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莫属》 楔子 「怎么了?」小周关心的看着宋天爱,他观察她好一阵子了,发觉天爱今天特别沉默,似乎有心事。 小周是天爱的同学,或许因为他也来自台湾,也或许因为他曾经在天爱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援助,因此天爱对他比对任何人亲切。小周曾经猛烈的追求过天爱,但同窗三年来,天爱虽将他当成知己般,但始终不接受他。 「昨晚奶奶打电话给我。」天爱说道。 她口中的奶奶指的是前夫的奶奶。 「哦?」小周知道天爱很喜欢这位奶奶,从她到美国来的第二个月开始,她们之间就一直有联络,甚至在第二年时,奶奶还曾到纽约来看过她。奶奶似乎从不放弃说服天爱和前夫复合。 老奶奶突然又打电话来,想必为的也是这件事吧! 「知道今天几号吗?」天爱突然问道,脸上让人读不出任何表情。 「啊?」小周一时没会意过来,望着她怔愣了一会儿。 「如果在台湾,今天就是六月二十一日了。」天爱笑了,只是,她的笑容淡得让人不易察觉。 「六月二十一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也许是某个学校期末考结束的日子,或是期末报告的缴交截止日。」她望向窗外,幽幽的说。 小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 天爱是想起她的丈夫,或者该称为前夫──那个让天爱至今仍不肯开始新恋情的男人。六月二十一日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天爱跟小周提过他,是个念哲学的吧!小周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使天爱在离了婚的情况下,心里仍只有他一个人,甚至一再地拒绝络绎不绝的追求者? 三年前,在这个华人甚少的校园里,天爱的出现曾引起轩然大波,来自台湾的男同学常假借办同乡会的名义接近她,但她从不参加任何聚会。许多外国同学、教授,对这位来自东方的美女也非常感兴趣;于是想请她吃饭、邀她出游的帖子如雪片般飞来,一样被她一一拒绝了。 小周看着天爱陷入沉思的双眸,心里十分怀疑──都已经三年了,天爱还忘不了他吗?虽然不再奢望她会接受自己,但至少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过新生活。 三年来,天爱将所有心思放在舞蹈上,其他的事,她一概不放在心里,除了她前夫。 小周想起第一年的圣诞夜,当所有学生正开心地欢度这个快乐的节日时,她却选择一个人在舞蹈室里跳舞到天明。此时正是寒冷的十二月天哪! 她舞到全身虚脱,累倒在地板上,如果不是他恰巧经过,看到灯光亮着而进来查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他看着她分不清汗水、泪水的脸庞,心疼得想将她拥进怀里,他不明白谁忍心让天爱悲伤至此。 小周不放心让天爱一人独处,便将她带回他的住处,不但想尽办法哄她开心,还陪她聊了一整夜。 就在那一夜,天爱将她和前夫的故事告诉了小周。从一开始两人的心灵契合、闪电结婚,之后婆媳不合、其他男人的出现,导致两人间的决裂,到办妥离婚、决定出国,天爱一五一十的告诉小周。 「当时我们之间有太多阻力,包括我与他母亲始终处不好、其他男人的介入,虽然那男人根本只是一场误会。或许当时是我不够成熟,又任性惯了,不懂得如何处理那些爱情之外的问题;也或许是我们两个的婚姻不够扎实,经不起挫折,于是在种种压力下我和他都筋疲力竭了,后来我们甚至开始互相伤害,我只好向他提出分手。」天爱幽幽地叙述着过往。 「他没有反对?」 天爱摇头,「他了解我的个性,知道留不住我,但是他说他依然爱我。我答应他,给彼此三年的时间思考,三年后会给他一个答覆。」 「但是,你一定还很爱他吧!」听完天爱的故事,小周说:「要不是刻骨铭心爱着他,就不会有这种椎心刺骨的伤痛了。」 「我以为换个环境会有帮助。」天爱悲伤的摇着头,「没想到……或许是还不够久吧!毕竟才离开他几个月。」 小周看着天爱惹人怜爱的脸庞,突然很想替她抹去心里的忧伤,他希望能尽他一切的力量让天爱重展笑颜。 在这次畅谈之后,小周发现自己爱上她,于是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天爱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苦笑着告诉他:「何苦?小周,你明知道我的心。」 现在,三年的期限到了,她对那个男人依旧未能忘怀! 「你还在想他?」小周温柔的问。打从心底羡慕着这个幸运的男人。 怎么可能不想他?天爱在吃饭时想他、走路时想他、睡觉时梦到他、连跳舞时都将对方舞者当成他,她怎么可能不想他! 这三年来,天爱思考了很多问题,也成熟不少。现在的她,自觉有能力应付一切可能面临的难题。她要重新开始!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小周神色黯然。「天爱……」 「小周……」天爱收回凝望窗外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恳求、又像有重要事情宣布。 「嗯?」小周突然很害怕她即将出口的话。 「帮我一个忙。」 「你明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小周柔声回她,他实在无法放弃天爱。 「帮我照顾波波。」波波是与天爱相依为命的小猫。 「你……你要出远门?」小周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天爱,别这么残忍!别做那个决定! 「我……」天爱又微笑了,「想回台湾。」 该来的还是来了,本以为不能得到她的爱,至少可以天天看到她;没想到连这个微小的心愿也即将要落空。 「但天爱……再没多久你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了啊!」小周急急劝说,「好不容易才要……」 天爱轻轻打断小周的话。「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学位。」 离开台湾的时候,天爱曾经以为时间与距离可以让她忘了那个男人,没想到他的影像不仅一刻也未曾在她心里消逝,反而日渐鲜明。她知道时候到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这次,她会牢牢抓住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不管有多少外在阻力,她会有足够的能力去克服。 无论如何,她都要亲口再问他一次那个问题,除非……他不要她了。 会吗?他会不要她吗?他对她的感觉还一如三年前吗? 小周望着出神的天爱,心里十分疑惑,她为什么要回台湾?那个男人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天爱,别走!」他还想留住她。 天爱的回答是沉默。 「为什么?」小周的声音是悲痛的。 那个男人真有那么好?好到让她放弃一切? 天爱望向他,眼中的焦点却是越过他落在不可知的远处。脸上的表情,除了沧桑,还多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希望! 她以一种低沉的声音喃喃地道:「为……程宽。」 第一章 第一次听到宋天爱三个字,程宽就觉得这名字取得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人如其名,是一个连老「天」都疼「爱」的女孩子。 当时的他还在军中,过着数馒头的日子。 同寝室的学弟常常提起他的前女友。照这学弟的说法,他的前任女友不但貌似天仙,而且多才多艺,学的是舞蹈、做的是广告,还出版过诗集……根本就是个「只应天上有」的女人。 程宽只当学弟是在臭屁,而任何认识他学弟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凭他平凡的长相、再加上没什么出色的才能,要骗一般女孩或许可以,但想得到美女兼才女的青睐,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大家总是听听就算了,谁也不相信学弟真有过那么杰出的女朋友。 学弟不甘心被误以为说谎,因此休假回家时特地拿来他和宋天爱两人的合照。当程宽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被宋天爱的美丽震慑住了。看见照片中搂着宋天爱的学弟时,程宽真想破口大骂上帝的不长眼睛,那么清灵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会看上平凡的学弟! 「她真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程宽仍然不相信。 「骗你干嘛?」学弟骄傲的说:「我们在一起还超过两个月呢!」 「两个月?」程宽的嘴巴愈张愈大,才两个月就称为女朋友了?真是荒谬! 或许是看出了程宽眼里的不以为然,学弟连忙解释:「天爱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追她的男人比我们连队的人数还多;再加上天爱喜欢恋爱的感觉、个性浪漫、习惯漂泊,所以她交往的男朋友很少超过两个月的。」 「这么说来,你不过是她众多男友里的一个罗?」程宽说道,心里直觉不可思议。 学弟似乎不以为意,耸耸肩回答说:「许多男人抢着当她男朋友都未能如愿,我并不是条件最好的,能陪她两个多月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结交这么多男朋友,他们不会争风吃醋吗?」 学弟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过男生批评天爱,每个与她交往过的男人对她都只有称赞,可是据我所知,天爱到目前为止好像不曾对男人动过真情。」 「我还是不懂,这个叫做天爱的女孩子究竟有哪一点好?难道说上天真的特别宠爱她?」 「怎么说呢?」学弟苦恼的皱眉,思索着该如何形容天爱的好。「她聪明但不咄咄逼人、温柔而不柔弱、美丽却不当成一回事、任性却让人更想宠坏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不会再遇到比天爱更有智慧、更吸引人的女孩了。」 「她真有这么好?」没想到口才一向不好的学弟,可以用这么多好听的形容词来说这个女人,程宽开始有兴趣了。 「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自己去研究研究,为什么天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学弟起身准备离开。「不聊了,我该上哨了。」 程宽的好奇心被引起了,他真想会会这个女孩,看看她究竟有何魅力,可以一个接着一个的换男朋友,而且每个交往过的男人对她全是好话,没有任何责难或批评。 「喔!还有一件事,天爱跟你一样,也喜欢尼采和贝多芬。」学弟离开前,忽然回头丢了这么一句话。 这更有趣了!一个能写诗、会跳舞、喜欢贝多芬、喜欢哲学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个美女! 程宽对这名女子更加好奇了,他决定要认识她。 程宽跟宋天爱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透过学弟的介绍。 退伍后,程宽考上哲学研究所,每天忙着埋首在书堆中;对程宽来说,这种忙碌是快乐的,他本来就喜爱哲学、喜欢看书。而研究生每个月有研究费可以拿,程宽不必像大学时代一样为了筹措学费打工,更能全心全意的徜徉在书海里,日子因此过得惬意极了。 如果不是学弟的一通电话,或许往后程宽的人生就是这么过下去,而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那天不晓得怎么搞的,程宽一直静不下心,甚至连尼采也无法驱除他心里莫名的烦躁。他心想或许是天气太闷热了吧!正想起身冲个澡时,电话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学长,我是林至中。」电话那一端传来学弟的声音。 退伍后就没再跟学弟联络,没想到学弟竟然会打电话来,令程宽很惊讶。 「嗨,学弟,你也退伍了?」 「上星期二刚退伍。能活着退伍真是太谢天谢地了。」学弟不改爱开玩笑的本性。 「怎么知道我宿舍电话?」 「我先打电话到学长家,伯母说你考上研究所了,住在学校宿舍。学长恭喜了,不简单哦!」聊正事前不忘打屁,这是学弟一贯的作风。 「哪里!找我有事吗?」 「学长,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出来一起吃个饭吧!宋天爱也会来,我跟她提过你,她说想见见你。」 是吗?这个得上天宠爱的女人也会到场?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程宽早就想会会这个女人了。 「好!晚上见。」他简短的答应了。 就在餐厅里,程宽见到了宋天爱。 见到宋天爱的那一刹那,程宽有一种失望的感觉。眼前的她带着黑框近视眼镜、头发微乱,并没有照片中那么动人。 与人有约居然没有事先打扮妥当?真特别的女人!她是对外表毫不在意、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 她先向林至中打招呼:「嗨,至中!」既而转向程宽,「嗨,我是宋天爱。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没办法,这里的停车位太难找了。」 这就是她的第一句话,自然不做作,声音清脆柔软,很迷人! 后来他们三人开始聊起天,程宽觉得她是个相当风趣的女人,程宽突然想起学弟对她的称赞,为了证实她真有学弟说的那么好,他突然丢出一个问题:「你认为尼采是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为什么?」 这个问题引出天爱的微笑,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对座这个男人,至中说他是个有料的男人。相当物化的说法,但看他问的这个问题,他必然不是胸无点墨的。 看来是遇上有趣的对手了。 「算是乐观吧!他若不是乐观的人,怎么可能认为与痛苦相抗衡是人生最有趣味的事情,并且狂妄地笑看人间一切悲剧?」天爱轻松的回答:「肯定生命整体是他学说的特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肯定生命中的受苦与磨难,而这些,非乐观者岂能办到?」 程宽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宋天爱果然是个角色。 他原本只想试探她,却没想到这个问题不但打开了两人的话匣子,也使得他与宋天爱之间起了微妙的化学变化。 聊了几分钟后,程宽简直想当众亲吻宋天爱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上天派下凡间要赐给他的仙子,否则她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洞悉他心里的想法、而对事情的看法又怎会让他如此激赏? 当程宽提出一种想法时,宋天爱不一定和他持相同的意见,但两人总是能在同一个讨论层级上,不会有谁跟不上谁的感觉,因此两人聊得十分尽兴。 老天!他居然被初见面的她深深吸引!程宽讶异于自己的悸动,他真的会爱上眼前这个女人!程宽从来没有如此折服于他人,两人从哲学谈到贝多芬,她的双眼发出慑人的光芒,这种光芒会让一个男人、尤其是像程宽这样的男人想奋不顾身的沉溺其中。 但,他们才初次见面,而且才将近两个小时,就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内,程宽竟爱上了宋天爱。 在这天以前,如果有人在程宽面前提起一见钟情这档子事,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此刻,他认为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太平凡了,不足以形容他对天爱的感觉。 而宋天爱呢? 她交往过不同领域的男朋友,包括学问渊博的大学教授、多金潇洒的企业家第二代、才华洋溢的艺术家、富甲一方的巨商,也有平凡无奇的普通男子,但这些男人多数只能理解她思想中的一小部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给她这种奇妙的感觉──完完全全的心灵契合。 就在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一阵激辩后,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彷佛此刻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第三者。 看来林至中完全给遗忘了,他坐在一旁看着互相凝望的程宽与宋天爱。他知道此刻他们两人不想被打扰,而自己也坐了一晚冷板凳,因此打破沉默。「学长,学长……」林至中提高音量喊了两声,才让这两个眼中只剩彼此的男女回过神来。 「哦,什么事?」程宽如大梦初醒般的看着林至中。 「已经很晚,我该回家了。」林至中又礼貌性的问宋天爱:「天爱,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了,今天我开车来,自己回去就行了。」天爱虽然回答林至中,但眼睛还是看着程宽。 林至中得到预期中的答案,于是站起身向他们俩打声招呼,「那我先走了,再见。」 两人甚至都没听见林至中的道别,依然沉浸在无声胜有声的世界里,直到服务生赶人。 他们两人步出餐厅后,宋天爱并没有回家,她和程宽心中都有种相见恨晚的遗憾,认为之前二十几年的日子都白活了,他们不能再浪费生命了,他们要弥补这种遗憾。 于是,宋天爱跟着程宽回到他的宿舍,幸亏男生宿舍的门禁不严,天爱才能毫不费力的随程宽进入宿舍;而当天恰好程宽的室友不在,他们两人十分幸运地享受着不受打扰的独处时光。 「这是什么?月历吗?好可爱喔!」天爱一进程宽的宿舍,背包都还来不及放下,就被墙上的月历吸引住了,那是以格林童话里的故事为主轴、每个月份都有一个故事,用卡通笔法画出来的月历。 「前阵子一个朋友到德国玩,带回来送我的。看得出来是哪个童话故事吗?」程宽将门关好,拿了把椅子放到天爱面前。 天爱并没有坐下,反而拿掉眼镜,趋前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可爱的月历,而程宽则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的天爱。 程宽迷惑了,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女人?刚刚在餐厅里谈论哲学、尼采思想的她,还是个条理分明、句句一针见血、旁人和她意见相左时毫不相让的女强人;这会儿怎么见了卡通图案后却成了个兴奋的小女孩?一个既女人又女孩的综合体,真是不可思议! 程宽走向前,在她身旁站定,却闻到她身上有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像是淡淡的茉莉花香,程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徜徉在一大片茉莉花海中。 好想亲吻她!程宽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随即制止了自己的遐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怎么可以呢?我和宋天爱才第一次见面,我会把她吓跑的! 天爱浑然不觉程宽内心的挣扎,她一边翻看月历,一边兴奋的说着:「这个月是白雪公主,下个月画的是『糖果屋』里的小兄妹,接下来是……小红帽,然后是……咦?这是什么?上面画了四种动物,程宽,这是……」 天爱转头想问程宽,但因为程宽距离她太近了,这一转头两人的脸刚好碰在一起,程宽趁机低头吻住她娇艳的红唇。 天爱没有推开他,更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般给他一巴掌,她反而双手勾住程宽的脖子,热情的回吻他,彷佛两人都在等这刻的来临般。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后天爱打断了这份甜蜜,她轻推程宽,笑着对他说:「我不想这么扫兴,可是脚真的好酸。程宽,我可以坐下来休息吗?」 「对不起,我情不自禁……」程宽看着天爱,抱歉地说道。 若是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像个急色之徒般,热吻一个见面不过几个小时的女人,并且想把她揉进自己体内、想与她合而为一。 但天爱实在太特别了!她就像他曾幻想要拥有的伴侣,聪明、热情、浪漫,又能与他心灵相通。程宽不得不怀疑,天爱根本就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求,特地为他量身订作的伴侣。 程宽望着她,陷入沉思之中,天爱被他发呆的模样给逗笑了,推推他,轻声地道:「程宽,不请我坐下吗?」 程宽这才回神,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请天爱坐下,自己则借用室友的椅子,与天爱对面而坐。他望着天爱,眼中有跳动的火焰。 「天爱,你一定是仙女。」程宽发自内心的说道。 「我是吗?」天爱娇俏的斜睇他,慵懒的声音难掩柔媚。 「你是!你一定是我生命中的仙女,是上帝派下凡要送给我的仙女!」程宽再度拥紧她,深怕自己一失神,眼前的仙子就不见了。 天爱笑了,没想到有人比她更疯狂!她喜欢男人为她疯狂,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的火焰,却触动了她内心深处不曾被拨动的心弦。 她望着他深情地道:「念哲学的男人都这么浪漫吗?」 「我并不浪漫!」程宽反驳:「至少,在认识你之前,所有朋友都说我是个认真严肃的人。」 天爱摇摇头:「才不,你不严肃,你是我所见过最浪漫的男人!许多人称赞过我,但却从没有人用过『仙女』这两个字。」 「或许是爱情使我变得浪漫吧!」程宽看着天爱,决定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意。「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听到程宽的表白,看着他一脸认真,天爱噗哧笑出声,忍不住开他玩笑:「难道你以前爱的都是男人?」 「我从没有爱过任何人!顶多只是喜欢。」 「你是在告诉我,你不曾恋爱过吗?」天爱不相信的笑着:「得了,程宽,我又不会在乎你的过去!」 「但我确实不曾恋爱过,因为我一直没找到够聪明、够理性的女人。」程宽认真的说:「我受不了愚蠢与不讲理的女人!」 「小心!你的话太大男人!」天爱敛起笑容,「希望你不是沙猪,那恰巧是我最厌恶的动物之一。」 「我只是要求旗鼓相当!绝没有其他意思。」他从来不曾有过瞧不起女性的想法。事实上他还认为女人在很多方面是强过男人的。天爱怎么会以为他是沙猪? 「旗鼓相当?哈!哪一对恋人能够真正旗鼓相当?」天爱不以为然的笑笑,「情侣或夫妻,还是有一方稍强才好,真正势均力敌的,一定很快就分手了,因为两人若是一样强,绝对会争执不断。」 「哦?」程宽思考她的话。 「我从不要求势均力敌,我要的是绝对优势!」天爱直视程宽,语气坚定:「做不做朋友、爱不爱一个人、分不分手,全都由我主动。」 程宽脑海中突然闪过林至中曾告诉过他的话──天爱总是为所欲为,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从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你阻止不了却也无法对她生气,因为一看到她的笑容,一肚子气就会全消了。 「对我也是吗?」程宽突兀的开口。 「什么?」天爱没听懂他的问题。 「一起吃饭、认识我、爱上我,这一切也都是你主导的吗?」程宽微笑,他喜欢聪明的女人,更欣赏主动坦白的女人。有些女人明明喜欢,却死也不肯承认,这种女人他是绝对受不了的。 天爱又笑了,程宽发现她是个爱笑的女人,这一点他也喜欢。 「谁说我爱你了?」她问,仍是笑容可掬。 「不是吗?」程宽不答反问。 天爱望向他,眼中一片清澈,她轻声的、毫无矫饰的说:「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爱上你了!」 程宽听到她毫不做作的回答,便忘情的抱住她,心里一阵波涛汹涌。上天!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女人!而又怎么会让他遇上! 天爱纤颈微仰,向程宽提出要求:「吻我!」 如此的要求,程宽如何拒绝得了? 克制不了对天爱的爱慕,程宽拥着她的双手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他深深的、狂野的亲吻她,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一并送入她的身体里;而天爱也回应同样的激情,两人皆热切的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渴望。于是两人热吻中的身体,就像麻花似的交缠在一起。 程宽渐渐淹没在感情的洪流里,他发现自己欲望渐渐高涨,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挣扎的离开宋天爱诱人的双唇,低声地问:「今晚留下来吗?」瘖哑的声音透露出他渴望的期盼。 「不行!」天爱依依不舍推开程宽的身体,肿胀的双唇说明了刚才两人狂热的感情。 「留下来。」程宽再度拉近她,恳切的慰留着。 但天爱实在太迷人,当他一靠近她,又被她红艳的双唇给吸引住,他俯下头,想再次一亲芳泽。 天爱浅笑着躲开了,「真的不行,我得赶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必须回去整理行李。」 「飞机?你要出国?」程宽一惊,他已经爱上眼前这个女人了,怎么能忍受离别相思之苦! 「嗯!」天爱点点头,「东京。」 「不能不去吗?」程宽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天爱亲亲他,有点安抚的意味:「我不想离开你,真的!虽然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可是感觉上却像是认识一辈子了。」 「天爱,别去!」程宽要求道。 「是工作,不去不行。」天爱为难的解释道。其实她也想留下来,如果早知道会认识程宽,她就不会答应出这个差。 「什么工作?」程宽的口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上班的广告公司接了个case,金主指定在东京拍摄,我们必须先去勘查几处适合的地点。」 「要去几天?」程宽开始觉得离情依依了。 「大概五天,最多不超过一星期。」天爱偎进程宽怀里,撒娇的问:「你会想我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说明了对自己的自信。 「会,我会想你!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想你。你呢?你会想我吗?」 「才不会呢!」天爱俏皮的朝他皱皱鼻子,「搞不好我等一下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 程宽突然迅速地俯下头,狠狠咬了天爱的嘴唇一口。 「啊……好痛……」天爱根本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招,躲避不及被咬个正着,不禁痛呼出声。 「我要你记住我。带着我给的伤口到东京,你就不会忘了我。」他霸道的说着。 疯子!程宽一定是疯子!可是……天知道,天爱就爱疯子! 「你真是……」天爱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小嘴已经被他封住了。 程宽用尽全身的力气牢牢搂抱住天爱,想留住她不得不离去的脚步。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天爱才理智的推开他,「我真的该回家了,我会从东京打电话给你。」 「上帝太残忍了,如果你真的非到东京不可,祂就不该安排我们在这个时候相识。」程宽眼里充满不舍。 「说不定这是祂故意安排的,不希望我们陷得太快。」天爱嘴里虽这么说,眼里却流露出狂野的热情。 「但我已经深陷……」程宽拉住天爱,又是一阵热吻。 过了几分钟,天爱不得不推推程宽,提醒他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那我明天去送机。」 「想着我,七天很快就过了。」她笑道。 天爱不要程宽送机,她说:「我不想在机场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模样,那样我一定会舍不得离开。」 第二章 第一天、第二天过去了,眼看着已过了三天,但天爱并没有捎来任何讯息,程宽简直要疯了。 天爱骗我!这个美丽又可恶的骗子!程宽恼怒的想着。我为什么要这么想她?我们根本还算是半个陌生人,不是吗?我们才认识多久?才不过见了一次面!对她来说,那晚也许只是游戏,她或许已经忘记我了,我又何必如此想她? 但同时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安慰着他:不,不会的!天爱一定是忘了我的电话号码,或者她太忙了。是啊,她一定是到了东京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给我电话,一定是这样没错! 程宽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如此为一个人魂牵梦萦、食不知味,让自己的心情完全失去控制,而且竟是为了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 一向认真的程宽跷课了,今天他舍弃了最爱的一堂课,只因为他满脑子想着天爱,根本没有心思去上课。 「这个自私的女人!让我对她这么如痴如狂之后,却自己跑去异国!」程宽不禁怪起天爱来,但他马上又沉浸在回忆里,他回想起天爱在餐厅时说的话—— 「我喜欢尼采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提倡『健康的自私』,那正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天爱说。 「哦?」 「尽管我的父母都是教徒,但是我讨厌基督教。讨厌它所倡导的『无我』、『利他』,好像我们多爱自己一点都是罪过;还有什么见鬼的『原罪』!为什么我们一出生就有罪?那太荒谬!还是尼采说的好,他说:如果这一个『我』如教督教所说总是可恨的……」 程宽接着天爱的话往下说:「我们怎能设想或希望别人爱他呢——无论那别人是上帝还是人。这也是我非常偏爱的一句话,出自︿尼采全集﹀的第四卷︿朝霞﹀,没错吧!」 当时,程宽看见天爱的眼神闪过欣赏,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她才开始对他另眼相看!在她交往过的男人中,只有他能一字不差说出尼采书中的话。单这一点,就足以替他加上一百分。 「谁能真正做到爱邻人如爱自己?自私、自爱本来就不是罪过,反而算是一种美德。先能爱自己才可能爱别人啊!尼采在这方面的思想,要好过其他那些自认万能、实则可笑的思想家太多了。」明白了程宽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之后,天爱更加畅所欲言了。 「这句话可别被你爸妈听见了。」程宽笑道。 「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爸发了好大的火,只差没登报脱离父女关系。」天爱笑了笑,显然对父母的震惊与愤怒丝毫不以为意。「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尼采才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天才!马克思是唯一勉强可以跟他相提并论的,其他的只有靠边站的份。」 「既然你喜欢尼采思想中『健康的自私』这一部分,那你一定非常欣赏他另一句话:我们应当自由、无畏,在无罪的自私中自我生长与茂盛。」程宽有意让天爱知道他也喜欢尼采。 程宽犹记得天爱眼里闪着亮光,她欣赏的看着他道:「︿尼采全集﹀第五卷︿快乐的知识﹀,那是我实践得最彻底的句子之一。」 天爱!这个教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唉!她果然将尼采「自私」的论点发挥到极致!够自由、够无畏,可是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程宽想着她柔软的声音语调、独特的见解与思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好想拥着她、吻着她、感觉她真实的存在! 他好想天爱!他开始怀疑,以前那些没有天爱的日子,究竟是怎么度过来的。 「程宽,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室友回到寝室,看程宽躺在床上、眼神涣散,以为他生病了。 但程宽就像没听见他的问话似的,动都不动,也没有回答。 「程宽……」室友紧张了,看他的模样似乎病得不轻,他正想到其他寝室找人帮忙时,广播器的声音同时响起:「程宽外找。」 外找?谁会来找我?程宽想不出访客会是谁。 他本想不予理会,但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难道是天爱? 程宽马上从床上一翻而起,飞也似的向外冲。 室友看着精神亢奋的程宽冲出寝室,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程宽在床上躺了两天,室友还以为他病了,可是见他刚刚冲出去的模样,心中不禁充满了疑虑。 程宽飞也似地赶到服务台,猛地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离他五步远的女子。他用力眨眨眼,是梦吗?他是不是做了个美梦?不然,此刻该是在东京出差的天爱为何会活灵活现的站立在他眼前? 他再眨眼,她并没有像梦境般消失。那么是真的了!眼前这个穿着水绿色及膝a字裙、巧笑倩兮的女人,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天爱吗? 「你终于回来了!」程宽冲过去,激动的紧紧搂住她,毫不在乎宿舍服务台前人来人往注视的眼光。 「是啊,我提早回来了。」天爱只是甜甜的笑着。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程宽不禁真情流露。 「是吗?」天爱娇笑着。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拥抱过后,程宽埋怨的问。 「我忘了号码。」天爱柔声的说着,教人不忍心责怪她。 「不是去一个星期吗?」 「我想你,所以一天也待不下去。」天爱头微抬,半真半假的说着;同时双手也来回在程宽腰侧滑行。 「天爱,你不能这样诱惑我。」程宽忍不住低吟。 「不能吗?」她的双手更加不规矩。 「老天!」程宽制止了她不安份的小手,顺便将她往怀里带,炽热的覆上了睽违多日的唇。 许久,程宽才抬起头,「老板怎么会准你先回国?」 「他是不准,所以我辞职了。」天爱轻描淡写的带过。 「哦?」程宽十分惊讶,她居然会为了自己辞了工作。 「我告诉老板,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回台湾,老板说我会毁了整个小组的工作,还痛斥我自私。」 「那你怎么说?」 「我把尼采『健康的自私』那番话告诉他,他说我断章取义、强词夺理,根本不配谈尼采。」想起老板气急败坏的模样,天爱又笑了起来。 「如果真的影响了工作……」 天爱抢先回答了他可能的疑问:「其实该准备的工作我早就做好了,也都交代给另一个同事,根本误不了工作,只是老板没先搞清楚状况,我又急着回来,所以不想花时间解释。」 让老板生气还乐成这样!这个小魔女!不过程宽不想责怪她,他很高兴她提早回国了。 「什么原因使你这么急着回来?」他问。 「你猜猜!」天爱故意卖关子。 程宽半开玩笑的问:「因为你想我?」 「大言不惭!谁想你了!」天爱大声反驳,但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恰好印证了程宽的话。 程宽猜不出天爱提早回来的原因,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听清楚罗!我只说一次。」天爱直视着程宽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程宽,我要结婚了。」 「结婚?」程宽听了心脏差点停摆,她要结婚?跟谁? 「是的,程宽,我要结婚了。」天爱看着程宽,柔柔地道。「你愿意当我的新郎吗?」 程宽缴完期末报告的当天下午,便和天爱结婚了。 没有鲜红的地毯铺道、没有衣着光鲜的宾客,更没有觥筹交错的喜宴,可是程宽和天爱的婚礼是温馨的。他们选择了校园碧绿如茵的草地作为彼此宣誓成为夫妻的地方。 程宽将在学校草地上举行婚礼的消息一传开,系上的学弟妹们兴奋得不得了,虽然常有新人到美丽的校园拍结婚照,但在校园里举行婚礼,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 大家抢着来帮忙,将草地上的树木披上象征吉祥的红色丝带;而连接系办公室与草地的那条水泥路,也就是程宽与天爱将步行通过的婚姻大道,也撒满了金色、银色的亮粉;学弟妹们还沿着这条路搭出一道道拱形门,预备在新人通过时拉响手拉礼炮。 婚礼当天,天爱穿着自己裁剪的一袭白色连身裙,朴素的一大块白色绸缎,经过她的巧手裁制,竟成了亮眼的及地长裙,剩余的布料则成了头纱,简单的装扮更显出她出众的气质。 天爱果然是个才情纵横的女子,当程宽看见天爱时,忍不住激赏的想着。 婚礼开始,程宽挽着天爱走过学弟妹们搭成的拱形门时,夹杂在不绝于耳的拉炮声中,程宽不只一次听到两旁学妹们的窃窃私语: 「哇!新娘子好美!好像仙女喔!」 「好漂亮的礼服!不知道在哪里买的?」 「头上那是婚纱还是帽子?看起来好特别!」 程宽是骄傲而且快乐的,以一个男人的立场而言,他娶了许多男人心目中最渴望得到的妻子,天爱不但才貌兼具,而且从今而后,他便能拥有一位与他共享哲学、音乐的良伴,岂不快乐! 程宽牵着天爱的手,缓缓步过一道道拱门,来到长桌前。等在那儿的是哲学研究所的所长、哲学系系主任,以及学校的牧师,他们是这场婚礼的主婚人及证婚人。而介绍人林至中,也面带微笑的站立在一旁。 林至中刚听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时,还以为他们是开玩笑的,毕竟天爱习惯漂泊,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自己,安定下来。 当时,面对他的质疑,天爱深情的望了程宽一眼,并说出她的理由:「程宽跟我早该相识,我们已错过太多时间了。所以,我不愿再浪费一分一秒,毕竟一个人没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挥霍。」 而此刻,在校牧面前看着天爱深情勾着程宽的手臂,缓缓吐出「我愿意」三个字时,林至中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直是喜欢天爱的,只可惜天爱心中始终没有他。他知道,即使天爱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多月,她也不曾真正爱过他;她有过不少恋情,但是却不曾以爱程宽的方式爱他们。 许多男人向天爱求过婚,一位送她名贵进口跑车的企业家小开甚至为她离婚,但她从未给过任何男人承诺;林至中相信,天爱对程宽的感觉一定非常特别,否则她不会愿意结婚,而且是在认识才三天的情况下主动求婚。 他几乎要嫉妒起程宽了,这个幸运的家伙! 婚礼结束时,程宽和天爱走向林至中。 「至中,谢谢!」天爱上前拥抱他,真心道谢:「谢谢你介绍给我这么特别的男人。」 林至中望着程宽,语带威胁的说:「学长,你可不能让天爱受任何委屈,否则我一定不饶你。」 「当然。」程宽大手一拉,天爱立刻滑进他怀里。他是故意的,目的是要林至中知道,不管过去他跟天爱曾有过什么样的感情,现在天爱已经是他程宽的了,不劳他费心。 再怎么豁达的男人,在不经意中,还是会显露出一丝本性中的占有欲啊!程宽又怎能避免?林至中了然地笑着。 「我可以亲新娘吧!」林至中向程宽提出要求。姑且不论他们三人的交情,在任何婚礼中,这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但程宽却拒绝了,「不行!」他紧拥着天爱,硬是不让林至中靠近。 「小气!」天爱轻声笑了。 她挣开程宽的双臂,轻轻在林至中脸颊留下一吻。 天爱的嘴唇才刚刚在林至中的左颊落下,人已经被程宽拉走了。「好了,我们度蜜月去了。」 他们连蜜月都是与众不同的,没有出国、没有到观光胜地,而是选择开车环岛旅行。幸好程宽有长长的暑假,而天爱早已辞去工作,因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游遍台湾的每一个小角落。 由于两人都没有多余的金钱可供挥霍,为了省下昂贵的旅馆住宿费,他们携带睡袋和帐棚,夜晚就借宿在当地的国小,利用厕所的水龙头洗澡。 蜜月旅行的第一天,程宽还担心天爱过不惯这种日子。 天爱开的是进口跑车,而衣着的样式虽简单,但看得出来质料全属上等。这样的生活,不是他一个穷学生所能负担得起的。 「天爱,我很穷,恐怕没办法让你过好日子。」他歉疚地道。 但天爱似乎并不在意,她转身亲吻他:「我以为你会知道,我在意的从来不是锦衣玉食。」虽然那些东西她从小就不虞匮乏,但她却从来没重视过。 「你快乐吗?」程宽抚摸着她的脸庞,心疼地问着。 「快乐!这是我二十几年来最快乐的时刻。」天爱望进他炯黑的眼眸中,口气十分真诚。 「真的?」 「真的,过了这么多年漂泊的日子,我一直想安定下来。程宽,只有你能给我这种感觉,我希望我们可以快乐的过两人生活,没有其他干扰。」天爱靠近程宽,满心期盼的望着他。 「不会有其他干扰。」程宽以吻保证。 「那就好。」天爱以更热烈的吻回应程宽。 程宽抬起头,热烈地望着天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天爱,我爱你!」 天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的回答他:「我知道啊!」 「你呢?爱我吗?」 天爱的回答是翻身覆住程宽湿热的唇,而程宽亦回报以同样的炽热,几秒钟的时间,两个单人睡袋被摊开成一片双人床垫。床垫上,正是嫌窗外月光太碍事的小俩口。 「为什么小学教室的窗户没有窗帘?」娇喘声中传来天爱的疑问。 「有什么关系?」程宽不以为意。 「不会有值夜老师过来吧!」她再问,还不忘探头查看。 「老天,这女人真多话!」程宽叹了口气,拉回分心的妻子,抗议的攫住她柔软的小嘴。 除了不识趣的月娘,还有谁敢来打扰? 沉浸在爱河里的新婚夫妻,即使住宿设备条件简陋、饮食粗糙,也是甘之如饴;更何况对程宽与天爱两人来说,心灵契合的愉悦远超过锦衾软裘与山珍海味的享受。 事后,程宽一边帮天爱扣上睡衣胸前的钮扣,一边问她:「天爱,你爱我哪一点?」 「因为你是你啊!」天爱答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爱我?」他又问。 「因为你给我一种我不曾有过的感觉。」天爱偎进程宽怀中,寻找最舒服的角度,她的眼皮有些沉重。 「哦?什么样的感觉?」 「安定的感觉。」天爱喃喃说道,几乎已经睡着了。 程宽微笑的看着怀中的妻子,「天爱,我的宝贝!」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天爱没有反应,她已经完全进入梦乡。 白天,这对甜蜜的新婚夫妻,足迹遍布台湾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乐于与最原始的大自然接近,全心接受大地之母所能给他们的教导;晚上,洗去一身疲惫后,他们在睡袋里讨论哲学、谈论贝多芬的音乐,聊到夜半还意犹未尽,往往是在激辩数小时后相拥而眠。 这种日子对他们而言是愉快且惬意的。他们偶尔也谈及过往的男女朋友,天爱过去那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恋情,常教程宽听傻了眼,但那并不表示他介意天爱辉煌的纪录。 程宽并不迂腐,他从来就不认为女人在结婚前一定得守身如玉。他觉得那样太不人道、也很变态,就跟古代要求女人缠脚没有两样,只是为了满足可悲又可怜的大男人心态。只有自信心不足的男人,因为担心被另一半交往过的男人比下去,才会对女性的自主感到害怕、并可笑的要求女人必须像张白纸般的不解人事。 程宽向来都认为不管男女,在婚前都有选择的权利、都应该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与欲念,只不过一定要做好安全防护措施。这一点与天爱的看法不谋而合。 天爱从不勉强自己做违背心意的事情,也不认为自己与已经没有感觉的男人分手有何可议之处。天爱是诚实的,忠于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坦白的,对目前的伴侣坦白。 「我喜欢恋爱的感觉,没有爱情,我会活不下去。」她曾经不只一次这样对程宽说。 她更诚实的表示:「如果有一天我腻了,不想待在你身边,我还是会离开你去流浪。」 没有哪个女人会在热恋期间说出这种绝情的话,除了天爱,她是宁可伤人也不肯说谎的。 当时,程宽并没有变脸,更没有不悦,他只是拥着她笑道:「当然,你有个不安定的灵魂啊!」 「如果我腻了,你千万不要强留我,我会厌烦的。」她对婚姻只有两个要求,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则是:永远有恋爱的感觉。 程宽两者都答应了。 程宽相信,他永远不会让天爱动了想离去的念头,他会跟天爱相知、相爱、相守一辈子。 第三章 环绕台湾一周后已过了一个半月,程宽带着晒成黑炭似的天爱,风尘仆仆回到他位于中部的老家。 「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她在回程中途紧张的询问着程宽。 尽管向来不理会别人对她的看法,但此刻天爱还是十分紧张,因为她将面对的,是她心爱男人的妈妈。她希望程宽的妈妈喜欢她,若她面对的是一个苛刻的婆婆,天爱绝对不容许有人欺负自己,因此两人之间真有了争执,程宽想必会很为难吧! 「放心吧!奶奶和妈妈都会喜欢你。」程宽安慰着天爱。 「奶奶?」天爱惊呼。 还有奶奶?他们举行婚礼时,女方的家人没有出席,而男方也只有妹妹到场,所以天爱根本不清楚程宽的家庭背景及成员。 「是啊!奶奶本来住南部,这一阵子刚好到中部玩。奶奶人很好相处的,不要紧张。」程宽解释着。 到了家,他们一推开门,只见一个老婆婆迎了出来。 「奶奶,我带天爱回来了。」程宽朗声介绍。 天爱上前给奶奶一个拥抱,这是她仅知表达友善的方式了。对天爱的举动,老奶奶笑得挺乐的。 「好漂亮的女娃儿,真像个洋娃娃!」奶奶称赞着天爱,浓重的外省腔并不影响她和天爱的沟通。 「谢谢奶奶。」天爱开心的道谢,还在奶奶脸颊上轻轻一吻:「奶奶才是个大美人哪!」 这下子奶奶的嘴更是笑得合不拢了。 「别开我这老太婆玩笑了。」 「才不是开玩笑,奶奶真的是个美人哪!」天爱一本正经地道:「人家说的是实话,可不是故意说谎取悦奶奶,奶奶年纪虽大,脸蛋却还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位大美人。」 奶奶轻捏天爱的脸颊。「小女娃儿,你这嘴可真甜!」 直肠子的天爱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眼前这个老奶奶了,天爱原本以为奶奶是个十分严肃的老人家,没想到一番谈话后发觉她竟如此亲切,一点隔阂也没有,天爱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老奶奶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女娃儿,看她,长得眉是眉、眼是眼,说有多标致就有多标致!而且对奶奶又搂抱又亲颊的,多热络啊!更教人不得不疼爱的是那张小甜嘴儿,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像是吃了几吨蜂蜜似的甜,声声都叫进奶奶心坎儿里去了。 「来,坐到奶奶身边。」她欢心的拉着天爱坐一起。 「妈呢?」程宽找遍整个房子,没见到母亲的身影。 「出去了。」奶奶表明了不想多说。 「怎么在这个时候出去?我打电话告诉过妈,今天下午会带天爱回来的。」程宽觉得十分不解,难道妈妈不想看看她的媳妇吗? 「你妈啊……在生气呢!」奶奶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怎么了?」程宽皱眉。 敏感的天爱,直觉上就认为事情跟她有关,又瞧见奶奶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她轻咬着下唇,看起来颇为委屈。 「没的事,别瞎猜!」奶奶拍拍天爱的手掌,安慰道:「你这么可爱,疼你都来不及了,谁会忍心讨厌你呢?」 「可是妈妈她……」天爱仍然十分惶恐。 奶奶挥挥手,要她宽心:「还不就是为了你们结婚没有事先征求她的意见,使使小性子罢了,一会儿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程宽的母亲从外面进来了,天爱连忙起身向程宽的母亲点头示意。 「妈妈。」她叫得挺顺口。 「妈,我特地带天爱回来看你。」程宽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努力想搭起一座桥梁。 程母不像奶奶那般热络,她扫了天爱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天爱何曾受过如此冷淡的对待?她看得出来程宽的母亲不喜欢她,当下,她美丽的笑颜也收歛了。 人敬我、我敬人!这是天爱二十几年来奉行不违的座右铭,她不会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天爱可以是柔美娇俏的小女人姿态、也可以是知性理智的成熟女人模样、更可以是冷冽傲人的天之骄女,这一切端看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及对方对待她的态度而定。 程宽深知母亲是个强势的人,婚事没有事先取得她的同意,难怪她会不高兴;他也明白天爱温柔个性下隐藏的烈性子,被宠惯了的她,从不接受任何委屈。而两人口才皆属一流,又都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要真卯上了,倒霉的绝对是他这个夹心饼干。 程宽想引开她们的注意力。于是他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似地说:「妈,我饿坏了,有没有吃的?」 对全天下所有的妈妈来说,这一招永远有效。程母一听自己的宝贝儿子肚子饿了,口气马上缓和了下来。 「家里没准备菜,妈给你下几个饺子。」她转向天爱:「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就将就点吧!」 「谢谢妈。」天爱的态度是客气但生疏的,不若对奶奶的亲昵。「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程母简短的回了她,便走进厨房。 程宽吁了一口气,以为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没想到真正的风暴根本还未降临。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餐桌上已出现了两大盘热腾腾的水饺和一锅香味四溢的玉米浓汤。 程宽带着天爱坐到饭桌前。 「谢谢妈,妈包的饺子最好吃了。奶奶要不要也吃一些?」程宽不忘恭维母亲几句,还想拉奶奶一起上桌,以使气氛缓和些。 「不了,奶奶午餐吃多了,现在没胃口,你们吃吧!」可惜奶奶拒绝了。 程宽体贴的为天爱夹了一个最饱满的水饺,天爱满心喜悦的以口就筷子咬住饺子,没想到才咬了第一口,便将整个饺子吐了出来,马上跑到垃圾桶边大吐特吐了起来。 程母脸色一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难道她包的饺子这么难入口吗? 「怎么回事?」程宽急急来到天爱身边,心疼地轻拍她的背。 天爱开不了口,她呕吐得非常厉害。连在客厅里的奶奶,都被她惊天动地的呕吐声给吓到餐桌边来了。 「小女娃儿不会是怀孕了吧?」奶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程宽。 程宽心中一窒,会吗? 虽说新婚期间恩爱异常,但每次亲热时他都戴了保险套啊!怎么会?他停下轻拍天爱背部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无法不胡思乱想,天爱匆忙决定与他结婚,难道是因为已经怀孕?如果是,孩子的父亲又是谁?是为了她遗弃元配的小开?在画坛颇有声誉的画家?还是目前当红的新锐导演? 程宽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在意天爱的每一段恋情,但在这非常时刻,他仍是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伤害了。如果天爱真欺骗他…… 嫉妒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停止呕吐的天爱,一抬眼正好遇上程宽受伤、怀疑的眼神,她用眼神询问他。 他的回答竟是撇开头! 天爱在心中有了答案,她懂了,程宽以为她怀孕了、以为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原来他说的不在乎全是假的、他的豁达也是装出来的。她选择要结伴同行人生路的伴侣竟然怀疑她!他居然敢不信任她! 程宽,你该死!天爱一双美目霎时凝结成霜。 「没事了吧,女娃儿?」奶奶关心的问。 天爱勉强朝奶奶挤出笑容:「我很好,谢谢奶奶。」她走向误以为食物被嫌弃,而满脸不悦的程母:「妈妈,不是水饺不好吃,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只要一吃到肥肉就会想吐。」 「嗯。」程母闷哼了一声,随即撇过头。 原来是肥肉!程宽松了一口气,并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与猜疑内疚,他怎么可以怀疑天爱? 他歉疚的赶到天爱身旁,轻搂着她解释:「我们家饺子的馅儿都会有一点点肥肉,这样口感比较好。」 天爱不落痕迹的转个身,转出他的怀抱。她没有如往常那般偎进他怀里,使程宽十分诧异。 「奶奶,我想现在回台北,太晚上路恐怕会塞车。」天爱故意忽视程宽眼中的讶异,迳自向奶奶道别。 程宽知道天爱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该有的疑问全落入她的眼里。天爱是何等敏感、聪明的女人,怎会看不出他的疑虑! 唉,是我自找的!程宽懊恼的想。 「怎么不多住几天?」奶奶留着她,她是真心喜欢这小女娃儿,孙子孙女里还没有谁像天爱对她这么亲热呢! 「不了,明天还有事。」天爱婉拒了奶奶的好意。 她接着向程母道再见:「妈妈,我走了。」然后看着程宽,冷冷地道:「一起走吗?」 程宽点点头,向两老辞行:「奶奶、妈,我走了。」 奶奶拉着天爱的手,依依不舍的叮咛着:「奶奶过两天就回台南了,有空记得来看奶奶哦!」 「好。」天爱对奶奶露出甜甜的笑容。 道了再见,他们便走向停车处,天爱一古脑地便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一直到上路时仍始终紧闭着双唇。 「你生气了?」程宽望着她姣好的侧面。 「你说呢?」天爱冷冷回他一句。 程宽保持沉默。 「原来在你心目中,我不过是个会为了怀孕而赖上你的女人。可惜,你猜错了,不管跟哪个男人在一起,要他们戴保险套是我一贯的要求。」天爱恶意的提醒程宽她的过往。 「天爱……」 「还自比为新时代男人、还说不介意……骗猪去吧!」她冷哼了一声,「程宽,你真让我失望。」 程宽无言,确实是他的错。但是,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小心眼?在误以为天爱怀了别人孩子的那一刹那,又为何会有心痛的感觉? 是的,只因太在乎!以前能够侃侃而谈,是因为完全置身事外,谈论事不关己的话题,当然能够理性的分析,但如今当他切身感受时,才发觉太难了!。 程宽想告诉天爱,自己会如此是因为整颗心摆在她身上、喜怒哀乐已随着她运转,为何她看不出来?发生这样的误会她竟忍心苛责我?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全化成了道歉:「对不起,天爱,是我不对,我不该以为你欺骗我,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诚实是我唯一的优点。」被误以为欺骗对她而言是最大的侮辱,「我以为你清楚我从不说谎。」 「我现在知道了。」 天爱握住方向盘的手没有动,望着前方的眼神依然冰冷,而水亮的双眸里罩上了一层寒冰,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谁都可以误会她,就是程宽不能。 「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程宽态度虽平和,语气却是恳求的。他的天爱该是热情的、温暖的;他无法忍受她的冷淡,只要她肯原谅他,程宽愿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都行?」程宽的低姿态,让天爱的表情稍稍缓和。 对于肯认错的男人,她向来欣赏。也许不该对他太苛求,男人嘛!哪有不被嫉妒冲昏头的?自己又何必跟他计较这些?想到这里,天爱心情开始好转。 「只要你开心!」程宽由衷地道。 「好吧!念在你是初犯,就原谅你一次。」 她原本冰冷的神情已经消失无踪,程宽知道天爱气消了。 程宽俯身到驾驶座亲了她一下,并且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都是我罪该万死,惹你生气,还好你大人有大量。」 「以后不可以再犯了。」天爱噗哧笑了出来,她本来就不是个爱生气的人,要不是程宽触犯了她最在意的戒条,她是不会发火的。 既然他保证不会再犯,更扮足了低姿态,天爱也就原谅他了。 「遵命,太太!」 时序进入初秋,研究所也开始上课了,程宽恢复往日的生活,读书、做报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位知心的伴侣。 程宽退掉学校宿舍,与天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套房。天爱一直没再另外找工作,她专心在家里写作,打算再出版一本诗集。 由于天爱不擅烹饪,更没做过家事,所以程宽一肩扛下所有家中的杂务,下课回来还顺便带回晚餐。 每天下课后,站在家门口等他的天爱,远远的看到程宽就扑上前去抱住他,诉说她难忍的思念之情。 程宽为了这个举止每每心动不已,当天爱扑进他怀里时,他总会搂着因小跑步而双颊绯红的她,爱怜的道:「我才离开你几个小时而已啊!」 「人家就是想你嘛!从你踏出房门的那一秒钟起,就开始想你了。」天爱双手紧环着程宽的腰,撒娇的说道。 这番回答,更教程宽心里的悸动久久不能停止。 这样的日子对程宽来说是甜蜜的,他喜欢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的感觉,那是一种甜在心头的感受。 程宽无法不为这个热情如火而又柔情似水的妻子疯狂。 他喜欢与天爱辩论各派哲学家的论点优劣,更欣赏她独到精辟、句句教人折服的见解与观点,也喜欢看她因激辩而红了双颊;他极爱她的轻柔嗓音,永远听不腻她的轻声浅笑;他更爱看她灿烂的笑颜、娇美无邪的容貌。难怪有那么多男人为她痴狂! 美丽的女人本就是上帝造来摧毁男人意志的;更何况天爱是位美丽又多才多艺的佳人。 但和程宽外露的愉悦相比,天爱却渐渐开始闷闷不乐。 撇开天爱的聪慧与丰富的知识不谈,她跟一般女孩其实没有两样,渴望有个能陪她、宠她的丈夫。写诗、读书、听音乐……虽然她将自己白天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但是那不够,她还需要许多许多的爱和关注,尤其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一天,她希望程宽能在下课后陪她到外面散散步、兜兜风。 对于程宽而言,天爱是他唯一的爱,如果情况允许,他何尝不愿意整天陪在天爱身边;但是每天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报告,因此面对天爱的心情,他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服完三年半志愿役后,程宽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定了自己的方向,他便卯足全力考上研究所,因此他比一般研究生更加专心于学业的研究上。 哲学是程宽一辈子不会放弃的志业,所里每一次的研究报告,都是他坚持以最高品质完成的工程,因此每一次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与时间。 「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每当程宽拒绝天爱外出散步的要求时,她总会沮丧的抱怨着他,虽然天爱知道那并不是事实。 「天爱,你是我最在乎、最深爱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程宽着急的发着誓。 「可是为何你的报告比我还重要?」 「天爱……」程宽叹息。 一次又一次的碰钉子,期待落空的失望经过累积,已经变成了天爱心中强烈的不满,绷紧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战争终于爆发。 某个星期二黄昏,程宽在学校待了九个小时之后,抱着一大叠的参考书籍、脑子里一边想着三天后该提出的研究方向,一边缓步走回租赁的套房,中途看见了天爱,正朝着十几公尺远的他飞奔而来。 天爱等他一天了,附近的电影院正在上演她最欣赏的伊朗导演阿巴斯的片子,她希望程宽能陪她看这部电影。她甚至换好外出服、也带着背包了。 「程宽,我好想你!」天爱撒娇着腻进程宽怀里。 由于程宽脑中在思考一些观念,所以对于天爱亲密的举动,他只是敷衍的亲亲她额头。 「程宽!」天爱不依的扯着他的手臂。过去一个多月来,程宽几乎不曾陪她出去散心,她已经快疯了。 「怎么了?」感觉到天爱口气的不悦,程宽终于认真的面对她。 「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天爱仰首看着他,渴求的说:「我们好久没有上电影院了。」 「天爱……」程宽看见天爱祈求的眼神,心里十分煎熬,他很想答应她,可是一想到三天后的研究报告,程宽只能面有难色的看着天爱。 一看程宽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拒绝了,天爱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心里不明白程宽究竟把她摆在第几位? 「星期天再去好不好?」程宽安抚着她。他知道最近这几个星期自己确实是冷落她了,看着天爱颓丧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自己刚开学事情多,又忙着提出重要的研究大纲,已占据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根本无暇陪她。 「星期天!等到星期天片子都下档了。」天爱不悦的赌气道。 「我明天中午必须跟张教授吃饭,顺便讨论一些问题,今晚一定得准备啊!」程宽口气十分无奈。 「张教授、林教授、李教授、陈教授……」天爱失去控制的喊叫:「你的心里就只有这些教授吗?」 其实电影并不是非看不可,也不是非得他陪着去看,但天爱就是不能忍受程宽将别件事情摆第一位。对于感情,天爱的要求只有两个字——绝对!她会付出绝对的感情,相对的也要求对方绝对付出! 「天爱,不要无理取闹,那不是你会做的事。」程宽皱眉,在他心目中天爱是优雅的,而不是像个骂街的泼妇。 「我就是要无理取闹!程宽,你答应我的条件才四个月就忘了吗?」他曾允诺过要让她永远有恋爱的感觉。但最近这阵子,天爱完全感受不到程宽的爱,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我没有……」程宽并没有忘,可是他有更重要的研究啊! 天爱打断他的话:「程宽,你是个骗子。」 她知道自己太小题大作了,可是她对程宽的冷落已经不满好一阵子了,如果再不发泄,她一定会发疯。 了解天爱的程宽,怎会看不出她的蓄意挑衅?只是他不愿意再开战端,最近两人的小争执已经够多了,他不希望自己在精神极度疲累的状况下,说出任何可能伤害天爱的话。 他真的累坏了,今天课堂上那场激烈的讨论,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与气力,他实在没有力气再面对另一次的激辩。 他只想停战。 程宽无奈的看着天爱:「天爱,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借题发挥,好不好?」 程宽对骗子这项指控毫不反驳,深深刺伤了天爱的心。难道他连安抚她的话都吝于说出口吗?在他心里,她到底重不重要? 天爱不是内敛的人,当然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感情是十分极端的,可以温柔得蚀人心骨,也可以有如火山爆发般。 就像猫,平时收起利爪、看似柔顺,但一旦受到伤害,会立即伸出爪子,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放过对手。 天爱看着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狂乱地道:「我就是要借题发挥,我就是要无理取闹,怎么样!」 「你……唉!」程宽真的筋疲力尽了,他虽然爱她,但不可能为她放弃哲学,因为这根本是两码子事,而她现在却混为一谈! 天爱平时虽然温柔,生气时却是教人不敢领教。程宽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叹口气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不再说话。 「程宽!」但走不到几步,身后马上传来足以使人肝胆俱裂的叫声。 他竟然丢下她!天爱觉得心被撕裂了。程宽竟然无情丢下她!不,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她! 「你太可恶了!」 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天爱转身朝她的车子狂奔而去。 程宽见情况不对,赶忙追上去,但抱着一大堆书的他,哪里追得上一心想离去的天爱! 「天爱!」他看着天爱发动车子,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跑车已经驶出他的视线。 天爱不要命了!处于愤怒中的人怎能开快车!程宽丢下书本、骑着机车追了上去。 「天爱,你千万不能出事!」 程宽只能在心里一再重复这句话。 天爱来到了海边,虽然是秋天,海边的冷风还是让穿着单薄的天爱打了个冷颤。不过,清冷的海风也让天爱顿时冷静了不少。 「或许我真的太小题大作了。」天爱喃喃自语。 程宽爱她,她知道;程宽热衷学术,她也知道。她当然明白程宽不是有意冷落她,可她就是受不了! 她很寂寞。 程宽让她寂寞,这种寂寞的感觉使她悲伤。当她悲伤时,就忍不住想刺伤程宽的心,因为她要人做伴,不要一个人独尝心痛的滋味。 这几天的小争执都是因此而来。 不能怪我无理取闹,都是程宽的错!天爱安慰自己的想着。 白天程宽去上课,她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墙壁,藏了一肚子的话想对他倾诉;好不容易捱到他回来了,他却专心于课业上,没能将整个晚上留给她,心里的话无法找人倾诉,她当然会觉得难过。 当初情不自禁地爱上程宽,除了发现与他心灵契合的震撼外,实在是因为和他谈论学术、贝多芬时,他眼中的光芒和自信太吸引人;但是她不要程宽的心里将她和这些东西摆在一起,甚至在她之上。 她要程宽的心里只有她一人。 天爱要的是更多的注意、更浓烈的爱情,不然她会因为孤单、因为缺乏感情而干涸至死。 可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该跟他吵架。 但是今天的自己,却像个怨妇般在大街上和程宽大吼大叫。吵架是天爱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她认为争吵的嘴脸太过丑陋,从来不屑为之。若是以前的她,天爱会毫不留恋,毫无牵挂地掉头走出这个婚姻,但是如今的她走不开,只因为太爱程宽。 为什么? 天爱不只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爱他特别深?并不是说她对以往的恋情都没有投入感情,只是她不曾爱一个男人如爱自己那般深刻,不曾为任何男人委屈自己。 在这世界上,天爱最爱的是自己。她可以爱别人,那是因为爱情能带给她快乐。 然而,如今情况似乎改变了。以往当恋情里的爱情消失无踪时,她会马上掉头走人,绝不迟疑。但程宽使她难过、令她沮丧,她却狠不下心走开。 她是很爱他,否则不会向他求婚,但没有道理让他完全控制她的心绪。 到底是什么原因?程宽并不像爱她爱得痴狂的小开有显赫的家世和可供挥霍的钱财;他也不如享誉国内的画家有傲人的社会地位;论长相,他更比不上有偶像面孔的新锐导演。 但为什么……他却像块该死的大磁铁,深深牵动她的感情。 完全陷入沉思的天爱,忽然感觉到阵阵凉风吹拂在她脸上,她抬头一看,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她心底有个声音响起:回家吧!程宽一定十分担心。 程宽……想到他,天爱鼻头一酸,没错!程宽是爱她的,这一点她不怀疑,程宽会为她担心,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爱情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也会有痛苦?她从来没有因为爱一个人而难过的体验。 天爱,你真傻!当爱情不能带来预期中的快乐时,你就应该快快躲开,重新开始另一段新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折磨自己。她在心里对自己喊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会为了自己以外的人难过痛苦? 天爱,你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她摇摇头,像是嘲笑自己。 她起身,走向一旁的车子。 第四章 程宽在阳台上焦虑的来回踱步。已经九点多了,天爱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看着每一台经过的车辆,希望这其中有天爱的身影,但他却一再失望,心里因此更加紧张。 他一直以为哲学已经完全占据他的心了;今天天爱一走,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天爱才是真正控制他心绪的人。而自己竟为了课业冷落天爱。到今天才知道,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天爱的重要性,她才是他最在意的。 他居然气走天爱! 当时天爱开车离开时,虽然他马上骑车追着天爱,但由于她的车速太快,程宽那辆破旧的老爷机车根本追不上,甚至还因程宽猛加油而中途抛锚。都怪自己,若不是他冷落天爱,她也不会离家出走。 明知道天爱不喜欢被忽视,他还伤她的心、让她难过。她悲伤的神情让他心碎。 天爱,你到底在哪里? 「天爱,快回来好不好?」他轻轻说道。 在程宽心里,天爱是娇贵的花朵,只能以爱灌溉,当灌溉不足时,她就会像没了水分的花一样枯萎。程宽曾暗暗发誓,绝对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天爱是他心中的宝啊!或许他因为近来无暇重视她的感受,但他仍是那么地爱她,并不会因为课业繁重而少爱她一分一毫,天爱,聪明如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十个尼采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对我的重要啊!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紧急煞车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程宽往下一看,竟是天爱回来了。 他赶紧推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 「程宽!」车子才刚熄火,天爱就看见快速朝她跑过来的程宽,她也顾不得车子未停好,随即下车往程宽跑去,紧紧的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叠声道歉。 「我才该道歉。」程宽抢着话,「我让你伤心、让你痛苦,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天爱。」 「不!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子,沐浴在昏黄街灯的光晕下,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直到天爱推开两人之间些微距离。 「程宽,人家脚好酸。」她凝视程宽,眼底柔波流转,含着无限柔情。 此时天爱娇媚的模样,不禁让程宽回想起第一次亲吻天爱的景象。 「要不要请你坐?」他笑问。 天爱偏头想了三秒钟,微笑着回答:「好啊!如果你抱我上楼的话。」 程宽二话不说,横抱起眼前佳人便往公寓的楼梯走,到了三楼他已经开始呼吸加快了。 天爱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幸好我们不是住在五楼,不然我可能要当寡妇了。」由于他们租赁的房子是旧式的,没有电梯,因此他们只能用走的上四楼。 呼!好不容易到四楼了,程宽吁了一口气。 「到了,该下来了。」程宽放下天爱。 他太久没运动了,想当初刚结婚时,抱着四十几公斤的天爱爬四层楼,他可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而现在,可能是太久没运动了。 进了门,天爱拉程宽坐在沙发床上,「我生气的样子一定很丑陋,活像只大猩猩,对不对?」 「哪有这么美丽的猩猩!」程宽趁她不备,偷偷亲她一口。 天爱正视程宽,严肃的说:「你知道吗?这一阵子我好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变得好惹人厌。」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我,独立、自主、不依赖,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一个人自由自在。」天爱苦笑着道。 「你觉得我绑住你了?」程宽问。 天爱摇摇头。 「是我绑住了我自己。我把自己变成一只被豢养的鸟,每天在家等着主人回来逗弄,即使没有人关住我,自己也不愿意飞出笼子。」她加重语气:「我真厌恶这样的自己。」 程宽了解天爱的意思。 「记不记得上次一起读到心理学家容格所写的句子——『两个人的相遇,彷佛两种化学物质的接触,如果能有反应,两造再非当初。』我们的相遇、结婚,确实对两人都造成很大的改变,」程宽心疼的搂紧天爱。「没想到这种改变让你这么不快乐。」 天爱无语。 程宽亲亲她,「天爱,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 「所以我不能再继续过这种生活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发疯。」天爱认真的看着程宽。 「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嗯,我想过了,我决定要找个工作。」 「可是你不是想再出版一本诗集吗?如果出去工作会不会就没有时间创作了?」 「可是,我每天待在家里都会好想你,你一回来就想缠着你,不但你没有时间读书,我也容易情绪失控,不如我找个工作,白天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至于写诗这件事,我可以晚上写啊!反正你晚上得念书,也没什么时间陪我,我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写诗。你说好不好?」天爱理智的分析着事情,眼神又回复了昔日的光采。 「只要你不觉得太累,我当然没有立场反对。而且依你的聪明与能力,不工作也实在可惜。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再回广告公司吗?」程宽心疼的轻抚着天爱的头发。 天爱毫不考虑的摇头,「不想!做广告太伤脑筋了,我想多留点时间来写诗,明天先看看报纸求职栏,再慢慢决定吧!」 「也好。」 天爱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推推程宽:「喂!你明天不是得跟教授吃中饭讨论什么吗?还不赶快去准备?」 「现在没有读书的心情了。」程宽搂紧了天爱,「我现在只想陪着你、听你说话。」 「真的?」天爱显然很高兴程宽重视她甚于那些研究讨论,她将头枕在程宽的大腿上,舒服的躺卧着。 躺了几秒钟,她开始低头顽皮的啃咬他的膝盖。 「天爱,不行!」程宽制止她。「不可以咬膝盖,太危险了。」关节部位的反射神经太敏锐,万一他忍不住痒,膝盖用力一屈,恐怕会撞伤她的牙齿或下巴。他可不想误伤天爱。 天爱撒娇的说:「不管嘛!人家就是喜欢啃这种没有肉的地方。」说完,不理程宽的话咬得更起劲了。 程宽一翻身,不但阻止了天爱的动作,更成功的将她压在身下。「现在换我了。」他故作邪恶的说。 他凑近她纤细的颈子一阵轻咬,让怕痒的天爱娇声讨饶,程宽这才缓和了动作。 「老公,刚刚爬楼梯的时候,你喘得挺厉害的喔!」天爱手指在他胸前滑走,语气十分暧昧。 程宽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轻笑道:「是吗?」 「是啊!」她的手还在画圈圈。「你就是缺乏运动嘛!才会稍微一动就气喘吁吁的。」 「那怎么办呢?」程宽故意苦恼的问道。 「多多运动罗!」天爱伸直双臂,勾住程宽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拉,顺势贴上他的唇。 「程宽,我爱你。」天爱用勾魂的眼神鼓励他。 「我也爱你。」说完这句话,程宽一头埋进温柔乡。 明天跟教授的讨论?早就丢到十万八千里去罗! 五天后,天爱顺利找到工作,职称是汽车销售业务员。 经销处经理只跟天爱谈了半个小时的话,就决定大胆起用这名汽车销售界的新人。 刚下课回到家的程宽,听到这消息时,还以为天爱开他玩笑,因为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推销汽车的业务员。 「怎么会想当业务员呢?」程宽问她。 「有趣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兴趣是天爱找工作的最高指导原则。「而且又有挑战性。」 「你对车子够了解吗?」天爱对车子的知识、常识虽然比大部分男人丰富,但毕竟汽车销售得具备更专业的知识,才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你对我还不放心吗?对车子我本来就有兴趣,」天爱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叠相关资料,原来早在寄出履历表前,她就已做了准备,「我做了许多功课,这些还难不倒我。」这就是天爱最令人欣赏的一面,不论事情大小,她总是会尽全力去做。 看她这么有把握,程宽也消除了一大半的疑虑。任何事情,只要天爱下定决心要做,她就一定会做得很好,除了得天独厚的聪明资质外,也因为她会做好事前万全的准备,并且全力以赴。 由于天爱喜欢充满挑战的生活,自从她去上班后,她的日子开始变得充实、愉快。 她是个相当成功的汽车推销员,上门来看车的顾客,总是先被她美丽高雅的气质所吸引,接着马上折服于她的专业知识与服务热忱,最后皆在她高明的口才游说下,掏出了支票。 天爱迷人之处,除了丽质天生的身材容貌外,从小在法官父亲与教授母亲的调教中成长,她的举止言行自然有一般人所不及的优雅。长大后虽因个性而渐转为狂野任性,但高雅与野性这两种气质合而为一,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冲突,反而更令男人为之疯狂。 天爱推销的是高级的德国进口车,买主多数是政坛高官或巨贾富商,而这些人里面超过半数以上皆有一个共同特色,那就是喜欢追求美女。 男人天爱看多了,不好色的几乎没有。尤其是一些身上有了几个臭铜板的富贾巨商、名流政要,总以为全天下的美女皆可以如货物般任他挑选,这是男人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也是他们最可悲、最容易被利用的一点。 他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用金钱换取女人的爱情,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女人眼中的凯子、冤大头罢了。说实话,天爱对这种愚蠢的男人是挺瞧不起的。她目前用来代步的那辆昂贵跑车,就是一个大财团的第二代买来讨好她的,结果他还不是一个星期不到就被天爱技巧的甩开了。 天爱也不怕那男人不高兴,因为接受礼物时,她就会同时声明:送我礼物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不代表能换到我的真心。怪的是男人就喜欢这种调调,越是不在乎他,他的出手便越大方。 在汽车经销处工作不过两个月,天爱已经卖出十二辆单价三百万左右的名车。买主中不乏对天爱有好感的,其中追得最勤的一个,叫做徐万林,他除了是某政党大老的儿子,也是现任议员。 四十岁不到的徐万林,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因为他的父亲是横跨政、商二界颇具影响力的大老外,也因为他成功的接收父亲的资源,积极跨足影视界,因此许多当红影视女星都曾与他的名字扯上关系过。而他对自己的绯闻,并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 他不怕所有人知道他喜欢美女,尤其是有才情的美女。 他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天爱就爱上她了,一个明明艳冠群芳,却对自己的美貌不在意、不卖弄的女人,最让男人心动。 徐万林当然知道天爱已婚,因为她从不避讳在人前谈论程宽,也不在乎让所有人知道她对程宽情有独钟。一般男人得知天爱已婚、而且夫妻感情甚好后,虽不甘心,却也只好知难而退;但徐万林一点也不介意她已婚的身分,依然勤快的展开追求攻势。 她已婚又怎么样?宋天爱是一个值得他用心思、手段去争取的女人。他叫手下调查过她的背景,她的丈夫,那个叫做程宽的穷酸学生真的是一穷二白,除了学识外,什么也没有。这样的男人凭什么独得天爱的青睐? 能在龙蛇杂处的议会生存,徐万林自然有他圆滑的一套,碰了几次软钉子后,他很快就看出来,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绝对不同于一般送送名贵礼物就能到手的女人。而徐万林也不是只想玩玩,这次他绝对是认真的。 既然不可能让天爱主动离开程宽改投入他的怀抱,就由她最钟爱的丈夫来推开她吧!虽然这方法有些没品,但在爱情的斗争里一向是只论输赢,不论方法的。 徐万林的脑子里已经浮现一套计划。 徐万林选了个星期六的中午,在天爱下班前十分钟,空手来到经销处,既没有美丽的鲜花,也没有昂贵的钻饰。 「宋小姐,在忙啊?」 看到徐万林的到来,天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就如同对一般顾客恰当的招呼他,「徐议员,怎么有空来?是不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你推荐的车子哪会有问题?」 「那徐议员今天是……」 「今天是特地来请宋小姐吃午饭的,宋小姐你务必赏光啊!」 「这……」天爱大动作的看了一眼手表,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没想到徐万林根本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他故意忽略天爱的暗示,进一步的说:「我知道宋小姐下班后就不谈公事了,不过今天情况特殊。」 「哦?」天爱面带职业微笑,可有可无的回应了一声,继续收拾桌面,打算下班时间一到就走人。 「是这样的,我的几个朋友最近有意思要换车,我想将他们介绍给你。星期六中午是大家唯一挪得出来的共同时间,大家吃个便饭认识认识,先有了交情,以后做起生意也方便嘛,宋小姐你说是不是?」 「如果徐议员的朋友想买车,也可以请其他同事帮忙啊!」天爱朝其他同事看了看。「他们也都是很专业尽责的服务人员。」 「宋小姐,」徐万林做出沮丧的模样,「我可是好心想让你赚仲介费啊!你一点也不领情,让我好难过。」 天爱笑笑的说:「要不……改天好吗?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今天真的不行,我跟程宽约好了回他妈妈家。」 程宽每个月固定回去看他母亲一趟,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行程,加上接下来这几天刚好是元旦假期,他们说好了回台中住几天。天爱答应今天她一下班就一起南下回台中。 这一点徐万林早就向她的同事打听清楚了,所以他才会刚好选在今天约她。 「只是吃个午饭嘛!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他尽力说服她。 「真的不……」 徐万林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拒绝,抢先道:「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那些朋友们都在餐厅里等我们了,你不会让我下不了台吧!」 「徐议员……」 「可别再说不行喔!你要是不去就是瞧不起我徐万林。」 天爱眼看没办法拒绝,只好笑着答应:「徐议员这么热诚的邀约,我要再说个不字,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别这么说,能邀到宋小姐是我的荣幸。」 「不过,徐议员,我话先说在前头,午餐后我就得走了,你们要是还有第二摊,可别把我算进去!」天爱笑容可掬、但语气坚定的说道。 「放心,只是吃个饭,没有什么第二摊。」徐万林拍胸保证。 「那我们走吧!」 天爱只好跟着离开。 早该知道男人的把戏!天爱无奈的想着。 她看了一眼手表,都两点半了,跟这群话不投机的人相处,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天爱巴不得能早点离开。 徐万林没说谎,真的只是吃午饭,没有什么第二摊,但天爱看得出来,这些人根本没打算让她提早离开。八成是徐万林事先交代过,所以他们几个人轮流与她说话,就是不让她有机会开口说要离去。 他们虽不至于恶劣到灌她喝酒,但一个接着一个的趁着寒暄时向她敬酒,要不是她酒量极好,可能很快就不支倒地了。 徐万林口中的朋友原来是他新成立的经纪公司的经理和干部,以及旗下几位模特儿或演员、歌星。 天爱不了解,好好的议员不当,搞个经纪公司做什么? 难怪人家都说演艺圈是堕落之源,这些男男女女大白天就拿着烈酒当开水喝,让天爱看得直摇头。 美酒是不该拿来这样糟蹋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像这些个美女,她扫了在座美女们一眼,每一个都很漂亮,但是……可惜都没有灵魂,平白辜负了老天爷对她们的厚爱。 美丽的女孩子容易招嫉,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空有外表、没有大脑」的封号,所以更该充实自己。天爱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看到漂亮的女人只晓得卖弄身材、外貌的模样,实在让她痛心疾首。 天爱这两次的叹气,都落入徐万林的眼底。 「宋小姐不舒服吗?」他伸手摸摸天爱的额头,语气动作都温柔、体贴至极。 天爱躲过他的手,趁机说:「我很好,只是我真的该走了。」她拎起背包,打算离座。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马上拉住她:「宋小姐,再坐一会儿嘛!难得徐先生今天心情好,你就别扫了他的兴。」 被她这么一拉,天爱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啊!你要是走了,只怕徐先生也没兴致了。」另一个女人正上下打量着天爱,似乎在暗示些什么,「我在徐先生旗下工作这么久了,还没看过徐先生对女人这么温柔呢!」 她暧昧的语气与眼神,搞得天爱心情大坏,她皱起眉头,耐性已到极限,没有任何人、任何工作值得她委屈自己。 「宋小姐不但人长得美,气质更好,有没有兴趣拍拍电影或演个电视剧?」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没察觉到天爱脸色骤变,还不识趣的插话问道。 「对不起,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她转向徐万林,略带不悦的表示:「很抱歉,徐议员,我想我该回家了,如果你的朋友真的想换车,请在上班时间内打电话给我。」 对于她的反应,徐万林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像是意料中的事。他起身送她到餐厅门外。 「我送你吧!你喝了不少酒,开车会危险。」 「不用了,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天爱看着他,温和但严肃的说:「徐议员,如果你是在跟我玩游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已婚,而且一点也不想玩『失乐园』的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也没有意思玩游戏。」徐万林看进天爱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记清楚我的话,我——是——认——真——的。」 「你……」 「三十几年来,此刻大概是我最认真的时候了。」 「我该感到荣幸吗?」天爱将眼光移向远方,听不出情绪的回答。 徐万林微笑着看她:「你是第一个让我动了结婚念头的女人。」 「再一次提醒你,我已婚,而且我深爱我的丈夫。」天爱不但没有受到惊吓,而且她的语调坚定得不容置疑。 拒绝的语气要坚定,才不会让人以为自己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这是天爱的原则之一。许多人惹上桃色纠纷,就是因为拒绝时不够狠。 「天爱,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这名字真适合你。」他笑笑说着,然后脸色突然一凛:「你的丈夫配不上你,我才是唯一能跟你匹配的男人,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不会有任何机会。」天爱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向跑车,扬长而去。 徐万林望着逐渐远去的跑车,自信的笑了,他喃喃地道:「会的,天爱,我会有机会的。」 你太在乎程宽了,所以你一定受不了他的怀疑,不是吗?而我,保证会让程宽变得多疑,而且是你无法忍受的多疑。 再坚定的爱情也经不起外人存心的挑拨,更何况是如你这般刚烈又厌恶被怀疑的女人! 天爱,原谅我吧!要怪只能怪你太吸引人了,而我又难得遇到这么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女人。 第五章 程宽焦急的望着墙上的挂钟,都已经三点多了,天爱怎么还不回来?明明说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探望母亲,况且她又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难道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 偏偏天爱又不是个会打电话报告行踪的妻子。可真急死人了,竟然连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 他打过电话到天爱工作的地方查问,天爱的同事说她中午跟一个客户一起离开了。她会到哪儿去?从工作的地方回到家里,也不过半个小时车程,周末下午再怎么塞车,也不可能塞了三四个小时吧!她会去洽谈业务吗?可是她告诉过我今天下午并没有安排任何洽谈啊! 就在程宽焦急的当儿,忽然传来门铃声,程宽赶忙开了门,只见天爱拖着疲累、微醉的身子站在门口,程宽劈头第一句话便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下午一起回台中吗?」 程宽其实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他担忧了一下午,看到天爱平安回来,满腹焦虑不知怎么搞的,却化成了声声的责备与质询。 天爱的心情已经够恶劣了,程宽的口吻让她更心烦。但她不想将气发在程宽身上,全是徐万林的错。 她和缓地道:「抱歉,临时有个客户找我。」天爱侧身进门走向浴室,「等我一会儿,我洗把脸,然后就可以出发了。」 「你喝酒了?」天爱经过身边时,程宽闻到了一丝酒味,再看看她的脸颊,果然红红的。 「嗯。」天爱只是随意应了一声,并不想解释。 程宽看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因为他知道天爱最讨厌人家问东问西的,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 几分钟后,两人便上路往台中出发。 天爱一向喜欢开快车,也一向坚持自己开车,但今天程宽担心她喝了酒开车危险,说什么也不让她当司机。她有些疲倦了,因此没有反对,躺在后座不一会儿就陷入睡梦中,连什么时候到达台中都不知道。 「天爱,醒醒,我们到了。」程宽轻拍天爱,想将她唤醒。 「唔……」她显然睡得很沉。 「天爱……」他再唤她,声音是轻柔的。 天爱在睡梦中皱紧眉头,似乎很不耐烦。 程宽看叫不醒她,只好小心翼翼将她抱出后座,想直接抱她回房间休息。 程母对这个媳妇本来就不满意,现在看她难得回家一趟,竟然睡得跟猪一样,还让自己儿子抱进门,心头火又烧得更炽热了。 程宽虽然从小就很有主见,想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了,但至少他事先都会告诉她这个做妈的。唯独和这个女人结婚这件事,她居然还是从女儿那儿听来的,她得知后打电话训了程宽一顿。 他不但没有歉疚,反而淡淡的回答她:「妈,结婚是我和天爱两个人之间的事。和天爱结婚的是我,不是我们整个家庭。」 程母直觉认为是那女人唆使他这么做的,气得在电话中直骂宋天爱,没想到程宽居然说:「我爱天爱,不希望听到任何人批评她。」 这段话把她气得当场挂掉电话。 想起这段往事,再想到他们蜜月结束后,程宽带着宋天爱回到家里,这女人不但一来就赢得奶奶的心,还挑衅的将她亲手包的饺子吐了出来,分明是故意的!程母越想越生气,现在又看到程宽抱着她上楼,这口气真是咽不下去。 这女人不晓得给程宽下了什么迷药。天生的狐狸精!跟当年诱惑程宽他老子的狐狸精一样,一脸媚相。 程母将儿子拦在楼梯口,大声的说:「她好手好脚的,自己不会走吗?让左右邻居看见了,岂不笑话我们?」 程宽怀中的天爱动了一下,他急忙丢给母亲一个「噤声」的眼神,轻声说:「天爱累坏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程母这下子更火大了,看来儿子已经被这女人给迷昏头了。 「妈,我先抱天爱到我房里休息,马上下来。」程宽看着气呼呼的母亲,担心她又出声吵醒沉睡中的天爱,赶忙抱着她上楼。 几分钟后,程宽下了楼。 「安顿好那个女人了?」程母尖锐的问。 「妈,你又来了!」程宽无奈的说:「天爱这两个字并不比那个女人难听。」 真是搞不懂妈到底对天爱哪一点不满意!每次打电话给他,提到天爱总是以「那个女人」来代替。他知道妈妈担心天爱会抢走他,但这根本是杞人忧天嘛!即使娶妻了,她还是他唯一的妈妈啊! 程母看程宽一脸不高兴,便不再提宋天爱了,索性改变话题问道:「不是说中午就从台北出发,怎么拖到晚上才到?妈妈等了一下午,担心得要命。」 程宽为了不想让母亲继续对天爱抱持成见,他便撒谎道:「我跟同学讨论问题,所以没注意到时间。」 「我还以为……」程母差点又要说出「那个女人」,看到程宽一脸不悦便及时打住了。「是她不想回来呢!」 「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天爱?这没道理啊,天爱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你吗?」程宽皱眉问道。母亲和天爱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互相伤害。 程母语带不屑的说:「哼!哪有人结婚不通知家里的?这种随便的女人跟那个狐狸精有什么两样?」 「妈!」程宽提高了音量,他真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如此形容他的妻子,「天爱是我的太太,你不该这样说她。」 儿子居然对她用「不该」这两个字! 程母哽咽的说:「程宽,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跟你老妈这样说话!没想到你跟你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爸一样,都被狐狸精给迷昏头了。这么多年来,算妈妈白养你了。」说完,程母便开始哭泣了起来。 又把爸爸扯进来!程宽实在觉得很无奈。爸爸都已过世五、六年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真是可怜。 当年程宽的父亲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他们,母亲辛苦养大他和妹妹,这些辛酸程宽都能理解;可是他不喜欢妈妈称那女人为狐狸精,当时程宽已经懂事了,他认为整件事情错在已有家室的父亲,不在那个女人。 爸爸和那女人的事,程宽是清楚的。他见过那个让爸爸为之疯狂的女人,她不年轻了,也并不特别美,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迷人的风韵,而且说起话来柔得像水,是那种会让男人想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女人。 一开始,她并不接受爸爸,因为她知道他有家庭、有妻有子女,她认为这样是不对的,但是爸爸为了她不顾世俗流言,即使身败名裂也要和她一起。女人是很容易受到感动的,爸爸的所作所为让她动心了,她与爸爸一起跪在妈妈面前,求妈妈成全。那天,妈妈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不但伤了那女人的手臂,也伤了爸爸的额头。从此之后,他们两人便再也不曾出现在程宽一家人面前。 妈妈的悲伤程宽能理解,只是她怪错了对象,就像一般丈夫有外遇的妻子,往往轻而易举饶过外遇的丈夫,将全部的错怪在第三者身上。 其实,是爸爸主动追求那个女人,而不是她勾引爸爸,该受责难的是出轨的爸爸,妈妈不该将过错全推到那女人身上,更不该将无辜的天爱也比为狐狸精! 天爱是唯一能让他心动的女人,也是他打算共度此生的人哪! 「妈,天爱已经和我结婚了,她就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媳妇,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批评她。」程宽无比严肃的说:「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她,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我只好不再回来。」 程母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儿子,音调无法控制的提高:「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威胁我!难怪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爸为了一个野女人离开这个家,现在儿子也打算跟进了。好啊,你走好了,你们通通走啊,就让我这个没人要的糟老太婆,一个人老死在这里好了。」 唉!难怪妹妹程方不喜欢回台中。妈妈有时候真的很难沟通。但是话又说回来,妈妈一个人在台中没有人陪伴,也实在很可怜,想想妈固然有错,自己也不该这么伤她的心。 「对不起,妈,我不该惹你伤心。我向你保证,我和天爱的婚姻,你只会多一个媳妇,不会少一个儿子。我绝对不会像爸爸那样离开这个家,你放心好了。」 程母久久不说话,几分钟后才开口:「你和程方都长大了,各有各的生活,有一天也会离开妈妈,组织自己的家庭。」她看着程宽,悲哀的说:「妈妈终究还是要孤单。」 「妈……」 程母挥挥手,阻止他再开口。「妈妈知道你一直很孝顺,只要你有这个心,妈就很欣慰了。」说完这句话,程母便往卧房走去。 程宽看着妈妈落寞、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愧疚与不忍,妈妈已经老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强悍独断的妈妈了。他赶忙追上前去,喊了声:「妈!」 程母回头看他,微笑道:「什么都别说了,你上去陪她吧!反正这么多年来,妈妈一个人也习惯了。」 程宽立在楼梯前,直到母亲的背影没入房门后良久,他才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程宽发现天爱睡得很沉,应该没有听到他刚刚跟母亲的对话。程宽坐在床边,怜惜的看着天爱的睡颜,她值得拥有最好的男人,他想给她世间最完美的爱,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力。 程宽忍不住轻吻天爱柔嫩的脸颊。她不开心吗?为什么要紧皱双眉?他轻轻的抚平她的额头,天爱似乎感觉到骚扰,翻了个身,轻咛一声。 程宽的心情是沉重的,妈妈的心已经被爸爸伤透了,他不能再伤她;但是他爱天爱,当然也不愿意她难过。妈妈对爸爸的背叛太过耿耿于怀,以至于担心天爱会像当年那女人抢走他丈夫一样的抢走她儿子,才会始终不给天爱好脸色看;天爱又是个骄傲的女人,根本不可能主动讨好摆一张臭脸的妈妈,因此婆媳之间的关系才会越来越僵。 其实妈和天爱两个都是容易心软的人,只要有一方先降低姿态,僵局很容易就可以打破了,偏偏两人都不肯先低头。妈妈认为天爱是晚辈,理当由她先示好;天爱认为自己没做错事,没道理先低头。 现在除了暗自祈求上帝,让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和平相处外,程宽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只是,上帝听得到他的祈求吗? 很显然的,上帝并没有听见程宽微小的心愿。 第二天一早,程宽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争执声吵醒。原以为自己是做了恶梦,没想到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才发现声音来自楼下,他赶忙下楼查看。 到了楼下,程宽简直被客厅里的景象吓坏了,满地的玻璃碎片、椅垫、书籍,而他最心爱的两个女人正恶狠狠的瞪着彼此。 「怎么回事?」程宽急急地问道,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考虑几秒钟后,程宽先看了天爱一眼,再走向母亲,「妈,怎么了?天爱惹你生气吗?」 程母没有看他,只是死盯着天爱,冷冷的对程宽说:「去问你老婆!」 程宽只好走向同样处于愤怒中的天爱。 「天爱……」 这回他连问题都尚未出口,天爱便以不下于程母的冷冽打断他的话:「程宽,你母亲欺人太甚。」 答了等于没答! 程宽无奈的站在两人的中间,他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调解这纷争,眼前这两个人他都伤不得。 难怪常有电视剧拿婆媳不合大作文章,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当夹心饼干,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分寸拿捏得不好,很容易就会同时得罪两个人,搞得自己两面不是人。 「妈,天爱,你们两个好心一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好?」程宽来回看着两个女人。 「你老婆倒了我做的早餐。」程母先发难。 程宽转向天爱问她:「真有此事?」 天爱斜睨着程宽,沉声说道:「我上次就说过了,我不吃肥肉,你母亲却煮了一大锅皮蛋『肥肉』粥,还净将肥肉挑到我的碗里,她分明是故意的。程宽,你母亲根本容不下我。」 程母一听也不甘示弱的反击:「我们程家的皮蛋瘦肉粥本来就会有一些肥肉,你若不想吃大可以不吃,没必要倒掉。」 「为了这件事,你们两个就把客厅搞成这样?」程宽不敢置信的问。天啊!这两个女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母转开头不说话,天爱先深呼吸几口气,力持平稳的开口:「你母亲还刮花了我的跑车。」 「妈!」程宽倒抽一口气。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谁教你老婆倒掉我辛苦做好的早餐!」程母说得理直气壮。「她若不吃,留着喂猪也好。」 天爱脸色阴郁的看着程宽,「程宽,你们程家没有我立身之处,我走了,永远不会再来。」 「天爱!」程宽拉住她,「别这样。」 天爱虽然不该倒掉稀饭,但母亲刮花她心爱的跑车真的是太过分了。难怪天爱会如此气愤。 「你跟不跟我走?」天爱直视着程宽,要他在她与他母亲两者之间做个抉择。 「天爱……」程宽为难的杵在原地。他走了妈妈会伤心,他若不走天爱会难过,不管怎么做都不对。 程宽的迟疑看进天爱眼里,她冷笑一声便一言不发的上了楼,拿了背包和钥匙,直接往门口走,经过程宽身边时,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声说道:「程宽,你不要后悔。」 程宽跟在天爱身后到了跑车边,他马上看到跑车车身那道刮痕。母亲实在出手太狠,居然画花了整个左边车门。 真难为天爱了,砸碎锅碗还算是小事,依她以往的脾气,若刮花她车子的人不是他母亲,现在大概下场会很惨。 程宽心里难过不已,虽然这种想法可能会让母亲更生气,但是天爱为了他委屈自己,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 「天爱,我替妈妈向你道歉。」 天爱没有理他,迳自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先系好安全带再走。」程宽拉住车门,柔声劝道。 天爱冷冷推开他的手,用力拉上车门,按下车窗开关,将程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就在天爱即将离去时,程宽拍打着车窗,大声对她说:「天爱,晚上我搭火车回去。」 程宽望着绝尘而去的跑车,直到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返身走进家门。 回到家,程宽默默收拾狼藉的客厅,程母看见儿子没有跟着那女人走,以为自己赢了这场战争。 「妈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她不无得意的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程宽并没有搭理母亲,他想到天爱喜欢开快车的习惯,开始担心天爱在满腔怒火的情况下开车,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了好了,我收就好了,准备吃早饭了。」程母接过程宽手中的扫帚,催促他吃早餐。 程宽走进餐厅,用汤匙翻了翻桌上那锅惹事的皮蛋瘦肉粥。天爱说的没错,他不得不承认,母亲是故意的,否则稀饭里不会有这么多肥肉。 程宽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如此排斥天爱?他不是故意偏袒天爱,而是深知她的个性,她不会平白任人欺负,但也从不主动挑衅,如果不是母亲逼她太甚,她又怎会生如此大的气。 而他,竟任由她悲伤愤怒的离去! 「程宽,你不要后悔!」她离去前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他顿时没了胃口,转身出餐厅,正巧迎上母亲询问的眼神。 「怎么不吃?」 「妈,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程宽不是指责、也没有怨怼,只是痛心的陈述事实。 「怎么……」 「我们家的皮蛋瘦肉粥从来不会放那么多肥肉,难怪天爱认为你是故意的,她倒掉稀饭是不应该,可是你把她的车搞成那样,不要说是她了,要换成我的话,我大概会想杀人。」 「你为了那个女人怪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的心根本都偏到那女人身上去了,早知道孩子养大了会变成别人的,我何苦要那么辛苦养你们?」程母不禁红了眼眶。 看到母亲难过,程宽心又软了,但是谁是谁非,该讲的道理还是得讲啊! 「妈,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程方结婚了,她的婆婆也像你对待天爱那般的对待她,你心不心疼?」 程母无语,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妈,我不是为天爱说话,但看见自己心爱的东西被破坏成那样,她也只是摔摔东西了事,已经算很克制自己了。」程宽只要一想到天爱受的委屈,心就揪成了一团。 「难道你要我向那女人道歉?」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妈跟天爱能好好相处,毕竟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在乎的人。你们若处得不好,最痛苦的人是我。」程宽小心翼翼的说着,「妈,其实天爱人很单纯的,你要是对她好,她会对你更好。」 「我为什么要先对她好?」程母不悦的问。 「妈,其实上次我带天爱回来时,她先向妈示好过,可是那时候妈没给她好脸色看,所以情况才会愈闹愈僵。」程宽提醒她。 程母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那下次如果她先对我示好的话,我会对她笑一笑,这样总可以了吧!」 程宽知道母亲已拉下了身段,连忙点头。 「我就知道妈最好了。」程宽不忘讨好母亲。 「别拍老妈马屁了。」程母突然问道:「你今天就要回台北,不多住几天吗?」 「妈,有事吗?」程宽显得很迟疑。虽然原本就答应母亲回家度元旦假期,但他现在只想立刻赶回台北安抚天爱。 「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啦,只是妈常常一个人守着这大房子,你和程方每次回来又都是来去匆匆的,想起来还真是挺孤单的。妈是想,假期还有好几天,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多住几晚?」 程母期盼的神色教程宽不忍拒绝,而且难得她答应以后要和天爱和平相处,于是程宽便留下来了。 他居然敢不回来! 早上他母亲毁了她的车,她看在程宽份上没有对他母亲动手,甚至程宽选择留下来陪他母亲,她也只是委屈自己硬咽下这口气。因为她以为程宽会马上赶回来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 在她离去前,他不是承诺了晚上会回来吗?可是到现在,不要说是人了,他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打来。 已经深夜一点多,看来今天他不打算回家了,天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藉此平静烦躁的心情。但愈走只会愈使她生气,程宽居然如此待她! 实在忍无可忍,天爱索性拿起话筒,拨了程宽台中家的电话。 铃声响几声便马上被接起。接电话的,正是程母。 「麻烦你请程宽听电话。」天爱一听是程母,口气十分客气且生疏。 「他睡了。」程母冷淡的回绝她的要求。 「请你叫醒他。」天爱十分坚持。 「我为什么要叫醒他?」电话那头传来冷冷的声音。「你真以为自己能控制他吗?」 天爱忍住一肚子的怒气,不断提醒自己:她是程宽的母亲,不要对她发火!她冷静的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程宽,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货物,除了他自己,谁也控制不了他。」 「说的倒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吗?你想从我身边抢走程宽,哼!没那么简单。」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不可理喻的母亲!天爱不断深呼吸,努力压抑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他是你儿子,这点谁也改变不了。」 「知道就好!」这女人还算识相!程母的语气透露出得意。 「现在可以请程宽来听电话了吗?」 程母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一点都不赞成程宽娶你,如果不是他瞒着我,你根本别想进我们程家的门。」 「我还是姓宋,而且根本也没打算进程家的门。」天爱轻笑。难不成她以为她想改姓程吗? 「你……」程母为之气结,忿忿不平地道:「我会等着看你跟程宽离婚,像你这种女人,根本配不上我们家程宽。」 天爱故作轻松的说:「放心,离婚时我一定会通知你。」其实她心里气得不得了,不过她才不要让程宽他母亲知道自己被她激怒了呢!如此一来,岂不是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你以为你是谁?」程母气得牙齿打颤,有点语无伦次了,「你以为你抢得走程宽吗?你以为他会站在你那边吗?别作梦了,程宽是我儿子,他对我绝对会比对你好,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我有说过要抢他吗?你穷紧张个什么?」天爱气定神闲的回她一句,「你就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吗?」 「哼!」程母冷哼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天爱听着嘟嘟作响的话筒,气得浑身发抖。太过分了!她不但不让程宽听电话,竟然还挂她电话! 该死!该死!该死! 天爱恨恨的摔掉话筒,嘴里吐出成串她这辈子一次也没说过的脏话。她很不想这么说,但程宽的母亲根本是变态!她知道有些婆婆会对媳妇端架子,可是哪有婆婆仇视媳妇到这种地步? 该死的程宽!全都是他的错! 天爱满腹的怨气全转移到程宽身上。他母亲欺负她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主持公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母亲对她的敌意,偏偏程宽还让她一个人回台北,根本不当她是一回事。难怪他母亲语气会如此嚣张。 愚孝! 在她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程宽以为他可以一个人躲在台中安睡吗? 她喃喃地道:「程宽,相处这么久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当我身陷痛苦时,一定会拉人作伴吗?」 天爱露出危险的笑容,一秒钟也没有迟疑,披上外套便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狂奔下楼。 第六章 别人的车速如何天爱不清楚,但一个半钟头不到,她已经到了台中程宽家门口。 她将所有的怒火沉淀,只为了能在见到程宽的那一刻,将所有怒气半点不留地全数倾倒在他身上。 一声接过一声尖锐的电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醒了屋内熟睡的程母以及程宽。 「天爱,你怎么会突然跑来?」程宽不敢置信的揉揉双眼。半夜三点钟,她来台中做什么? 「来让你看清楚我的愤怒。」天爱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释放出她隐藏的怒气。 程宽搔搔头不解的皱眉,天爱在气什么啊? 程母赶紧在一旁扇风点火,「程宽,你看你娶的好媳妇!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撒野!」 这下子程宽总算看清楚天爱浑身散发出的火焰了。 「妈!」程宽出声制止母亲。光一个天爱他就应付不了了,更不要说连母亲也一起进来搅和。 「天爱,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有事?」程宽尽量和颜悦色,因为他发觉天爱的脸色十分不对劲。 「我要你跟我回台北。」天爱的口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现在?」 「对,现在!」天爱冷着脸,不像开玩笑。 「你疯了?现在是半夜三点耶!」程宽怀疑的看着天爱。他看得出来她很生气,但是她为了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早上母亲刮花她的车子的事,没道理等到三更半夜才发作啊? 不等天爱开口,程母不客气的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自己睡不着觉就非得闹得别人家天翻地覆吗?简直莫名其妙!」 「我跟程宽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天爱看也不看程母一眼,目光紧盯着程宽。 天爱气坏了,加上刚才程母在电话里的挑衅,她才会对程母如此不客气。 程宽沉声警告:「天爱,不准你用这种口气跟妈妈说话!」 天爱满腔愤怒不仅没有得到纾解,反而因为程宽对程母的维护而火气更加上扬,她渐失去理智,不知不觉中又变成她自己一向最不屑的泼妇。 「不准?结婚证书给了你控制我言行的权力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听起来十分尖锐刺耳。 「天爱!你到底怎么回事?」程宽压抑的低喝,此时的天爱已经快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了。 「程宽,你们程家欺人太甚!」天爱厉声指控。 程母抢先程宽一步问道:「我们程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天爱一口气哽在喉咙,她看着站在同一阵线的程宽和程母,突然觉得自己倒像个闯入者了。 不!她再也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不要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这个男友换到那个男友。程宽答应过跟她共度今生,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其他干扰,不是吗? 程宽是她的,程母才是闯入者。 「程宽,我最后一次问你,跟不跟我回去?」她看着程宽,决绝的问。 如果程宽够细心,他会发现天爱强硬的语气中,包含着浓浓的不安和惶恐;但是此刻他已被愤怒淹没了理智,他觉得天爱简直是无理取闹、莫名其妙!尽管他爱天爱,但是他不能忍受任何不讲理的行为。 「天爱,你到底有什么问题?」程宽没有回答她,反而口气疲惫的问道。天爱向来是个讲理的人,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要跟我安定下来,而且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其他干扰的。」她的声音颤抖。 「你的意思是说我干扰了你们?」程母尖声哭喊:「我老了,被嫌弃了。呜……早知道我不如随那糟老头一起死了算了!」 母亲的抱怨,让程宽原本就紧蹙的眉更舒展不开了。 「妈,您别误会,天爱不是那个意思。」他忙着安抚母亲,无形中又冷落了一旁的天爱。 天爱冷眼看着这一幕。眼前这画面多感人啊!哼!程宽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程宽只适合当他母亲的孝子! 真可笑,没想到连续剧里才会出现的婆媳之争,居然发生在她身上!难怪有人说千万不能嫁给寡母独子。 程母不停呜咽地诉说自己悲惨的命运,程宽见安抚无效,赶忙催着天爱:「天爱,快跟妈说你没有那个意思啊!」 天爱站在原地,冷冷的说:「我没有吗?」 「天爱!」程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你母亲根本就希望我们分开,或许她现在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天爱斜睨程母,漠然的音调让人几乎错觉她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闭嘴,天爱!」程宽怒吼。天爱居然说出这种话! 程母的眼泪马上扑簌簌的流下来,她哭得更加呼天抢地了:「我是造了什么孽啊!程宽,你居然娶这种女人回来忤逆我!」 「天爱,跟妈说对不起!」程宽命令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又没有说错话,她是希望我们离婚,因为她根本就见不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天爱大喊。 「天爱!」程宽再度吼她。 母亲的泪、天爱的怒,让程宽顿时情绪大乱,此刻他没有心思去考虑太多事情,只知道天爱出言伤害母亲是不对的。不管怎么说,母亲总是长辈,天爱就算不以礼相待,至少也不能恶言相向。 由于程宽对她的吼叫,迫使天爱更加疯狂,她口不择言的喊道:「程宽,你妈根本就是个变态!」 啪!清脆的巴掌声随着天爱话语结束而落下。 这一巴掌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愣住了。天爱和程宽对视彼此,程母则很识相的闭上嘴巴。 天爱白皙的粉颊立即浮现五道明显的指痕。她抚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程宽。 程宽竟然动手打她! 这一巴掌把她的心彻底打碎了。天爱没有掉眼泪,她只是静静看着程宽,一动也不动。 程宽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天爱是他最在乎、最想共度今生的人,可是刚才他竟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看着她红肿的左颊,程宽只想剁了自己该死的右手。 他不该动手打天爱,这笔帐他会还给她;但是天爱侮辱母亲,说母亲变态,这个罪过非要天爱道歉不可。 至少,在母亲面前,他不能不要求天爱道歉。 「天爱,跟妈说声对不起。」程宽口气已稍缓和,但仍十分坚持。 天爱冷然盯着他,依然不动。 「算了算了,怎么好叫一个千金大小姐跟我这个糟老太婆道歉?」程母故做大方的嘲讽道。 「妈,天爱得罪你,要她道歉是天经地义的事。」程宽不愿意她们两人之间再生嫌隙,天爱若不向母亲道歉,恐怕她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和谐共处的一天。 天爱看了程母一眼,嘴角浮起一抹飘忽的微笑,「你说的没错,程宽是你儿子,一定会站在你那边。我认输,你赢了。」 天爱留下这句话,甚至没有再看程宽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爱,站住!」程宽在她背后大喊,但她恍若未闻,脚步毫不停顿。 程宽怔忡在原地,思索着她离开前那句话的意思。 「真是神经病!」确定天爱离开之后,程母咕哝的抱怨:「没事大老远从台北跑来吵得人家不得安宁。」 「妈,天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程母装傻。 「她说你说的没错,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我怎么都不知道?」程宽狐疑的看着母亲。 「我哪有说过什么话?我看她八成是脑筋有问题,睡不着觉跑来这儿乱闹。」程母敷衍的说着。「好了,天都快亮了,我要再去睡一会儿。」说完程母便迳自回房。 不对!除非有人得罪她,否则天爱不是那种会没事找事闹的人。母亲和天爱之间究竟又怎么了? 母亲先前答应过他,只要天爱不先挑衅,她愿意和平共处。难道问题出在天爱身上吗?她为什么说母亲变态?而刚刚那句话又代表什么意思?如果战端真由她引起,她又为何不先低头? 唉!夹心饼干的滋味真不好受! 接下来的元旦假期,程宽和天爱虽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却讲不到两句话,家里的气氛冷到极点。 那一夜,天爱抚着红肿的左颊,心碎的飙车回台北;而程宽不顾母亲的阻拦,天亮后便搭第一班火车北上。 他极力说服自己急急北上的原因,不是因为后悔打了天爱一巴掌,也不是因为天爱离去前绝望的眼神让他心痛,而是想早点回台北找研究报告用的资料。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两天自己一项资料也没去找? 不管有多在意天爱,程宽还是气她忤逆母亲,他回到台北后,沉着脸,明明白白的告诉天爱,除非她道歉,否则不愿理她。 面对程宽冰冷的态度,让天爱心痛如绞,但她表面上却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她坚持不道歉,因为是他母亲先挑衅的,没有理由自己先低头。她也气程宽,气他偏心,为什么两人起了争执,他却偏袒自己的母亲? 元旦期间天爱不用上班,可是她不想待在家里,因为自己只要看到程宽,就会想抱着他、想腻在他怀里跟他说话。但看到程宽那张冷淡的脸,便令她望之却步。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待她,这一点让天爱非常痛苦,她宁愿一个人到外面闲晃也不愿在家和他面对面,反正外头多的是愿意哄她开心的男人。 徐万林就是其中一个。 天爱不清楚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居然对她和程宽之间的事情一清二楚,因此这两天都是他陪着她。 徐万林知道自己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但不知什么缘故,他却对天爱这般颓丧的模样心疼极了。看着她闷闷不乐,他心里想的居然不是如何趁虚而入,反倒是想痛揍程宽一顿。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女人有了心疼的感觉。天爱的闷闷不乐,让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才不过几天没见面,她好像憔悴了不少。 他们窝在ktv包厢里一下午了,天爱一句话也没说过,她只是失神的盯着萤幕上闪动的画面。 唉!还是她自己要求要来这儿吼一吼、消消气的呢! 「天爱,不是要唱歌吗?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是歌声吓人吧!」徐万林逗着她,希望她开心些。 天爱微微牵动嘴角,勉强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老天!这女人的一举一动真的牵动了他的情绪!她让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一辈子保护她的念头。 不过,他知道她并不需要别人保护,因为她并不软弱。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趁虚而入并不小人,你干嘛当君子?徐万林暗自嘲笑自己。 他望着失神的天爱,看见左颊上的五道指痕,他昨天就发现了,没想到今天还十分鲜明。 多么狠心的男人!不要说打女人的男人有多让人唾弃了,连天爱这样的女人程宽都打得下手,他该得的,岂只是「该死」两个字!但天爱却爱极了这个伤她的男人,真是老天无眼! 徐万林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开玩笑的说:「天爱,你干脆嫁给我好了,我虽然风评不太好,但至少不会对你动手。」 天爱总算有反应了,她抬头望着他,微笑着:「好啊!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他了,就跟你结婚。」 「我比他差吗?」徐万林一直以为自己条件极佳,算是万中选一的男人了,没想到在天爱眼中,他只是个备份的男人。 「看是由谁当评审罗!如果由我评分,你可能是负分。」天爱顽皮的回答,看来心情有转好的迹象。 「因为花心吗?那全是媒体乱写的,其实我专情得不得了,只是还没遇到可以让我专情的女人。」 天爱摇头,「花心并不构成扣分的条件,专情也不一定就会加分。」 「哦?」徐万林讶异的扬眉,这说法倒是迥异于大多数女人。「那为什么会是负分?」 「我在意的你都不懂。」天爱诚实回答。 徐万林纵声大笑。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竟然伤害一颗为你痴迷的心。」他紧接着问:「那……他懂你吗?」 「嗯。」天爱没有迟疑,「他是唯一能跟我思想沟通的男人。」 「就因为这原因,你情愿为他受委屈?」多特别的女人! 「很奇怪吗?」天爱看到徐万林眼中的诧异。 「他就只有这个优点?」 「当然不是。」天爱失笑,「程宽是个很好的人,优点也很多,如果硬要条列出来,多得数不完。比如他会做家事、人很体贴、还算浪漫、对我也挺好的。」 「比他体贴、比他温柔、对你更好的男人大有人在,不是吗?」徐万林暗指自己。 「但是我并不爱他们啊!爱情又不是可以放在天秤上衡量的,我放了半斤就要求他得放个八两。」 「可是也不至于因为他可以跟你的思想沟通,你就……」 「这就是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地方。我常在想,为什么非他不可,可是我真的只对他有感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天爱无奈的打断徐万林的话,她知道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几千遍了。 徐万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顿时觉得之前想将她据为己有的想法很可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将她绑在身边啊!一株被剪断根茎、丧失生命力的花朵,就算再美,也不如昂立风雨中的模样潇洒。 美丽的花朵让人赏心悦目,移至屋内就没意思了,更何况她这朵珍贵的花,也不是他有这个能力可以使她茁壮的。程宽或许不是最肥沃的土壤,却是最适合她的。 许多人喜爱断翼的珍禽,因为丧失了飞翔的能力后,才能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徐万林却偏爱有能力凌空飞翔的鸟儿,明知留不住,宁可看它快乐自在的遨游天际。 珍爱的人和珍贵的花朵、鸟儿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徐万林顿时豁然开朗。 「天爱,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他豪气的说。 「我们早就是朋友了,不是吗?」天爱笑得坦然。 徐万林可以从她的笑容里得知,她早就看出他之前的意图了!他突然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你早就知道了?」 「我还以为能在政坛打滚的人,都是精明的。」天爱糗他,心情已然转好。「我不是毫无经验的清纯小女生,你的动作明显到傻瓜都看得出来。」 「所以你也知道,上个星期六中午我是故意绊住你的?」 「我到今天还在猜,哪个同事是你的眼线。」天爱笑笑,看来毫不介意。 徐万林叹了一声:「要怪只能怪我惹了个不是我惹得起的女人,而偏偏她又聪明绝顶。」 「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天爱的肚子发出咕噜声。「我饿坏了,一起吃晚餐,可以吗?」 「求之不得。」 「不过……」天爱的眼神有打趣的味道。 「不过什么?」 「千万不要找你经纪公司里的经理或旗下模特儿一起来,否则我会食不知味的。」她嘲笑的加了一句:「我真怀疑,你的经纪公司怎么撑得下去啊!不如专心当议员,收入还比较有保障。」 「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知道自己那天有多蠢了。」徐万林狼狈的讨饶。 「那我就安心多了,走吧!」天爱主动伸手勾住徐万林的手臂。 「你不怕他吃醋?」他问。 天爱一甩头,很洒脱的迎视着他的询问:「我倒是比较担心,会不会被你的众女友分尸。」 徐万林朗声笑道:「不枉我欣赏你啊,天爱!」 他们选了一家气氛高雅的餐厅,两人一边用餐,一边天南地北的聊着,时间不知不觉飞逝而过。 晚餐过后,两人走向停车场。 徐万林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他体贴的问:「要我送你回家吗?」天爱今天没有开车出门。 天爱沉默。她还不想回家,她害怕面对程宽的冷漠,那会让她心碎。可是她也不想一个人,太寂寞了。 徐万林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体贴问道:「还是想到其他地方坐坐?我知道有家新开的pub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 天爱感激的点点头:「好啊,谢谢。」 在pub里,天爱一杯接着一杯的猛喝酒,徐万林忧心的看着她。虽然她酒量不错,但照这样喝下去一定会醉。 「够了,天爱。」他伸出手覆盖住天爱酒杯的杯口。 「你该看得出来,我还没醉。」天爱拂开他阻拦的手,一饮而尽。 「快了。」徐万林不顾天爱的白眼,固执的阻止调酒师继续供酒给她。 天爱颓然趴在吧台边,沮丧的模样真教人心疼。 「天爱,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徐万林柔声劝慰着:「你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不如回去好好跟他谈谈。」或许他该做的,不是好心的扮和事佬,而是狠下心来拆散天爱和那个该死的程宽。 唉!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为什么就不忍心这么做! 「他根本不理我。」天爱悲哀的说。她何尝愿意这样冷战?可是程宽坚持要她道歉,而她又没做错事!为了程宽,她已经失去太多自我,这种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不管他听不听你说话,你都必须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和委屈。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婚姻了。」 趴在吧台边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她毕竟还是割舍不下啊!徐万林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扶起天爱,果决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天爱僵着脚步,不肯移动。 「怎么了?」 「我……先跟他说说话,你大哥大借我好吗?」 徐万林确定没有看错,刚刚天爱脸上一闪而逝的,竟是胆怯!她居然也有胆怯的时候,可见这个男人在她心底的份量。 这种酸溜溜的滋味实在难受,不是已经说服自己该放下了吗?徐万林努力将这可笑的妒意从脑海中摒除。 他将行动电话递给天爱。 第七章 凌晨,程宽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 「找谁?」他拿起话筒不耐烦的吼道。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天爱的声音,使原本仍有睡意的程宽清醒了大半,她听起来像是喝醉了,而且电话那头不断传来吵杂的声音,她究竟在哪里?一大早就出门,到了深夜还不回家,现在终于打电话回来了。 程宽强压下心头的波涛汹涌,平静的问:「你在哪里?」 「在pub里,有男人请我喝酒。」 程宽确实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来吗?」天爱问他。 程宽心头怒火渐起,天爱想利用其他男人来使他焦虑?转头看看床边的闹钟,正指着三点。天爱,会玩游戏的不只你一个人!如果你打算以此来要胁我退让,那么你的如意算盘未免错得离谱。 他不是不关心她的安危,只是他确定天爱会拿捏分寸。 「你好好玩吧!我没那个闲工夫。」他冷冷的挂了电话。 五秒钟后,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快来嘛!程宽。」依然是天爱的声音。 程宽一言不发的收线。他不想陪她玩这个游戏,在她没有向母亲道歉以前,他绝对不原谅她。 再过五秒钟,电话又响了。 程宽这回干脆直接拔掉电话线头,他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克制自己不去想天爱是不是可能发生什么危险。他不能原谅她对母亲口出恶言,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长辈。 就在他快要入睡时,敲门声猛然惊醒他。 「开门!程宽!你快开门!」 程宽担心深夜里会吵醒邻居,连忙起身拉开铁门,低头却看见天爱正坐在门外的地上。她喝醉了,但还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程宽很想狠下心来不理她,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心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怎么也转不开身。 两人在门口对峙良久。终于,程宽扶着天爱进门,将她放置在铺了垫子的地板上。 都过两天了,天爱脸颊上五道指痕还清晰可见。自己下手实在太重了,程宽在心里责备自己。 看她略肿的双眼就知道,天爱哭过。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女人,更从没在他面前哭过。一向爱笑的天爱,有多久没露出笑容了?程宽阵阵心疼,好想紧紧搂她在怀里、用尽所有温柔吻去她哀伤的神情。 但想到自己的坚持,他忍着不开口。 「你够狠,程宽。」天爱低低的说。 程宽装出冷漠的表情:「你更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用那种话伤害妈,你必须道歉。」 天爱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着程宽,苍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程宽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她的朱唇何时变得毫无血色? 「你的心会受伤,别人也会。」他努力保持语气的淡然,「你那天说的话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妈很难过?」 天爱嘴角浮起一抹飘忽的笑容,她低头无意识的抠着身边的抱枕,一句话也不说。 程宽等不到她的答覆,硬下心来对她说:「如果你不道歉,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爱的沉默,让程宽气得离她而去、一头钻进被窝里。 他这样的态度要她从何谈起?天爱的心因为他的无情,正一寸一寸的被撕裂。她咬住嘴唇,硬是不让自己在程宽面前落下眼泪。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道歉?说声对不起真有这么难吗?忤逆长辈本就不对,她究竟要拗到何时? 程宽躺在床上背对着坐在地板的天爱,他迟迟无法入睡,却也不愿起来面对天爱。天爱必须为她自己对母亲所说的话负责,但面对她的脸庞,程宽没办法狠下心来勉强她道歉。因此,他只能选择背对她,强迫自己忽视她脸上淡淡的哀伤,尽管那样会让他心痛欲裂。 屋里的气氛是诡异的,除了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杂音,寂静中却似乎暗藏了汹涌的波涛。程宽好几次想回头看看天爱,却一再被强烈的理智给制止住了。 过了二、三十分钟,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其中含着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天爱哭了吗?程宽焦急得想转身一探究竟,但固执的他还是强迫自己不许心软,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小心翼翼、像是怕吵醒人的开门声。 她又要出去?程宽此时再也不能假装冷漠了,他掀开棉被跳下床,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他原本不想用这种质询的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她好脸色看。 天爱抬头望他,眼中一片清澈如水。 「我想出去走走。」平静的语调听起来很疲惫。 程宽拉住她,想拉她进门,这一拉他赫然发觉天爱的右手掌居然有血。他心头一惊,翻开她的手掌查看。怎么回事?天爱受伤了吗? 「你的手怎么了?」他的声音透露出心急。 「没什么。」天爱抽回被握住的手。 程宽焦急的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正视他,「看着我,天爱!」 天爱蒙上水气的眼眸,对上了程宽略带忧虑的双眼。她的眼睛不会说谎,程宽可以肯定,她心里一定藏着秘密。 程宽拉着她进了浴室,天爱没有反抗,顺从地由着他用水冲去她手上的血迹。 他仔细审视着她的掌心、手背,发现完全没有伤口。幸好她没事!程宽松了一口气,忘了自己要冷落她、直到她道歉的决定,忘情的搂她入怀。天爱没有反应,任由程宽拥着。 不对!程宽感觉怀中的天爱身体是僵硬的。 他微微拉开天爱,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痛楚。那不是心里的痛,反倒像是身体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缘由,程宽马上发现自己的睡裤一片殷红,而这血肯定不是来自他。他旋即蹲下身子,查看了天爱黑色长裤上黏稠的液体后,差点没晕厥过去,她的长裤不知何时被割得破烂,鲜血正不断涌出。 老天! 难怪空气中有血腥味!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是吗? 莫非……是她自己……程宽被这个推测吓得心脏无力,他知道天爱是个坚决的女人,但割伤自己…… 「天爱,为什么?」程宽心痛欲裂,声音微微颤抖。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她居然狠下心来自残! 天爱看起来又累又倦,脸上依然带着那抹飘忽的微笑,她真的是把程宽的心都拧碎了。 程宽抱起她走回床边,让她靠着床头坐好。当他用剪刀剪开裤管时,赫然发现天爱雪白的腿上满是鲜血,他小心翼翼的擦去血迹后,发现上面交错着三条伤口,条条既深且长,他看得触目惊心,心脏差点停止。他快速拿来医药箱,先消毒伤口。 当刺激的碘酒碰上伤口时,天爱忍不住痛呼出声。 「忍着点。」程宽柔声说着,不觉放轻了力道。 天爱点点泪水落在程宽忙着消毒的手上,他抬起头,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心疼与不舍。「很痛是不是?」 天爱摇头,豆大的泪水顺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滑落。 「乖,一会儿就好了,再忍耐一下好不好?」程宽仍然以为天爱的眼泪是因为疼痛。 然而他不知道,身体上看得见的伤口顶多只能让她喊痛,唯有无形的伤口才有办法使她落泪。 触目惊心的伤口,在纱布的遮掩下已经吓不了人了,但地上一堆沾满血渍的棉絮,却让程宽心疼不已。 他收拾好医药箱,端坐在天爱的身旁,她的泪水已止,脸色却还是像蜡像一般,白得吓人。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哑着声音问。 天爱迎上程宽责问的眼神,轻声回答:「我不是要伤害自己。」 「你要我伤心,是不是?你明知道伤了自己比伤了我更让我痛苦,却还是任性的割伤自己。」程宽痛心的问:「天爱,你是在报复我,故意要我生不如死吗?」 天爱慌乱的解释,她不要程宽误会她。「不,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根本没打算让你知道。」 她说的没错,刚才她甚至不想惊醒他,如果不是他抢在她跨出去之前拦住她…… 三更半夜,一个受伤的女人单独在外游荡……程宽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是为什么?」程宽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怕自己对你说出不该说的话,所以才会拿刀割伤自己,因为伤口的痛可以阻止我将那些话说出口。」天爱诚实以告。 「哪些话?」 天爱低下头,嘴角又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容。程宽用力将她搂进怀里,他不要看见天爱这种笑容,那像是她又将他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阻止他进入她的内心。 他要揉掉这种笑容。 「哪些话?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要知道,什么事情严重到让她不惜伤害自己,也不肯说出口。 「你不会想知道的。」天爱躺在程宽怀里。好久没有这么亲近他了,他的怀抱好温暖。她愿意出卖自己的坚持,来换取这种温暖。 「我想。」 「我想告诉你,」天爱看了他一眼,停了好几秒钟,最后才像是下了重大决定般的开口:「如果你希望我那么做,我可以向你母亲道歉。」 程宽手臂一僵,听得出她话里的勉强。虽然说了愿意,但内心里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将这个决定告诉你?还是为什么愿意道歉?」天爱反问。 「都有。先告诉我,你愿意道歉的原因。」 天爱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因为我不想再这样过日子了,程宽,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不对我笑,不理我,我很痛苦。」 程宽叹了口气,他真的太恶劣了,为了这么一件事,让天爱痛苦、难过,甚至伤害自己。 可是天爱不知道,他的痛苦不下于她。他也想要抱着她、感觉她,却必须装出冷漠的脸色。 程宽重新抱住天爱,紧紧的。 过了彷佛几世纪,他微微拉开天爱,正视着她:「对不起,我想我这几天一定对你很坏。」 「如果向你母亲道歉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会这么做。」天爱反身靠进他怀里,喃喃低语:「我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那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这个决定?」程宽口气温柔不少,他有多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了?真不明白自己哪来的狠心肠,居然能对挚爱的天爱冷淡这么多天。 「我还在挣扎,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为了你为没做错的事情道歉?」天爱声音很低:「我想出去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在还没厘清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想轻易开口。」 她还是认为自己没错!程宽顿时觉得沮丧。 「可是我心里又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告诉他吧!告诉他你愿意道歉!为了不让自己将这些话说出口,我……」 「于是你就效法古人以锥刺股?」就只是为了这件事,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居然如此伤害自己!程宽心痛不已。 程宽的坚持一点一滴的消逝。就为了一声对不起,她宁可如此伤害自己。算了!他不再坚持她道歉了,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的惊吓与心痛。 「程宽,你了解我吗?」天爱突然问道。 「还算是吧!」程宽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对你撒过谎吗?」 「没有。」 「同样的,这次我也没有骗你,你母亲不喜欢我,她甚至还希望我们分开。」天爱平静的陈述事实。 「不可能!」程宽打从心底排斥这样的想法。母亲或许不喜欢天爱,但绝不会挑拨他们。更何况母亲答应过他,只要天爱肯先示好,她也不会再对天爱摆臭脸。 「程宽,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不要说是婆媳了,我跟你妈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她排斥我,而我也不想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妈其实心肠很好,只要你先低头,妈不会刁难你的。」程宽为母亲辩解。 「你真这么想?」天爱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程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不容易两人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他不愿意破坏这份静谧。 像风般捉摸不定的笑容又出现在天爱脸上,她轻声表示:「程宽,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不信任我了。」 天爱说的很轻描淡写,程宽的心却漏跳了一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倏地想起了第一次怀疑她的结果。她曾说过诚实是她唯一的优点,而信任则是她最介意的事情之一。 「天爱,我爱你。」程宽托起她的脸,诚恳的说。 天爱将脸埋进他胸前,深深叹气:「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你爱我,所以我才觉得痛苦。」 「我的爱让你痛苦?」程宽想看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藏不住心绪。但天爱埋着脸,不肯抬头。 「我愿意为你承受痛苦。」这是生平第一次,天爱可以为了自身以外的人忍受委屈及痛苦。 程宽的心因为这句话而揪紧了。他的天爱,他最在意的人!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如此冷淡地待她、使她如此痛苦! 「我希望你快乐。」程宽收紧了环着她的双手。 「因为爱你,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也因为爱你,我常常觉得痛苦。如果有一天……」天爱突然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冷吗?」程宽以为天爱觉得冷,赶忙拿了毯子包裹住两人。 天爱像是浑然未觉程宽的爱意,只是继续刚才未完的话:「如果有一天,痛苦多过了快乐……」她抬头望进程宽深邃的眼里,「会有那么一天吗?程宽,会吗?」 「不会,永远不会!」程宽坚定的承诺。 天爱认真的看着他:「那就好。因为,痛苦多到承受不了的那一天,就是我要离开你的时候。」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程宽静静拥着天爱,共享一室安详。 希望那天永远不会到来!两人在各自的心里说着同一句话。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程宽小心翼翼的避免再提起这件事。他单纯的以为不再提起,事情就结束了,却不知道在天爱心里,已经埋下了不被信任的悲痛。 但天爱却不再多说什么,因为她不希望与程宽的感情再经历任何一次伤害。 日子就这样过着,表面上是恢复了过去的亲密,但有了裂痕的感情,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最初的纯净了。 每天洗过澡帮她换药时,看着天爱腿上尚未复原的一道道伤痕,程宽总会歉疚得无以复加。 「天爱,原谅我当时无知的举动,原谅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这时,他会吻着她受伤的腿,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心疼与歉意。 「已经不痛了。」天爱会如此安慰他。 但天爱的安慰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悔恨,因为他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当时看天爱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轻言道歉,程宽心中有了怀疑,他遂打了通电话给母亲,逼问一切真相。 而程母慑于他难得的怒气,又震惊于天爱自残的坚决,只好将她们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程宽。 末了,程母还淘淘不绝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样会害他们夫妻吵架,还怪程宽娶了个恐怖的女人,当心哪天被杀了都不知道。 程宽终于忍不住了,他对着话筒大吼:「妈,天爱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您为什么每次都要伤害她,让她难过?」 程母受伤得想辩解,但程宽没有给她机会,便坚决的表示:「如果无论天爱怎么做也不能取悦您、如果每次她到台中都要受您的气,那么我再也不会带她回台中了!」 果然他以后不曾再带天爱回台中,而自己一个人回去时也总是当天晚上就回台北。 是他的错,是他逼得天爱割伤自己的!每每想起这一点,程宽的心就不禁隐隐作痛。 天爱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程宽知道,她心里还是相当在意当初他没有相信她的话。 两人之间,因此渐渐生疏了。 程宽比以前更加追求研究上的完美,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论文上;天爱也投注了大量的精力在工作上。尽管两人对彼此的爱并未稍减,但夫妻之间的裂缝却日渐扩大。 天爱和程宽都尽了全力要维持这段婚姻,却都有很深的无力感。或许是两人都太在乎彼此,也可能是双方都还不够成熟,「相爱的人不一定适合结婚」这句名言,在他们身上出奇的灵验。 不久,另一次更大的争执随即发生,只不过这次要求道歉的对象换了。 原因跟徐万林有关。 徐万林其实算是个有品的男人,至少他不会强取豪夺。确定了天爱不可能接受他之后,他对天爱那份迷恋,已经转换成真诚的友谊,他甚至还热心地帮她介绍不少客户。 天爱对他也很信任,她看过的男人不在少数,所以知道徐万林是真心将她当成好朋友而没有其他非份之想。 由于程宽近来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天爱下班回家后常会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室的冷清。她对家里的这种气氛感到无奈,唯有徐万林可以任她倾吐苦水,因此两人经常相邀到pub放松自己。 「你真的不怕他误会?」徐万林不只一次这么问天爱。 「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天爱也总是如此回答他。 尽管阅历丰富,但直来直往的天爱思想还是很单纯,她总以为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不必管他人的闲言闲语。她不是不知道人言可畏,只是从来不愿花心思去注意这些小细节。 好几次程宽打电话去公司找天爱、而她又刚好外出时,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同事,便自以为好心的提醒他:「程先生,天爱最近跟徐议员走得挺近的。老婆不看紧一点,恐怕会出问题喔!」 程宽不是个疑心病重的丈夫,但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天爱和他一直回不到过去的亲昵,他甚至觉得,天爱正慢慢的离他而去。而那段期间,据说都是那个男人陪在她身边,这点更加深了他的疑惧。 程宽原本就焦虑不安,天爱同事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必须想个办法唤回天爱跟他之间的爱。 第八章 「天爱,我们利用这个周末,到东部住几天好不好?」睡前,程宽提议道。 天爱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出这种建议。 「好不好?」他追问。 「为什么突然想到东部?」原本已经躺下的天爱,马上坐起身来,扭开床头灯看着程宽。 程宽也跟着坐起来,他轻搂天爱。「记不记得蜜月旅行时,我们在宜兰待了三天的那个小村落?」 「记得啊!」怎么可能忘得了,那儿美得像仙境,还有好多和善的老年人和可爱的小朋友。 「我们可以到那儿住几天。」 「为什么?」天爱怀疑的看着他。程宽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不是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吗? 「你不是很喜欢那里吗?」 「程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天爱冷静的问。 天爱并不清楚同事对他嚼舌根的事,只知道这几天程宽总是用研究的眼神偷偷打量她,似乎在烦恼些什么。她不喜欢这样的程宽,有事却不直接说出来,太不磊落了。 「没有啊!」程宽否认着,慌乱的眼神却说明了他的不安。 「否则,资料还没找齐,你的论文也还没个着落,你怎么可能离开台北?」程宽眼神里的慌乱,全落入天爱眼底。他明明有事,为什么要瞒着她? 「我想多点时间陪你。」 「好啊!如果你想去,我们就去啊!」天爱耸耸肩,可有可无的说。 天爱的态度让程宽十分沮丧,他以为这项提议会使她开心,毕竟她一直很喜爱那个地方。 「你并不想去,是吗?」程宽问。 他并不想表现得像个不成熟的醋坛子,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就是有挑衅的意味。 「你是怎么了?我都答应要去了。」天爱不解的敛紧眉毛,「再说,去不去宜兰这么重要吗?」 「你当然不重要了!」程宽失控的低吼:「除了那个议员,还有什么事情在你心里是重要的?」 天爱瞪大双眼的看着他。 「程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不必我多说,你跟那议员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程宽索性将心底的不安发泄出来。 「程宽!」她十分心痛,他居然这样说她! 天爱掀开棉被跳下床,站在另一头隔着一小段距离目视着程宽。这真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吗? 「你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到酒吧喝酒跳舞、一起谈天说笑,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们之间没什么?」程宽进一步逼问。 天爱冷眼看他,没有开口解释。程宽竟然敢这样误会她!他明知道她最注重彼此的信任! 她的沉默却让程宽误以为是默认。 他若冷静下来,怎会不知道她是从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的。做过的事她不会否认,没做的事也不会承认,有了上次那件事的教训,程宽依旧学不会信任她! 没有信任的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爱一个人,是不是一定要失去原先的坚持与自我?这样的爱,会不会太累了?信任是她对爱情唯一不可动摇的要求,如果程宽总是做不到这一点,或许该是自己考虑离开的时候了。 「我只说真话,如果你连我基本的个性都摸不清楚,我怀疑你对我的爱到底有没有你说的一半?」天爱率先开口,她指责程宽对她的怀疑。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和那议员的事?」 「我和一个普通朋友出去吃饭都得向你报备吗?那我是不是每天下班回来都得对你报告今天我跟张三一起吃便当,明天要和李四去喝咖啡?」天爱语带嘲讽地说道。 「你不要转移重点,徐万林不是张三李四。」 「程宽,你的冷静和智慧到底都跑哪去了?」眼前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不是她爱的程宽。 爱情不该使人变得幼稚啊!偏偏它却常常使人心智年龄降低。 「你怎么能如此冷静的问我这种问题?天爱,你到底有没有心?」天爱的冷静让程宽更加怀疑她对他的感情不再。「爱情的成份里没有智慧,又有爱又有智慧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这句话却惹得天爱哈哈大笑。 「程宽,没有必要将培根扯进我们的争执中。他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你拿他的话来争吵,八成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捶你。」 「天爱!」她居然还有心情说笑!程宽看着她,心痛的问:「你对我到底还有没有爱情?」 天爱神色一凛,正经严肃的说:「程宽,你该知道我们都是独立的主体,既是独立,就有自主行为的能力,我没有义务事事都让你知道,你也无权做此要求。我不能有自己的隐私吗?还是你根本想将我客体化?如果你真这么打算,那你对我也不是真爱罗!」 男女之间没有真爱,是因为两个主体都要将对方客体化,真爱当然无由产生。这是沙特的观点。 「天爱,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更不要将别人的言论带入我们的讨论。」程宽无奈辩解着。 「不公平啊,程宽,这可是你先起的头。」她轻松的答道。 或许这就是娶一个饱读诗书的女人当妻子的悲哀,她不但清楚知道你的立足点来源,还可以举一反三来反驳你。天爱拥有惊人的记忆力、绝佳的快速反应,再加上高中时受过完整的辩论训练,程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其实天爱的心下正在抽痛,她难过程宽对她的质疑,如果程宽要如此伤害她,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程宽,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家不信任我,即使真话伤人我还是坚持不说谎话,但是你却一再的怀疑我。」天爱伤心的指控着程宽。她的心中已有了决定,但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 「如果你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认识?」程宽仍旧无法释怀。他原以为自己会是个心胸宽大、明理豁达的好丈夫,没想到一遇上天爱,他的这些特质都不见了。 「我还有其他朋友,你要不要一一认识?」天爱没好气的说。 「你不敢让我们认识吗?」程宽恶劣的逼问。「或许你和他之间有不愿让我知道的隐情吧!」 「程宽,你太过分了。」天爱已经快受不了了。程宽,不要逼我! 「你就不过分吗?让我有绿云罩顶的恐惧,究竟谁比较过分?」程宽脸色阴沉的说。 「你……」天爱气得浑身颤抖。该死的程宽,下地狱去吧! 她转开身,不愿面对程宽的嘴脸,他怎么会变成这般刻薄小器的男人?他的气度、涵养都到哪里去了? 难怪有句俗话说:快快结婚、慢慢后悔。看来,她跟程宽的婚姻是结得太早了,如果等到两人都足够成熟、对彼此的处事态度都清楚并愿意接受,才步入婚姻殿堂,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无谓的争执了。 争端不断的夫妻,迟早会变成怨偶啊! 天爱不要事情演变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她仍然爱着程宽,她不会看错人,程宽的个性并不是像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但他这阵子客气却多疑的态度让她痛苦不已。她的痛苦又让她不由自主的想伤害他,继续恶性循环下去,对两人都是一种伤害。 程宽也不好受,在伤害天爱的同时,他其实伤自己更深。他深爱天爱,担心她不安定的灵魂又开始蠢蠢欲动、担心她离他而去。而那个男人的条件又像极了她以前交往过的男人,这怎能怪他忧心! 「程宽。」天爱背对着他,冷静想了几分钟后,她再度面对程宽,脸上已无不豫之色,反倒呈现一片安详。她直视着他,平和的开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程宽脸色死灰的看着天爱,不敢相信她竟毫不留情的吐出这般刺耳的言语。不!他的天爱不会这样对待他。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程宽,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一直在伤害彼此吗?」天爱平静的直述。「如果你冷静想一想,就会发现我们根本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是吗?」程宽颓丧的跌坐在床边。她要离开他了?这么快?他们结婚不过才八个月啊! 程宽想起林至中的话:她交往的男朋友很少超过两个月的。他突然有了狂笑的念头,这一切多像一场梦! 「因为徐万林?」他不甘的问。 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没搞清楚! 「程宽,我不是那种骑驴找马的人,如果我想离开一个男人,绝不会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你愿意相信我吗?我对徐万林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的感觉。」 「真的?」程宽的理智慢慢恢复了,天爱从来没有骗过他,她是从来不屑说谎的。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他想起前两次对天爱表现出不信任的态度时,天爱气愤冷冽的模样。原来,将天爱推离他身边的,竟是他自己! 「程宽,我爱你,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爱。即使我想离开,心里还是深爱着你。」 「那就不要走!」程宽握住她的手。好不容易彼此才渡过一次难关,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如果我不走,这份爱很快就会被磨光了。你希望我们变成怨偶、整天争吵吗?」天爱苦笑着。 程宽忽地打了个冷颤,他的脑海中闪过父母婚姻后期的争执场面,他们彼此用最恶毒的言语互相攻击,家中俨然形成他们的战场,根本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不!他不要这种生活。 「记不记得我说过,当痛苦多到承受不了的时候,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真的带给你那么大的痛苦?」程宽受伤的问着天爱,但他明明爱她啊! 「你怀疑我,对我不信任,而我最受不了被怀疑。这些让我心里很痛很痛。」天爱诚实的回答。 「但是我爱你啊!」程宽痛苦的喊叫。他该如何让天爱明白他浓烈的爱意?他能用什么方式证明? 「所以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你真的要走?」如果天爱决意离开,谁也留不住她。 天爱点头。 「想去哪里?」 「还没有决定,应该是纽约吧!」 「纽约!」那么远!程宽倒抽一口冷气。 「我曾在那儿学过舞,学籍应该还有保留着吧!看来我得先打电话去问问。」天爱轻描淡写的计划着。 「想回学校?」程宽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天爱对他仍然有感情,她说的没错,他们最近的关系已经糟到极点,或许分开一段时间对他们而言会是个转机。 「学校比较单纯啊,我想在那儿好好想想我们的未来。」 「那么我……还有希望吗?」程宽仍不放弃。天爱虽然有时候爱撒娇,却是个极端自主的人,她的决定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天爱凝视着程宽,久久不说话。 「天爱?」他追问。 「程宽,」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爱你,只有老天知道我是多么在乎你。」 程宽一听马上忘情的紧抱住天爱,天啊!他真舍不得她离开! 「我会等你回来的。」他说。 「如果我永远不回来呢?」天爱轻轻问。 程宽捧起天爱的脸,仔细的看着她的容颜,坚定的说:「无论你何时回来,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天爱摇摇头:「我不要你等我,程宽,我也没有资格要你等。未来会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但是我会等你。我只要求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请让我知道,好吗?」程宽柔声请求。 天爱点点头。 「钱够用吗?」程宽问。 「够吧!前一阵子卖车拿了不少佣金。如果不够,我还有一些首饰,另外也可以卖了那辆跑车。」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程宽有些自责。 「你不为难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天爱笑笑,似乎没有离别的愁绪。 「那……就这样了。」天爱说过婚姻或爱情中,有一方比较强势才好,而他们的婚姻中,无疑天爱就是强势的那一方。 天爱笑起来好开朗,就像温暖的冬阳。程宽希望她快乐,但却在不知不觉中让她痛苦,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自由了。 「你……可以给我奶奶的地址吗?」天爱问。 「想去看奶奶吗?」 天爱摇头,解释道:「我想写封信告诉奶奶这一切,希望奶奶能明白,也希望她不要为我们感到遗憾。我想,你爸妈的事情,奶奶一定很难过,我不要奶奶再难过一次。」 天爱,不枉奶奶喜欢你! 程宽将地址抄给天爱。 「那……我们是不是该找证人?」程宽理出头绪,冷静询问道。 「就约个时间,请至中和万林过来一趟好了。」 「你们……真的决定分手?」被临时拉来在离婚协议书上盖章的林至中,在盖章前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的问。 真搞不懂这两个人,明明对彼此都还有感情,却决定离婚。 「真的。」天爱简短的回答。 「其实,如果只是想分开一阵子,就没有必要办什么离婚手续嘛!」林至中来回看着两个人,期望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回心转意。 可惜没有如愿。 他将希望转到同行的徐万林身上,「徐议员,好歹你也说句话啊!这件事可说是因你而起的。」 林至中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为了他,天爱和程宽大吵一架之后不到一星期,两人就决定离婚了。 「至中!」天爱制止他,「这是我跟程宽之间的事,跟其他人无关,你别扯上万林。」 万林!哼,叫得未免也太亲密了吧!林至中却忘了,天爱叫他时也只叫「至中」两个字。 只是,林至中向来崇拜程宽,他深替程宽感到不值。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认定了天爱和程宽的分手,全是这油腔滑调的政治人物所引起。 程宽仍是保持沉默。 林至中实在看不下去了,哪有这么好修养的人?「喂!学长,你说说话啊!天爱都要离开你了,你还闷不吭声的,真是急死人了。」 「天爱决定的事,你看过有人可以改变吗?」程宽总算开口了,他的语气平淡,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其实他怎么会不想开口留她?只是留得住吗?若真要强留,恐怕只会徒增她的憎恶,他是不愿这么做的。 「程宽是对的。」一直没开口的徐万林突然吟诗般的出声。「因为我从不纠缠你,所以我牢牢掌握着你。」 程宽惊讶的抬头看他,他以为他只是个靠祖先余荫的公子哥儿,没想到肚子里还有些墨水。 天爱一样惊讶,认识徐万林这么久,从不知道他还会这些。「你读过黑尔克的东西?」 「没有。」徐万林诚实的回答:「我读的不是他的书,只是刚好书中引用了他的这句话。」 「你们在说什么?谁是黑尔克?」一旁的林至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大家。 「无关紧要的人。」天爱说。 「但是……」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真想要一个人,就放她自由吧!」徐万林向林至中解释着,眼睛却是若有深意的望着程宽。「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你身边,那么她就永远是你的了;如果她没有回来,就算你们已经重新开始了,也不可能会有结果。」 「是这样吗?学长?你就是这样想的吗?」林至中盯着程宽。但是依天爱受欢迎的程度来看,这样的赌注未免太大了。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爱怎么想。」程宽说。 怎么搞的?今天大家说的话都怪怪的!而且明明是对他说的话,眼睛却都是看着别的人。林至中搔搔头,脑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天爱,你明明还爱学长啊!不是吗?」 天爱没有矫饰的答道:「是的,我只爱程宽。」 难道是学长变心?「那学长你……」 「我也依然爱着天爱。」程宽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们……」林至中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喜欢哲学的人都会怪怪的?「你们干嘛离婚呢?又不是玩家家酒。」 徐万林将他拉到一旁,「离婚是为了给彼此更宽广的空间,不一定是不好的,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天爱会回来的!徐万林胸有成竹的想。旁观者清,他很清楚天爱对程宽的感情。一般人只看到天爱换过不少男朋友,以为她会很花心,事实上,她可以比任何人都专情,只是之前没有遇上值得她安定下来的人。而眼前的程宽,就是可以让她安定下来的那个男人。 分开一阵子没什么不好,等天爱再度回到程宽身边时,他们应该都已经成熟到有足够的处事智慧来处理两人之间的问题了。也幸好程宽懂得「能舍才能得」的道理,如果他像一般善妒、气量小的男人,用尽手段强留下天爱,恐怕就会真正失去她了。 「为什……」 「嘘,别吵了!」徐万林适时堵住他的问题,让即将离婚的小俩口多一点时间共处。 天爱望着程宽,眼眶微湿:「最迟三年,我会回来告诉你我的决定。如果你那时已经有了其他对象,请让我知道,好吗?」 「我会等你的答案。」程宽微笑的看着她。「答应我,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都要回来告诉我。」 「我答应。」天爱突然抱住程宽,「程宽,再抱抱我。」 程宽伪装的冷静终于在听到这句话时瓦解了,他激动的紧抱住天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面对最爱的人离去,再坚强的人也会失控落泪! 林至中和徐万林两人则站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们。过了几分钟后,程宽才拉开和天爱的距离。 「好了,天爱,你还得赶飞机呢!」他此时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 天爱办事效率很快,不到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连机票都买好、机位也确认了。 「那我们就盖章吧!」徐万林掏出印章。 林至中对他的举止感到怀疑,「你真的很奇怪耶!怎么好像是急着要拆散学长和天爱?你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至中,快把印章拿出来吧!」程宽此刻倒是十分干脆,「天爱还赶着搭飞机,别再拖延了。」 他率先在协议书上盖好章。「现在,只要再到公所办个手续就行了。天爱,你先走吧!办好后我会寄给你。」 「谢谢你,程宽。」天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要不要我帮你叫计程车?」为了筹措学费,天爱的车子已经卖掉了。 「不用了,万林会送我到机场。」天爱依依不舍的说道。 「我也可以送你去啊!」林至中不是滋味的抢白。他到现在还认为徐万林是第三者,破坏了天爱和程宽的婚姻。 「谢谢你,至中。不过我跟万林还有一些事情要讨论,所以……」天爱亲亲他的脸颊。她知道他的想法,但没有解释,因为至中本来就是个单纯的人啊!再解释恐怕只会让他更困惑。 「走吧,天爱!」徐万林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天爱带走的东西很少,除了必需品外几乎没带什么东西。 「我走了,再见。」天爱最后再看了程宽一眼,一咬牙随即转身离去。 这一走,天爱与程宽足足三年未曾见面,甚至连一通电话、一封信也不曾有过,两人从此完全断了联系。 再相遇已是三年后。 尾声 「三年的时间到了,天爱什么时候回来?」林至中问着对座的程宽。 程宽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他已整整三年没有天爱的音讯,更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对象、再婚了没有。 林至中帮程宽再添满杯子里的水,他坚持不喝酒,他说:「天爱若回来了,我要她看到的是我清醒的模样。」 记得天爱刚走那一年,连尼采和贝多芬都安慰不了程宽失落的心,他几乎天天以酒浇愁,连课也不去上。那一阵子,林至中常常陪他泡在各大酒吧里买醉。 他常在喝醉时对林至中说:「如果我当初休学陪着天爱,不要冷落她,或许她就不会离开我了。」 林至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着。 程宽还因此差一点就从研究所被退学,要不是熟知内情的指导教授力排众议,主张再给一向优秀的他一次机会,或许他的一生就从此改变了。 程宽的指导教授苦口婆心的劝慰他,甚至搬出尼采的言论来与他大辩,而徐万林也大声的斥责他:「如果天爱回来,看到你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酒鬼,你以为你还留得住她吗?」 程宽闻言总算恢复了理智。之后他更以极出色的论文获得直升博士班的资格。 这三年,程宽的苦闷全化成研读的动力,他没日没夜的苦读,偶尔的假期则回台中与母亲沟通,让母亲知道他永远是她的儿子、不会弃她而去,但天爱则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他希望母亲能接受天爱。 程母知道程宽的痛苦有大半是她造成,她也很后悔,并且答应程宽,她愿意与天爱和平相处,只要天爱愿意回来。 程宽一直在为与天爱的复合作准备,他不能确定天爱是否还要他,但只要有一丝丝机会,他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天爱是他唯一的爱!此生不变。 「学长!」林至中小心的问:「你还爱她吗?」 「你说呢?」程宽苦笑,「我希望天爱回来将她的决定告诉我,却又怕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如果她再一次离开我,届时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 这两年来,林至中从来没再听程宽提起过天爱,还以为他淡忘了;但如今程宽这番话,却显示出他对天爱的在乎程度。 「那时候,我最大的痛苦就在于无法证明我对她的爱情,我那么爱她,却不知该如何让她知道。」 「你可以直接告诉她啊!」 「但是『我爱你』三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出我对她热切的感情。」程宽苦恼的说。 林至中同情的看着程宽,如果连学长都无法用适切的字句表达他对天爱的感情,那他就更帮不上忙了。 「她会回来的,学长。」也只能这样安慰程宽了。 「她答应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只是,不知道她的决定会是什么?」程宽眼中有着惶恐与不安。 「学长……」林至中向来不会安慰人。 「算了,至中,我该走了,谢谢你昨晚陪我聊了一夜。」程宽起身欲离去。 「不一起吃午餐吗?」 「不了,我只想回去洗个澡,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 「好吧!那……再见。」 「再见。」 宿舍里安静得吓人,大家都回去过暑假了,这样也好,没有人打扰他,程宽可以更仔细的回想过去种种甜蜜。 燠热的夏日午后,程宽本该睡个午觉的,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自从上星期以来,他几乎夜夜不能好眠。 上星期四,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这个刺痛他的日子!自从她离开后,已经过了三个六月二十一日。每年的这个日子,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程宽无法不想起她,这个他用生命去爱的女人。 奶奶常常打电话到宿舍来,要他飞到纽约去带回天爱。奶奶说天爱是个重感情的好女孩,而且对他一直没有忘情。 真的吗,天爱?那边没有男人追求你吗?我并不特别,至少没有特别到可以留住你漂泊的心。怎么可能没有男人追求你?你是个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堆男人的女人啊!程宽苦涩的想着。 奶奶甚至以威胁的口吻对他说:「要是你不将天爱带回来,你就不要再来看奶奶了,奶奶就当没你这个孙子。」 他知道奶奶非常喜欢天爱,只是,他怎么能去找她呢?他答应过天爱,不去打扰她,让她自己思考、自己做决定。 三年了,她心里应该已有决定了吧! 这三年来,你过得好吗,天爱? 唉!怎么可能会不好!天爱这个天之骄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堆人抢着当她的护花使者,呵护她、照顾她,不是吗? 「没有爱情,我不能活!」这是她时时挂在嘴边的话。 天爱,想必你一定活得很好吧!你必不缺乏爱情,因为只要你招招手,多的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 这种想法,算不算嫉妒?算不算小心眼? 只是天爱,你曾想过我吗,即使只有短短一秒钟?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一直盼着你的归来?但……你会回来吗?至少,你会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对吧! 放你走,让你高飞,只因为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我腻了,不要强留我,我会厌烦的。」 为了不愿成为惹你厌烦的男人,再痛、再不舍,我强忍着椎心之苦,还是让你走了。 在异国的天空高飞,有人为你指引方向吗?累了、倦了的时候,有地方让你栖息吗? 天爱…… 「程宽外找!程宽外找!」广播器里突然传来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程宽。 谁找我? 程宽忽然想起,天爱特地从东京赶回来找他,向他求婚的那个下午。多美丽的回忆!影像鲜明得彷佛只是昨日。 难道是天爱?她回国了?程宽激动的想。不,不可能是她!此刻她应该正在纽约才是! 「程宽外找?」广播器里又传来声音。 他赶紧起身,走向服务台。 弯过走廊,隔着服务台的窗口,程宽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动人。 程宽定住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那道身影,只见那女孩穿着一件水绿色及膝a字裙、握着登机箱的手把,正巧笑倩兮的凝望着另一头的他。 天爱! 她真的回来了! 程宽急奔至她面前,却在距离她一公尺时停住了。她是来告诉他她的决定的吗?她的决定又是什么? 程宽这辈子不曾这么紧张过,即使在直升博士班口试时,他也没有像此刻如此不安。 两人隔着些许的距离,彼此就这么静静相望,彷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 大约过了十亿万年那么久,程宽率先打破沉默:「你终于回来了,天爱。」他的声音瘖哑。 「我办了休学。」天爱的嗓音依然轻柔,微笑地道。 「不是快拿到学位了?」他并不惊讶,因为天爱本就是个率性的人,学位对于她如同一张废纸。 「我告诉院长,我一定得回台湾。」天爱答非所问。 「哦?为什么?」程宽的心紧绷着。 「我告诉她,我要回台湾结婚。」天爱微笑,是程宽昔日熟悉的那个笑容,只是更多了一份成熟。 程宽一口气哽在喉头,他不敢呼吸,就怕一用力这个美梦就会消失不见。他静静等待天爱的下一句话。 天爱走上前,握住程宽的手,认真而且严肃的问他:「程宽,你愿意当我的新郎吗?」 天爱还是要他! 经过三年的煎熬等待,天爱终究还是要他! 内心的极度狂喜,让程宽霎时怔忡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天爱。 他的沉默与面无表情,让天爱误以为遭到拒绝,她的脸色一黯,放开握他的手,转身准备离去。 不到三秒钟,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天爱!」 她转过身来望着程宽,脸上还有受伤的神情。 程宽大步跨向天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死命的牢牢拥住她。 「你敢走!你敢再一次走出我的生命,我一定亲手捏碎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天爱被紧抱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将手放到他胸前,微微推开他,喘息的说: 「我快窒息了。」 程宽不理会她的抗拒,像抓住稀世珍宝般的紧抓着天爱,深怕一不留神她又不见了。 「永远不许再离开我了。」他喃喃说道:「没有爱情,你不能活;但没有你,我活着跟死去没有两样。」 天爱从他怀里传来一阵闷哼声。 「什么?」程宽稍微松开她。 天爱趁机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天啊,差点就闷死在他的拥抱里。 「我说,没有空气,我真的一秒也活不下去了。」天爱娇嗔的白了他一眼。 「你想闷死我吗?」 「与其看着你再度离开,我宁可闷死你。」程宽半真半假的说道。 「那么……」天爱不改三年前的顽皮,斜睇着程宽,微笑问道:「你是愿意当我的新郎罗。」 程宽的回答,是一阵比金氏世界纪录更缠绵、更热情的吻。 斜射入窗的刺眼阳光,不知在何时已转成柔和的金黄色,将这对重逢的情人,紧紧包围在它的温暖之中。 后记 这本小说的写作期间,遇上了很多不开心的事,包括一个好友的性骚扰事件。 遇上性骚扰的女孩,美丽单纯、善良心软,她一再拒绝主管的各种邀约,不堪的耳语却仍是充斥在办公室。女同事们用暧昧的眼光看她、主管的妻子跑到公司恶言相向,但她什么也没做啊!她忙着防范主管的骚扰、费尽心思避开他,却无端担负了「勾引」的恶名;反倒是引起事端的好色主管,没有人批评他,妻子怪罪的对象也不是他。搞到后来,没做错事的女孩只好离职,而主管则留在原位,继续他的下一次猎艳行动。 女人的傻造就了男人的卑劣。台湾男人大概是全世界最好命的男人了,外遇被揭穿时,妻子与社会舆论通常怪罪第三者。但事实上该怪的是谁?应该是那个背叛神圣婚姻誓言、抛妻弃子的男人吧!台湾女人的善良娴淑往往只用于丈夫身上,明明是他偷腥,妻子偏要找尽藉口,怪外面的坏女人勾引他;贤慧的以为站在他那边,他就会迷途知返、回到家庭。事实上呢?妻子的纵容只会使得花心男人更加肆无忌惮,当他发现你责怪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女人时,他有何理由不继续下去?一个有了家庭还要拈花惹草的男人,与狗何异?(会不会太侮辱狗狗了?)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像畜牲一样低等的男人,为难该是同一阵线的女人?如果他是个皮带不紧的男人,就算你为他杀尽天下女人,他仍是会往外发展的。 那些在丈夫外遇时怪罪第三者的女人们,醒醒吧!别的女人没有对不起你,该受惩罚、该负最大责任的,是你自己的男人啊!张大眼睛四处看看,好男人到处都有,至于烂的……不丢,难道还留着熏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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