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归》 第一章 一只纯白的猫迈着轻灵的脚步走进房间,琥珀色的眼睛转了三转便跳到软榻上蜷缩起来。 “搞什么啊,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小丫鬟寻到内室,看见猫忍不住小声抱怨。然而当她伸手要抱牠的时候,胖胖的猫突然惊醒,眼神不善地看着她,甚至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啊!”小丫鬟被猫的凶相吓到了,连忙缩回手。“可恶,这么久了居然还对我这样!你以为我愿意抱你啊?要不是主子派我来找你,我才懒得理你这笨蛋猫呢!”真是讨厌,哪里有这么难接近的猫,怎么讨好都没有用。 小丫鬟跺跺脚,偏又毫无办法。 这时珠帘轻响,有人进来了,来人尚未做出什么举动,就见那只胖猫喵的叫了一声跳到他怀里,眼神轻蔑地看着那个小丫鬟。 “顾主子……”看到来人,小丫鬟俏脸微红,不知自己刚刚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嗯。”男人修长的手指抚摸猫的毛,傲娇的白猫瞇起漂亮的眼睛,一副享受的神情。“莲若呢?”声音清冷,虽不浑厚,却有着难以忽略的震慑力。 “主子在吟风阁。” “今天有客人?”他问得漫不经心,手上的猫却似乎有所感觉,讨好又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小丫鬟欲言又止。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怎么?” “今日是魏大人的二公子……主子最近与城中的公子甚是交好,顾主子这会儿去,恐是没法见到主子。”小丫鬟低着头,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感受到那个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白猫又喵地叫了一声,伸出小小粉舌舔着男人手指。男人不再说话,抱着猫走出房间。 吟风阁里,客人刚刚离去,原本正经端坐,一副贤淑矜持模样的女子顿时累趴在沉香木打造的贵妃椅上,任由紫绸裙如水一般滑到地上。女子脸上上着浓浓的妆,看起来二十余岁,不过相貌极美,一颦一笑韵味十足,现在却收起了笑颜,看起来有些落寞惹人怜。 身后珠帘轻响,只听一声猫叫,白色的调皮鬼从男人怀里跳到女子身旁。 “啊呀,找了你好久,怎么现在才出来?”易莲若伸指点点白猫的鼻子,爱偷懒的坏家伙,害她刚刚一个人跟那些无趣的贵公子周旋,真要把她累死了。 “妳又不是不知牠的脾气,叫陌生人去找,牠怎么会回来?”男人俯身按住她纤瘦的肩膀,眼里神色十分柔软。 易莲若尚未回头就知道身后人是谁。“怎么,你这个名门神捕今天不去追缉罪犯吗?”她语调清淡,话里却有着难以忽视的讽刺意味。 “这两日没什么事。”顾维京紧偎着她坐下,手指轻柔地敛起她的头发,将之放在她另一边的肩上,“改日把妳那个新来小丫鬟放到外厅做事吧。” “哎,别挤。你说得容易,哪次来不把我几个丫鬟赶出去,你是不是就不安心?”易莲若神色不耐,改趴为躺,仰头看他。 她过于苍白的脸色让顾维京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摸了下她的脸,但见指腹残留一抹白痕。“不是我赶,是飞雪不喜欢她。妳这是把整袋面粉砸到脸上了吗?” “少转移话题,别什么都拿飞雪说事。”易莲若恨恨地看着他,“谁不知道飞雪除了认我就只肯亲近你,难不成你要我把整个『水一方』的丫鬟全赶走,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便好了?” 顾维京对她的气话不以为意,“那样也不错。”他又伸手去摸她脸颊,反被她抓住,下一刻指尖便教人狠狠地咬住了。他身体一颤,眸中颜色渐浓,“莲若……” “叫姊姊!你这个目无尊长的混小子!”放开他的手,她气呼呼地说。 “哼,就妳这副形容,要我叫姨都没问题。”他的语气很是不屑,眼神却停驻在她涂抹得过于嫣红的唇上。 “滚开啦,好歹我也是『水一方』的老板,化妆也是为了表现得庄重些。”她存心狡辩,腿还不客气地踹过去,“不要老跟我挤在一把椅子上,去坐那边!” “妳就在魏二公子面前这么表现?”顾维京轻描淡写的一句,顿时让她收起嚣张的气焰,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他以为的慌张和无措,反而像是提醒了她什么,让她收起跟他玩闹的心情。 易莲若只是懒懒地靠在贵妃椅的椅背上,侧头看她丰神俊朗的弟弟,柔唇一撇,露出诡异的笑容,“怎么,怕我给你丢人?放心,在未来亲家面前,我表现得可是很体面的。” “什么亲家,我……”顾维京还没说完,涂着艳红蔻丹的纤指轻挑起他的下巴,让他呼吸一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你以为你能瞒多久?魏家小姐可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全城的男人都盯着她呢。下次搞女人的时候,最好找个低调点儿的,嗯?”易莲若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微刺的胡碴意外地有着不错的手感。她的弟弟原来还这么生涩,不过是轻轻触碰,他已经面颊紧绷,眼神慌乱了。 他伸手拉下她白嫩细软,偏又调皮的手,眼中氤氲着浓色,启唇正要说什么,却被她另一只手挡住,“不要在姊姊面前撒谎哦!” 城里任谁都知道,顾维京这顶捕头的帽子是因着魏小姐的爱慕得来的,虽然他在府衙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单就被女人带进府衙这点,就够他在城里被人说闲话的了。 昨日又有传闻,说魏小姐公然对顾维京逼亲,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一定会应下魏小姐这个城中身价最高的官府小姐之时,反听到顾维京断然拒绝。 是以,现在城里的人都说他玩弄魏小姐的感情,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易莲若的耳朵里。 瞧他又急又气的样子,易莲若突然感到兴趣索然,她收回手,将一旁的飞雪抱到怀里,动作轻盈地跳下贵妃椅。不理会身后人错愕的表情,径直走到珠帘前,“顺便说一声,你的婚事我已经应下了,正好趁现在衙门无事,就办了吧。” 她刚掀起珠帘,右肩就被人狠狠抓住,只听身后人声音阴冷:“妳什么意思?又要把我甩了?” 飞雪感应到一些不安,喵的叫了一声,从易莲若的肩头看向顾维京。易莲若反倒一副泰然的样子,纤指安抚着飞雪。“你说得太简单了吧?甩不甩姑且不论,是谁对衙门的人说我不过是个外人的?”她拂开他的手,“也对,本就不是一家人,我也不指望你能待我如何。婚事你要不愿意,自个儿去退,从今而后我们也不用假惺惺地以姊弟相称,你这样有着官家头衔的捕头大人,小女子可受不起。” 想到今天听到“水一方”的客人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求婚被拒后,魏小姐自然不肯善罢罢休,定要将顾维京的理由问个通透才行。于是,口不择言的她便问是不是身为他姊姊的易莲若从中作梗的缘故。 哪料这次顾维京否认得更彻底了,只不知他原话是怎样,那位客人酒醉后向旁人转述的话是:“他竟毫不顾忌魏小姐的心思,说易莲若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是个外人,教魏小姐少去招惹她。话是这么说,谁听不出来那里面的亲密劲儿,我早就猜他们之间有什么……”客人话没说完,便被易莲若命人“请”出了乐坊。 听她这般说,顾维京更不肯罢休,“妳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从来没有把妳当外人!魏家小姐的事都是嘴碎之人乱说的,这种话妳何时也信了?” 笑靥一闪而逝,易莲若终于转身面对他,那可怜的人正紧张兮兮地看她,无论他变得多么成熟稳重,她总是有办法打破他严肃的外表,让他变回曾经那个一见到她就惊惶无措的小男孩。 她表情依旧冷淡,只是声音放柔,显出几分无可奈何,“话都是你在说,具体要怎样,我也管不到你。”接着,她叹了口气,“我乏了,你刚从衙门回来,也早点洗漱休息吧。今后无论你怎么想,『水一方』到底也是你一个家……”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却猛地松开她,径直从窗户“飞”了出去。 有必要这么急吗?易莲若瞥了眼半敞的窗户,逗着飞雪。“他真是个笨蛋,对不对?” “喵!”飞雪舒服地瞇起眼睛,蜷缩在女主人的怀里。 她不该低估顾维京的办事效率的。第二天,魏家小姐魏芙蓉就纡尊降贵,大驾光临小小的“水一方”乐坊了。 倒真是个美人,比她家乐坊最卖座的舞娘也不差。 易莲若怀抱尚在打呵欠的飞雪,坐在珠帘之后观察着那位小姐。可惜就是长得有些尖利了,小京断不会看上这样福薄的女子。 “易老板,顾捕头虽与妳姊弟相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顾捕头重情重义,不肯弃妳罢了。但是妳身为他名义上的姊姊,怎可仗着他对妳的关心和容忍,擅自干涉他的私事?”见珠帘后的人不语,魏芙蓉放低声调,语带怜悯,“身为弟弟,先行操办婚事多少有些于礼不合,但是就让他跟妳一样蹉跎年华,妳忍心吗?” 果然是个尖利的人儿,易莲若挑起眉,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抚摸着飞雪。她这是在讽刺她老姑娘嫁不出去吗? “魏小姐有心了,舍弟的婚事,我妄自应下已经遭到他的责难。妳若是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去找他,我是不管的。” “妳……”魏芙蓉还要说什么,就见易莲若抱着白猫从珠帘后缓缓走出。她抬头要看清易莲若的长相,却直直愣在当场,那缓步过来的女子端的是肤若凝脂,眉若青黛,一双星眸竟似要将人的魂魄吸去,而她额头上的三瓣莲花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二哥骗她!这易莲若哪里像是二十几岁的人,此番看起来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且论姿色比她也不遑多让。 魏芙蓉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现在看见易莲若的样子,竟有些自乱阵脚。“妳是易莲若?” “魏小姐,妳与我已经相谈一段时间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易莲若语气轻柔,却让魏芙蓉的脸色越加难看。 “怎么可能!顾郎已经十八,妳是他姊姊看起来却比他还小?”可能是太过震惊,魏芙蓉也顾不上维持淑女形象,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 飞雪被吵醒,琥珀色的猫眼冷冷地瞪着魏芙蓉。 易莲若微笑,“魏小姐谬赞了。” “妳肯定不是易莲若!”魏芙蓉相信二哥不会看走眼的,纵然易莲若一直在“水一方”的幕后,极少出来见人,但坊间都说她是年龄已逾二十的老姑娘,断不会长得像个妙龄少女。真当她魏芙蓉是好骗的吗? “快把妳家主子叫出来,妳们这些青楼、乐坊的女子就是再爱慕虚荣也不会连点待客之道也不懂吧?”魏芙蓉自认高贵,把乐坊和青楼的人认作一群身分低贱的贱民,说起话来毫不顾忌,纵然“水一方”只是给人听曲跳舞的地方,她也一并认为里面的女子跟青楼一样不清白。 易莲若真是好气又好笑,单手扶额,正要说话,不防怀里的飞雪突然跳了出去,直直钻到屏风之后。她挑眉,不意外地看见顾维京走进来。 瞧他一脸的疲惫,约莫是昨晚为了跟魏家说清楚而没有好好休息吧。易莲若瞥了一眼身旁的魏芙蓉,不说话,施施然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第二章 “顾郎……”魏芙蓉掩住嘴,发现他没有看自己,心下冷然,知道刚刚那些失礼的话定是被他听了去。 “尽让牠瞎跑,小心一会儿妳又找不到了。”顾维京抱着雪白一团,有些无奈地说。 易莲若冷笑一声,“丢了牠也不过是在哪里贪玩,哪像你将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丢出来,还要旁人平白遭受埋怨。” 见她丝毫没有将飞雪接过去的意思,顾维京叹口气把飞雪放下,任由牠跑出去。转身正视屋里的另一个女子,顾维京的声音陡然变冷,“魏小姐,昨日我已将事情与魏大人说清楚了,妳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向我来,这些跟莲若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魏芙蓉一颗芳心已然零落,明眸含雾,悲戚地看着冷情的男人,“顾郎,你不能这样对我……难道我不比她好吗?只要你娶了我,我爹定会提拔你,不让你只当捕头,委屈你的才华……” “魏小姐,我对妳没有男女之情,还请妳自重。” 听他说得决绝,魏芙蓉呜咽一声,推开顾维京跑出去,隐约还能听到楼梯间的青瓷花盆被她踢倒滚落的声音。 “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你总是招惹这些小姑娘跑来我面前撒泼,真该让你娶她,省了我好多麻烦。”易莲若幽幽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含嗔含怨听不出的酸涩滋味。 顾维京相貌俊朗,只要走出去就会惹上几朵桃花,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了引得他注意,常常会来讨好身为他姊姊的易莲若,而一旦她们发现易莲若和顾维京没有血缘关系,他待她的举止又暧昧得紧后,便转而对易莲若冷嘲热讽。就算次数多了已经有些习惯,但易莲若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是以,平日里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脸上总是上着犹如面具一般的浓厚妆扮,让人猜不透她的年纪,只当她年老色衰,才故意为之。 “莲若……”顾维京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我的什么心思,难道妳还不知道吗?” 她拂开他的手,“我当然知道。”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心冷,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女子的痴情成为了顾维京完成野心的助力,就像魏家小姐这样。 她知道他对她有很深的眷恋,但她也知道他有很大的野心,因此不清楚那份眷恋于他是否有他的野心重要。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为出人头地弃她而去,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何不如现在装傻,也省得自己走娘亲为情所困的老路。 “那……” “你忙了那么久,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让丫鬟把饭菜送到你房里。”说完,她不再听他的话,快步出去。 顾维京看着她的背影,薄唇轻轻抿起,英挺的眉毛微皱,她总是这样,嘴里说着都懂都明白,但其实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该强迫她正视自己吗?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舍得,而事实上,他舍不得伤她分毫,哪怕只让她痛一下,就能缓解他长久的痛苦。 飞雪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个宝贝,此时牠正在满院子地追着那个不知谁家小孩丢弃的破皮球跑,雪白的毛沾上尘土,但牠玩得不亦乐乎。 易莲若看着那只她宠爱的猫,眼神飘忽,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顾维京将飞雪抱给她的样子来。她一向讨厌麻烦,而养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显然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依着她的性子,当时就该拒绝的,可是为什么她还笑着把飞雪收下了,并且认真地养了起来?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自己找麻烦了…… 当年为了躲避战祸,年幼的易莲若跟随乐坊出身的母亲栖身于北境一座尼庵里。那时战火频传,被弃或者走失的孩子随处可见,即便是这座尼庵里面也收容了不少孤儿。 因为有温柔母亲的悉心照顾,易莲若比别的孩子不知道幸福多少,也因此她在庵里并不受那些同龄孩子的喜爱,甚至有些孩子对她还怀有很深的嫉恨,不过易莲若从小就心高气傲,对其他人的敌意完全不予理会。 庵里认字的人少,像易夫人这样不但识字,还会一手好琴艺的人更是难得,所以慧心师太便拜托易夫人帮忙教导孩子们读书弹琴,易夫人从中挑选几个有天分的孩子跟易莲若一起学琴,偶尔也会教他们读书。 这减轻了不少慧心师太和小尼姑的负担,也因此易夫人受到了庵里的尊敬,她的事师太很少会干预,甚至还会在日常多关照她们母女。 “莲若,慧心师太今儿个有些不舒服,妳替她到西门旁的鸽舍喂食吧。”易夫人正在缝补衣裳,见女儿回来,拿出一件棉袄,“披上这个,入了冬,可不能让自己冻着。” “是,娘亲。”易莲若乖乖地穿上母亲的旧棉袄,一双大眼睛直看她,“娘亲,我听紫薇说,她也想认您当娘亲。” “是吗?那莲若怎么想呢?”帮女儿穿好棉袄,易夫人笑咪咪地问。 易莲若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莲若不喜欢她,娘亲不可以认她。” 紫薇曾经跟其它人说她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又说她自己是在娘亲的家乡走失的,大家分辨不出这话有多少真假,使得很多孩子暗地里都说是她抢了紫薇的娘亲。 真是可笑,她易莲若五岁半就设计乐坊老板,让那个一直剥削娘亲的老妖婆被起义军抓去当仆妇,自己和娘亲死里逃生到这个尼庵才偷得一命,那个什么紫薇这时候冒出来瞎认亲娘,倒挺会贪便宜的。 对这个异常聪慧的女儿,易夫人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聪慧可以保命,但同时女儿的早熟也说明她这个做母亲的有多么的失职。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当年只有五岁稚龄的女儿,是怎么做到死抱着乐坊老板嚎啕大哭着自己想吃些什么,引来正为储备粮食和煮饭一事发愁的起义军注意,最后才得以让她们母女顺利脱身。 这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吗?拥有那个人骨血的莲若,是她一生的骄傲。 “好,娘亲不认她,娘亲只有妳一个宝贝。” 易莲若拿起装着碎玉米的麻袋要出门,听到娘亲的话,她转回头,“不,我还想要个弟弟。”她的娘亲太过柔弱,需要更多的保护,而比她大的人未必会听她的话好好对待娘亲,小妹妹更是娇气得要命,所以她要弟弟。“即使我死了,还有弟弟可以保护您。” 易夫人愣在当场,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拖着麻袋走出她的视线,瘦弱的手捂在胸口,那个人的骨肉啊…… 鸽舍位在西门的角落,易莲若走进温暖的鸽舍,将麻袋里的碎玉米倒进食槽里,她抬眼看了看屋里咕咕叫着的鸽子,“真不知道今年冬天,还能留下多少只?”说完她拍拍手,将麻袋折迭好,走了出去。 西门是尼姑庵的后门,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来,所以门后摆了许多建造鸽舍时废弃的石砖和木板,易莲若刚要回去找母亲温习琴曲,就听到门外有什么声响。 听声音,像是尼庵收留的孩子。可西门外是一片树林,白天还没什么,晚上却有些阴森恐怖,那些孩子没事是不会来这儿玩的。易莲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以她踩着石砖爬到了墙头往外看。 几个小孩子穿着小尼姑给他们做的灰色棉袄,围在一起,其中一个道:“你就待在这里,我们去找师太,她要同意了就把你接进来。看清楚,这才是我们家的『大门』,别再走错了。” 那群孩子围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男孩,小男孩没说什么,蜷缩着双腿,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听清楚了没有?”得不到响应,尼姑庵小霸王不太高兴了。 “算了算了,老大,咱们把他带到『大门』就行了,去找师太吧,外面怪冷的。” 有了台阶下,那小霸王也缓和了脸色,“好吧,我们走。喂,见不到师太你可别乱跑,前面那林子你看到没有?晚上是要闹鬼的!”说罢他就跟旁边的伙伴使了个眼色,一同离开了。 易莲若看着那个小男孩,果真一动不动地坐在西门口,她叹口气爬下石墙。混乱的世道让他们这些稚童都变成了恶鬼,虽然她现在只有八岁,但弱肉强食、你争我夺她已经看到太多太多。 她走到前院,和那些孩子不期而遇,只听小霸王得意洋洋地跟同伴说:“咱们庵里人多食物少,再加一张嘴,吃的岂不是更少了?慧心师太是好心,可也不能是人就接进来啊!我看那个家伙瘦弱得要命,保不定没几天就呜呼哀哉了,让他留下来多浪费粮食。” “是啊是啊,还是老大聪明。那家伙在门前一声不吭,师太不去西门,肯定不会发现他!” 易莲若站定,忍不住想在这个残忍的年代,她能把母亲保护到什么时候?思及此,她转身趁那些孩子不注意出了门。外面寒风冷冽,她还没走几步就打了个抖,加快脚步,终于到了西门外,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身影蜷缩在门边。 “喂,你还想不想活命?”她站在离那个小男孩数步远的地方,高声问道。 男孩茫然地抬头,发现问话的不是之前那些人,而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从冻僵的双唇里吐出一个字:“想。” “那你知不知道坐在这里,你很快就会死?”穿这么薄即便没饿死,晚上也是要给冻死的。 他低头,掩住眸子里绝望的神色,“知道。”那些人带他来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们不想他进那座尼庵。 真是怪人,易莲若蹙起好看的眉毛,既然知道为何还跟着那些小霸王来这里?“你不离开?” 男孩摇头,“我没地方去,我要等我舅母……”虽然他心里知道舅母已经抛弃了他。他更紧地蜷缩起双腿,准备迎接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戳穿他的幻想。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 “等什么舅母?娘亲还在庵里等着呢,你去不去?” “什么?”他的娘亲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这个女孩在乱说什么? 易莲若不耐烦了,“你去是不去?”她依旧站在远处,没有靠近他,“去的话就跟过来。” 明明知道她在骗他,可是自己的腿竟然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在门口坐了半天,腿有些麻,他无力地又跌坐回去,看见她越发不耐的神色,连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地走到她身边。 见她把身上穿着的棉袄敞开,“过来一起披,这样暖和一些。” “我身上脏……”那件棉袄虽然旧了,但是上面绣的花样他只在城里的贵人衣裳上见过,印象中那漂亮的衣服被他这样的下人孩子碰一下,他就要被凶恶的侍卫打死的。 易莲若翻个白眼,“又没人嫌弃你。”看他依旧不为所动,她索性把棉袄脱下来直接盖到他身上,“这下可以了吧?赶紧回去,要不娘亲该着急了。” 周身的温暖让男孩猝不及防,只能傻傻地任由易莲若拉着他的手向尼庵走去。 易夫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易莲若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弟弟回来,但她也没有拒绝,女儿说要多找个人保护她,而她这个当母亲的又何尝不想多个人陪伴自己的女儿呢?是以,她直接去找慧心师太,知会她这个新来的孩子的事情。 第三章 晚上,全庵的孩子都聚在一起吃饭,吃惊地看着孤僻傲慢的易莲若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坐到易夫人身边。当天,所有的人都知道,温柔的易夫人将那个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从此,易莲若多了一个弟弟。 当顾维京推门进去的时候,易莲若正在画眉。不知为何,无论画了多少次,她手法还是笨拙,听到声响指尖一颤,眉就画坏了。 “进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都没画好。”她嗔怪一句,拿起旁边的白绢擦拭眉毛。 顾维京原本要说什么,看她样子,神色却柔软下来,拿过她的眉笔,“瞧妳笨的,这眉就差画到嘴边了。”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抹去她眉角的痕迹。 “哎,你别碍事。”她下意识地退了下,奈何他贴得更近了,男子清爽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易莲若不快地抿唇,眼眸微抬看着他带着胡碴的下巴,感觉到眉笔的尖端轻柔地在她的眉骨上滑动。 男人画下最后一笔,略感意外地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一块,呼吸相闻,而她又是那样乖巧在他身下……意识到这点,他的胸腔猛然发紧,忍不住要低头。 纤指点在他的下巴,那双清亮的眸子依旧认真地盯着他,但指尖的力道却是不容小觑的。顾维京心下苦笑,微微侧开身,打破两人间的暧昧。 “画好了,妳自己看看。”他将眉笔放下,顺手把铜镜举到她面前,“是不是比妳画的好多了?” 那一双弯眉细如柳叶,青黛色由浓渐淡,却是极衬易莲若清雅亮丽的容貌,她对着镜子审视一遍,欣喜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改日教教我那丫鬟,她画的总是不合我的心意,真是难为我每次画眉都发愁。” 顾维京手指抚上她额头的三瓣莲花,眼神温柔如水,“妳要愿意,我可以每天都给妳画。” “还是算了,就这手艺也不知道是给多少小姐们画出来的,哪天你那些大小姐知道你还给我这老姑娘画眉,一个个岂不是要把我吃了?”易莲若玩笑着拉开他的手,不等他再说,接着道:“你再等一下,我胭脂还没用。要是烦了帮我再找找飞雪,那只笨猫大清早的就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饭都没顾上吃。” “妳不是还要往自己脸上盖两斤面粉吧?”顾维京盖上她已打开的梳妆盒,“我看这样挺好,不用画了。”见她还要坚持,他声音冷了下来,“怎么,妳就这么怕被人说妳看着比我小?只要妳心里没有鬼,别人说什么闲话妳都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易莲若张张嘴,见他神情坚决,终于放弃。“真是的,连我梳妆都管,倒没见过有你这样的弟弟。” 男人手臂僵了一下,将嘴边的话吞回去,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昨天“水一方”突然接到消息,说魏家小姐魏芙蓉身患重病,恐会不久于世。即便是寻常朋友听到这消息也会去探望一番,何况顾维京还是魏县令管辖下的捕头,不去就太失礼了。原本易莲若是不打算去的,但是那个来通报消息的小厮说得却是她和顾维京两人,摆明是不想她置身事外,真不愧是官家小姐,生个病都不让人安生。 易莲若不喜出门,一个原因是懒,另一个是讨厌阳光,此番出门,还要委屈身旁的八尺男儿给她撑着油纸伞。顾维京自然是毫无怨言,唯恐她被日阳晒昏了头。他相貌清俊,气质温润,外加有一副好身手,因此顾维京自打在这里住下,便成了城里女子最心仪的人物。然而现在看他对一个美貌女子呵护备至,顿时伤了不少少女心。 又一次见到女孩子对她露出怨恨目光,易莲若挑挑眉,发现身边男人依旧毫无所觉,她暗叹口气,她不愿上街,更不愿跟顾维京一起上街。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顾维京的地方总是会吸引许多女子的注意,她无意跟那些女子争抢,却总是无辜受到波及,真让她叫苦不迭。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听她叹气,顾维京低头询问。 “没有,我没事。”她不看他,扭头看向前面紧闭的大门,“这是到了吧?”魏府老爷是这县城的父母官,住的地方也是官邸,自然比寻常人家气派许多,也无怪魏家小姐那般骄纵了。 “嗯,妳等下,我去叫门。” “不用。”易莲若朝门口努努嘴,“有人在外面等着呢。”是魏家二公子,城里有名的纨袴子弟。 顾维京的身高实在太容易辨认,还离得很远魏二公子就认出他来了,然而一直迟疑不敢上前的原因,是他没有认出顾维京身边的女子。魏二公子敢对天发誓,他流连花丛这么多年,没见过似这女子般美丽的人儿,一双眼睛竟看痴了,只觉得被她瞥上一眼骨头都要酥掉。 “顾贤弟,这位姑娘是?”见顾维京过来,魏二公子连忙迎上去,只不过话虽是对顾维京说,那双眼睛却不客气地将易莲若上下看了个遍。 顾维京将易莲若拉到身后。“魏二公子,你也是『水一方』的常客,怎么能认不出易老板?”魏二公子的眼神让他着恼,有些后悔拦着莲若不让她化妆了。 魏二公子大惊,又将佳人打量一遍,“天哪,竟然是莲若妹妹,是我眼拙、眼拙了!” “好说,魏二公子多礼了。只不知令妹现在情况如何?”易莲若应得落落大方,却也不想跟他闲扯,毕竟她可不是闲来无事,到这里串门儿的。 “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再说吧。”魏二公子说着要牵易莲若的手,不防被顾维京挡了开来。 “魏二公子请。” 魏二公子转念想起顾维京和易莲若的关系,心下不快,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暗恼自己当初怎么没看出这易莲若竟是个绝代佳人,没能早早亲近佳人。 进了魏府,才发现他们不是唯一的访客。正厅里,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坐在主位上饮茶,他看起来有些年纪,只是通身的气派非比寻常,单这样坐着就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他身边立了一个锦衣公子,见到顾维京和易莲若,低头对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将茶杯放下抬起头来,一双鹰目在两人之间梭巡。 魏县令见状连忙上前,“这位就是下官曾向大人提到的顾捕头,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 易莲若原本毫不在意,只是随意看了眼那人的容貌,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不禁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位姑娘又是何许人?魏大人不介绍一番吗?”锦衣公子说。 魏县令没见过易莲若,倒是听儿女说过易莲若相貌平平,而且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断不会是眼前这位妙龄女子,一时陷入窘境。 易莲若正容敛袖,大方地行礼,“小女子易莲若,见过大人。”说罢她直起身,漂亮的眼睛乜斜过去,看向旁边的魏县令,“魏大人,这位大人何许人也,您不介绍一番吗?” 魏县令不防她如此大胆,心里还顾忌着座上大人高贵的身分,连忙呵斥:“放肆,大人的身分也是妳这种人能探问的吗?” “哦。”易莲若不急不恼,纤指卷着一绺发,“瞧见没有,小京?我看今日魏小姐这病不探也罢,有这位身分不可问的大人坐镇,想必魏小姐一定能化险为夷,没准儿逢凶化吉飞上枝头,也是说不定的。” “莲若,妳在说什么?”纵然有心护着她,但顾维京也觉得今天的易莲若有些不对劲。她向来惫懒,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怎么今天话里全是刺,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 易莲若咬咬唇,看了他一眼,眸光闪过,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主子年纪当你父亲都够格了,却小气得不肯告诉别人名字,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坐在主位上的人冷冷地看她,声音低沉,只这一句竟让魏县令和他儿子打了个寒颤。 反观易莲若好似没受到分毫影响,语气更加不客气,“可惜也许这位主子最终能抱得美人归,却要错过更重要的东西。” 那个人还是坐着,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小丫头,似乎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冲着魏家小姐的,可有什么道理?”他身后的锦衣公子也是一脸严肃,似乎易莲若说错一句他就会做出惩罚。 顾维京下意识要保护易莲若,不防她伸手挡住他,开口道:“魏小姐身患重症,或将不久于世,这是小女子得到的消息。然而今日一见,魏大人却不见何多么忧心小姐,反而在大厅招待您,如若不是小姐已经康复,便是大人您有妙手回春之术,但看您相貌富贵,也没有药箱,那位公子亦不是药童打扮,所以您能怎么帮助魏小姐,就不由得让人多想了。” 那人还没说话,旁边的魏县令已然煞白着脸,指着她斥道:“易莲若,你这妖女,怎可如此侮辱小女!” “哼!”易莲若冷笑一声,“魏大人,下次您还是把自己的心思收得紧密一点,毕竟令嫂还在『病』中。不过也罢,前朝有诗云:『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看这位大人器宇轩昂,相貌不凡,纵然年逾不惑,却比那梨花强了不知几倍,倒真不失为佳婿啊。”说完,她对着众人又行一礼,“今日莲若来的不是时候,魏小姐这病,不探也罢。”接着竟不待众人反应,转身走了。 顾维京被甩在后面,他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易莲若气从何来,但见她离去立刻匆匆抱拳,追了过去。 大厅里,魏县令和魏二公子面面相觑,倒是锦衣公子俯身对他的主子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锦衣公子便也跟着易莲若出了魏府。 “莲若,你今天是怎么了?”大街上,顾维京终于追上了她,还不忘将油纸伞打开替她遮阳,“难不成你认识那位大人?” “小京。”易莲若突然停下脚步,油纸伞的阴影掩住了她的表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姊姊的呢?” 顾维京被她问得愣住了,“你怎么说起这个……” “是十岁的时候吧,八年了啊,那你现在还是不想叫我姊姊的,是吗?” “是。”他一脸严肃,在他心里她从来就不是姊姊,她是…… “那就这样吧。”她推开他手里的油纸伞,转身就走,“别跟来!” 顾维京怔在原地,不是因为她难得尖锐的嗓音,而是在阳光照耀下,他好像看到了……泪光? “你说,你为什么不再叫我姊姊了,你说清楚!”十三岁的易莲若气愤地对顾维京吼:“叫我姊姊有这么困难吗?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明明以前他一一口一个姊姊叫得多亲切啊! “我……”顾维京低着头,十岁的他还矮女孩半个头,平日说话只能仰视她,他不喜欢这样。“你想嫁给小霸王吗?” 易莲若高挑着眉毛,“你听谁瞎说的?还有,这跟你不叫我姊姊,不认娘亲有什么关系?” “我昨天看到你、你跟小霸王……” 女孩脸红了,她没想到昨天竟被人撞见了。“你看到了?不过就是亲嘴嘛,你觉得我很恶心?” “不是……” “如果我不亲他,他怎么会替咱们劈柴,替咱们去山下带米回来啊!难道要在庵里饿死?”娘亲身子开始变差了,平日里离不开人照顾,她只好向那个小霸王“求助”。 第四章 对,就是这样,让他觉得身为弟弟的自己好没用,他力气太小,劈不了柴,也没办法像小霸王那样,从山下集市背回来好几天的粮食。但是他…… “原来是这样,我的作为你很看不起吧?”易莲若眼神冷下来了,松开手,“所以你觉得我很可耻是不是?”居然被嫌弃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不认就不认。”她转身,衣角却被人拉住,是顾维京不知道在何处弄得满是脏一污甚至带有伤痕的小手。 她眼皮一跳,狠狠地将那只手甩开,把向慧心师太讨要的金创药和布条扔在地上,快步离去。没什么好伤心的,看不起她就算了,她不希罕! 晚上,面色苍白的易夫人正在偷偷做绣活,看见女儿一个人回来,连忙把东西藏起来,惊讶地问:“小京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易莲若坏脾气地将一捆柴踢到墙角,“我哪里知道。”下午她觉得自己话有些重,忍不住去找他,看他有没有给自己上药。没想到看见那小子竟跟紫薇在一起,听着像是紫薇给他介绍了什么活计,说做好了会被县太爷相中。 紫薇从小就凭着一张巧嘴跟山下村民相处得很好,后来经人介绍也找到了在县令夫人那里做事的活计。由她介绍的短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原来那小子不仅仅是看不起她,还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她真是小看他了!她从小就知道,因着娘亲的缘故,要想活下去最好这辈子不要跟官场的人扯上关系,那么脱然他想常官,她也没必要强留他。 不过一想到自已除了娘亲第二疼爱的弟弟,居然不跟她说这些话,而是说给别的女孩听,她心里就很气,她有那么不可理喻以至于让他非去找紫薇不可吗?尤其又想到紫薇跟他那副亲密的样子,她就有种被人夺去心爱之物的气匮。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人呢? 身为姊姊的她都已经学会哄骗男孩子为自己做事,那当弟弟的自然也不会逊色,单看紫薇看顾维京的眼神,就知道她在尽力讨好他。 “小京,你怎么还站在外面?天凉了赶紧进来。” 易夫人的话打断了易莲若的胡思乱想,她抬头看到顾维京可怜兮兮地站在外面,似乎不敢进屋。这不由得又让她想起下午他跟紫薇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样子。是啦,人家紫薇温柔可人,她霸道又粗鲁,不敢见她干嘛不去找紫薇,在她面前装什么可怜! 但是想归想,易莲若是不会承认她看到他还会回来时,心里有多么欣慰。她走过去,对站在院子里的他凶巴巴道:“你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顾维京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用袖子擦擦鼻子,连忙跑进屋。看到易夫人对他温柔地笑着并点点头,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去做饭!”这个他还是会的,然而还没跑到厨房衣领子就被人揪住了。 “去洗手,你是到泥坑打滚去了吗?这么脏!”易莲若一脸厌恶地说。 迫于她的淫威,顾维京脸上的雀跃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彻底蔫了。 易夫人笑出声,“莲若,你让小京自己去吧。小京,洗过手晚饭就拜托你了。” “嗯!”顾维京笑眯了眼睛,连忙跑去洗手。 “娘亲真是的,他那么小连火都生不起来,烫着自己怎么办?”易莲若还是不放心。 “好啦,小京也不小了,上次你跟阿原去集市,还是小京给我做的炒饭呢。” 这个女儿在旁人面前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偏偏对着顾维京就忍不住变得霸道,她摇头,没注意到女儿已经从她身后把绣架拿了去。 、娘亲,您又偷着做活儿了。大夫说您要注意休息,别老跟自己的身体过小人”” 回忆戛然而止。 酒盅倒在桌上,醉人的酒香在屋里迅速散开,纤指沾了沾桌上的酒水,放入口中,涩涩的味道蔓延开来……那时候他们过得多么幸福,易莲若趴在桌子上,看着酒液慢慢流下,滴到青石地板上。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三人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一直一直……然而不过是她天真的臆想罢了。都怪她把一切想得那么美好,梦醒时分,她才会觉得那么痛苦。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屋外冷冽的寒风直直灌入。顾维京看着屋里的场景,吃了一惊。 “莲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他语气里带有几分责难,怀里的飞雪闻到酒香想凑过去喝一口,被他拎着后颈交给了房外的小丫鬟,顺带用力把门关上。 “呃,是你啊?”易莲若醉眼蒙胧,起身又要给自己倒酒,却发现坛子里已经所剩无几了,“小京,再去给我拿壶酒来。” “你不要胡闹!”顾维京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还喝这么多,是又想像上次那样生一场病吗?” 他这个姊姊真爱胡闹。本来依照他的意思,是让她安安心心在家被他养着就好,哪料易夫人过世后,她执意变卖逃难时带的仅余家当,加上先前不时外出工作赚的银两,来到这里开起乐坊。 即便是一座小城,但凭她那手琴艺也很难立足,而且这里的居民观念保守,易莲若的乐坊办得非常辛苦。若不是他想尽办法进了官衙,拚力护着她,她恐怕一天都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呵,你是不是还怪我以前管你管太多啊?现在连喝酒都管我,真讨厌。”易莲若起身,软着脚步向门口走去,“我自己拿。”还没走出三步双腿一软,幸亏有人及时揽住她,否则真要把她摔出一身青紫来。 顾维京心疼不已,上午她在魏府闹了那么一出,害他找了一天也找不到人,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还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真不知是该气还是心疼她了。“莲若不要闹,喝多了你会头痛。”见她不顾劝阻硬要坐在冰凉的地上,他不得不随着她坐下,并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心疼。”她最爱的娘亲已经不在了,而他为了功名,想必有一天也会离她而去吧!易莲若将头埋在男人胸前,白皙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就是喝到死又怎样呢……” “你在想什么?”他爱怜地撩开她额前的发,指腹轻柔地抚摸她额心的三瓣莲花,“还有我在啊,有我心疼你。” 易莲若稍稍推开他,微扬下巴,“才不是,每次你见到我就只想着教训我,训我懒,训我不照顾飞雪,你心疼它的程度都超过心疼我了!-l 顾维京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和她额头相抵,贪看她微醺的醉颜,“我不在的时候飞雪可以陪你,也不怕你会无聊寂寞。” “那你不要不在,行吗?” 突然听到这句话,顾维京没有半点准备。他捧着她的脸颊,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莲若,你说什么?”他心心念念想的话,如今终于听她说了出来,一瞬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真实。 易莲若真的醉了,软软地趴在男人身上,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环住男人的身体,“小京,你一定要离开我吗?” 她的主动让顾维京欣喜若狂,连忙回抱她,紧密的力道恨不能将她嵌在怀里。“莲若,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不会分开。”他忘情地亲吻她的头发,低头寻到她柔嫩的耳廓,带着灼热气息的唇贴上她白嫩的耳垂,“莲儿,我是不是终于等到了?” 易莲若娇娇地推开他,右手捂住耳朵,委屈地说:“好热。” 柔媚的姿态和她撒娇似的语气,让顾维京热血上涌,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他虔诚地捧着她的双颊,在他朝思暮想的柔嫩双唇上印下他的印记,香软的唇瓣任他亲吻、啃咬,几番下来她的唇有些微肿,而他却似乎益发地贪婪,双手环着她的身体,让她与他紧密相贴,唇齿间的力道加大。易莲若吃痛,牙关轻启,正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嗯……”易莲若觉得嘴巴有些酸,偏偏无法躲避,双手握拳捶打不知餍足的男人,“走开。”甜糯的声音刚刚逸出就又被他吞入口中。 激吻下来,易莲若不得不承认自己力气不如人,只能任由他吻到窒息,然后窝在他怀里不住地娇喘。纵使还有些不尽兴,顾维京也不得不放开她,努力压抑心里上窜的邪火。 莲儿难得开始认同他,他不想太激进把她吓跑。等两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才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她乖乖顺顺的样子惹人心疼,顾维京又亲了亲她额心的三瓣莲花,终是给她盖上锦被。 然而他刚要起身却被她抓住了衣襟,易莲若脸上还带着微醺的酡红,只是眼神清亮无垢,像能直直看进对方心里,“你不想和我欢好吗?” 男人身体一僵,“……莲儿,你醉了。”话是这么说,声音却已经被欲 望灼烧到了沙哑。他想,他怎么不想,从他对男女之事开始好奇以来,他心里想的永远是那个娇美柔弱,惹人怜惜的人,他只想要她。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一易莲若还是固执地用眼神去瓦解他的理智,她用轻柔却又坚持的语调再问了一递:“你想不想和我欢好?” 这回不等他说话,她撑起上身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借着重力,两人双双跌落在床榻之上。她闭上眼,用带着酒香的柔唇不依不饶地啃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顾维京血气方刚,又对她情根深种,哪里抵挡得住她有心的诱惑。很快他夺回主动权,将她压在身下细细亲吻,由她的额心吻到她纤细的锁骨,“莲儿,莲儿,你不该招惹我的……”他喘息着将她身上恼人的衣裳剥落,掌心摩挲着她细腻滑嫩的肌肤。 只要她拒绝,他也许还可以停下,即便欲火焚身,顾维京还在惦念着易莲若的心情,只要她拒绝…… “啊……”他火热的亲吻让易莲若发出一声娇吟,“小京……”她挺起酥胸让他更亲密地爱抚,“好 舒 服。” 残存的一丝理智终于被她扯断,顾维京粗鲁地将她的衣衫全部撕开,贪婪地亲吻揉 捏她软嫩的胸脯,直至她美丽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他眼前。 他粗喘一声,起身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袍,回到床上时却对上她一双清透的眼眸。顾维京俯身在她红晕满布的脸颊上亲了一记,结实的手臂将她揽抱在怀,手指坏心地捻弄她的乳珠,让她在他的指间绽放。“莲儿,你已经不能反悔了。” “讨厌……”易莲若娇娇弱弱地推拒他,“我当你跟魏小姐练得好生娴熟了,怎知手段还是这般生疏?”她刚说完胸前就被人狠狠攫住,惹得她又吃痛一声。 顾维京沉了脸色,“你该懂我的,除了你,我不想跟任何人亲近。”偏她总是误会他,因为旁人的胡话跟他发恼。他翻身压上她,轻易地堵住她恼人的小嘴。 还真是禁不起挑逗,易莲若喘息着在他的抚弄下张开自己,只不过一句不顺耳的话就恼了,这样不成熟的他,怎么让她放心得下?然而她还没有想更多,男人就已经急躁地挺 进来了。 “疼,轻点儿……”她皱着眉,细细软软的声音惹得身上的男人更加难耐,“嗯嗯……”真是粗鲁啊,竟一点也不顾及她初次承欢的痛楚。 第五章 易莲若松开手,手指寻到枕头紧紧抓着,男人将她的细腰捧高,益发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软嫩,她则随着男人的节奏发出一声声惹人难耐的春吟. “莲儿,莲儿……”顾维京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看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妩媚模样,心中欲火更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痕迹。 易莲若只觉得身上黏腻不堪,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被捕获的地方,任她怎么躲都躲不过那人的侵袭。她不喜欢这感觉,就好像这场欢爱不是她主动邀约,而是她被他捕获了一般。 然而身体的战栗容不得她多想,欲 望到了临界点,随着顾维京再一次冲撞到她的花 心,她禁不住叫喊出来,接着又是一记冲撞,滚烫的欲液不可抑止地喷洒进她颤抖不已的花壶。 “在想什么?”顾维京将她挤到床内侧,从背后密密地搂抱她,欢爱过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许不安。 易莲若动了动身子,不习惯他这样跟她亲密相贴,但狭小的床榻让她无处躲藏,怎么都躲不过他火热的身躯。“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欲言又止。 “嗯?”男人停下替她撩起发的手,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只是突然想起娘亲来了。”她笑,将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肩头画圈圈。“如果娘亲知道我们这样,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顾维京也笑了,温柔的眉眼里透出一丝孩子气。“易夫人不会反对的。” “是吗……”她意识到自己竟看他的笑颜看痴了,连忙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突然想到娘亲有条丝帕上,绣了句什么词来着?”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顾维京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那是句情诗,读懂那句话后他曾经想念给心爱的人听,此番听她先提出来,他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易莲若没料到他说得这么深情,嗔笑着压下心底突起的酸涩。“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唉。”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叹气了?”她的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眼里,越看越教他着迷。 “那或许是我爹唯一留给我娘的东西吧,真是可惜,娘亲最后也没见到他。” 易莲若很少提自己的身世,这还是顾维京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爹”这个字眼,顿时引起了他的兴趣。“你想见他?” “不知道。”她回答的有些赌气,说完还在他怀里钻了钻,似乎是在撒娇。 顾维京好脾气地抱着她,原以为话题到这里结束,却又听她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注意过,那句词里的『风』字,有什么不同?” “没有。”坦白说,他仅仅见过那条绣帕一眼,之所以对上面的语句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易夫人向他讲解的时候,说这是两情相悦的情人相会时作的,才让他一直记忆至今。 “上面少了一笔,中间的虫字上头少了一撇。” 顾维京挑挑眉,本想等她说下去,然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起来,“风?你确定吗?”那个字是…… “嗯,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小京,我想知道他是谁,但是又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你能明白吗?”易莲若蜷缩在他赤裸的怀抱里,轻柔地说。 顾维京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不用担心,莲儿,有我在。” 清晨,在欢爱中食髓知味的顾维京又将枕边人折腾了几回,直到外头下人们开始走动,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易莲若软成了一摊春水,喘息着嗔怪他:“幸亏你还要去衙门,不然我早晚给你害死在床上。” 顾维京穿戴整齐,正用湿布替她擦拭身子,闻言笑了。“说我害你,也不知刚刚是谁缠着我……” “闭嘴!”听他说得这么露骨,她忍不住娇斥。 顾维京不以为意,爱恋地吻吻她汗湿的额心,“乖,多休息一下吧。” “哎,等一下!”见他要走,她也不顾身上未着片缕,下床去梳妆台翻找东西。身上适时地被人披上一件衣裳,她转身将某样东西塞进他胸前的衣襟里,“这个给你拿着,出去再看。” 顾维京心中一动,隐约猜到那是什么,看她娇俏的样子更是让他胸口发烫,直想和她再缝缮一番。他最终还是压下欲念,在她柔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走出“水一方”的大门,顾维京掏出易莲若给他的东西,不意外地看到那方鹅黄色的绣帕,正是易夫人的遗物,上面的字迹娟秀依旧,仿佛满载着情意。 易莲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让闹别扭的飞雪乖乖卧在她膝上。这只小气猫为了昨晚她和顾维京的冷落一直在发脾气,惹得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手指逗弄着飞雪的下巴,它不高兴地将头扭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肯乖巧地舔她的指尖。 “真是只小气的猫,都说物似主人形,倒不知你这脾气像了谁?”易莲若抚摸它光滑柔软的皮毛,“以后只得咱们两个在一起,你要是再这么跟我闹脾气,跑了可没人把你抓回来哦!” 飞雪动了动耳朵,不理会她的话。 下午,“水一方”来了特殊的客人,是昨日在魏府见到的那个锦衣公子。小厮见他不听曲不观舞,直接要见老板,正有些犯难,就见老板身边新来的丫鬟从二楼下来。 “兰临姑娘,这位客人想要见老板。” 那丫鬟示意小厮下去,转身对锦衣公子道:“我家老板已经等候公子多时了,公子请。” 锦衣公子微讶,但也从善如流地跟着丫鬟上楼。来到拐角房间门前,他还没见到人,先听到了琴声,曲调哀婉缠绵,先不论技巧如何,倒是极为符合这乐坊的氛围。 “主子,客人到了。”丫鬟禀报完毕,就将锦衣公子引进去。 锦衣公子在房间站定,不一会儿琴声停了,就见一名美貌女子娉娉婷婷地从后室走出。 “易老板,在下唐突来访,还请见谅。” “公子多礼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易莲若招呼他入座,此时那叫兰临的丫鬟端茶进来,接着退了下去。 “易老板叫在下白浩便好。”白浩婉拒了易莲若的敬茶,直接道,,“我今天来所为何事,相信易老板心里也是有数的。” “哦?这我倒是不知,还请白公子明示。” “在下是为令弟的身世而来。”白浩看着眼前艳丽无双的女子,眼神温和,“在下认为,令弟正是二十年前家主流落在外的儿子。” 易莲若优雅地端起茶杯,神色波澜不惊,“二十年前?白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舍弟今年只有十八岁。” “名字、年龄都不是问题,家主身分特殊,少主谎报身分以求平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少主?听起来你们已经认定小京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罗?” 白浩微微一笑,“是,虽然之前只是怀疑,但今天我们已经从少主身上找到了重要信物。此番来只想向易老板多多打听少主过去的事。” 易莲若放下茶杯,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来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白公子有什么疑问大可提出来,莲若一定知无不言。” “看得出易姑娘是真心替少主着想。”因着她配合的态度,白浩也改了称呼。“如果不是易姑娘提醒,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就找到寻觅已久的少主。” 易莲若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在下想问姑娘,少主的母亲是否真的已经过世?” 这个问题是易莲若始料未及的,她愣了下,掩住眸色,“是的,夫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是吗?真是遗憾,家主最后也没见到夫人。我们曾经找到夫人栖身的尼庵,只发现了夫人的牌位和衣冠塚。后来打听才知道夫人已经被少主火化了,这件事不好当面问少主,是以在下想问易姑娘是否知道夫人的骨灰撒在何处?” “你们竟然挖了我娘的坟塚?!”易莲若失手将杯子打翻,茶水洒了一桌,她满面怒容地看着白浩。 “姑娘慎言。我们已知你跟少主以及夫人感情深厚,但毕竟身分不同,还请你多加注意。况且家主对夫人思念急切,自然无法接受夫人已故的事实,更不能让她孤身葬于那种偏僻荒凉的地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白浩表情突然严厉起来,声音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易莲若不理会他,起身要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桌子,但白浩的话让她站在原地。 “看样子姑娘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了,也罢。在下还有最后一件事。”他起身面对易莲若,“少主跟姑娘感情深厚,如果姑娘一心追随少主,家主也不会棒打鸳鸯。但姑娘该有心理准备,少主的正室之位绝不可能会给你……” 易莲若冷冷地笑了,这就是那个人的解决方式吗?真好,真合她的心意。 她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要我走?好,但我有两个条件。” “姑娘请说。” “第一,我要白银五十万两;第二,今日起,不,从现在起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包括顾维京。” 要钱是白浩早就想到的,厚厚的银票就揣在他的怀里,不过第二个条件他没料到,一般女子不是都要见情郎最后一面的吗? “五十万两……”真是狮子大开口。 易莲若挑眉,“怎么,没钱?” “易姑娘,在下身上确实没这么多钱,不如先给你这五万两的银票,剩下的明日再给你,如何?”五万两已经能买下一百个“水一方”这样的乐坊了,不过见易莲若如此好说话,白浩也不想跟她讨价还价,平白横生事端。 五万两,原来这就是那个人给她的估价吗?易莲若冷笑不已,心中却不知为何酸涩到想哭。“罢了,五万就五万。”她拿过那叠银票,冷厉的眼神看向白浩,“从此我们银货两讫。” 纵然白浩对这个女子的眼神感到心惊,但仍保持着有礼的笑容,“姑娘是个爽快人。”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撕纸声,转身惊讶地看到易莲若将那叠银票撕了个粉碎。 注意到他的目光,易莲若笑得优雅,“人生难得如此,白公子后会无期。” 三天,顾维京真的没有再回到“水一方”,他的那句“等我回来”成了空话。易莲若也不在意,她用了三天时间关闭“水一方”,遣散舞娘和仆从,并且将房舍低价卖掉。 没有人知道“水一方”遭受什么样的变故,也没有人敢上门打听,就连得知易莲若真面目后一直缠着她的魏二公子也不再提起“水一方”的事。 夜晚时分,飞雪从房梁跳下,步伐灵巧地钻进房间里。 “又乱跑,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要是自己跑丢,可别怪我啊。”易莲若抱起飞雪,亲昵地和它以鼻相触。 “喵!”飞雪扭头,它这三天可没闲着,上天入地地乱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过看样子,是失望而归了。 易莲若将它放在笼子里,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飞雪乖,忍耐一晚,我们离开这里后就真的自由了。” 飞雪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吃了些东西便窝在笼子里睡着了。 易莲若吹熄蜡烛也躺到床上,她看着幽暗的房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想着顾维京现在会是什么情形,相信会比她好很多吧,毕竟有了那个人当依靠,他很快就能达成他的梦想,而她终于也能放下心离开,不再忍受那些煎熬。 第六章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在接受他情感的同时,不去想在未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跟紫薇、魏芙蓉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被他甩下。她看够了娘亲为爱伤神的模样,也看够了那些无望女子落在她身上恶毒的目光。 这样真好,她终于不用再担心了。易莲若刻意忽略听到他说情诗时心里的震动,也决定遗忘和他缠绵时,那种由心底深处涌现的满足和愉悦。 他将要完成他的野心,这不是很完美吗?眼眶不知怎的酸涩起来,易莲若连忙闭起眼睛,待到她稍有睡意,就听窗户一声轻响,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她刚要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是我。”那人喘着气,恨恨地说。 她瞪大眼睛,皎洁的月光映照出男人的面容,竟是顾维京! “乐坊里的东西全卖出去,居然只用了三天。莲儿,我不得不称赞你的办事效率了。”他似乎气急败坏,见她要窒息,才堪堪松开手,却仍旧用身子制住她,不让她有机会逃离。“你果真是要把我彻底甩了,嗯?” “小京,你怎么……”易莲若想撑起身子,复又被他按下。 顾维京低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没想到我能跑出来是不是?看来莲儿你是忘了,我走之前,说好让你在『水一方』等我的。”他看着她,眼里除了盛怒的火焰还跳跃着强烈欲 望,“可是你却将我推到别处,打算一个人离开!” 他按着她的眉头,粗鲁又急躁地撕扯她单薄的衣衫。自从听到白浩的话,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她算计了。他想不到,她竟可以狠心地在他们亲密缠绵的时候算计他,让他就这样傻傻地跳进她的陷阱。 什么情诗绣帕,都是骗人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顾维京发了疯似的啃咬着易莲若的身体,这三天积压下来的怨怒让他已然失去理智,恨不能将这个可恶的女人拆吞入腹。 易莲若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吟,她知道他定然会发怒,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平息他的怒火。她被他翻转过去,裙摆撩至腰上。 …… 欲液混合着血液从女子的腿根流下,易莲若趴在床上,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身后的男人下床点燃蜡烛,只听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他又回到了床亡。 他的手刚碰触到她挺翘的臀,就让易莲若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 “该死。”顾维京咒骂一声,小心地将她翻转过来,指尖探入她的私 处。 “呃,嗯……”她皱起眉,感到一阵清凉,他竟是在给她上药。 房间又陷入静默,只有偶尔易莲若忍不住的痛吟。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她,随手将药罐扔到一边,正要给她找衣物时,听到她微带哭腔的声音,“小京,对不起。” “为什么?”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见她不语,又道:“他是你父亲对吧?那天在魏家你就认出来了,是不是?”所以那天她说话才会那么失礼,所以她才会喝酒,才会和他…… “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是吗?”他步步紧逼,然而易莲若只是摇头,不住地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心要把我推出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 得不到她的回答,顾维京颓然地坐回去。“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是当朝摄政王,名字叫风步啸。风是皇姓,为了避讳,所以皇家干脆独设了一个异形字御用,便是你娘绣帕上那缺了一笔的风。” 易莲若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不再说话,才扭过头去,见他眼神悲伤地看着她。 “你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嗯。”很早以前,早到连娘亲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娘亲的只言片语和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里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多可笑啊,她这样沦落尼庵的人,竟然有着皇室的血脉。 当她的爹亲和权贵们觥筹交错、沉溺于酒池肉林时,她只能拖着柴枝回尼庵寻求一个栖身之地,当她懵懂了解男女差别的时候,竟已经在无意识中学会了色诱别人为自己做事。 不,这些都不是她抱怨的,她最恨的,还是那个人竟能狠心将柔弱的母亲抛弃,让母亲一个人在尼庵中孤独地死去,并且在死时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你该是不想认他的,是不是?那么,为什么要让他误会我是易夫人的儿子?难道你以为我会揭发你,把你献给他吗?” 易莲若紧咬着唇,还是没有说话。 顾维京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在恨我害死你娘吗?” 他低头,脸上满满的绝望。当年因为他没能好好照顾易夫人,导致易夫人病情加重,不久便过世了。这件事引发了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场争吵,那时候她也曾经打算离开尼庵,将他抛弃。 他永远忘不了她曾说的那句话,她要弟弟是保护娘亲的,如果他做不到,她要他做什么? 她还是没有作声,顾维京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她身侧,“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我,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为难。”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背影看上去萧索而又疲惫。 顾维京语气里的绝望,让她无法承受,终于易莲若张口,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不仅仅是这样,还有,你……从来没有求过我。”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有什么困难可以低头去找紫薇,去拜托魏芙蓉,却不会来找她。 “什么?” “我知道,你想当官,想步入仕途。所以你去求紫薇给你找能进衙门的差事,后来到了这个城,你当了捕头,也是找魏芙蓉帮忙的。”她垂下眼眸,“我知道你的梦想不止于此,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可笑,我一直自诳为你姊姊,可是你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别人,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帮不了你吗?如果你想,我什么事情没有为你做过?”为什么他宁肯去求那些女人也不来要求她的帮助呢? 她撑身坐起,目光坚决地与他对视,“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们能帮你的事,我也可以,甚至我能比她们做得更多。” 顾维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是吗?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野心』了。”他苦笑,右手捂面,心里有话如何也说不出:可是莲儿,你是否知道,有些事我宁愿去给她们下跪,也不想求你呢?那是我不能说的尊严,因为我只想……保护你。 见他转身欲走,易莲若连忙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你要告诉他事实吗?”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没有道理替你接受他。” “可是你应该知道,比起女儿他更期待儿子。你能在他的帮助下走得更远,而我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还没说完,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 “顾维京!”她喊,可是再没有人回应。 她真是不该低估他的办事效率的。 第二天,当易莲若准备按计划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外乃至整个“水一方”都站满了侍卫。 这样的阵仗并没有吓到她,她抱着飞雪,淡然地穿过侍卫,目不斜视地走向大门。 “小姐,主子要见您。”白浩适时地出现在门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但显示出了明显的恭谦。 易莲若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门口的侍卫亮出佩刀拦在她身前。 “小姐,主子要见您。”同样的话白浩又说了一遍。 易莲若终于看向他,“不好意思,白公子,小女子已经不是这『水一方』的老板了,不管是您,还是您主子,要听曲儿得去别的乐坊。我雇的马车就要到了,该说的话那天已经跟公子说清楚了,现下该让小女子走人了吧?” 白浩脸上微笑不变,“小姐,您的专属马车小的已经备好,无论您想什么时候用都行。不过,现在还请您移步侧厅,主子等您许久了。” “我这样的弃妇哪敢劳烦白公子准备什么专属马车,又不是多么娇贵。”她想了想,转而对白浩笑得越发和善,“对哦,说起来我可是价值五万两呢,原来我也算是个贵人了。” 白浩知道她必然会对他刻薄嘲讽,是以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她一点儿也没有去见自家主子的意思,不由得让他有些犯难。 “你下去吧,白浩。”恰在此时,一个沉着的男声打破僵局,解了白浩的困扰。白浩称罪退下了。 那人正是易莲若在魏府见过一面的玄衣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却也雕磨出他无人可挡的气势。 “丫头,我们又见面了。”风步啸站在大厅的戏台前,负手而立,声音直直传到了易莲若耳朵里。 易莲若几次想摆出面对白浩时的笑容,却没能成功。她心里翻涌着激烈的情感,不只是仇恨,但比仇恨更激狂。她闭上眼,拚命平复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怎么,见到我,你一句想说的都没有吗?”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风步啸终于将视线移到门口身材纤细的女子身上。 “怎么会呢?”易莲若转过身,“您这位大人还能记得小女子,倒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了。只不过我们身分不同,您坐拥天下,小女子却连情郎的正室都做不得,这样卑贱的我怎敢跟您说话。” 风步啸面对咄咄逼人的女儿,不禁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这话从何说起?您是贵人,千万别跟我们这些贱民扯上关系。” 见她仍旧装傻,风步啸声音不自觉地沉下,“我是你父亲。” 易莲若冷笑一声,“父亲?不好意思,小女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若真说有也不过是乐坊的恩客,似您这样的大人要认小女子做女儿,小女子感恩戴德,却万万不能接受。” “你母亲不是妓女!”果真是生来克他的女儿,只这么几句就让他这样内敛不发的人动了薄怒。 “怎么不是?承了恩情之后一拍两散不闻不问,不就是妓女和恩客的关系吗?哦,可能也有点区别,寻常妓女不会傻到得不到一文钱,却还要生下恩客的种,平白虚耗了自己的韶华青春,最后郁郁而终无人闻问。”原本易莲若还想再讥讽两句,但说到最后语气里浓浓的怨恨再也无法遮掩。 她替自己的娘亲不平,为了一个也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耗掉生命,真的值得吗? 厅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所有侍卫都在忐忑等待主人发怒,出乎意料的是,风步啸周身的戾气只展现了一瞬,接着便消散开去,仅眼底留下几分颓然。 “你是该怨我的,我没能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你娘给你起名莲若,是吗?莲若,从今天起让我来照顾你,你可愿意?” 突然听那人叫她的名字,让易莲若的内心剧烈颤抖了一下。她强笑道:“大人待人如此亲厚,只可惜小女子敬谢不敏。您花五万两白银要小女子走人,小女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断没有脸面再留下来。小女子那日说过,无论是您还是您的属下,小女子都不想再看到。” “那么顾维京你也不想见了?” “他在哪?”听到名字,她瞬间变了脸色,从早晨到现在她都没见到那个不领情的家伙。易莲若不得不承认昨天他萧索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第七章 然而风步啸没有回她,只看了她一眼便迳自转过身向侧厅走去,那眼神好像在说:想知道就跟过来吧。 原来那家伙一直躲在侧厅吗?易莲若咬咬牙,恨恨地跟过去。谁知进了侧厅,没见到顾维京的影子,倒是看见一桌饭菜,四五个丫鬟接连端着菜摆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她有些厌恶地说,眼看着自己的乐坊雅间变成餐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成事不在急,先把肚子填饱。”风步啸示意她入座,立时就有丫鬟要从她怀里带走飞雪。 “喵呜!”飞雪可不是吃素的,除了顾维京和易莲若,任何人都得不到它的亲近。那小丫鬟还没碰到它的毛,猫爪子就已经挥了出去,吓得小丫鬟惊叫一声躲了开去。 “这是你养的猫?”风步啸饶有兴趣地看着飞雪,“果真相似。”说罢他拎起飞雪后颈,易莲若阻挡不及,就见他将飞雪揽在自己怀里。 猫果然是敏感的动物,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嚣张的飞雪在风步啸的怀里瞬间安静下来了。风步啸顺着它背上的毛,冷峻的脸上意外地有了一丝笑容,“坐下吧。” 易莲若不敢相信地瞪着飞雪,这吃软怕硬的主儿真不知像了谁! 入了座,有丫鬟端上清水和手巾为易莲若拭手,自打当了“水一方”的老板,易莲若也是过得养尊处优的生活,被丫鬟悉心伺候下来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自在。 整张桌子只有两个座位,易莲若看了看四周,眉梢挑起,“他呢?” 风步啸拿了块鸡肉放在掌心,飞雪乖巧地趴在他膝头啃食,听了她的问话,他头也没抬,“今天清晨就离城了。” “你骗我?!”那他说什么想见顾维京就跟他来啊!她拍案而起,“他去哪儿了?” 风步啸对她的激烈反应不为所动,又在掌心里倒了点水喂飞雪,“约莫是去了不想让你找到的地方吧。” “为什么……”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莲若,你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风步啸搂着飞雪,语气严肃,“你以为你能给他最好的,殊不知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男人不是都希望自己功成名就,有所作为吗?有了你的助力,他能够达成他的梦想,我做的有什么错?”她看着他,“况且,你不是也期待有个儿子吗?” 风步啸陷入了一瞬间的沉思,轻轻叹口气,“我从没想过你如果是儿子会比较好,在这个世道,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已经是上苍对我的怜悯了。让你对男人产生这么大的偏见,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过失。但是莲若,我只希望你明白,男人的雄心壮志并不仅限于博取功名。” 易莲若想大笑,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现在出来装什么慈父,说什么她是上天对他的怜悯?荒唐!如果男人心里没有装满功名利禄,那么当年他为什么不接走娘亲,反而让她在尼庵里耗尽生命,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她笑不出来,他话里的无奈和愧疚让她喉间哽塞,是以她只装作没有听到,把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饭菜,“果真是皇室中人,早膳就吃得这么丰盛。” “一会儿要赶路,车马行程恐怕再吃不到这么周全。”知她故意忽视自己,风步啸也没有恼,反倒是神情优闲地跟她搭话。 “我好像没说要跟你走?”她尝了一口豆花和另一碗糖水,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厌弃地将碗推开,“能不能给我瓶酱油?” 风步啸看她一眼,招手示意,很快就有丫鬟端上一小瓷瓶的酱油。 易莲若毫不客气地将之倒进豆花碗里,又试了试味道,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进食。不要说她口味怪,谁没有一两个自己的偏好?从小她就喜欢吃这种味道怪怪的豆花,不过除了娘亲以外,周围人都对她的口味不敢苟同。 一碗豆花很快见底,她意犹未尽,小声嘟囔了句:“真是可惜……” “小地方没有紫菜,将就一些吧。” 易莲若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是顾维京跟你说的吗?”叛徒,就这么几天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说给这个人听。 风步啸含笑不语,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想,你会跟我走的。” “为什么?” “原因跟你将顾维京送到我这里是一样的。只有一方固定在某个地方,另一方才会更快地找到对方,不是吗?”如果两个人没有联系,那么恐怕以后要相见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真的特别有缘分。但在这个谁也说不准的混乱时代,有多少人会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易莲若咬咬唇,不肯屈服地说:“那又怎样?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哦?”风步啸脸色稍沉,“没有官人保护,你这已如空巢的『水一方』如何重新开张?又或者,你也想到了能避开魏家二少的方法了?” 易莲若顿时语塞,这是她为何在三天内将一切事情办好的原因。这座城里上到县令之子,下到街头对她有企图的男人,都让她一个人难以生存下去,一旦顾维京不在了,她如何能保护好自己。 如果坚持自己一个人离开,以至于跟顾维京断了联系,那也是她无法承受的。虽说是她先推开他的没错,但她还是期望着能在别的地方一直看着他,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啊。 风步啸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他笃定的样子还是让她气恼不已。她仍旧无法原谅这个抛妻弃女的人,那么,就这样跟顾维京彻底了断吗? 易莲若想过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后,不得不放弃,她气闷地问对面的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看透别人心思,然后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行径很恶劣?” “有,”风步啸难得露出明显的笑容,“你娘。” 马车上,易莲若还在想着顾维京让风步啸转告她的话。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笨蛋,明明跟着风步啸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为什么非要背井离乡去建功立业,还说什么以后回来要证明给她看。 最好他回得来!居然连一句临别的话都没跟她说,真是太可恶了!易莲若心情恶劣,掀开马车的布帘,看见白浩骑马随行。 “白公子。”她微笑开口,期待地看着白浩对她露出满脸苦笑。 “小姐……”白浩原以为自己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可以做到荣辱不惊,却没想到一碰上这位大小姐,他的金刚身就面临破功的危险。她总是给他出一大堆刁难的题目,似乎很是以看他犯愁为乐。 偏偏主子一心想弥补对女儿二十余年父爱的缺失,对他这个得意忠仆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下令要他在小姐的马车旁随行,真是苦煞他也。 瞧她一脸温柔的样子,莫不是心里又想到了什么不顺意的事,要拿他解闷吧? “哎,你怎么总是叫我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还称呼我家小京少主来着,难道就没有想给我一个什么特殊的称呼吗?” 小姐这称呼也不普通好吗?如果不是在她家当人下属,他也不会叫她小姐啊! “那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称呼?” 易莲若眯起眼睛,一脸泰然地说:“这话应该问你才对,是你对我的称呼啊。” “小姐要是真的在意的话,不如叫女少主好了,正好跟少主相对。”对战这么久,他白浩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的。 “咳!真是难听,果然儿子和女儿待遇就是不同。儿子的话,还有人专门去遣散入不得眼的情人,赏银给得也痛快;换成女儿,别说有人处理这些问题了,人家连情郎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现在还给我这么难听的称呼,太偏心了。” 白浩无话可说,只能苦笑。 他的反应让易莲若感到无趣,在车窗口趴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当初怎么会那么快找上门来?”明明白浩“遣散”她的时候,字里行间都表明他们已经认定顾维京就是风步啸的儿子,不应该那么快就推翻这个结论啊,这之间根本连怀疑取证的时间都没有,该不是他们兵走险棋,来诈她的,而她就真的傻傻承认了吧? “因为顾公子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会有比她的情诗和绣帕更有力的证据? “他找到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想必小姐也是认识的,就是慧心师太。” “不可能!慧心师太好几年前就云游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小京怎么会在三天之内找到她?”真以为她是好骗的哦? 白浩笑了,“慧心师太养了一手好鸽子。” 她果然是不该低估他的!易莲若忿忿地想。 “所以你们就用了三天时间看我累得跟狗似的忙活关张的事情,然后在第三天给我来绝地反击罗?” “没有那么久,事实上,小的是在最后一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顾公子在主子府里时一直没有提到小姐,直到他偷跑出去,回来时才坦承了一切。” 易莲若有些吃惊,原来即便被风步啸关起来,他也没有出卖她的秘密。想到顾维京被迫留在风府,一边默默承受他们给他强加的名头,一边偷偷跟师太联系,直到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头一次觉得这件事她好像也有不对的地方。 如果事先跟他商量好,让他冒名顶替的话,是不是他就没这么反感,也不会弃她而去了? “咳,还有一点。”白浩觉得有必要尽点为人下属的责任,“虽然小的一开始认为顾公子就是主子的儿子,但似乎主子并未这么认为。” “怎么说?” “小姐在魏府的那番……言论,给主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想倒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跟自己关系重大,怎么会向陌生人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易莲若冷哼一声,“鬼知道他是不是怀疑。说到底,最后他还不是让你用五万两把我打发了?” 白浩摇头,“小姐不要误会主子,那时因为信物在顾公子身上,除了主子之外,所有人都认定顾公子是主子的儿子。倘若主子也是这般想的,那么那日主子就会让我直接……呃……打发您,也不至于会跟小姐您说那许多了。小的向主子禀报时,主子特意命小的仔细转述您说的话。” 风步啸不是一个不听他人劝告坚持己见的人,他会先赞同他人意见,然后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他们的错误。 见易莲若不语,白浩问出心中存疑的问题:“小的有一事想请教小姐,当初小姐又是怎么知道主子身分的?”他们出门在外力求小心谨慎,生怕身分泄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又是怎样做到只消一眼就认出主子的呢? 易莲若对他的疑问很是不屑,“哼,最好你们没有一直四处向人询问我和我娘的事情。像你们那样大张旗鼓地找人,想让人装傻都难。”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时有人探询她的身世,只不过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次要不是为了顾维京,她也不会傻到自己找上门去。 白浩忍不住摇头,这些年主子寻找夫人的事情一直进展不大,如今看来是小姐故意为之的结果。 马车在沉默中又行进了一段。易莲若看着车外的风景,突然问:“他……现在有多少妻妾?多少儿女?”马上要面对的事情,她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您说主子?主子没有妻妾,除了小姐亦无其他儿女。” 第八章 易莲若不信,“知道你是给人做属下的,但没必要说谎到这份上吧!”那个人又不是苦行僧,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二十多年没有其他妻妾真以为她会信! 白浩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主子不好此道。” “不好此道?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小姐……” 易莲若撇撇嘴,放下窗帘躲进马车里。虽然这些人都已经知道她是风步啸的女儿,但她还没有叫过那个人一声“爹”,言语间也没有表现出为人子女应有的恭敬。可能真的是她小心眼吧,不给她个合理的理由,她无法坦然接受那个人在过去二十多年对她们母女的忽视。 飞雪在车厢角落整理自己的皮毛,看见主人神色郁郁,走过去蹭她的腿。 易莲若将它抱在怀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想到自己要孤身一人去陌生的皇城,心里顿时有些感伤,“飞雪你说,小京还会回来吗?” 然而除了顾维京,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几天后,易莲若来到皇都榕城,尽管全国很多城镇都贫穷不堪,榕城却还是一副繁华富丽的景象。 下了马车,“永钦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易莲若耸耸肩,神色泰然地跟在风步啸身后,飞雪安静地在她怀里酣睡。 对于易莲若的处变不惊,白浩心下很是敬佩,不得不说就这份淡定和从容,让她分毫没有受到风步啸气势的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跟她的父亲并驾齐驱。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她,是怎么有这样的气质的?难道真的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吗? “莲若,几座院子你自己挑一个住下吧。”在正厅落坐,风步啸对她道。 “随便挑?”她问,语气里难掩挑衅。 “嗯,随便你挑。”风步啸不以为意,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杯。 “我和飞云各一座?” 风步啸放下茶杯,“再给你情郎加一座也可以,若你一定要分开住的话。” 易莲若转身就走。 “等等。”风步啸叫住她,“你自己再去挑几个侍女仆役,多几个出气筒,也省得我平白损伤一个属下。” “小姐,舟车劳顿,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王府的侍女个个温柔可人,举止优雅,让她大叹果然是权贵之家。 易莲若斜卧在贵妃椅上,神情恹恹,“这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整个王府没有她熟悉的人,想想就觉得无趣,而且住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在“水一方”那样恣意。 稍作休息后,易莲若觉得有些饿,起身招来侍女,偏偏现在不是用膳时间,她又不想吃甜点,让侍女好是为难。 “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厨房应该还有豆花……” 没注意到侍女怪异的脸色,易莲若随口道:“就那个吧。” “是,小姐……稍等。” 一碗香软嫩滑的豆花淋上浓稠的卤汁,佐以肉末、紫菜、葱花调味,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端上桌。易莲若很快就吃完了,她看着碗底,沉思一下,对目瞪口呆的侍女道:“让厨子来见我。” 不一会儿,胖胖的厨子就被叫了来,还没见到人,就听他洪亮的嗓音在外面抱怨:“早知道,哪怕让小姐忍忍也不该给她吃这怪豆花啊……这、这、这我可怎么办呀!” 到了易莲若面前,她还没说话,那厨子就跪下来告罪:“小姐,老奴在王府工作几十年,手艺是有,还请小姐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易莲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你第一次做豆花?” “不是,这种豆花老奴只给一人做过,刚是小姐说不想吃正餐,又不想吃甜点,所以才……” “是谁?”居然有人跟她有相同的口味,顿时让她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既。 “呃,就是王爷啊。” “王爷,小姐求见。” 刚从早朝回来,风步啸还没换下朝服就见易莲若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他将手中的公文递给白浩,顺手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润喉。 “我不要夫子!”易莲若瞪圆了眼睛,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旺。她现在都二十一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夫子的教诲!她平日里是喜欢看言没错,但也没有喜欢到天天听夫子讲课的地步啊! “你需要。”风步啸将杯子递给侍卫,白浩适时地递过公文供他阅览。期间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任由易莲若像只聒噪的母鸡在他身边咯咯个不停。 “那些政史只有你们才会需要,什么权术势力,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还有,女红嬷嬷我也不要,那种东西我才不学。”都是些她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就连娘亲当年也没有逼迫她学习女红,这个人凭什么现在来要求她学! 风步啸抬起头,难得认真地看她,“那你打算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着他回来,是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他那样的年轻男人在外界的磨砺下会成长得多么迅速。而等他回来,看到一个庸俗的、无知的你,真的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 易莲若语塞,眼神不屈地看他,半晌,她才咬着下唇,道:“那起码,把那个琴艺嬷嬷赶走,总可以吧?” “为什么?” 她握紧拳头,“我有琴艺老师!”见他不说话,她忍不住又加一句:“不信我可以弹给你听!” “哦?”风步啸挑起眉,“既然你这么有自信……白浩,去琴房给小姐抬架瑶琴来。” 须臾,琴音从纤指间流泻,这首曲子白浩曾经在“水一方”听过,曲调缠绵悱恻,哀婉悲感。他伺候王爷多年,进出的乐坊不下百间,对曲子多少也有些了解。看易莲若的指法,想必是有几年功底,但这首曲子……他看了看身边的主子,却发现主子有些失神。 一曲终了,易莲若停下,抬眸看座上的父亲,脸上满是倔强。 风步啸的眼神还停留在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白浩,把琴艺嬷嬷请回宫吧。”只这一句,沧桑的声音里满含疲惫。 之前只知道国家动乱,民不聊生,然而直到听了夫子的讲解,易莲若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纵然她之前开设乐坊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但那时她也只是听些杂乱的消息,更多的时候是一些愚昧迷信的传闻,绝对不如夫子讲得这么具体。 原来,中原连年战乱,诸侯割据,以风族为皇室的榕国属于大国,然而朝廷经年腐败,国库亏损,再加上外戚专权,导致民不聊生,使得周边小国开始对榕国虎视眈眈,意图以蛇吞象。 于是在二十年前,榕国爆发了农民起义,顿时整个国家陷入战火之中,直到十五年前,新皇登基,成为摄政王的风步啸得到兵权,一举将起义军打败,并且断了周边国家的妄想,才换得了榕国的平静。 “这么说,他也挺厉害的罗?”易莲若单手托腮,颇有兴致地看着胡子花白的夫子。 “小姐,摄政王是榕国子民的恩人,没有他,榕国恐怕不堪设想。”老夫子道,“当年先皇驾崩,若不是摄政王力挺新皇,朝廷一定会被外戚把持,朝政也会越加混乱的。” 接着老夫子看了看沉思的易莲若,又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还请小姐见谅。但是老夫以为,王爷为了国家大事冷落了小姐,也算情有可原。小姐为人子女不应言语不敬,纵然摄政王有过失,小姐也要懂得孝道为先啊……” 她知道夫子说的没错,要她对那个人尊敬一些她也办得到,只是那样的尊敬跟百姓爱戴他的心情是一样的,而要她把他当作父亲那样敬重……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在王府这些天,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在尽力对她好,虽然很多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跟她说话也是不冷不热的,但那些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举止,总是让她很难狠下心不去理会。 父女亲情果真是无法割断的吗?想到那天听到厨子说她的口味跟风步啸一样时,怪异的感觉一直梗在她心中,原来娘亲不认为她口味与常人不同,是因为风步啸的关系吗?也就是那时,她第一次切实认识到自己真的是某个人的女儿,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她恨不恨他,她骨子里流的的确是那个人的血。 这感觉太诡异,有好几次她曾经在房间里尝试叫“爹”,奈何那个字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她喉间,怎么也无法顺利地叫出来。久而久之,她就放弃了,毕竟风步啸也没要求她要叫他爹不是? 课后,白浩请易莲若去前厅,说王爷有事找她。到了前厅,就见风步啸面前跪着三个红袍老者,俱都面白无须,想来是宫里的太监。 “莲若,”风步啸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午后随我去宫里面圣。” 易莲若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皇帝的事,心里有些好奇皇帝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以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三个太监恭敬有礼地向易莲若问候,然后就离开了王府。风步啸看她还在一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由得露出宽慰的样子,“圣上的年纪跟你差不多,不需要紧张。” “哦,那到时候我该叫你……您,什么?” 风步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随你。” 易莲若皱眉,不太高兴地告退了。如果他要求她叫他父亲的话,她也不会别别扭扭到现在也不肯松口,偏偏他总是一副随她高兴的样子,让她现在想改、口都找不到机会。 哼,不要她叫算了,她还不希罕叫他爹呢! 下午,易莲若跟着风步啸进宫,车辇一直到宫殿前才停下。三排宫女太监侍立在外,等待他们。 易莲若下了车辇,小心翼翼地跟着风步啸走进大殿。 因为不是议政时间,殿上只有他们父女,稍等片刻就听太监通传,皇帝驾到。纵然没有抬头,她仍旧规矩地跟着父亲向殿上的皇帝行礼。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听着可不怎么悦耳,甚至有些油腻。“这就是皇叔的千金?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易莲若缓缓抬头,看到肥头大耳的皇帝时,她心里着实吃了一惊。那皇帝看着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体却肥胖得吓人,而且他的眼睛似乎与常人不同,两眼看着分外恐怖。 “好一个美人啊!皇叔,想不到你竟有这样标致的女儿,哈哈!”皇帝抚掌大笑,撑起身要走下龙椅,奈何身体太重最后也没站起来。 “皇上谬赞了,小女只是尚可而已。”不知是不是易莲若的错觉,她看到风步啸高大的身体往她身前挪动了一下,刚好挡住皇帝的目光。 “她要是不好看,那后宫就没一个能入眼的了!”皇帝又尝试站起,实在不行,忍不住拍打龙椅扶手,喊道:“小德子,还不扶朕起来!” 他这一掌,真把易莲若吓到了,手不自觉地就抓上风步啸的衣角。那个皇帝除了身上穿着明黄龙袍之外,跟她之前见过的色胚完全没有区别,尤其是他突出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风步啸动了一下,宽厚的大掌握住易莲若细嫩的手,将她从皇帝面前带离几分。“陛下,您身体有恙,还是多多休息吧。” 皇帝充耳不闻,压着小太监的胳膊一步一拐地走过来,这下易莲若更是恨不能完全躲到父亲身后去。 第九章 “看见此等美人,朕觉得全身舒爽啊……皇叔,以后多让你这乖女儿进宫陪陪朕,如何啊?哎,不行,那太麻烦了,朕直接给她一个贵妃的称号,怎么样?” “皇上,这样的赏赐小女可是无福消受,您不要忘了小女算是您的堂妹。” “这正好呀!”皇帝大喜,不顾叫苦不能的太监,将笨重的身体全压往旁边。“堂兄堂妹,天生一对!”说罢,肥肥的手指就伸过来要摸易莲若的脸蛋。 只一瞬,易莲若便感到风步啸周身起了杀气,再看皇帝伸过来的手臂已经被人抓住了。 “皇叔,你——”皇帝脸上勃然变色,然而还未能吼叫出来就听殿外一声通传。 “太后驾到!”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大殿上除了风步啸之外没人能反应过来。当那个雍容华贵的太后走进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傻站着,而那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则摆出了迎接她的姿态。 “一早就听说永钦王下午要将自己的宝贝闺女带来,哀家倒要瞧瞧,让永钦王惦念二十多年的女儿到底生个什么模样?”太后也不过三十多岁,风韵不减,浑身上下带着尊贵气息。她昂首走到殿前,看也不看那肥胖皇帝,一双凤目直直盯着易莲若,似乎恨不能将她身体洞穿。 “莲若,见过太后。”风步啸松开皇帝肥硕的手臂,另一只手依旧拉着女儿,沉声道。 这个女人对她有敌意?易莲若挑起眉,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然而碍于父亲的话,她还是规矩行礼,“莲若见过太后,太后千岁。” “哦,是个可心的人。”太后走到易莲若身前,眼中嫉恨一闪而逝,“倒也不枉阿啸对你惦念多年,要是哀家也有你这么个女儿可是要疼死了的。” 易莲若暗自挑眉,太后这番话里怎么有浓重的……醋味? “母后,儿臣觉得她好看,把她放到儿臣的后宫来吧?”皇帝腆着脸在太后身前做小儿女状,只不过他一撒娇,脸上的横肉都抖起来了,看着甚是可怖。 “皇上,你皇叔才和你妹妹相聚没几天,你不要这么性急。”太后冷冷拂开被皇帝抓住的袖子,丹凤眼依旧在易莲若身上不客气打量。 “阿啸,怎么没见你把那个歌妓也带回来?”太后施施然走到风步啸身边,皓腕一搭,整个身子几乎要贴到了他身上。 易莲若好似明白了什么,心里直泛恶心,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风步啸掌中抽出,大眼毫不退缩地与太后对视。 太后注意到她不善眼色,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阿啸,你这女儿恁地有趣呢。” 大殿上并不是没有外人,毕竟还有十几个太监宫女侍立,太后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亲近风步啸……易莲若咬唇,眼神越发阴狠地看着身前那个一直不作声的男人,原来这就是她娘亲被抛弃的原因吗?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顾着想他是否因妻妾而冷落娘亲,竟没想到这个人会与太后有不堪的关系! 皇宫之行对易莲若来说是个非常糟糕的回忆。当车辇在永钦王府门前停下,她二话不说跳下车,迳自回到自己的院落。 感谢上苍,让她彻底认识到她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讽刺,下午那个色鬼皇帝扑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有一瞬间想要从他身上寻求保护! 那个抛弃妻女,跟当朝太后搞不伦的……什么父亲,都是骗人的! “小姐,王爷请您过去。” “没空!”她恨恨地关上门,打开柜子,拿出布包,开始收拾行李。 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她还真是幼稚,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居然还抱着父女相认的幻想,现在幻想破灭,现实让她看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她为自己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感到耻辱。 当易莲若抱着飞雪来到王府大门的时候,白浩一脸无奈地看她,“小姐,天色已晚,外面已经宵禁了,您还是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下午在宫里发生丫什么事,但看主子阴沉不语的神色和易莲若的反应,想必那个惹人厌烦的太后又做了什么事情吧? “白浩,你不要逼我爬墙,识相点就让开。”她冷冷地看着为难的下属。 “小姐,先不要冲动。”白浩温声相劝:“您跟王爷有误会,先讲清楚再生气也没差啊,王爷到底是您的父亲,还请您体谅他的苦处。” “那些事还需要讲吗?我都看得很清楚了。摄政王还能有什么苦处,不过是在想怎么摘那朵大红牡丹又不被人发现罢了!” 两人正在对峙,就见大门突然敞开,两列手上提着灯笼的太监走进王府,接着一身便装的肥猪皇帝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莲若妹妹在哪儿?朕要见莲若妹妹!”因着易莲若和白浩站在侧门的阴影处,皇帝一进门竟没能认出两人,大步进了王府正厅。 白浩见事情不对,连忙拉着易莲若从另一条小径往后院走,“小姐请留在院子里,千万不要声张。” 一想到那皇帝色迷迷的眼神,易莲若就浑身不舒服,“这种人怎么也能做皇帝,真是恶心!”记得夫子说过新皇是风步啸大力推举的,她心下更是认定这是风步啸跟太后暗度陈仓的计谋,有这么一个傀儡皇帝,他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会被发觉。如此一想,她便越发替娘亲戚到不值,也更加不齿风步啸的行径。 “这也是王爷的无奈之举,先皇英年早逝,身后只有两个儿子。二皇子在先皇过世时尚在襁褓之中,况且二皇子由他的母妃及其娘家控制,一旦皇权落在那些人手中,榕国不堪设想。”国家后继无人也是混乱的一大主因,现在有风步啸坐镇,情况稍有好转,然而一旦皇帝亲政,依照他现在的作为恐怕对百姓来说又是一场浩劫。 易莲若不以为然,“我看他是为了那位太后才这么支持皇帝的吧。” “小姐……”有些事涉及到宫闱秘辛,他一个做下属的不好说出口,但看着小姐对王爷误会更深,白浩心里也颇为难。 虽然小姐嘴上一直不肯承认王爷是她父亲,但事实上她在王爷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发恼,一点儿也没有他初见她时那清冷孤傲的样子,看着更像是女儿对父亲撒娇。 眼看父女和睦的日子指日可待,谁想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端,偏偏王爷又不是个善于替自己辩解的人,小姐肯定不会对此善罢甘休。 王爷为了榕国奉献了四十年的岁月,为什么老天就不能让他享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呢? 白浩还在想要不要替王爷说几句,就听易莲若发出惊叫:“飞雪!飞雪不见了!” 直到被白浩在门前拦下时,飞雪还乖乖在她怀里窝着,然而当他们转移到王府后院,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怀里已是空无一物。 飞雪是顾维京带给她的,虽说本意是要她解闷儿,但朝夕相处下来易莲若已经对它极为疼爱。在这段没有顾维京陪伴的日子里,她只要看到飞雪,就能稍稍缓解对远方那人的思念之情。 然而现下王府迎接御驾的时候,飞雪却不知所踪,着实让易莲若心焦不已。 “皇帝不会把飞雪吓到吧?”飞雪素来认生,更不喜看到丑陋的事物,易莲若真担心它受惊,做出什么事来。 她的话让白浩笑了起来,“不过是只猫,没必要……”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糟了,皇上不喜欢猫狗!” 易莲若顿时煞白了脸色,“那他见了飞雪会怎么样?”她等不及白浩回答,拎起裙摆就要去找回她的猫。 “小姐,小姐别急,您现在不能出去!”王爷一回府就命令他看着小姐,在这个紧要关头怎能让她乱闯? 恰在此时,前院传来一阵混乱叫嚷—— “陛下!护驾,快来护驾!” “打死那个孽畜,快!” 不时有人声尖叫着,易莲若趁白浩分神之际,不顾一切地向前院冲去。 “喵!”凄厉的猫叫蓦地传来,易莲若刚刚赶到,就见一道白影钻进一个高大身影里,而那张牙舞爪要逮住它的皇帝,也向着那人直直撞了过去。 因为躲避不及,那人在最后时刻堪堪转过身去,腰侧完全承受了皇帝重若千斤的身体撞击。 “皇上!” “王爷!” 两声惊叫,太监扶着皇帝,王府侍卫撑着风步啸,场面终于平静下来。躲在阴影里的易莲若忍不住捂住嘴巴,她看到那个人,佝偻着身子将怀里的飞雪偷偷递给身边的下属,下属连忙抱着猫趁乱离开。 “哎哟!哎哟!”皇帝想必摔得不轻,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而风步啸已经推开扶持他的人,向皇帝走了过去。易莲若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就见那个人弯腰将皇帝拉起,她发誓,有一瞬间,在灯笼摇曳的光线下,她看到了那人身体的僵硬。 接着,风步啸又对皇帝说了什么,那皇帝揉着身上肥肉,嘟嘟囔囔地被太监扶走了。而下一刻,她身材高大的父亲就已跪倒在地…… “大夫,我父亲没事吧?他怎么样了?已经昏过了好久,为什么还不醒?”易莲若跟在御医身边,一脸焦急,自昨晚被皇帝重重撞了一下后,风步啸就倒地不起了,这让她和王府所有人都担心不已。 御医仔细切过脉后,摇了摇头,“依着王爷的情形,约莫是伤到脏腑了。这几年为了国事,王爷夜以继日地操劳,导致身体欠安,却一直不肯休息,身体本就有些虚。现下又挨了重击,恐怕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休息就可以了吗?他会醒来的是吗?”易莲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昨晚她亲眼看到他倒下的身影,脑袋就像被惊雷轰鸣似的什么也反应不过来。纵然她对他心里有气,但也不愿意看他这般虚弱苍白的样子啊! “醒来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王爷早有旧疾,怕在此时一下复发,横生事端。还望小姐多看顾些,有什么情况,定要跟老夫说。” “能醒就好。劳烦大夫这几日就在王府歇下可好?”易莲若心中大石落地,忍不住舒一口气。 御医抚须笑笑,“那老夫就叨扰了。” 过了一个时辰,风步啸终于睁开眼睛,他向来锐利的鹰眸尚有些迷蒙,看到身边女子时,薄唇微启:“之柔?” 易莲若替他拭汗的手颤了一下。易之柔,她母亲的闺名。 “爹,是我。” 风步啸眼神复而清明,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啊,是莲若啊。”他又做梦了,那个柔弱温顺的女子早已先他而去,却用她的执着,在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间,留给他一个难言的惊喜。 “您等下,我去叫大夫。”看他清醒过来,易莲若连忙让守在门外的白浩去将御医叫来,接着又回到风步啸身边,一您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奈何身体太虚,最后还是那双细嫩的小手将他扶起。风步啸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半晌才说:“你那只猫,没事吧?” “没事,多亏您接住了它……”易莲若垂眸,“其实,没必要……”皇帝因她而来,而飞雪也是因为她没有看顾好才会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现下去让风步啸承担本应该施予她身上的惩罚,她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风步啸靠着枕头,看她,“你不是很喜欢那只猫?” “是,可是……” “没有什么必不必要。”他合上眼,语气冷淡。 第十章 易莲若咬咬唇,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因为她喜欢飞雪,便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吗?她喉间涩然,第一次从父亲冷淡的话语里听出不同的味道。是不是她可以这样假设,她这个威震天下的父亲其实跟她一样,不太懂得怎样跟她相处? “……它很像你。”当御医过来的时候,风步啸又低声说了一句。 “呃?”易莲若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飞雪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她不觉得飞雪哪里像她?那只傲慢又任性的笨猫……然而不等她细问,御医已经开始看诊了,她只能退到一边,静待诊断结果。 进一步确认过风步啸的病情,御医开出一副药方,嘱咐了她用药细则和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就离开取药材去了。 房间里又剩下易莲若对着闭眼沉思的风步啸,她有些手足无措,一会儿动动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就不肯闲下来。 “要是累了,你就先回房吧。”风步啸道,但刚说完一股气血上涌,忍不住咳嗽起来,睁眼便看见易莲若将一杯温水端到他面前。用水掩盖住满腔的血腥味,他的身子才舒缓过来。 再拾眸时,只见易莲若对着他直摆手,“我没关系,您休息就好,有什么事您叫我。”说罢她停顿了下,加了声:“爹。” 风步啸藏于被里的手动了动,神色没有任何改变。“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坐下跟我说说话吧。” 易莲若赧然,蓦地想起自从跟风步啸相认以来,他们还没有真真正正坐到一起说过话,日常交流也不过是简单几句,而且总是到最后便争执起来。 是以,她磨磨蹭蹭地坐回床边的木雕椅子上,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置于膝头,“您想说什么?” “你娘……”风步啸顿了顿,又稍稍咳了下,“是怎么过世的?” 易莲若低头,不期然地想到那年的冬天。尼庵周围的积雪足有一尺深,而娘亲旧疾复发,她不得不连夜徒步下山找大夫,走之前对彼时只有十二岁的顾维京干叮咛万嘱咐,要他细心照顾娘亲。 然而,她还没走到山下,又遇上了一场大雪,直到第二天傍晚,她才找到大夫。但大夫说大雪封山,不愿即刻上山为娘亲治病,无论她怎么恳求都不为所动。 后来实在挨不过她的哀求,大夫给她抓了几副药,说起码能让她娘熬过一段时间。易莲若别无他法,只得带着药回去。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满身是伤的顾维京!看样子他是一路从山上滚下来的,身上单薄的棉衣已经被树枝刮破,小腿上全是血。易莲若没办法,只得将他带到大夫那里,经过一番诊治,两人再回到尼庵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也就是说重病的易夫人整整一天身边都没人照看,甚至滴水未进。这让她的病情不可抑止地加重,之后不到半个月,便香消玉殡了。 虽然易莲若心里清楚,哪怕顾维京没有离开,娘亲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但她就是无法原谅他。一想到病重的娘亲被他丢在尼庵无人照看,她就心痛不已,她无法想像娘亲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着他们。 宽厚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头顶,“丫头,对不起。”风步啸看着眼前隐忍不发的女儿,声音沙哑,然而他欠她们母女的又岂能用一句对不起化解? 这句宽慰不知怎的,让易莲若心中一酸,眼眶就红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她除了冷冷地报复回去,从不曾这样哭过,就连娘亲去世,她也执意不肯让自己哭泣。 然而现下,眼泪像是决了堤一般,让她难以控制。 在她心里,与其说不谅解顾维京,倒不如说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如果她能早点下山,如果她能早点回去,也许…… 父亲的掌心粗糙温暖,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那感觉与母亲的温柔细腻不同,但却意外地让她不安的心神沉淀下来。 这就是父亲的感觉吗? 当易莲若心情稳定下来后,她又说了些别的事。但对于过去的苦难,她并没有讲太多,只因那对她来说是已经过去的事,既然她现在过得很好,也没必要对父亲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易莲若也没有再问他关于太后的问题。她不笨,有些事情静下心来想,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纵然父亲不说,她也知道比起她们过去的生活,他过得更加辛苦。 那一晚,飞雪也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当易莲若给委屈的飞雪包扎的时候,脑袋里还想着白日跟父亲交谈的情形。虽然两人的言语都很平淡,谈的话题也非常普通,但心里总是有抹不去的淡淡暖意。 飞雪凑过来舔她的指尖,她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只不过这样的温暖好像少了什么,虽然幸福但不圆满。 “喵!”飞雪抬头,圆圆的琥珀色眼眸映出她的寂寞。 小京,什么时候回来?她好想他。 三年后 永钦王府庭院里的莲花花开花谢,转眼已过了三个春秋。 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镂空镶金的请柬,易莲若复又将之丢到一旁,转身对侍女道:“王爷回来了吗?” 侍女屈膝回道:“回小姐,王爷还没回城。” 四个月前蛮夷入侵榕国边境,奈何榕国兵力不足,竟一下溃败数十里,大大便宜了蛮夷之族。朝廷连续调度了几位大将都收效甚微,最后还是身为摄政王的风步啸披挂上阵,才使得局势稳定下来。 早在二十几天前就听说风步啸已经班师回朝,现在却没了消息,让易莲若担心不已。 “去把白浩叫来。”她看了眼桌边的请柬,意兴阑珊。 侍女领命而去。 “小姐,您叫我?”为了保护女儿,风步啸临走时将这个得力下属留给了易莲若。 “对这个御宴,你有什么看法?”风步啸还在榕城时,皇帝不敢太过放肆,然而等父亲离城没多久,皇宫里的邀请函就接踵而至,名目无非是花会、赏月之类,让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安的是什么心思。 那些邀请易莲若一律无视,然而今天这封请柬却跟往常不太一样,说是皇帝要在宫中招待贵客,让易莲若代替永钦王与会。 “听说这次有非常重要的人物来榕城,好像是与『魔鬼之地』有关的人。” 魔鬼之地位于榕国西北,是三国交界处,因为界限不明,民族混血,一直处于三不管状态,是个龙蛇混杂的地区。然而那里又是三国互相制约的军事要塞,哪个国家拉拢到了魔鬼之地的统治者,就抢占了威胁其他国家的先机。 易莲若想了想,“魔鬼之地虽小,不过一直是各方混战,如果皇上贸然邀请一方领袖,定会招惹其他派系不满,对我们很不利啊。”这便是任何一个国家迟迟不敢拉拢魔鬼之地的主因。能在魔鬼之地称王称霸的人都有着难以想像的军力,拉拢一个得罪其他,实在不是个划算买卖。 白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据说魔鬼之地已经被其中一个势力统治了。” 易莲若皱起眉头,“那这次皇帝招待的是王,还是寇?” “小姐,魔鬼之地没有寇,都已经归顺了。” 什么人居然有如此手段?易莲若瞄了眼请柬,“看来这次御宴很不简单啊。” “小的还听说了一事。”白浩顿了顿,看到她投来的眼神,才道:“那势力主座下最得力的鬼将,姓顾。” 易莲若眼神锐利如刀,“你想说什么?” 白浩抱拳,“只是将小的知道的消息告诉小姐罢了。”说完,他就藉口退下。 她真是脑袋进水了! 竟然真的为了一个顾姓人来参加这个什么宴会。易莲若扶着宫墙,忍不住干呕起来。她向来不胜酒力,在宴会上虽然极力拒绝,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皇帝劝了几杯下肚,现在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晕晕沉沉。 想到宴会上被皇帝明里暗里占尽便宜,她呕吐的感觉更甚,可恶的是那个“听说”姓顾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小京。 虽然有着相同的修长身形,可是小京没有那么紧绷的肌肉,和健硕的臂膀,让人看着……好粗鲁;况且小京一直是公认的美男子,而那个鬼将则戴着一个银质的半面面具,右颊部分还能看到一道形状很丑陋的伤疤,且他的肤色也较小京深一些;最重要的是,宴会上从头到尾,那个人都没有向她这边看过来,所以说,这根本就是个有着相同姓氏的其他人! 易莲若靠着高墙,只想着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和等在外面的白浩会合,然后赶紧回府。她可不想自己成为那个肥猪皇帝口中的羔羊。 糟糕,宫门是哪边? “……摄政王亲征,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树林里隐约传来交谈声。“见不到风步啸,没办法回去跟主上交代啊。” 易莲若睁开眼,想看清树后的人,他们在谈论她父亲? 就在这时,有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昨日已把消息告诉风海了,我们继续下一步就好。” 熟悉的清冷声音犹如醍醐,让易莲若混沌的脑袋有了一丝清醒。是小京吗?可是又不太像,小京的声音纵然清冷,但没有这么低沉,难道是因为她太久没听到小京说话的缘故吗?以至于听到一个男声就会想到他……但真的是非常熟悉啊…… “易小姐,您在这里吗?”伺候易莲若的宫女追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被宫女发现就糟糕了,她可不想自己以一副醉态出现在皇帝面前。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边?”是刚刚对话的其中一人。 易莲若不想自己现在的模样让外人看到,连忙屏住气息,藉由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 “啊,奴婢打扰两位公子了。”想来那宫女撞见那两位宫廷贵客。 “无妨,倒是惊了姑娘,让在下深感愧疚。”说着那人就要宫女带他返回宴席,期间却再没听到那个让易莲若心悸的清冷声音。 树林里似乎没人了,她以手作扇想降低双颊上的热度,奈何御酒后劲十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脑袋更晕了,连树林都有了重影。 “得赶紧出去才是。”她轻声念叨,强忍着翻涌的酒意往外走。然而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出现一个高大人影,该死,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除了王府仆从之外的人,可是不等她再后退,那人已向她走了过来。 易莲若躲闪不及,只得强打精神迎上去,她抬头还未看清那人的相貌,一道刺眼的伤疤率先映入她的眼帘。是那个鬼将!都怪宴会上对他关注太多了,现在她竟然只消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来。 下巴被人挑起,就见那张银质面具低伏下来。易莲若以为他要轻薄自己,右手毫不留情地挥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制住。而鬼将只是在她鼻尖嗅了嗅,他灼热的气息直接喷到她脸颊上,让她原本滚烫的双颊更加火热。 “你想干什么?”她冷冷地说。 “这一树林的酒味,果然出自你身上。” 近看才发现,除了那道一看就能够毁人容貌的伤疤外,这人的脸上还有几道细小的伤痕。 她发誓,宴席里她喝的酒是最少的,若说酒气她绝不比眼前人重,是以她声音越发冷淡,“那也比不上阁下酒醉到如此失礼的地步。” 第十一章 那人眼睛眯起,眸中精光闪过。接着,他咧嘴笑了,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如果这是失礼,那么小姐在宴席上的目光岂不是已经将在下非礼了无数次?” 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鬼将的笑容还是让易莲若感到莫名的熟悉,她困惑地看着他,“小……”话没说完却听到身后传来喧哗声。 “莲若妹妹?莲若妹妹!”竟是那无耻皇帝追来了。 鬼将自然注意到那阵骚动,再看身边人的脸色,“想逃走?”他伸出手臂,毫无顾忌地将她紧紧搂抱住,“我听到有人找你。” “放手!”她可不想再撞见那个色猪皇帝,不,她绝不承认那种人也配做皇帝! “你说,如果我把你献给榕国皇帝,他会不会给我赏钱?”修长手指滑过她娇嫩如少女的脸颊,“尤其以你现在这副模样……” 易莲若算是知道什么是前有狼后有虎了,她恨恨地看他,却不说话。 “真倔!”鬼将将唇凑到她耳边,亲昵的程度几近亲吻,“如果你现在取悦我,也许我会救你哦。” 登徒子!这个人绝对不是她的小京,就算声音再像,笑容再像也不是! 易莲若忿忿地挣扎,然而身后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她不得不顾己i起来,“你确定能救我?” 鬼将看她一脸忍辱的表情,“你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他还没说完脖子就被细嫩手臂圈住,下一刻带着酒香的柔软双唇就堵住了他的嘴巴。 这已经不能叫做吻了,更像是她对他恶质调戏的报复,细小的贝齿毫不留情的啃咬男人下唇,任性而且野蛮。 鬼将圈紧了他的怀抱,“你取悦人的手段真是没什么长进啊。”说完,他以舌抵开她闭合的牙关,轻易地打破了她的防守。易莲若不防他反攻,一时乱了阵脚,理智险些被他彻底击溃。 然而当她的舌尖触到男人口中时,她不顾一切地狠狠将他推开,伸手揭开他的面具,不意外看到她一直想着的那张面孔,即便多了几道疤痕。 “顾维京!你竟敢如此戏要我!” 顾维京强行将她按入怀里,带着粗重的喘息吮吻她白嫩的耳垂。“莲儿,终于认得我了?” 宴会上,要不是身边同伴一直拦他,他真会冲过去把那头肥猪的咸猪手砍掉!他整场宴会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别处,才能压下满身戾气。而她在宴席上看了他那么久,竟没认出他来,更让他气恼不已。 “你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指望谁还认得出你。”易莲若羞愤至极,暗恼自己竟然被他彻底地玩弄了一把。 他挑起她的下巴,在她柔唇上吻了又吻,“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多年的相思让他无法克制想与她亲近的欲 望。 易莲若咬唇不语,多年共同生活怎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就像她无论怎么屏息也会被他找到一样,他就算相貌变了、体型变了,她也能认出来。 她的有着一对尖锐虎牙的弟弟啊…… 皇帝的逼近让他们无暇多说,顾维京将她横抱起来,敏捷躲到树林深处,只等着外面火光散去。 “带我到宫门外,王府的人还等着我呢。” 顾维京指腹轻轻揉蹭她的唇瓣,“怎么,刚见我就要走吗?” 易莲若挥开他的手,“你还好意思说,当初是你自己要离开的,现在你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使劲挣了挣,发现毫无作用之后,接着说:“那头猪已经走了,你放开我。” “莲儿,你可真是无情。”顾维京叹口气,将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在她身上,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向宫外走去。 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意识到这一点,易莲若满面羞红,手不自觉地扣住斗篷的领口。真是可耻,为什么一想到他回来了,她就这么开心?明明之前想的是,即便他回来她也不要再理会他才对啊! 顾维京把她放在宫门旁的角落里,白浩和王府马车就在不远处。 “过去吧。”他说完就要转身,不料袖口被她拽住。 “如果你有空,可以去王府看看飞雪,它生小宝宝了,它……它挺想你的。”易莲若低头,企图用夜色遮住双颊的红晕。 果然,她刚说完,那人就嘲笑她了,听到那声轻笑,她心中恼羞成怒,跺脚就走。 顾维京拉住那只炸毛的猫,俯身又给她一个深吻,“我会的。”他突然不想告诉她,他是来接她的。他总算知道以前她为何那么喜欢看他慌忙失措,看她又羞又气,偏偏还割舍不下他的模样,真是格外可爱。 直到上了马车,易莲若才发现自己忘记把斗篷还他了,难怪刚才白浩看她的眼神分外诡异。也罢,想来他也不缺这一两件斗篷。说是这么说,易莲若还是将那件黑色斗篷细心地摺好,纤细手指不住地摩挲着柔软布料,眼神不自觉跟着柔软下来。 是夜,易莲若只感到周身窒闷难耐,她扭动纤腰想摆脱困境,却无能为力。身体的燥热让她发出细小呻 吟,隐约中她感到颊边灼热一片,似乎有人在轻轻亲吻,粗糙掌心抚过她娇嫩的肌肤。 “小京……”她颤声叫了出来,身体泛起阵阵情潮。突然一阵凉风吹开床帘,拂过她赤裸的身体,冰凉触感打散了她的梦魇。易莲若睁开迷蒙的眼,才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她刚刚竟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春梦! 挣扎着坐起,奈何身体酥软至极,她不得不拥被窝在床头,眼角瞥到睡前特意放在枕边的斗篷,脸上燥热一片。都是这个始作俑者,害她…… 她闭上眼,然而浮上脑海的却是顾维京满布伤疤的面容,还有在宫里和他的那个吻。沉寂了三年的身体因为他今晚的碰触,而有了苏醒的迹象,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怎么这么禁不起撩拨呢?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没能得到一场好眠,第二天易莲若起得较平日晚了很多。令她意外的是,一出房间看到王府的侍卫全员戒备的状态,而白浩正疾步过来,看到她的身影似乎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 易莲若皱了皱眉,“没事,外面这是怎么了?” “今晨宫里突然下达旨意,皇家御林军将王府包围了。”纵然事态紧急,白浩脸上却没表现出一点慌张,果然是风步啸最欣赏的下属。 “为了什么事?” “王爷的车驾在锦城被人拦下来,据说跟魔鬼之地的人有关。” 易莲若想到昨晚听到的那段对话,顾维京和另一个来自魔鬼之地的男人,那么他们的目标果然是风步啸了。 “难道这次是他们教唆皇上来包围我们的吗?” “小的可以肯定这是皇帝,或者说是太后的旨意,至于魔鬼之地的人做了什么,有些事情一言难尽,小姐要不要移步言房,毕竟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说。” 易莲若点点头,“也好。” 简单用过早膳后,她跟着白浩去了言房。 经过白浩简明讲违,易莲若才知道原来风步啸还有个弟弟,是为永庆王爷,不过当年与先皇进行帝位之争时,不知何故突然销声匿迹。而现在魔鬼之地位居高位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永庆王爷的血脉。 “其实小的对当年的事也略有耳闻。永庆王爷还有一个同母妹妹,王爷对她很是宠爱,可因有人拿她的性命要胁,王爷便退出帝位之争。”说着,白浩的眼神沉了下来,“但她还是在王爷失踪后不久便香消玉殡了。” 易莲若敲了敲言桌,“为什么要威胁永庆王爷,难道我爹当时没有争位之心吗?” “王爷向来无心帝位,为此曾有几年云游在外,不肯回榕城。只是后来也被人要胁才……” 言房陷入一阵沉寂,半晌,才听到易莲若幽幽地说:“是以我娘为筹码吗?” 白浩不语。 “果然,那么能要胁两位王爷的人,想必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吧?肯定不是先皇,若是他做出这种无耻之事,当年就会被人揭露。如此阴损毒辣又见不得光的人……是太皇太后?”有可能,太皇太后是先皇的亲母,为了儿子能继承帝位,做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白浩不得不感慨出声,他承认当初只把她当作普通的功利女子,是自己看走眼。“还有一点,太皇太后乃当今太后的姑母。” 易莲若眼神锐利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太后要故技重施了是吗?因为我爹跟魔鬼之地的人有所接触,她害怕他跟那位王爷之子联合起来推翻皇帝,所以先下手为强意欲以我为筹码,逼迫我爹妥协.是也不是?” 见白浩不说话,她又道:“我爹一定跟你联系了吧?他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想小姐过于担忧,他会尽快赶回榕城,不过这两天要委屈小姐在府里待着了。” 易莲若冷笑一声,“我成了他的累赘吗?” “属下并非此意,小姐要明白,王爷向来以大局为重。” “白侍卫,请问以你的大局观来看,当今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易莲若冷冷看着他,“你跟随我爹十几年,应当有自己的想法吧?如果我爹向皇上妥协,那么真的是以大局为重,以天下子民为重吗?”那个脑满肠肥的皇帝绝对是榕国最大的祸害。 “小姐应当明白,周边的国家对我榕国虎视眈眈,一旦易帝,将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混乱,到时候给了那些虎豹豺狼之辈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谁也无法保证那魔鬼之地的人是否真的是永庆王爷之子,以及他就一定比当今圣上英明,不是吗?” “白侍卫,我第一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口才。”易莲若微笑,但笑意未达眼眸,“那么,你可愿意跟我一同去看看那个魔鬼,在我榕国能否问鼎?” 白浩看着她清丽的笑容,一时哑口,半晌才说:“小的奉令保护小姐,如今对小姐多言,已经是失职了,万不可让小姐再遇险。” 易莲若挥手,“好了,你的职责是保护我,我知道。你下去吧,顺便用你的管道跟父亲大人说一声,要他在锦城好好照顾自己。” 皇家御林军以保护的名义在永钦王府站了七天岗,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而宫里也不见有人传来什么消息。 第七天夜里,易莲若的房间依旧亮着灯,飞雪在窝里悉心地梳理着小奶猫,黑色的公猫则在一旁守护着它的家庭。 易莲若没有睡,而是坐在案几旁看书,她听到窗外有声响,放下书册,起身推开窗户。“你到底还是来了。” 窝里的飞雪止住了动作,喵的一声跳出来,锐和的猫爪子深深地划到男人的裤腿上。 “真是热情的欢迎啊!”顾维京拉下斗篷,将白猫抱起来,低头微讶地看着一只黑色的公猫正虎视眈眈看着他,“飞雪的相公?” “唔,叫飞墨。”易莲若从他手上将不依不饶的飞雪接过来,还给飞墨。“也难为你晚上还在外面跑来跑去。”她回身要给他倒茶,细腰就被人搂住了。 “飞雪都有了相公,时间过得真快。” 肢体的接触让易莲若不可抑止地想到了那晚的春梦,她连忙挣开他的怀抱,直直后退数步。看到他愕然的脸色,她才发觉自己有些过激。“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那就恕不招待了。”她眼眸看向别处,双颊却渐渐染红。 第十二章 “我只是在说飞雪,你脸红什么?”顾维京挑眉,伸手要她面对自己,“还是你想到了什么『无聊』的事?” 易莲若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就不能正经点?” 顾维京认定她是受了某种刺激,不过这个刺激带来效果非常不错。他摸摸高挺的鼻梁,随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是我不正经,随便轻薄飞雪,连带着让你害羞,行了吧?” “我哪有害羞!”她一反驳,娇羞情状越发明显,“你这人,如果今天就是来戏弄我的,还是赶紧走人好了,看着好生烦心!” 顾维京真想好好逗逗她,奈何她的话提醒了他的来意,事关重大,调情的事以后再做也不迟。想到此,他放下手,拉着她坐到椅子上,“不要恼,现在就跟你说正事。” 易莲若斜睨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再理他。 “事情有些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但是莲儿,我希望你现在收拾一下,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榕城。”顾维京表情严肃。 她放下茶杯,纤指挑起男人的下颔。真是成熟了,被她挑逗也不会再有生涩的反应,瞧他眼神沉静,是因为她已经不足以撼动他了吗?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得来的?” “莲儿……”不防她突然转移话题,顾维京表情有些无奈,“早些时候失手伤到的,因为没能及时找到大夫,才有了疤。” “真是可惜,你这样该让多少少女心碎欲死啊。”她语气轻佻,指尖毫不客气地抚摸那条狰狞的长疤,心下想到他当时的情景不禁有些害怕,这刀伤要是再深一些,恐怕要削掉他半个头骨。 顾维京苦笑,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事情紧急,这些让我路上再说给你听,可好?”见她还盯着自己的脸看,他不得不说:“虽然对你可能有些突然,但别看现在外面那些官兵还没有动作,榕国皇宫里已经对王府不耐烦了。” 易莲若抽回手,脸色冷淡下来,“若说让王府遭遇如此变故的原因,魔鬼之地的鬼将大人,你无法逃脱干系吧?当初一声不响地离开,现在回来不但拦下我父亲,还让我跟你逃命……怎么,你在榕城的任务失败了吗?” 可能是看到顾维京脸上的错愕,易莲若撇撇嘴角,将跑到猫窝外面的小奶猫拎回去,顺便给这一家盖上毯子,才听到背后他语调淡然:“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我为要怎么跟你解释伤了不少心神。” 这不是她料想之中的反应,是以易莲若微诧地看着他。 顾维京不以为意,上前用力圈住她纤瘦的身体,逼她正视他的眼,“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失望,以为我还会被你的三言两语刺激到吗?” “你……”她倒吸一口气,此时的他表情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教她有些喘息不过来,她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他堵住,任她怎么闪躲也无法避开, 他几乎是用全力禁锢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插 入她的发问,不让她逃,只能迎接他的掠夺。 易莲若挣扎、退缩直到妥协,最后不得不任他攻陷。这不是她熟悉的顾维京,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稚嫩生涩的男孩,在她看不到的三年里,他成了一个有着她无法抵抗的力量的男人。 “莲儿,不管你想怎么报复我当年的离开都可以,但是你今天必须跟我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维京准备的马车停在王府后门不远处的树下,有个相貌温和的青年守在一旁。 见到顾维京怀里的人,他展露一抹笑颜,“弟妹,终是把你盼来了。” “你不介绍一下吗?”她提醒顾维京将她放下,看着那个青年道。 “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只管叫他林苛就好。” 易莲若对林苛笑了笑,“舍弟多蒙你们照顾了。”还没说完胳膊就被身后那人掐住了,她转头看去,顾维京黑着脸,一双英挺的眉毛几乎打了结。 “先上车,这些话路上再说也不迟。”说罢,就强行将她推进车厢。 易莲若看到那叫林苛的青年对她耸耸肩,露出宽容又无奈的笑容去了前面。她怔了怔,尚未回神就感到右颊一阵刺痛,想躲开不防又被顾维京吻个正着。 “不是赶时间吗?你怎么还有这个闲心!”她微恼,捂着被他捏红的脸颊,不禁向后退了退。 “别再逢人就说我是你弟弟。”言罢,他起身关上了车门。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易莲若暗自嘀咕,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竹篮放下。 “喵!”篮子里探出几只猫,似乎对新环境很是好奇。 车外,林苛正在跟白浩商量如何能顺利出城,见到顾维京走来,他停下交谈,转而问他.,“都准备好了?” 顾维京点点头,“白侍卫是王府的人,对榕城比我们熟悉,让他带路会省很多事。” “如此,那就有劳白侍卫了。” 因为皇帝只是派御林军包围王府,并没有封城,所以出城还是非常顺利。趁着夜色,马车很快就驶出榕城。 “你们从魔鬼之地 带来的人怎么办?就留在榕城吗?”在客栈休息的时候,易莲若忍不住问。 林苛笑笑,“那些人大部分是来时招的,几个一路跟来的仆从几日前已经让他们相继离开了。” 这老仆从和新仆从待遇就是不一样,易莲若想到仍旧守在王府的侍卫和下人,心下有些愧疚,但愿皇帝不会为难他们。 白浩走进来,禀报道:“小姐,刚刚收到王府的消息,说是太后已经发现我们不在了。” “这里已经离开榕城的地界了,太后的势力能追到这里?”易莲若万分讶异。 “太后有属于自己的燕子军,那是太后娘家留给她的,虽然人很少,但兵力比皇家御林军要强,御林军无法做到的事,燕子军却能做到。”白浩语气微沉,要不是因为这支处在暗处的燕子军,当年王爷也不会那么快就向太后妥协。 “说是军队太高估他们了,燕子军只有十六人,虽然个个精英,但远没达到军队的程度。”林苛微笑着说,“看来我们路上不会寂寞了,鬼将,你可要好好保护弟妹。” 顾维京没有回答他,反道:“既然如此还是赶路吧,尽量不要被他们发现。”他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为此困扰的样子。自从出了皇宫,他就再也没戴过面具,据说那仅是因为不想被榕国皇室见到他的容貌。 “也好。”说完,他们就离开客栈,临走时顾维京打包一些饭食,让易莲若在车上吃。 “看你们这样急,不如我也骑马好了,只让我在车上坐着,感觉像在连累你们。”易莲若皱眉,马车的速度比不上马匹快,要是在半路上被那什么燕子军拦住,她会过意不去的。 顾维京闻言,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别胡闹,乖。”接着就把车门关上了。 乖?这小子是反了吧!易莲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从小都是她拉着他跑前跑后,现在怎么轮到他说她乖? 又行了一夜,第二天天空一片阴沉,像是有一场大雨。 易莲若在车厢里安抚这两天憋坏了的小猫们,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车厢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竟停下了。 “怎么……”她刚探出头,就看到几条人影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窜出来,吓得她又躲进了车厢。 外面响起刀剑相碰的声音,易莲若将小猫们赶进篮子里,拿毯子罩住,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只听一声:“鬼,带弟妹先撤!” 接着车门被人一脚踹开,顾维京大掌一把抓住躲在角落的易莲若,“莲儿,跟我走!”说罢就将她提抱在怀,破开众人奔向树林里。 有两个人追了过来,顾维京不得不单手对付他们,直到将那两人彻底甩脱,他们才一路跑进密林深处。大约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两人尚未有空停下,天空突然一阵电闪雷鸣,紧接着大雨瓢泼而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为了确保安全,顾维京带着她在雨中走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确定身后没有追兵,才找了一个还算干燥的山洞躲雨。 “看样子,得先等雨停了再去找他们。”他转头看到她冷得发抖的模样,“我去生火。”还好随身带的火摺子没有被雨水打湿,山洞里也有足够的枯柴,让他顺利地将火生了起来。 “那些是燕子军?”易莲若看着他在火堆旁支了两个简易的架子,忍不住问。 “应该是吧,我没见过真正的燕子军。莲儿,把衣裳脱了,穿着湿衣容易着凉。”他用干草堆起了一层垫子,并尽力将之按压平整。“只好先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小时候到山上打柴,再简陋的情况她也遇到过,现在重温当年的艰苦,倒让易莲若有几分怀念,只是…… “怎么,你是等着我帮你脱吗?”顾维京嘴角微翘,好整以暇地看她窘迫的样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哦!” 易莲若咬唇躲开他的贼手,“知道了,我自己来。”她将湿透的衣服褪下,递给顾维京,让他把湿衣服搭在火堆旁的架子上。 “还有小衣,都贴到你身子上了,不觉得凉吗?” 易莲若瞪他一眼,“不用,一会儿就干了。”连小衣都脱,是要她在荒郊野外光着身子吗? 顾维京摇摇头,因为之前一直在骑马,所以他身上有穿挡风的斗篷,雨水并没有将他身上的衣服打湿。是以他脱下干燥的上衣将它披到她身上,自己动手去解她小衣的衣结。 “喂,你……”她身上那件衣裳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烘得她脸颊发烫。 “你乖,一会儿烘干了再给你,嗯?”他像是在哄小孩,摸摸她的湿发,转身将她的衣裳悉数铺在架子上。 又说她乖,他是真忘了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了吧? 篮子里的小猫都出来烤火取暖,易莲若看着篮子像是想起什么,从篮底拿出一件黑色斗篷来。那天晚上过后,她就把这件斗篷塞到篮子里的软垫下,想不到现在能派上用场。把斗篷铺到干草堆上,她才坐下。 “就这么不喜欢我的斗篷啊?竟然用它给飞雪垫屁股。”顾维京看她动作,真是哭笑不得。 易莲若白他一眼,“不是不喜欢斗篷,是不喜欢它主人。” “哦?”忙完了手边的事情,顾维京紧挨着她坐在草堆上,“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变丑了。”她故意气他。 他倒是不以为意,大手摸着下巴,“我怎么记得你一直很想让我变丑?” “你胡说!我哪有?”有他那么个丰神俊朗,相貌堂堂的弟弟,她是很自豪的。 “哪里没有?每次上街你都恨不得把我的脑袋用布罩起来,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好整以暇地回应。 心思被他戳穿,易莲若恼羞成怒,“臭美,真以为你有多好看?跟你说,在我眼里你以前的模样跟现在没有差别。”她也就是不爽那些女孩子总是对她投来敌视的目光罢了,根本不是不高兴他被别人盯着看——根本不是! 她没注意到身边人眼神益发柔和。如果说全天下会有一个人在乎他,不是因为他杰出的相貌,那么恐怕也只有她了。毁容对顾维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周遭女孩子的目光由爱慕转到恐惧,也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心情,真正在乎他的人是不会因为他的样子而改变态度的。 第十三章 “莲儿,”他密密地拥抱她,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在草堆上,“对不起,让你等得太久了。”他俯身,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心,那三瓣莲花开得依旧妖娆,接着他顺着她脸颊一路吻到她颈侧跳动的脉搏,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易莲若咬唇,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吻越发火热,忍不住推开他,“你不要乱来……”她还没说完,披在身上的衣裳已被他脱掉,形状姣美的嫩乳被他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顾维京充耳不闻,赤裸的上身与她肌肤相贴,敏感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他忍不住在她耳边道:“莲儿,你还是这么生涩。” 易莲若有些招架不住,满面羞红,“你倒已经成了情场高手!” 她的话意外地取悦了他,顾维京呵呵笑道:“你在吃醋吗?不过,除了你,我可没有对别人这么做过。” “谁会信……啊,轻点儿!”一时不察,他的手已伸到她的私 密 处了。 “是你太娇嫩了,莲儿,放松一些,乖。”顾维京的声音有些沙哑,吻着她的柔唇,指尖已探到她些微的湿意。 易莲若蛾眉紧蹙,他火热的身躯让她无处遁逃,只得扭动着腰肢接受他的侵犯,“小京……”这一切让她想到了那个梦,然而现实却比梦境更加让人感到燥热难耐。 异物渐渐侵入她空虚的体内,若得她又是一声惊喘,她微仰头迎上他的嘴唇,喘息便被他吞入腹中。同时,男人的长指毫不留情地深入进去,借着花间的湿润搅动起来。 “唔、唔……”发不出声音,易莲若激烈地扭动身子,却不知道是在拒绝他,还是诱惑他更深的侵犯。 顾维京离开她的唇,转而叼住她挺翘的乳 尖,不住地吸吮挑逗。她的肌肤白皙柔嫩,让人爱不释手。 …… 虽然她又经历一次高潮,但顾维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抽 送的力道反而更加强悍,终于在第三次高潮到来时,她控制不住地昏厥过去。 当她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却听到他几近无声的低语:“莲儿,爱上我,可好?” 大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树林里只听到滴滴答答水声,天已放晴。 易莲若睁开眼,身上是厚厚的一层衣物,旁边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她坐起身,感到腰酸背痛,果然是久未承欢,一下无法适应。顾维京不在山洞里,她依稀记得早些时候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出去找些食物。 将自己的衣裳挑出来一件件穿好,转身看见草堆上那件皱巴巴的斗篷,她脸上顿时燥热一片。这斗篷已经不能要了,她胡乱将其捡来丢到一边,脑袋里忍不住想起昨夜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爱上他?易莲若皱起眉头,除了顾维京,她身边再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跟她如此亲近,所以她可以坦然接受与他欢好,也会在意别人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她以为这就是爱了,即便不是,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得到比这更多的感情。 可是现在看来,顾维京并不满足于此,那么怎样才算爱上他? 正想着,就见那人披着满身晨露回来,怀里用一片大叶子包着不少果子。 『醒了?”他微笑着将摘来的果子放到一旁,倾身拨弄她的长发,“我帮你梳发。”没有梳子,他便用手将她的长发拢起,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这让易莲若想起当初他给她画眉的情形。 “唔,下次你还帮我画眉吧。”她声音很轻,但足以让身后的男人听到。 易莲若眼眸微合,想起以往听说恩爱夫妻之间,有相公给娘子画眉的举动,心底涌上些微暖意。 男人沉默了一下,用同样轻的声音道:“好。”语调温柔,深情流溢。 清晨时分,顾维京独自去昨天马车停下的地方看过了,发现林苛和白浩不知去向,地上血迹被大雨冲刷消弭,无法探知他们的情况。 他决定先带着易莲若往锦城方向走,到下一个县城时跟锦城的人联络,让他们去找林苛和白浩的下落。 然而有一件事让两人起了争执。因为长时间奔波,那只小奶猫不堪折磨,开始不停腹泻,让人很是忧心,这里又是荒山野岭,距离下一个县城还有不少路,再这么走下去小奶猫必死无疑。 “莲儿……” “不行,我不能抛弃它们。”飞雪陪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尤其是顾维京不在的日子里,飞雪是她心灵唯一的慰藉,现在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要她把飞雪它们抛弃,她做不到。 顾维京很无奈,他也舍不得飞雪,更清楚易莲若对这些猫的疼爱程度。但是现在的情况,一旦继续带着猫走,那只小奶猫一定会死在路上,倒不如将它们留在树林里,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毕竟,猫在野外存活能力还是很强的。 易莲若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猫,心里又痛又悔,早知道当初就把它们留在王府里,也省得它们受这种颠簸之苦。 顾维京揽住她瘦弱的肩膀,“好了,飞雪现在也是母亲,它会好好照顾它的孩子的,别忘了它还有飞墨呢,会没事的。” “你真讨厌,当初将它带给我,现在又要我把它们抛弃,存心折磨我吗?”易莲若拭去眼泪,愤恨地捶打他。 飞雪还在用粉舌梳理小奶猫的毛,看到主人哭泣,喵喵叫了两声,倒像是体谅主人,在跟她道别。而一直不见的飞墨也出现在山洞口,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食物。 见此情景,易莲若也不好说什么,把篮子软垫留给它们,又给它们采摘了些果子,才依依不舍地被顾维京拉走。 “不要再哭了,”都已经走出树林回到官道上,扭头看易莲若还在抹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顾维京不得不停下脚步,温声安慰她,“飞雪很坚强的,别忘了它有相公啊。” “……那又怎样,飞雪自从来我这里,哪天不是过得比谁都好,现在突然被放在野外,我怕它适应不了。” 顾维京搂住她,“好了,请你相信它相公好吗?飞雪会被照顾得很好的,你不是也看见它有给它们母子带食物回来吗?乖,它也会照顾自己的,你这样恐怕飞雪心里还放心不下你呢。” “可是没有它,我会寂寞,怎么办?”她闷声说。 男人低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那就请你相信你相公了,我不会让你寂寞的。” 终于在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下一个县城。 顾维京带着她找到一家钱庄,用魔鬼之地特有的信物提取了一些银两,两人在掌柜的安排下,住在钱庄旁的客栈里。 “想不到你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里了,还是说就算是榕城也已经有这样的钱庄?”用冰水敷过眼睛后,易莲若问道。 顾维京放下笔,接过她手里的布巾替她擦净脸上的水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就连这种小事他都一定要帮她做。 “嗯,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没用的事的,但既然你已经从白浩那里听说了,告诉你也无妨。风海一直致力于榕国的事情,现在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只等着得到永钦王爷的支持。你知道,名不正言不顺,实在很难得到榕国百姓的拥护。” “如果你那个主上当了榕国的皇帝,那这些钱庄不就成了他的情报点吗?真是一举两得。” “那就不是我们需要想的了,等他事成后,我们就回魔鬼之地,那里比这边自由得多。”顾维京亲亲她的脸颊,“你先休息吧,我写完这封信也睡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以后的事,原来在他的计划里,对他们的以后已经安排好了吗?易莲若拥被坐在床上,透过床帘看他伏案的侧影,既然风海要在榕国当皇帝,他没必要在这个关头把她带出来啊。毕竟以王府的兵力,保护她不被太后所害,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是不想她在这场宫廷变故中陷入太多吗? 还有,他跟那个人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在路上,她总听林苛以“主上”称之,顾维京却直呼其名,这不是为人属下该有的行为吧? 不一会儿,顾维京吹熄油灯,轻手轻脚爬上床榻,刚放下床帘,转头却看到她清亮的眼眸。 “吵到你了?”他道,声音无比温柔,俯身将她搂在怀里,用锦被把她密实包裹起来。见她还在看他,忍不住挑起眉,“睡不着吗?” 她摇头不答,张开双臂将他抱住。然而没过多久,就感觉他的手从小衣里伸了进来,放肆地抚弄她的裸背。她惊喘着抬头,却见他笑咪咪的模样。 “睡不着,就让我陪陪你吧。我说过不会让你寂寞的。” 第二天,钱庄的人给他们备好了新的马车和车夫,顾维京向掌柜嘱咐几句后,就带着易莲若继续往锦城而行。 这次,为了以防万一,顾维京也坐在车厢里。不过他没有太多时间跟易莲若耳鬓厮磨,更多时候他忙于跟外界联络。这让易莲若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想到几天来他们夜夜春宵,她就忍不住感到有些羞赧。 不知道是不是勤于习武的缘故,顾维京的精力比她强上百倍不止,每每将她折腾到连哀声求饶的力气都没有,才算作罢。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了乱七八糟的思想,让他总想跟她尝试不同的欢爱体验,有些时候虽然真的很刺激很过瘾,但第二天腰背酸痛却避免不了。 “你在面红耳赤地想什么呢?”将手中的信鸽放飞,顾维京单手托腮调侃着说。 “没什么。找到白浩他们了吗?”她连忙转移话题,他对马车里欢爱很是向往,奈何她生怕被前面的车夫察觉到,死活不肯从他。 “还没有,不过已经派人在出事周围搜过了,没找到尸体,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顾维京将她拉到身边,“无聊吗?昨天跟车夫商量过行程,再不到两天就到锦城了。”他微笑着撩起她的额发,拇指指腹轻揉着她额心的三瓣莲花。 “太好了,不知道我爹现在怎么样,想早点见到他。” 顾维京眉头微皱,将唇凑到她耳边,“还有两天在马车上,你真的不想吗?” 易莲若身子一颤,连忙推拒他,“你、你别乱来!”说完她的唇被他修长的手指挡住。 男人声音暗哑,轻轻诱惑她,“我们动作轻点,没关系的。”说着他另一只手就伸进了她的衣襟。 “顾维京!”她身体僵硬,偏又不敢大声,只好压低声音警告。 然而听到她的警告,他眼中笑意更甚,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隔着衣料揉弄圆润软嫩,唇齿寻上她的耳垂,轻轻唱咬,“莲儿,看你这般紧张,让我好兴奋。” 易莲若紧咬着唇,她明里暗里躲了好些时候,还是没有躲过去。她忍不住捶打他,“你个色胚。” 他轻笑着伏在她脖颈间,嘴唇流连在她白嫩细长的脖子上,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异常的紧张和刺激,让易莲若在他的爱抚下,很快地动了情,身上已是香汗淋漓。 …… 云雨初歇,顾维京搂着尚在喘息的易莲若,亲亲她汗湿的额发,“多少天了,怎么还记不住。”他有些无奈,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男人喜欢听自己的女人像是叫小动物那样叫他,尤其是在欢爱的时候,更让他性趣锐减。偏偏她多年的习惯很难改掉,他只好用这种有些下作的手段逼她改。 第十四章 “叫相公很怪,我不习惯。”易莲若低声回道,她叫他小京已经有十多年了,突然让她改,怎么可能改得掉。况且,他那样对她,让她一叫他相公就不自觉想到两人交缠的情形,羞耻的画面更让她难以启齿。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习惯。”既然她叫他小京叫了十多年,那他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乃至五十年的时间让她改口。 这话让易莲若心里生出一丝甜蜜,她难得没有反驳他。 锦城的城门,就在眼前了,易莲若心里忽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然而由不得她多想,马车就在一处宅邸停下了。 那是一幢普通的宅邸,上面的区额写着田宅二字。顾维京将她抱下车,立时有两名侍卫过来安置马车和车夫。 “鬼将大人,旅途劳顿,辛苦您了。”一名侍卫恭敬道。 顾维京神色淡淡,“我先休息一下,告诉风海两个时辰后,我再去找他。” “是。”侍卫不再多言,默默退下了。 在顾维京的院落里稍作休息,就有侍卫通传说风海决定晚膳时在花园为他们洗尘。 此时,顾维京正在给她画眉,听到消息并没有太多表示。 倒是易莲若看了看来通传的人,和在院子里守卫的侍卫,略略奇怪地问:“这里没有丫鬟、侍女吗?”居然是清一色的男儿。 “别乱动。”一脸认真的男人轻声道:“大多是侍卫,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让他们去找几个来。” “那倒不用,只是有些奇怪罢了。从魔鬼之地来的,都是男人吗?一 “在榕国的都是男人。有几个女管事,等你到魔鬼之地时可以跟她们认识。”他放下层笔,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看过,薄唇微勾,“我的莲儿就是漂亮。”说罢吻了下她的额头。 易莲若不放弃之前的话题。“那你们这些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是吗?” 顾维京挑眉,不知道她又想些什么。“不要乱想,如果这些侍卫让你感到紧张,我让他们到外面去就好了。” 她摇摇头,心中不安更甚,但她无法对顾维京明说,毕竟那件事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的确定,那天太过混乱,只是她依稀记得那些黑衣人除了矫健的身手外,似乎还有着窈窕的身段? 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顾维京带着她去见风海,洗尘宴的时间稍早一些,也好让她跟魔鬼之地的人认识一下。 听到侍卫说风海在跟风步啸下棋的消息,着实让易莲若惊喜不已,她原以为要见她爹需要等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面。 “莲儿,你这么欣喜的表情,真是让我情何以堪,当初你见我也没有这么开心过。” 易莲若好笑地看他,“那是我爹。”她跟风步啸的事情,路上已经跟顾维京说过了,想不到这家伙还在吃味。 “现在叫得这么亲切,当初不知道是谁还把亲爹推给别人。”顾维京捏着她的脸颊,满意地看到自己给她添了一抹嫣红。 想到那时候的事,她顿时有些愧疚,“对不起,那时候我……”她还没说完,下巴被他勾起来,紧接着唇上一阵刺痛。 抬眼看他一副凶狠的表情,“无论如何,你都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他松开她,“还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说过如果你不想见我,我会离开,但现在我食言了。易莲若,这辈子你就是恨透我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那位来自魔鬼之地的风海,并没有长得一副三头六臂的样子,反倒一派儒雅气质,相貌也是极好。易莲若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也算是她的堂兄弟,从风步啸到风海,可以看到皇家血脉还是很高贵的,怎么就生出当今皇帝那样的人物呢? “这就是莲若妹妹吧?鬼弟,你倒是手段高超,先把我这妹子拐去了。”见了顾维京,风海温雅笑道:“皇伯父,这局棋就下到这吧,侄儿甘拜下风。” 风步啸放下棋子,转而看到女儿和她身边的人,没有说话。 风海体谅地道:“鬼,他们父女好久没见,也该好好聊聊。” 顾维京冷冷地看了风步啸一眼,也不说话便离开了。 “他变化很多啊,”风步啸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莲若,过来跟爹下一盘。” “爹,您在这边过得怎么样?”易莲若顺从地坐下来,在王府她也曾跟风步啸对过几盘棋,虽说不上实力相当,但也是能下得出手的。 “你不是让白浩告诉我,好好在锦城过吗?”风步啸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好似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顺便。 易莲若看着父亲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上。 “过两天,你就跟着那小子去魔鬼之地吧。”下到一半,风步啸突然说。 “……我不太清楚,这种事没怎么听他说。”易莲若小心地看着父亲,“您跟小京之间有误会吗?”想到之前顾维京勃然变色的样子,她有些疑惑。 “我原本是不想让你嫁给他的。”风步啸落子,吃掉她不少棋子,“要知道,做我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易莲若沉默,想必以父亲的脾气,说出来的话会更伤人吧,也难怪小京会是那副盛怒的模样了。 “不过现在觉得,你还是平安些好,跟他去魔鬼之地,也不会再像我似的,为这国家操劳一生。”风步啸说到最后,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爹,那个风海真的是……永庆王爷的儿子吗?” “嗯,说起来他也是你堂兄呢,一晃这么多年,你和海儿都这么大了,可惜老一辈却只剩下我。有时候,人不服老真的不行。” “那等他登基,爹不能跟我们一起去魔鬼之地吗?” “到时候再说吧。”风步啸神色淡然,忽而像是想到什么,问:“你那只爱惜如命的猫呢?” 父亲对飞雪的喜爱很是明显,他这么一提又让易莲若想到了伤心的事情,只得一五一十地说给父亲听。 “如果当时,我不那么任性把它们带走就好了。在王府,它们还会被侍女们照顾……” 温热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忘了,那些生灵原就是在野外的,你不过是放生罢了。况且,你要把它留在王府,是等着皇上看见它们吗?” 易莲若不语,心下却因为父亲的开导安心许多。 过了一会儿有侍卫来通报,洗尘宴开始了。易莲若跟着父亲移步到花园,就看到里头灯火通明,檀木圆桌上摆着青瓷盘,菜色丰盛。 然而在旁边上菜的,却是一个个魁梧雄壮的带刀侍卫…… “皇伯父,您请上座。”风海微笑着道。 易莲若下意识地跟过去,手臂却被人拉住了,扭头看到顾维京神色冷峻地道:“坐我旁边。” 风步啸看见两人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却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 风海自然注意到这一举动,顺着风步啸的目光,嘴角隐约带着笑意,“鬼弟,你可是洗尘宴的主要人物,还想拉着弟妹跑到哪儿去?” 顾维京抿唇,满面煞气地看着风海。风海一迳笑着,温和而宽容,他的笑容让易莲若想到林苛,原来这些人都是把顾维京当作弟弟吗? 终于,顾维京不再坚持,迳自坐到易莲若身边。风步啸坐在主位,风海在他左首,右首则是他女儿易莲若和顾维京。 宴会上,经过风海几次提点,顾维京终是向岳父敬了第一杯酒。 然而风步啸完全不给面子,手指碰都不碰酒杯,慢条斯理道:“为什么敬酒?” 顾维京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双眼直盯着他,狠狠地说:“我要娶您女儿。” “我不同意。”轻飘飘的一句让桌上气氛瞬间凝滞。 易莲若有些惊讶地看向父亲,之前下棋的时候,他不是已经说让她跟顾维京好好生活吗?现在又是唱的哪一出? 风海好整以暇地看着对峙的翁婿,注意到易莲若的目光,向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示意她不要紧张。 “为什么?”此时顾维京也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气势,反倒沉静下来。 “当初我就对你说过,老夫一生只有莲若这个女儿,自然不能随便将她嫁出去。” 顾维京冷泠一笑,“对莲儿,我自然是明媒正娶,随便一说何来之有?” “那就拭目以待,老夫当日说的话现在依旧算数。”话是如此,风步啸手边的酒杯仍旧稳稳地立于桌上,丝毫没有端起的意思。 顾维京仰头,自顾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亮出杯底,“好。” 他知道风步啸对他和莲儿的事情了如指掌,这位王爷并没有因为女儿早已委身于他而认同他,而骄傲如顾维京也不屑用这件事逼迫风步啸嫁女,他相信以自己对莲儿十二万分的用心,风步啸早晚有一天会心悦诚服地饮下他作为女婿的敬酒。 一旁的风海适时拍手,“真是好,鬼弟的喜酒,为兄定是要讨一杯。不如就趁现在团聚之时,把喜事办了,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但怎会没人想起来要问她这个准新娘呢?倒不是不高兴,只是易莲若对这突然的改变感到十分新奇。突然冒出来一群人替她将事情打理好,而她真的跟普通的待嫁新娘一样,娇羞地等着夫君来接就行了。 不需要算计别人,不需要揣测别人用意,只是傻乎乎等着父亲兄长为自己安排一切,这不是她一直鄙夷的生活吗?她一直以为这样惯养的女子,都会变得蠢笨无知,但事实上,这种感觉真的……好幸福。 婚礼前几天,易莲若被安排到风步啸的院落,以此当作她的娘家,出嫁时将由顾维京把她一路抱到他的院子。 顾维京一直抱怨这样的安排,虽然还是在这幢大宅院里,但他却没办法跟她放肆地耳鬓厮磨。分离三年,两人只享受了一段甜蜜时光,着实令他无法释陵。 虽然要准备婚礼,但风海原本的计划却是不能耽误的。是以,这两天顾维京并没有多少机会跟易莲若见面。她并不意外,风海能张口定下他们的婚事,也是想拉拢她父亲到自己阵营,既然她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那么过程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婚礼的准备还是有些仓卒,毕竟风海在榕国的布局已经完备,一切都蓄势待发,易莲若很坏心地怀疑,风海根本就是拿她的婚礼来祭酒,祝他自己早日登基。 第二天就要昭告天下,她是顾维京的妻子了,易莲若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想真快呀,和小京纠纠缠缠十几年了,她一心认的弟弟,最后竟成了夫君,真是好奇怪的缘分。 易莲若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却听到院子里有几声轻响。她警戒地睁开眼睛,还未起身就见院里灯火通明,一片人声嘈杂。 “有刺客!快追!” 她慌乱地披上外衫,一开门就见一个黑衣人立于门外,那人似乎也不防她突然开门,怔愣一下就出手将她劈晕过去。 那些燕子军……竟然真的是女人。昏倒前,易莲若只想到这么一句。 呼啦!一大盆凉水从她脑袋上浇灌下来,激得易莲若睁开眼,室内光亮,她眯起眼睛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 第十五章 “不错,就是她。”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却是太后,“醒了?” “真想不到,太后真的现身了。”易莲若冷笑道。 太后伸出纤指抬起她的下巴,“真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你说,如果你是哀家女儿,该是件多么圆满的事?” “幸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娘。” “啧啧,看来我们真是没什么缘分。”她耸耸肩,坐在一把木椅上,“燕一,田宅那边有什么反应?” “乱作一团,不过他们并没有对我们下狠手。”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单膝跪地,回道。 “果然是群大男人,当初就是因为他们愚蠢的自尊心,不对女人下重手,才让我们得手,现在仍然没有改变。”太后弯起嘴角,笑容越发诡异,“易莲若,你想知道『当初』,指的是什么事?” 易莲若沉下脸色,“你该不会说是你杀死永庆王爷的妹妹吧?” “你真是越来越让哀家惊讶了。果然是阿啸的骨血,哪怕是由贱人所生,也是这么伶俐呢。” “哼,你无法讨得我父亲欢心,只会在言语上侮辱他人吗?也怪不得父亲看不上你。” 太后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咪咪的样子,“你怎的就如此笃定哀家无法讨阿啸的欢心?在你跟你那个妓女娘亲受苦受难的日子里,都是哀家在安慰阿啸的寂寞的。” “不讲真话你会死吗?也罢,明里不说我父亲对你根本没有多么重视,你自己也把自己放到了安慰的层次上了,我娘身分是不如你高贵,但起码她不是个替身。” “掌嘴!”太后勃然大怒,接着易莲若的左颊就挨了一记耳光。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丝,笑得鬼魅,“女人打女人,真是毫不留情。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燕子军吧?十六个女子练得这样阴毒的手段,你们皇家人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太后原本还在喘着粗气,听了她的话反而大笑起来,“你跟阿啸真不愧是父女,就这份临危不惧的气度,都让哀家惊艳不已。”太后狠狠抓住她的下巴,逼迫易莲若抬起头来,“你知道吗?你越像他,哀家就越想折磨你。” 她松开手,冷笑道:“你没说错,我是得不到你父亲欢心,处心积虑的后果竟是嫁给先皇那么一个废物。如果当初你爹娶了我,我会用家族势力助他问鼎天下,说不定我也会给他生下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儿。可惜……就是有人像他那样不知好歹。” “娶了你这样的蛇蝎女人,那才让人后悔不迭呢。”听太后用如此轻蔑的语气侮辱先皇,易莲若只觉眼前这个在深宫多年的女人已然癫狂了。 “呵呵,你这桀骛不驯的性子跟阿啸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太后万分宠溺地抚摸她的发,如果易莲若不是被紧紧捆绑在椅子上,恐怕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母慈女孝画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哀家是怎么惩罚当年那个桀惊不驯的阿啸的?” 易莲若不知太后打什么算盘,但这么闲聊下去,可以争取时间,她很顺从接口道:“我倒想知道太后除了闻名天下的燕子军,还能拿出什么手段?” 太后涂着蔻丹的手指压在她的肩头,红唇紧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哀家每天都让人把你娘的消息告诉他呢。” 易莲若猛地睁大眼睛,“你一直监视我们?!” “聪明的孩子,不过只看到你们逃到那座尼庵罢了,因为后来阿啸不在意了。他开始全力助哀家当上皇后,然后是太后,每天看他在哀家眼前,真是赏心悦目,二十年都看不腻呢!” “无耻!” “无耻?你怎么不说你那横刀夺爱的母亲无耻?哀家当年跟阿啸可是青梅竹马,若不是碰上你那个矫揉造作的母亲,他怎会突然弃我而去!” 恰在此时,又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来禀报:“太后,他们追来了。” “这么快?哀家还想跟阿啸的女儿多聊聊呢。”太后意犹未尽,颇有深意地看着易莲若。 易莲若扬起笑脸,“再多聊,你也比不上我娘在我爹心中的地位呀,高贵的太后殿下。” “说的是,哀家也发现,总是惩罚阿啸实在是太无趣了。况且,现在他又被永庆的那个儿子拉拢去,意图推翻我们母子,看样子,哀家必须从别处下手了。” “于是你就找到我,对吗?太不幸了,对我爹来说,榕国比我更加重要。”易莲若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她的机会。 “错错错,哀家这次不是要惩罚他,而是你。你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但既然来了,哀家就不会让你好过。”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阴冷,转而对侍立一旁的燕子军道:“那个鬼将来了吗?” 听到她提起顾维京,易莲若心里咯瞪一下,再看太后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不安更甚。 “燕三和燕五已将他引到这边了。” “好,等他过来,让我们的燕十六好好款待他一下。”太后笑得和煦,“我倒要看看,你爹给你挑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当年那个女人让她被风步啸无情抛弃,现在她要让那个女人的女儿亲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媾和! 太后刚说完,单膝跪在地上的燕一忍不住道:“太后……” “怎么?” “十六年纪还小,您能不能……” “那又如何?成为燕子军,不就是听哀家的差遣吗?连这点小事都要别人求情,哀家还要她何用?”太后高傲地仰起头,“况且,雏儿才能让男人化身饿鬼,不是吗?” 燕一紧抿着嘴,最终还是行礼退到一边。 易莲若看到她们的分歧,心下计较不断,然而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就被太后挑破心思。 “别妄想了,燕子军从出生就是为听从哀家的命令而培养的,她们对哀家的忠心,可不是你一两句话能挑拨的。小丫头,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怎么享用我们的小十六吧。” 易莲若愤恨地踢着双腿,下一刻就被身后的燕子军点了穴道,让她全身酸麻,有口难言,只剩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在燕子军刻意的诱引下,顾维京很快就进入阁楼。易莲若所处的隔间里已没有半点亮光,反倒是外间点着两盏灯。 这样的明暗安排,让外间的一切无所遁形,而身处外间的人却无法看到隔间里面,甚至不会察觉到隔间的存在。 女子坐起来,瞧她的背影,像是不太敢接近眼前的男人。 “什么人?”顾维京的声音冷冽异常。 “奴家在等哥哥。”不知燕十六天生媚骨还是怎样,只这一句话便娇喘连连,惹人遐想。 易莲若敏感地嗅到空气里有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这么快就闻到了?这可是西域秘传的媚香,功效非比寻常呢,不知道你闻着这香,再看着他们欢爱,会是怎样的滋味?” 外间听不到后面的低声细音,只见燕十六软着步子向顾维京走去,刚到他身前,整个身子就向他的怀抱倒去,而顾维京居然毫不犹豫接下了她。 易莲若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心中冒出无名怒火。他居然真敢碰触别的女人,甚至连拒绝都不拒绝一下! 燕十六趁机扒住他的胸膛,嗓音越发柔媚,“哥哥,奴家好热……” 顾维京探了探她的鼻息,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说完就将燕十六扔到床上。 “啊……哥哥,哥哥,快来……” 易莲若要气疯了,这个燕十六哪里算是还小,竟然如此不知羞耻地勾引她的相公。她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被点了穴道,全身只有酸麻痛感,却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 顾维京任她纠缠,不但没有拒绝她,甚至动手去解燕十六的衣衫。易莲若心如刀割,纵然她性子再倔强,此时也难忍眼泪潸然。 “心痛吗?哀家突然有些可怜你了,要知道,当年哀家也是这样一天天痛过来的。”太后温柔地抚摸着易莲若泪湿的脸颊,“看,你娘亲当年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现在很想杀了燕十六,对不对?别装清高了,女人都是一个样子,一旦先爱上了,也就输了。” “啊……”燕十六突然发出一声媚入骨髓的呻 吟,易莲若闭上眼,不想再看外间不堪的画面。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一阵金属坠地声,外间的暧昧霎时被打散。 眼前的帘子猛地被人掀开,顾维京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真是拙劣的伎俩,后面声音这么大,让我连陪你们演下去的心思都没了。”确定易莲若在这个房间,顾维京眸色稍解,但他并未与她对视,而是移开视线冷冷地看着面色煞白的太后。 太后倒抽一口冷气,“给我抓住他!”她一声令下,房里的燕子军随即朝顾维京冲去。 “愚蠢的男人,竟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太后叫嚣不已,“哀家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哀家的这些姑娘,继续发扬你们不打女人的作风吧,哀家瞧着呢!” 顾维京退到屏风旁,顺手从角落的木筒抽出一卷画轴,以此为武器和燕子军缠斗。然而他并没有伤到那些女子分毫,他只是用画轴在每个女子背后点了一下,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们气血逆流,摔倒在地。 情势逆转得如此快,让人反应不过来,当最后一个燕子军倒下,太后才大叫一声,拔出匕首抵向易莲若纤细的脖子。 “你再动一下,哀家就杀了她!” 房间陷入一瞬间的静默,只听顾维京冷笑,“你还是放弃吧,这里的一切早巳在风海的掌握之中了。”他眼神淡淡,没有看向太后身前因他的话而瞪大眼睛的易莲若。 他是什么意思?早已? 然而易莲若还未从他那里听到更多的消息,就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昏暗的房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太后,果然是你。”风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身后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林苛和白浩。 “哼!是我又怎样?你们来的人再多我也不怕,这丫头的命就在我手上,你们不让我活,我死也要让人陪葬!” 风海叹息一声,“您是长辈,说起来莲若还是您的侄女,您何苦让自己的身分跌到如此地步呢?” “你现在充什么好人,如果不是你把我们母子往死路逼,让阿啸投奔到你的阵营,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太后将匕首抵着易莲若的下巴,“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谁上前一步,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偏激又疯狂的女人果然危险,风海挥手,其他人迅速退开。太后刚抬头再要嘲讽几句,不防风海身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从竹筒中吹出暗器,当下她一句话也没说出就摔倒在地。 “把她们都抓起来!” 侍卫将燕子军和太后押出房间,风海也命令其他人退下,他皱着眉看了顾维京一眼,便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啪! 当易莲若被人解开绑着的绳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甩了眼前男人一个耳光! 她的被掳竟是他们引蛇出洞的圈套! 所有的事情都在顾维京和风海的掌控之下,唯有她被傻傻地蒙在鼓中,做着最合格的诱饵。 第十六章 他们等她被太后劫走这一刻,已经等了不少时日了吧! 易莲若眼底满是冷色,顾维京最好能编出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她会担心自己因为理由荒诞而笑出声来。 “莲儿……”顾维京默默承受她的怒火,这是他早预料到了的,只是无论如何,亲眼见她对自己恨意满满的样子,心里还是苦涩难言。 “从一开始你们就设计好了,是不是?”亏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做个娇羞幸福的新娘,原来她完完全全被他们玩弄于掌心之中。 “顾维京,我真是小瞧你了,三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从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她气急败坏,“看我被抓很好玩是吗?让我看着你演戏很有趣,是不是?” “莲儿……” “别再叫我!”她推开他,转身要跑,顾维京哪里肯让她不听解释地走掉,连忙从后面抱住她。 “不是这样……” “不用解释。”易莲若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理性,亏她当初还想提醒他燕子军都是女子的事,现在她却反被他设计,真是情何以堪? 一想到他对她的设计,她心里只有满腔怒火,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多可笑,曾经的她可以忍心将他推给别的女子,可以坏心挑逗他,可现在,当她察觉到自己彻彻底底失了心,竟是在被他设计之后。 “顾维京,你知道我看着你跟那个女子纠缠时,想的是什么吗?”易莲若声音放轻,轻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我当时只想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多讽刺!为了你演的一场戏,我竟然还想杀了我自己!” 顾维京将她转过来紧紧抱在怀里,“莲儿,乖,不要再说了。”他拚命地安抚她,开始亲吻她的脸颊。 “滚开。”她声音还是很轻,却让他心冷不已。 “莲……” “我让你滚。” 田宅的大门上还贴着刺眼的大红喜字,宅院里随处可见绑有红绸的东西,但是这场尚未举行的婚礼,以新娘的拒嫁不了了之。 顾维京从医庐回来,看了眼风步啸院落紧闭的大门,七天,易莲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七天了。他走过去,又停下,迟疑半晌最后还是离开。 走进自己的院子,意外看到风步啸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听到脚步声,风步啸略略抬头,“回来了。”他伸手指着对面的石凳,“过来跟老夫下会儿棋。” 顾维京皱眉,不知他是何用意,“莲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现在在这个地方,风步啸是她唯一亲近的人,即便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风步啸摸了摸胡须,“她又哭了一上午,刚睡去。” 顾维京心里抽痛,不再多言,坐到了风步啸对面。 “会下棋吗?” “略懂。”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沉寂,落子无声,两个人接连杀了三盘,第一局顾维京胜,他俊眉微皱,两人又是一盘,居然和棋,直到第三盘风步啸才堪堪胜出,至此三局胜负各半。 第三盘结束后,风步啸有些意兴阑珊地将棋子一推,随口道:“看你这棋路,倒跟之柔有些相似。”尤其是明明棋力胜于他,还偏要作小计算着如何输给他,让他想起当初跟易之柔相处时的情形来。 “棋艺是易夫人所授。”见风步啸没有再下的意思,顾维京将棋子收起来。 “如若当日跟你下过一盘棋,恐怕老夫倒真不知你们两个,谁是老夫的孩儿。莲儿幼时,是不是很懒得学习棋艺?” 何止棋艺,自从他来了以后,她索性连练琴都要他代替,要不是后来屡屡被易夫人逮到,他的琴艺甚至会比“水一方”所有的琴娘都好。 “她那时候没心思学这些。”顾维京半掩着眸子,想起以前她让他练琴,用琴声打发易夫人,自己则偷偷从窗子溜出去跟其他孩子采摘野菜,或者去帮山下妇人做一些小活计,换点干粮或银两。 “是吗?这些事倒没听她说起过。”风步啸揉了揉眉心,顾维京没有明说的话,他已经猜到几分,“我欠了她们母女很多,所以我想你应当知道,在她以后的生活里,我会尽可能给她最好的。” 顾维京沉默不语,半晌才和风步啸对视,“我不会放弃她的。” 风步啸交叠起双手,“老夫给过你机会了。”他看了眼庭院周围的树木,突然转变话题,“过两日,风海就要带着太后回榕城……时间真是快啊。”不过几年,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皇室唯二的长辈了。 顾维京对此没有太多兴趣,因为他…… 风步啸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老夫对魔鬼之地有些了解,那里的居民崇尚鬼教,可以说鬼是他们的信仰图腾。那么,是谁给你封了‘鬼将’这么个名号?” 要知道,对于那些魔鬼之地的居民来说,鬼就是他们的神,很少有人用神之名作为自己称呼,因为这在魔鬼之地的人看来,是对信仰的亵渎。 顾维京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不愧是王爷,对一个弹丸之地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但我想,既然王爷问出来,那么您一定已经调查过了,不是吗?” 风步啸叹了口气,坦白说,他真不想认定这个事实。魔鬼之地确实已被一股势力统治,但那股势力的主子绝不是风海。榕国虽然尚在大国之列,但仍然不会被那些狂傲的人放在眼里。 只这几天看到的情形来说,风海明里在拉拢他这个摄政王,暗里何尝不是想用易莲若来讨好顾维京呢? 只可惜,他一心要将太后势力在锦城连根拔除,以至于忽视了易莲若的心情。 顾维京虽然知道如此计划会让易莲若伤心,但他还是任由风海自作主张,并在关键时刻将风海的计谋透露给易莲若知道,不惜让她恼了自己,也要她彻底远离风海的算计。 当初顾维京为了顺利将易莲若带离榕城,早跟风海定了协议,只要风海拦住风步啸,他便会帮助风海推翻太后及其身后的势力,助他问鼎榕国。可想而知,顾维京甚至不愿意让风步啸干涉他和易莲若的事情,又怎么会给风海机会,让易莲若再次陷入权力之争? 风海原本打了一副好算盘,他想以这次机会令易莲若感恩顾维京和自己的“解救”,进而接受自己这个兄长,并以此和顾维京维系友好的关系,从而使自己能在魔鬼之地的势力里得到几分地位。 现在事情搞砸,易莲若与顾维京形同决裂,更对风海没有什么好脸色,使得他再没有颜面多加纠缠,从而让易莲若免于被皇室牵连的麻烦。甚至也因为顾维京护着易莲若,使得风海不得不重新考虑该如何对待风步啸,才不会惹恼顾维京,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魔鬼势力。 其实,按照先前风海的意思,是让风步啸在助他夺得皇位,并且交出摄政王权力之后,在榕城“颐养天年”的。现下他终于松了口,只要风步啸确定无争夺皇位之心,他愿意在登基之后让风步啸父女在魔鬼之地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大概风海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顾维京为什么会放过一个让美人对自己感恩的机会,反而要把事情真相透露给易莲若,造成今日的局面。 “真可惜,风氏枉为百年皇族,现在的子孙竟及不上一个你。”风步啸万分感慨。 “王爷言过了。风兄精于计算,为人也很勤勉,将来不失为一个英明的帝王。况且,我终究也只是个将,与皇族并论实在是愧不敢当。” “风氏三十年打下一个榕国,你用了三年成了魔鬼之地的将领,已经是对我等一个极大的讽刺。如若你成了鬼主,那老夫真要掂量掂量莲若那点斤两,够不够得上你这个人物了。” 风步啸话语里有些颓然,他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太出色的男人,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他越来越清楚,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比什么都重要,而这些恰恰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所缺少的。 当初将顾维京指引到魔鬼之地,也不过是想试试这个年轻人的底子,并且好好磨练一下他。万不得已他也做好了将他接回来的准备,毕竟顾维京是莲若看上的人,多少优点也抵不上一个“她喜欢”。 然而顾维京的作为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期,要知道魔鬼之地可不是以他们的信仰命名,而是能在那里活下来的,都是经过地狱洗礼的魔鬼。 发现到这一点后,风步啸曾想过断了顾维京和莲若之间的联系,太过优秀,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惶恐和不安。想必这个年轻人也是有所察觉,要不然也不会对他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没有够不够得上,此一生,我只愿跟莲儿白首。” 风步啸大笑出声,“年轻人的狂语,老夫已经听得太多了,而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说罢,他起身不再多聊便离开了。 类似的话,二十多年前他也说过,然而二十多年后他已然白首,那个“她”却再也无法与他同行。 风步啸离开了,顾维京依旧坐在石桌旁,棋盘上空无一物,他想起三年前跟风步啸的那一次谈话。那时风步啸已知道易莲若是他的女儿,也对顾维京有所调查。当他发现顾维京当上捕头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顾维京从易莲若身边驱逐。 顾维京摸着棋盘里的棋子,沁凉的手感让心情沉淀下来。事实上,在过去的三年里,他能够帮助那人逐步统一魔鬼之地,也用了许多手段。这些事情,身为榕国摄政王,无时无刻不关注他国一举一动的风步啸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当他重回榕国想带走易莲若时,风步啸也在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 若非如此,已是魔鬼之地鬼将的他也没必要跟风海合作,答应为他引出太后,毕竟这种篡位夺权的事,实在无聊得让人提不起兴致。于是,他趁着风海拦住风步啸归城时,才终于见到他的莲儿。 在他这个准岳父的心里,他是个爱要手段、投机取巧的小人吧?所以才会在酒席上拒绝他的敬酒,即便是后来风海主张的婚事,风步啸也没说一句赞同的话,反倒冷眼看着这一切进行。那模样,更像是在等着看他后来的那场好戏。 现下莲儿不愿再看到他了,不知风步啸在这种时候还来找他,用意何为? “鬼将大人,”一名侍卫手上端着托盘过来,打断顾维京的沉思。“永钦王爷要小的把这个给您。” 顾维京扭头看去,红漆木托盘上,赫然是一盏尚且残留着酒香的青铜酒杯,却是那场洗尘宴上风步啸手中的那一盏。 田宅里,风海已带人离开,偌大宅院显得空空荡荡。 送走父亲的第二天,易莲若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搬出来,她知道父亲给她留了一匹马在后面马房。然而当她过去时,却看到那匹棕色马旁还有一匹皮毛黑亮的高头大马,有个人正在给两匹马喂食。 顾维京看到她,有些惊讶。“现在就走吗?”语气里丝毫没有几日不见的生疏,“你等一下,我把马具套上。”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大一小两套马具来。 “我没有说要跟你一起走。”她冷冷看着他,他这副面黄肌瘦的生病模样是怎么回事?想给她演一出苦肉计吗? “唔,那你走你的没关系。”言下之意,他也是可以跟着她的。 “我不想看到你。” “我尽量不让你看到。” 终章 易莲若闭闭眼,似乎在竭力压制怒气。“顾维京,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你到底清不清楚?” “莲儿,”他露出苦笑,情不自禁地想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冷淡挡开。“我清楚。” 她吸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对他的样子心软。“还有,我这次是要出去找相公的,你跟着我算什么?” 顾维京抓住她的手臂,不再容许她的拒绝。“莲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你不想嫁,我不逼你,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他的手还是那么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但却比以前瘦了不少。 易莲若几次挣脱不开,忍不住盯着他略带病容的脸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 顾维京不理会她的话,收紧手臂将她抱在怀里猛烈亲吻,手指狠狠掐着她的手臂。 “顾维京,你疯了!”易莲若又是抓又是打,丝毫没有撼动他不说,还让他的动作越发狂猛。 顾维京一个使力,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像头狼一样撕扯她的衣服,而他的下身早已勃发,毫不顾己i地试探她的身体。 “放开我!禽兽!你不是人!”她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以前不管他对她多生气,都不会这样对她,居然在马房就…… 顾维京的身体一直在抽搐,不知是兴奋还是怎样,他一面撕扯着她的衣服,一面在她耳边喘着粗气,“莲儿,原谅我,原谅我……我控制不住……”他疯狂地吻着她的脸颊,“我好想要你,莲儿。” “救命!”易莲若无法挣脱,只得开口呼救。然而一喊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傻了,整个田宅早已走空,除了顾维京和她哪还有人? “顾维京,我恨你!”她绝望地看着他,眸中浓浓的恨意让人心惊。 身上的男人已将她的双腿分开,架到腰侧,看到她的眸光,眼神颤动一下,发出一声受伤的嚎叫,猛然起身冲出马房。 此时院子里好像来了什么人,易莲若衣衫被撕破,不敢出去见人,但还是躲在门后偷听。 “……大人,这是今天的份,您今天没有来,这个可千万不能断啊。” 易莲若听着奇怪,从门缝里看见顾维京半趴在石柱旁,身边站着一个大夫模样的年轻人。 他真的生病了? “大人,您今天怎么提前……”年轻大夫发现他的不对劲,刚要探问就被顾维京截断。 “滚!” “大人,您……” “滚出去!”顾维京直起身,面色红得发紫,他狠狠推开大夫,一步一跌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易莲若从没见过他对谁如此无礼,然而那个年轻大夫却很习惯他的态度,不但没有表现出不快,反而看着他要摔倒,还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他。 直到顾维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大夫还是没有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行,得赶紧做下一副了,大人看样子要提前病发。”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确认院子里没有人,易莲若才从马房出来,她无暇去换衣服,只想知道顾维京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料她刚跑到他房间前,却被一声呻 吟吓住了。 他、他竟然在房间里……自渎!易莲若听得面红耳赤,尤其是顾维京口里还叫着她的名字,想到刚刚他的手掌烙在她肌肤上的温度,恍惚间竟让她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在被他狠狠爱着。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跑回房间。 顾维京向来精力旺盛,对欢爱也是毫不顾忌,但他从没有失控到这种程度,像是中了什么媚药。 有可能吗?这几天也没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会被人下媚药?易莲若摇头,心里越想着他痛苦的表情越是无法静心思考。媚药……难道说,是那天在太后那里闻到的西域媚香? 不会吧……事情都过去近半个月了,那媚香的作用怎么才开始发作?易莲若越想越急,脑袋里满是他呻 吟着叫自己名字的声音。难道说,他身体瘦得这么明显,是因为半个月来每天都忍受这种折磨? 这个猜测让易莲若心惊不已,也顾不得许多,随意换了件衣裳就跑出去找那个大夫。 锦城不大,医馆也少,易莲若一家一家问,终于在一家小医庐门前,见到正在捣药的大夫。但这种问题过于私密,怎么也不好唐突问出口,正踌躇着就见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从屋里走出来,她下意识躲了起来。 “你急急忙忙跑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开始捣药,发生了什么事?” “爹,您回来了。”年轻大夫抹了把额上的汗,“今天鬼将大人没来拿药,我怕他误了时间,特意送去,结果发现他比往日更早发病。我怕他以后再提前,想着回来先把明天的药材配好,也省得他多受那些苦。” 老大夫皱起眉头,“提早发病?怎么回事?” “孩儿也不太清楚,就是去田宅时看见他在院子里喘气,才发现不对劲的。”年轻大夫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哼,不过就是简单一剂媚香,随便找个女人交合下就好了。偏偏自己憋着,结果把媚香变成毒,嫌自己活太长了吗?”老大夫很是不以为然,但接着他又嘱咐儿子:“将那几剂清心的药再多加点分量,我看他是今天碰见女人了,这心火一时半会儿不好下去。” 年轻大夫笑嘻嘻地说:“孩儿倒是很佩服鬼将大人,早听说他在榕国有个未婚妻,想不到他能为自己的娘子守身至此,过两天等他未婚妻来不知道要怎么感动呢。” “傻小子,男人就应该这样,要嘛就不动情,动了就动真格的,不负责任的人最是教人瞧不起。” “爹,您说鬼将大人的未婚妻啥时来呢?半个月过去了,孩儿真怕他撑不下去。” “他都不怕,你瞎担心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找个娘儿们,把他俩关屋里硬配,虚上他几天,也是能活命的。他要实在不愿意,见了鬼神,那也不是咱的事儿。” “爹,您说话越来越粗鲁了,难怪娘亲老嫌弃您。” “谁搭理她!” 易莲若越听越心惊,头也不回匆匆跑开,没听到那对父子的后续对话。 “爹,那姑娘走了吗?”年轻大夫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眼易莲若离开的地方。 “啊,是吧。”老大夫蹲在地上随手找了根药草衔着。 “其实孩儿想,鬼将大人应该不希望咱们把这事告诉她。”年轻大夫叹口气,“可是不说,孩儿实在看不下去他死撑着的摸样。” “就你心软,跟你娘一个样。” “爹,说心软,您不也是?”要不刚刚干啥告诉他,那个姑娘在旁边,还跟他辛苦地演戏啊? “咳!”老大夫站起身,“老子这辈子都没夸过别人这么多句。”说罢就往屋里走。 年轻大夫也不捣药了,抱着药篓跟在父亲身后,“其实刚才也没听您夸几句啊……” 赶回田宅,易莲若心急地推开顾维京的房门,就见他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过去探他的鼻息,不想他警戒心甚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谁?”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过了好一会儿,顾维京才清醒地看着眼前人,他嗓音沙哑,像是疲惫到了极点,“莲儿?” 易莲若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一股酸涩堵在胸口。她不说话,刚要起身,却被他死死拉住,“别走。”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嗓子哑得让人心疼。 顾维京将信将疑,嘴里念叨着:“不许走。”手还是缓缓松开。 一杯温水过喉,他的眼神终于清亮起来,双臂紧紧圈着她的腰,“莲儿,对不起。” 易莲若将杯子放在一旁,自己躺到床上。“你先把你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再道歉也不迟。” “你想听什么?” “就从你三年前去了哪里开始,说到你那天为什么算计我。” 顾维京轻笑,“这些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那就用多点时间说完。”她语气坚决。 “我会说困的。” “睡醒了接着说。”总之,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顾维京的笑容更大了,“如果我说完了前面,后面还想接着说呢?” 易莲若好整以暇地闭上眼,“我先听你前半部分,再决定后面听不听下去。” “会的,我一定会让你听下去,”顾维京抱着她,“一辈子,听下去……” 易莲若将手覆到他胡碴微刺的脸上,其实到现在她仍旧对他们的未来感到不安,三年的空白毕竟还是存在于她和他之间的。也许她还会气他,也许他们还是有波折,但此刻,她能想到的是,她的良人到底还是回来了。 番外一 易夫人的忌日,祭拜完毕,顾维京特意避开了一段距离,让易莲若能好好跟她娘亲说一会儿话。 当年将易夫人火化后,易莲若就将她的骨灰撒到尼庵附近一条河里。那时他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才隐隐猜到,约莫她是想让她娘亲在东流的河水经过那个人所在的城池时,再看那个人最后一眼吧。 因着易莲若的坚持,风步啸最终没有将易夫人的坟墓迁走,而是重新修整了一番。顾维京背靠着树,温柔的目光落在墓碑前正虔诚地跟母亲说话的女子身上。 一直阴沉的天忽然飘起大雪,与多年前那一天的天气几乎一模一样。半晌,他挥了挥衣服上的落雪,挪动脚步向易莲若走去,直到今天他还是没有告诉易莲若。 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是易夫人让他下山寻找已经失踪一天的易莲若。他当时纵然等她等得心焦,但还是尽着自己的责任,许是易夫人看出他的心思,才让他下山寻她。即便如此,临行前,顾维京还拜托庵里的小尼姑帮忙照看重病在床的易夫人,直至一切安排妥当才匆忙离开。 顾维京离开后,易夫人让那个小尼姑给她熬了一碗药,说是安神用的,谁知喝下去后便没再醒来。小尼姑不通药理,哪里看得出易夫人的有意欺骗,纵然事后慧心师太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纵然她也是后悔不已,但已于事无补了。 那个以柔为名的女子,用最决绝的手段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期给予女儿解脱。可是她是否知道,就是她这样柔弱又刚强的性子,给那对高傲的父女留下了多么深重的伤痛。 地上的落雪越来越厚,顾维京小心翼翼地扶起易莲若,千言万语在心中涌动,出口的却只是低声的劝慰:“天冷,顾着点儿自己的身子,要不然夫人九泉之下也不会放心。”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后悔那个遥远的下雪天,自己不顾一切地下山找她。就像易夫人在易莲若心中重于一切一样,在他的心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有一个让他情愿付出一切去保护的人,不曾动摇。 番外二 你说,是你调动军队的速度快,还是我手里这只“燕子”的速度快? 轻喃的声音犹如最恶毒的梦魇,让风步啸猛地睁开眼睛。 他挣扎着坐起身,单手扶住额头:“……来人。” “属下在。”屋外的侍卫听到召唤,连忙进来。 “……你再把那间乐坊的情形跟我说一递。”风步啸只觉自己喉咙干涩,起身坐到榻前的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属下亲眼所见,乐坊已人去楼空。据百姓们说,半个月前有起义军经过,沿途抓民妇为他们生火烧饭,那乐坊的嬷嬷便是被起义军抓去了。”白浩顿了顿,接着说:“至于夫人和少主……属下无能,虽然知道他们的位置,但一直无法靠近……” 风步啸摆摆手,止住他的自责。他的属下有怎样的能力,他自己最清楚。哪里是无法靠近,易之柔身边一直跟着燕子军的人,他们稍有动作,那几只燕子便会对她和孩子不利—女人的手段有时候让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大男人都感到悚然。 阮明梅真狠啊……当年她还是太子妃,为了巩固太子之位,不惜让燕子军倾巢而出,直取当朝大臣的要害软肋,让那些人不得不依附于太子,而后甚至将魔爪伸向他,派人时刻监视易之柔的举动,以他心爱女子的安危为要胁,使得他不得不加入太子阵营。 他向来对皇位之争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因为阮明梅的威胁……他暗自握拳,很是悔恨自己没有能力保全之柔母子二人。 转眼六年了,但别离的日子好像是昨天。之柔的性子温润如水,让他在尘世里寻到温暖。恨只恨他自己无能,想不到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一天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尤其是五年前他乍然听到阮明梅告诉他,之柔给他生了个孩子,这种悔恨达到了颠峰。 阮明梅只是偶尔会讲孩子的事情,他很清楚,因为她自己生了个痴儿的缘故,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嫉妒所有健康的婴儿。她很少提那个孩子,甚至不曾告诉他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名字为何。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孩子生在莲花盛开的夏天。 现在每当有大臣在王府做客,谈起自家妻儿的时候,风步啸的心思泰半会分到远方那对母子身上。 是男孩,他会亲自教他兵法武艺,让那个孩子能够强大到足以保护他自己,也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若是不愿意涉足朝政,他也不会逼迫他,一切让他自己做主。 是女孩,他会倾尽所有去宠她,让她过得比榕国任何一个女孩都要幸福。他找来一批年纪跟那孩子差不多的女孩,从小就由宫中专门的嬷嬷教导她们如何服侍小姐,纵然这些人也许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然而这一切可笑的行为,在昨天前全戛然而止。只因为阮明梅告诉他,有起义军包围了之柔母子所在的乐坊,而她无力去救他们。 如果无心,怎会有力? 风步啸突然意识到,是他对之柔母子过于关注,才让他们一直处于危险的境地。他甚至怀疑那起义军是不是阮明梅特意让人引来,让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并且对太子更加顺服的? 如果他不再表现出对之柔母子的在乎,也许阮明梅会觉得他们不再是重要的人质,至少让他们自己生活也比现在好。 那么,是该放手了。不是几天、几个月的不关注,而是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假装不在乎。 他听到他们母子的最后一则消息,是阮明梅亲临王府带给他的。 “阿啸,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孩子。”这是她的开场白,自打她被内定为太子妃至今,她就不再这么称呼他了。 “皇后谬赞了,本王的孩子如何,皇后比本王清楚。”他说得风淡云清,就如他这一个月来扮演的那样,对此毫不在意。几年的历练下,他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逍遥王爷,而是学会了深沉和隐藏。 阮明梅碰了个软钉子,面容僵了一下,很快又微笑道:“你知道你那孩子做了什么?原本那些叛军要进乐坊抓仆妇,她却冲出来将藏身在柜台下的女老板拽住,然后用大哭引来那些叛军的注意,嘴里还说她饿,想吃她娘做的什么饭,这话把那个女老板气得脸都紫了。”她细细观察着风步啸的脸色,“那些叛军正为储备粮食和煮饭的事情发愁,听她这么说哪里肯放过那女老板,当下就把人带走了。” 风步啸的手指在长袖遮掩下微微抽动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是吗?” 那个孩子以后是福是祸,他无法确定,只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地,忘记他们。只希望老天怜他,能在他临终之前再见他们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阮明梅的视线又在他脸上梭巡许久,最后才冷笑着道:“我忘了,你早就不关心她们了,不是吗?” 如此,三年后,已经在尼庵定居的易之柔母女,终于没有再受到来自榕国皇宫的监视。 不是不念,是害怕永远不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