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浪漫》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明亮宽敞的会议室里,椭圆大桌后坐着人事经理与另两位主管,这两男一女正在为自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一职做最后面试。 郑经理放下手中的平板计算机,抬头问道:「韦小姐,你的学业表现相当出色,实习经验也很完整,继续留在美国应该有不错的发展机会,为什么选择回台湾?」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万中选三」——今天参与面试的最后一位应试者,韦倩琳。她高中毕业就申请到奖学金赴美留学,大三进入知名国际管理顾问公司实习,就读研究所期间又在一家大型网络公司担任兼职人员,精通美、日、法三国外语,在这次的专业笔试成绩,以及表达能力的口试复审中,她皆表现亮眼,获得众人一致好评。 「主要是因为我想留在故乡生活,和家人住得近一点,方便相互照应,不用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一趟。再者我从小吃这块土地的米长大,有能力贡献一已之力,当然应该优先回馈给这块土地。况且我相信在贵公司任职,未来的发展空间也不会输给国外企业。」她面带微笑,答得不疾不徐,有孝有义,还不忘夸奖应征公司几句。 这面面俱到又懂得饮水思源的回答,又为她赢得一分赞赏。不像有些人一出国就忘了本,实在混不下去才想回国教英文,更悲惨的是连英文都没学好,中文程度又不如小学生。 「老实说,你的笔试成绩和各方面条件都是这次应试者中最优秀的,不过有一点……不太符合我们的期待。」人事部的郑经理再度浏览计算机里的应征数据,心中同时存在着欣赏与遗憾,两股势力交战着。 「请问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她看得出对方脸色有些为难。原本对于这份工作她还信心十足,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其实她不是没有其它工作机会,有些应征过的公司,甚至已经寄给她录取通知,不过她却还是想来这家「光宇科技」面试,因为它是业界顶尖的网络营销公司,虽然规模不是最大,但公司人才济济,绩效数一数二,由它经手的每项商品几乎都能在网络上引爆话题,从虚拟红到实体通路,使商品的知名度和销售量都跟着大幅成长,因此许多企业推出新上市的产品都会抢着请他们作整体规划。 听说这家公司一开始是起因于现任总经理倪光爵要帮家里的手工水饺作推广,没想到因此成了他创业契机,短短五、六年时间,「光宇」已经从一间小小的工作室,扩大到可以容纳数十人工作、休憩的两层百余坪办公大楼,可见它的经营绩效多么惊人,最近还传出要入股国内最大网购平台的消息。 她刚才说在这家公司任职很有前景,可不完全是客套话,而是事先做过功课的判断。 「不是不足,应该说是因为我们总经理……他很出色。」 「……是,倪总经理的确是一位相当出色的经营者。」韦倩琳不明白郑经理怎么突然提起那位今天没现身的大老板,不过她还记得上次亲自参与口试的倪光爵,事先也曾收集过关于他的信息—— 倪光爵相当年轻,大概长她四岁,今年二十九,可是看起来已经很有大老板的架势,即便坐在其中几个比较年长的主管当中,他却是特别沉着,显得成熟稳重的那一个。 他有一副高大挺拔的好体格,棱角分明的男性脸孔,每道线条都像充满力量,刻划出直耸的鼻梁及方正的下巴,使他的男子气概里还多了一股威严正气,浓黑如剑的眉下,是一双深邃如夜,仿佛能直透宇宙的眼眸。当他盯着你,用那双寡言的唇瓣吐出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 有几个应试者愣了一下,眼神仿佛在雾里迷失几秒。 那男人脸上浮现极浅的笑容,旁边几位主管却露出一种怪异的眼神,像是……同情?惋惜? 坐在同排最后一位的她很幸运,也很敏锐的观察到这个「异象」,于是在回答任何一道问题时,她都全神贯注,提醒自己不能分心、不能失分。 「我说的不只是他的工作能力,而是他的个人魅力……这样说好了,前几任秘书的离职原因,都跟我们倪总的‘个人魅力’有关,所以这次的应征,我们是希望尽可能找一位已婚的女士,而不是未婚的年轻小姐。」他说得更明白些,表情有些无奈。 瞧瞧眼前这位表现优异的韦小姐,她一身米色套装,扎着短马尾,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秀丽面容,妆不浓,反而突显年轻的好本钱,丰润双颊有着白里透红的粉嫩色泽,性感厚唇无须加工便有果冻般的嘟嘴效果,宛如一颗鲜采樱桃,盈着水光,悬缀在巧挺的鼻头下,衬上一双自信明亮的眼瞳…… 郑经理个人是很满意,就不知道「上面」的意思怎么样? 「不好意思,郑经理,我觉得您这番话似乎有歧视未婚女性之嫌,我认为感情是自由意识,不能单以婚姻状态作评断,虽然不知道其它应征者是怎么想的,但我个人和在场的各位一样,都很清楚我现在坐在这里的目的是应征工作,而非相亲。」 她弄懂了郑经理的意思,忽然觉得有些恼,心想这是什么瞧不起人的理由,难道她的脸有长得那么花痴吗?!为什么来应征秘书工作就要被当成「心怀不轨」的女人看待,忽略她脑子里装的真材实料。 「让你有被冒犯的感觉,我很抱歉,不过在我们作出最后决定前,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倘若真的得到这份工作,日后却让我们总经理觉得他的私生活被冒犯,那么可能就必须请你另谋高就,这点你可以接受吗?」 这是个不成文的录取条件,但总经理的要求不能不听,何况听说他的前一任秘书居然假借职务之便,夸张地拿着备份钥匙偷溜进他的住处,穿着性感睡衣等他回家…… 老实说,并不是每个老板都会把秘书当成「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总经理的顾虑也是其来有自。 「我保证我会是个尽责、称职的秘书,至于感情方面,我比较偏好两情相悦的发展模式,不会单方面对一个对我没有好感的男人存有任何非分之想。」明眸炯炯,朱唇微扬,她措辞中似乎带着几分对高位者的恭维,把自己放在「高攀不起」的低位,但实际上她的神情却是自信的……甚至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 也就是说,如果那位倪总没有先爱上她,她也不可能对那个男人心动的意思。 虽然她承认那个倪光爵确实是个相貌出众,走在路上会使人不自觉回头多看几眼的帅气男子,但她更坚信自己还没「饥饿」到会去啃窝边草的地步,尤其是还追着一个对她没兴趣的男人跑,光想就觉得丢脸,不、可、能! 「我知道了,谢谢你拨空来参加今天的面试,如果有结果,我们会在三日内通知你。」郑经理笑脸送客,还来不及转头和身边两位主管讨论今天的面试心得,桌前的电话就响起,小银幕上显示来自总经理办公室的分机。 「总经理。」郑经理连忙接起电话。 「就她了。」那沉稳的声音如此说道。 「韦倩琳小姐吗?我也觉得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郑经理抬头望向头上的监视器,他与另两位主管满意的表情都透过镜头实时传送到总经理室的计算机屏幕上。 其实,倪光爵也全程参与了这场面试,透过平常记录会议过程的摄影机,将三位应试者所有对答、每个表情看进眼里。 「等着看吧。」他按掉内线,锐沉目光转向另一台显示求职者数据的计算机,定睛盯看着履历上那张清丽秀气的面容。 她不卑不亢,几近理直气壮的态度,令他印象深刻,也是他选择留下她的原因。 他欣赏那女人出于自信的傲气,也希望她这份骄傲能持久一点,不要再像前几任秘书一样把感情与工作混为一谈。 公私不分,是他的职场大忌,所以像办公室恋情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四年后—— 初冬,清晨的空气已经冷得让人打哆嗦,太阳高挂天边就像个耀眼装饰品,起不了多少暖意。 八点十分,韦倩琳到达公司,一如往常比上司提早十分钟上班,踏进另外区隔出的办公空间,她的座位就在总经理室门前。 第二章 放下肩上的包包和手中的提袋,她挂上刚脱掉的外套,接着便走进上司的办公室里开空调,替窗台边的绿色植物浇水,稍微整理桌面,摆上几份他每天固定审阅的文件,然后走回自己座位上,从拼布提袋里拿出保鲜盒,樱唇微漾,花般的笑靥在幽静空间里低调绽放。 八点二十分,倪光爵分秒不差地走进办公室,修颀英挺的身影走到秘书桌边,唇上划开一抹轻浅弧度,将刚毅粗犷的脸孔提衬得更加迷人,魅力十足。 「早。」 「早安,倪总。」 这是他们每天固定的开场白,她的台词与神态里,总是比他多了分拘谨的礼貌,彻头彻尾是个谨守分寸的专业秘书。 「给你。」他从提袋里拿出一个保温瓶给她。 「谢谢。」她接过保温瓶,心头漾开一阵暖,知道里头装的是香醇浓郁的咖啡,还会按她的喜好加入两匙糖和绵密的奶泡。 老板帮秘书煮咖啡,听起来实在很没道理,不过却是他们之间「分工合作」的小默契。 起因?他是每天早上一定要喝杯好咖啡才能上工的人,而这杯好咖啡的滋味,不是用那种连锁店的全自动机器可以煮出来的味道,而是经过他磨豆、填压、萃取,亲自调制而成的一杯手作咖啡。 她也喜欢那种好滋味,一次送资料去他家,喝过后便念念不忘。不过即使用一样的机器,一样的豆子,一样的操作步骤,她却只煮得出「走味的咖啡」,和速溶咖啡不相上下。幸好她有其它才艺—— 「早餐。」她的「吐司」料理做得一级棒,在美国当穷留学生的期间,为了省钱又能填饱肚子,她可是在白吐司上动了不少脑筋,把创意发挥得淋漓尽致,利用不同配料和调理方式,将平凡无奇的白吐司变成每天吃不腻的美味早餐——有时候是三餐加宵夜。 回到台湾,食材更容易取得,选择上也更有弹性,她依然维持自己做早餐的习惯,就像他喝不惯外头卖的咖啡。有次他顺道带了杯咖啡给她,而她隔日又以一份口感清爽的鸡肉三明治作回礼,一来一往之下,他们的早餐就不知不觉演变成这种「以物以物」的默契,近两年来皆是如此。 「谢谢。」他接过保鲜盒,轻快地走进办公室。 接下来十分钟,是他们的用餐时间。隔着一扇门,他们各自打开计算机,享用同样口味的早餐,喝着同样香醇的咖啡。 八点三十分,她拿着记事本,又走进总经理室,准备向他报告一整日的工作行程。 今日他不像往常那样专注地盯着计算机,而是低头看着摆在桌上的东西,还要她靠近点看。 「帮我挑一下,你觉得哪张好?」他兴冲冲地问她,平时偏于严肃的面孔,难得出现这样迫不及待的快乐表情。 因为他要结婚了。她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十来张喜帖样式,以及他指上那枚银亮的订婚戒指,心头刚被那杯咖啡暖过的地方,忽然拂过一阵凉。 「这应该让新娘子来挑才对。」她推推鼻梁上一成不变的黑色镜框,略带苦涩地扯唇,在内心提醒自己的身分。 你只是他的秘书。而她已决定要将这个专业形象完美保留在他心中,直到最后。 「她只关心身上穿的礼服美不美,脸上的妆漂不漂亮,这些‘身外之物’全是我负责的范围。」倪光爵用一种宠溺的口吻抱怨未婚妻的置身事外,看起来很乐意为她扛下一切不想做的事。 虽然他的个性不算待人热络,平常话不多,加上处事严谨和正经八百的形象,经常给人一种淡漠的距离感。但实际跟他共事,认识久一点,就会知道他并不如外表那样难以亲近,他也会关心别人,体恤员工,只是不善于将那些感情挂在嘴边,而是化作更实际的行动。 当他看到员工们加班工作的时候,会主动要她订些点心、饮料进来慰劳员工。当员工工作表现出色,他会不吝啬地给予鼓励,在奖金和休假上大方犒赏他们。 之前听说有个员工为了筹措新生儿的医疗费用四处奔走,他也主动伸出援手,以私人名义借给那位员工一大笔手术费,还替他介绍认识的医师,确保那孩子会得到妥善的照顾。 韦倩琳在这男人身边工作了四年,最清楚他待人的真诚和做事的用心。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自觉地加深了对他的注意力,从工作上的钦佩、欣赏,渐渐转变成一份更密切的关注,总忍不住想多为他分担一些事情,多看他几眼,多想他一会儿…… 然后,在某个心跳异常的瞬间,她赫然察觉自己已经犯了他的禁忌,再也不能只把他当成上司看待,却又不能不把他当成上司,只为了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与他共事,甚至是帮他接洽这场婚礼的相关琐事。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最美的新娘。」她望着他,微微笑,心想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想在自己爱慕的男人面前展露最美的一面,尤其是在那么重要的时刻。 所以,她才总是如此心痛地对他微笑,苦苦压抑着每种可能在他面前「自毁形象」的情感。 「韦秘书的眼光放低一点,结婚那天我会帮你介绍好对象。」他心情好的扮起红娘角色,希望身边的人也和自己一样早日觅得良缘。 其实这几年也有一些合作对象有意要追求她,或替她作媒,可是她总是用「目前以工作为重」,婉谢别人替她牵红线,因此常被人消遣她是眼光太高,自己会赚就不怕找不到人养。 「该不会是我这个老板给你太多工作,害得你都没时间谈恋爱吧?」倪光爵看着她一身深色套装,一丝不苟的包头,一副稍嫌老气的黑框眼镜,突然有感而发。 虽然她这身打扮没什么不妥,但这两年来她的衣着妆容确实和刚进公司时明显不同,也真的谋杀了她部分的美丽,使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太压榨秘书,害她愈来愈没时间和心思打扮自己,更遑论去找门好归宿。 「不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还不太想谈恋爱,现在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她心里的答案跟嘴上完全相反,但也隐喻了她目前的感情取向与职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哪里会知道,她刻意把自己的外表弄得呆板无趣,说话语气愈来愈「知书达礼」,全是因为要塑造令他安心的工作形象,提升他对她的信任感,同时也不至于让他在她身上看出「女为悦已者容」的破绽。说来,这也算是一种「作贼心虚」的表现。 「请注意,秘书不准比老板爱赚钱,不然我压力会很大。」倪光爵打趣地说,自然听不懂她话中的「隐情」。 「是。」她笑着点点头,从那些摊开的喜帖里挑出两张来给他。 「我觉得这两张都不错。」 「我也喜欢这张,你有眼光。」他拿起其中一张设计素雅的喜帖,夸她就等于夸自己。 她看着男人充满喜气的愉快神情,心里虽然祝福,可惜却无法用和他一样快乐的心情看待那张帖子,毕竟爱是自私的,而他是别人的…… 再过一个半月,他就是别人的丈夫,而她,也即将放下这段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感情,离开这份不该再留恋的工作,让心里那株苦恋的小花,慢慢凋零枯萎。 「今天的行程……」她打开笔记本,念出一串他的行程表。 最终,他要她变更的是下个星期三晚上在台中的一场应酬活动—— 「我这样是不是公私不分?」 「不会,林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职员,而且那是下班时间,所以都算私事。」她称职的替上司找到一个漂亮解释,心酸的听着他打算陪未婚妻庆祝交往满半年的惊喜计划。 看不出他是个这么浪漫的人吧?连这种一般男人不会记住的「小日子」,他都记得要和情人一起过。 他的个性是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全心全意,做到最好。工作如此,感情亦然,因此韦倩琳才觉得对这个男人了解愈多,便愈容易被他冷毅外表下的体贴与细心吸引,她真的阻止不了自己的心,中毒似地沦陷…… 「没有比你更棒的秘书了。」豪迈潇洒的脸上扬起爽朗笑容。他欣赏她的聪明伶俐,聘用过那么多任助理和秘书,没有人能像韦倩琳一样善解人意,如此深得他的心,很多事情不用明讲,她就能猜透他的心思,主动给予适当协助,让他工作起来事半功倍,无论工作效率和能力,她的表现都令他赞赏不已。 第三章 最近这一年,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份秘书工作对她而言有些大材小用,曾经想过要把她摆到其它部门更重要的位置,但这想法在心里绕来绕去,最后却还是将她留下,基于某种私心,他并不想将她让给其它人。或许公私不分,正可以用在他愈来愈倚重她的情形上。 「那我先出去了。喜帖的部分需要我帮您联络婚顾公司吗?」 「好,麻烦你。」 她接过喜帖,走出总经理室。轻掩上门,笑容缓缓自唇边隐没。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从鼻腔窜入心扉,却成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拿起笔,她从桌历上再划掉一天,把那张喜帖摆在桌边,倒数着他的婚期,与自己离开的日子。 轻啜一口咖啡,她想或许也该戒掉这滋味了,真的…… 好苦。 「所以我不是旱就跟你说了,去跟他告白,感情这种事闷在心里不会生利息,只会发霉腐烂,流脓生蛆,让自己生病。」 夜晚,寒风徐拂的公园里,一名戴着贴钻毛线帽,穿着白色运动服,长相清俊斯文的男人坐在铺着大方巾的长椅上,正伸出十根修长手指,在路灯下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检视自己白天刚做完保养的闪亮指甲。 他一举一动宛如贵族般优雅,出口的话却让人作呕,幸亏韦倩琳早已习惯他的「言行不一」,闻言只是笑一笑。 「我是他的秘书。」她摸摸狗儿的头,拿出报纸,带点无奈地强调。当初是她自己选择了这个不能爱上他,又肯定会被他拒绝的身分,如今哪有资格去对他告白,不用说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了。 「所以,在他开开心心抱着别的女人庆祝的时候,你就只能一个人蹲在这里喂狗,捡狗大便。」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斜睨一眼蹲在地上的「傻妹」,同情又不屑她这种畏首畏尾的感情态度。 这男人叫陈兆纬,原本住在韦倩琳租屋处的隔壁,经常碰面又聊得来,两人当了快三年的邻居,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前几个月前他搬去与爱人同志同居,因为也在邻近社区,所以偶尔还是会在运动时碰到面,聊聊彼此近况。 韦倩琳把他当成好兄弟、好姊妹,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暗恋上司的事也不例外。陈兆纬经常劝她别把爱情藏在心底,偏偏她那颗脑袋屡劝不听,让他替她感到不舍又不值,不懂她既然得不到,干么也不干脆换个目标,谈场不会害人长皱纹的恋爱,白自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了几年宝贵时间多划不来。 「那并不是‘别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她苦笑,把卷起的报纸放进另一个纸袋里,起身走向长椅。「而且我这可是在帮你遛狗。」 「非常感激,顺便声明,它不是我养的狗。」他往那只流口水的动物一比,摇摇手指。要不是因为他的情人出国,他才不想负责这种麻烦事,牵着这只浑身是毛的大家伙,害他都不能优雅的跑步,还得带着一包工具帮它「善后」,一点都不时尚,幸亏有这个「傻妹」自告奋勇来隋它玩。 「他的不就是你的?」她摸着在脚边磨蹭撒娇的大狗,觉得它又暖又可爱。 「所以你才那么尽心尽力的帮他筹备这场婚礼?」他嗤之以鼻地冷笑。 好友的每个「所以」都带着挖苦,不是一针见血,而是刀刀见骨的砍中她内心的痛处,让她愈来愈难在寒风中维持笑容。 「爱并不是非要占有不可,看到心爱的人过得好,也是一种幸福。」她仰头一叹。 她承认自己爱得很窝囊,但看到那男人快乐的笑容,她又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值得的……半年来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熬过了每一天看着他和女友甜蜜恩爱的日子,一次次消灭内心那些邪恶的妒意,重复麻痹心痛,直到今日,她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忍耐功力了。 其实啊,她也不是没想过要鼓起勇气去告白,但就在她准备再准备,挣扎八千遍,决定赌上工作去向他示爱的前一天,他就难掩喜悦地透露出对另一个女人的好感,还慎重其事地询问她——「送花告白会不会很老套?」 「不,不会……她喜欢你,一定也会喜欢你送的花。」 那天说完这些话,她还帮他订了一大束花,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回家惨哭了一夜。而后「告白」这件事,便成了她心中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痛,一直掩藏到今天。 「噢天啊,记得在履历表上注明擅长‘自我催眠’和‘把老板的快乐建筑在自己的痛苦上’,下个老板肯定会爱你的。」他夸张地拍额捧心,觉得她自欺欺人的程度已经修练到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每次看到这种傻到不知道自己有多笨的女人,他就庆幸自己爱的是男人。 她没好气地瞅着他,拉起他的手—— 「喏,你的狗屎。」她把那包「塞」往他手中一放,不理他惊悚的表情,转身跑步回家。 「喂——在他结婚前你都还有机会~~」 她扬手挥了挥,没回头地继续往前跑,把背后的声音远远抛开,也像要甩掉那个充满希望的字眼…… 机会? 呵,那种东西,她早就死心了。除非她想当一个破坏别人姻缘的第三者,否则这辈子,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一个多月后分道扬镳的命运。 她奋力跑着,下定决心似地往前冲刺,又喘又累地叮咛自己…… 下次面试,她绝不会再答应那种莫名其妙的条件! 隔日,韦倩琳比平时更早进公司,因为前一晚居然乱七几糟地梦到她老板与未婚妻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限制级」画面,害她早早惊醒,索性花了更多时间做早餐,提前进办公室。 八点二十分,倪光爵依然准时无误地走进办公室,停在她桌边。 「早。」 「早安,倪——」 呕!保温瓶放到桌面的力道,至少比平常多了两倍,把旁边小盆栽里的叶子都震晃了一下。 「谢、谢谢……早餐。」她递上保鲜盒。仔细一看,今日他脸上非但没有约会后的春风笑容,反而一脸寒意慑人,眼中有着睡眠不足的血丝,看来有几分狰狞。 「抱歉,今天我没什么胃口。」他留下这句话和咖啡,迳自走进总经理室。 她打开香味四溢的咖啡,一口也没喝,只是一味望向旁边的办公室,猜想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情看来差到不行。 咬了一口金黄香酥的特制法式吐司,她便放下早餐,盖上保鲜盒,和他一样没胃口。 十分钟后,她按例走进总经理室向上司报告一日行程。 他安静聆听,没有发问,面无表情。 她忍着说不出口的担心,频频分心打量他冷凝的面容,棱线分明的轮廓就像用冰砖凿出来的雕像,英武俊凛却不带半点生气,递出文件时顺便送上他几日前交代的名单。 「总经理,这是拟好的宴客名单,请你过目。」 黑眸一扫,他冷睇那份摆在桌前的婚宴名单,结霜面孔微微震颤,仿佛刚忍下一股暗潮汹涌的情绪,动手把它从一叠文件中剔除,直接退回给她。 「不用了。」 「……?」她太专心看他,一时反应不及。 「我不结婚了,帮我取消所有跟婚礼有关的事项。立刻!」他冷冷地下令,最后两字却似咬牙切齿地强调。 「啊?!为什么?」她听懂了却还是反应不过来,怀疑自己是否还没睡醒,因为没喝他的咖啡就神智不清,产生这种荒唐的幻想情节。 「因为我没办法跟那个女人结婚。」他铿锵有力的重申这个指令,青筋在握紧的手背浮动,表情因极力隐忍而掺入一丝扭曲。 她胸口一窒,看见他阴郁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愤怒与痛苦,把那些盘根错节的血丝映照得更加鲜红,下颚用力咬紧,颊边跳动的肌肉说明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负面情绪与压抑…… 「……是,我马上去办。」她想追问,却不舍逼他更痛。不管刺伤他的原因为何,她都不该在此时触动他的伤口。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权利过问。身为一个暗恋上司的秘书,她只能皱着眉,揪着心,坐在椅子上为那个男人难过、担忧。 望着手中的宴客名单,韦倩琳不难猜测他的情绪肯定与未婚妻有关,可是怎么才过了一夜,他们就突然闹得这么凶,甚至要「悔婚」?!依他谨慎的个性和对心爱之人的包容力,应该不可能做出这么鲁莽的事啊…… 第四章 「啊——」 正想着,门内就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即使隔音效果再好,近距离隔着一扇门,也不可能完全挡掉那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伴随其后还有玻璃骤裂的声响。 她从座位上弹起,想都没多想的走向那扇门,敲了两下,没等到回应就心急地推门而入…… 沭目惊心,是她望着那一大片破碎玻璃柜及满地尖锐碎片的第一个想法。 玻璃好端端的不可能会「自爆」,她马上又将目光转到那个背对她的男人,匆匆走过去—— 「你受伤了!」她惊呼。他握紧手机的拳头鲜血淋漓,由手背上划开的不规则伤口不断往下滴流,在脚边形成一滩惊心动魄的血迹。 「没事,别管我。」他看都不看伤口一眼,就这么淡淡回了她一句,桀骛冷峻的神情没有痛苦,仿佛那淌血的伤口与他无关。他不痈,也无伤…… 「流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你快坐下。」她没法像那他那么「平静」,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里急得像失火,连忙把他拉离那些可怕的玻璃碎片和鲜血,强迫他在沙发上坐好,又回头去找医药箱。 她坐在他身边,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包扎,指尖微微颤抖,一下子忙着找药水,一下子又差点被纱布和绷带搞疯,后悔自己平常只会包饭团、寿司,没多练习点急救技巧。 倪光爵看着秘书慌乱的动作,心里竟有一丝好笑,想不到平常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好像天下没有事情难得倒她的全能女秘书,也会出现这种惊慌失措的苦恼表情,把他一只手掌缠得两倍大。 「怎么样?痛不痛?痛要告诉我……我会尽量轻一点……」她紧张地说,声音温柔得像微风,轻轻吹入他乌云密布的心里…… 他痛了,开始有感觉了。刚刚接到「前」未婚妻打来的电话,本来还气得像要中风,整个人除了愤怒,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因为她的关心,他恢复了大半理性,意识到身边还有待他好,也值得他去感受、付出的人,他不该为了一个表里不一的背叛者,激动地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让真正关心他的人为他操心。 「好了,我真的没事,谢谢。」他收回手,扯扯唇,尽力给她一个平静的表情,让她放心。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手就搁在她大腿上,即使隔着裙子,感觉还是像在吃她豆腐,他不能容许自己背上这种不名誉的嫌疑,特别对方还是他的秘书,更涉及「滥用职权」、「以上欺下」这类令他反感的行为,秉持「公私分明」原则的他,当然得率先避而远之。 「伤口很大,还是要到医院处理一下。」看着捆上两卷纱布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的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 「不用了,这点伤死不了人。」他无所谓地扬扬手,觉得她今天好像特别大惊小怪,其实他的伤……没有心里的重。 「请帮总经理备车,我们马上下楼。」她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按内线吩咐,坚持他得就医,立刻! 「我说没必要!」他烦跺的情绪又被激起,不明白她今日为何特别「越权」,不像平日那样领命办事,没有二话,走回办公桌就想按内线取消她的指示。 「请你不要这么任性,会害我没办法安心工作。」她也有些火了,眼镜下的双眸蓦然瞪大,没有妥协地盯着他,小小一只不到一六五的身高,站在四舍五入都有一八六的大男人面前,简直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开玩笑,一想到心仪的男人在这里「滴血」,她还能在门外心如止水的工作吗?根本比想到他在和未婚妻约会还难受! 两人大眼瞪小眼。倪光爵压根儿没想到她还有这样「泼辣」的一面,四年来她听话尽责,不曾抱怨、质疑过他的任何决定,顺从得让他都忘了这女人也曾在面试时,用这种倨傲的表情面对一群足以左右她去留的人,理直气壮地扞卫自己的工作权,而现在,她更进一步当面指责他这个老板影响了她的工作情绪…… 呵,没错,这的确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老板该做的事,他不该把私人情感带进办公室,更不该让下属承担工作以外的压力。 「去医院。」大男人让步。虽然误解了她对他的那份忧心是出于一个下属对上司的关怀,而非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惦挂,但至少他愿意接受下属的好意,跑一趟医院。 说实在的,依他现在被包成「熊掌」的状况,这只手确实也不能好好工作,五根手指几乎「不见天日」,没一只能敲到键盘。 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才卸下那身像要作战似的紧绷状态,恢复以往的温和……又更接近温柔的神情。 他怔了下,看着那似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脸上的柔美神韵,藉由唇边一抹浅雅笑意,灵巧的跳脱平日拘谨多礼的框架,推高圆润的两颊,弯起灿亮的眸子,两道细眉在厚重黑色镜框上显得更加秀气精致…… 与那身灰暗古板的装扮太不搭轧了。他因此觉得突兀、讶然,忍不住多看一眼…… 笑容旋即消失。 他过久的注目,使她心慌地察觉自己太过放松,这样的表情是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破绽」。 「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她说完便往外走。 你这样笑很好看。 他还来不及对她说出这句衷心的赞美,人就被她带往楼下,一路赶到最近的医院。 诊间内。医师刚为他缝完伤口,脱下手套,又回到电脑前开药。 「拆线前不要碰水,也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详细情形护士会跟你们说明,预约一个星期后的门诊回来看伤口,没问题吧?」医生看着倪光爵,他又看着身边的秘书,她是最清楚他行程的人。 「没问题,谢谢医生。」她代老板回答。大脑像电脑一样迅速浏览当日行程,就算有事情,她也会设法排开,因为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的身体重要。 随后,她带着他去领药,陪他等叫号。 其间,他的手机震动了几回。他都是看了一眼就切断,放回口袋。 「给我,我帮你擦干净。」手机上还沾着他的血,看起来很吓人。 他信任地将手机交给她,让她拿到洗手间去清理。 回头,她把手机递还给他。「林小姐一直打电话来,你不接吗?」 她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有事就要讲清楚才好,那个林芷云好像找他找得很急的样子。 他摇头,没答话。手机又传出来电震动,这回他直接关机,杜绝干扰。 见他表情又凝重了些,她也不再多说,等到叫号就上前去帮他领药。 回程,两人都沉默,又像各有心事地望往窗外。 半晌,他盯着手上平整的包扎痕迹,邃黑瞳孔又似染上一层更深的阴影,俊朗豪气的脸庞因而变得有些忧郁。 「怎么不问我跟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先开口,心想是人都不可能不好奇。在看到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之后,聪明如她,应该猜到了他是因为和林芷云通过电话,愤慨难平地拿那块玻璃出气,才让自己受了伤。 真蠢,他愈回想愈想嘲笑自己的低能,或者由身边的秘书来笑他两声也可以,他肯定会振作得更怏。 「那不是我应该过问的事。」她语气冷静到像对他毫无兴趣。事实上,她是想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就算脑子不想,心也会不由自主地追随。 可是,她一没资格过问他的私事,二……她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手指,上头还留着一圈浅白色戒痕。尽管是出于对他的关心,由她这个暗恋他的人来问这问题——心理上还是显得有些卑鄙,自觉有幸灾乐祸之嫌。 不能否认,听到他决定不结婚,她心里除了震撼,免不了也萌生几许丑恶的愉悦,感觉他好像还不会马上属于另一个女人,虽然……他也不属于她,但,人心就是这么微妙的东西,她既无法控制感情上的自私,同时又瞧不起这样卑劣的心态。 不问、不知道,最好。 「不过我认为,你今天不太适合再进公司,最好先休息一天,会议我会帮你延后,重要的文件我下班再送过去你家。」她中肯地建议,觉得他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带着焦躁的心情进公司,搞砸更多东西。 倪光爵凝视她沉静的容颜,又是那个他熟悉的「韦秘书」,表情和装扮一样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半点慌张的情绪、多余的柔情,俊容扬起一道浅笑。 第五章 「韦秘书有时候像我妈一样。」明明小他几岁,这女人有时却表现得比他冷沉,四平八稳,默默帮他打理好大小事,甚至包容他从来不圆融的个性,在外头交际应酬,总是做得比他周到些,细心提点他每个人的身分、喜好,让他可以专心于自己的专业领域,不至于对人失礼。 「依我的年龄,恐怕还没法胜任你母亲的角色。」她淡笑,颊边的肌肉隐隐抽紧,眼底掠过一抹犀利。 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心爱的男人把自己当妈看,姊姊都嫌老了! 「对,我也比较喜欢你当我的秘书。」他真心欣赏她的工作实力,瞬亮的眼神充满肯定。 这句夸奖再次命中她的痛处。秘书和老妈子,她两者皆恨,但此时只能回以一笑……苦涩的一笑。 所以说,不管他和那个林芷云之间发生什么事,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还是不变,宛如两条平行线,那她又何必拿自己的好奇,去挖刨他的伤口。 算了。她喑叹,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要先回家休息吗?」 「就照你说的。」 至少,他会听秘书的话。 当他的秘书,总比撕破脸的情人好。 晚上六点四十分,韦倩琳把文件送到老板住处。 她有钥匙,也知道密码,因为工作需要,偶尔会替他回家拿东西,或者在应酬后送他回家,钥匙交来还去,他干脆打了一份给她,方便进出。不过屋主在家,她自然是按了门钤,等待回应。 稍后,大门开了,她在玄关脱了鞋,走进屋内,很不意外地发现客厅桌子上摆着使用中的笔电和一堆散落的资料…… 就知道这男人不会休息。更过分的,桌边还摆了几个空咖啡杯,旁边讽刺地躺着医院的药袋。 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受伤,究竟有没有把医生交代的话听进去? 「谢谢你帮我送资料过来,‘新阳’那份市调先给我。」他伸出手,等着她交出文件。 她动也没动,抱着怀里的资料袋,视线从桌上移回他的脸。 「总经理,你该不会一包药都没吃,整天就只喝咖啡吧?」她语气持平,镜片下的清锐目光却带着一丝审判意味。 「我不饿,药我晚点再吃。」他没否认,淡定的神情甚至没有一点愧色,显然不觉得他委屈了自己的身体。 晚点?多晚?从早上到现在还不够晚吗?! 「先吃点东西吧,我记得药袋上有注明‘三餐饭后服用’,总经理应该按时吃药,让伤口快点痊愈,工作起来也会更有效率。」她试着不要用生气的口吻,而是以鼓励的角度请他善待自己,省得她跟着操心。 「我现在的确是笨手笨脚,连煮杯咖啡都差点打破杯子。」他看着自己的手笑道,觉得今天做什么都不顺手。 那你还弄那么多杯?!她盯着他受伤的手,一点都笑不出来。 「所以先吃饭,吃完我还有些事情要向你报告。我有点饿了,总经理不会这么虐待员工吧。」她抓住机会劝说,料准他不是个刻薄的老板,就算会茶毒自己,也不会弃员工的肚子不顾。 他听了,这才露出抱歉的表情。 「好吧,不过家里只有水饺,我们出去吃好了。你想吃什么?」今天他临时请假,她肯定忙上加忙,是该好好慰劳一番,但家里只有母亲不定期送来的冷冻水饺,拿来请客好像小气了点。 「总经理如果不介意,我们就吃水饺,再配个……味噌鱼汤和炒青菜?」她举起另一个提袋,里头就装着这些食材,下锅不到半小时就可以开饭,比走出去附近找东西吃还快。 「你都买好了?」 「本来想回家自己煮,不过多个人也够吃。」顺便而已,她拎着食材和抱着资料的表情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平凡到他没有理由拒绝,尤其—— 「我最喜欢喝味噌汤了。」 我知道。她笑着,早就从他平日的饮食习惯中观察出这点,虽然他是个不太挑食的乖宝宝,但还是有几样特别爱吃的食物,有得选,十次有八次必点味噌汤,所以她才选这道汤来煮。 是啊,她确实是想让他好好吃饭,才在下班后狂奔黄昏市场,向熟识的摊贩买了新鲜的鱼、菜,希望过来做一顿营养美味的晚餐,替他补补果然被漠视的身体。 他的不挑食,是优点也是缺点,坏处就反应在他总是随便打发自己的胃,两个面包或一碗泡面都能当作一餐,因此在帮他做早餐、买午餐的时候,她总是特别注意营养均衡,花了不少巧思。而这些心思,当然全都不能让他知道,今天还刻意只准备一菜一汤,猜到他家会有「妈妈牌」常备水饺,搭配在一起刚刚好,不会惹来怀疑。 「那我马上去做。」她这才把怀里的工作资料交给他,走向厨房。 他把资料放到桌上,也跟着她进厨房。 「我可以帮什么忙?」他卷起袖子,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忙,自己坐在客厅等饭吃。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在帮我的忙了。」她半开玩笑地说,笑容淡淡,真的只希望他别再「出事」,平平安安的。 他家的摆设,她大多知道位置,不需要他协助也可以找到要用的东西。因为他母亲偶尔会过来做饭给儿子吃,基本厨具样样不缺。 「抱歉,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他尴尬地说,以为她是话中有话的在怪他弄伤自己,增加她的工作负担。身为一家公司的领导者,他自觉带头做了最坏的示范,因私误公,在他的认知里等同一个不该也不可能出现的污点。 于是回家后,他躺了一会儿便继续工作,既是责任感使然,也有分散注意力,纡解情伤的功用。 不过,那真的是情伤吗? 或许……不尽然。今天他常盯着手上的伤,想起昨日的分手,以及这半年来的交往过程,反覆思量,沉淀后脑子忽然蹦出一个很理性的疑问—— 缠绕在这层层绷带下的伤,究竟是「爱情」,还是「自尊」? 一直以来,他凡事按部就班,包括和林芷云的交往,也是在没有「重大意外」的情况下循序渐进,由最初的追求走到结婚前夕,认定了林芷云是他女朋友,便理所当然地以对待女友的模式待她好,处处让着她、宠着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要疼惜、照顾这个女人。 可是昨日,当那个女人以何其不堪的方式践踏他的真心,彻底激怒他之后,他仿佛突然跳脱「理所当然」的框框,用冷静的双眼重新检视这段夭折的感情,结果发现……他竟不怎么遗憾失去她。甚至回首这段恋情,他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惋惜或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以为的爱情,并不如他以为的存在,而是一种接近「理所当然」的习惯。 曾经出现在他们俩之间的火花,可能早就褪了温,但他却因为稳定过头的个性,又或许是对自己的选择太过自负,以至于一点也没怀疑过这段感情的真实性,蒙着心,一路包容对方在这段关系里的任性,「理所当然」地走到这一步。 说真的,比起失去那段垂死的爱情,胸有成竹的骄傲遭受重击,付予的信任被粉碎殆尽,对他而言才是一种更不能忍受的重伤。一思及昨日的分手与那女人过去种种欺瞒,他心里就有股愤恨不平的怒火,剧烈烧痛! 所以,应该是「自尊」多点吧。他想。不过这种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会显得自己更迟钝的答案,他当然不会跟韦倩琳解释。 「总经理这么说,是不是想让我接下来几天也没办法安心工作?」她不会读心,所以还是用「情伤」的局度看待眼前这个男人,对他好心疼。 这男人,真是认真得让人头疼呀!他能不能稍微放松一点,别在自己都「身心受创」的情况下,还要惦记着她的工作量,这样,真的会让她很揪心,太喜欢他…… 「那我来煮水饺好了,这可是家传功夫喔。」他继续卷起袖子,一口洁白牙齿在豪迈脸孔上闪闪发亮,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 她不再拒绝他的加入,拿出食材清洗、整理。他则备好锅具,在一旁烧水备用。 两口炉,一人一边。他下水饺,她煮味噌,依序将切成块的鱼肉、豆腐丢进汤里轻搅,滚了会儿,再撒些盐调味,加入翠绿的葱段…… 第六章 「你经常下厨?」他看她的动作很熟练,唔……又是一个跟她形象不符的新发现。虽然已经吃了人家两年的早餐,但直觉认为做早餐跟下厨煮饭是两回事,后者更需要真本事,像他就没有那种切切洗洗的耐性与功力,偶尔心血来潮,照着食谱做出来的东西也难以下咽,色香味一概不全,只有包水饺还没丢父母的脸。 「有时间就会煮,做菜很有趣,吃起来也很有成就感。」她享受那个过程,如同他喜爱亲手磨煮咖啡一样,每道程序都是独一无二的酝酿,最终尝上一口,那味道既美味又自豪。 「帮我试试味道。」她在碗里盛了点汤给他。 他一手拿着汤勺,放下锅盖,很自然地按照在家中帮母亲试菜的习惯,直接以口就碗,轻扶她的手,从她手里喝掉那口味噌汤。 她紧握碗口,默然凝睇,手背上微乎其微的接触,却似蝴蝶效应般,由皮肤窜向心房,在她胸口引起一阵暖腻的浪涛…… 像这样,亲手烹调一锅他爱的汤,在冷冷的天气里,热热地喂他喝下,对她而言就像个小歌迷获得上台帮偶像擦汗的荣幸一样,心口有股澎湃的感动,想落泪的冲动。 他皱起眉,眉心那道直亘的刻痕立刻劈破了她的满腔热血。 「很遗憾。」他叹口气,同样在她心中引起风暴。 「不好喝吗?」她连忙试一口,连间接接吻这种「小事」都没注意到,一心只想着这不知私下试做过几十次的味道怎么可能会失败…… 明明很好喝啊!抛奇怪地回头—— 他绽开一笑。「我想你在这道汤上没什么进步空间了,韦秘书。」向来沉肃的眼中竟有抹顽皮跳跃。 「总经理,我建议你以后不要随便跟人开玩笑。」害人无端冒冷汗,算什么幽默感?她睐他一眼。 倪光爵笑意更深,毫无半点收敛地去看顾那锅滚沸的水饺。不晓得是否因为太熟悉而心安的关系,随口和她闲聊几句,好像可以让他完全忘记整天糟糕的心情,只觉得食欲被唤醒,肚子开始感到饥饿。 而看着愉快的他,其实……她并不在意多冒几把冷汗。 韦倩琳调整火候,与他并肩而站,两人各自守着锅子,不时观察一下对方的料理进度,偶尔对眸一笑,在还算宽敞的厨房里,她的世界却好像小得只剩下炉火前的这一块空间,烘着暖暖的甜蜜,暗暗流动…… 上了桌,掀开锅盖,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白茫了她的视线。 她摘下眼镜,先搁置一旁,继续替他盛汤,细细舀匀一碗布着鱼肉和豆腐的味噌汤,递至他面前,摆好汤匙。 「怎么了?」发现喊饿的男人不急着低头喝汤,反而直盯着她。 「你不戴眼镜,很漂亮。」他衷心地赞美,这次没再错过。 倪光爵注视着她没戴眼镜的脸庞,发现她有一双圆亮的眼睛,睫毛很长,浅浅刷上一层睫毛膏,浓密鬈翘,灵澈的杏眸更加立体,在阵阵飘来的白雾中,添上几缕迷蒙盈柔的美感…… 像她又不像她,这张脸,使他觉得似曾相识……对了,刚进公司的时候,她就是长这样。那时他有印象却不曾细看,如今定睛打量,更不懂她这几年里的转变所为何来,难道是因为长了几岁,品味也跟着「成熟稳重」了? 他带点玩味地凝视她明明还很年轻的容颜,淡妆下的肌肤保养得宜,没有半点细纹,白皙皮肤透着弹性、粉润的光泽,辉映那双红润微嘟的嘴唇,清雅秀致得不像她的年纪,不像他的秘书,而是一名温婉娇柔的迷人女子…… 心,莫名地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骚动,隐隐的,陌生的,像缕丝线穿针而过,轻轻扯动了什么。 「戴了眼镜很丑吗?」突然被他称赞外表,她有些不自在,感觉喜悦又心慌,下意识就想隐藏起自己,对于他在公事以外的任何注意,都有一种心虚的危机感。 「不是,只是……感觉不太一样。」他神色一正,礼貌地收回自己似乎停留太久的视线,急于抹杀心里那股不知名的感觉,莫名其妙的妄动。 他是怎么了?看着自己的秘书,居然也有片刻走神,把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赞美,弄得好像带有什么特殊感触……他肯定是饿过头了,精神恍惚。 同样的,他也认为自己不该太过注意到韦倩琳在工作以外的优点,就算发现了,也该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一样,赞赏一句即可,再多印象可就有失妥当,触及了上司与下属之间该有的分界。 他竟然觉得她迷人?!噢——成何体统!此刻他才觉得这次失恋真的对他的精神造成不小冲击。 「你的度数好像不深,为什么一直戴着眼镜?」他定下心,将话题导回「正轨」,留意到她不戴眼镜也完全不影响她的动作。 韦倩琳一怔,旋即擦拭镜片上的水雾,重新戴上,抬眸定望……「安全感。」他微笑点头,表示可以理解这样的习惯性心理。不过,又隐约觉得她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清丽秀颜又被老气的黑框眼镜遮住大半。他想,不可能有女人会刻意要掩藏自己的美貌吧,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赶紧吃颗水饺,喝几口鲜美润喉的热汤,绵密松软的鱼肉和入口即化的豆腐一下肚,暖了胃,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了,只有满口的鲜甜和无比的满足。 再尝口清脆多汁的炒青菜,他忍不住再称赞了一下她的好厨艺,想不到工作一把罩的韦倩琳,私底下还有这么贤淑的兴趣,真的可以嫁人了。哪个男人娶到她,真是好福气。 她笑了笑,心里绝不止于下厨的成就感,更多的,是和他……这个男人共进晚餐的温馨、浪漫。 尽管只在她心底,但……还是浪漫。 往后几天,林芷云依然勤于联络倪光爵,一天打几十通电话给他。他受不了地把她的号码设为限制来电,她就换成其他电话,照打不误。 在他坚持不接电话,对方又不屈不挠的情况下,最为难的就是她这个卡在中间的「挡箭牌」。 「林小姐,裉抱歉,倪总正在会议中,不方便接电话。」这句话,她每天要说上好几次,有时真,有时假,反正只要挡住她的电话,顾不得这理由听起来有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要找他,我会再帮你留言——」 「别再留言了!直接把电话接给他,我待会儿要登机了,没时间跟你耗。」那头女人似乎耐性用尽,口气和背景广播比大声。 韦倩琳完全可以体会她的心情,理解她的不悦,但身为秘书,她依然只能—— 「抱歉,林小姐……」 她硬着头皮挨骂,耳朵泛疼也不能回嘴,忍耐忍耐再忍耐…… 奇怪,不是听说学音乐的人比较有修养,这位从小拉小提琴长大,任职于某交响乐团,又在学校教课的音乐才女,怎么飙起人来如此流畅,就像高八度的琴声一样凄厉。她都已经把话筒拉开超过十公分的距离,它还是像扩音器一样,传来杀鸡般的尖叫—— 「我不想听你废话!叫他接电话,我知道他在,他就在!」 一只手拿走话筒,解救了她濒临崩溃的耳膜。 「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的秘书,我已经跟你把话讲得很清楚了。」他沉声警告,俊容冷肃。 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他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秘书被骂到缩起脖子,那尖锐的声音连他站在几步之外都清晰可闻,这让他很不高兴,尤其那声音还是出自于一个令他深恶痛绝的人。 然对方却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转为柔声细语的小女人,低声下气地向他哀求。 「光爵,我知道我错了,这次的事都是我不对,但拜托你别这样意气用事,我们的婚礼就剩一个多月——」 「婚礼取消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冷哼,从前都不知道这女人那么会装傻,即使耳闻过她与前男友藕断丝连的风声,只要她笃定地向他解释,他也全敦买单,相信她说的真心不会有假,还告诉自己不该疑心生暗鬼,拿她过去的旧情来作文章,结果…… 「你这样突然取消婚礼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去跟我家人朋友解释?」林芷云抽抽噎噎,用一向让他心软的哭腔,在那头委屈、可怜地问。 「不如就把你做过的事告诉他们怎么样?」寒眸微眯,他拿着话筒的样子就像掐住某人的脖子。 第七章 一想到自己那晚捧着热腾腾的喜帖和鲜花,准备到她家送她一个惊喜,接她去吃顿浪漫晚餐,不料却在前一个巷口撞见她与旧情人当街拥吻,她一点也没有之前说的那样排斥前男友的纠缠,反而在一阵激吻后,和那男人有说有笑地上车,到了一家同样有情调的异国餐厅用餐,而后又进入一家汽车旅馆,一待就是两小时…… 「你在哪里?」他忍着滔天怒火,拨电话给她,每根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都是僵硬、冰冷的。 「在家啊。」她想都不想地答道。 他怀疑,这是要经过多充足的演练,抑或多看轻他的自信,才能把谎话说得如此顺口自然。 「一个人?」 「你又不在,我当然是一个人喽。」 「……」 「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台中吗?」她知道他要去台中参加一场重要应酬,照往例,他通常会在回程前拨通电话给她。 「刚到台北,正要去找你。」 「现在?」她温柔甜美的语调,终于出现一丝几不可闻的紧张。 「不想见我?」 「不、当然不是,但是那么晚了,你不累吗?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们明天再见面?」以往,只要地这么体贴,他都会窝心的接受。 但那是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之前! 「我想你,待会儿见。」他挂断电话。 没有很久,马路对面就有一辆熟悉的车开出来。 他迅速转动方向盘,顾不得要吃罚单,抓紧两向行车空档,踩下油门,将车头插入对方车前。 一阵喇叭声四起,那名载着他未婚妻的男人摇下车窗大骂。 果然是那个男人……他没认错,在她家见过的照片就是这张脸! 怪不得她不要他代为出面解决那男人对她的旧情难忘,说不想对那人做得太绝,还信誓旦旦保证那个男人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感情…… 哈,相信吗?当时他甚至还觉得她善良,是个厚道又重感情的人呢。 倪光爵打开车门,直挺挺地走到那辆车旁。对方的脸色立刻变得比他难看。 林芷云呆若木鸡,面色刷白,回过神后马上下车拉住他的手,但可笑的是在解释前,她居然还试图测试他看到了多少事实,先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而那男人就在此时敏捷地倒车走人。 惊讶的表情,无辜的口吻,将他的怒气捣得更高…… 「你呢?和他在里头待那么久,是为了按摩,聊天,还是借厕所?」他冷言讥讽,却觉得被羞辱的人是自己,是这个瞎了眼的他! 「光爵,你听我说……」 终于,她不得不坦承自己的「过失」,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赴前男友的约会,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不该犯的错,可是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是清清白白的。 他没吭声,怒红的双瞳静静盯着她脖子上几枚隐隐若现的吻痕,听着她好像取之不尽的理由、解释…… 「婚礼取消,我们分手。」短短八个字,是他对这段感情的结论。此后,无论她再怎么哭诉、求饶,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感情上,他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可以接受另一半有轰轰烈烈的过去,却不能容忍对方在这段关系里的半点不忠。在要求自己对爱情专一的同时,对方也必须达到全心相待的标准,其中没有任何妥协空间,更别说还加上这些欺骗、睁眼说瞎话的离谱行径。 他不能接受,完全无法苟同,感觉被人狠狠摆了一道,心痛难当,却绝不留给这个变质的爱情苟延残喘的机会,宁愿咬紧牙关,将它完全割舍。 那夜,他整晚未合眼,就躺着,假装自己有睡,然后在固定时间「起床」,刷牙、洗脸、煮咖啡,换上衣服出门上班。 维持正常的作息,是他克服坏心情和坏情绪的老方法,用工作麻痹自己,既有意义又有收获,比起堕落的灌酒、飙车好太多。 没错,他复原得很好,无论是手上的伤口,或是心里那股被人刺伤的自尊,全都……复原中。 最好的,是他已经想通了自己根本没那么爱她!也算降低了一些杀伤力。 「光爵……」林芷云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喀!他毫不留情,直接挂掉电话,抬头交代秘书—— 「以后听到她声音就挂电话,不必犹豫。」正如他刚才示范的一样,快、狠、准。 「是。」韦倩琳答归答,但老板和员工,毕竟在不同阶层,她最好敢这样直接挂人电话啦! 不过话说回来,他接林芷云电话时,表情还真恐怖,仿佛要瞪穿对面那堵墙壁,她在旁边看了都有些胆战心惊,怕他渐渐愈合的伤口又出状况,也心疼他平时压抑那股怒涛的心情。 他不是好斗的人,会发那么大的火,就表示他心里有多痛。这几日见他表面上平静许多,其实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吧。 唉……她暗叹着单恋他以来不知第几百万口闷气,不晓得那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只希望时间能快些冲淡他心里的伤痛。 「周末许董女儿的婚宴,你可以陪我一起出席吗?」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她。 「呃……可以是可以……」不过她记得这好像是那位很赏识他的老客户,在签下新合约那天,特意邀请他带未婚妻一起出席的婚宴。当时她也在场,所以连他允诺时的高兴神情都记得很清楚,现在他却找秘书一起去,会不会有些失礼?而且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人问起他的婚事,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些人的好奇心,怎么跟他们说明自己不结婚的事? 「有事的话,不必勉强。」他看她好像有点苦恼的样子。 「不,我没事。」想到他可能会面对的窘境,她当然要陪他一起去,多少也能帮他挡掉一些「有的没的」。 「那就麻烦你了。」临时增加她的工作,他有点过意不去,但那位许董从公司成立以来就一直很照顾「光宇」的生意,还会帮他们介绍新客户,他不想因为个人因素而失约,却也不想一个人出席,想来想去,就数带着彼此都认识的女秘书最适冬口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韦倩琳在他身边,做什么事都觉得得心应手,感觉比较放心,有时只消一个眼神、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在公事上合作无间,默契惊人。他得承认,自己非常喜欢和这个女人共事,这两年来愈来愈有依赖她的倾向,连手背上这道伤口都是多亏她天天帮他消毒、换纱布,盯他吃药,还在每天的便当旁多加一碗鱼汤,内外兼顾地照料,它的愈合速度就跟她的办事效率一样好。 如此细心又能干的女人,真希望她能一直留在他身边,永远别离开……呃,当然,他是指以一个员工对老板的重要性而言。 呿,当然是员工。他在心里斥责自己多此一举的强调,好像怕被人误会什么似的,难道,他还会把她当成员工以外的什么人不成? 或许,也有些朋友的成分。又或许,是比普通朋友再亲近一点……呋!他又发神经的搞什么「分级」,好像很怕自己会误会对她的感觉,那么慎重的在斟酌自己对她的感情——感觉!唉……总之他是觉得身边有个可靠的伙伴,就像多了股力量一样,做什么都容易、踏实多了。 「明天上午要回诊,记得吧?」这回换她出声叫他,瞧他不知在想什么,一下皱眉,一下扬颚,一下又点头,稍微笑开。 「嗯,谢谢。」他朝她点个头,走回总经理室。 他那串多变的表情是个谜,不过最后的笑容……她好喜欢。 「以后听到她声音就挂电话……挂掉,挂掉,挂掉!」她一时好玩,握住话筒,模拟起他刚才狠戾的动作…… 她做不到,皱起脸,轻轻将话筒放回去,双手并用的认真动作还有几分毕恭毕敬的感觉。一抬头——总经理又现身门边! 「你在干么?」他眼神充满不解。 「我……在挂电话。」她扶了扶眼镜,腮红突然变深,可想而知她现在有多糗。 他走向她,把两个档案夹拿给她。「会计室的报告我看过了。‘名联’放在入口网站上的广告太花俏,跟产品形象不符,叫他们再修一下,跟上次要摆进部落格的文章一起给我。」 「是。」她点头后就定格不动,不太打算再抬起来了。 倪光爵走回办公室,关上门,持平的唇线抖呀抖,再也忍不住地往上飞扬,觉得她刚才反应实在有够无厘头的。 为什么他以前会觉得她是个一板一眼又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呢? 第八章 最近,他渐渐发现一向给人专业感十足的女秘书,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不那么专业却很人性化的一面…… 「韦秘书,你干么拿档案夹k自己额头?」 「没有!我是……打蚊子!刚刚有只蚊子停在这里……」 噗——哈哈…… 外头传来韦倩琳和同事的对话。他想自己还是暂时别走出去,免得韦秘书的腮红会太浓,待会儿又不知要拿什么赶蚊子了。 周末夜晚,韦倩琳配合婚礼气氛,挑了一套不那么严肃冷硬的杏色毛织洋装,头上的发髻也改成略松地绾起,用一个中型抓夹技巧性固定,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副遮去了她脸上大半光采的「老眼镜」,保留了韦秘书的基本形象。 尽管她这身装扮不至于让人大感惊艳,但也已经从不少认识她的人——包括最有分量的倪光爵口中,得到一致的赞美。个性海派的许董甚至直接要她「再接再厉」,以后打扮得更漂亮一点去上班没关系,反正她工作能力强,大家都晓得她不是个摆好看的花瓶,而且她老板又是个个性耿直,正气凛然的男人,又逢婚期将近,保证「短期内」不会对她黑自来—— 噢喔,敏感的话题果然来了。韦倩琳无心顾及自己花不花瓶的小问题,有些紧张地觑着倪光爵的脸色…… 「我的婚事取消了。」他居然微笑,用那么标准参加喜宴的轻松表情,满不在意地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跟在说「恭喜」没两样。 由许董脸上突然绷紧的皱纹,就晓得倪光爵这当事人的反应有多不寻常了。 「呃……这……怎么会这样,小老弟该不是在跟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吧?」 谁都知道,倪光爵很少说笑,严谨、认真、实事求是才是他的个人特色。 「不是,我的婚事取消了。」好像怕许董的脸不够「紧绷」,他还补强一次。 「……喔,感情的事本来就没个准儿,年轻人多谈几场恋爱也好,不用太伤心,别放在心上……」许董绞尽脑汁出言安慰,拍拍「失婚」的倪光爵,表情比当事人还尴尬。 一有其他客人来道喜,许董马上「转移阵地」。 接下来,因为参加婚宴的客人中,部分都是相关产业的熟面孔或「光宇」的客户,于是在寒暄过程中,相关问题也不可避免的一再被提起。 他始终如一地微笑、回答,自觉面对就是他处理事情的基本态度,况且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不如大方点,坦承自己的婚事告吹。 消息很快就传开。上前来找他谈话的人明显变少,提起他婚事或未婚妻相关话题的次数更是大幅锐减,只敢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地讨论。 没人问,他似乎闲得很,几道菜之间,除了吃东西,洒也一口接一口,比她杯里饮料的下降速度还快,让她在旁边愈来愈无法摆出专业笑容与同桌宾客聊天,目光频频朝他飘去。 他突然转过来,遂亮瞳仁直瞅住她,险些害她心跳停了一拍。 「在喜宴上让人知道自己结不成婚,是不是很逊、很丢脸?」他一脸思索,口气带点忧郁。 「啊?不……怎么会。」谁敢取笑他,她第一个冲出去给那个人难看! 「那你就别再用那种担心的表情看着我,好像很怕我随时会趴在你肩上大哭一样。」他扯唇一笑,将杯子里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别喝太多,你的伤口才刚愈合而已。」她克制住想去拉他的冲动,只是出声劝告,他手背上还有一道刚结痂的伤呢! 他笑着摇头。「今天,我想放纵一下,好好喝几杯喜酒,沾沾新人的喜气……」再倒一杯,再干一杯。男人想借酒解闷,喝得尽兴,旁边的女人却看得好忧心。 他,还是很痛吧? 听他微醺的口吻,望着他逞强的笑容,她的心就像打了一个麻花结,愈拧愈疼…… 错了,现在想哭的人是她才对,他不知道她有多想抱住他流泪,安慰他不要那么难过,那么压抑,痛就喊出来,她会听,不会笑他,只求他别再这样虐待自己,她也会跟着受折磨。 与其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心痛,她宁愿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微笑,至少可以感觉到他的快乐,而不是加倍的痛苦。 「如果真的放不开,就不要放啊!」她也不懂自己怎么那么大胆,突然冒出这句挑衅。 脱口而出后,她才有点孬种的盯着人家,担心这句话会引来冲天之怒…… 他浑然一震,僵硬的神情显然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韦倩琳握着杯子,大概下意识想灭火,两眼锁定那个咬牙沉默的男人,准备好承受他的责难。 他又干了一杯酒,抿紧的双唇没吐出半个字、半口「气」。 倒酒,又是一杯。再倒酒,又是—— 「总经理。」她拉住欲举杯的手,把他手中的杯子换成筷子。「吃点菜……」不管旁人目光,直接拿起公筷从刚端上桌的全鸡料理上截走一只大鸡腿,拖到他碗里。「这鸡肉看起来很嫩。」 几个同桌的宾客面面相觑,似乎都很意外形象端庄有礼的韦倩琳怎么会做出如此突兀的举动,好像很怕她老板吃不到东西一样,更没在管同桌还有两个眼巴巴望着鸡腿流口水的小朋友。 不过因为其中有些人对倪光爵的「伤心事」早有耳闻,加上他此时又一脸随时会打雷闪电的阴郁表情,大伙儿都没敢吭气,倒是可以体会这两人的「异常」,眼一瞥就当作没事般地继续跟邻座友人谈笑风生,就当看不见这桌边的一角,持续他们不妨碍也不打扰的原则。 那张阴沉的面容盯着「斜插」在碗里的大鸡腿,不发一语,几乎像安静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直到她都快要停止呼吸的前一刻—— 「我妈也会这样。」他蓦然抬眸,浅扬嘴唇,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清朗的眸中不见半点怒意,甚至愉快地咬了口鸡肉。 她怀疑那只是酒精作用,但无论如何,只要他别再对自己「泄愤」,摧残自己无辜的身体,别说当妈了,就算要她当外婆都没关系。 唉……无奈的叹息又在心里响起,她自责刚才的多嘴,动手又多替他盛了碗鸡汤…… 他喝着温润的热汤,感觉身暖,心也暖,唇线再往上扬,意识停留在一种很舒服的微晕状态。 有些醉,却不至于醉到感受不到她的关心,所以他笑,是真的喜欢她……的关怀,对,就是那份出自真心的好意,他心知肚明,又怎么能对一个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女部属发怒。 他气的,其实是那个曾被当成白痴耍,现在又遭众人投以同情目光的自己。闷的是他无法开口向大家说明自己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解除这个婚约的事实,不然大家一定觉得他在强颜欢笑,更可怜凄惨了。但,其中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身边这个一直用最多担忧、十足安慰人的神情看着他,误以为他还很爱那个女人的秘书——韦倩琳。 不知为何,「韦秘书」的误会,就是敦他特别难受。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是那么契合、亲近的工作伙伴,所以他才格外抱歉自己没有对她吐实,害她平白替自己担这份心,以为他还在为那个女人牵肠挂肚。 这些天里,他不否认自己的确甩不掉精神上那种受人愚弄、出卖的感觉,愤怒自己竟会愚昧到想和一个不是真心相爱,又早已背叛这段关系的女人踏进结婚礼堂,「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他人生中很正确的下一个阶段。 然而……他却错得如此离谱、可笑,使得如今每个同情他失恋的眼神,都像是嘲笑他在感情上的低能,使他不能不去面对,却又不禁要对这样「自作自受」的自己发脾气! 结果,鸡腿才吃了一半,他又喝起酒来。趁着这个喜气洋洋的场合,他才有理由这样猛灌自己酒,大大方方地「自甘堕落」,试试这些酒精是否真像人家所说,具有浇愁解闷的功效。 韦倩琳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又开始荼毒自己的身体,她挡也挡不住,劝又劝不听,实在不舍又心急,好想干脆和他一起喝醉算了。 可是见他一脸「郁卒」,那么难得的放纵自己豪饮,她又不忍心偷骂他,怪他暂时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心痛。 罢了,就今晚,她允许他大醉一回,反正他需要纡压,而且这个红包也包得不小,喝酒回本最快。 第九章 跟着,她也喝了一杯,让自己放松一点、多吃一点,待会儿才有体力把老板平安扛回家。 今晚,他真的喝多了。 平时只要稍微搀扶就能移动的人,今天可是让她用尽了那顿晚餐的力量,才把这个真的「很放松」的男人扶进家门,跌跌撞撞地搀向房间。 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把大半体重放在她身上,压得她有些吃力。平常不知道他那副高大的身材这么「真材实料」,这下子全都领教到—— 「等我一下。」她气喘嘘嘘把他放到床上,匆匆脱掉厚外套,放下皮包,这才有更灵活的身手去「收拾」那个男人。 她用温水拧了毛巾来帮他擦脸拭手,照着他喝醉酒的标准流程作业,只是今日他的配合度特别低,所以她得用更多力气,一边把他的身体「固定」在床边,一边帮他脱下西装外套,松开领带…… 「韦秘书。」 「嗯?」 「你谈过恋爱吗?」本来「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睁亮眼睛,问了她一个平常绝不会过问的私人话题。 她顿了下,心想他真的醉了。 「有。」她答道,继续帮他擦手,仔细地每根手指都没放过,总是谨慎而温柔地为他打点好每个细节。 「真的?」他眯起眼。 「真的。」她抬眸一睐,心想这声怀疑是瞧不起人的意思吗? 然他却只是用那双深邃沉着的眼睛望着她,刚毅脸孔没半点戏谵,仍是那么正直凛然,却又带着几分可爱的困惑。 「为什么分手?」他又问。 她莞尔,觉得恋爱的人好像都喜欢问人为什么不谈恋爱,失恋的人也喜欢问人为什么要分开。但还是回答他—— 「交往后才发现彼此不适合。」她直言不讳。出国留学的那一年,曾与一名同样来自台湾的男孩相恋,两人因为语言相通,文化背景相同,很自然愈走愈近,经常一起待在图书馆找资料,窝在校园的某个角落讨论报告,偶尔分享家人漂洋过海寄来的家乡味,最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对。 不过当他们一起熬过那段人生地不熟的适应期,却渐渐发现彼此间除了功课,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其他共同的话题,就晓得这段恋情其实只是一种人在异乡的心灵取暖,并没有太多爱情成分,于是和平分手,做回好朋友。 纯纯的爱,静悄悄地来,不着痕迹地走,犹如冬雪融化后,只留下一个唯美圣洁的印象,浅浅地印在记忆中。后来面对实习机会的竞争激烈,进入公司后压力也很大,她整天忙东忙西,跟爱情绝绿得更彻底,直到遇见这个男人…… 她望着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凝视。而当他仿佛柔情似水地回望,深深的一眼……她既喜,又慌,甚至有股苦涩蔓延胸口,因为意识到自己连面对他的心情都得像个小偷般见不得光,总是得躲躲藏藏。明明那么喜欢这个男人,却为何连被他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虚呢? 暗恋,真是一种自找苦吃的自虐行为,但更罪恶的,是这苦里总能让人尝到一点甘甜,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幻觉,也能凭藉这点微弱甜头撑下去,再苦下去。 「是啊,一定要找个合得来的人……不适合……就要分……不能勉强……」倪光爵不仅说话,竟然还伸手轻抚她的脸,像在诉说自己的心有同感,又像在安慰她那脸悲怅的神情,怜惜起她的自怜。 她微怔,不敢相信他居然对自己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喝醉了,但是……但是……心怦怦跳,而他好像还嫌她不够「兴奋」,竟然还摘下她的眼镜,像认出什么喜欢的东西,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这……难道她戴眼镜的样子有那么让人「不酥胡」吗?! 是的,他忽然松手,把那副眼镜放到旁边——他可能以为那里有个柜子,但事实上却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呕!它毫无意外地落地,而那个「凶手」非但没有半点惭愧,还笑得更大声,好像挺得意自己的行为。 她皱起脸,四年来头一次觉得这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想去捡眼镜,他还拉住她,不让她离开床沿。 「韦秘书。」 「嗯?」 「我好像喝醉了。」他笑意未退,伸手又摸她的脸…… 「对。」她苦笑,完全相信他是因为喝醉酒才会这样对她……好像把她当成一颗q软的麻糟,爱不释手地又掐又捏。 「不过……其实我没醉。」他深吸口气,笑淡了,幽暗瞳中又蒙上一层迷雾,比刚才更疑惑似地揪起眉心,细细打量眼前这女人…… 拇指抚过她淡雅细眉,密长羽扇,蒙胧目光停留在她小巧的鼻、嫣嫩的嘴,指梢轻触,仿佛在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嗯。」她了,喝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不过,他有必要一直用那么专注又可爱的神情盯着她,还这样轾柔地触碰她吗? 可知道,他任何一点不经意的温柔、善待,都会让她中毒得更深,忍不住对他更贪心、迷恋呐! 「不然,这里……怎么还是……还是……」他重捶自己胸口,苦恼找不到一个能贴切形容的词汇,觉得那里憋着一股复杂又陌生的情绪,不该是喝醉后还会有的纠结状态,完全没有「一醉解千愁」的通体舒畅。 反而,当他碰触眼前这个桃腮微晕、双瞳剪水的漂亮女子,鼻息间嗅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胸口就像有根羽毛在轻搔、勾惹,错杂成一种愉悦又苦闷,带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他困扰得很。 隐隐约约,他自觉好像不该如此碰着、看着这个女人,那么喜爱这张摸起来水嫩光滑的脸蛋,尤其渴望得知那双娇红欲滴的樱唇,尝起来不知是否如外表般甜美……但思绪飘摇迷离,愈想就愈离不开对她的每分注意、每个探触,杂噪的心神不断被她吸引,干扰他被酒精作乱的理智…… 不,他没醉。如果醉了,他怎么可能还在用脑袋想事情,怎么还在费力抗拒,而非顺从内心那股催人欲狂的躁动—— 「别打了。」她急忙抓住他的手,知道他情伤未愈,一时半刻难以平复心情,但再怎么伤心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把自己当沙包殴啊! 韦倩琳误解了他动作背后的真正涵义,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她的心也像挨几拳似地疼痛,可惜这样的「内伤」,她从来都只能自己适应,忍过,连喊痛的权利都没有。 「躺下吧,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会好多了。」她涩涩地笑,哄他躺下,盖上被子,防止他再弄伤自己,顺道检查了一下他手背上的伤痕,确认没裂开才安心。 男人望着她温柔的神情、轻巧的动作,自己也不明白在这种应该满怀愤懑、全力仇恨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他眼中为何只有这名温柔女子的身影,感觉熟悉又温暖,使他看着、望着,便无法再分心想起其他事情…… 「你要去哪里?」见她起身。他直觉不满,甚至厌恶地皱眉。 「回家。」她按实回答,对他的反应还是摸不着头绪。 原来他醉过头是这样的「反常」,一下子像个孩子,一下子又让人觉得霸道。 下次,她要注意真的不能让他喝太多,否则很难伺候,累的是她。 「不是回家了?」他眯起眼,一脸纠正人的肃穆神情,让她很无言。 「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所以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他看看周围,语气软了些。 而她,心更软,尤其当他补上一句—— 「我喜欢你……在这里。」他拉住她,把那只柔嫩的小手握在大掌里,耍赖地不放了。 她头一次被这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撒娇,非常不适应,心房又忙碌地跳动起来,眨眼便把方才的「内伤」甩到九霄云外。 唉,爱情就是让人这么没骨气的东西。仰慕的男人朝她勾勾手指,她就会像忠犬一样飞扑到他脚边待命。 她瞧不起自己,但无法控制自己继续向那股超越意志的感情俯首称臣,甚至在想他说的「喜欢」,若是她的喜欢……有多好。 「我等你睡着再走。」 「不行,别走,你对我很重要!」他坐起身,急着要拉近与她的距离。 「真的吗?」她惊喜地问,即使知道他们想的不是同一道题目。 「嗯,很重要……」他重握她的手,意识茫茫,但循着熟悉的印象,定定凝视那张芙蓉花般的俏颜,十分确定。「我喜欢韦秘书……还是你最好了,不会背叛我。」 第十章 仍然,他指的是「诚心」,而她听的却是「爱情」,不过答案都是一样的—— 「是,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一字一句,犹如催眠,她跟着他的唇,也跟着他的心,喃喃复诵。 严格说来,她该是背叛自己而爱上他才对。对他,她绝对比对待自己忠诚。 「永远?」这是个与他心灵契合的词汇。 「对,永远。」她望进那双深沉的黑瞳,宛入走进一片灿灿银河,观赏着最美丽的星象,感觉有些陶醉,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激动,真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和他这么对看下去,再不用闪闪躲躲。 「还是你最好了,韦秘书。」他欣然微笑。 她瞠大美眸,因为…… 他吻了她! 他吻她? 他吻她!而且…… 还不只吻了她?!啊~~ 韦倩琳在内心尖叫呐喊。老实说,她并不是真的很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感觉一阵温热袭向双唇,亲昵厮磨……她惊愕到呆掉,脑子里才浮现被吻这个念头,唇瓣上便多了一股湿软触感,轻扫过怔愣的唇线,确认似地探索了一阵,便窜入微张的唇间,恣意缠搅,舞弄那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吮吻她始终慢上好几拍的小嘴。 烈酒余韵混着阳刚气息冲上她脑门,已经撞得她昏,更违论他的双手还爬上她的身子,按住不经一握的细腰,强迫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与他贴近,单掌隔着不算薄的衣料盈握起伏胸线,大胆揉搓那团柔软。这充满性暗示的举动,更教她心神一恍,思考困难。 她以为自己在作梦,因为在梦境中,这男人才可能如此用力的抱住她,腧越那条令她心酸的分界,热情地对她又亲又摸,以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的方式,亲近她逐渐升高的体温…… 他愈吻愈狂,几乎是啃咬起她软嫩的红唇,不懂为何它们尝起来如此甜美,比他原以为的滋味更胜数百倍;双手在曼妙娇躯上急切摸索,忽轻忽重,不仅她碰起来怎么会这么舒服,令他爱不释手,闻起来也好香…… 倪光爵浑身躁热,意识蒙蒙,在微寒空气中,觉得女人发烫的身子散发出一种迷魅的馨香,频频刺激他的感官。 酒精作用下,男人引以为傲的理智被削弱了大半,思路也跟着打乱,唯有来自心理层面的感受力被放大,反应在高昂的情绪与亢奋的身体上,鼓噪他顺从内心渴望,什么都别想…… 他埋首于她香气萦绕的颈肩,禁不住那阵美好诱惑,也不耐烦隔着几层衣料的接触,不客气地动手拉扯她身上的洋装,力道大得震醒她的神智,使她从头晕目眩的情欲中片刻回神,轻推他的胸膛。 「总经理。」由他涣散的眼神,她知道这男人并不是清醒的,说不定在酒意之中,还将她误认成其他女人……那个令他心碎的女子。 「韦秘书……」他嘶哑伛语,邃茫目光氤氲墨浓欲望,闪烁几分痴迷,恍若醉心地呼唤着眼前这个让他热血沸腾的女子。 她听见了,清楚听到他没有将她当成另一个女人,即使还是秘书,但他知道是她……是她! 这声确认使她激动、动情,心绪澎湃如沸水,大举蒸发脑中的理智。 看他又像个任性孩子般拉扯她的洋装,神情无助又气愤,她弯起唇,索性又当起称职的助手,主动帮他解开自己背后的隐形拉链…… 他双瞳炯炯,紧盯着她无心却充满魅惑的性感动作,喉间一阵滚动,干涩得像咽下一口沙,但他晓得自己此时渴求的不是水,而是能够平息他体内那片烈焰的「甘霖」。 抬眸,男人凝定女人柔媚含羞的娇容,入迷又似贪婪地留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更加强烈地兴奋着自己能够拥抱这个熟悉、可靠、贴心又令他感到很满意的女人…… 他这么做了。当她羞赧忐忑,还在考虑要不要脱掉整件洋装时,男人便如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她卷至床铺中央——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她累到动不了,入睡前却是嘴角含笑,心情轻飘飘…… 这晚,她像一颗脱轨的行星,负载着积压太多太久的爱意,一口气爆发出来,撞向光亮的恒星,即使会因此殡灭也在所不惜,至少这一夜,她曾经在漆黑天空留下一道耀眼的光芒。 明天怎么样? 管他的,她不想了…… 翌日—— 阴雨绵绵,太阳仿佛也去过冬,把应该明亮的天色,遗落在一片灰蒙蒙的冷空气中,以致时近中午,窗帘半掩的室内遗像黎明初临般黯淡……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穿过玄关,拐过客厅,再从厨房走向卧房,缓缓转动门把…… 悄然放轻的脚步,在跨过房门后,突然转为沉实、急促,一步一步踏近大床,凝住两秒,重重一跺—— 「倪光爵!你给我起来,快起来——」尖锐的叫骂划破宁静的幽暗,窗帘被粗暴的拉开,引入微弱阳光。 床上的男人拧起眉,睁开眼,想看清楚那阵害他头痛欲裂的噪音来自何人。 他撑起沉重的身体和像要爆炸的脑袋,一看见站在窗前的女人,脸色骤变,怒意立现。 「你怎么进——」该死,他忘了收回给她的钥匙!火气更盛—— 「谁准你再踏进这里的!」他横眉怒目地瞪着那个永远不想再见到,甚至连想到都会心情恶劣的女人。 「我不能在这里,她就可以?!」林芷云气焰不减,同样怒气冲冲的指向床铺,发抖的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求婚钻戒,让男人见了更加碍眼。 盛怒中的倪光爵本想大吼回去,但下意识往那女人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倏然一愣,瞪大眼,愕视着眼前景象,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她……韦秘书……长发如瀑披散,神色惊惺,胸前抱着的被子,显然和他身上盖的是同一条,僵坐在大床的另一边。从露出被缘的一双藕臂、裸白肩头,以及发丝下依稀可见的侧背线条,光洁地瞧不见一丝掩蔽,他几乎可以确定,被子下的她一丝不挂。然这般柔弱、性感,「暴露」到太不像她的模样,还使他迟疑了下,才确定这个面貌清妍的女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韦秘书。 问题是,她怎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的床上?! 倪光爵震骇不已,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上身,不难感觉到被子底下的他同样不着寸缕…… 残破的记忆在闷绞的脑子里迅速回溯,连同眼前的凌乱,拼凑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不要脸!你自己跟秘书搞在一起,有什么资格怪我和前男友纠缠不清?」像是不甘心被人遗忘的林芷云,再度以尖锐骂声凸显自己的存在。 之前因为害怕会更加触怒倪光爵,她一直不敢直接找上门求和,只透过电话狂叩,拚命发简讯,没想到今日鼓足勇气登门,居然目睹他和秘书的奸情! 倪光爵缓缓回头,目光有些失焦,纷乱的思绪还滞留在那太吓人的「事实」中,尚未完全回神。 韦倩琳低着头,不作声,再怎么想,也没料到自己一觉醒来会面对这种惊天动地的场面,全身光溜溜的被他前未婚妻「抓奸在床」! 不过,无意间得知了他决意解除婚约的原因,即便身陷在这应该可以称做「自身难保」的危急关头,她仍为这男人感到一阵揪心。因为了解他的个性,所以理解他肯定伤得不轻,难怪昨晚会喝那么多酒,提到「背叛」——就是一阵失控…… 两人各自沉吟,不约而同对林芷云的叫嚣「冷反应」,使她误以为他们是默认了这段奸情,再想到那两人不知何时开始就背着自己有一腿,向来个性白我、不能受委屈的她,更是歇斯底里,发疯似地冲向她身前—— 「狐狸精!怪不得一直挡着不让我找他,原来是你自己在打他主意,想把他占为已有,真是下贱……」她使劲拉扯韦倩琳的被子,嚷嚷着要剥下她的「狐狸皮」。 好像所有女人抓奸都一定要这么做,总是火力全开的先攻击另一个女人,而不是同样有错的男人。换个角度想,男人是否就是凭恃着这点「优待」,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腥,害得多少女人为他们自相残杀。 韦倩琳死命抱着被子不放,一边护着身上的遮蔽,一边还得防着林芷云乱掌偷袭,根本无暇解释自己并非从中作梗的第三者,就被卷进一场混乱中,难以脱身。 第十一章 「住手!放开她——」命令无用,倪光爵直接上前拉开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顾不得自己衣不蔽体,下半身随时有走光的可能。反正他的身材对这房里的两个女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种情况下你还护着她?」林芷云怒火中烧,恨恨地甩开他的手。 之前看这个女秘书老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关系密切,她就怀疑过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暧昧,但是再观察她那身让人倒胃口的打扮,加上他对自己要求甚高,极不爱混淆公、私事的个性,才使她暗自排除掉这个可能,不料却在这里栽了个大跟斗,这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他回应相对冷淡,对一个厌恶到底的人,连吵都不想和她吵,半个身子挡在韦倩琳身前,防止她再遭受疯狂攻击。 这一前一后,挺身护卫的姿态,着实也像极了被抓奸男女的「标准动作」。 不过,韦倩琳望着那堵宽阔的背,心里却有股被保护的感动…… 多惨呐,她居然爱他爱到连陷入这种难堪的处境,背上这等冤枉的「贱名」还是很想冲上去抱住他,谢谢他的挺身相救。 「你当然不想,因为你根本没脸见我,两个人一样无耻,背着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对我大声,在我面前装清高。」她直指那对「狗男女」,愤愤不平。 原本娇滴滴的形象,全被狰狞所取代。 倪光爵面色凛冽,盯着那个满口秽言、龇牙咧嘴的女人,深深怀疑起自己或许真没有什么看女人的眼光,刚刚见到韦倩琳的模样顿疑几秒,现在见到这个女人……他更怀疑过去半年自己到底都在跟谁交往、论及婚嫁?为什么他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从不晓得她发起脾气来会如此气焰嚣张、黑白不分,甚至出手伤人。 她在指控别人的同时,是否想过自己之前都做过哪些事,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振振有词的教训人! 「注意你的措词,还有你现在站的地方,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你。」他忍着一肚子火,再下逐客令,今天才看清楚她不只有点娇气,而是娇纵到撒野的地步,头痛得很想冲过去给她几拳——如果她不是女人的话,他真的不会这样放过她! 「不欢迎就不欢迎,以为我真的那么稀罕嫁给你吗?!除了有钱和长得好看一点,你还有什么地方了不起,凭什么这样对我!」想到这阵子的低声下气她就呕! 其实这半年来,她也受够了这个无趣又不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虽然待她算用心,还是差他最爱的工作一截。要不是家人一直劝她收敛脾气,嫁个金龟婿,以后就可以少吃点苦,有好日子过,她更喜欢像前男友那样嘴巴甜又风趣的男人,总是能逗她开心,把她捧得老高。 她举起手上那枚钻戒,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为了面子,还是高傲地将它摘下,用力朝他扔去—— 「记住,现在是我甩掉你。」她趾高气扬地掉头离开,走不到三步—— 「等一下。」他喊住她。 林芷云暗自得意,隐去嘴角的笑容,优雅转身,傲慢地睨着他。「你休想求我回头。」 他绷着脸,冷声道:「把钥匙留下再走。」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他怕的就是她再回头。 「我诅咒你们!」她掏出钥匙,奋力一掷,随即跺步离去。 钥匙险些砸中倪光爵的肩膀,他偏身一闪,不意贴近女人面前,近得能闻到她的发香。男性躯体微微一颤,却也勾起他心中的罪恶感。 「你……没事……吧?」她气虚地问,隔着一条棉被的距离,羞得不敢抬眸看他,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退开,摇头,背过身。 「先把衣服穿上。」他拾起散落在他那头的衣物,递给她,自己也迅速套上长裤,披上压皱的衬衫。 空气凝结,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他听见背后传来宪宪宰宰的声吝,印象模糊地想像着自己昨夜是如何粗蛮地剥光她的衣服,把她压倒在床,一逞兽欲…… 不待她开口质问,他已经先被自己的良心压垮,好想杀了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他转身面对自己的罪行,低哑的声音消失在浓浓的痛苦中,觉得那个林芷云还真是骂对了他的无耻,可惜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犯下的罪。 「因为你喝醉了。」韦倩琳坐在床的另一边,望着男人不出意料的自责:心情凄然。 「那不是理由,就算喝得再多,我也不该这样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该死!真该死……」他扯着头发,对这颗不清醒又痛得要命的脑袋又敲又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懊悔,向她赔罪。 倘若晓得自己的贪杯会对她铸成大错,他一滴酒也不会沾……根本不该邀请她一起出席这场婚宴……他根本不该执意参加这场婚宴! 面对?呵……他现在拿什么脸来面对她! 「总经理不需要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她口气平和,表情镇定,眼中仅有的紧张,是他怎么可以用那只才要痊愈的手去对自己的头「施暴」。 倪光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对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如此宽容? 从她肤若白玉的颈子、胸口,甚至手臂和大腿上那些清晰可见的紫红色印记,他都不难猜出自己昨夜对她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啊! 「怎么会没有!昨晚我——」 「是我自愿的。」她打断他的自责,清清楚楚地说明原因。「昨晚……我是跟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没有半点勉强,所以他没必要道歉。 「你说……什么?」他神情愕然,如同方才发现她竟躺在他身边。 「我喜欢你,倪光爵。」不是「总经理」。她终于说出口了,心口有种解脱的轻松。 不过另一个男人却妇遭雷击,晴天霹雳。 「你在安慰我。」 「不是。」 「不可能……」 「但它的确发生了。」她本来也以为不可能,所以还自信的许下承诺,结果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苦恋里…… 「我爱你,很久了。」 倪光爵真的没想到,自己稳扎稳打的人生中,还会有比亲眼撞见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幽会更震惊的时刻。直到方才睡醒后,发现自己跟女秘书上了床。几分钟里,又由同一人再创「高峰」—— 我爱你。 他惊望着女人笃定的眼神,听她口吻坚定的告白,脑袋里仿佛又加入了上万只蜜蜂,嗡嗡嗡地振翅,吵得他一度耳呜,思绪真空。 她爱他? 这女人爱他? 韦秘书爱他? 不……怎么会!怎么有可能?!她是他最信赖、倚仗的秘书,他们应该只是互相了解、默契绝佳的工作伙伴,就算比起他跟其他部属、员工更要好一些,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从来不是其他的…… 顷刻间,他心中千头万绪,脑子里涌进许许多多一起与她经历过的片段,包括她的专业、她的认真、她的关心、她的体贴、难得一见的慌张、偶有的温柔、柔媚的浅笑…… 蓦然,昨夜的记忆又拼回了几块。他记得是她搀他进房,帮他脱衣擦手。他拉住她,在恍神间吻住,而她……没有拒绝,扬起一弯柔美的笑容,主动解开背后的隐形拉链…… 而后,他失控得彻底,她似乎也毫无抗拒,在他身下的印象是令他疯狂的艳媚、配合……正如她所说——她是自愿的。 但,她怎么可以自愿?!她怎么能够放任意识不清的他对她胡作非为,一点都不抵抗他的非礼之举! 她自愿,可他并不愿,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醉后乱性的禽兽,对自己最信任的工作伙伴做出这种千万不该的恶行,以后叫他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她,再跟她继续共事下去? 突然,他心头火起,愤怒起这个女人擅自爱上他的那份心甘情愿,害他平白占了别人的便宜,身陷在这阵罪恶感之中;又害他做出跟那个林芷云一样的肮脏事,变成一个被人「抓奸在床」的下流家伙。尽管在时间点上不算背叛,但分手不到半个月,他就和其他女人上了床,这点也很抵触他白认「专一」的感情观,令他无法忍受! 第十二章 「你不该爱我,也不该让一个不爱你的男人那样对你……」他面色铁青,眸光冰冽,满腔歉意非但没有因为她的示爱而释怀,反而更痛恨自己的严重脱序,甚至不禁要埋怨起她的痴傻,怎么可以纵容一个无心的男人这样对她……他到底该怎么负起这该死的责任! 韦琳倩怔望那双充斥悔恨的赤红双眼——心口像抵着一柄利刃,隐隐刺痛……他的一句「不爱」,比她长久以来的「不该爱」更具杀伤力。 「你……真的……不可能爱我吗?」她神情凄怅,脸色苍白,即使讨厌这样显得卑微可怜的自己,还是贪求着他的心,期待一丝一毫的希望。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对自己的员工存有私情。」他重申自己的原则,把那条失守的界线再度划清,用力刻在心上,与她之间。 但不知为何,那道刻痕似乎也划痛了他,使他心头一阵拧紧,情绪更闷,特别是看着她那脸快要没有血色的惨澹的表情,思绪愈是一片混乱,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件更严重的错事。 「如果我不是你的秘书呢?」她不死心地追问。 「你是我的秘书。」他定视她眼中的企盼,毫不考虑地答道。 「如果我不想只做你的秘书呢?」 「你,是我的秘书。」沉稳的,他再说一遍,这表示他们之间,不会有其他可能,所以他才苦闷这负不起的责任。 早知道会是这样了。她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多此一问,还妄想试探他什么?挑战她明明很了解的这个男人,平自在自己心上多补几刀…… 「我知道了。」她不再自讨没趣地起身,离开那张让她有过一夜美梦的大床,挺直因前夜纵情过度,依然酸疼的腰背。「那么昨晚的事,就请你把它忘了,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抹笑,抿淡所有愁苦,再回身面对他的,是淡然,带着些许自信,不许自己示弱的面容。 「这怎么可能!」瞧她说得轻松,他便觉得一阵光火,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是个弄不清楚状况的笨蛋一样。 「可以,因为昨天跟你上床的韦倩琳,不是韦秘书。总经理和秘书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她字字坚定、冷静,如同在厘清一件丝毫不麻烦的小事。 这么一来,他就不必懊恼自己的「错误」,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而她,也不会太伤自尊,依然是一个勇敢爱人的韦倩琳,也是尽忠职守的韦秘书。 「我走了。」她拿起皮包和外套,下面压着他家的钥匙。 她拿起它,顿了几秒,又放下。不想等他开口要回这把钥匙,省得给自己多添一笔难堪。 她晓得,自己已经没有保管这把钥匙的资格…… 一步接一步,她走得不算快,因为腿间还有些不适,心里还有些不舍,一想到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屋子里,脚步越发沉重了起来…… 他,始终没有出声留人。 倪光爵坐在床沿,看她一步步走远,消失在眼前,心头也像踩出两行沉重的步子,颠簸不平。 他不是没想留她,而是被她最后几句话困住,心思紊乱,实在想不出留下她以后,还能跟她说些什么。在总经理和女秘书之间,确实什么事也不能有,那是他不曾破例甚至动摇过的基本原则。 然而听她撇清昨夜的亲密关系,一副不要他负任何责任的洒脱……他一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良心反倒更受折磨,恼火起她惯有的平稳,但又不能因为这点过意不去就违背自己的原则,接受她的感情,给她爱的假象——这不仅他做不到,想必连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负责」。 所以,怎么办?他到底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 想来想去,他头更痛,思路更乱,烦躁地掀了那床跟他脑袋一样凌乱不堪的被子—— 小块的干涸血迹印在床单上,引起他注意。 他直觉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背……结痂的伤痕完好无缺,那么这斑斑血渍是…… 可恶!那女人疯了吗?!像他这种感情迟钝,连被爱都浑然不知,又没办法给她任何正面回应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把自己的初夜交给他!还在他半醉半醒,根本不可能太温柔对待她的情况下…… 是我自愿的。 「嫁究竟爱我什么!这么笨……」 他喃喃自语,抚着手上的伤痕,想着那个原来一点也不聪明的女人,憔悴又苍白的容颜……你……真的……不可能爱我吗? 当然不,她只是他的秘书,他们不可能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可为什么,他现在满脑子的她,跟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个不需要他负责的处女…… 太棒了,赚到了。 他是禽兽! 回到家,韦倩琳大半天都呈现「奄奄一息」的状态,无论做什么都有气无力,提不起劲,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到客厅瘫着,偏偏身体不动,脑子里却「过动」地映绕着她与倪光爵之间的种种种种…… 停不下,忘不掉,就连被打回票的告白,也在她心头兜转了几百遍,转得她眼前一片黑,瘫得更严重。 晚上,陈兆纬送来他爱人同志前几日从国外带回来的伴手礼,说是要谢谢她前阵子帮忙照顾那只毛茸茸的家犬。听到她还没吃晚餐,又很自动自发的说要留下来陪她用餐,逼得她不动也不行,只好去帮他张罗食物…… 「你上了你老板?!」陈兆纬「一筷」插中盘子里的白胖饺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惦惦吃三碗公的女人,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她总算开窍了! 「请不要把‘上’这个字讲得那么自然好吗?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撑着下巴,睨着他,觉得他亵渎了眼前这盘神圣的水饺,有点替它们不值。 「ok。」他这人很好沟通,爽快改口——「你‘吃’了他,怎么样……总经理入味吗?」他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吞掉筷子上的水饺,优美的动作充满暧昧的影射。 「……」她双颊飞红,下意识抚着高领毛衣下那些热情的吻痕,脑袋控制不住地想起昨夜在床上,他对她这样又那样,几乎「咬」遍她全身,正反面都没遗漏…… 陈兆纬了然于心地又吃了颗水饺,觉得这滋味真是让人无穷回味啊,嘿嘿嘿……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残忍的现实,眨眼便降低了她脸上的热度。 「还能怎么办。」她耸肩,也丢了颗水饺到嘴里。结局只有那一百零一个,她早有准备的。 「不会吧,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打算下台一鞠躬?」 她叹口气,摇头。「其实我一步也没有跨出去,反而是倒退了一大步才对。」 苦笑,但怪不了人,是她自己选择的,宁愿有一夜的灿烂,也不要在永夜里黯淡无光。 「傻妹,你都跨到他身上——」 她一瞪! 「好好好,不管谁跨谁,但经过这种突破性的发展,爆炸性的转折,他的未婚妻又提前出局,简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你!你还不乘胜追击,把握时机扭转干坤就太可惜了。机会、机会——这就是天大的机会啊!」 瞧他以慷慨激昂的语气鼓励她争气,用餐的仪态却一贯地优雅、斯文。她一直觉得,这简直是精神分裂的一种。 「那是你没看到他的表情才会这样说,他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怎么可能还让我继续待在他身边。」想到他那脸悔不当初,恨不得能坐时光机回去杀了昨夜的自己的表情,她心头一阵凄怆,用力咽下没嚼烂的水饺。 原本,她一点都不想被他讨厌的,可是最终还是起了贪念,毁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形象,大概也伤了他…… 唉,那男人可能会觉得自己被最信任的秘书给「坑」了吧。她自嘲地想道:心中竟也对他存有一丝愧疚。 「所以你就这样死心了?在被人彻彻底底吃干抹净后,一声不吭地退场?」这跟「不战而降」有啥两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嘛?」就算她不自动请辞,也会被他一脚踢出去,到时候不是让自己更难堪? 「要怎么样当然能怎么样,就看你有没有心想怎么样。」他一脸受不了,才刚觉得她开窍一点,她又马上缩回壳里。 「那……如果有心的话,能怎么样?」她加入绕口令的行列,倒想听听他有什么建议。 他放下筷子,慈眉善目地微笑,指指跟前的盘子。 第十三章 「有心的话,就再去煮一盘水饺来,这几颗是在喂鸟啊?」他以为那十五颗水饺是一人份,没想到她也帮着吃,害他现在肚子空空,脾气也变差,尤其面对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讲了有用吗?他这几年里都不知劝过她几千百万次了!哪次不是徒劳无功。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尴尬地笑了笑,本来自己没打算吃东西的,但聊着聊着,就顺口…… 「我煮非常好吃的海鲜乌龙面给你吃好不好?」 他盯着她那脸刻意讨好人的表情,嘴形坚定地说:「水、饺。」 「……一定要水饺吗?」她满是为难。 「怎么,你都把总经理整尊吃干抹净了,我吃你几颗水饺就那么舍不得?」厚,他以前不晓得她是这么小气的人耶,刚刚看到明明还有一大包,难道她要留着当宵夜,把自己撑死? 「那包水饺不一样,是他特地给我的……」他手受伤的那天,她去他家煮他最喜欢的味噌汤给他喝,两人有说有笑,共进了一顿美好晚餐。她说喜欢吃他家的水饺,他就要她带一包回家,不用客气…… 是不是很浪漫? 「你智障啊,他家卖水饺的,放着也吃不完,随手丢一包给你,你也爽成这样,我家养的那条狗都比你挑食。」陈兆纬对她的「少女情怀」完全不屑,不过看她痴情成这样,要是真的辞职,日后恐怕还得伤心好一段日子。 「礼轻情意重,这是心意。」她不服气地反驳。什么狗啊! 「我也有带礼物来,所以快去煮,别啰嗦。如果太重色轻友,日后哭的时候可没人安慰你。」 「我才不会哭。」她横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 「那最好了。」他也希望是这样,不过依他对她的了解,抛只是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其实…… 她并不是那么坚强的女人。 「要吃几颗啦?」 隔天,气温没有特别低,不若前日那般湿冷飘雨,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冬日,但对一早进公司的韦倩琳来说,绝不寻常。 她一如往常地准备好他的办公室,坐在位子上,捧着早餐,等他上班,面对自己不能逃避的这天—— 「早安,总经理。」她按往常那样跟他打招呼,心里却不期待能得到他的回应。 「早。」倪光爵表情沉凝,但不至于冷冰冰的冻伤人。 她表面镇定,内心却有点诧异,他居然还会给她这样的「好脸色」? 倪光爵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走到她桌前,更不可思议地交给她一个保温瓶。 「……谢谢。」她迟疑地接过咖啡,又匆匆的把早餐递给他。 他拿着,竟也没拒绝,点个头便走进总经理室。 她仿佛状况外地盯着那扇门,想不透他怪异的「平常」。打开保温瓶,就着那阵扑鼻而来的咖啡香气,抱着珍惜又即将怀念的心情,轻啜一口—— 好苦!她急皱双眉,半信半疑地再喝一口,咖啡里依旧有砂糖盖不掉的苦与涩,残留在舌上。 这什么?那么难喝的东西,一点也不像他亲手煮出来的咖啡! 报复吗?因为她对他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他就故意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整她? 放下保温瓶,她吃着自己带的早餐,「干巴巴」地瞪着那杯难喝的咖啡,咀嚼着那杯咖啡里的「不明意图」,配了几口温开水,咽下的,是不喝咖啡也尝得到的苦涩…… 时间一到,她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走进总经理室。一眼就瞥见男人桌边摆着没动过的保鲜盒,里头的早蟹完好无缺,一口不少。 她眼一黯,心也凉,恼他既然不吃干么还拿!都不知道她有多用心做那些东西,又是用什么心情做那些东西……他气她也不必拿自己的胃发脾气吧。 打开记事本,她按下心中的酸楚,开始向他报告一日行程,待他确认无误后,再把一个文件夹递到他面前,欠身告退。 「等一下。」他抬眼看她,抽出放在公文上的那张纸。「这什么?」 「辞呈。」 清清楚楚两个印在抬头的大字,他当然看得出来。 「我是问你为什么递辞呈?」 「因为……我做了该递辞呈的事。」这还用问吗?多说多尴尬而已。想起前晚的事,她都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的脸了,他又是在装什么傻。 倪光爵直盯她,微拧眉,沉然若定的黑瞳中闪过一抹思索,开口反问—— 「不是要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她答得有点犹豫,因为他这反应就跟那杯走味的咖啡一样,都不像他会做的事。 她说归说,可没真指望这男人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让她留在他身边,于是很认分地打好这份辞呈,只希望自己能「走得有尊严」。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韦秘书只要像往常那样,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何必要辞职?」他明明白白的要她留下,说明她没有误会他的意思。 这个大台阶,如果她识相点就应该漂亮地走下去,拿回辞呈速速离开,暗自感谢他的不辞之恩。 但不知为何,向来识相的她却突然变得很白目—— 「当初面试的时候,我曾经亲口承诺,不会对上司存有任何私人感情,否则就必须放弃这份工作。」或许是想替自己被漠视的感情叫屈吧,她不惜「自取灭亡」的旧事重提,就是忍不住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提醒——嘿,我爱上你了,记得吗? 「就我所知,当初你是被要求在‘总经理觉得私生活受到冒犯’的情形下,才必须另谋高就。」那场面试,他全程参与,同样没忘。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对她的每个应答如此记忆深刻,毫无遗漏。 「所以,总经理一点也不觉得被我‘冒犯’?」她抓住重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探究。 「那晚的事……是我冒犯你比较多。至于感情,那是你的自由意志,没人可以干涉。」他表情凝重,像是痛下决心……才往她心上捅了这一刀! 言下之意,她爱不爱他,是她家的事,他一点都不会受影响,跟他没关系? 「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非常专业、称职的秘书人员,我希望你以后也能继续留下来帮我做事。」他接着说,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她还是特别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对于公私分明的倪光爵而言,好像就得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想留下她的正当性。 他可知道啊,自己在短短几句对话中,已经强调了两次「继续」,好不想这个女人离他而去。 「……」她沉默着,怕一开口就会泄漏自己的心痛,重伤地哀号。然而在此同时,又有股不甘示弱的愤慨在她胸口奔窜,直冲脑门—— 「如果我不辞职,总经理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像往常那样跟我共事?」掐着怀里的记事本,她压抑的口气反而显得有些激动。 「当然。」他一脸波澜不惊地答道。 「即使每天看到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跟四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淡然的语气,传递着笃定的语意。 她脸色刷白,双唇不自觉地颤抖…… 原来,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对他而言也「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万年不变的工作伙伴,永远可以心平气和面对的女秘书,无足轻重到连辞退都不必?! 望着男人的冷静自持,她气愤!也泄气……太多冲突的情绪,绕着心上他刺穿的那道伤口打转,将它撕扯得更深、更痛,但这怪得了谁?是她自己爱上不该爱的男人,说出那么骄傲的话…… 「谢谢总经理,我会好好工作,不会让你失望。」她拿回辞呈,展露笑容,实践自己「什么都没发生」的大方态度。既然他可以「公事公办」,她又何尝不能「秉公处理」,成熟的处理掉那些会让她显得可悲又软弱的秘人感情。 躬身致谢,她讽刺地感谢他的「无情」,应该可以让她清醒不少,助她早日从这场苦恋里脱身,不再那么爱他,妄想得到他在工作以外的注意力。 总有一天,她会对他死心的。 转身——他又唤住她。高朔的身形直接来到她身边,交给她一把崭新的钥匙。 「我换了门锁和密码……」同时交代一串新数字,他随即返回座位。 她握起手心,缓缓走出总经理室,关上门,脚步便沉重得无法再移动半分。 摊开掌心,她落寞垂首,心酸地看着那把冰凉的钥匙…… 第十四章 本以为,她已经没资格拿着这把钥匙,因为它不仅能开驭他家的大门,也代表着他对人的信任。当初她可是在他手下工作了两年多,才从他手中拿到这把钥匙,等同得到他没有疑心的认可。 当时她好开心,还因为自己能得到这份「殊荣」而沾沾自喜,雀跃不已。 如今,同样的信赖,却只令她觉得悲从中来…… 是啊,她是他的秘书,也只能是他秘书,所以当然可以拿着这把钥匙,不用归还,她干么还多此一举地留下它,以为自己对那个男人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笑,讥讽自己的自以为是,又不是他的谁,还学人家的前未婚妻留什么钥匙,一早拿着辞呈去「自我了断」,以为人家会在意她这个小秘书…… 呵!她抹去眼前影响视线的水雾,走到碎纸机旁,把那张辞呈彻底绞碎。 真希望,这台机械也能一并碎了她的感情…… 门内,倪光爵听见机器的运转声,高悬的心情总算放下了些,这会儿才有食欲吃早餐,尝出她做的美味。 自从前日与她分开后,他的宿醉症状好像一直没好全,头不疼,思绪却滞留在浑沌不清的状况,迟迟未明,想了很多事,没一件有答案,唯一称得上有点建设性的事,就是换了新门锁,但仍无法「高枕无忧」。 这两天,他的心情远比目睹林芷云背叛那时更灰涩,因为负不起她想要的责任,也灭不掉自己的良知,分分秒秒处在左右为难的挣扎中……想的都是她。 尽管身体按着规律生活,不过严重失神的心思却一直没「矫正」过来,甚至连煮坏了平日挑剔的咖啡,饱也食不知味地一饮而尽,还习惯性地打包一杯给她。 是的,习惯。对于那一夜「意外」还苦无定论的他,原本也想暂时孬种的逃避这个难题,先照着原来的相处模式,假装一切无恙地回到办公室来面对她。不料他的「若无其事」才装到一半,她又丢了一颗炸弹过来,搞得他一阵心慌。 辞职?!不行!虽然他还没把这事想清楚,但不想让这女人离开的意识,却是强烈、清晰地浮现心头,使他捏了把汗。 情急之下,他无法细探自己紧张的原因,只能用她前日撂下的那番潇洒言词,回过头来困住她欲离去的步伐。 成功了!幸好。 不过为什么明明应该允许她辞职,也理当认同那个辞职原因的他,会反过来替她「圆话」,一点都不想让她去另谋高就呢? 换作过去的他,该是在她说出爱他的那一刻,就会当场要求她口头请辞才是。 然现在,他却在这里暗自庆幸留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倪光爵又被一堆问号埋没,想不通自己面对她时怎么可以态度坚决,侃侃而谈,但面对自己的质问,反倒支吾其词,说不上一句明确的感受:心里闷得慌。那感觉好像是明知道答案,又刻意将其掩藏,不想揭穿—— 怎么会!难不成他也对她……这不可能,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就是…… 他盯着手中的三明治,凛眸微眯,竟然一度卑鄙的想要将那个不想失去她的理由扣到这份美味的早餐上。 太可耻了!他活了快三十四个年头,还没动过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歪」脑筋。 不过就在这种反反覆覆、左右推敲的自问自答中,对于她的这份「无解」,倒也渐渐解开了一点头绪…… 假设……或许……他的心早就动摇了也说不定。 下了班,韦倩琳再度瘫倒在自家沙发上,抱着电话向陈兆纬诉说她今天的「高潮迭起」,主要是想问他—— 「我答应留下是对的吗?还是离开比较好?会不会他只是在测试我,而我居然真的留下来……不,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可是我应该留吗?」她语气犹豫,两面思考,感觉自己跳进一个亲手挖出的大坑里。坐困愁城。 虽然早上意气用事地答应倪光爵留任,还保证自己会好好表现,但其实过了中午她就开始摇摆不定,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了一个笨决定。 静下心来想想,毕竟她没办法一下子收回对那个男人的感情,加上两人之间曾有过那么亲密的一夜,现在要她天天面对他,心情不可能完全没变化,再留下来,恐怕要承担的不只尴尬,还有更多伤心…… 唉,没得到时就够痛了,如今得到过,却要装作不曾拥有,感觉上好像是一条更自虐的「天堂路」,到时候非死即伤呀! 「你都说不是了,干么还问我,难道我会比你了解他?」陈兆纬的语调一派悠闲,伴随翻杂志的声音,觉得她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那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留下来?」她就是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嘛!谁叫他是唯一熟知整个内情的人,意见最具参考价值。 「问自己啊,你想留吗?」 轻轻一句话,就让她噤了声。 问她?答案是「内定」的,只是连她都有些生气这样不理智的自己,不想面对那种痛着也舍不得放掉的感情,于是一边想留,一边又想找个人来强力反对自己,叫她不要再傻下去,说不定藉由好友的毒舌,能让她断了这个势必会更受伤的傻念头。 「想就想,人都上了还怕留在他身边工作?况且现在是他不让你走,这不正合你意?」无奈他一点都没有劝阻她的「自残」,只用讨人厌的语调,揶揄她没说出口的答案,猜得准准准。所以才说这问题根本不算问题啊!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秘书。」她气弱地答道,一想到心爱的男人不把她当女人看,又泄了一次气。 「那他干么非要留你?天下秘书何其多。」 「习惯吧,换助手很麻烦,要交接的事很多——」 「屁!」他听不下去她的自我贬低。「韦傻妹,下要太看轻自己,如果那个男人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值得你去爱,就不可能只把你当成春梦一场,船过水无痕。他会留你,表示心里多多少少也在乎你,舍不得你,不然早放你滚蛋不是更省事。」 一个「听说」正直、磊落、敢做敢当的男人,居然会在做了一件「据说」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后答应「息事宁人」,装聋作哑,这没鬼谁会信!只有她这个「当局者」才想不明白,不过可逃不过他这个耳聪目明的膀胱——旁观者的雪亮双眼。 「那……如果他不是呢?」她胆怯地问。即使受到一咪咪鼓励,也不敢把事情想得太乐观。 「那你还傻屁啊!就把他当成一夜情对象,爽过就算了,快去找下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拿杂志k她那颗石化的脑袋。 人必自贱而后人贱之,懂不懂啊她! 「也是。」呃……她指的是「死心」,不是「爽过」。「不过,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知道他对我的在乎究竟是多或少?」 「简单,你就露出‘真面目’,拿出该有的自信,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抬头挺胸出现在他面前,不时漏点电,看他是不是真能像过去四年一样对你不动如山呐。」他就不信有人会对自己「试吃」过的佳肴没反应,除非他真的对这道菜不感兴趣,或者他根本就是个没公德心的试吃怪客,吃过大街小巷却什么也不买,蝗虫一只! 「啊?这样……好吗?」在倪光爵面前打扮自己,好像成了她的「心理障碍」,总觉得是件不合规矩的事。 「不好你就继续扮丑,当个专业又无趣的女秘书,等他对你完全熄火,改天又爱上另一个女人再来后悔死好了。」他现在是叫她换造型又不是换脑袋,难道她的工作能力会因为一件衣服而打折?! 「不要!」一想到他再戴上属于其他女人的戒指,每天闪痛她的眼,韦倩琳马上振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不要就照我说的去做,这种事瞻前顾后还不如奋力一搏,反正你和他之间都已经‘坦诚相见’了。还有什么秘密需要顾虑的?」 「……是没有。」她连让他知道自己爱他都不怕,辞呈也丢过了,想想还真没有什么「弱点」能再使她顾忌,顶多就是彻底结束对他的贪恋,永远离开这个爱不到的男人而已。 「这不就对了。记住,要知道他对你的真正感觉,就得先做回你自己,对自己有信心。」问对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她把自己藏在「韦秘书」后头,怎么能探知那男人对韦倩琳的真实感觉,看起来好像连她都不喜欢自己了。 第十五章 「……嗯,谢谢你。」她听明白了他的话,扬唇一笑,解下头上的发髻,松开一头长发,按摩紧绷一天的头皮,觉得好友说得很对,对得让她有点鼻酸,突然感觉很对不起这几年的自己。 她为了想爱一个男人而改变自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甚至不是她自己……呵,她到底在做什么? 对不起,韦侍琳,我不该把你藏起来,你又没有见不得人,也没做错什么事…… 她拉直头发,卷在指梢,满意地笑着,比较喜欢这个想通的、更自然的自己。 「看你这么受教,免费再奉送一个好记不用背的重点。」电话那头听见她的轻笑,又闲适地翻了几页杂志。「男人啊,都有个通病……叫犯贱,所以你表现得愈自信自然无所谓,他就愈会注意到你的自信、在意你的自然、好奇你的无所谓,到最后忍无可忍,就会再像禽兽一样扑上去……犯贱。」 手一松,她翻白眼。「你也是男人。」有必要「同类相轻」吗? 「所以我随时警惕自己别去在意不在乎我的人,同时,喝酒的时候要特别远离那些想上我的女人。」他高昂的语气,显然正得意着自身的英明睿智。 他这到底是在骂谁啊? 「知道了,感谢大师开示,小女子必当铭记在心。」她甜甜地道谢,迅速收线,不想再被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白白揶揄,当他自我感觉过度良好的听众。 不过,他的一番话的确激励了她,也再度坚定她的决心。 留下来,做自己,赌一把像倪光爵那样严格自律的男人,即使喝醉酒也不可能随便和一个毫无感觉的女人上床,而且当晚表现得……并不「被动」。这除了让她想起来脸红心跳外,应该也显示在他内心深处,对她存在着某些特殊情威吧? 不论是与否,她都已经被这心动的理由说服,决定放手一试,想再确认一下自己和他之间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性,即使结局仍有让人心碎的风险…… 至少她韦倩琳努力过了。 隔日,韦倩琳特别早起,照计划改头换面,带着崭新的心情和焕然一新的穿着走进公司。 不再有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挡住漂亮的眼睛,她可以把睫毛刷得更长更翘。 不再有裙长过膝的深色套装遮掩秾纤合度的身材,她可以用混搭雪纺的粉色针织衫,配上带点设计感的毛料短裙,将玲珑曲线衬托得更加柔美动人。 不再有单调呆板的发型绷紧头皮,她可以自在地放下一头黑软发丝,加上一点鬈度,轻轻松松就让自己变得浪漫飘逸,不再拘谨。 脚下的鞋跟加高几公分,配上黑色毛袜,不仅将匀称双腿修饰得更为细长,隐约透出的白皙肤色,也使她性感加分,女人味十足。 在窗台边对着玻璃转一圈,韦倩琳相当满意自己这身新造型,好心情地放下整理过的小盆栽,走出他的办公室,期待他来上班的第一眼—— 「早安,总经理。」她起身相迎,笑容浅甜,有点忐忑地留意着他脸上的变化。 「早。」他走到桌前,留下咖啡,取走早餐,其间除了迅速打量她一眼,走进办公室的速度甚至比昨天还要快,全程面无表情。 就这样?! 韦倩琳盯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错愕。之前她拿下眼镜,他都会夸她漂亮,现在全身上下大改造,居然连一个字的心得都得不到?! 「太夸张了,我在他面前站了快十分钟,难道他都没发现我换了新造型?看都没多看我一眼耶……」报告完当日行程,她忍不住躲进女厕,拨电话给「战友」陈兆纬。 「有时候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 「那是反应什么?」 「第一、他彻底被你‘煞’到了;第二、他彻底被你‘吓’到了。」一字之差,天她之别。 「我怎么可能吓到他!」今天她可是精心打扮,怎么看怎么美耶。 「那不就破案了。」 「真的吗?」 「相信我,我交往过的男人比你上过的还多,所以我比你懂男人。」 「是喔……」她怎么觉得这个论点好薄弱,听来一点也不牢靠。 「是!所以请你速回座位,用尽全力对他放电。」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位子上?」太神奇了! 「你要有胆在他门外跟我讨论这些,就不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十万火急的打电话来占用我的上班时间了。」他不是料事如神,只是悉知她的个性,不然不会等了四年才跟那个男人「有所进展」,而这还得归功于那个男人饮酒过量——噢!丢脸。 「抱歉,我都忘了你也在上班,那不吵你了。」她惭愧地结束通话,走出厕所隔间,对着镜子左瞧右瞧,挤眉弄眼,扭腰摆pose…… 这「电」要怎么放,可真是难倒她了! 抛媚眼?露大腿?领口再开低一点……哎!这是侮辱他还是侮辱自己? 算了,做自己就好,如果他不是喜欢这样的她,她的刻意放电,不过是另一种变相的讨好,跟过去有什么分别。 对,她要对自己有信心。倘若真实的自己一点都吸引不了那个男人,或许就是她真该放弃的时候了。 「韦倩琳,你成长喽。」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拢拢长发,转身去面对自己的爱情考验。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结果,倪光爵对她的改变,果然不是反应全无。 无奈,那似乎不是什么令人乐观的反应。 首先,她发现每次经过桌前都会顺便打个招呼的倪光爵,明显不再对她点头、微笑,甚至不再看向她这头。连她进去总经理室送文件,他也很少抬头看她一眼,总是叫她放下就走。 上个星期她陪他出席一场应酬,特地换上一袭压箱已久的性感小礼服,一现身就获得众人好评,结果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几眼,整晚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隔日回公司,立刻取消了她接下来预定陪同出席的两场应酬,摆明不要她跟着。 今天,她送便当到他办公室里,绕过身后时,看到他后肩沾了两根掉发,很习惯地知会一声,便想替他拿掉—— 「别碰我!」他一个闪身,敏捷地格开她的手。 她的手停在空中,尴尬地僵定,受伤地收回…… 那挥在她手背上的力量不重,却准准地打中她的心。 「我自己来就行了。」他拍拍肩膀,一根黑发还是顽固地黏在西装上。 她扯扯唇,挤出一个笑容,退后两步,不慎撞落桌边一叠文件。 她弯下身去捡,手才碰到文件夹—— 「别动!」他急声阻挡。 「……?」她不明就里地回头看他。 「我待会儿捡。」 「是我撞倒的东西……」她边说边捡—— 「我说我会捡。」他厉声斥喝,拧眉瞪眼。「你出去。」 她怔忡相望,不明白他火气何来,倒是体会到比真实力量更伤人的「语言暴力」…… 不是说他会像过去四年一样,把她当成一个得力助手,用平常心与她共事? 可是现在,她明明看出他的讨厌、愤慨,正用厌烦的眼神要她滚,连东西都不许她多碰。 「那……有劳总经理了。」她放下两个捡回的文件夹,快步滚离他的视线,不想再碍着他的眼。 倪光爵一度想出声阻止她怆惶的脚步,为她那脸忧伤的神情致歉!可是…… 他怎么能跟她解释不让她靠近,完全是因为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影响力愈来愈大,即使想要忽视,尽可能不去看她,甚至假装不知道她美丽的蜕变可能是为了吸引自己的目光——也的确引起了他太多注意,但,那丰姿绰约的倩影还是不断在他脑子里「搅和」,搅得他这阵子经常心神不宁,动不动就上火—— 刚刚她弯腰检东西,窄裙下绷紧的臀线与裹上一层黑纱的美腿,从斜后方的角度看去,实在绝美得引人遐思,害他身上某个部位都差点跟着「绷紧」起来,他怎么能让她继续捡下去! 还有上次去参加餐会,她穿那什么挖背又腰间镂空的「破衣服」,搞得一票男人都盯着她看,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也是一肚子火!当下在脑中就删光了她接下来的随行行程。 他忍着,一直忍耐着她的「步步逼近」,愈来愈撩动他的心跳…… 最后,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确实已经对这女人动了心的事实,即使不看,脑海里也经常全是她的身影、她的声音…… 第十六章 可是这个事实同时也加重了他的心理压力,包括违背自己原则的挣扎,再加上他已经了解到自己在感情方面的驽钝,而韦倩琳对他而言又不是「一般女人」,所以这次他格外小心,不想单凭目前这点意识到的好感就贸然示爱,一头栽进去,以免连累她跌得更重、伤痕累累,到时候他更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面对她了。 因而,他只能努力保持距离,缓下心跳,在彻底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没有任何压力,只是出于单纯的喜欢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即便看到她的难过…… 暂时,他不能安慰。 下午的一场会议前,韦倩琳早一步到会议室发资料。老板不在,几位不同部门的主管和助理就和她闲聊起来。 「韦秘书最近变了不少,是不是谈恋爱了?」一位男主管率先提问,问的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答案,显然大家最近都发现老板的秘书变美了,不过平常没什么机会在老板看不到的地方和她谈这种私人话题,所以趁这个空档,众人都拉长耳朵等她回答。 「比较贴近的说法……应该是失恋了才对。」她笑在脸上,苦在心里,想起中午才被倪光爵「轰」出门的事,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作战失败」,但仍免不丁丧气地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离她愈来愈远,想得到他正面回应的机会愈来愈渺茫。 「失恋也会让人变漂亮吗?」女助理一脸不相信,另一位女主管也跟着点头。 「当然喽,不是说治疗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场新恋情吗?所以失恋的时候更应该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才能招来好桃花呀!」韦倩琳急中生智,给了一个很乐观的答案,幸亏大家都买她的帐。 「对耶……」众人连着点头。 「韦秘书会介意办公室恋情吗?」男主管又问。 「为什么这样问?」她笑容一顿:心想该不会被谁看出来她暗恋大老板吧! 「因为我看公司里有不少男同事都在讨论你的改变,所以想问一下这朵桃花有没有可能……或许开在咱们办公室里?」他是好心替底下的组员来打听一下。 自从韦倩琳摇身一变,改走正妹路线后,公司里有不少单身的男性同仁都蠢蠢欲动,暗自欣赏她不仅「宜事」,似乎也很「宜家」的潜力。身边有这种好条件的女人,他们舍近求远就太笨了。 「这个嘛……」她松口气,却不知怎么回答这问题。说「是」,怕引来不必要的误会,万一真的不小心被追,要拒绝天天见面的同事也很尴尬。但说「不是」,感觉就更心虚了,毕竟她钟情的那个男人确实在这家公司—— 砰!会议室大门冷不防被推开。 「开会。」倪光爵一脸杀气腾腾的走进来,像阵寒风刮过半个会议室,吓得大伙人纷纷打直背脊,全场噤若寒蝉。 韦倩琳观着他结冰的俊容,奇怪他干么还没开会就一副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他蓦然抬眸,扫来的视线凛凛「冻人」。 交集几秒,她低下头,翻资料,内心叹了一口没人听见的长气,真的…… 她突然宁愿他什么也没变,就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公事公办,也比这样仿佛将她当成「眼中钉」的态度好得太多了。 无论是他的漠视或仇视……都好伤人呐! 结束这场「冻死人」的会议后,一干人立刻夺门而出去避寒,留下还在整理手边内客的韦倩琳和刻意放慢动作的倪光爵。 宽大的步伐在她身边停下,他面容冷峻地睨着她。 「我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在公司里的妆扮和言行,办公室不是应该嘻嘻哈哈大聊个人感情状态和爱情观的场所。」见她屡次以自己都不敢多看的美丽外表掳获众人目光,甚至还可能引来自家员工的追求,不出公司都能招桃花,他实在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要跳出来叫她「适可而止」。 男人的内心,终究认为女人的打扮是为了自己,理当也只能吸引他的注意,怎么能让其他异性有「觊觎」她的机会,这根本是在挑战男人的占有欲。 莫非她是存心故意?! 韦倩琳愣了下,一把火从胸中窜起,抬头怒瞪他,双手往桌面一按,整个人一跃而起,面对他站定。 「报告总经理,我觉得我的服装仪容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就跟其他女同事差不多。随口和同事们闲聊几句属于正常交际,人之常情,完全不聊私事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很、难、相、处。」她意有所指地加强语气,相信他对自己的形象心知肚明。 韦倩琳没想到,原来自己的打扮在他眼里看来是那么的「不称职」,别人都夸她漂亮,就只有这个男人不懂欣赏,还来数落她,把她说得像个多不自重的女人! 难不成他近来对她不屑一顾,是因为「看不惯」她的新造型?! 吼~~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想自己跟这个男人也真的没希望了。她应该快去找另一个懂得欣赏她的男人,一个不会成天惹她心痛的男人——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总经理不要干涉我在工作以外的私人意志、行为,更不要躲在门后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到底是谁比较「不自重」,一个大老板竟然在背地里偷听员工说话,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你说我偷听?!」 「没有就最好了,我也觉得总经理不像‘那种人’。」她咧嘴扬笑,讥刺的表情明明在说「你就是」。 抱起一堆资料和笔电,她长发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睁眉怒目,恼火地盯着她傲然离丢的背影,边气自己找不到更有力的话来反驳她「面带微笑」的指控,一头又气那阵飘散在鼻间的花草香气…… 可恶!她是用哪个牌子的洗发精会那么香? 为什么她不把那头害人分心的长发牢牢扎回头上去! 接下来几天,韦倩琳的目光不再追着倪光爵跑,一方面是呕气,一方面则是不想多去注意他对自己的冷漠,如此一来,老是受创的心灵似乎就可以喘口气,少挨点疼。 于是在这方说大不大的空间里,他们俩隔着一道门,各自忙碌,刻意互相忽视,却又无法真正视而不见。 上午,他经过她桌前,她除了「顺路」跟他报告几项工作进度,也顺便把冲洗干净的保温瓶交还给他。 「那个……早餐,为什么不自己做了?」连吃了四天早餐店的早餐,他忍不住要解开这个谜底,毕竟这两年多来,他的早餐都是由她亲手包办。甚至前两天,他还特意观察过她自己吃的东西是否和拿给他的一样,很不成熟又小心眼的怀疑她是否因为记仇的关系,对他厚此薄彼。 韦倩琳轻挑眉,意外向来不挑食的他,居然会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主动跟她讲话,不过既然他问了—— 「我突然觉得做早餐很耗时间,所以决定把那些时间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照总经理建议的,更注意自己的装扮,用心打理好自己。总经理要是吃不惯,明天我再换一家买?」她笑容可掬,却句句反击。 做早餐确实会占用她的时间,但重要的是她最近没那个心思下厨,常常站在厨房前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吃,也提不起劲去想,索性用买的。 而且话说回来,她干么每天那么勤快地早起做料理给一个把她当成「苍蝇」看的男人吃?他不喜欢她,她也不想把「爱心」浪费在他身上—— 对,她就是在赌气! 「不必了,吃什么都一样。」他抿直唇,一脸没兴趣也不想讨论地往里头走。 吼吼吼!他这是在对她发脾气吗? 也不想想他最近那咖啡的品质有多不一致,时好时坏的像杀人武器,她也都没向他抗议过,现在他竟然先声夺人,一副又是她没把事情做好的样子。况且如果吃什么都没差,他干么还来问她! 哒哒哒哒——她一屁股坐下,键盘敲得超用力,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工作上,大脑还很有出息地构思起「报复大计」,心想自己一定要做出令他佩服到五体投地,以后吃不到都会流眼泪的新莱单…… 她哪里晓得,门里那个被她「喂」了两年多的男人,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养成「挑食」的习惯,所以不是她做的,哪家早餐都没分别。 他是这个意思,她却想成那样,两个人像斗气的孩子,有心却不讲明,误解愈堆愈高…… 一天下午,一位合作过的客户到公司跟倪光爵洽谈产品企划,见到与印象中判若两人的韦倩琳,不仅大为赞赏,还直说要帮她介绍对象。 第十七章 她的反应,是笑着……看了老板一眼。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表情跟谈到企划案的内容一样「平静无波」,甚至还翻着刚讨论完的企划内容,看都没看她,仿佛当她是个没多大关系的人,答不答应都随她高兴。 本来她犹豫着怎么推拒,因为刘总是「光宇」的大客户,职位高,辈分也高,一口拒绝恐怕得罪人。 但当她看着他那脸事不关已的样子,几秒都等不到回应,明知不该有奢望:心却还是凉了半截,痛了半边…… 「好啊,谢谢刘总,要是我真的嫁出去,一定会给您准备一包很大的媒人礼。」 「礼金不必了,我和内人就是喜欢帮人作媒,看人成双成对。倪总,要不我也帮留意一下吧?」刘总高兴起来,也没忘了帮一旁的倪光爵物色对象。 「不用了,我才解除婚约没多久,暂时想专注在事业上。」他淡然一笑,抬出的这块挡箭牌倒是很够力,简直差点让刘总向他道歉自己的消息不够灵通,刺中他的伤心处。 「喔……好……也好,反正你年轻有为,不怕缓缓,再拚几年事业也不迟。」刘总赶紧给自己圆场,转向韦倩琳这头。「那我有消息就跟你联络。」 「好,谢谢,我送您出去。」她起身送客,脑袋里却盘旋着他那句「暂时想专注在事业上」,感觉又被他拒绝了一次,不免怅然若失。 原来不受欢迎的爱意一旦曝了光,不仅会造成对方的困扰,也会成为自己的一犬「弱点」,让心变得如此脆弱,一碰就疼,明着暗着都会受伤…… 她并不喜欢这么虚弱的自己,但就跟爱情一样,她无能为力。 回到小办公室,倪光爵正站在桌前等她。 她提起精神,走向那个满脸冷冽,不知道又要「指教」她什么的男人。 「你真的要去相亲?」 「刘总都亲自开口了,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她暗自一愣,心想他最近找碴的内容怎么都如此「生活化」,是不是因为工作上她实在没什么能让他挑剔的地方。 「你以前都会婉拒。」所以他什么也没说,本来就不太会对部属的私事发表个人意见,岂料她倒答应得干脆! 「你希望我婉拒?」她抱着一丝希望看他…… 「那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沉着脸,他的理直气壮顿时矮了半截,甚至有点心虚起自己站在这里质问她的立场,不过不问清楚更是憋得难受,也顾不了自打嘴巴的矛盾。 「所以我答应啦,反正再过几个月我就三十岁了,再不快点找个对象交往,很可能就嫁不出去或者变成高龄产妇了。」她急言回击,心灰意冷,气这个痛不怕的自己,到底还对他抱持着多少蠢希望! 「你……才二十九岁,比我还小几年,现代人普遍晚婚,急什么,而且……你不是也说过要先以工作为重?」原本他想说,她不是才说过有多爱他,怎么一转眼又答应去跟别人相亲!但经过矛盾的转弯,就成了这个更惹恼她的烂理由。 原来他不想她太快结婚,只是担心少个人帮他做事?! 呵,他明明知道她对他的感情还这么说……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点?还是他根本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消遣她,提醒她记牢自己的身分! 「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已经认清自己的行情没总经理那么好,对感情又太死心眼,单是暗恋一个男人就占用了我四年的时间,所以不想再浪费另一个四年,宁愿把这些时间拿去积极找个好对象结婚,说不定四年后我都当妈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呛,面对他有意的无情,拿出不会再傻下去的骨气,表示绝没有缠着他不放的意思,他可以安心了!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对着那双坚定的眼神,他莫名心慌,仿佛恐惧着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没有勇气伸出手抓住,就怕造成更大的错误…… 他如果不能好好待她,就不该太接近她。 「是吗?」韦倩琳耸肩一笑,岔了话题——「午餐时间快到了,请问总经理中午想吃什么?」怎样,这想得够近了吧? 「我没胃口。」 「那我就不帮你买午餐了。」她迳自绕过他,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无视于桌前的男人。 他走开了,她才抬起头,隔空望着那片隔在他们之间的门板…… 想太远?不,她只是想通了、看透了。 不在乎她的人,她又何必去在乎…… 以后,她要关心自己比关心他多。 几天后,倪光爵经过韦倩琳的办公桌,恰巧听到她在跟刘总确认修改后的企划内容。 他往外走了几步,停了一会儿,绕过两排无关紧要的盆栽,双脚去而复返,却没有踏进她办公室的那方小空间…… 「后天吗?」她开心地问,又兴奋地答。「嗯……我可以,我知道那家餐厅……好,我会准时到……不用来接我啦……」 沉定的步伐再度离去,踩地的力量明显加重。 「真的不用啦,哥,你把爸妈平安送到就好,我下班再自己过去。」住在桃园的家人特地订了台北的餐厅,找她一起吃饭。这两个月她很少回去,刚好趁这机会全家团聚。 两天后,她特别打扮了一番,一早开开心心地到公司上班,难得有了这阵子没有的好心情,期待着晚上的家庭聚会。 岂料下班前十分钟,倪光爵又站在她桌前,拿了一叠原文资料交给她。 「韦秘书,这些文件我赶着要,请你立刻替我翻译。」 「现在?」她不禁瞄了眼时间,为难地掂掂那叠不可能在半小时内完成的「厚度」。 「有问题吗?」 「我晚上有约,可不可以拿回家做,明天一早给你?」 「不行,要是能等,我何必现在请你做?」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恨」他,抿唇盯着紧迫的时间。 「是什么约会比工作还重要?」他「明知故问」,口头像在责问她的不敬业,心里倒是幸灾乐祸的。 她偏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向他报告自己的私事。 「我马上处理。」她立刻开工,埋头翻译,懒得再和他浪费时间。 转过身,男人脸上带着久违的浅笑,轻快地走进办公室。 当晚,当她赶到餐厅,刚好来得及——目送家人回桃园。 再隔两天,陈兆纬约她逛街兼吃晚餐,顺便想关心一下她的「战况」。 她看了看空白的行事历,顺手把约好的时间、地点写在便利贴,黏在电脑旁,下班前再整理到个人行程里。 当日下班—— 悲剧重演! 「这几封mail马上回覆,确认一下‘佳创’上次摆在各大入口网的点击率,还有昨天给你的分析数据,加上图表和截至上个月的销售量、市占率,今天都要给我。」他交代一串事情,在她桌上摆上一落又一落文件。「如果可以,顺便把‘力成’的合约调给我,谢谢。」 说完,他转身就走。 「总经理。」 他回头,不解地挑眉。 「既然这些东西这么赶,你为什么不早点拿给我?」现在给她这一大堆东西,不加班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做得完,这下她肯定要放陈兆纬鸽子了。 「下午忙,我忘了,抱歉。」老板的理由,永远可以这么简短潇洒,加上一句歉意,不接受就是员工的错了。 「怎么了?难道你又有什么不能加班的重要约会?」 又?她上次根本没来得及赴约好吗! 「如果有,总经理就会让我准时下班吗?」她微笑反问,讽刺他不可能通融的「废话」。他冷着脸走开。 她的笑容也立刻垮台。 对着那一堆工作,她真的怀疑那男人是不是会算命,怎么那么巧都挑她有约的时候丢出这些害她走不开的「急件」!吼~~ 先打个电话给陈兆纬好了。 万万没料到,原来近日屡次失约,导致她做人愈来愈没信用,还不是最令她有怒不能言的状况。 这日她陪倪光爵外出洽公,在咖啡听里谈定一笔合作计划,本以为结束这个行程就能准时下班,岂知在她到柜台结帐的过程中,过到两名也在等着结帐的女子,频频交头接耳地讨论,朝她评头论足。 韦倩琳收起信用卡,稍微整理包包。刚走出餐厅,那两名女子随后追上—— 「你就是倪光爵的秘书?」 「我们认识吗?」她看着两个陌生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十八章 「你不必认识我们,只要我们认识你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就够了。」见她没否认,其中一名鬈发女子立刻不客气地出书讥讽。从刚刚看到这女人和倪光爵同桌论事,她们就猜到她的身分了。 而韦倩琳将前后对话串联一下,也不难推测这两人大概的身分,以及她们来者不善的原因。 「听说你很能干嘛,居然伺候老板伺候到床上去,服务很周到喔。」 「别这样说她,人家白天在公司伺候老板,晚上还要加班帮老板暖床,也是很累的……」短发女子与鬈发女子一搭一唱,轻蔑的神情和难听的辱骂全都冲着她与倪光爵的关系而来,更让韦倩琳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这两名女子与林芷云的关连性。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两位。」她闪过身想走,不想加入泼妇骂街的行列,也不觉得有必要跟这两个「路人」解释事情的始末。 她的爱情,不需要她们来理解。 「想去哪儿!」她们再次拦住她的去路,不肯善罢干休,轻易放过这只落单的「母狐狸」,甚至动手推了她。「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吗?笑死人了,一个有羞耻心的人怎么会趁着老板的未婚妻出国,马上脱光衣服爬到床上去勾引一个快要结婚的男人,害得人家结不成婚。」 明知道那不是事实,韦倩琳的心还是像被抽了一鞭,脸色僵白。因为她们扭曲事实的羞辱,偏巧触及了一件她不想正视的事…… 「对啊,你知道破坏别人的姻缘有多罪孽吗?真是缺德。」 「就凭你这种货色,别以为气跑了别人的未婚妻,那个男人就会看上你,依我看……你充其量也只是个暖床的玩物。」 她忿然嗔视,实在受够了这两个女人口无遮拦的护骂与诋毁! 如果她真有得到那男人的青睐,或许还比较甘于承受这样的责骂,但除了那夜的温存和数不清的伤心,她究竟还捞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为什么连这种「路人」都能跑来指责她的不是,好像她的感情是多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瞪什么瞪,你当人家的第三者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啊!等我把你的照片po上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女子拿出手机,还没开拍就被抢走。 倪光爵紧握手机,一脸铁青地站在她们身后。 「干么……拿我手机?」她们错愕地对看,都认得这男人就是林芷云当初论及婚嫁的男友。不过面对目露凶光的男人,两个人都没有对付韦倩琳时的嚣张。 「你们是谁?凭什么说她是害我取消婚约的第三者?」他怒不可遏地质问两人。刚才在前面送人,一直等不到韦倩琳出现,没想到回过头来找人,会见到她被两个咄咄逼人的女人推了一把,还对她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内容都该死的让他想给她们几拳! 如果她们不是女人,现茌肯定是倒在地上回答问题。 「我们是芷云的好朋友,就是替她打抱不平,怎么样!」短发女子本想大骂他一句负心汉,但双腿频频发抖,还是忍下来,小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既然是好朋友,她怎么会对你们撒这种不入流的谎,让你们在这里不分黑白的乱咬人!」 「你敢——骂……我们是狗?」 真是委屈狗了! 「我和她分手的原因,你们最好再回去找她弄清楚,顺便替我告诉她,如果她敢再四处造谣,破坏我们的名誉,我会对她提告,让她站在法官面前把这件事讲清楚。」他把手机扔回去,那女子以为他要攻击人,直觉出手一挡—— 智慧型手机应声碎裂,在人行道上摔成「植物人」,漆黑银幕只剩一张斑斓的蜘蛛网! 「啊~~我的手机~~」 倪光爵对女子的惨叫听而未闻,看到韦倩琳掉头走开,马上追去…… 「等等……你干么走那么快?」他追上一步,她就走快一步。 「总经理请留步,我直接下班,自己会回家。」被他听到那些辱骂,她才真的觉得好难堪,狼狈得不知如何自处。 现在只要在他面前提到感情,她就会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更何况是被人泼了一盆又臭又腥的狗血。 「你抓着我干么!」突然被拉住,她差点拐到脚,狠狠一瞪。 「我才想问你刚刚在干么!为什么傻傻站着让人骂,听她们说那些难听话,一句都不反驳?」他在旁边都被那些鬼话气得满腔怒火,而她居然默不吭声,一点都不像跟他顶嘴时的牙尖嘴利,教他占不了太多上风。 难道别人不知道实情,她就任由她们去胡说,不会为自己的名声讨点公道吗! 「有什么好反驳的,哦……我不是个暖床的玩物,因为对你来说,我连‘玩物’都称不上,只是个领你薪水,却连分内工作都做不好的失职员工?」她惨澹一笑,像要赶在他之前嘲笑自己,用力踩扁自己,才能自我解嘲,不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她。 不过眸中的哀伤,还是泄漏了她伪装的逞强,重重扯住他的心,让他吃疼也冤枉。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 「你有!虽然没用嘴巴说,但表现得很明颢,你讨厌我,看我不顺眼,或许曾经试着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你实在做不到,因为在你心里……就跟她们一样,觉得我是一个不知检点,趁你喝醉酒主动爬到床上去勾引自己老板的女秘书!」 她重推他一下,甩开他的手,气恼他的虚伪,明明瞧不起人干么还装大方,害她也跟着沉溺在这个不说穿的假和平里,这么没用的自欺下去,无论他如何看待,就算把她当成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她还是舍不得离开,断不了对他的留恋…… 怪他,都怪他!要是他再残酷一点,直接轰走她不就好了。为什么将她留下,又这样冷淡、挑剔、排斥她,让她那么难过,如此煎熬…… 其实他对她的态度,比那些女人的污蔑更伤人呀! 倪光爵呆若木鸡,被她一番指控震慑得说不出话,惊讶她怎么会如此想他,更惊讶她怎么会如此想自己! 这女人……她不是应该比谁都了解自己,对自己更有信心的吗? 「我想自己回去,总经理真的不用送了。」她迅速跑往路边拦计程车,不想留下来和他面面相觑,愈看愈心酸,觉得自己好悲惨。 平时不太好叫车的路段,今天一招就停,害得那个还在「轰炸」中耳鸣的男人来不及反应,眨个眼她好像就从视线里缩小,消失在车门后。 突然心口一紧,什么挣扎、观察、确认都不重要了…… 在看到她红着眼眶、噙着泪水的当下,他只心痛地知道自己有多想疼爱这个女人,早把她摆在心中很深的地方——那绝非秘书的位置,而是男人心里的一块空缺,一个被她悄悄填满的缺口。因为她一直在那儿,所以他就犯了「理所当然」的老毛病,一直忽略她对自己的重要性,误以为心里那份依赖戚只是基于工作,其实他的心灵早就习惯她的存在,喜欢她的陪伴。 不送可以,但不追不行! 倪光爵拔腿跑向停在路边等他的座车,命司机立刻追往她消失的方向。 这次不能再让她伤心地离去了,否则他的心也会跟着挖开一块,就怕永远郁愈合不了…… 冬季,天黑得特别快,路灯还没亮,韦倩琳在前一个路口下了车,拐进小巷,在偏暗的天色中一路快走回家。 远远的,对向也有一道修长的人影朝她走过来……她放慢步伐,与那人渐渐靠近,缩短到差不多半辆车的距离,只见那男人高举手臂—— 「嘿,看我带什么来给你。」陈兆纬晃动手中的袋子,得意的宣布。「两大包‘倪家’手工水饺,是我特地上网去订的,还等了大半个月,算是补偿你上次那一点不够塞牙缝的分量喽。」 她望着好友高傲的表情、温暖的心意,一路忍到这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地涌现,迅速占满眼眶。 「哇,有没有这么感动!」他吓了一跳,原以她会高兴得大笑。 她直接扑进他怀里哭,放任眼泪胡乱奔流,沾湿他的衣服也在所不惜。 「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心地拍拍她,没看她这么失控过。 她摇头,忙着哭,没空说明,也不想说话,只想把心里的委屈流光,暂时靠着这个肩膀寻求一点友情的温暖,驱散那股冻透她心的寒气…… 「哭可以,不准擤鼻涕,很恶心。」他皱着眉头,是看在交情不错才没把她推开,这件名牌大衣有多贵她知道吗? 第十九章 她听了讨厌,额头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干么拿我出气,有种就回头踹他几脚啊。」 「……?」她惑然抬头。 他扬扬下巴。「是他吧?」后方走来一个外型挺拔,表情很臭的男人,远远的就用一双「粗残」的目光死瞪着他,显然就是惹她大哭的凶手。 他就知道,能害她哭成这样的绝不可能是这两包水饺——不对,它们和凶手系出同门,也算帮凶! 「我不想见他。」她回头看了一眼,一溜烟地跑进住家大楼。 陈兆纬抽出手帕,朝她哭过的痕迹擦了擦。「杀人犯」刚好走到他身前,怒形于色地看着那块深色水渍,仿佛想在那儿打个洞。 「你是谁?」倪光爵语气不善地质问。她居然会抱着这个男子哭泣,而他又正站在她家楼下,显示他们的关系很要好。 陈兆纬收起手帕,朝倪光爵上下打量一遍,抬高下巴看着这个比他高上几公分的男人。 「混蛋。」 「什么?」这男人竟然一开口就骂人! 「我是一个明知道倩琳可能会受伤,还劝她勇往直前,继续回去待在某个没血没泪无感失良的脑残男人身边上班的混蛋朋友。」陈兆纬面不改色地数落了一串,真气自己劝错了她,毁了这件大衣也没话说,最后还很故意地笑问:「你又是哪位?」 「倪光爵,她的老板。」他一脸吃瘪,不难听出对方的存心挖苦,但也看出这男子似乎是个很替她着想的朋友,还劝过她回去上班,所以即使心里不快,他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客气。 「哦!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百闻不如一见、没血没泪无感失良的脑残患者。」陈兆纬倒没他的顾虑,完全不嫌绕口地重复这一长串「尊称」,笑容讽刺得更灿烂了。 倪光爵没搭腔,凛着脸往大楼走。 「站住!」陈兆纬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如果你是嫌她这几年还不够伤心,想害她哭得更惨才追到这里来,那么由我上去劝她死心就够了,不劳你费神。」斯文的脸孔已不见任何戏谵,而是严肃悍然,带点愤慨。 陈兆纬本来以为这家伙不是个随便的人,没想到他随便起来真的不是人! 「……我不是来让她更难过的。」倪光爵低声说道,面色有愧。由他人口中听到韦倩琳对自己的用情与受伤,他既心疼又自责,想到她这几年的默默守望、付出,更懊恼到无地自容。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好感,他这个大半个月就没有一日能安稳吃睡,尤其见到其他男人多看她几眼,单是注意到她的亮丽迷人,都令他心头冒火,很是难受。 何况她看着他与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从交往到预备结婚,甚至他还请她帮忙筹备婚事……那会是多么椎心刺骨的感受!她究竟是怎样忍下来,还能不让他察觉到她的情感? 他叹口气,惭愧自己果然迟钝得像颗石头。 「这话是以一个老板还是一个男人的身分说的?」陈兆纬盯紧那燮悒郁的眼,衡量着那张黯然负疚的脸孔,要他给个明确的交代。 「我——」 「想清楚再答,不要连累我升级成大混蛋。」再被这家伙拖累一次,他真的要去向她磕头谢罪,承认自己有眼无珠、眼盲心瞎……那真是天大的耻辱! 「男人。」倪光爵毅然答道,神情坚决。 陈兆纬扬眉一睨,使劲扔出害他手酸的重量—— 门钤响起,韦倩琳揉掉手中的面纸,走过去探门。 「是我。」陈兆纬朝着门上的猫眼挥挥手。 她吸吸鼻子,打开大门,没戒心地迳自往客厅走,回过头—— 「你干么带他上来?!」他背后居然站着倪光爵!早知道就不帮他开门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出卖她?! 「我以为透过这个人的手,这些水饺的附加价值马上就增加了。」他指指倪光爵手中拎的大袋子,意有所指地笑着说:「但记住,是我付的钱。」为善不欲人知,绝非他的风格。 倪光爵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韦倩琳倒是因为他的「多嘴」,一脸窘忿。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记仇那天吃不饱,拿这件事来消遣她。 「你们聊,我改天再来吃水饺。」 而且还丢下她一个人?! 「欸……」她想阻止他离开,又不想靠近站在前头的男人…… 大门一关,客厅里只剩无言相对的两个人,他沉着脸不说话,气氛僵得让她有些不安,不过想了想……这里可是她家耶! 「总经理来这里有什么事?」她板起脸,拿出主人家的架势。 他正环视她的屋子。相识四年,她对他家了若指掌,他却是头一次走进这个温馨雅致的地方,发现里头有不少花花粉粉的摆饰,衬着满屋柔和色调,有种可爱的舒适威,显得相当女性化……废话!她本来就是女人。 「先把这些水饺拿去冰箱,不然会坏掉。」 她瞅着他,没好气地接过那袋让她现在处境尴尬的水饺,突然觉得陈兆纬这根本是想整她嘛! 「以后你恳吃水饺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请我妈多准备一点。」刚刚在电梯听那男人说她特别爱吃他家的手工水饺,他的心情就像当年第一次接到订单时的兴奋。 「我要吃的东西不必麻烦总经理。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就不送了。」她明着赶人,觉得这种「员工优惠」实在莫名其妙,她不需要也不想看到他。 倪光爵移动脚步,却没走向大门,而是朝她靠近,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头,说话还有一点鼻音,听得他不舍又内疚。 墨黑眼瞳沉望着她,轻叹一声。 「首先,你错了,我并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把你当成一个主动爬到床上勾引老板的女秘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他诚恳地澄清,这四年来的相处可不是只有时间的累积而已,他对她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与信任。或许曾经在心里迁怒过她那晚的「不反抗」,但真正主动的人是他,又怎能把这责任往她身上推。 尤其在发现她将清白的身子给了自己,他更是羞愧自己的所作所为,气愤她的不值,那全是因为他知道她这么做的动机,真的只是爱,傻傻地爱上了他这个不懂她心意,甚至可能完全无法给她任何回应的男人。 所以,连他都懂的事,她怎么能对自己产生动摇?不管谁如何质疑,她都应该对自己的人格有信心啊。 他说她不随便,没有轻视她…… 韦倩琳望着那双不像说谎的眼睛,忍不住要感到开心,但又怕那也只是一个「事与愿违」的说法。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那么想。 「再者,我为这些日子里的冷漠与愤怒跟你道歉。」他诚心诚意赔罪,希望她理解真正的原因后,别再因此受到伤害。 「其实我并不是讨厌你,而是无法原谅自己好像跟那个女人做出一样的事,虽然时间点上不算背叛,但才解除婚约没多久就马上跟另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尤其是那么熟悉的你,这让我一时间很难接受,对你……感到很惭愧。不太晓得该如何面对,特别是——」 「不是你的错,是我昏了头,没阻止它发生。」她实在不想他太过自责,因为这件事上她真的要负起更多责任——在心态上,她是明知道他会后悔,还是照着自己的感情走,单方面决定做了这件事,没有推开他。 「你后悔了?」 她摇头。最可怕的就是她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执迷不悔,即便一颗心遍体鳞伤,到处布满「希望」的灰烬,但若再回到那夜,她想自己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渴望被他拥抱的温暖,渴望他眼里有她…… 「幸好没有。」 「……?」她怔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眼中除了歉意,还掺着些许温柔……他在笑什么? 「最后一件事……我也喜欢你。」他凝望她惊愣的小脸,含情脉脉地告白一直说不出口的感情。「把你当工作伙伴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只觉得很欣赏《韦秘书’的工作能力,其他方面也没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可是当我仔细留意,才发现你好像不只在工作上吸引我,其实有很多地方都让我心动……甚至太接近就会心跳变快,手心冒汗……当别人也注意到你很漂亮,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眨眼再眨眼,心想他脸颊上两片「黝黑」过头的暗红,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害羞吧? 「当你答应去相亲,说想快点找个男人结婚的时候,我很不高兴,也很紧张。后来听到你有约会,就故意叫你加班,丢一堆事情给你做——」 第二十章 「你果然偷听我讲话!」 深情的目光别开两秒,男人假装没听到她的「插嘴」,更不可能解释自己也有「不小心」看到她的行事历和便利贴,继续拉起她的手。 「刚才看你被那些女人骂,我既心痛又生气,很后悔当初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才让那个女人有机会出去放话中伤你,害你背负那种莫须有的罪名,为了我名誉受损……」说到这,倪光爵简直愧疚得想去撞墙。 没想到他的一念之仁,不愿口出恶言,替林芷云保留了一点颜面,到头来竟会害惨无辜的她。再加上他太顾忌感情上的「前车之监」,这次想更碓认清楚自己对她的好威不是一时贺尔蒙作祟,而是真真切切的喜爱,结果这一拖,居然招来天大的误解!真是自作自受,后悔莫及。 「对不起,倩琳,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真的错了,不过……你还愿意爱我这个没血没泪无感失良的脑残患者吗?」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紧,仿佛害怕她会从此离他而去,不再给他一个爱她的机会,赎自己犯下的多条罪状。 原来跟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告白,是这么「提心吊胆」的一件事,过去他从没这么忐忑不安过,好像她说一个「不」字,他的心脏就会因此碎裂,剧痛而亡。 「干么这样说自己。」她戏了眼他歉疚且认真的表情,轻撇开头。 他叫她「倩琳」,她的名字,不是韦秘书,无关她的职位…… 噢,她必须承认自己真的很没用!光是听到他用那么诚挚低柔的语气唤着自己的名,她的「气焰」已经弱了一半,更别说他还一一解释了他的真心,夸她漂亮,为她抱屈,拉着她冰凉双手的掌心真的热得沁汗……教她这个本来就抗拒不了他魅力的人,如何再怀疑他的口不对心。 「是你朋友说的。」他据实以答。 「他果然是我的好朋友。」她轻哼,觉陈兆纬真是她的良师益友,改天一定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倪光爵汗颜,对自己「罪行」哑口无言,不过握住她的手可一点儿也没放开,脑袋努力思索着要怎么说服她接受他迟来的爱,这方面经验实在匮乏得很。 「我……你……我……」他试图想说些什么,但面对她漠然无语的脸庞,平常灵光的脑袋就是挤不出像样的话。 她斜睇那个支支吾吾的男人,头一回发现他讲话可以这么没有重点,但表情却凝重得像要作出什么生死交关的重大决定,嘴巴一张一合,简直像快断气的鱼。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害她也跟着呼吸困难。 「我到底要说什么、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想不出来,直接问吧! 「先放手。」她不回答,只要求跟他「切割」。 「放开后,你还会让我牵吗?」他惶惶然地要求一个承诺。 「不知道。」 「那等你想好我再放。」 「哪有这样的!」到头来,倒成了她的问题了?!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凭什么这么无赖的要求她给答案。 「有,因为我太愚蠢,不知道要怎么请求心爱女人的原谅,但又太害怕失去她,更无法原谏留不住她的自己,所以只好紧抓住她,除非她答应我可以记仇、生气、惩罚我,但绝不能不要我,一定要让我留在她身边,不然我不放……不敢放……」 他行为霸道,态度强硬,但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柔得像一池清润暖泉,氤氲着他发自肺腑的情感,也掺着真诚的悔意……他不能再错过她了,真的不行!即便要用这么死皮赖脸的方式,他也想留住她的心—— 「倩琳,你……可以继续爱我吗?」 你……真的……不可能爱我吗? 看着他,她想起自己的「曾经」。那种满怀期盼,不顾自尊而宁愿卑微地向人「求情」的心情,是那么酸、那么痛…… 她真的应该恨他,重重教训他一顿的! 然,她的心却只是软得能够体会他此时的感受,隐隐揪疼,不忍让这男人也尝到被拒绝后,那更悲伤、绝望的痛苦…… 他看着她低下头,久久未语,心里的期望也一层层往下降,压低他宽挺的双肩。 他并不绝望,也不会就此放弃,但面对她意兴阑珊的淡漠,还是难免挫折,垂头丧气,诚惶诚恐地想着万一自己真的被她彻底讨厌,再也不想保留一点感情给他怎么办?他真的不太会追女人……可惜这个难题又不能拿去问「韦秘书」!唉……他这几年果然太依赖她了是吗?唉…… 「我爱,一直都爱啊。」 他猛然抬头,看见一张目眶含泪的笑脸,双眼弯弯盈着水光,像两勾柔情的月牙,也似两颗耀眼的星子,藏在她瞳中,引动他心跳…… 「爱我是件那么痛苦的事?」他拭去她眼角的泪,幽自己一默,也想给自己一拳——不,是很多拳。 「嗯,很痛。」她自然也不客气地酸他。 「很痛还是爱?」他却笑了。 「我自虐嘛。」韦倩琳噘着嘴,觉得她心软得让自己唾弃!直瞅着那个害她染上这「恶习」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笑得那么开心?!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痛了。」他得寸进尺的将她拉近,半搂在怀,温柔地承诺。 她凝望那双海水般的黑眸,看见一望无际的深情,心不痛,却反而感动得更想哭了…… 这根本不像会在现实中发生的事,老天!他真的是「总经理」?真的没有再喝醉酒吗? 「我想吻你。」 醉的人是她吧! 当他的嘴唇轻轻覆上她的,浅浅描绘,一点一滴占去她的呼吸,灌注令人迷眩的气息,使她的唇舌渐渐融入在他引领的慢舞中,缱绻难分…… 她醉得厉害,但却没有要「挡酒」的意思,而是攀附他的肩膀,任这个醉人的吻烙得更深、更缠绵,如同她心中的情感那般深刻浓烈。 他对她的滋味仍有印象,但此时品尝,才发现那夜的感受太过粗略,他根本没有好好体会她的甜美,不晓得这双红唇超乎他印象中的柔软,粉嫩得像是一道甜而不腻的糕点,让他的味蕾获得极大享受,忍不住一尝再尝,反覆吮弄,直到两人都快不能呼吸,她揪着他狂跳的胸口,求饶地轻扯…… 「呼——」他松开她,意犹未尽地抚着那湿亮艳红的唇瓣,两人都喘着气,感受到一股欲罢不能的热情,在彼此间剧烈流窜。对望的眸中,有着难以平息的激动与渴望,鼓噪着他们都积压许久的情感。 「房间。」他沙哑地开口。 她双颊似火,略微垂眸,娇颜往卧房的方向瞥了眼。 男女之间的情欲,不言可喻。她的默许,助长他如火窜烧的热情。 他一把将她抱起,稳稳地走向卧室。 她紧靠着他结实的身躯,将酡红脸庞埋在他颈问,嗅着那阵混着木质香味的阳刚气息,害羞地觉得自己好大胆,又不能否认心中的期待…… 男人将女人放在床上,毫不浪费睛间地卸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从外套到衬衫,皮带到袜子——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蒙胧中……她无力睁开眼,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低诉着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 她胸暖心热,在他的「不满足」中,满足地微笑…… 终于,他们都爱了。 晚上十一点半,这通常不太可能是韦倩琳的用餐时间,不过因为有人严重耽误了她的晚餐,又过度消耗她的体力,导致她现在饿得不得了,所以正站在她家厨房「赎罪」,煮水饺给她吃。 「还要很久吗?」她洗好澡就跑到厨房探头探脑,等了半天还没东西吃。 上次怎么没注意到他煮水饺那么讲究,一下子加冷水,一下调火候,来来回回两、三次,说这样才能煮出一锅皮q不破、原汁原味的好饺子…… 早知道就泡泡面了! 「再等一下就好了。」俊颜莞尔,同样冲过澡的他一身种清气爽,目光宠溺地凝视着那个穿着宽松睡衣,一脸垂涎地站在炉火前伸长脖子的女人,没想到彻底卸下秘书形象的她,私底下的居家打扮会是这么清秀可爱的模样。 「我来摆碗筷。」她笑着走到餐桌前忙了一会儿,又回到他身边飘来绕去,东摸西摸…… 「有话跟我说?」他看她不时偷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靠在流理台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调味醋罐。「那个……你跟其他女人也这样吗?」 「怎样?」 「先让人在床上饿得半死,再下床煮东西给人家吃。」放下食用醋,她睇着他的神情已经带有一股醋溜溜的味道。 第二十一章 一想到他刚才在床上的「勇猛」,她是既羞又妒,好奇心藏也藏不住。 「对喔!如果早点这样做,说不定我就不会跟她们分手了。」 「什么!」她两眼冒火,没料到他居然一脸太晚想通的懊悔表情。 「我是说……你是头一个让我想‘赖床’,又逼不得已得要下床来煮东西,就怕会饿坏这个小肚子的女人。」他咧嘴一笑,将这个醋劲大发的女人拉入怀中,偷袭她腰腹又咬她耳朵。 「别闹,好痒……」她缩起脖子,腰间一阵酥软,已经无暇去追究他和其他女人之间的过往,整个心房满满的都被此时的他占据。 「是你先开头的。」 「哪有!」她不认帐。 「我现在才发现韦秘书也有耍赖的一面。」他挑眉轻哼。这俏皮的模样可是在办公室里瞧不到的珍贵画面。 「总经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呀!」她故作生气地推开他。 「绝不。」他急忙跟上,将她圈在流理台前,牢牢钻定她的视线。 「不过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不可以靠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我看了……很不舒服。」虽然知道她和那名男子没什么,只是好朋友,但他见了还是不开心,胸口像打翻「一桶油」,随便一点火花都可能引发大爆炸。 「会惹我哭的就只有你而已。」她娇嗔斜睨,食指戳着他厚实的胸肌,但心里倒是对他的妒意感到有丝欣喜。 这男人要是知道陈兆纬根本不可能对她有兴趣,大概就会比较安心吧。不过性向问题是个人隐私,她并不打算对他说明,况且有个假想敌让他紧张一下也好,爱情有时候是需要一点危机意识来加温的,呵。 「所以你就来找我出气,用力捶我几拳也没关系。」是否自觉亏欠她太多,他老是有想被她痛扁一顿的「赎罪欲」。 「意思是你以后还要让我哭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宁愿自己挨她罚,也不要她去趴在别的男人身上哭,搞得他更难受啊! 「你别惹我伤心,就不必怕我找其他男人诉苦了。」她暗笑他认真的个性,连她开个玩笑也听不出来。 「也对,以后我只会让你快乐到想哭。」他夸下海口,搂住她纤腰,细看那张不施脂粉的清妍俏容,有点怀疑自己怎么会错过这个聪颖婉约的女子,一直忽略了近在身旁的美好。现在怎么看她怎么动心,健硕身形紧挨着香气宜人的玲珑娇躯,怜爱地舍不得松手…… 她舒服地让他抱着、蹭着,整个人沉浸在他暖呼呼的体温里,感受到爱的气息,幸福洋溢,暖烫着两人紧相依偎的胸膛,以及…… 吓!「你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小腹抵着一块硬邦邦的—— 「对,你又害我兴奋了。」他口气无奈,真的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一碰到她就变成这样「生龙活虎」,简直像青少年一样冲动,稍不克制就有反应。 「怎么是我!明明是你自己身体有问题,做了那么多次还这样……」她推开他,大声喊——羞,大腿其实还有点发软呢! 「我们做了几次?」看她一脸红扑扑的可爱神情,他便忍不住要调戏她。 唉,他以前好像也没有这种喜欢轻薄良家妇女的坏习惯,可是逗她的感觉出奇快乐,他情难自禁。 「不知道啦。」羞死人了!那种事情她哪里记得,过程中几乎都在头晕,忙着呼吸。 「那待会儿从头来,你要记得算。」他帅气勾唇,手掌居然摆在她胸脯上,摸得很自然。 「我告你性骚扰喔。」她拍掉他的手,觉得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会「谈床变色」,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爱你是一种罪,我只能被逮捕。」他坦然接受她的控诉,低下头—— 「我现在才发现你很油嘴滑舌耶。」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得逞。 「所以你刚才很舒服对不对?」 「正经一点!」她薄面含嗔地瞅着他,他……居然舔她手心?!暧昧得像在亲吻她一般。 「我也想……如果这个女人不要连生气都这么迷人的话。」他无辜扬笑,重新搂住她,在她耳畔低语,暖烘烘的热气呵得她一阵痒。 「别——」情侣间的调笑怎么也不嫌多,她嘴里骂他肉麻,一边又享受着被他捧在手心宠爱的感觉,倒笑在他肩上,余光一瞥—— 「滚了滚了!」她瞠目惊呼,热水已经满出锅口。 倪光爵立刻回身去关火,滚白的气泡迅速消降,两人探头一看,同时皱起脸…… 「都煮烂了。」她哀叹锅里的「死伤惨重」,半数饺子皮馅分离,俨然成了一锅贡丸汤。 「对不起,这些破掉的给我吃……还是我再帮你重煮一锅?」他懊恼不已,从来没有煮过这么失败的水饺,一锅水浑浑浊浊,怎么能端给心爱的女人吃。 「你真的想饿死我啊?」她摸着肚子瞪他。 「不是!我怎么会——」 她噗哧一笑,看着那个果然还是很正经八百的男人,往他脸颊送上一吻。 「我知道,一起吃吧。」浪费食物不行,浪费他的爱心更不行。 他心暖地微笑,捞起那锅水饺,与她一起共享。 冷冷的冬夜里,两颗热热的心彼此作伴,互相契合,也相互取暖…破皮露馅的水饺,不沾酱也很美味。 他们的爱情,不需言明也很幸福。 「我妈最近研发了新口味,下次再带来煮给你吃。」 「好,叫兆纬一起来吧,他也喜欢吃你们家的水饺。」 静…… 「干么不说话?」 哼,静…… 「醋桶。」 韦倩琳的办公室恋情,在一个全公司最不可能谈办公室恋情的男人身上开花结果,由于双方都不想这段恋情一开始就引来太多关注,所以协议低调交往,在工作场合还是公事公办,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他不会徇私,她也没有任何特权可享。不过说是这么说,有人却经常「自打嘴巴」…… 「总经理……总经理?」她倾身解释摊在办公桌上的书面资料,却发现听的人好像心不在焉。 「嗯?」他应了声,视线却没移动半分。 美眸微眯,她抿起唇,敲敲桌上的资料。「方便的话,可以麻烦你看一下我胸部以外的地方吗?」受不了!她全神贯注地说了半天,他居然只盯着她敞开的领口看,脸上还能一副若有所思的专注表情,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倪光爵终于抬起头,歉然一笑。「刚刚说到哪儿了?」 「请问总经理又是从哪里开始没在听的?」她揶揄笑道。 「我有在听……」只是看着她那双性感红唇一开一合,吐气如兰,他不自觉就走了神,目光往下想移到文件上,途中又被浑圆美丽的胸线吸引……这也是无心之过啊。 「谁叫你领口开那么低,我都叫你不要穿这种衣服来上班了。」万一不小心让别人的眼睛吃了冰淇淋怎么成!噢——他真的很怀念过去她全身包紧紧的老气打扮…… 什么?! 韦倩琳站直身子,手擦腰,一脸不服气。 「外面一堆女同事都这么穿,难道你也都这样盯着她们的胸部看?」这分明是他自己不对,还想强词夺理赖到她头上来,她可不接受这种不公平的指控,而且外头穿得比她清凉的女人比比皆是好吗! 「当然没有!我只看自己的女人,这点韦秘书不是最清楚了?」他立刻撇清,说得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脸上却堆满讨好笑容,知道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愈来愈会利用撒娇消弭她的怒气了。 她横了一眼,确实对他正直的性格有过「切身之痛」,曾经因为得不到他半点目光而柔肠百转,但现在都成了一种回甘的甜蜜,她晓得这男人一旦爱上了某人,眼里就只容得下那个女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他对她的注意力是不是也太「超过」了点,在人前好像还可以集中一下精神,把她当成普通职员看待。不过到了人后,明明说好公事公办,他却会像刚刚那样盯着她猛瞧,偶尔眼神火热,甚至做出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害她怦然窃喜之余,又不禁要检讨起自己是否已经妨碍了他的工作,干扰他不能专心上班。 「来。」 喏,才说呢,他又将她拉到大腿上,亲昵地搂搂抱抱。 「今晚吃什么?」自从交往以来,他们几乎天天从早腻到晚,约会、吃饭,轮流到对方家过夜,彼此如影随形,他自己都有些讶异怎么不觉得腻,反而有种时间愈来愈不够用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倪光爵甚至庆幸,这个女人不仅出现在他生活,也存在于他的工作中,让他最近上班都特别带劲儿,很自然的想在心爱女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于公于私,她都成了鼓舞他的最大动方。 「才吃完早餐,就问我晚上的菜色。」她好笑地看着他,尽管担心他被自己影响,又忍不住喜欢上这种能影响他的感觉。 爱情里,总是有很多甜蜜的矛盾,使人甘愿不求完美。 「因为看到你就饿啊。」他一语双关,乘机在粉颊上偷香,想不通她怎么会如此百尝不腻的可口,让他毫无抵抗力地上瘾。 「在看什么?」可口的女人正捧着他的脸,表情认真地打量。 「我想看看那位铁面无私、公私分明、使人敬畏的严肃老板跑去哪儿了。」她一脸狐疑地捏捏这张帅气脸庞,摆明在调侃他的公私不分。这样在办公室里对她又亲又抱,还说些让人害羞的轻浮言语,根本就是在「耍特权」嘛。 「他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绑架了,现在每天都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就怕那女人一不开心,他就会跟着受虐,寝食难安。」他苦着脸摇头,把她的手压在自己胸口。 「所以很委屈喽?」她想抽回手,他却不放。 「目前没有逃脱的意愿。」他眯眼笑,闪耀的瞳中有着甘心被束缚的快乐,还有点遗憾她怎么没早点出手将他绑走。 佳人一笑,显然对他的束手就擒非常满意,摸摸他的头。 「乖,晚上煮咖哩饭和味噌汤给你吃。」 「还有你。」 「讨厌。」 「先过来让我咬一口,不然我撑不到下班……」 「你真咬!」 「再一口……」 「变态!走开啦——哈哈……」 门内的爱侣亲密笑闹,完全沉浸在爱情世界,幸福洋溢。 不过门外拿着文件的主管,可就陷入天人交战的窘境中,进退两难…… 惨了惨了,好像听到不该听的……随便说出去可能会被炒鱿鱼,但不说出去……这么天大的八卦怎么忍啊! 噢,太痛苦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赐其八卦而不能言…… 周末,韦倩琳留宿在倪光爵住处,经过一夜缠绵,两人清晨才入睡,隔日自然不会那么早起,而是在舒适的大床上一起赖床,相拥而眠。 唰——咚! 似乎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向来浅眠的韦倩琳睁开眼,先是察觉身前熟悉的体温,心房漫开一阵安心而酣蜜的暖意,继而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一瞄—— 吓!她倏然瞪大眼,盯着视线蒙胧的昼面,揉揉眼……再看一遍—— 吓!她惊坐起身,拽着被子,看着眼前……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后脑扫过一阵悚然凉意。 那个人同样回望她,圆润的脸上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僵硬表情,瞪大眼睛直盯着她看,脚边歪倒着一个朴素的手提包,应该就是方才吵醒她的原因。而如果她没有认错,这位站在床前的中年妇人应该是—— 「妈。」倪光爵半眯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站在床前的母亲,倒没有多惊讶的样子,已经习惯母亲的不定期出现,直到他想起床上不止他一人。 「您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就过来?」他发现身边的女人脸色一阵慌白,什么睡意都没了,直觉地护在她身前。 「我也希望我没来,这样就不会撞见你做的好事。」看出儿子对那女人的宝贝,倪母更是不敢置信,又惊又怒地指着他们俩。 「你……你……你们两个……本来听到那些闲话我还不信,我和你爸还站在你这边帮你说话,没想到你……真的跟秘书小姐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知道韦倩琳的身分,之前在儿子的公司里见过几次面,彼此都有印象。 「妈?!」他想母亲八成也是听到了一些不实谣传才会这样激动,出言不善,但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韦倩琳再因此受伤。 「我是怎么教你的,一个订了婚的男人怎么可以在结婚前夕移情别恋,主动毁婚,伤透人家女孩子的心,这是狼心狗肺啊!」倪母失望地教训自己的儿子。 当初儿子回去说要取消婚事,但却不愿透露确切的原因,两老基于信任和尊重,相信儿子不会轻率行事,于是没多加过问便顺了他的决定,甚至后来从「无缘的亲家」那里流出一些对他不利的谣言,两老也没回头向他追问,质疑他的人格,还拍胸脯向亲友保证儿子绝对行得正、坐得端,没想到这下可丢尽了两张老脸,而且怎么对得起人家的女儿唷!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倪光爵无奈极了,更后悔自己当初干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照实说就没这些问题了。 「什么不是,我现在都亲眼看到了,你还要否认。」倪母骂完儿子,又转向旁边的韦倩琳,苦口婆心的想劝她。「韦小姐,我平常看你挺乖巧的,不像是个会破坏别人感情的人,怎么现在——」 「妈!我们谈一下。」 「你光着屁股想跟我谈什么!」不愧是老母,一针见血地让人尴尬。 「您先出去客厅等我,我马上就过去。」他冷着脸,把情急之下露出的半边臀部遮妥。 倪母忿然盯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人,其实自己也有些尴尬,尤其看到秘书小姐头低低,一副难过又慌张的模样,她心里也不好受,根本不想像只母老虎一样吼人…… 都是她这个儿子惹的风流帐,最该教训的就是他这只「祸根」了! 「快出来。」倪母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提包,目不斜视地走出房间。 床上的两人迅速起身穿衣,他的动作俐落多了,回头看着尚且惊魂未定的女人,心疼地摸摸她苍白的脸蛋。 「你留在房里,我出去跟我妈解释清楚。」 「可是——」 「乖,等我一下,没事的。」他给她一个安定人心的微笑。虽然有信心处理好这件事,但沟通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质疑和磨擦,他不想她面对那些可能难堪的状况。 「嗯。」她乖巧地点头,知道他体贴的用意,也理解没有她这个外人在场,他们母子之间应该比较好说话,不用顾忌太多。 他亲吻她额头,随即离去。 韦倩琳一个人在房里静待结果,内心始终忐忑焦虑,坐立难安,一想到睁开眼见到他母亲的那幕,她就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土里,丢脸死了! 之前被林芷云目睹她和倪光爵同床共枕,尽笛心里也受到不少惊吓,但却没有这次来得惶恐,感觉没脸见人,对倪母教训儿子的每句话,她都感同身受的难受,甚至在街上被那些女人尖酸痛骂,也不及他母亲一个失望至极的眼神…… 怎么办?她不想让伯母误会自己,不想被他重要的家人讨厌…… 怎么办?他们到底谈得怎么样了,伯母会相信他的解释吗?他会不会又受到更多责难,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 韦倩琳愈想愈不安,冲到门边,又怕自己的冲动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于是再走回头,又放心不下地走回去……短短几步路,都快被她跺出一条沟来。 时间分秒流逝,门外的声音渐渐转小,甚至贴着门缝也听不到声音,让人摸不透客厅里是什么情形。 她急死了!心头那根螺丝锁到快要断掉,她揪着衣服,心想再过十秒,十秒后他如果再不回来,她就自己出去弄清楚状况—— 喀!倪光爵推门而入,她像一颗磁铁,立刻冲过去拉着他。 「怎么样?伯母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有没有再因为我骂你?」 他低头看着这个忧心忡忡、满脸慌乱的女人,心里倒是不高兴了…… 为什么她开口闭口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吗?干么要处处替一个没有尽到保护她责任的男人着想! 他望着她,愤慨又心折,既想训斥她以后得自私一点,又想把她揉进心里,悉数珍藏…… 「快说呀!到底怎么样了嘛?」她憋到快断气,忍不住抓着衣领摇晃他,奇怪他干么不吭一声,净盯着她瞧。 她这一摇,可把他千丝万缕的感触都晃散了,只剩满腔发噱的喜感,握住她「暴动」的双手,朗声大笑。 「我都跟我妈解释过了,她是个明理的人,不会因此对你有偏见。」他向母亲解释了当初解除婚约的真正原因,倪母固然讶异,但本质上还是相信儿子的为人,不太可能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毁谤别人的名誉。 第二十三章 他同时告诉母亲,自己与韦倩琳相恋完全是在取消婚约后发生的事,他自己也经过一番挣扎,因此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连累她背上「第三者」的黑锅,还在街上莫名其妙受人辱骂,所以他现在真的想要加倍待她好,希望母亲也不要再说出任何可能伤害她的话。 「真的?还是我再去跟伯母说明一遍好了。」她实在不放心,觉得他可能只是在安慰她,还是亲自去跟倪母解释比较妥当。 他拉住她欲往外走的步伐,免得她白跑一趟。 「她已经回去了,还特别交代我要替她跟你说声抱歉,说怕你难为情,改天再约个时间,要我带你回去给他们看看。」母亲知道自己误会人以后,还骂他怎么不早点回去报备一声,害她成了不懂事的老人家。 依他看,真正难为情的人是母亲才对,说完话就先溜了,连他要留她吃饭都直推不用。 「你没骗我?」她看着他,又看着门。 「你是被骗大的啊?」他轻弹她额头,还坏心地取笑她的紧张,活像只神经兮兮的松鼠。 「不是,只是过上你的事,我的心脏就不够强。」她抚着胸口,看他真不像在哄她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还有啊……」 一眨眼,她又带着惶惑不安的眼神看向他,浅皱眉。 「嗯?」他等着她往下说。 「你到底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几个人?」她得做好心理准备,不然总有一天会在这屋子里心脏病发。 「就只有你和我妈了。」他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也不晓得最近他家的「参访率」怎么会这高,经常在床上醒来都会过上很刺激的场面。 「你真的把我当妈喽!」她气恼地推开他。 他一脸开心地摇摇头。「不,是把你当未来的家人……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他叫得真顺口呢!哼。 「等你接受我的求婚以后就是了。」因为心中早有盘算,所以回答得理所当然,又想把她捞回怀里抱牢—— 「两手空空也算求婚?」她退开一步,不以为然地睨着他。 他大步向前,长臂一圈,不容她躲开他的亲近。 「我们待会儿就去挑戒指、买花……你还想要什么?」 不愧是讲求效率的务实另人,浪漫和惊喜好像全跟他无关,还要她自己想咧?! 「你又知道我会答应了?」瞧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她有种被看扁的感觉。 「你不是说想早点结婚,之前还要去相亲?」他一直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可是抱着「追老婆」的决心向她告白的耶。 「那是……赌气嘛。」她尴尬地坦诚自己的冲动,后来刘总曾经打电话给她说要安排饭局,她也都予以婉拒,说明自己其实已经有了意中人。幸好刘总大人有大量,没跟她计较。 「那就赌到底啊!你现在点头就对了。」他不管她是赌什么气,总之她要对他的感情负责到底,不能将人拐到手后就弃之不理,这是不道德的! 「不要,我不想那么早结婚。」 「你下个月就三十岁了,哪有早?」他真的很认真在说服她,可惜没搞懂这种话由她自己说和别人说,完全是两种效果。 「喂,你比我老耶!」他现在到底是在求婚还是想找她吵架?!「所以我现在急着向你求婚啊,拜托你不要让我成为高龄父亲,到时候我会没体力帮你带小孩,也没力气陪孩子玩。」发现苗头不对,他又立刻搬出柔情攻势,低声哀求,一大只赖在她怀里撒娇,直往她颈间钻。 「听起来都是对你有好处而已。」她佯装冷淡,忍着不被他逗笑,觉得这男人要无赖的本事愈来愈熟练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功」,害她愈来愈难提防,也越发无法抵抗,一不留神就更爱他了! 「我的就是你的。」他继续赖。 「全家就是你家。」她笑嘻嘻学他耍赖。 「那么爱耍嘴皮子,我看一定要用其他让你说不出话的方法来说服你才行了。」他冷笑道,突然弯低身子,把她扛到肩上,走向后方不远的大床,将人轻抛在尚且凌乱的床铺间。 娇小的身子整个翻滚一圈,才坐起身,他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别闹喔,我们才刚被你妈抓奸在床而已。」她警告他收敛点,才穿上衣服没多久,他现在又想脱她裤子?! 「那你还不快点头,我们就只好继续做一对偷偷摸摸的奸夫淫妇了……」他贼贼的笑,手也顺道摸上她大腿,抚弄那片滑嫩肌肤,再往上攀爬,缓缓逼近她的敏感地带,乐在其中的逗留。 看来无论她点不点头,得利的都是他。 「谁要当淫妇,你一脸色迷迷的才淫荡呢!」她拍掉他不规矩的手,不愿与他「同流合污」。 他却偏要拉着她一同沉沦,低头对她又亲又啃,唇舌在她颈间一阵嬉戏,惹得她浑身酥痒,有气无力…… 「快答应。」 「哪有……这样的……」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是嫌我订过一次婚?」 她往他肩上咬一口,气他明知道不是那样! 「那到底为什么?」他抬起头,不怕痛,只担心她不肯嫁给他。 为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还没仔细想到那一步,他就突然拉着她往前跑,她怎么可能不慌,还一口答应? 然而,此刻他那双略带哀怨的眼神,却紧扣住她的心,使她比陷在激情里更难呼吸,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不安与不舍同时作用。 「你真的想娶我?我们才交往不到一个月耶。」她捧住他的脸,认真地问。 老实说,她可能真的有点阴影,但那并非来自他的订婚记录,而是她自己对这份盼了太久,又好像突然得到的幸福感受太强烈,强烈到令她有些害怕,隐隐担心着会不会有失去它的一天,可是这男人偏又塞给她更多幸福,像要把她捧上天一样……教她怎么能轻易接受这笔天外飞来的「横财」啊! 「我们已经认识四年了,而且你也爱了我四年啊。」他亲吻她,不是激进,而是很温柔,像在安抚她的吻。 「哪有!差不多才……两……三年而已。」一提到自己的暗恋史,她就觉得有点难为情。但他恰巧相反,总觉得这男人每次提到这事儿,都一副「暗爽在心里」的样子。 「真的有那么久?」他眉飞色舞,只晓得她喜欢他很长一段时间,但实际的「年资」实在让他惊喜万分,又暗恼自己的迟钝。 「大概。」她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是「傻」了很久。 他轻抚那张红通通的小脸,好喜欢地凝视着。 「接下来,轮到我爱你……很多、很多年。」他深情款款地许下承诺,目光怜爱胶着,真心戚谢她一直没有变心,他才能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不要。」 「不要?!」难道他的不幸也来得那么快! 她灿烂微笑,勾住他的脖子,甜蜜蜜地道:「我要和你‘相爱’很多很多年。」 单恋太辛苦了,还是两个人一起相爱比较美妙。 「一辈子怎么样?」他打蛇随棍上,索性订下一个圆圆满满的年限。 她美眸一转,想了想,其实「横财」也没什么不好的,再多的担心、烦恼,都不及眼前感受到的幸福重要,她不握住就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拥有它多久不是吗? 「我愿意。」她欣然接受,就算是闭着眼睛往前跑也不怕,因为有他牵着她的手,她相信和他一起前往的方向也是光明、幸福的。 「喂,如果我们结婚,生了女儿,你不可以告诉她我暗恋你那么久的事喔。」 「爱面子。」不过她既愿意嫁给他,又愿意帮他生个肯定会像她这么伶俐可爱的小公主,这面子他当然没有不给的道理,还想给她更多更多…… 他抱住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心中的狂喜感动了! 「才不是,我是怕将来孩子要是有样学样,跟我一样傻傻的暗恋一个男人那么久,吃遍苦头怎么办?」她被抱得太紧,呼吸有点困难,不过心却飘飘然,仿佛没有重量地往上飞。 「我会去找那个人,跟他说反抗也是没用的,趁早投降比较实在,不要也跟我一样当个脑残患者。」他板起脸,完全是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发表高见。 不过哪个没脑的家伙敢让他家女儿受委屈,他肯定不会轻饶! 「胡说八道。」他才爱要嘴皮子呢! 「那我们都别说了。」一吻封缄所有赘言,倾诉无尽爱意。 两颗心同样频率,无须言语。沁寒的空气中,唯有满室浓情旖旎,潺湲流泻…… 未来怎样? 他们要携手发掘,慢慢体会。 后记 【后记 左薇】 大家好,我是左薇。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过年了过年了……其实交出这本稿子,年早就过完了。哀~~ 回首过去一年,发现好像每个重大节日都在赶稿。 扫墓? 冲冲冲。 烤肉? 没空。 包粽子? 我帮忙吃就好…… 国庆日? 三天连假,一晃眼即过…… 圣诞节、跨年、总统大选——所有日期指标,对我好像都失去了意义,常常弄不清楚星期一到星期日,没标红字的节日更是整个无感,只有小赶稿、大赶稿和超赶稿在每天二十四小时里周而复始,因为我是拖稿女王啊!(惭愧地自封,泣~~) 不知道为何,写了那么多本稿子,创作速度却没有太大的长进,看到别人出书,就好羡慕交稿日后的轻松,真希望那本书上印的是偶的名字——哈——本人就是这么堕落和没出息,要不是有我敬业、专业的编辑大人在后头鞭策我,更不晓得堕到第几层去了……(呵~~新的一年,总要抱一下大腿才有安全感。) 总之,新的一年,希望我和各位读者的工作表现都能有番优异的新局面、新发展,龙年行大运! 过年九天连假,我几乎天天在家里缩着发寒的手脚,对着电脑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有天和朋友出去吃顿饭,点了一锅暖呼呼的火锅,一个低头乔椅子—— 我的头发居然着火了! 而且我浑然未觉,是我朋友看到,叫得比我还大声,还说我真的赶稿赶到大恍神了。(空气中飘过一阵「糙灰答」的味道……) 不过亲爱的朋友,你因为怕我饿死自己而特地送给我的点心,以及出国度假都没忘记我的小礼物,我可是非常清醒的感动到现在喔,啾啾啾~~ 回家,我剪掉那几撮「q掉」的头发,参差下齐的长度让人有些闷,不过乐观的想想——这一定是「发炉」啦——哈哈哈,我今年一定会走好运的…… 新年快乐晚了点,那就在此预祝大家情人节甜蜜蜜,开春大喜。 ps: 阿轩,谢谢你每年捎来的祝福。知道有人在看我的书,喜欢我的故事,也是鼓励左薇继续创作的一大动力喔,感恩感动~~今年也请多多支持、指教喽。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