帮主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多的是美女投怀送抱,哪里会看上姿色平庸的我?」张君黛用嘲讽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倒有自知之明。」他继续用手指摩挲她那有如丝缎般光滑的肌肤,享受它所带来的滑嫩触感。 「人贵在自知,这个道理我还懂。」他这若有意似无意的撩拨对张君黛而言就像一种徐缓的折磨,她想抗拒他带给她的影响力,偏偏又无法随心所欲,因此说话的语气逐渐火爆起来,想不透她是在对自己生气,亦是在对他生气。 「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就会想换换口味、尝尝清粥小菜,因此即使我抱惯了美女,当然也会有抱腻、想改抱次级品的情况出现。」厉杰的手顺着她线条优美的颈部曲线慢慢移到她光裸浑圆的肩膀,他不由自主地记起上一回与她的缠绵,但这一回他将不会再被她惊人的魅力所影响,表现得像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般缺乏自制力。 「你还真是不挑啊!」张君黛啐道。「但就算你不挑,也无须找上我,我不认为你有非要我不可的理由,更何况还要花上五十万元,你不会觉得太浪费、太不值得了吗?」 「的确是有点浪费、有点不值得,但如果能够因而『了解』一件事,倒也不算花得太冤枉。」他话中有话。 「我有什么事需要你花钱来了解的?」她努力忽略他放在她肩膀上那一只极不安分的手。 「除了你的那一层薄膜,你认为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深入去了解的?」厉杰绽开一抹耐人寻味的邪笑,话中有显而易见的揶揄与奚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不是处女?」他话中的涵义除非是白痴才会听不出来,所以张君黛再次因他的话而情绪失控。 「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你不是完璧之身,毕竟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夜总会上班,而且你提供的服务又远比台面上所看到的还要多……」他将他濡湿的唇瓣轻佻的印在她双肩上。「再加上我和你曾有过的亲热经验,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真为处女?」 「就为了这个无聊的理由而一掷千金,那我还真荣幸呢,能勾起厉大帮主的好奇心。」张君黛过于尖细的声音透露出她强烈的不满。 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折磨她、伤害她有这么好玩、这么快乐吗?要不然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非要对她苦苦相逼不可? 她有做错什么吗?若她真有做错的地方,就是当初不该让他帮她还债、还跟着他回来,甚至还爱上他。 倘若爱他真是个错,她都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折磨她? 「好说、好说,只希望你值得我花这么一大笔钱。」厉杰一边低语,一边用他的手与唇侵略她白皙的手臂。 他温热的呼吸就像一张绵软黏人的网般覆在她的肌肤上,使得张君黛必须花费好大一番心力,方能压抑住她体内逐渐扩散的渴望。 她强逼自己的理智穿透欲望的迷雾,不为所动的面对他的抚触与轻吻,让自己表现得像个经验老道的妓女。「我想你的来意与目的我都已经很清楚了,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认为你应该不会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无聊的谈话上,所以废话不多说,上床来吧,随你想要怎么做都行。」 既然他老早就把她当成一个恬不知耻的下贱女子,那她干脆就如他所愿,等他占有她后,他自然就会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处女,又何必多费唇舌与他争论不休、自取其辱? 张君黛在心里几番挣扎之后,强烈涌现的愤恨让她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地豁出去。 反正她都已经选择下海卖身一途了,所以不管买她的客人是他或是别人,对她应该都是一样的,只要付钱的就是她的恩客,她就有义务要服侍得周周到到,不该因对客人有意见而忘了自己的身分与工作。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吧,要她藉此将她的感情做一个结束。 经过这一夜,她相信她一定能彻底斩断对他曾有过的情感,因为往后他会更加看不起她,而她也会益发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而这正也是她执意选择这一行的最大原因。 「你要赶场吗?我以为今晚你该只有我这一个客人而已。」她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差点让厉杰措手不及,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一点思绪,说话仍然讽意十足。 她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跟他所预测的反应截然不同?难道他真的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了解她吗? 要不然她意气用事也该适可而止,如今走到这个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就只为了他之前用话激过她?这样的行径真令他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 清白对女人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吗?就算不在意,也不该轻贱才是!更何况她如果真爱他,就应该更珍惜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不当一回事的任意宣泄情绪。 可是她却因怨他、气他、恼他,甚至恨他,就视贞洁为粪土,让自己沉沦、让自己堕落,或许他该承认,他真的不了解她,至少他不了解她爱他的方式。 她爱他的方式和他所认识的女人有太大的不同了。 在他要她离开厉风帮之前,她不曾找机会接近过他、不曾用言词挑逗过他、不曾用眼神暗示过他、不曾用身体勾引过他……在她身上根本察觉不到一点她对于他的恋慕之情,要不是姚怡告诉他她爱上了自己,他对于她的爱意根本是一无所悉。 而在他用言语及行为羞辱了她、亟欲逼走她之后,她还是对感情的事只字不提,先是选择了昏迷抗拒面对现实中他带给她的伤害,再用自我放弃来表达她的不满与愤怒,如果这是爱情的一种表现方式,那倒让他大开眼界了。 他没谈过真正的感情,也从未爱过什么人,但在他的经验中,没有人是像她这般爱人的,别人总是狂热、奔放且无所不用其极的,不会像她这般深藏不露、毫无表示。 实际上她的个性也应该不是这样的,如果她真是他所认识的她、是他当初带回来的那个与他个性相似的她,她应该是倔强且不服输的,她应该是勇敢坚强的,她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不是闷不吭声,她会开拓自己美好的人生不让他看扁她,而不是如他所说的下海卖身。 因为如果她的个性真是这般消极、怯懦、不敢面对现实、禁不起打击,他就不会在替她还债之后带她回来,然后又为她着想要她离开厉风帮这个罪恶之地,甚至三番两次用话激她,试图逼她离开。他一向最讨厌没有勇气面对挑战的人,而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似乎由不得他不相信,他原本在拒绝姚怡去劝她之后,他一直期待着她会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而决定临阵脱逃,哪知她一点都没有打消这个蠢念头的盘算,还任人将她的初夜当作货品般的喊价。 不过因此他也更加确定到底有多少人对她早已虎视眈眈、「性」致勃勃,害得他放心不下,不知不觉又插手管起她的事来。 他不怕她会因他羞辱的言语与轻薄的行为而再次昏迷不醒,他只怕她会做出让她自己后悔的事来,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成为她第一个客人,以求在紧要关头时力挽狂澜,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是失败了。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第一个客户,更何况还是个大客户,因此不论再怎么不懂规矩、不懂礼数,也不该再和别人有约,所以别担心,我今晚是你的了。」张君黛媚笑迎合他道。 即使她曾经深爱过他,但交易就是交易,她会交出的就只有她的身体,她不会傻得再交出她的心了。 「既然这样,你就别急,慢慢来,反正夜才刚开始,还漫长得很,我们多的是时间可以耳鬓厮磨、翻云覆雨,你也可以尽情展现你的撩人风情与高超的性爱技巧。」厉杰魅惑的舔舐她纤细的指尖。「不过,我向来讨厌过于人工化的脸孔,能不能请你去卸个妆,以素颜面对我?我可不想嘴巴亲吻的、手上爱抚的净是一堆化妆品,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情况虽然完全失去控制,但凭藉他向来冷静、镇定的头脑,一个新的计划迅速在他脑海中成形。 虽然他不能阻止她失去理智的疯狂行径,但他却可以阻止别人染指她,他相信结果还是一样的。 张君黛依言乖乖地走到浴室里去洗脸卸妆。 当她凝视着镜中那个铅华褪尽的自己时,她不由得怔怔发起愣来。 她真的要跟他上床吗?她真的不会后悔吗? 即使早已下定决心,可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仍忍不住再一次问自己,她这么做真的不会后悔吗? 毕竟要跟她进行「xin交易」的可是她曾经爱恋最深、却也伤她最深的男人,尽管她希望能一视同仁、平心静气地看待他这个「客人」,甚至期待藉此结束她对他的爱恨情仇,只不过她不免又担心起自己是否真能称职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夹杂任何情绪。 唉!就算会后悔,她也没有退路了,她和他终究只能以这种方式结束,虽然可悲又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说造化弄人,怨不得谁! 张君黛擦乾脸上的水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神态从容的走出去。 只见厉杰一派优闲的斜靠在床上,兴味十足的拿着她脱下来的贴身衣物把玩着。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看他邪谑、轻佻的行为,她不禁有些发窘。 「没关系,不急。」厉杰的视线落在她只裹着一件白被单的姣好身躯上。 那件白被单是她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她紧拉着、害怕它掉下来的模样显得纯真又性感,紧紧吸引住他的目光,教他舍不得移开。 「你要我卸的妆都已经卸好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办正事』了?」张君黛强逼自己收起羞怯,巧笑倩兮、笑容可掬的问他。 「照理应该是这样没错。」厉杰回过神来,不让自己怦然心动的情绪表现出来。「过来这边坐好。」 张君黛柔顺的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温婉可人的小媳妇般惹人爱怜。 「帮我脱衣服。」他盯着她娇柔的脸庞命令她。 「嗯,好。」她也十分听话的放下身段,伸手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只不过随着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他那结实宽阔的胸膛就慢慢的呈现在她眼前,当扣子尽解,露出他一身迷人的古铜色肌肤时,浓浓的男性气息霍地如热浪般袭来,攫住她的感官,醺然的晕眩感差点混乱她的意识。 「还有裤子。」他提醒她。 「裤子……也要!?」张君黛不由得倒抽口气,一双空悬的手不知如何接续才好。 「当然,要不然你要我穿着裤子和你『办事』吗?」厉杰揶揄着她。 「好,我帮你脱。」她只好努力压抑自己的羞赧,假装对他健美的体魄视若无睹,小手微颤的继续她的工作。 她双颊潮红,慢慢往下解开他的皮带、裤扣,然后一鼓作气的拉下他的裤子拉链,这样简单的动作已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宛若刚跑完百米赛跑一般。 张君黛猛吸着气,以补充她在这短短几秒钟所流失的大量氧气。 天啊!她怎会这么没有用,不过稍稍碰触到他那坚挺的男性象征,她就紧张得像快要窒息似的,这教她如何完成今天的交易呢? 如果今天和她在这里的是别人,是一个她不认识、她从未爱过、恨过的男人,她是否就能镇定些,不会那么窘迫不安了。 「你这么紧张会让我以为你是第一次哦。」厉杰明明知道她没有经验,却故意取笑她。 虽然他的语气轻松自若,但她拂过他重要部位的手所带给他的轻柔感觉,却刺激着他下腹深藏的欲望,害得他必须屏住呼吸才能克制生理反应所引发的骚动。 真不知他是不是太久没和女人上床了,要不然怎会她轻轻一碰,他就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严格说来,自从那一日他情不自禁地「碰」了她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亲密关系了,因为他一点都……不想。 谁教她制造了一大堆麻烦,找了他一大堆碴,一会儿昏迷不醒,一会儿又下海卖身,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一点欲望也没有。 难怪现在一有女人碰触他,他就敏感的立即起了反应,想必是禁欲太久所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绝不相信他会因她的魅力而让自制力再次脱缰。 「我本来就是第一次,只不过你不相信罢了。」张君黛不理会他的讪笑,但她就是不懂他为什么老要说这些令人听了不舒服的话,宛若把握每一次嘲弄她的机会就能让他得到很大的快乐与满足似的。 「事实胜于雄辩,不用多费唇舌,关于你是不是处女一事,我想在今夜过后应该就会有个很明确的答案,你说是不是?」 好戏就要上场,他可没时间再和她唇枪舌剑下去。 第七章 厉杰咧开一抹阴森又危险的笑容,看得张君黛胆战心惊。 他这笑有什么特殊涵义吗?要不然她怎会心底突然发毛? 「上来。」他下了另一道指令。 「上去哪里?」张君黛被他的邪笑弄得思绪混乱。 「你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除了上来我身上,你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上去吗?」他的话既露骨又色情,教张君黛的脸蓦地烧了起来,她也在瞬间明白他笑容之下的涵义。 虽然尴尬又羞愧,但她还是顺从地爬到他身上去,谁教她要拿人钱财,当然要舍弃自己的自尊、丢掉自己的不好意思,百依百顺的配合客人的喜好才行,这才算是有职业道德啊。 不过张开双腿跨骑在他身上,这种不雅的姿势还是让她有种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摆的困窘,只能将视线牢牢地盯在墙壁的画上,偏偏那画上画的又是一幅极其暧昧的男女交欢图,教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你都是这么服务你的客人吗?还是对我例外?」厉杰好笑的看着她的窘状。 「怎么说?」张君黛不解地问道。 「因为如果不是对我有意见,那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看我?好像我见不得人、看了会伤害你尊贵的眼似的。」为了逼她看他,他使了激将法。 「我没有这个意思。」要是厉杰见不得人,那天下的男人恐怕没有几个见得了人了。 张君黛被他的话一激果然立刻移转她的目光,与他富含侵略性的瞳眸对上。 他的眼睛散发出一种撼动人心的魔力,就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风暴,将她一圈又一圈的团团围住,使她逐渐沉沦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几乎忘了她的决心。 不过沉沦的似乎不只有张君黛一个,厉杰也被她那一双迷人的眼睛所迷惑,差点将他的计划忘得干干净净。 他在干什么?不过一个小女生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吗?他对女人的自制力真的薄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他得赶快找个女人发泄一下他储存过多的精力,免得这么禁不起挑逗,又重蹈跟上一回同样的错误,让事情越变越混乱、复杂,完全悖离自己的原意。 「如果你不是因为对我有意见而故意降低你的『服务品质』,那就拿出你高超的性爱技巧来满足我、伺候我,不要让我觉得你大小眼,特别『亏待』我,毕竟我花的钱并不比别人少,理所当然也该享有相同的服务品质才是。」厉杰不动声色的暗自收歛被她搅乱的心神,再度用言语激她。 「当然。」他冷淡嘲讽的话就像尖锐的针一般,将她猛地刺醒。「只是我不晓得该怎么做,你才会觉得我没有特别『亏待』你?」 她气自己又迷失在他深邃幽亮的双泓中,也气他说话总是这么不留余地的连亏带损,所以她的声调忍不住高扬起来,一反之前羞赧、柔顺的低姿态。 「最好的证明方式当然就是用行动表示罗,你一向聪颖,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不必我多加解释吧?」厉杰无视于她情绪的波动,眉眼间净是暧昧。 「我想我应该明白。」张君黛硬是把自己的怒气给咽下去,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快点使出你魅惑男人的本事,让我看看你有多行。」他将她纤细的脖颈压向他的脸,令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至最近,近得连他脸上有几个毛细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亲昵的姿态让张君黛在瞬间将心中的怒气驱赶得一干二净,眼中只看得见他俊美的容颜。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像万马奔腾般纷乱、急促,让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立刻逃离这个房间,不去面对这么诡谲、让人不知所措的氛围,只可惜她哪里也不能去,而且还必须像个荡妇似的挑逗他,以符合他的要求。 她非常努力的回想夜总会里头那些姊妹们是如何勾引男人的,至少她可以依样画葫芦、有样学样,偏偏心情过于紧张、情绪过于紧绷,导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硬着头皮自己摸索。 张君黛徐徐地将嘴对准他的唇瓣,用她的舌尖细细描绘他的唇型,上上下下的,像在品尝上等美食般的慢条斯理。 虽然她的动作青涩稚嫩,但她独特芳郁的甜美却溢满他的口鼻,教厉杰一阵意乱情迷,几乎要耗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强压下胸中急窜的欲念,不为所动的面对她的情色诱惑。 他不断在心中为自己加油打气,期许自己能坐怀不乱,偏偏今天他的贺尔蒙就像跟他作对似的,在他下腹拼命鼓噪喧嚣,致使他的欲火有一触即发的危机。 她对他的影响力怕是远超过他所能预估的,再不鸣金收兵,恐怕他就要兵败如山倒了,而这是他所不乐见的,因此他决定直接跳到下一个步骤执行。 于是他心一横,硬是往她柔嫩的唇瓣咬了下去,鲜红色的血立刻染红两人的口舌,而张君黛也因剧痛而弹坐起来。 「你为什么咬我?」她震惊地问道。 他发什么神经啊,她好不容易才进入状况,稍稍抓到一点挑逗男人的诀窍,他竟莫名其妙地开口咬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我咬你是因为我对你的服务相当不满意,我只是想藉此表达我的不满之意罢了。」厉杰邪佞的舔了舔唇上的血,模样看来既邪恶又狰狞,让张君黛感觉彷佛看到恶魔现身一般。 「你在床笫间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吗?」张君黛被他这种野蛮的作法彻底惹毛。 不满他可以开口跟她说,需要使出以牙齿咬人这么激烈的方式吗? 「当然不是。」他意味深长的瞅着她笑。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她悻悻然地道。 唇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让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伸舌舔舐,嘴里充斥的净是浓浓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他饶富兴味地把问题丢回给她。 「我怎么知道?」难道他以为每个人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要不然谁猜得透他古里古怪的行径。真不知道她怎会爱上这样阴晴不定的怪男人? 「那你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我!?」她真是越说越胡涂,好像嘴唇被他咬破是她咎由自取的。 「就是你!」厉杰冷蔑一笑。「如果你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会笨得问我这个问题。」 「好,就算是我愚蠢,能否请厉大帮主提点一、二?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毕竟要判一个人死刑之前,总要告诉他罪状是什么,要不然真会死不瞑目。」每一个字都像从张君黛的牙缝里硬挤出来似的。 「你真想知道?」他还在故弄玄虚。 「是。」她非常肯定。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让你清楚自己的无知。」厉杰漆黑的眼眸里漾满嘲弄。「我之所以只这么对你,是因为其他人从来没有让我不满过,在她们的『服务』下,我总是能享受到至高无上的性爱,你说,我需要这么对她们吗?我奖赏她们都来不及了,更别说要惩罚她们。」他虽然讲得头头是道,却是连篇的违心之论。 因为和他上过床的女人或许挑逗男人的技巧均很高超,也可以满足他的欲望与生理需求,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不必使出浑身解数,就能轻而易举的撩起他的欲火及年少轻狂时才会有的冲动。 即使他一直试图用「太久没有和女人上床」当作藉口,来安慰自己对她如此缺乏自制力的事实,但扪心自问,他真的不得不承认她是特别的,她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情不自禁、让他心荡神驰,而这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 「我想我只能以缺乏经验当作解释,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张君黛闷声说道。 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爱他了,可是在听到他跟别的女人之间曾有过的亲密关系时,她还是忍不住醋劲大发。 那份酸涩与失落充塞在她胸臆间,就好像要将她的心撕扯开来般教她难受。 但她知道她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因为这是不对的,他的事对她来说应该早就不具任何意义,对她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一点伤害。 「我当然不会相信。」厉杰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你相信我没有说谎。」她耸了耸肩,表情既无辜又无奈。 他就是要怀疑她、就是非要对她百般刁难不可,所以即使她理直气壮、言之有理,在他恶意的污蔑攻讦下,最后还是会被扭曲、丑化成别的涵义,因此就算她真的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都不免会有一种徒劳无功、浪费唇舌之慨,倒不如随他想、随他说,信不信皆由他了,谁教她已经一筹莫展。 「你当然可以证明你没有说谎。」 「我是想证明,无奈你对我的『服务』似乎颇有意见,我看除非由你主动,否则只好由别人来证明我的清白了,或许你可以问问别人我是不是处女、我是不是第一次!」张君黛无计可施的提出她的下下策。 「你不要痴心妄想!」厉杰闻言怒不可遏,立刻反手攫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瞪视着她。「既然我买下你的初夜,就不会让你再把脑筋动到别人身上去。」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失去童真吗?所以他一不要,她立刻就想找别人代替。 「你抓痛我了,放开我!」张君黛使尽全力要扯下他的手,偏偏他手劲很大,令她连半分都移动不了。 「我偏不放!」彷佛要惩罚她似的,厉杰不但不松手,反而更使劲地箍住她那小巧的下巴,几乎要将它捏碎。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不接你这笔生意了,请你放开我,我要回去。」痛楚让张君黛的怒焰狂飙。 「你以为你可以说不接就不接吗?那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厉杰了。」他凌厉的瞳眸扫过她勃然大怒的面容,那冷冽的目光就像北极雪般霎时冻结她熊熊燃烧的怒火,她的背脊不由得发起寒来。 他的这一面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因为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加上他根本毋须动怒就足以降服一大票人,所以她虽然对他那不怒则已、一怒骇人的惊人事迹耳闻许久,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但今时今日「有幸」得见他发火的模样,她才真正了解到没有机会见识到他的怒气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听说在他屈指可数的几次大发雷霆中,扫了几百个与他作对的帮派堂口,还弄垮了好几十家工程公司,造成的人员伤亡不计其数,财物损失则高达上亿元,因此他才会有「冷面无情」的称号,黑白两道也才对他如此敬畏。 不过张君黛虽然被他这迥然不同的面貌吓坏了,却仍顽强的和他杠上。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被你逼疯了。」 「我想怎么样?很简单!」厉杰声音很冰冷。「如果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 「你的神经是不是有问题啊?明明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却又要死霸着我不放。」她即使痛得打颤,态度还是十分强硬的对着他吼叫。 「我有说过我不要吗?」他诘问她。 「没有吗?你不是说你对我的服务不满?」唇瓣上阵阵的刺痛及濡湿不断地提醒她他曾经说过的话。 「没错!我是对你的服务不满,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要你。如果我不要你,我又如何得知你是不是处女呢?」厉杰逼视她的眼。 「你真无聊耶。」张君黛不屑地嗤道。 「你说对了,我是很无聊,而你正是我无聊时的消遣工具。」 「请你放尊重点,我并不认为我是你无聊时的消遣工具。」他竟敢物化她,他到底懂不懂敬人者人恒敬之的道理啊? 不过很显然的,厉杰并不懂这个道理,因为他的语气毫无置喙的余地。 「你是,而你也必须是!」 最后他如是说。 张君黛感觉自己像是被软禁了。 自那日之后,已经十天了,她只能待在夜总会的vip室中,哪里也不能去。 每天见到的人除了为她送饭菜的李姐外,她什么人也见不到,当然也包括他。 她始终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再继续待在这个有形的牢笼里,她迟早会发疯的,偏偏她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一天中午,当李云送饭来给她吃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李姐,厉杰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要放我出去?」 「没有耶。」李云摇了摇头。 「再不出去,我一定会发疯的。」张君黛有些激动。 但李云也只能同情的劝慰她:「你先别急,我相信等过一阵子他气消了,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他根本就是个神经病、变态,谁清楚他什么时候气会消?」张君黛直言不讳的抨击厉杰莫名其妙的行径。 李云却被她的大放厥词吓得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低声制止她:「小声一点,要是被人听到,把话传到帮主那儿就糟了。」 「这个鬼地方不会有人来的,谁会听到我说的话?就算听到又怎么样,情况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原本这间vip室是这家夜总会里头最高级、最宽敞、最舒适、最安静的一个房间了,和前头舞池、酒吧的喧嚣情况比起来,它显得与世隔绝,不过现在倒觉得死气沉沉,非常像一个牢笼。 「你别放弃希望,会有办法的。」李云还是只能说一些无济于事的劝慰之词。 「李姐,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下海卖身碰到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陷入这种窘境中动弹不得了。」她只能怨自己运气不佳、出师不利。 「君黛,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害你的。」由于客人是李云接洽的,张君黛的话不免让她感到十分自责与内疚,都是她害的。 「李姐,不怪你,这不关你的事。」因为失言,现在反倒变成她在安慰李云了。 「可是要不是我没事先弄清楚客人是谁,你根本不会被关在这里,都是我害的。」李云激动得泪眼汪汪。 「李姐,别这样!我真的不怪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张君黛虽觉得啼笑皆非,却也为她的真诚关怀感动不已。 唉!在这边哭的人应该是她吧,偏偏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就算你事先知道客人是他,结果可能还是一样,所以你就别难过,也别自责了。真的!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当然更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再伤心下去,连我都想掉眼泪了。」她只好以言语恫吓,希望能止住她泛滥的泪水。 「可是……」她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别可是了,李姐。」 「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事先知道客人是他,你就可以预先做好准备,不会惹他生气。」李云一直觉得她会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她伺候不周、惹他生气的缘故。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厉大帮主的脾气是众所皆知的古怪,能预先做好什么准备?再说,他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她气他老耍着她玩。 「君黛,快别这么说。」李云还是害怕隔墙有耳。 「ok,我不说了。」张君黛也不想再惹得李云忧心忡忡、戒慎恐惧的,索性闭上嘴,不再逞口舌之快。 「那你快把饭吃了,待会睡个午觉,别再胡思乱想。」 「是。」张君黛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饭吃,却仍不忘调侃自己:「看来我真是厉风帮里最好命的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简直就跟个公主一样。」 想来真是讽刺!当初他就是因为看不惯她在厉风帮里毫无建树的寄生虫生活而要赶走她,没想到如今强迫她继续过这种生活的人竟然也是他,他一定没料到自己做的居然是这么前后矛盾的事情吧? 这些日子来和他的交锋、说过的话是这六年来最多的,情绪的起伏也是她这六年来最大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所以她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否则她永远就只能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他摆布、随他左右,就像现在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一样。 她不能被动的让他继续耍着她玩,充当他无聊时的消遣工具,她必须扭转情势,营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而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找不到藉口困住她。 张君黛知道她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第八章 李云惴惴不安地把张君黛要她转达的话说完,就一声也不敢吭的立正站在一旁。 虽然她在厉杰所属的夜总会做事也很多年了,却还是克服不了惧怕他的情绪。 平时能跟他少说点话就少说点话,她绝不愿效法那些对他情有独钟的姊妹们,竭尽所能的把握每个可以黏在他身边的机会。 她的原则是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因为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偏偏君黛千拜托万拜托,就非要她来传话不可,害得她只得强压下内心的忐忑来到他面前。 「有意思,她竟然要你来问我无不无聊?」厉杰朗声大笑,笑得令李云更加惶恐。 「是的,她说如果你觉得无聊了,她想请你去找她消遣、排解一下你的无聊。」李云照本宣科、一字不漏的将张君黛交代她的话转述给他知道。 她很清楚这些话听来真的颇为可笑,所以他才会笑得那么夸张,但她一点也不清楚君黛要自己转达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使她有满腔疑窦,她还是原原本本地将话带到了。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他歛起笑声,给了李云一个如同特赦令般的回应。 「那我先走了。」闻言,李云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的轻松,立刻迫不及待的离开。 她一走,厉杰不由得陷入沉思中。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已经过了十天。 这段时间,他强横的将她锁在屋子里,除了派人早中晚定时送饭去之外,他不准任何一个人去看她,包括屡次来为她求情的姚怡。 而毫无疑问的,他当然也没有去看过她。 他知道这种做法是不讲理了些,或许她早就在心中将他杀死过千百回了,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而且他认为这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他,更怨不了他。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他并没有打算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将她当个囚犯似的关起来,偏偏她就是不知好歹地非要惹他、非要说些激怒他的话不可,所以他才会临时改变计划,她也才会因而失去自由。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动过肝火了,毕竟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怒,但她就是这么有本事,能在瞬间将他所有的火气都逼出来。 他那时真有一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换是别人早就小命休矣,根本不可能还像她这般称心如意的活着,失去的……只有她的自由而已。 六年前真不该带她回来的,如果没有那时的心血来潮,或许今天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她不会失去她的自由,而他也不会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只可惜后悔是世界上最无济于事的一种情绪,与其镇日在想当初如果不要怎样就好,倒不如另谋他法,还要来得有意义、有建设多了。 何况后悔根本不是他为人处事的风格,所以即使一切演变至今时今日的局面,他还是不后悔。 不过,他仍是懊恼自己那时情绪的失控。 他不该跟她计较的。 她不过是一个年方二十岁的小女孩,就算有一副让他心痒难耐的曼妙身材,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跟她的口无遮拦计较倒显得自己无聊可笑。 经过这些天来的沉淀,他的怒火早已熄灭。 还关着她是为了她好,要她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希望她能有所领悟,了解自己的错误决定会尝到多大的苦果。 她要李云带话给他,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有所领悟了,因为那些话不知是她宣泄遭他软禁的气话,还是逼他去找她的一种伎俩? 但不管她的目的为何,他都会如她所愿的去找她。 他很想知道,她是已经想清楚了还是仍旧执迷不悟? 厉杰走进那间vip室,房间里陈设依旧,不同之处只在于空气中弥漫的气味。 它充斥的不再是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胭脂香水味,而是改由沁人心脾的沐浴乳香味、洗发精香味所占据。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吸取这股好闻的味道及夹杂在空气中淡淡的女人馨香,这是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虽然那味道淡渺得几不可闻,但他还是敏锐的攫住了那抹芬芳。 没想到他的鼻子这么灵,厉杰不觉莞尔。 只是,她的味道不断地窜进他鼻间,而她的人却不见踪影,她会跑到哪里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能跑到哪里去?这才是问题所在。 除非她有隐形钻墙的特异功能或转换空间的魔法,否则她要离开这里的机会——绝对是零。 房间的门是锁上的,若没有他的命令,谅谁都没有这个胆量敢放她私逃,包括姚怡亦然。 因为在他的王国里,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相信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以身试法,即使是活腻了,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勇气。 再加上夜总会各个出口都有人把守,不管她是能飞天还是能遁地,最后绝对都逃不过被逮回来的命运,就像孙悟空始终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 所以他非常肯定已在厉风帮生活长达六年之久的张君黛,是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傻事,虽然她其他的傻事做得倒不少,但这一件她应该不会做才是。 可是她如果不是逃了,她又会到哪里去? 厉杰沿着房间走道徐行,在靠近浴室的地方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他终于确定了她的所在。 他不禁微微晒笑,嘲弄自己的无聊。 他还真是吃饱了太闲,要不然怎会想这些这么没意义的事呢? 这个房间除了与卧室相通的客厅外,唯一不在视力范围的地方就只有浴室而已,他竟然还浪费时间在推测「她跑到哪里去了」这个白痴问题上,实在太可笑了。 不过,虽然他找着了她,他也不出声,迳自坐在床畔等她出来。 他暗忖她待会看到他的表情会是怎样,是惊慌失措?是不屑一顾?是怒火中烧?还是欣喜若狂? 会吗?欣喜若狂!? 这恐怕是最不可能会在她脸上出现的一种表情,除非她……别有用心。 张君黛在浴室里轻松自若的洗着泡泡澡,完全不清楚外头的情形。 不过在她脸上却已看不见前几日还显而易见的焦灼、慌张,有的只是气定神闲。 因为中午李姐帮她送饭时,早已将她跟厉杰的一番对话钜细靡遗的转述给她知道,所以她现在只要等他来找她就行了。 她有把握他迟早会来的,只为了她说的那些话。 像他那般喜欢以伤害她为乐的人,听到她的那些话,必然不会错失再度奚落她的绝佳机会,绝对会自动把她的话转为挑衅他的言词,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她只是没料到他会来得如此迅速,因此当她身无寸缕走出浴室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她的脑袋却乱得像被轰炸机轰过一般,拼凑不出完整的思绪。 幸运的是,脑袋乱轰轰的不只她一人,还有一个被眼前乍然出现无边春色惊得差点窒息的男人,陪着她陷入一团混乱。 她一丝不挂的同体是美丽的,不管是浑圆饱满的双峰、小巧玲珑的肚脐,或是双腿之间的诱人地带,都是那么的迷人,紧揪着他的感官,令他几乎要为那秾纤合度的身形痴迷疯狂了。 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从她的颈项到她的美腿,他可以感觉到下腹的欲火在瞥视到她娇躯的同时已经熊熊燃起,甚至焚烧着他的意识。 他赫然发现除了拥她入怀之外,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火焰。所以他选择——满足自己的渴望。 在几秒钟的惊吓之后,张君黛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甜甜的对他漾开一抹笑,而那抹笑迷眩了他的眼,也让他的意识毫不犹豫的背弃了他。 他大手一勾,倏地将她拉靠在自己身上、箝制在他双臂中,嘴亦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印了上去,狂肆地霸占她那如鲜花般红润的唇瓣。 他强硬的撬开她的口,深深吸吮着,在她甜蜜香馥的口中肆虐、侵袭。 这个吻既疯狂又急切,彷佛要这么做,他才能宣泄在他体内奔腾的欲火,所以他毫不怜惜地向她索求,欲唤起她的热情,不愿让她一个人置身于情欲的火焰之外。 而张君黛当然不可能置身于这场烈焰狂情之外,她被焚烧得比他还要惨烈,因为除了回应,她几乎形同无行为能力者。 她娇喘吁吁的瘫在他的胸膛上,任他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游移至她浑圆挺翘的臀部,然后停驻在她温暖柔嫩的私密部位。 当情潮退去,倾尽全力投入这场缠绵的两个人累得只能依偎着彼此,沉沉地坠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厉杰才醒过来。 他醒来时,张君黛还在睡,毕竟那般炽热、狂猛的缱绻对初尝禁果的她而言,着实是太过刺激,所以她应是累坏了。 而厉杰则在休息过后,迅速地恢复他所有的气力,当然也恢复了他的意识。 他的意识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顾道义的背弃了他,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落井下石的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存心不让他好过。 哎呀! 他怎么会…… 厉杰神色肃沉的看向躺在他身旁睡容恬静的她,两道好看的眉毛因自责而拧成了死结。 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 从来不知后悔滋味,也不愿浪费时间在后悔上的他,如今终于不得不承认……对于和她发生关系这件事,他真的非常后悔。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他一定不会让它有机会发生的。 他一直为守护她的贞操、扞卫她的纯洁而处心积虑,没想到最后毁了她这朵水莲花的人却是——他自己。 真是讽刺又矛盾! 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她的魅力、管不住自己的欲望而要了她。 厉杰有股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表现得像个思春期的小毛头般毫无自制能力,不但在紧要关头煞不了车,还疯狂的加速前进。 虽然他有过不少女人,但这么销魂蚀骨、这么狂野激情的欢爱却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 来势汹汹的欲望像是威力强大的龙卷风,他只能无助的陷在风暴中任其卷着他走,所以事情才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这只是阻止她自甘堕落的一种手段,如今却脱轨成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刹那间连向来深沉机敏的他也慌了手脚。 厉杰的心揪成一团,在一边拾起掉落在床边的衣物穿回自己身上时,他一边不断的想找出补救的办法,只可惜他一筹莫展,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能,发现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他不能在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之后,还能让她回复处女之身。 唉!这恐怕只有上帝才做得到了。 当然……还有整形外科医生也行,医生可以利用处女膜整形手术让她的那一片再现,只不过塑造得再真,那还是假的,无法以假乱真。 就算她本来就不打算要了,但他相信对她个人而言,假的跟真的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对他而言亦然。 因为那份难能可贵的纯真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九章 张君黛一觉醒来,已是隔天的中午时分。 没有开灯的房间乌漆抹黑的,让人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觉得腰酸背痛的,尤其是下体更是不舒服得紧。 怎么会这么痛呢?意识仍旧模糊不清的张君黛不由得拧起眉心。 她奋力伸长手臂扭开床畔的电灯开关,屋里霎时大放光明,但忽地迎来的光线十分刺眼,令她连眨了好几下才能慢慢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的景物。 几点了啊? 她拿起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下,才赫然发现时针、分针已走到一点钟的位置。 一点!?是午夜一点?还是下午一点? 张君黛将视线移至客厅的茶几上,上头放的是李云送来的早餐与午餐,因此毋庸置疑的,现在的时间绝对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形同监牢的房间里,每天除了询问为她送饭来的李姐外,她也只能藉由送来的餐点判断、了解当时的时间究竟是白天或晚上,想来真是可悲! 她无奈地苦笑了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欷吁。 没想到她竟然睡了那么久,从昨天…… 「啊!」张君黛的脸蓦地烧红起来,意识也在瞬间变得清明。 记得那时她刚从浴室洗好澡出来,他没有预警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一颗心狂跳得彷若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急促,完全忘了要遮掩自己不着寸缕的同体。 好不容易才想起他出现的理由,也记起她要他来的目的,正准备进行她的计划时,陡地就被卷进一具温暖的怀抱中,被堵上了嘴,然后…… 现在想来,整个过程实在太过煽情、太过火热,而她的思绪又太过模糊、太过混乱,以至于她整个人陷进惊涛骇浪的情欲之海中,就再也无法自己,所以她几乎记不得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打定主意要色诱他,处心积虑要诱得他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不再任意的打断她和他交易的进行,所以她红着脸、强忍住不好意思,拼命看电视的色情频道,努力恶补那些夸张又恶心的做爱技巧,思前想后拟了一堆勾引男人的招数,就为了不让他有任何可以挑剔她「服务」的机会。 无奈除了莫名其妙成功地让他要了她、夺走她的童贞之外,这场xin交易她根本是英雌毫无用武之地,因为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毫无招架能力的任其予取予求。 他果然是个经验老道的做爱高手! 张君黛最后只能心口发酸的下这个结论。 不过这最大的意义便是交易完成了,而她也终于可以自由,可以从这座牢笼里出去,真是太好了! 相信唯有曾经失去自由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失去自由的痛苦,因而能够大步迈开、不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自由游走各处,就是一个人最大的幸福了。 经过这次的教训之后,张君黛深觉自己从今而后一定会更珍惜自己宝贵的自由的。 她掀开覆盖在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但一抹印染在白色床单上的红色就像洒翻的辣椒酱般,触目惊心的映入她的眼帘,彷佛正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处女了! 「已经不是了啊……」 张君黛有些怔忡,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起来。 原来这一些些血渍代表的便是她失去的纯真。 但为什么她除了感到些许的惆怅之外,她并不觉得难过? 是因为第一次的对象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还是因为他给了她一次十分美好的初体验,亦或是她虽然失去了一层薄膜却可以换来更珍贵的自由呢? 潜藏在问题表面下的是她不愿触及的真实心情,她索性避重就轻、略过不想,不再作无谓的深究。 张君黛用指尖轻轻划过床单上已然干涸的血渍,幽缈的神思像在追悼她纯真岁月的逝去。 当李云再度送饭来时,已是这一天的晚餐时刻。 张君黛刚刚沐浴完毕,一袭白色的连身无袖长洋装令她看来飘逸出尘,将她原本就极其细致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欺霜赛雪,连同为女人的李云见了也不免为之惊艳、看呆了眼。 平时,她一直以为君黛已经够美丽了,但见了此时的她,她才猛然发现,用「美丽」这个形容词已不足以形容她难以言喻的魅力,她现在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妩媚,根本教人舍不得移开双眼。 「李姐,你来了啊!」 张君黛巧笑倩兮地走近李云。 「是啊!」李云连忙收回看得直愣愣的眼神,放下手上盛放食物的托盘,关切地问道:「君黛,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张君黛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直觉地轻摇了下头。 「你要是没有生病,怎会睡得那么沉?」虽然看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一点病态也没有,但她不寻常的作息不免教李云疑心骤起。「我今天两次送饭来的时候,你都还在睡,连饭也没起来吃呢,跟前几天的你有很大的不同喔!」 张君黛闻言不由得双颊通红。 的确!自从被软禁在这个房间之后,她天天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可是昨天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连他什么时候走的、李姐什么时候送饭来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那种事该如何跟李姐启齿呢? 虽然她都已经正式下海了,但与生俱来的女性矜持却教她很难不当一回事的侃侃而谈,像夜总会里其他的大姐那样笑谈「性事」。 正当张君黛尚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之际,李云已一语戳破她难以启齿的秘密:「你该不会已经『破身』了吧?」 瞧她那副彷佛舌头被咬掉的害羞模样,身为过来人又在这一行算得上是老经验的李云自是心知肚明。 莫怪乎今天的她看来会那么不同,原来是小女孩长大了,致使那成熟的女人味怎么也隐藏不住。 「嗯。」被看穿心事的张君黛一张脸红得就像煮熟的虾子,但她也不敢欺瞒的老实承认了。 反正她本来就会把这件事告诉李姐,否则她要如何从这里脱困? 「是帮主?」李云明知故问,只想确认。 厉杰买下的东西,谁敢轻举妄动,即使是嫌命太长、活腻的人也不会做这种蠢事,除非他不想死得快活一点。 「嗯。」张君黛还是只能点点头。 「但他怎会突然就跑来了?」李云真是搞不懂厉杰这回的处理方式。 难得花钱买女人,却又摆着不用,只想把她关着,实在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得感谢李姐你帮我带话给他。」张君黛由衷感激。 「你说是那些话影响的?」李云十分意外。 没想到那些听来十分可笑的话竟是引他来找她的关键! 「这怎么可能?」李云莫名所以。 「当然有可能,因为那些话是我为激他上当而故意要你跟他说的,所以他当然会如我所料的来找我。」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失控了,不过只要最后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君黛,你和帮主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李云乘机开口问道。 她和厉杰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始终是厉风帮上上下下茶余饭后谈论不休的焦点话题,一连串急转直下的事情发展得简直比连续剧还精采,偏偏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张君黛会突然下海?为什么买下她初夜的会刚好是厉杰?为什么厉杰会在买下她之后又软禁她…… 好多好多的为什么在每个人口中揣测着,却没有人可以给他们答案,连其中比较了解内情的姚怡都三缄其口、不愿透露,教他们只得继续当编剧家,幻想各种可能的原因,所以一逮着机会,她当然不放过可能知道真相的机会。 「能有什么?」提到和他的事,张君黛有些黯然。 「以前是债权人跟债务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多了一样……」她泛起一抹极无奈的苦笑。「就是嫖客跟妓女之间的关系。」 「不只这样吧?」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是这么简单。 毕竟张君黛向来洁身自好、姚姐又保护过度,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决定下海;至于厉杰更是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花钱买过任何女人,也毋需花钱买女人,即使是黄花大闺女也一样,只要他要,多的是女人心甘情愿地奉上她们的身子。 「就只有这样,没有别的了,也不可能有别的。」张君黛柔肠百转,笑得更无奈、更愁苦了。 她和他之间会有什么?又能有什么? 除了自己曾经有过的盲目爱恋之外,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就只有越来越不堪、越来越丑陋的不平等关系而已。 李云虽然不相信她所说的,但在看见她眉宇间的抑郁与愁绪之后,也不愿强人所难的苦苦相逼、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她相信她必有难言之隐,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心事与秘密,尤其是身处厉风帮这个龙蛇混杂的环境中,哪一个人不是心事重重的? 「第一次会不会很痛?如果很痛,要不要擦点药膏?我那里有种药膏擦了会很舒服,要不要我拿给你?」李云索性转移话题,把话题摆在她「身上」,而不是她「心上」。 「还好,不会很痛,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不用擦药。」虽然话题没那么私密了,却还是辛辣得教她赧红了一张俏脸。 「帮主的床上功夫听说是有口皆碑的好,我想你的第一次经验应该不会太坏才是,不像我刚出道时那么倒霉,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个大老粗,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把我弄得痛不欲生的……」打开话匣子,李云这个已在风尘中打滚许久的老前辈,藉由她的事回首忆当年,一连串未加修饰、限制级的言词就像滔滔江水般自她口中源源而出,听得原本就已经赧红双颊的张君黛这下更是面红耳赤,连头都快垂到桌面上了。 但她又不得不出声打断说得正高兴的李云,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托付她。 「李姐……」 她这一唤硬生生的将李云自往事中抽离。 「什么事?」她败兴的瞅向张君黛。 「我有事要拜托你……」看到李姐逐渐黯然的眼神,张君黛也只能深感抱歉了。 厉杰极力想抛开一直对他苦缠不休的后悔情绪,不过看来他是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因为布满红丝的双眼跟泛黑的眼眶,早就毫不留情地宣告了他的挫败。 从未因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而烦心的他,却首次为她破了例,他辗转难眠,就为了心中那该死的罪恶感,被迫牺牲了他的睡眠时间。 他非常想说服自己毋需后悔、毋需愧疚。 他帮她还清了那么庞大的债务,又养了她整整六年,难道没有资格要求她报答吗?就算是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吧! 更何况他还在她身上花了五十万元,他付钱,而她交付她的身体,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也非常符合公平交易法,没有任何一点让人诟病、惹人非议的地方,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所以她要求交易既已完成必须还她自由,他也并没有故意刁难而恶意地继续拘留她。 想来她并不认为失去那一层薄膜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庸人自扰,为了这一件吊诡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无聊事而心烦意乱、耿耿于怀,这似乎显得可笑了些。 偏偏他就是挥之不去,不知道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一个在道上呼风唤雨、人人闻之胆战心惊,以「冷面无情」称霸黑社会的大哥,竟会为了夺去一个女人的处女膜而有强烈的罪恶感!传出去真会笑死人。 他纵横黑白两道这么多年,杀过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至于上过的女人更是数都数不清,何时有过这么夸张的事? 他真的是有问题! 「小黛,你出来啦?是厉杰放了你吗?」姚怡惊喜万分的紧抓住张君黛的手不放。 为了厉杰软禁小黛的事,她去找了他好几次,可是他不但不放人,还专制的不准她去看小黛,令她只能忧心忡忡地询问为小黛送饭的李云有关于她的情况。 「姚妈。」姚怡的出现让张君黛喜出望外。 姚妈自从她坚持要下海接客之后,就气得不再过问她的事,没想到她竟然会来找她,而且关心的态度丝毫不减。 「他怎么会放了你?我去求他求了好几次,要他放了你,可是他都无动于衷,还不准我去看你,他怎么会突然善心大发,把你放出来了?」姚怡兴奋得叨叨不休。 「没什么啦……」张君黛实在不想破坏现在美好的气氛。 「没什么?不可能!」他的态度是那么强硬,如果当初关她是有什么理由,那他就不会又无缘无故的放她出来。 「真的没什么。」她回避姚怡的逼问。 「真的?」姚怡总觉得事有蹊跷。「你不会骗姚妈吧?」 「不会。」张君黛回答得有些心虚。 「不会就好,快跟姚妈说说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姚怡拉她到沙发上坐好,有准备跟她长谈之势,但眼尖的她却先被她脖颈上的深红印子攫住了视线。 那痕迹看来非常像是……吻痕。 为了更确定她的判断没有错误,她索性拂开垂落在张君黛脖颈上的发丝端看个清楚。 「姚妈,你在看什么?」张君黛被姚怡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你这脖子上一点一点红红的是怎么一回事?」姚怡诘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注意到,可能是蚊子咬的吧。」她不是说谎,她是真的不清楚。 「蚊子?」姚怡扬高声调。「你刚刚还说你不会骗姚妈,现在就马上扯谎了?」 「我没骗你!」张君黛摇头否认。 「还说没骗我?你脖子上的痕迹根本不是蚊子咬的,而是吻痕。」 「吻痕!?」她吃惊不已。 难道是他留在她身上的烙印? 为什么她这么粗心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 这下她真是百口莫辩,姚妈一定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说实话的,怎么办? 「没错!」姚怡眼里迸射出两团烈焰。「是谁做的?是厉杰吗?他是不是因为『上』了你所以才放你出来?」 一想到她细心呵护的黄花闺女就这么毁了,她的心情就跟天下所有母亲的心情一样,难受极了。 张君黛见到姚怡的情绪这么激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不语。 「小黛,你告诉我,你难过吗?伤心吗?后悔吗?」她想了解小黛的心情。 「姚妈,我不难过,我不伤心,我也不后悔,毕竟这是我的选择,我既然收了他的钱,自然要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给他,所以没有什么好难过、好伤心、好后悔的。」 「小黛,你是逞强还是因为初夜的对象是你喜欢的人,所以才觉得不难过、不伤心、不后悔?」姚怡问得很直接。 「我……」张君黛对于姚怡竟然知道她喜欢厉杰的事感到十分错愕。 她从来没说过,姚妈怎么会知道? 「你的心事姚妈还不明白吗?只是你爱上厉杰实在是太傻了。」姚怡当然清楚她是因为心事被看穿而不知所措。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他现在只不过是我的债主兼我接待的第一个客人罢了。」张君黛用笑掩饰自己的心事。 「小黛,你太逞强、也太意气用事了,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他对你的态度而轻贱自己的身子,那一点都不值得!」姚怡也明白说这些都为时已晚,但她还是忍不住嘀咕。 「姚妈,我决定下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张君黛口是心非的狡辩。「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因为想多赚点钱才会走上这一行,而这一行也确实让我赚到了钱啊!你看,陪他一个晚上就能赚进五十万元,有什么工作会比这种工作更好赚?」 她极尽自嘲的话里透着的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愁苦与无奈,偏偏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帮不了她。 如果她不想让自己好过,她的痛苦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第十章 张君黛在重获自由之后,很快地就决定要接第二笔生意。 她相信这种事是一回生、二回熟,人的羞耻心必然也会随着习惯与麻痹而逐渐消失,所以她不介意再继续做这种寡廉鲜耻、出卖色相的工作。 就因为她的冥顽不化与坚持己见,姚怡在彻底了解自己是不可能劝得动她的事实之后,也不再态度强硬的怒责她缺乏理智的脱轨行径,反而经手起她的卖春生意,为她筛选出手比较阔绰的豪客,好满足她在这个行业里多赚点钱的期望。 而张君黛的第二笔生意就在姚怡的精挑细选下出炉了,也已洽谈好交易的时间。 在时间到来之际,张君黛依旧把自己装扮得很俗丽,以符合欢场女子的形象。 虽然浓妆艳抹的她不若未施脂粉时的清丽脱俗,但一身黑色薄纱长礼服却将她曼妙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若隐若现的春光就像一把烧得炽烈的火炬般,在她进到房间的刹那,迅速点燃了买春客的情欲。 他一双眼色迷迷、直溜溜的紧紧盯着性感诱人、艳光四射的张君黛不放,丝毫没有一个大企业老板应有的沉稳与庄重,教她好生惊讶。 这回,若不是她为了避免重蹈上回因对交易对象背景漠不关心而吃了厉杰闷亏的覆辙,特意问了买春客个人的档案资料,她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色欲薰心的老头,竟会是国内一家著名食品公司的大老板。 他那不住在她面容及身材上打转的眼神宛若要对她生吞活剥似的,让她有如一丝不挂般的不自在,要不是已经接了这笔生意,她真有股掉头走人的冲动。 「庄董,你好,我是张君黛,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她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对我是初次见面,我可不是。」他着迷的看着朝思慕想的佳人。 她那天使般的脸孔、魔鬼般的身材,早让他垂涎、觊觎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亲芳泽的机会,教他怎能不兴奋? 「哦?」张君黛努力搜寻记忆,脑海中却没有一点似曾相识的影像出现。「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哎呀!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我好失望喔!」庄董语带撒娇的埋怨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张君黛猛冒鸡皮疙瘩。 瞧他年纪一大把了,还故作可爱状,真是恶心到极点。 「以前你在当小妹的时候,我还赏给你很多小费的,记得吗?」他邀功似的口吻活像如果她再想不起他,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人。 所以张君黛只好虚伪的佯装恍然大悟状,「喔!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出手很豪气的庄董嘛,我想起来了。」然后她极其夸张的连连道歉:「对不起,都怪我记性不好,才会把你忘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才好。」 「我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见怪于你?小美人。」庄董笑得十分暧昧,手也不安分的摩挲着她的脸。 「多谢庄董你的大人有大量,让我为你倒酒,以示感谢之意。」他的触摸教张君黛浑身都不舒服,寒毛直竖,她只好藉由倒酒拂开他的手。 「好,我喝,不过……」他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到最近,致使两个人像是连体婴般毫无空隙的贴着。「你也得陪我喝才行。」 「可是我不会喝酒。」张君黛虽觉得被他贴着不舒服极了,但又没办法推开他,只得勉为其难的僵着不动,以免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不会喝怎么行!?」庄董的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他接过她手上的酒杯便硬要往她的口中灌去。「来,我喂你喝。」 「庄董,你别这样……咳咳咳……」被酒呛到的张君黛不住的咳着。 「要不要紧?我帮你拍拍,顺顺气。」他的手顺势又往她的胸脯移去,看似关心实则揩油的上下拍打着。「有没有好一点啊?」 「我好一点了,谢谢你。」被他这一摸,她恶心得都快要将胃里的食物吐出来了,慌忙的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在她的酥胸上活动。 「好一点了啊……」庄董的行动被制止,不免感到十分扫兴。「那就继续喝酒,喝酒!」 「庄董,我是真的不会喝,不如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张君黛为提防他再灌她酒,拿起桌上的茶就先乾为敬。 「要干这一行,不会喝酒是不行的。」他执起她的纤纤玉手,勾起一抹邪笑。「倒不如你当我的情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天啊!跟他独处这么一段时间就已经让她有如坐针毡之感了,当他的情妇?岂不要了她的命! 「别拒绝得这么快,考虑一下,会有你好处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很疼你。」庄董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诱着。 「庄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没这个打算。」张君黛委婉的拒绝了他。 「好吧,你再考虑考虑好了,我暂时不勉强你。」他有相当程度的失望,不过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先来办『正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小美人。」 她标致的脸蛋、惹火的身材早就将他撩得欲火中烧,他性致勃勃的将她推倒在沙发上,一张弥漫着足以熏死人烟臭味的大嘴就往她的娇颜猛亲,而手更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欺上张君黛白皙滑嫩的大腿,逐渐往她的私密处移动。 天啊!张君黛吓得一颗心几乎要狂跳而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亲她、摸她的感觉跟厉杰亲她、摸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让她觉得惊骇莫名,有股强烈想逃的渴望。 「你别这样。」她挣扎着要拉开他游移在她身上的手。 「别哪样?」他直邪笑,此时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个企业家的形象了,只见到一个面貌可憎的急色鬼而已。 「放开我,你别这样,我不喜欢。」张君黛奋力挣扎着,偏偏男人的力气始终是大过女人的,他黏在她身上的手就像八爪章鱼般缠得死紧,她根本无法撼动他半分,反而更增加他的兴奋程度。 「你少装了,你还以为自己是清纯玉女啊,又不是第一次了,还在那边故作矜持状,这不会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吧?如果是的话,我就陪你玩玩。」庄董的诡笑漾满了不怀好意。 「我不要!」张君黛有面临将被强暴的恐惧感。 她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惊慌失措的嚷叫着,就像一个掉落水中的溺水者般急需救援。好可怕喔!谁来救救她? 「由不得你不要,我可是付了钱的。」他残酷的点明事实,令原本激烈反抗的张君黛顿时宛若被点了穴一般,所有的反抗动作都在刹那间停了下来。「除非你觉得这么做可以激起一个男人的性欲,否则你就给我乖一点,别再作无谓的挣扎。」 是啊,她既然选择了这个工作,就应该认清一个「妓女」的本分,应该要恬不知耻的任人玩弄、摆布她的身子才是,不该再有自己的情绪、喜好。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自主权了,她是没有资格拒绝客人动手动脚的,只是为什么她会感到心中有一股深沉的悲哀呢? 「这才听话嘛!」庄董相当满意他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我会温柔对待你的,你不用怕!」 张君黛不置可否的弯了弯唇沿,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准备随他为所欲为,反正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了。 在她的默许下,庄董就像拿到一张通往温柔乡的通行证,欣喜若狂的在她纤细柔美的颈项上连印好几个湿渌渌的吻,手也拉扯下她的底裤,眼看就要进犯她的柔软处,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再度跃进张君黛的耳中,教她惊诧得倏地张开已然合上的美眸,眼角还有泪光闪烁着。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放开她吗?」不速之客彷若天神般,居高临下俯视着趴伏在张君黛身上的男人。 他的语气虽然轻柔和缓,却夹带着腾腾怒气。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来破坏老子的好事?」庄董怒焰高张的从张君黛身上爬起来,正准备好好教训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浑小子时,谁知一看见来者的脸,所有已顶在舌尖的脏话都在瞬间冻住了。「厉杰!?」 他的意外出现让人不解。 「是的,就是我。」厉杰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为什么会来?有事吗?」庄董疑惑的瞅着他。 这时候他跑来这里作啥?看他那副宛若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凶狠样,他不免暗忖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他来破坏他的好事不说,还对他投以如此骇人的眼神? 「的确是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他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什么事?」庄董故作镇定的问道。 「有笔买卖想和你谈。」 「买卖?什么买卖?」厉杰会有什么买卖要跟他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向来没有交集点,他怎会突然要找他谈买卖? 「和她有关。」厉杰手指着张君黛。 庄董和张君黛同时吓了一跳。他要谈的买卖怎会跟她有关? 「没错!我想要跟你买你今天跟她的交易,你付多少钱,我一毛钱都不会少给你,还会多给你一倍当作利息。」厉杰虽然是在和他谈买卖,但眼睛却灼灼的盯着张君黛看,教她心跳漏了好几拍。 「为什么?你上回不是已经睡过她了,又何必非要跟我抢不可?」钱他多的是,他才不想为那么一点小钱就将到手的美人拱手让人,更何况他实在不明白厉杰非要她的理由,尤其他还在紧要关头上来大杀风景。 「就是因为我睡过她了,所以我才非要跟你抢不可,否则我不就成了戴绿帽的乌龟?」厉杰笑里藏刀的反问他。 「这话怎么说?」庄董真的胡涂了。 「因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说我若让她跟你上床,我不是乌龟是什么?」他抛下一个惊人的答案。 「妻子!?」张君黛亦诧异的惊呼道。 「怎么可能?」庄董对这出人意外的转变相当不能接受。「你在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开玩笑的,她的确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厉杰的神情无比认真,任谁都不敢再质疑他的话。 只不过自觉被耍的庄董还是忍不住地问:「如果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为什么你会让她下海?」 整件事就像整人游戏一样,峰回路转得教他无法心平气和接受这荒谬的结局。 「这只能怪我领悟得太晚,以至于差点伤害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厉杰语重心长、真情流露的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成全你。不过我不收你的钱,我要你当作欠我一次人情,可以吗?」毕竟是做大生意的,懂得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条件。 他这个顺水人情绝对比收厉杰的钱要划算得多,要厉杰欠下人情是任谁也不敢奢想的事,不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这个人情就未免太蠢了。 「好,我答应你!」厉杰也很爽快。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谈情说爱,我先走了!」庄董很识相的拿着公事包立即走出去。 庄董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因过度震撼而瞠目结舌的张君黛,还有因醒悟而及时挽回自己心爱女人的厉杰。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吧?你那么说只不过想要让他知难而退好再度伤害我吧?」张君黛心乱如麻。 「我没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厉杰徐徐弯下腰来,将她被褪到膝间的底裤穿了回去,还将倒在沙发上的她拉坐起来。 「我不相信!」她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如果不是他骗人的话,那一定是她疯了!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那么认真过,我是真心想娶你当妻子的。」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下贱、放荡的女人,你怎么可能会想娶我?」张君黛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从来就不认为你是一个下贱、放荡的女人,那只不过是为逼你离开厉风帮而故意说的。」厉杰终于老实招供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在厉风帮吃闲饭,所以要赶我走嘛!」她愤怒的说道。 「我才不是为了这个无聊的理由,我只是不想你继续待在厉风帮里被污染了,是想保护你才要你离开的。」他对她的用心,她根本就不知道。 「但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十恶不赦了,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良心未泯的部分,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怕别人知道你是个好人?」张君黛挑了挑眉。 「没错!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何必让别人对我产生错误的印象。」厉杰轻笑道。 「可是你知道你不说,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吗?」张君黛偎在他怀里,眼眶有些泛红。 「我知道。」他微微颔首。「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你的心意、能早一点了解自己的心情,我想就不会做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蠢事了。伤害了你,我感到很抱歉!」 「你知道我的心意?」她吃惊得扬高音调。 「是姚怡告诉我的,要不然真的很难从你的行为里察觉出来,毕竟你跟其他女人爱我的方式大大不同。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 「已经好久、好久了,久得让人觉得痛苦……」张君黛的思绪被拉回到他们见面的第一天。「你知道吗?我已经整整爱你六年了,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天、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从那时候!?」他再一次因她恋慕他的事实而受到震撼,且威力更甚于前。 「或许你会觉得那时候我还小,哪懂得什么情爱?但我是真的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因为我总是想着你、总是想着你……」她想要把自己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浓烈情感一古脑的倾吐出来,却激动得泪流满面、再难言语。 「别哭了,好吗?」他轻拍她的背安慰她。「都怪我太迟钝了,才会一点都没有发现,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一直……一直想等到还清债务之后,觉得对你不再有所亏欠了,我……我才打算告诉你。」张君黛抽抽噎噎的低喃道。 「你真傻。」厉杰温柔的抚弄着她的秀发。「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不好好爱护自己,还意气用事的轻贱自己的身子呢?」 「那是因为在你对我说了那些残忍又无情的话之后,我只觉得自己累了,累得不想再爱你,而且我也不想再被你伤害,所以我才选择这下下策,想藉此斩断对你的感情、想藉此还清欠你的债务,然后如你所愿的离开厉风帮。」她也明白这么做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她也清楚自己很傻,但如果不傻,又如何会将自己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若不是痛彻心扉,谁愿意让自己走上这一步,这无疑是自掘坟墓、自找死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就只为了断绝和他的一切可能、摧毁自己所有的痴心妄想。 「你真是又傻又令人心疼啊!」厉杰怜惜的将她拥得更紧了。 「如果我不傻,就不会对你的感情那么执着;相对的,我也不会那么想不开而被你伤得千疮百孔。」张君黛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将头深深的埋入他胸膛。 如果这是梦,她希望一辈子都耽溺在这个美梦里不要醒。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怪我太慢才看清自己的心。」他深深致歉。 「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分是不可能给任何女人幸福,所以我只跟她们上床,却不给她们承诺,对你也是一样的;可是我忽略了一点……」他顿了顿,思索着该如何将他心情的起伏转折用言语表达清楚。「就是我对你从来就是不一样的。我破天荒的带你回来,良心未泯的因想保护你的纯真而绞尽脑汁,还开先例的因情不自禁毁了你的清白而昼夜难眠,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对爱情太过陌生,还是因为我想逃避,所以始终没能好好的分析自己的心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我真的觉得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狂喜瞬间攫住张君黛所有的感官、占领她每一个细胞,她的泪水再度泛滥,而这次是快乐的。 她深情款款的仰着头凝视着他,问出她心中最后一个疑惑:「为什么你会突然间想通了呢?」 「这都要感谢姚怡,是她点醒了我。她让我知道如果我让你做了傻事,就会一辈子失去你了,而我不愿意有这种可能发生。」这时的厉杰再也不是那个号称「冷面无情」的厉风帮帮主,他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凡夫俗子。「如果你不怪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道大哥,我希望你可以嫁给我,做我的帮主夫人。你愿意吗?」 原来梦想是可以成真的,原来她真的可以把期待放在他身上,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神话,他终于成了她一生的情感归宿。 张君黛的眼瞳里有幸福的光芒在闪耀,她知道他们会相爱一辈子! 非常惊验 水心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点四十七分,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不管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我想你在那一刻应该都是跟我一样,被一场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的世纪大地震吓得魂飞魄散、心惊胆战,除了惊声尖叫、仓皇逃命外,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敢说那是我有生以来所碰过最大的一个地震,它已经不能简单地被称为地震了,而该用灾难或是浩劫名之,才能显出它的破坏力与杀伤力。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即使事件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想起来仍余悸犹存。 那夜我还没有睡,正为这本因为暑假贪玩而严重拖稿的作品作最后的修尾工作。写了一个段落,正预备关机睡觉,一阵匪夷所思的天施地转害我差点站不稳而摔跌在地板上,架子上的东西也彷佛禁不住寂寞似的跟着凑热闹,此起彼落地掉了下来。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关上电脑,抱住它,不让它有任何损伤,它可是我最重要的生财工具,没有了它怎么行?所以其他东西摔烂了无妨,宝贝电脑可不能有事。 天真的以为这一次的地震会像每一次的地震一样,摇晃一下,就会慢慢趋于平静,没想到我彻头彻尾猜错了,它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持续地摇摆,且造成了全面的大停电。那夜就像世界末日一般──如果真有世界末日的话。 虽是由夏转秋的时节,那夜的风却反常的刮得恁大,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加上地动天摇,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强忍住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从抽屉里找出一支小手电筒,抽出皮包里的一千元,不敢多想,就摸黑冲到楼下大门前的停车场,这才赫然发现同一栋大楼的住户早就很有危机意识的跑下来避难,连附近邻居也都在家门外了,而我算是其中最迟钝的一个。 伴随着时大时小的摇晃,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讨论这恐怖如梦魇的大地震,惊惶不定是大家脸上唯一的表情。 就这么折腾到大半夜,掉以轻心的以为地震应该已经停歇了,谁知当大家纷纷回房去睡时,威力仍强劲的余震却将我们的安心驱赶得一点不剩。一整夜就在合眼要睡、弹跳而起的身心折磨中度过。一直到天亮,少了黑暗带给我们看不见东西的恐惧,不必再担心逃生时会被掉落的东西砸到之后,每一个人似乎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因此街上随处可见的是互相慰问、互相拥抱的温馨画面,我想每个人共同的心声应该都是:大家都没事真好!活着真好!至少比起位处震央附近的那些灾民而言,我们能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伤真是好幸运,我们是应该感谢老天的庇佑的。 虽然我们饱受惊吓、倍受折腾,但比起灾区居民的苦难,我还是只能说:平安无事的人都太幸运了,毕竟我们不必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不必悲痛家人朋友的伤亡、不必为食衣住行烦忧、不必靠别人救济过活。 所以经过这个惨痛的事件之后,我们都应该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即使是平淡无味的生活,当你看见有人餐风露宿,你会发现能够好好的吃饭、睡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纵使家人罗唆唠叨,当你瞧见有人无亲可依,你会发觉家人健在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如果你是这次921大地震的受害者,我诚心祝福你早日重建家园、远离哀伤、重拾欢颜;如果你是这次921大地震的旁观者,我衷心祈求你抱持着感同身受的悲悯心肠,发挥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人道精神,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助自己的同胞渡过难关。 愿天佑我们台湾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