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好媳妇 卷一》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黄四娘说来也是命苦，他爹本是杨城一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家里供养他这一个读书人捉襟见肘。四娘上面三个姐姐，到她十岁时候她娘李氏老蚌生珠再次怀胎，千盼万盼的终于生出了一个弟弟。这一年他爹在弟弟还未出生时候进京赶考，等弟弟哇哇坠地一个月后一同赶考的书生回乡告知黄家众人她爹黄有才中了进士了，正在准备春闱，说不得这次就取得功名做官去了。 李氏一听喜得不行，直道她这五儿真真是黄家的福星降世，如今儿子有了，丈夫又中了进士，马上自己也能混得个官夫人做做。又看那同乡带来的书信中丈夫说让自己带着几个女儿入京去找他，自己已经找得了门路，说不得明年春闱过后就要去哪里做官，让她赶紧的带着儿女去京城汇合。 李氏盘点家中家产却又犯了愁，从嫁过来为了供养丈夫考取功名，家里一贫如洗，自己的嫁妆也已经变卖一空。家里四个女儿最大的已经十五，春上刚刚送出门子，黄有才进京赶考的费用还是大娘的聘礼。二娘和三娘一对双生，今年将将十二，亏得有她们俩前前后后打理家事，虽穷但也日子过得清清爽爽。杨城里许多人家都知黄家二娘和三娘一对双生姐妹花能干又漂亮，不少人打听她俩的亲事。这下黄有才即将做官，俩闺女的亲事就能更上一层。 只有黄四娘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因又是个女儿，李氏心中十分不喜。自生下来便没有喂过几次奶，若不是大娘不忍心，日日熬了浓浓的米粥一点点的喂大，黄四娘能不能活下来也未可知。 自家中大姐出了门子，二姐三姐又忙着洗衣刺绣的赚钱贴补家用，虽两姐妹也看顾着四娘。但自从李氏怀上五儿这胎之后，怀像不好，整日呕酸乏力，家事一点也不能干，二娘三娘便整日忙得像个陀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四娘。 四娘也不哭闹，平时知道娘亲不喜自己，爹也不大管，便尽量不在爹娘眼皮子底下晃悠。听说隔壁的花丫头哥哥病了，家里急用钱，被她娘给卖了。四娘生怕自己哪天戳了她娘的眼，也被提脚卖给牙婆。整日小心翼翼，话都不多说两句。 李氏坐在堂屋想了半日，抱着五儿往大女婿家去了。临出门，一把扯过四娘道：「跟娘一起去你大姐家走一趟，你大姐最是疼你不过，你姐俩也是许久不见，娘带你去串串门。」 黄大娘嫁的是个卖酒的人家，一间不大的门脸，后院三四间房子，丈夫便是这家唯一男丁，姓张，叫个张伯怀。 自嫁进来黄大娘辛勤能干，又温柔可人，家中婆婆吴氏虽不满聘礼五十两银子都被亲家截走，只给了黄大娘两台看着面子好看的陪嫁。但看着黄大娘每日干活从不偷懒，把自己儿子伺候的舒舒坦坦也并没有给大娘多少脸子看。再者，张家就张伯怀一根独苗，自己还等着抱大孙子，故而对黄大娘并不苛刻。平日里黄大娘偶尔贴补一下娘家只要不过分她便也不怎么敲打。 「亲家，可在忙？」李氏还未进门便扯出长长的调子喊了一声。 吴氏正在挑选酿酒用的高粱，趁着日头好，把坏掉的高粱挑出来喂鸡用。听到李氏的声音撇了一下嘴角。她知李氏每次上门都是要来打秋风的，不知这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亲家身体一向可好？我这刚出月子许久不见，怪想的慌的，这便来看看。」李氏抱着沉甸甸的大儿子扯了一把凳子坐下。 屋里正在缝补的黄大娘听到自己亲娘的声音赶紧出屋，看到自家贴肉养大的四娘怯生生的跟在李氏身后，黄黄的几缕头发，歪歪的用灰布条扎了个揪儿，想是扎的不太紧，许多头发散乱了下来。 黄大娘冲四娘招招手，四娘一溜小跑到大娘身边，她知道家里这个大姐最疼她，待她最好。 大娘重新帮四娘绑紧了头发，一边问：「这次娘怎么有时间带四娘过来了，家里可好？爹那边可有音讯了？」 李氏刚想找个由头显摆，刚好大女儿把话头递了过来，忙不迭的说：「咱家自从你弟弟出生，可是转了运了。你爹的同乡刚刚带了信回来，你爹中了进士，正准备春闱呢，这不，让我带着你妹妹几个去进京找他，咱家这可是熬出来了 ！」 「当真？」大娘又惊又喜，自己打出生祖母还健在时候就知道一家人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让爹爹考取功名，这么多年来家里过的紧紧巴巴，没想到，这一朝爹就要做官了。 「可不是，这还有假？你爹的信在这呢，不信你看看。」李氏把丈夫写的信递给大女儿，转头就朝吴氏显摆：「亲家呦，我这眼看就要熬出头了，要不还得是老话说的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看我这大女儿一转眼马上就成了官家小姐了，到时候我家那口子授了官，再提携提携我这大女婿，你们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吴氏也从嘴角挤出来个笑来：「恭喜亲家了，无论亲家做不做官，大娘嫁到我家来，只要齐心和我家伯怀过日子，让我早日抱上大孙子，我这日子就圆满了，倒没有想的那么长远。」吴氏心中明镜似的，这李氏上门来绝不是为了显摆这么简单。 第2章 「看亲家说的，都是一家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不是。」李氏暗恨这吴氏不上道，既然听见我家老爷中了进士，怎么不说主动的拿出些好处出来，也好让她不用张口借钱。从杨城到京城路上也得半个月，出门在外哪里不需要花钱。自己家里一贫如洗，那几个铜板还不够用到府城的，不从亲家这里抠点，自己如何带着几个孩子赶到京城。 咬咬牙还是要开口：「亲家，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来，一则放心不下我这大女儿，二则这一路上我带着几个孩子，吃食住宿的也需花费。亲家看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不白借，待我在京城安顿好就遣人回来还你。」 吴氏一听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老婆子便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可不是又来借我的银子。「亲家，要说大娘亲爹中了进士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心里也高兴着呢。但你也知道，我家这一个小小酒坊，每日赚些钱也刚够糊口。再有这大娘的聘礼我家借了许多亲戚才凑够五十两，这几个月来，我家那口子与伯怀起早贪黑的干活，可不是想着赶紧把这窟窿填上。小门小户的，一想起来借了别人这些钱没还就心里亏的慌呢。」 吴氏这是拿话臊李氏呢，平白无故的，又不是那等大富之家，一张口就是十两银子。虽说亲家中了进士，但京城那是个什么地界，听着好听，但物价可不比这杨城小地方，听说连家里用水都得买。黄有才就是中了进士又如何，这钱借了就跟打水漂一般，到时候那黄有才就是授了官，自己也不能再张口要他还钱。好处在哪儿还没见到，这钱说什么也不能借。 李氏一张脸红了又青，「亲家这么说可是怕我们不还？我也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既然亲家说没有，那我就不在这惹眼了。我家大娘好歹嫁与你家，本还想以后让亲家沾一沾光，如今这样，以后可千万不要求到我家门上来！」 「我家本分营生，不过做个商人买卖，不敢沾你那大老爷的光。你也休要跟我撩狠话，没见过借钱还借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要钱没有，亲家还是另想办法吧！」吴氏毕竟是嫁给丈夫做了多年买卖，嘴里跟吐刀子一般又狠又利，直扎的李氏回不上话来。 李氏眼看这钱是借不到了，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缩的像个鹌鹑一样的黄大娘：「我把你养这么大，要你何用，连帮衬一下娘家都不成，没用的东西！」说罢抱着儿子一把又把黄四娘扯了个跟头：「还不走留在这现眼吗？个死丫头，生来没有一点用处，全是赔钱货！」 黄四娘受不住那力道，往前一扑，狠狠磕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只觉得自己嘴巴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一把血，想是嘴巴磕破了。 四娘自己站起来，连哭都没有哭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黄大娘，又冲吴氏行了个礼，带着一脸血哧拉糊的跟着李氏急匆匆的走了。 黄大娘捂住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青石板上，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害怕惹了婆婆的眼。 前面张伯怀和他爹张老汉一直在酒窖里忙，没听到后院的争吵，刚想进去给亲家打个招呼就看到李氏气呼呼的抱着儿子骂着闺女从自家院子出来。刚想开口便看到一直低着头的四娘前襟上全是鲜红的血，一滴滴的还在从嘴巴上滴下来。 张伯怀骇了一跳：「四娘这是如何了？要不要紧，姐夫带你去医馆瞧一瞧。」 因黄大娘性子好，长得也清秀，温温柔柔一个人，嫁过来从来与张伯怀没有红过脸，俩人恩恩爱爱情分不错。张伯怀知道这个四小姨子是自家娘子一手带大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也不爱说话，自来每次见到都很省心，张伯怀待黄四娘就像自家孩子一样的，如今看到四娘这样心里也是不住的心疼。 「去什么医馆，小丫头片子那里就那么金贵了，如今去京城的路费还没有什么着落，亲家母那里哭穷一点银子都不愿借我，女婿倒是有钱能带我家丫头片子去医馆，怕不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藏着奸呢！」李氏一张嘴怼的张伯怀无力还嘴，可张伯怀亲娘吴氏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见儿子无故被骂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般冲了出来。 「李氏，我原给你留着面子，你自己气不过扯了四娘一把，小小的丫头一头栽到青石板上磕了个满脸花，你还是不是亲娘，连自己的闺女都不怜惜罢了，我儿好心好意想带四娘去医馆包扎你却还说难听话，摊上你这般糟心烂肺的娘，四娘真是苦命！」 街坊邻居路过的听到吵闹声都渐渐围过来，不住的指指点点「这黄家四娘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整日里在家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李氏还看她不顺眼，这有了带把的儿子，更是嫌四娘碍事了，作孽呦，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瞧这满嘴的血。」 李氏不敢再在街上吵闹，自觉得马上自己就是官夫人了，跟这一群短视的贱民有什么好拉扯的，等自家老爷授了官，到时倒要看看这帮骨头软的如何讨好自己。 「四娘，既没有摔死就随我家去，一群鼠目寸光的无知小民，等我家飞黄腾达休想再贴上来！」 第3章 黄四娘一边跟着李氏往家走，一边用袖子不断捂着嘴巴。十岁的姑娘已经知道羞耻，自家亲娘借钱不成把怨气都撒到自己和大姐婆家身上，须知人家也没有那个义务来必须帮衬你，更何况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人两个月的吃喝嚼用，哪里是说借就这么好借的。 自家大姐嫁给姐夫之后，日子虽过的衣食无忧，但却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进门半年，还未有身孕，脚跟还未站稳，李氏这么一闹，大姐还不知会受到婆婆怎么搓磨。 话说李氏回到家怒气冲冲，二娘与三娘见亲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敢问，二娘接过五儿哄着睡觉去了，三娘扭头躲去灶间做午饭去，四娘怕再往枪口上撞，自家往灶间与三娘烧火。 三娘早就瞅见四娘肿起的嘴和衣襟上一片血污，已经干了，在粗布麻衣上一片暗褐色的印子。叹了口气，从灶下取了一把草木灰，帮四娘敷在伤口上。 穷家没有银钱买伤药的时候便用草木灰，粗粗的一糊过几日就好了。 「四娘，上衣快脱下放水盆里打水泡着，时间久了不洗就洗不掉了。你也别难受，定是娘心里不好受，过些日子咱们去京城见到爹就好了。」三娘边揉面边絮叨着宽四娘的心。 四娘依旧是一副木木的表情，她从心眼里觉得估计李氏还没消停，去京城的路费十两银子还没着落，李氏还在不停算计着从哪里弄银子去。即便是去了京城，见到了自己的亲爹，又能怎样。 自家从来也没有在亲爹亲娘那里寻得一点慰藉，若是没有大姐，自己刚生下来没几个月估计就被饿死了。家里女儿多，黄大娘因头一个孩子，是享受过初为人父母时的那份喜悦和关爱的。二娘三娘是少见的双生姐妹，也被稀罕了一段时日。只有自己，生下来见又是个丫头，爹一眼未瞧便甩手去了书房，李氏更是破口大骂「怎的又是个赔钱货！」 小小的黄四娘一边烧火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如今有了五儿弟弟，娘只嫌自己是个吃干饭费粮食的，成日里除了对着弟弟还有一点笑模样，每当看到自己眼里都是冷嗖嗖的嫌弃的眼光。 秋日的中午还是暖和的，黄四娘刚把自己那件血污的上衣搓完拧干搭在晾衣服的麻绳上，就听见有把尖细的嗓音在自家大门口问：「可是黄有才进士家？听说你家老爷已经是进士了，过不了多久授了官李娘子也算是诰命夫人了，快让我看看诰命夫人长什么模样。」 李氏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一个笑模样：「原是王婶婶，哪阵风把你刮来了，快快进来，我与你泡杯热茶吃。」 近些天好不容易有个会说话的来巴结自己，李氏心里乐开了花，还是这个王家婶婶走过的路多，听说连府城那些大户人家也是经常去得的，必定是个有见识的人，这不，知道自己相公马上就要当官了，赶紧的过来趁趁热灶。 四娘认得这个婆子，杨城有名的王牙婆，隔壁花丫头便是被这王牙婆买走的。听说王牙婆平日里走家串户的做些买卖，哪家有待出门子的姑娘，哪家有过不下去想急用钱的，她都能拉个线。因她手里卖出的姑娘都脸靓条顺，不少都被远远的卖去了那脏地界儿。 四娘心里一个哆嗦，娘莫不是要卖了我？！ 四娘悄悄的溜达到堂屋的墙根下，想听听王牙婆和李氏说了些什么，奈何王牙婆压低了声音，除了一两句偶漏出来的尖尖的笑声儿，什么都听不真切。 一顿饭功夫，李氏起身把王牙婆往外送。王牙婆看见墙根下站的瘦小的黄四娘露出一个笑「四娘也眼看是大姑娘了，可怜见的你娘也不给你裁件鲜亮衣裳，亏了这小娘子的好面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勾起四娘尖尖的下巴颏儿，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打量四娘。 四娘虽整日里吃不饱，但却生了个伶伶俐俐的好相貌。一双上挑的凤眼，眼尾一颗小红痣，悬胆似的琼鼻，只除了营养不足所以生了一头干枯发黄的头发。虽说嘴上有伤，还糊了一把黑乎乎的草木灰，假使好好调理调理等这丫头长开骨肉匀停也是个小美人儿。 王牙婆觉得四娘这样的样貌送到府城里至少能卖得个百十两银子，那李氏正急着用钱，随意许她二十两她便有五分意动，待后日再过来两趟，不怕她不答应。 四娘心里一片冰凉，好似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小腿肚子不住的打颤。不行，假若被李氏把自己卖给了王牙婆，那自己这辈子都会陷入那烂泥地，再也不能翻身，得想个法子，绝了李氏的念头。 四娘在家里待不住，火急火燎的跑去街上，她得尽快，娘急着进京找爹，急着去享受一把成为官夫人的快感，到时候把自己卖出去是早晚的事儿。 可是能找谁呢，大姐婆家刚被李氏大闹了一场，大娘婆婆心里不好受是决计不会拿这个钱出来的。别的人非亲非故，怎会拿出十两银子给李氏用。 四娘胡乱走着一抬头看走到了铜钱胡同，胡同口一个胖小子正在呜呜的哭，这胖小子偏四娘也认识。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一个小伙伴，与四娘同岁名叫何思道的，因这两年渐渐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便不经常在一起耍了。 第4章 何思道上面还有个哥哥叫何思远，比何思道大了七岁。小时候黄四娘跟何思道一起玩的时候见过他那大哥何思远叫他回家吃饭，何思道因玩的疯了不肯回去，何思远一只手拎起何思道就像拎个小鸡仔一般拎走了。一帮小伙伴都觉得何思远好不威风，高大的个子，粗布衣裳下肌肉若隐若现，一张晒得黑黑的面庞面无表情，像个庙里的金刚。 前两年大越朝与突厥打仗，听说何思远被朝廷征兵征走了。当时何思道一脸无所谓：「我大哥从小练武，他师傅都说我大哥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就我大哥这一身武艺，到了战场定杀敌无数，说不得挣个大将军回来，还能给我娶个公主嫂嫂也不一定！」 四娘走过去踢踢何思道的脚：「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隔壁六猴儿又抢了你的点心？值当的哭成这样。」 隔壁的六猴儿也是曾一起玩儿过的小伙伴，家里没有何思道家里富裕，便经常眼馋白白胖胖的何思道荷包里装的点心糖果，时不时仗着自己瘦小，身手敏捷从何思道那里抢走点心。何思道白长了一身肉，每次都被六猴儿得手自己气得直哭。 「我大哥没了……」何思道一边用袖子擦自己的鼻涕眼泪一边抽抽嗒嗒。 「怎会？你大哥今春不还传信回来说立了战功，等年下大军班师回朝他定会归家来的？」黄四娘连声质问，这消息当时是从县衙的何师爷那里传过来的。因何家大伯跟何师爷有亲，是个堂兄弟的关系，所以消息比得别个便利一些，当时好多人都道何家要出个少年将军了，何家两口也是喜的不行，只等大儿子荣耀归家给说上一门媳妇儿，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过日子。 「就是何师爷传来的消息，说我大哥他一月前追击敌寇，上了青峰山，抱着一个突厥的什么王跳了崖，同、同归于尽了，连尸骨都未留下，说是估摸着被狼叼走了……」何思道哭的直哽，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儿一般。 黄四娘心里唏嘘，何思远那般英武的人才，竟落得个尸骨未存，不知道何家大伯与大伯娘伤心成怎么样了。 四娘一点点大的时候大姐忙起来没时间顾她时她便经常与何思道一起玩耍，即便家里没怎么给吃过饱饭，饿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一阵风就要把她刮跑。但四娘知廉耻，从不像别家的孩子或哄或骗或抢的从何思道这里要过吃食。何家伯父与伯娘怜她懂事，常常趁别人不注意塞给四娘或一个馒头一个鸡子，接济过不少。何家这样好的两口，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不知何等凄凉。 黄四娘正在安慰哭的快要抽过去的何思道，见何家大伯从家里往外送何师爷。何家大伯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腰都不怎么能挺的起来。突逢丧子之痛，像是一把锤子砸在脊梁骨上，痛彻心扉。 「思远已去，还有思道承欢膝下，大哥打起精神，抚养思道长大，待思道娶了妻室开枝散叶，你与嫂嫂也能心安了。」何师爷劝慰何大伯。 「听闻此事，我心里真是锥心之痛，你大嫂几次哭晕过去。她道思远年纪轻轻还未成家，本该年底归家给他娶一妻子，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谁知遭此大劫。等我老两口百年以后谁还能记得我家大儿，只怕连坟上一捧土都无有人添。」何大伯字字血泪，哽不成声。 「嫂嫂心里可是有什么打算？若小弟能帮忙大哥直说便是。」何思远也曾亲亲热热叫他叔叔，连后来给他找的师傅也是何师爷帮忙引荐的，对这个侄子情分甚深。 「你嫂嫂想找个姑娘来家里给思远成个家，我们也不是那等苛责人家，说是媳妇，会当成闺女来看待。只想每年清明上坟有个未亡人能给思远上坟扫墓。只要她能安分守住我家大儿媳的身份，我家愿出银子补偿与姑娘娘家，只求能找个稳妥踏实的。」 何家大伯知道这事儿有点难办，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送来给一个已经故去的男人守一辈子，连个面都没见过，更何况一辈子不能再嫁，只能抱着个牌位过日子。 但他那老妻哭的死去活来，说是对不起那死去的大儿，本来入伍之前家里已经准备给思远说亲了，他家条件不错，杨城外两百多亩地，吃喝不愁。更兼妻子娘家陪嫁两个铺面，虽不大但每年租金也有个二三百两，家里日子向来好过。相看了几家姑娘等思远点头。谁知道朝廷征兵就把个好好的儿子征走了，如今尸骨都没有一副。妻子提出要给思远找个未亡人，这一心愿若不能满足，也实在对不起她生养何思远这么些年。 黄四娘静静听了半晌，心里打鼓似的，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不想被亲娘卖到那脏地界去，若是卖进去了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不如进了何家的门，清清静静的守着未亡人这个身份，有个家，有砖瓦遮身。也好趁此机会与自己那个家脱离关系，反正自家亲娘只想要银子，把自己卖给谁不是卖。 咬牙打定主意，四娘捏着拳头走到何大伯与何师爷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 第5章 何家大伯名叫何旺，今年三十有五的年纪。何家一门在杨城也是人口众多，大大小小姻亲遍布杨城。本本份份的人家，娶妻王氏，性子温柔爽利。两人婚后恩爱和美，先后生育了何思远与何思道两个儿子。 大儿生下来见风似的长，小牛犊子一般的体格儿，大气又爽朗，最是踏实懂事。因隔了七年才有了个小儿子，小儿相貌长得像王氏，又打小是个爱撒娇万事不过心的性子，一家人都宠着。反正家里衣食无忧，大儿又是个有担当能操心的人，就让小儿喜喜乐乐过一辈子便罢。谁知到了如今，天塌了一般。 黄四娘因自小跟自家何思道在一起玩耍，何旺两口子深知四娘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黄有才是个酸儒生，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两耳不闻窗外事。李氏是个尖酸刻薄的性子，上面一溜烟生的全是丫头片子，从来都是大的带小的，一个拉扯一个带大的，不管不问，全当天生地养自个儿就能长大。 他家大娘子出嫁，张口就是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也不顾女儿嫁出去婆家会不会给好脸子。二娘和三娘因正能干长得也算漂亮，李氏还想再从这俩女儿身上婚嫁时候再捞一把银子，平日也并不怎么打骂。只有这四娘，野草似的，叫黄大娘看护着，自己机伶懂眼色，倒也长到了十岁。 只是如今李氏急用银子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四娘身上，竟然打算把个好好的闺女卖给王牙婆，可怜见的四娘走投无路正好听见何家大儿这事，跪在地上哭求何旺和何师爷两人把自己从李氏手里买回来，她愿意替何思远守着，把何家两口子当成亲爹娘待。 黄四娘也算是何旺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娘子从小便很有自尊心，并不因为爹娘不管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即便有时饿得狠了，何旺妻子王氏看不下去塞些吃食给她她也推过几推，实在推不过去才拿下。因常受到何家接济，在外便经常看顾着自家那懵懂单纯的小儿子，何思道受到别家孩子欺负黄四娘只要遇到便狠狠骂回去，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要说黄四娘这孩子来给自己大儿子守着，何家两口子是愿意的，只是她那娘李氏有些难缠，何况她爹黄有才听说中了进士，此事还得何师爷去从中周旋。 何师爷看大哥何旺对黄四娘满意，便捋了把自己山羊似的胡子说：「罢了，此事并不难办，我已有计较。由我出面，我去黄家走一趟，总帮你把此事敲定。」 四娘看此事已经基本成了，自己不用再被卖到烟花之地，长出一口气，仿佛终于挣开了喉咙上紧紧扼住的一把大手，双腿一软，瞬时晕厥过去。 黄四娘醒来的时候躺在何家的西屋，软软的床铺，宽大的床幔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好料子。 堂屋传来何思道的娘王氏软软带点沙哑的嗓音：「如此说来，事情已经办成，那婚书李氏也已经签了？」 「娘子放心吧，此事二弟已经谈好了，给了李氏二十五两银子。怕她之后再来闹，赶忙带她去衙门签了婚书，四娘从此以后就是我何家人了。」 「四娘也是可怜，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瘦的一把骨头。老爷不知道，轻飘飘的，我打地上把她一抱起来就知这丫头平日里过的什么日子。那李氏哪里堪为人母，自己的亲骨肉，不闻不问，非打即骂，这么稀罕人的孩子，她竟还想给卖到烟花之地，简直不是人！」王氏说起来就是两眼泪，自己生了俩儿子，看见别家娇娇的闺女也是眼馋，四娘长得好看又乖的不行，这是心疼着呢。 黄四娘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盛着两大包眼泪，扑簌簌的落到枕头上。何家竟然是签了婚书，并不是把自己买断，自己也不是何家的奴婢，仍然是堂堂正正的良民，比她预想的要好了太多。 四娘并不知何师爷是如何与李氏谈的，何师爷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张口就对李氏说：「熄了你那卖闺女的心，你家黄有才说是中了进士，你这边把那四娘卖进烟花柳巷，传出去黄有才遭人弹劾，自家亲爹娘把女儿卖出做妓，别说做官，连功名也都能给你撸了去！」 李氏并无见识，吓得直嚎：「这可如何是好，没有银子，我如何带着这俩女儿和我儿子进京，莫不是要讨饭去！」 何师爷见李氏一句话就唬住了，不慌不忙的对李氏说：「我这里倒有个法子解了你这难题。我家大侄子便是何旺家大儿何思远为国捐躯身死消息传来，我大嫂想给我那大侄子找个媳妇，过年过节好给我那苦命的侄子烧个纸上个坟，平日里当闺女养着的。你若愿意，我这里婚书你来签了。」 「不知何家愿出多少银子？可知我这一趟进京需要不少盘缠，银子少了我可不愿意。」李氏并不管四娘是去守寡还是为奴为婢，只要银子到手，管那碍眼的丫头去哪里。 何师爷心里鄙夷之极，面上也并不表露：「二十五两银子，你要不愿我这就别处去再寻。」 「愿意愿意，婚书在哪里，我这就摁手印儿。」李氏一听比王牙婆出得价还高出五两银子哪里不愿意，只怕何家后悔了，到手的银子飞了她可到哪里再去找去。 第6章 何师爷半唬半吓得让李氏签了婚书摁了手印，自此黄四娘便是何家的人了，脱离了李氏这个没心肝儿的亲娘。 李氏拿到二十五两银子，第二天便张罗着雇上马车，收拾细软，喜滋滋的要带着亲亲儿子与俩闺女去京城奔赴好日子去了。 三娘毕竟心软，借口要去跟大姐道个别，告诉大姐一声，四娘被自家亲娘卖给了何家守寡去了。 黄大娘一听自家亲手带大的像女儿一样的妹妹被卖了，才十岁的人儿要一辈子给那何家守寡，一辈子也不能嫁人，哭了个天昏地暗。 黄大娘婆婆看儿媳妇哭成这样，嘴一撇：「你也莫哭了，依我看，四娘虽入了何家守寡，也比你亲娘带她走要好。万一在半道上给她不知道卖哪里去才真是命苦，到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何家两口子都是好人，不会搓磨你那四娘，都在一个地方，你想见也方便不是。」 「快快收了你那眼泪，赶紧给我儿做饭去，干了一天活，晚上打二两酒给伯怀解解乏。你早日的给我张家生个一儿半女，也好让我有个孩子能瞅着，我张家有后才是你的正事。」吴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也恨那李氏毫无慈母之心，但毕竟黄大娘并无忤逆自家，并不多牵连。 何家虽是小富之家，但何家两口子从不铺张，因人口不多，家中琐事皆是王氏在打理。 十月已经是秋日里，晨起微微的凉意，院子里一颗大杨树风一刮扑簌簌的落叶子，黄四娘拎把快要比她个子还高的扫帚吭哧吭哧的扫院子。干枯的落叶扫做一堆，拢在一起抱到厨下做点火的引子去。 王氏与何旺起床的时候四娘已经把院子打扫干净厨下的火也已经点燃了，锅里馏着几个馒头并烧着半锅热水给王氏洗漱用。 「娘和爹起来啦？我去把热水打出来，给爹娘热热的洗个脸。」四娘的声音又清脆又好听，头发随意扎了个团挽在脑后。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子在早晨的晨光里微微闪烁。 王氏心里叹口气，不过才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自打到了何家，每日早早起床，家里活计只要能干的从来不让王氏沾手，勤勤恳恳，嘴巴也甜。之前在黄家或是被搓磨的狠了，身子还是瘦伶伶的，从前也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这么欢快的表情。这几日在何家吃的饱又睡的好，脸上也稍稍有了点肉，那干枯的头发再养养或也许就变黑亮了。 「四娘怎么又起这么早，思道个臭小子还在床上睡着呢，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何旺笑骂了小儿子一句，接过四娘端来的热水洗漱，又让王氏叫小儿起床。 早饭王氏炒了个酸辣白菜并干豆角烧腊肉，四娘帮着烧火。并非四娘不愿意炒菜，毕竟怕自己放多了油盐惹王氏不喜。 晒干的红辣椒与拍过的蒜瓣放进油里爆香，锅铲划拉几下，把切好的白菜放入锅中，加醋翻炒。一股辣辣的气息和着醋的酸香钻进四娘鼻中，四娘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说来奇怪，在家时候日日吃不饱，也没有这么馋过。到了何家天天吃饱穿暖那肚子倒是跟个无底洞似的，每日看王氏做饭馋虫都要在肚子里翻滚。 王氏看着四娘晶亮的小眼神直笑，这才是个孩子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黄家饿的狠了，面黄肌瘦的，肚里没有油水。自家没有养过闺女，这么个知心懂意的媳妇儿，可是比大大咧咧的臭小子好多了。 想了想，又从壁橱里拿出一个鸡蛋，磕在碗边把蛋液打出来，筷子飞速打开，从锅里舀勺开水浇进去，蛋花翻滚。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穗便做好了，再滴两滴香油在上面，撒一把葱花。 王氏递给四娘：「快喝了它，趁热。你这身子瘦的，这两年不好好养养亏了身体可不行。」 四娘眨眨眼，也并不推拒，接过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喝着。嫩滑的鸡蛋穗滑进胃里，无比妥帖。 王氏待她的好她知道，如今是一家人，四娘自认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公婆两个对自己好，自己一定会加倍还的。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没有用，自己得好好养好身体，然后让何家两口子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养的不亏。 「娘，今早吃什么好吃的？」何思道揉着眼睛从屋里走进灶房，定睛一看四娘正坐在厨下烧火，一双丹凤眼里溢满笑意，定定的瞅着何思道头顶上乱糟糟的几撮头发。 何思道看着四娘揶揄的眼神叫了声「大嫂」，然后跟火烧屁股一样扭头跑了。 「这孩子，定是还没有习惯呢，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就成了大嫂了。」王氏笑着打趣。 饭做好四娘帮着端到正堂，一家四口人坐下和和乐乐的用饭。何思道是个坐不住的，大口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掰开两个馒头，夹上满满的几块腊肉，站起来说了声「我去学堂啦。」便拎起书袋走了。 四娘吃完饭帮着王氏把碗刷了，又拾掇了家里的活儿，看王氏坐在廊下绣花便也搬了把椅子坐在王氏一旁学着打络子。 第7章 何旺吃完饭便出城去了，说是去城外佃户那里看看今年种的地出苗情况。今秋雨水少，若是地里干旱的厉害就要组织佃户从河里挑水来浇了。 王氏瞧四娘学的认真，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欢喜。虽之前没有学过，但四娘指头纤长，十分灵巧，一个花样的络子看自己打过一遍就能学个七八分。 「四娘，等你那手再养养，娘就教你刺绣。如今手上有茧子，学着容易刮花了丝线。」 四娘乖巧答应，一抬头却是看到天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仿佛是个要下雨的样子。 「娘，您在家歇着，我去学堂给思道送把伞，不然这中午可要淋着雨回家了。」四娘回屋找了两把伞，一把自己撑着一把抱在怀里便出了门。 何思道的学堂在城东，跟何家是个斜对角的方向，路上四娘顺脚拐去了张伯怀家的酒坊。自己去何家也好几天了，大姐心里定是念着自己呢。 张家酒坊门口张伯怀正在往一辆驴车上装酒，城里的三合斋在酒坊定了一批酒，今天装好便要送去。 「姐夫在忙着呢，我姐可在家？」四娘露出个甜甜的笑模样问道。 「四娘来啦，大娘在家呢，这些天一直惦记着你，你在何家可好？」张伯怀扯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打量着四娘。 四娘身上穿了一件王氏之前年轻时候穿过的衣服，因身量不足，王氏给改了改。料子是好料子，四娘也没有了跟在李氏身后时脸上麻木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像跟春天的柳条一样有了生气。 「我都好呢姐夫，我进去看看大姐。」四娘轻快的小跑进酒坊后院。 天上雨点子已经落得密集了，一颗颗砸在青石板上跟豆子似的。黄大娘刚跟婆婆把院子里晒的一点高粱收进屋，扭头就看到四娘正站在廊下冲她甜甜的笑。 「呦，我的四娘，快来让姐姐看看，这些天姐姐可担心你，你在何家过的咋样？」 四娘跑到大娘身边，先跟吴氏问了个好：「吴婆婆好，我给小叔子去学堂送把伞，路上顺便来给我大姐报个平安。我在何家过的可好呢，爹娘待我都跟亲闺女似的，吃得饱穿的暖，大姐看我是不是胖了。莫要担心我，四娘已经长大了。」 大娘揽过四娘细细打量，果然，脸色好看多了，不再是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面黄寡瘦的模样。衣服也穿的够厚实，脚上也不再是一双不跟脚的鞋。 在黄家时，四娘都是穿几个姐姐穿小的衣服，有时没人给改就套上了身，晃晃荡荡。鞋子也都是捡姐姐们穿过的，都没有穿过合脚的鞋，夏天还好，冬日里鞋子太大，不暖和，四娘常常脚上生满冻疮。 「这就好这就好，我的四娘去了个享福的家里。只是想起你这小小年纪就要守寡，大姐心里不好受。娘怎的这么狠心，把你就这样打发了。你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好，难道就这样守着？」 黄大娘仍是替自己妹妹抱屈，四娘生得好模样，又懂事。大娘未出门子的时候都是跟着大娘睡，晚上有时吃不饱饿的睡不着，大娘就揽着四娘一遍遍的跟她讲：我家四娘长得好看，等长大了找个俊的郎君，嫁过去一定有好日子过。 如今进了何家倒是个好人家，就是一进门就守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大姐莫要担心，我知足的很呢。你可知，要不是何家将我要进门，如今我就被娘卖给了王牙婆。」 「哎呦，我就说，你那脏心烂肺的娘，就没打好主意。花朵似的女儿，竟然要把她卖给王牙婆。可知那王牙婆是个什么好东西，惯常的给府城里的妓院送那良家的好女儿，多少要脸面的家吃不起饭宁愿把自己家闺女送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不愿沾染着王牙婆，你娘可是听见王牙婆许她几两银子就动了心了。我呸！也不知道这卖闺女的银子花着可舒坦！」吴氏本就看不起李氏那没有一点骨肉亲情的样子，嘴巴更是不留情面把李氏骂成个烂头羊。 「多谢吴婆婆念着我，您是个开明心慈的长辈，我家大姐嫁进来可是享福了。」四娘一张嘴抹了蜜似的甜，说得吴氏心花怒放。 跟大娘说了会子话，四娘也不敢耽搁太久，转身去给何思道送伞。 杨城学堂坐落在渭河边，学堂外院墙边种了一片绿竹，学堂里学生念书的声音隐隐传出。四娘站在墙边，侧着头听了一会儿。 要说四娘也有些机缘，她打生下来就混混沌沌的，仿佛记得自己是从个别的地方来的，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刚落生时候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个世界就感觉到了亲娘和亲爹对自己浓浓的不喜，整日里跟着大姐，不敢哭也不敢闹，乖巧懂事。本就已经是个多余的女儿，正担心哪天家里吃不上饭被提脚卖了，更不敢显露出别的异样。 她记忆里的上一辈子，是个男女平等的开明世界，技术工业都要发达很多。也不知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到了这么一个家里。前些日子也是仗着两辈子的胆气，自荐给何家做儿媳妇，否则这年代的十岁小姑娘哪里有胆气去给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第8章 反正这辈子也不想嫁人，毕竟这古代，以夫为天，女子在家里就跟个好看的摆设一样。正好，自己就在何家好好的守着。慢慢站住脚，再试着帮何家多想想法子赚点银子，也算报答了何家的再生之恩。 让门房把伞给何思道送进去，四娘撑着伞沿着渭河慢慢往家走。雨下得越发大了，路面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街面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冷冷清清的，这场雨下的大家都各自躲进自己家里。 迎面走来一个挎着包袱打着黄油纸伞的婆子，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这么大的雨，那婆子却走得不紧不慢，肩舒背挺，步伐跟尺子量过一般。长得一副严肃的模样，应是平日里不怎么笑，嘴角紧紧抿着，脸上两道法令纹格外明显。 那婆子见到黄四娘，站住问道：「小娘子，朝你打听个人，可知这杨城有一家姓涂的人家？」 杨城并不大，黄四娘并不认识什么姓涂的人家，也没有听说过。她冲那婆子摇了摇头：「婆婆，我不认识。不过也许是我年纪小没有听说过，您去找那些老住户们再打听打听，说不得就有人知道。」 那婆子似是一副很失望的模样，谢过四娘便走了。 四娘匆匆赶到家，那雨已经下的瓢泼一样。王氏拿了巾子给四娘擦头发「这雨也太大了，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瞧这裙摆都湿透了，一会儿煮一碗热热的姜茶来喝，省得风寒。」 四娘自去房里换衣服，换好出来是见王氏站在大门口跟人在说什么，仔细一看竟是刚在街上遇到的婆子。想是一路走来问到这里想再打听打听。 「姓涂的人家，十几年前我刚嫁过来时我记得隔壁人家就是姓涂，后来好像搬走了。」 「我打听了一天，没想到夫人竟然知道。我便姓涂，小时家境不好，被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辗转几十年，跟着主家一直在京城。年纪大了主家开恩放我归家，我便想着回来找找我那大哥。夫人既知道，可否跟我详细说说？」 「即是如此，涂娘子进来躲躲雨，喝杯热茶，我慢慢说与你听。」王氏本就热情，把涂婆子往里让。 涂婆子并不拘礼，道了声恼，弯腰行礼时那裙摆纹丝不动，四娘心里暗暗乍舌，这涂娘婆子不像一般人家出身。至少在杨城四娘还未见过如此端庄大方礼数周全的妇人。 四娘从厨下端出两杯热茶，王氏已经热情的拉着涂娘婆子坐下。「说来时间也有些久远了，当时我刚嫁给我家当家的，我记得隔壁涂大哥还来吃过喜酒。涂大哥仿佛身子不大好，平日里见到也是经常脸色青白，总时不时的咳。每年入冬直到开春，他家郎中就没断过。」 涂婆子脸色有一瞬间的动容，只是立刻便又平静了下来。「不瞒娘子说，我那大哥，小时冬天掉进过渭河，自此落下病根，每每入冬，便咳嗽不止。因为这病，我爹娘花费不少银钱，四处找郎中名医。我当时也是为了给大哥买极贵的人参，被爹娘卖给主家，三十两银子，买断自由。」 王氏下意识的看了在一旁静默无声的四娘，四娘回给王氏一个大大的笑容。 四娘知道王氏是担心涂婆子的一番话勾起四娘的心酸，毕竟四娘也是被亲娘卖了。但在她心里对所谓的生身父母已经无怨无恨，生下来便没有得到过半分关爱，如今辛得来到了何家，王氏与何旺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早已弥补了她缺失的亲情。四娘一点都不难过。 「敢问娘子，我那大哥后来是如何搬走了？可知搬去了哪里？」 王氏咬咬唇，有些不忍：「大概十年前，涂大哥身子日渐衰败，这些年下来，药材流水一般的吃进去也是无用。涂大哥终是没有熬过那年冬天，一病之下去了。」 涂婆子垂下头，似是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嗟叹。「那娘子可知我大哥家人何在？」 「涂大哥许是因为身子不好，这么些年来一直未有一儿半女。涂大哥后来去世后，涂大嫂便收拾细软，将这房子典卖给了经纪，听说是投奔娘家去了。隔壁这宅子，中间倒也有人住，只是现在也搬走了，一直空置着到现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停了，廊檐上时不时滴下来几滴，在青砖上砸出一片水花。 「涂娘子不必太悲伤，毕竟斯人已逝，不知你如今可有何打算？」王氏轻声问道。 涂婆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让娘子忧心了，我并无事，只是还想着见一面亲人，没想到我大哥已经去了。罢了，我既然已经回归故里，便打定主意在此栖身。不知娘子可否把那房产经纪引荐与我，我想把隔壁宅院买下来，也算有个落身之地。」 「这倒不难，我当家的跟那经纪相熟，待他晚上归家我便告知他，明天中午你来，定给你安排妥当。」 「如此多谢娘子了，以后邻里之间，我一个孤婆子，还请多多关照。」涂婆子起身庄重施了一礼，唬得王氏急忙起身来扶。 第9章 晚间何旺回到家里，直叹这一场雨下的及时，省去了好多功夫浇地。王氏把白天涂婆子的事情讲给何旺听，嘱咐何旺明天记得帮忙找一找经纪。毕竟涂婆子并无亲故在此，一个妇人，有许多不便之处。 何旺听罢，沉吟半响，对王氏道：「若是有机会，多与那涂婆子交好，即便是处不来，也不要得罪了去。」 王氏唬了一跳：「怎地？可是那涂姐姐有何不妥？」 「并不是，我多年前跟涂大哥喝酒时候听他说过，他妹妹当时卖给的人家出身不凡，并不是普通大户人家，怕是官身。在官家为奴为婢这么些年，到老了还能得主家开恩放归自由身的定不是一般的身份。听你说起那涂娘子举止言行，怕是不简单。不管怎么说，交好总比交恶强。」 「爹，我也这么觉得。从看到涂婆婆第一眼，我就觉得她不一般。」 「哦，我家四娘小小年纪也会看人了？」何旺饶有兴趣。 「涂婆婆和我见过的杨城人都不一样，举止神情都好像尺子量出来的一般，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觉得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样。」四娘歪了歪头，咬着筷子尖尖慢慢回想今天涂娘子的一举一动。 「不错，四娘很是细心，你小儿家家的以后多与涂娘子交往，或许能学到不少东西。」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晚饭，各自洗漱睡去。四娘躺在暄软的床上，很快进入香甜梦乡。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一阵清风吹来阵阵桂花香气。四娘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拂一把昨晚睡的乱糟糟的头发。 今日是中秋，昨天说好了今日要和王氏一起打桂花。何家正房台阶两旁种了两颗桂花树，每年中秋开的纷纷扬扬。王氏每年这个时候习惯收集桂花做桂花蜜，四娘自告奋勇要帮忙。 在何家这些日子养着，头发长了不少，瘦小的身子也渐渐有了肉。原本蜡黄的皮肤如今也养好了，渐渐显露出白净的颜色。 四娘去灶下熟门熟路的添上柴，煮了粥在锅里，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隔壁涂婆婆已经搬过来七八天了，整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只在安顿好后给何家送过一次糕点，说是自己做的，京城口味，让何家尝一尝，也感谢何旺帮忙这么快把宅子给整顿好。 那糕点味道极好，是四娘从没吃过的味道，这个时代的京城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像上辈子自己在电视里看过的那种，金碧辉煌，红墙琉璃。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京城见识一下。 简单的早饭吃完，四娘把碗洗了，锅台擦干净。从杂物间拿出两个篮子赶去给王氏搭把手捡桂花。 今日学堂放假，何思道已经猴儿一样的窜上了树，手里拿着一根长杆，不停的敲着。金黄的桂花簇簇不停的落到树下铺的旧棉布上。 「你个臭小子，快快轻一些，树杈子都快被你踩断了，当心摔下来又哭着喊疼！」王氏一边拿着一把小小的扫帚疙瘩把落下的桂花扫做一堆，一边笑着骂。 「我才不会摔下来，前儿我跟学堂里的李二爬的那棵树可比咱家这桂花树高多了，我都没害怕。」小胖子语气里满是得意。 「什么？你又顽皮！爬那么高的树去野，我告诉你爹敲断你的腿！」王氏双手叉腰，眼睛都瞪圆了。 四娘笑吟吟的扯过王氏，「二弟还小呢，男孩子顽皮一些不是坏事。娘你歇一会儿，剩下的我来。」 王氏看着四娘利索的收拾着桂花，何思道跟四娘同样年岁，四娘已经家事做的十分利索，懂事又贴心，自家这个小儿子何时才能长大一点呦。 何家的桂花树有些年头，开的花又多又密。不多时便收拾了满满两筐桂花。 打落的桂花过一遍清水漂洗干净，铺开来晾干水汽。找一个干净的坛子，一层桂花一层盐的放置好。 一个时辰后桂花的水分被盐给逼出来了，把水倒掉，然后又拿了几个小巧的罐子，放在蒸笼上口朝下蒸一下消毒。桂花和蜂蜜一比一的比例装进罐子密封，这样放置几天后桂花蜜便成功了，用来冲水喝或是做点心都极好。 王氏拿出两小罐对何思道说：「你去隔壁把这两罐给涂婆婆送过去，就说是我新作好的桂花蜜，不值什么，让她尝个鲜。」 何思道露出不大情愿的样子来：「我，我有点怕涂婆婆，她总板着脸，比我学里的夫子还吓人。我一看到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娘让嫂子去吧。」 王氏忍不住拍了何思道一把：「臭小子，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的机伶踏实，我……」 四娘见王氏又要勾起伤心事，赶忙把罐子接过去：「看娘说的，二弟正是爱玩的年岁，这些人情世故本就该是我去，谁让娘把我当女儿一般待呢，我这就去把桂花蜜给涂婆婆送去，我还想去蹭几块涂婆婆的好点心呢，二弟吃不到回头可别眼馋。」 第10章 何思道感激的给了四娘一个眼神，他知道娘是无心的说出自己比不上大哥省心的话来，但是自己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不是怨娘，而是一种无力感。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活在父母的宠爱里，活在大哥的保护下。大哥猛的一去，所有认得的人都在告诉他，家里只剩下他这个顶门立户的独苗了，以后要承担起家里的事情来。可是自己是个懒散性子，万事不上心，怎么努力也无法让爹娘满意。有些时候看着四娘随便几句话就能把爹娘哄的喜笑颜开，真是羡慕。 四娘敲响了涂婆婆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听四娘道明了来意便领着她向后院走去。 涂家的格局跟何家一样，一进门是一块照壁，上面刻画了松鹤延年的图案。转过去是前院，一颗极大的海棠树立在院中间，由于是秋天，树上只余稀疏的叶子。树下摆着一张圆桌和一张躺椅，桌子上还摆着一卷打开的书卷。 看四娘眼光扫过去，小丫鬟笑着说：「我家娘子爱坐在这海棠树下看书，刚觉得有点凉了，去屋内加件衣服。」 穿过月亮门，便来到了后院正厅，涂婆婆正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看到四娘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淡淡的道了句：「你来了。」 四娘过去福了一福：「我娘今早新作的桂花蜜，让我给婆婆带两罐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婆婆莫要推辞。」 涂婆婆点点头令丫鬟接过说道：「一早就听到你家那皮小子闹腾的声响，猜你家就在折腾那两颗桂花树。你家那小胖子太能闹腾，聒噪的我头疼。」 小丫鬟端来一碗甜香四溢的酥酪，四娘接过用甜白瓷调羹挖了一口送进口中。醇香的奶味和若有似无的甜香一下子弥漫了味蕾，四娘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涂婆婆看她猫儿似的满足表情觉得好笑，轻咳一声道：「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你娘就你这一个女儿，怎地你这么瘦，你家小胖子这么胖实？难道那好吃的都被你娘留给你弟弟了？」 涂婆婆才搬来没多久，又平素很少与左邻右舍打交道，一个小丫鬟也是才采买来的，并不是本地人，故此并不知何家事情。 四娘沉吟一会儿，将自己与何家渊源一一道来。 午后的阳光有一缕轻轻爬上四娘的面颊，映得她眼角那颗小痣闪闪烁烁。明明是凄惨的身世，在四娘口中却并无一丝诉苦与怨愤，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这个姑娘有点意思。涂婆婆心想。 下午四娘去涂婆婆家送桂花蜜去了许久，给四娘姐姐黄大娘家的中秋节礼王氏便使唤着何思道去送，毕竟算是嫁进了何家，四娘父母都不在杨城，便把四娘大姐家当四娘婆家一般走动。 黄大娘婆婆虽说是个厉害人，但也知礼。加上王氏送的节礼丰厚，一篮子瓜果点心，几尺布料，全是深蓝青黑，适合张家父子做衣服穿。并肥肥的一条五花肉，还有两条金黄大鲤鱼。 吴氏欢喜的收下节礼，给吴思道抓了一把糖果，然后吩咐大娘：「去把你爹新酿的叶儿青给搬两坛子来，让思道小哥儿带回去，还有咱家自己做的酒糟肉，捡那肥肥的，给你妹子婆婆公公尝尝鲜。」 黄大娘应了一声急忙忙的便去收拾回礼，自家嫁进来这么些日子，亲娘从未客气过。每逢过节总挑剔夫君送过去的节礼，回礼也总是几把青菜或是一把鸡子。婆婆每次瞧见娘家回礼都要拉着脸好些日子，还是何家会做人，送的节礼体面又实用，看来四娘在何家日子过的不错，苦命的四娘，总算有了个好去处。 这是四娘到何家的第一个中秋节，王氏做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赏月吃饭。 王氏往四娘碗里挟了一筷子蒸酒糟肉，问道：「你与那涂娘子似是聊得来的样子，下午竟留了你这么久？」 「许是她觉得我与她命运相似吧，留我用了一碗酥酪，跟我说了会儿话。」四娘一口又一口吃得香甜，吴婆婆家酒糟肉做得极好，上好的酒糟香味综合了猪肉的腥味与肥腻，入口即化，还带着浓浓的酒香。 王氏看着四娘吃的香甜，微微叹了口气：「乖孩子，多吃一些，赶紧的把身子养好，瞧你瘦的。」四娘从来到何家从未露出自怨自艾，每日里开朗活泼，承欢膝下，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这样乖巧懂事又长得好看的小娘子，谁能不喜欢。 「娘，我衣服这个月已经又放了一寸出来，您瞧我身上也长肉了，您怎么还嫌我瘦呀？」四娘对着王氏撒娇。 「你娘说的对，姑娘家胖一些显得有福气，万万不能学那些大家小姐，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何旺附和王氏。 「哎呦呦，也不能听你爹的，女孩子家的也不能太胖，穿衣打扮不好看。瞅瞅你爹，胖得那个样子，要不是你外公外婆早早给我定了他，我再也不能嫁给他！」王氏揶揄了何旺几句，何旺只是憨笑。 第11章 「夫人说的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娶到夫人，你看上我是我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呸你个老不羞的，孩子们都在呢，你瞎咧咧个什么！」王氏面颊飞红。 「爹，我身材像你，你要不要也提前给我定个媳妇儿？要是我长大了没姑娘瞧上我该咋办？」 大口吃肉的何思道神来一句，桌上何旺一口酒喷出来，王氏笑倒在何旺身上，四娘揉着肚子伏在石桌上。 何家欢快的笑声飘过红墙，飘到隔壁涂家。 涂家寂静得仿佛在沉睡一般，左邻右舍的酒菜香气隐隐传来，廊下两盏灯笼静静洒下光芒。 圆桌上一壶酒，两三个小菜，一盘又红又大的开口石榴。小丫鬟执壶倒酒，涂娘子静静饮下，这样热闹鲜活的日子，自己多久没有体会过了。在那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活了大半辈子，都忘了人世间本该是热热闹闹，这红尘的热乎气儿呀，可真让人舒服。 「豆儿。」涂娘子吩咐一旁小丫鬟：「你下去用些吃食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叫豆儿的小丫鬟静静退下，厨下还给自己留了好些吃食呢。涂婆婆虽然看着不苟言笑，脸一板起来挺吓人的，但从不打骂自己，吃食上也从不苛待。就是婆婆总爱瞅着隔壁何家发呆，定是婆婆一人太寂寞了些。 何家，酒足饭饱后，四娘偎着王氏静静看着月亮。何思道端坐在石凳上背诵一首诗：「小儿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这样的日子，这样舒坦又安稳的生活，让异世而来的黄四娘第一次感受到了踏实。这才是一个家，琐碎热闹，温情四溢。 过完中秋天气便忽然冷了起来，每日里秋雨淅沥沥下个不停。 王氏这日在房内整理冬天要穿的衣服，四娘在一旁搭手帮忙。许多王氏年轻时候的衣服保养的极好，又都是好料子，便拿出来改一改给四娘穿。 「如今一天冷似一天，先给你把夹棉的找出来，你也学了许久针线了，娘帮你瞅着，你自己估量着改一改。今年过年，咱们一家四口都要做新棉衣。娘跟你爹交代了，给你寻了鲜嫩亮眼的布匹。虽说现在咱家还在孝里，但除开红色其余都没事，到时候一定给你做两身漂亮的新棉衣。」王氏一边从樟木箱子里往外捡拾衣服一边絮絮叨叨。 「娘，我长得快呢，你这些旧时衣服我还穿不过来呢，又都是极好的料子，跟新的不差什么，哪里还需要做新棉衣。」 「你这孩子，来咱们家这么些日子了还跟娘客气。从前家里没有女孩儿，也就没备下什么女孩儿穿用的东西。虽说你是来给思远守寡，但娘心里把你当亲闺女一般的。四娘长得好看，娘要是有个这样的亲女儿，怎么疼都疼不过来，你就乖乖的听娘的话，几身新衣服又值什么？」王氏话说的真心实意，四娘也就不再推辞。 「对了娘，这几日爹都是一大早出门，夜里才回，可是有什么事？」四娘不经意问道。 王氏眉头轻瞥：「是那些庄稼的事儿，娘也不太懂。听你爹说，之前一直干旱担心浇水的问题，如今却是雨水也太多了些，就没怎么见过太阳，怕是地里庄稼要涝了。你爹如今日日和庄头在田里挖沟排水，只是这雨要是再下下去，今年这一茬庄稼怕是毁了。」 四娘透过窗子，看那一阵阵忽大忽小的雨点，今年秋天的雨水是太多了些，杨城的渭河都快下满了，这样的天气，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连续下了个把月的雨似乎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空气里全是黏腻的水汽。平日里热闹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无，偶尔传来一两声沉重木门的吱呀声，是那临河的住户在从院子里往外舀水。大雨下的地势低的人家院子里蓄满了水。 四娘从未见过水势如此湍急的渭河，黄褐色的浑浊流水哗啦啦的冲过去，水里偶尔可以见到一些鸡鸭的尸体。四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样下去，怕是要有大事。 「爹娘，我看这天太不好了些，咱们要不要囤点粮？」四娘急匆匆进门，收起撑开的雨伞，都来不及擦一擦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一抬头发现涂婆婆竟然也在。 何旺与王氏都是一脸忧心，涂婆婆还是那副冷淡表情，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喝着。 「是要屯粮了，不但要囤粮食，药材也要囤一些。」何家地里的庄稼已经不行了，连番的挖沟放水也已无用，这雨不停的下，一天太阳都没见过，那些庄稼的根苗都已经沤烂。照这个情势，明年颗粒无收，粮食必定大涨。 今日涂婆子罕见的上门拜访，也是来提醒王氏，这时节要早做准备。 「明日我便去买粮，趁着粮价涨幅不高，多去几家粮行。四娘与你娘去药馆，常用的药材多备一些，特别是风寒和清热的药。」何旺交代完了便急匆匆出门，他还要去找何师爷商量一二，家里的亲戚都要通知到，不管愿不愿听的，总归是尽到了心。 第12章 「四娘，你也去你大姐家走一趟，告诉你吴婆婆，千万要多屯粮，这时节酒就不要酿了，放在酒窖里也不会坏。」王氏交代四娘。 「哎，我知道了娘。」 「涂姐姐，您是京城回来的，见识必定多，多谢你今天来提醒。咱们早早的把粮食囤够，熬过了今年想必就好了。」王氏诚心实意的说。 「洪水倒还罢了，怕只怕，大水之后，必有瘟疫。」涂婆子脸上一片凝重，语气里罕见的多了些担忧。 「瘟疫？！这，这可是大事，若是瘟疫，那得死多少人？」王氏惊呼。 四娘心里一个咯噔，瘟疫！这种年代的瘟疫，那可太可怕了！没有消毒液，没有特效药，瘟疫，那是可以屠城的疾病！ 大雨从八月中一直连续的下到了十月初，此时的杨城一片萧瑟。寒冷潮湿的天气，衣服上都沾染了经久不散的霉味儿。 如今的粮价已经翻了十倍有余，家里富裕的还好一些，勉强支撑果腹。那些本就贫寒的家里，早已经断了粮。 狗尾巷，杨城东北角一条巷子。这里算是杨城的贫民窟，在此居住的多是一些家境贫寒 ，打零工为生的人家。 胡有根是个打更的，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一家五口人挤在一个小小院子两间破屋里。 家里妻子老母平日里接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贴补家用，一儿一女大的五岁，小的两岁。胡有根俸禄有限，要搁平日里日子过的紧巴但也勉强能果腹，但如今粮食涨出了天价，家里已经两天没有开火了。 胡有根七十岁的老母颤颤巍巍的把一块黑乎乎的窝头塞进两眼呆滞饿的已经哭都哭不出声的小孙女嘴里。 两岁的小女孩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大口大口的咀嚼。顾不得粗粝的米糠喇得喉咙生疼，努力的往下咽。一旁五岁的小孙孙懂事的端来一碗浑浊的水，给妹妹喂下去。 胡有根狠狠的摸了一把脸，这是家里老母从嘴里节省下来的最后一口粮食了，若是还没有吃的，这一家五口只能活生生饿死。得想法子，至少得让孩子吃顿饱饭。 「爹，河里有鱼，咱们去捞鱼，煮了汤给祖母和妹妹吃。」五岁的胡大宝平日里最心疼妹妹，看着妹妹饿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此时的渭河哪里还能捞到鱼，河水已经漫上岸堤，四处遍是鸡鸭和死去的牲畜尸体，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胡有根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只死去的猪仔。已经膨胀发青的腹部皮肉炸裂开来，青绿色恶臭的汁液溅了他满头满脸。 真是倒霉！胡有根顾不得许多，用袖子随意的擦拭几下，今日还是去表哥家碰碰运气，总要给一儿一女弄点吃的。 胡有根站在表哥家门口等了半响，好话说尽，才从门里扔出来几块番薯。胡有根抱着番薯飞快的往家跑去，省着吃，至少还能撑两天。 胡大宝嗅着番薯香甜的气息，不住的咽口水，手里不停歇的往灶里塞柴火。只有几个番薯，不舍得一顿吃完，切成块加水在锅里煮，这样还能每人多喝点热汤饱肚。 胡有根自打借粮回来，便发热病倒了。躺在床上，家里的几床被子都捂在身上还是不停的打寒颤。家里已经没钱买药，连驱寒的姜都买不了，只能一碗一碗的灌滚烫的热水。 「他爹，我给你用热水擦擦身子，看看能不能退热。」胡有根的妻子掀起被子，拧干面巾，一把一把仔细的擦着。孩子爹是家里顶梁柱，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这是什么？！」胡有根妻子惊呼出声。胡有根脖颈处起了大片红肿的水疱，已经蔓延到了胸口，一片一片，看起来及其恐怖。 三天后，胡有根还是没有熬过去，胡有根的妻子和母亲紧接着也发起了高热，俩孩子惊恐的抱在一起缩在屋里的角落。 五岁的胡大宝不明白为什么爹娘还有祖母会生如此可怕的疾病。刚开始是高热，后来身上开始起疱溃烂，最后狰狞的嘶吼着死在炕上。 一场大规模的瘟疫悄悄的在偏僻的狗尾巷爆发开来，以不可抵挡之势蔓延到了整个杨城。 何家一家已经大门紧闭，杨城街道上全是饿的面黄肌瘦的难民，吃光了家里的粮食，没有钱再去买贵的离谱的粮，一家家不停敲门，期冀哪家有好心人递出来一口吃的。 临近渭河的人家已经被汹涌的洪水淹没，雨水冲垮了房屋，冲倒了破旧的院墙，许多人无家可归，开始在大街上找能躲避的地方。 何师爷匆匆在半夜来了一回，告知何旺近期一定不要出门，杨城的瘟疫已经开始爆发，杨城县令已经写了折子上报府城。如果府城明白事态严重便会快马加鞭往京城报，若是府城企图压住此事，那等不到救灾的灾民便会往外地寻求生路，用不了多久，瘟疫将会大面积爆发开来。 何旺告知全家这件事情时候，四娘已经呆了，真的被涂婆婆说中了，瘟疫，真的开始了！ 第13章 如今何家已经不敢在白天开火，门外到处都是难民，若是看到哪家的烟囱里冒出烟雾，便会去哪家门前敲门，不停的敲，还会有人企图爬墙翻进来。辛好何家院墙垒的比较高，没有几分功夫的人是轻易翻不进来的。 何旺让四娘爬上梯子与一墙之隔的涂婆子喊话，看好门户，若是有事就大声喊叫，涂婆子家只有两个女眷，若是被人夜晚翻墙进门那可就糟了。 丫鬟豆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涂婆子倒是沉的住气，对四娘说：「放心吧，老婆子还经得住，倒是你四娘，怕不怕？」 四娘摇摇头；「我不怕的婆婆，我就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现如今，哪里都没有家里安全。」 「若是有一天，家里也不安全了，你要怎么办？」涂婆子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就看命吧，活在这个时代，没有特效药，没有先进的医疗资源，消息闭塞，若是等京城传来赈灾消息，以瘟疫传染的速度，杨城成为一座死城应该是早晚的事情吧。 是夜，一家人就着一碗热米汤，嚼着干硬的面饼。早已经没有什么青菜和肉，家里只有耐存放的大米和面，有得东西果腹已经是何旺提前屯粮的好处，如今杨城的粮铺也已经关门，大街上到处都是发着高热身上长着疱疹的人，家家关门闭户。 「爹娘，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瘦了一圈的何思道问。 何旺咬了一口面饼，使劲的嚼着：「爹也不知，总会过去的，等京城派了治疗瘟疫的太医来，应该就会好了。」 何思道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学堂里的夫子好心的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发着高热的流浪儿。后来，夫子一家也都沾染了瘟疫。曾经温柔可亲的师娘，会在师傅严厉责罚他后悄悄的塞给他一块甜甜的麦芽糖，学子们都喜欢的师娘，高热全身溃烂，无药可医而去。 这一切都让何思道恐惧，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偷偷听爹娘说话，许多昔日的同窗，都已经死于瘟疫。死亡这个词，在最亲近的大哥离去后，再一次以更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 已经多日不见的何师爷又一次趁夜来到了何家，这一次，跟何旺两人关在书房谈了很久。送走何师爷，何旺在书房坐了一夜。 京城派来赈灾的太医已经到了府城，再有两日便会到达杨城。但是何师爷从县令那里得到的消息，若是杨城的瘟疫没有药物可治，无法控制的时候，封城！ 也就是说，把一城不管是感染还是没有感染的关在一起，此地的人不能外出，外面的也不许进城，等到该死的人都死完了，那么，瘟疫就算过去了…… 囤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即便是京城送来了赈灾粮食，也要出门去领。 杨城的井水都已经变得浑浊，如今一家人喝水都要煮了又煮，四娘还自己做了个东西，拿细纱料子裹了几块碳，每次打完水都把「碳包」放在水桶里搁置一个时辰。 但若一直没有对症的药物，染上瘟疫是迟早的事情。这一城的人，不管如今有没有传染瘟疫，以后一个都逃不掉！杨城，将会成为真正的死城！ 四娘许多年后回忆起来离开杨城的事情像是一场噩梦，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小小城市，那个有着一岸碧绿杨柳的清澈渭河，都随着一场场没有尽头的大雨轰然坍塌。 在何师爷离开的第二日，何旺便告知一家人要尽快离开杨城的消息。 王氏一整天都在厨房准备能保存得久的干粮，面粉做成干硬的饼子，大米煮干烤成锅巴。他们不知道一路上要走多久，尽可能的带一些抗饿的东西。 四娘又一次不小心烤糊了一个饼子之后王氏看着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四娘，你是不是放不下你大姐一家？」 「娘，从生下来，我爹娘没有管过我一天，我亲娘还曾想过把我饿死。是大姐把我贴肉的带着，一口一口面糊米汤的喂大。我，我不能不管她。娘，我知道咱们出城已经是不易，一路上不知道有多难。我去求求爹，就带上我大姐一家好不好？」四娘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 何旺站在灶房门口不知有多久：「四娘，你不能现在出门。等到入夜天黑，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你大姐他们一家赶不上，那爹就没办法了。你何叔安排了今夜守城门的人，若是今夜走不了，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四娘噗通跪下，给何旺磕了一个响头：「爹你放心，我一定准时把我大姐一家带到，一定不给您拖后腿，多谢爹，这辈子您的恩情，四娘一定还！」 杨城的夜特别黑，像一口大黑锅一样沉沉的挂在头顶。四娘悄悄打开门，衣角一闪，消失在巷子里。 脸上蒙着厚厚的棉布做的面巾，四娘尽量的模仿口罩做出来的样子，打个结系在脑后。一步不敢停歇，黑暗的每条巷口都像是一头野兽，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而至。跑的太快，胸腔都有些生疼。 第14章 吴氏被急速的敲门声惊醒，还以为是流民在敲门，叫儿子张伯怀拿起棍子，以防他们撞门。 「大姐，大姐夫快开门，我是四娘！」 张伯怀打开门闩，四娘飞快的闪进去。 来不及寒暄，四娘把何旺听到的消息和决定告诉张伯怀一家，吴氏听完一屁股瘫在地上，张开嘴开始嚎：「老天爷，这是不给活路了！」 「赶紧闭嘴！四娘冒着危险来送信，难道是来听你嚎的！」张老汉一句话吼停了吴氏。 「伯怀，快让你媳妇收拾东西，捡重要的拿，要快！老婆子，快去带上这些年的积蓄。干粮来不及了，伯怀去把家里所有的米面吃食搬上骡车，我们要快！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张老汉一瞬间做出决定。 「四娘，多谢你想着我们，你放心，我这就快快的收拾好跟你公婆汇合，我们一定不拖后腿。」张老汉诚心实意的对着四娘行了个礼。 四娘赶紧扶起张老汉：「张伯伯不必谢我，要谢您回头谢谢我公公，他不答应我也没法子。别说这么多了，您赶紧忙着收拾吧，晚了就出不了城了。」 杨城出城的城门边停着辆马车，王氏在车厢里坐立不安。已经快到时辰了，四娘若是来不了，那就赶不上了！ 何思道站在车辕上，猴儿一样的往远处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一辆骡车打破黑暗的宁静，向着马车停留的方向驶来。 「来了来了！爹娘，我嫂子赶来了！」何思道撩起车帘向里面喊道。 不待骡车停稳，四娘急忙忙跳下车来。她真是怕赶不上，吴氏这个也不舍那个也不想丢，最后还是张老汉吼了一句：「你还要命不要！」才阻止了吴氏企图把屋里东西都打包带走的举动。 何旺走到城门口，递给守城人一封信，还有一包银子，守城人看过信掂了掂银子，打开城门放行。 这些天，得到消息的达官贵人都已经悄悄的趁夜离开了杨城，谁愿意待在这等死，守城人已经见怪不怪。 四娘撩起车窗看着杨城两个大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泪水悄悄的砸落在衣襟上。 直到走到看不见杨城的城门了，一行人才停下歇歇。 王氏紧紧抓住四娘和何思道的手都已经麻木冰凉，就这么出来了，那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家，就这样没了。 「娘，水囊里还有热水，您喝点缓缓。咱们已经出城了，至少不会被关在杨城等死，您说是不是？」四娘尽量的宽慰王氏。 「是啊，咱们出来了。没事，听你爹的，咱们去夷陵。等到了夷陵，咱们想办法落下脚，一切就都好了。」王氏说给四娘和何思道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仿佛这样便能宽心一点。 「娘，我还没去过夷陵，听说那里多水，有条很大的河，比渭河还大，我都想不出来还能有多大？」四娘故意逗王氏说话转移注意力。 「那叫沧河，咱们渭河可比不上。夷陵水产河鲜特别多，四娘爱吃鱼，咱们到了让你吃个够。」王氏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放松下来。 「娘，跟你和爹还有思道在一起，吃什么我都开心。咱们一家人只要在一起，我就开心。」四娘搂住王氏胳膊，把头轻轻靠在王氏肩窝。 「对，娘，咱们一家人去哪里都在一起，儿子长大了，保护你，娘不要担心！」何思道也挺起了胸膛，他是个男人了，要和爹一起保护家里女眷。 王氏一手搂过一个，紧紧把俩孩子抱在怀里。 车厢外，张老汉在和何旺道谢。 「多谢何兄弟大恩，若是没有你，恐怕我一家人都要葬身杨城。伯怀，快来跟你何叔磕头，以后定要报答你何叔恩情！」 张伯怀撩起袍子就要下跪，何旺一把扯住张伯怀手臂。「张大哥不必多礼，是四娘在我面前跪下苦求，心里惦记着她大姐，这才有你们一家人跟着出城。以后，多多关照四娘也就是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缓缓神就要往前行了。夷陵距杨城一千多里，一路上还不知有什么情况，咱们加紧赶路是正事。」 天边隐隐透出一丝阴暗的白光，厚厚的乌云遮蔽着，看起来又有一场大雨降至。 此时已经距离杨城有段距离，来到一个小镇。此处似乎还没有被杨城影响，大家看到正常生活来往的人群仿佛隔世。 何旺决定在这里修整一日歇息，买一些东西带着明日再赶路，找了家小小的客栈要了四间客房。 店家把车马帮忙安顿好喂上粮食，给几人端来饭食并洗漱的热水。四娘扶着王氏去房里休息，这一夜，大家几乎都没有怎么合眼。吴氏也同黄大娘一起进了房间歇息。 何旺和张老汉在房间说话：「张大哥，不瞒你说，这次出来我是要去夷陵。我有个拜过把子的兄弟在夷陵，机缘巧合我曾救过他性命，所以决定此时去投奔。不知张大哥一家可有打算？」 第15章 「并无，我们出来得急，想着先逃出来再说。若是何兄弟不嫌弃，我们一家跟着你，老汉有酿酒的手艺，到哪里都能养活一家子，不会拖累何兄弟。」张老汉说道。 「如此，一路上咱们就互相扶持，不要说见外的话。张大哥酿酒的好手艺，你酿的叶儿青中秋我喝过，是好酒，回味悠长，若不是此时正在逃难，我定要和老哥好好喝一场。」或许是此时已经逃出生天，来到了比较安全的地方，何旺也慢慢放松下来。 「这值什么，待咱们在夷陵安顿下来，我好好请何兄弟喝酒。」 二人说定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约好下午去街上采购一些东西。路程还远，不一定每天都能找到客栈，多准备一些东西没错。 此处小镇，是个安静的小镇子，民风淳朴。歇息了一上午大家的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也有些心思出来逛一逛。 客栈的老板热情的告诉他们镇上热闹的街道在哪里，哪里有好吃的东西。何旺谢过老板后一行人往外走去。 此时并不是逛街的好光景，外面还在淅沥沥下着雨，街上行人并不多，他们找了一家馄炖店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馄炖并四个小菜。 老板见他们七八个人热情的引他们坐到一张大桌上，店铺虽小，但也干净卫生。 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店里人并不多，角落里坐了两桌正在喝酒的客人。 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对面的朋友闲话：「这鬼天气，从入了秋就没有几日晴天，这雨下的真是烦人。」 「咱们这里还好一些，听说杨城都下发水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个情况。」同桌的人喝了口酒回答道。 「杨城距咱们这里也就半日的路程，许多来往杨城的客商常在咱们这里落脚休息，最近也见的少了，看来真是情况严重。」 看来杨城瘟疫爆发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他们后面日子必须加紧赶路，若是等消息传开，各个城池必然要盘查路引，到那个时候，若守城的查到他们从杨城来，再想进城住在客栈休整那就难了。 店家手艺不错，鸡汤打底，撇去上面厚厚的油，汤里还撒了一小把虾米皮提鲜。馄炖个大皮薄，咬开一看是用鲜嫩的小青菜和剁得碎碎的五花肉调和而成。一口馄炖一口汤，吃下肚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四娘吃完了一整碗的馄炖，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娘，咱们去买两个小炭炉，路上也能煮点热汤水的，若是能摘到新鲜的菌子，咱们煮来吃，一定很鲜美。」 「说得是，咱们路上不一定都能赶上打尖的地方，天一日冷过一日，有点热乎的也有力气赶路。出来时我说要带上家里那个平日里煮药的炉子，老头子硬说占地方，这下还不是要买。」吴氏一边出声应和一边拿眼去斜张老汉。 张老汉笑呵呵的又恢复了以前老好人的样子，看不出昨天夜里跟吴氏发火的那副模样。 结过帐问了店老板一些要去的店的位置，一行人便去买东西。 此时雨越发大了，风一吹，冷飕飕的雨点打在身上，雨伞也挡不住。 何旺并男人去买些肉干并干粮，女人们就去杂货店买零碎东西。 四娘和姐姐正在杂货店里挑东西，拿了两个炭炉并几个瓦罐，王氏和吴氏见老板这里还有些干货，也准备买一些路上煮来下饭。 大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马蹄声在杂货店门口停住，一个穿着衙役衣服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大舅在不在，我兄弟从外地回来带了一批货，我办差顺便给你送来。」男子说完才看到屋内好些人，顿时有些愣住。 店主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小三子，外面这么大的雨，怎么不等雨停了再来，瞅你淋的衣服都湿了。」 「这不是从府城传来急讯，我急着去衙门传信去了。大舅，明天城门盘查就要严了，您最近没事别出城。」男子压低声音跟店主说道。 「这是怎么说的，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店主惊疑不定。 那衙役附在店主耳边说了几句话，四娘离得较近，背过身装作在看一只青花瓷盘，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到「杨城……瘟疫……封城……」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四娘变了脸色。 催着王氏和吴氏赶紧挑完结账，王氏虽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走出杂货铺还不等出声询问，四娘急匆匆的说：「快去找我爹他们，咱们恐怕今天晚上就得走！」 找到何旺他们告知刚才四娘从衙役那里得到的消息，何旺加紧把该买的东西买完。 「是要赶紧走了，消息已经传到了春风镇，明天出城就要盘查，咱们又得晚上赶路了。」何旺的一番话又把所有人才放松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装好东西退了房，客栈老板还在挽留：「外面下着雨，几位何不多留些时候等雨停了再走，这天黑路滑的不好走啊。」 第16章 「多谢店家好意，只是我家中有急事，得马上上路。」何旺随口扯了个借口一行人急匆匆又出城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人都在加紧赶路，路过城池也不敢进去，这个时候杨城瘟疫的消息已经传开，不知道城门口是不是要盘查路引，远远路过便避开了。 路上几个男人换着赶车，到了饭点便就地拿出炭炉和瓦罐，煮上热水，把干饼子泡开，就着肉干咸菜等填饱肚子。 平时最挑嘴的何思道从出来就没有再挑过一次，再难吃喇嗓子的饼子也努力的咽下去。这次变故，加快了他的成长，他虽不能帮上什么忙，也不想再去添乱。有时何旺赶车累了，他也会主动去替换一会儿让何旺歇息。 就这样走了四五天，已经出了府城，到了另一个省的地界，此处距离杨城已经有五百里。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杨城，一路走来天气好了许多，也渐渐的不再有阴雨缠绵的情况。此时虽然已经入冬，太阳也不再有温度，但是看着阳光洒在身上还是觉得心情一下子就能变得好起来。 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城门，大家都渴望能进城去找个客栈，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吃顿好的。 「爹娘，不如我先试着进城去，看看守城的盘问不盘问，若是你们见我安稳无事进去了，你们也快跟过来。」四娘跟何旺王氏商量着。 「你一个小孩子，还是让你爹去吧，稳妥些。」王氏有些担心。 「不碍事，正因为我是小孩子，不打眼，我还能探听探听消息。」 四娘拎起一个小包袱，整了整衣服，便往城门口走去。 守城们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处城市不小，每日进出来往人极多。有进城卖菜的老汉，也有来来往往的客商。 四娘加快步子往前走，到城门口不经意的装作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倒。其中一个守城的扶了一把，四娘站好行了一礼甜甜道谢：「多谢大叔！」 那中年男子见小姑娘长得伶伶俐俐，一副好相貌，又甜甜的喊自己大叔，面上便和善了几分。「小丫头走路小心些，这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哎呦大叔，我跟爹娘姐姐弟弟几个人去城外我外祖父家祝寿，外祖父嫌我们不经常去见他，非得多留我们一阵子，都住了小一个月了，我快想死城里的家了！这不是急着回家，家里养的猫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红尾金鱼给叼吃了。我爹娘他们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都急死我啦！」四娘娇里娇气的对着后面何旺他们指了指，神情活灵活现，仿佛真是回家心切。 守城大叔会心一笑，自己家里也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丫头，整日里养的娇滴滴，只要对着自己一撒娇拉长了嗓子喊「爹爹」，自己便恨不得什么要求都答应。 「那丫头可是着急了，快快叫你爹娘加快步子，这都到家门口了还歇什么。」 四娘双手拢成喇叭状朝何旺几人方向喊：「爹娘大姐，你们快点呀，我都累死啦！」 何旺朝张老汉使了个眼色，拉起骡马车便急急往城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守城大叔随意扫了两眼车马，何旺双手抱拳笑呵呵对守城人说了句：「小女无状，让您看笑话了。」 「不碍事，女孩儿是应该养得娇一些，我家里那个，更淘呢！快快回家去吧，后面还好些要进城的呢 。」说罢便轻松放行。 四娘对掀开帘子用担心眼光看着她的大姐眨眨眼，黄大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般。以前的四娘像个小透明，在家里几乎没有存在感，鹌鹑一般缩在自己身后。如今这个巧笑倩兮的明媚女孩儿真的是她的四娘？ 四娘坐上马车，何思道挤过来：「嫂子你真厉害，几句话就搞定了，咱们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没什么难的，咱们穿的不差，又不像流民，只要咱们自己心里不胆怯，他就不能怀疑咱。」四娘搂住王氏的胳膊：「等到了客栈，娘好好泡个澡吃点热乎东西，这一路上娘可是受罪了。」 「咱们四娘真有法子，托了你的福了，咱们多留两日好好歇歇，看你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几日就又没了，一会儿问问此地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去吃。」王氏帮四娘理了理刘海， 「是要留两日，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要多买几床被子，万一遇上宿在野外的时候也能暖和些。」何旺一边赶车一边对王氏嘱咐道。 找了个不起眼的安静客栈，何旺做主要了个安静的小院子，方方正正的像个四合院的格局。 要了热水各自好好洗漱解乏，然后聚在一起商议后面的行程。 「照这速度，咱们还有七八日便能到达夷陵。天气越来越冷，咱们在此处多留两日，多备些东西，后面路上也方便。张大哥意下如何？何旺对张老汉询问。 「衣服我临走前收拾了厚冬衣，被褥倒是有些不够。」吴氏出声。 第17章 「那吴姐姐下午咱们一起去买几床被褥如何？」王氏问道。 「咱们还有不少路要走，即使到了夷陵用银子的地方也多，要我说咱们不如买些棉花和布料，咱们娘儿四个几人一天时间便能缝他好几床被子，省钱又实惠！」吴氏一张嘴还是那副爽爽利利的样子。 「姐姐就是会过日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咱们后面还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能省便省。」王氏也想到如今已经不是过去，到了夷陵还要置房产，手里虽有些积蓄，却也要省着花用。 「咱们别在这里干坐着了，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去吧，这几日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进城来咱们可要好好的吃几顿热乎的。」何旺捏着胡子打趣。 已经是快十一月，天气寒冷，若说热乎的吃食，便不能少了羊汤。 小店的门口热气腾腾的架了一口大锅，里面有一整幅的羊骨架。奶白色的羊汤咕嘟嘟的不停翻滚，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一人要了一碗羊汤，另叫了一份清炖羊蝎子和六斤千层饼。老板麻利的从锅内搅了一搅，大勺子两勺正好一大碗羊汤，再放一小勺秘制调料，撒上一把芫荽蒜苗。 一口汤入口，肉香浓郁，却不见羊的膻味。里面放了足足的胡椒粉，多喝两口便要冒汗，体内的寒气瞬间从毛孔发散出去。 羊蝎子里面放了极好的搭配白萝卜，羊肉炖得极为鲜嫩软烂，一块带着肉的羊骨放进口中，轻轻一嗦骨肉分离。 千层饼撕成小块泡进羊汤里，饼块迅速的吸收了汤汁，软烂又饱腹。 一顿饭吃得舒适又满足，每个人头上都冒出了汗，放下碗直呼舒坦。 几个男人们商量着去买粮食，女人们去布庄买棉花和料子。 锦绣坊是当地比较大的布行，虽然四娘她们只是要买简单的棉布，但一进门也被店内眼花缭乱的各色布料晃花了眼。 店内伙计热情的迎上来；「几位看些什么，本店各色布料都齐全，上到绸锦下到棉布都是好料子，童叟无欺。」 「劳烦小哥，我们要买些棉花和厚棉布做铺盖，棉花要今年的新棉，莫拿旧的糊弄我们。」吴氏直接往摆放棉布的柜台走去。 黄大娘极少出门，成婚前在家里做家务带妹妹们，婚后又多是在婆家干活照顾公婆夫君，是以一眼就被挂满成衣的那面墙吸引了目光。 墙上挂满了各式漂亮衣裙，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是黄大娘没有见过的，她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吴氏一把扯住她：「伯怀家的，咱们可买不起，这不是咱们该买的衣服。」 黄大娘一下红了脸：「娘，我不买，我，我就是看着怪好看的。」 四娘帮大姐解围：「没事的吴婆婆，咱们看看又不要银子，怕什么，挂在墙上就是让人看的。再说，这款式我看着也不是特别好看，要我说，再改动改动还能更好看。」 一旁女掌柜的陪着在试衣服的一个圆脸姑娘身边的丫鬟闻言看了过来，打量了几眼四娘几人的穿着，脸色挂了一个嘲讽的笑：「你懂什么好东西不成，看你穿得一般，口气倒是不小。」 「闻香快快住口！」圆脸姑娘呵斥住口无遮拦的丫鬟朝四娘歉意的笑笑：「对不住，我这丫鬟不会说话，这位妹妹别生气。」 四娘差点笑出声，蚊香？这丫鬟名字还真是搞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虽然这辈子四娘没过过富贵日子，但上辈子，古装剧看过不少，审美秒杀一众古人。 四娘打量了一番那圆脸姑娘，五官长得不错，只是有些婴儿肥，脸上肉嘟嘟的。身上穿着刚挑的一套大红绣黄色合欢花的百褶落地长裙，只是衣服不够修身，从上至下瞧不出一点腰身，衬得那姑娘脸更圆了脖子更短了。 「这位姐姐您这裙子配色做工都不错，但在细节上还有些不足，你要是愿意听我就给你说说？」四娘笑吟吟的说。 「二姑娘您可别听她的，好不容易选到这套又好看又富贵的，咱们这衣服可是要穿去老太太寿辰上的，万一被她瞎说一气那可就毁了这套衣服了。」闻香急忙拉住她家姑娘衣摆扯了扯。 二姑娘明白丫鬟的意思，但试了这么久只有这一套够喜庆富贵，可对着镜子看半天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姑娘但说无妨，若是能助我把这套衣服改得更好看今日姑娘在店里看中的衣服料子都算我的。」 「四娘，你可莫乱来，这衣服看起来怪贵的，弄坏了，咱们要赔多少银子啊？」黄大娘悄悄在四娘耳边劝阻。 「大姐放心，我今天给咱们赚匹好料子做衣服穿。」 四娘安抚住大姐然后转头问伙计要了一块宝蓝色尺头，随手把尺头折叠出合适的宽度，围在二姑娘腰间，问伙计要了大头针简单固定，一个简易的腰封便做好了。然后打量一会儿二姑娘脖子与肩膀的比例，把衣服的交领往外翻了一寸，设计了一个小立领，拉长脖子比例，依旧是大头针简单固定。 第18章 「姐姐先简单看看，腰封让人给用金线绣上一圈包边，与裙子上的黄色合欢花呼应。衣领一定要挺括，这样显得脖颈修长，并且还能修饰脸型。这样你可满意？」四娘问道。 二姑娘早在四娘给她把腰封带上的一瞬间便有了几分信服，后来再看了领子的设计早已经喜欢得不行。虽是小小的变动，但却让这衣服遮掩了自己的短处，使得自己有些圆润而显得气势不足的脸型变得端庄大气。这样的衣领设计从来没有见过，若是改好穿去，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太好看了，妹妹果真眼光独特。」二姑娘喜不自禁：「掌柜的，就照这位妹妹设计的样子改，另外让这位妹妹选几匹好料子，不拘多贵的，都记在我帐上。」 女掌柜的也觉得这衣服经过这位姑娘一改动，瞬间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黄大娘看着不到一炷香时间四娘就给这位二姑娘改动好了，改动好的衣服比起之前已经很好看的样子，变得更加好看。黄大娘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好看，但就觉得四娘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大姐，愣着作什么，咱们去挑料子。多谢二姑娘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四娘挑了一匹枣红色一匹鹅黄并一匹靛蓝色锦缎料子，枣红色给王氏和吴氏，靛蓝给家里几个男人用，鹅黄自然是自己和大姐用。挑好之后让掌柜的给包起来。 「姑娘不再多挑几匹？咱们二姑娘可是付得起几匹料子的银钱的。」女掌柜笑着问。 「不了，我不爱占人便宜，就这三匹就够了。我虽不是大富之家，但得爹娘疼爱，也不缺衣服穿。」四娘丹凤眼轻挑，看起来神气极了。 女掌柜心里暗自点头，不卑不亢，难得又不是那等爱占便宜个没够的小家子气样子，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 王氏和吴氏走出锦绣坊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四娘就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三匹上好的锦缎料子，这样的成色，虽不是顶级，但一匹也要值个一二十两银子了。 白得的六十两银子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吴氏一拍大腿：「天杀的李氏个短视的婆娘，这是把珠宝当贱草卖了，我要是有个这么能耐的闺女，给我一千两银子我也不舍得。当初还要把你卖给牙婆，亏得去了何家。四娘这是能耐大了，这么好的料子我想都没想过，一下子三匹呀，我的个老天爷！」 王氏被吴氏逗得忍不住笑出声：「吴姐姐说的是，四娘聪明又能干，便宜了我家了。」 「吴家大娘别眼红我娘，我大姐一样能干呢，等咱们到夷陵安定下来，再给您生几个孙子孙女，您的福气更是不得了了！」四娘打趣吴氏。 「哈哈哈，我盼着呢，不管孙子还是孙女，再不嫌多的！」吴氏乐得合不拢嘴。 黄大娘羞红了脸，自己月事这个月没来，也不知是因为赶路太过劳累了还是怀上了。在外赶路总是不方便，只盼着赶紧到夷陵安定下来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自家婆婆盼着自己怀孕可是盼了许久了，若是真有了也算对张家有个交代。 客栈房间内，王氏几人手脚利索的就开始缝被子。 棉布打底，棉花扯开压实，吴氏和王氏都是针线极好的，飞针走线，针脚又齐整又密实。一共做了四床厚厚的被子，一家两床。 王氏随手把发丝上沾的棉絮扯下：「四娘，去跟你爹说，咱们人多手脚都快，被子已经是得了。他们东西要是备齐了，咱们明天就上路吧。」 「你娘说的对，咱们这住一天给一天的钱，还是早点动身赶到夷陵是正事。」吴氏也附和。 第二天一早几人在客栈吃了早饭，便出发了。 天气虽然冷，但却不再动不动就下雨，一路上走的也算是顺利。 五天后，到了巫山。 四娘站在山脚下看着高耸入云的巫山陷入了沉默。前世加今生，再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山峰。 半山腰的山岚在随风缓慢流动，虽是冬日，但依旧是满眼苍翠。一条蜿蜒的山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上，陡峭的走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的老天爷，这样陡峭的山路，咱们会不会掉下去？」吴氏惊呼。 何思道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和侠客应该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吧，爹，你说咱们能不能遇到仙人？」 「臭小子又偷看话本子，别瞅了，咱们从山脚下看着这山是吓人了些。慢慢顺着路走上去，这路修的并不是很陡峭。」何旺唤着众人打起精神，翻过这座山，再行半日，就到夷陵了。 四娘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想，若是前世，这里应该属于湖北省的地界。水资源和物种都比较丰富，只是因为气候潮湿，此地饮食多喜欢炖汤和吃辣。前世自己最喜欢吃湖北的莲藕炖排骨，等到了夷陵一定要尝试一下。 第19章 走了半日才行至半山腰，众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歇脚，吃点东西。 四娘拿出瓦罐接了些山泉水，何思道和张伯怀捡了好些柴火堆在一起点燃了火。 往瓦罐里丢了几块晒干的姜块，山上随手一扯便是一把山葱和蒜，扯成段同样丢进瓦罐。水开，倒进一个装满面粉的大碗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不停搅拌。待搅拌成粗糙的面块，往瓦罐里倒进去，筷子在瓦罐继续搅，一条一块的面疙瘩就慢慢浮了起来。一勺粗盐，几滴香油，再把洗干净的山野菜撕碎扔进去，再滚两滚，一罐热腾腾的面疙瘩汤便做好了。 四娘拿出一罐辣椒：「爱吃辣的自己往碗里加些辣子，此地寒气重，辣椒能排湿。」 「嫂子，你可真能干，你做的面疙瘩又筋道又香，我一人就能吃两碗。」何思道看到好吃的嘴甜的不行。 「我都想把四娘带家去了，前几日刚赚了三匹好料子，这一路上又变着样儿的做这些吃食，我们跟着这一路可是享福了。」吴氏也满嘴夸个不停。 几人吃得香甜，烤热的饼子就着咸香的疙瘩汤，一顿饭吃饱瞬间满血。 吃完饭张伯怀把还没燃完的火堆扑灭，收拾好准备出发。 突然从路上传来尖利的喊叫，一辆失控的马车从后方冲过来。这段山路修的比较平整，并没有大幅度的上下坡度。那拉车的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发狂一般往前冲。 赶车的丫头连同包袱从车上甩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似是被摔晕了。马车依旧没有停下来，山路一侧是悬空的，眼看跑到了几人跟前，那马儿连带着马车就要一头冲下山崖。 四娘眼角一闪，看到车厢里还有一人，正在努力的往车厢外挣扎。但马车太颠簸，那人努力的直起半个身子不停的想拉扯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一瞬间四娘不知道怎么冲出去的，一把抓住了马车里那人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马儿已经带着马车摔下了山崖，车里的人被四娘拉了出来，却处于惯性半个身子都挂在山崖上。四娘被扯着眼看也要坠下去，张伯怀快步冲过去抓住了四娘的脚。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四娘和挂在崖上的人一起拉上来。 四娘腿上一片生疼，王氏打眼一看，却是被山路上的石头喇出来的口子，伤口不小，此时往外洇着血。 黄大娘慌忙去车上拿伤药，四娘却看着被救起来的人惊呼：「涂婆婆！」 被救起的人正是涂婆子，那个摔晕的丫头是豆儿。 原来何家一家离开杨城之后不久，涂婆子也带着豆儿想法子逃了出来。 因缘巧合他们走的是一个方向，涂婆子两人其实一直就在何家一行人身后。 今日因为马儿走到山腰上不知怎么飞出一只山马蜂，咬了马儿一口，马儿受了惊，豆儿一个小丫头怎么都控制不了马车。亏得在山腰上遇到了何家人，这才得救。 四娘腿上伤口有些脏东西，需要冲洗一下上药。何旺将四娘挪上马车，王氏与黄大娘一起帮四娘清理伤口。伤口里沙石得洗出来，不然会发炎，伤口恢复不好。 四娘疼得小脸发白，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要是你姐夫再慢一点，你就被扯下山崖了。想救人也得量力而行，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能有多重，你能扯得住一个成人吗？」黄大娘心疼极了，这么大一条口子，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咱们也没有什么好的伤药，待到了夷陵还是找大夫再给看看，四娘若是疼的厉害别忍着，叫出声来，咱们也不会笑话你。」王氏也是心疼的不行，这丫头胆子太大了。 已经缓过来一些的涂婆子掀开帘子，递过去一个药瓶。 「用这个，不会留疤。四娘，好丫头，多谢你救了老婆子，若是因为我让你丢了命，我万死难辞其咎。」涂婆子一向冷硬得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满是歉意。 「没事的涂婆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虽说腿上划了个口子，养几日也就好了。」四娘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一边回答。 王氏接过药瓶，小心的往四娘伤口上洒药粉。的确是好药，药粉刚洒上伤口就不再出血，四娘也感觉到一股清凉从伤口传来。王氏悄悄的看了一眼装药的瓷瓶瓶底，上面有红色朱砂印的一个「内」字。 待四娘包扎好伤，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摔晕的丫鬟豆儿也已经醒来。众人坐在一起商议。 此处距夷陵已经很近，再赶半天路就到了。何旺的意思是，涂婆子两人马车已经掉下山崖，不如就和何家一行人一起。 涂婆子要去的地方就在夷陵城郊，如此一来也算顺路。 「此时咱们还未安定下来，老婆子我也不说什么报答的话。日子还长，待到夷陵落脚之后，若何家或是四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不会推辞。」涂婆子对何旺郑重许诺。 第20章 夷陵是一座繁华的大城，群山环绕，碧水流波。此处偏南一些，气候比杨城要温和许多。 沧河浩浩荡荡绕城而下，城南有码头，码头人来人往，停泊无数大小船只。 涂婆子在城门口与何家众人道别，留了一个地址，在城郊一个叫五龙口的村子，距夷陵城仅十里左右路程。 何旺领着众人来到一家挂着李记贸易招牌的商铺门口，其余人在门口等候。何旺进门交给掌柜一枚玉佩，掌柜仔细瞧过慌忙让何旺喝茶稍侯。 一盏茶还未喝完，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便脚步匆匆赶了来。还未进门便高声喊道：「何大哥 ，许久不见了！」 来人叫李青山，此处李记贸易便是他的商铺。二十年前，李青山带领商队路过杨城。当时年轻气盛的李青山在杨城遭遇仙人跳，被骗得好不凄惨，全部身家都没了，心灰意冷之下跳了渭河。 路过的何旺见到将人救起，带回了家。待李青山养好了身子，何旺又悉心开导，赠与李青山五十两银子，让他在杨城贩些土物产。先慢慢的把生意做下去，再图以后。 二十年后，李青山已经是夷陵数得上名号的商人，夷陵码头上的三分之一的船只都挂着李记贸易的旗子。 两人简短述了这二十年的经历，何旺也告知李青山此行的原因。 「杨城已是一座死城，哥哥我实在是无法，这才带着一家人来到夷陵。青山兄弟，麻烦你了。」 李青山两道粗黑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何大哥说的是什么见外的话，当日若没有哥哥，我早就喂了渭河的臭鱼烂虾了。当时你救了我，才有我李青山今日的身家性命。我家就是你家，快快随我回家去。嫂夫人我还没见过，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吧，到了夷陵便是到家了，有我李青山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哥哥！」 夷陵城东这一块住的多是商人，一条宽大的巷子名叫春风巷。此条巷子又宽又长，住在这巷子的都是在夷陵排得上号的商人，因此每家大门都修建得十分豪气。 李青山早遣人回家告知妻子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家前来投奔，让妻子收拾出一座清净院落，备好宴席。 众人进了李宅大门就有小厮迎了过来：「夫人已经安排好院子，就在清风院，屋子也已打扫收拾了。夫人说诸位远道而来，先稍事歇息，宴席也已备好，待诸位洗漱过后便能开席。」 李青山娶妻邱氏，邱氏其父乃是夷陵通判。嫁与李青山十几年，育有一儿一女。 儿子李昭年十五，如今跟着李青山学着打理家中生意。女儿李晴年十三。 此时正厅燃着炭盆，屋内热气融融。李晴偎着邱氏没骨头似的坐在榻上，一旁丫鬟端着一盘已经剥去皮的蜜桔时不时用银签子送到李晴嘴边。 邱氏拍了一把李晴：「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惫懒。一会儿入席时候切不可如此，让人笑话。」 「这是我家，谁敢笑话。再说，听说他们是杨城那小地方来的，想来也没什么见识，一进门估计就被咱家的富贵气象晃花了眼了，哪里还敢盯着我打量。」李晴皱起眉毛，一脸不高兴。 「这话可别被你爹听见，这家可是救过你爹命的人，你心里再不喜面上也给我放尊重些。」邱氏心里直发愁，女儿从小被养得娇了些，马上要说亲的姑娘家，说话直言直语，一点儿城府都没有。 旁边一个穿着枣红色长襟容长脸的婆子给邱氏递了碗茶：「太太莫要忧心，咱们小姐心思单纯，有什么说什么，实诚极了，哪是那些一根肠子能转十八个弯的心机深沉的人能比的。我看咱们小姐长得大方，太太养的又好，出门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太太在夸呢。」 「嬷嬷你就护着吧，这脾气我看到时候哪家能要了去。」邱氏白了李晴一眼。 「哪家都不敢要才好，我就在家一直留着，难不成娘还嫌我不成？」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家，听到邱氏提及以后婚嫁之事，面上一片飞红。 「可有找人告诉昭儿，记得赶紧回家来，可别误了晚上的宴席。」 「已经让我家那小子去了，哥儿这就回来，想来也快到了。」 李嬷嬷是邱氏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从邱氏姑娘家时候便伴在身边，感情比其他下人要深厚许多。李嬷嬷儿子如今也在李家外院当差。 「太太，今日安排宴席时那边芍药院的派了个小丫头在打听呢，问老爷今日要宴请谁，被我恰好听到。您看，咱们是不是派个人盯着，免得那边作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李嬷嬷低声问道。 邱氏脸上冰冷一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整日里只会做些小动作。不用管她，只让她作去，丢人丢到老爷面前，有她的好！」 是夜，花厅亮若白昼。十几盏硕大的灯笼挂在廊下。 已经是寒冬时节，花厅内温暖如春。几十盆杜鹃花开得正盛，台几上摆放的水仙被热气熏蒸，白色花苞次第盛开，香气缭绕。 第21章 今日人多，开了两席，男女分开坐，以屏风隔开。 商贾之家，财大气粗。四娘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余，第一次见识到了这样丰盛的宴席。葱炒海参、罐闷红烧肉、什锦炒鲜蘑、清蒸鳜鱼，每人面前还有一小罐佛跳墙。 黄大娘与吴氏有些紧张，大气都不敢喘，只挟面前的菜。四娘安慰的给姐姐夹了一块红烧肉：「这肉好吃极了，软烂甜香，入口即化，大姐多吃一些。」 李晴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一个红烧肉而已，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是老爷前些日子从京城请来的大厨的拿手好菜，若是觉得好吃，以后叫他经常做便是。」邱氏坐在首位面带微笑说道。 「多谢婶娘，因为此菜跟杨城做法略有不同，一尝之下觉得新鲜罢了。杨城做此菜咸口较重，此大厨做的偏甜，我想应是先放冰糖炒出糖色，最后小火收汁时加了蜂蜜吧。」四娘心中略有不快，李大叔对爹爹的感谢之情不做虚假，可是这邱氏高高在上一副对待打秋风的穷亲戚的做派逃不过四娘的眼睛。还有那李晴一副目下无尘瞧不起人的样子，让人心里不痛快。 我家又不是穷得连肉都吃不起的人家，只不过客气一句这菜好吃，你就一副：「看吧，小地方来的人，就知道肉好吃！」的模样。这是寒颤谁呢？ 邱氏微微一怔：「没想到四娘小小年纪，竟然精通庖厨之事，说得头头是道啊。」 「妹妹谬赞了，这孩子平日里爱瞎琢磨些吃食。来的这一路上虽不缺吃喝，可也毕竟东西没有家里齐全，多亏四娘好手艺，做得饭菜让大家都赞不绝口。」王氏同是当家主母，自然听得出邱氏话里捎带着的些微看不起。 席间吴氏与黄大娘安静低头用餐，若邱氏递来话头便放下筷子回答一句，倒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吴氏在心里嘀咕：还是要跟老头子商量，尽早找地方搬出去，这李宅虽富贵，可也憋屈得难受。说句话都要细声细气，声音大一点都怕吓着那位夫人和小姐。我的乖乖，瞧那小姐做派，一个人吃饭，两个人服伺，还有个专门捧盆的站在身后。老天爷呀，这谁家敢娶了这样的娇小姐，是娶媳妇呢还是找个奶奶伺候呢！ 男人们桌上倒是其乐融融，何旺与李青山多年不见，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席上推杯换盏，气氛很是热闹。 李昭作为主家又是晚辈，礼数周到，为各位叔伯执壶。 「青山贤弟养了个好儿子啊，年纪轻轻如此沉稳周到，后生可畏。」何旺饮下一杯酒夸赞到。 「哈哈哈，哥哥谬赞了，我这儿子无心科举，念了几年书便做罢了，在生意上倒还有几分天分。如今跟着我打理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也还过得去。」李青山自然要谦虚几分。 「李昭哥哥，做生意有意思不？」何思道不是认生的性子，因李昭性格随和，所以何思道对他印象不错。 「做生意嘛，也就那样，有时候挺有意思的。但有些人觉得银钱铜臭，所以闭口不谈商贾之事。」李昭回答道。 「有什么可轻视商贾的，我倒觉得，若没有商人南北往来，带来许多本地没有的新鲜事物，那些清高的达官贵人不也是只认得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何思道面上一片认真。 「说得好！」李青山大声夸赞：「不瞒哥哥说，我如今家大业大，可商贾之事难免被人轻视。要我说，银子有什么不好？有些自视清高的读书人穷得衣服上补丁摞补丁，自己老婆孩子都填不饱肚子，还说什么商人下贱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来来来，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喝酒！此酒是京城所出的醉仙人，最近可是风靡夷陵，咱们一别二十年，今日一定喝个尽兴！」李青山痛快的劝酒。 张老汉饮一口酒，嘴里啧啧出声：「入口绵甜，醇香凛冽，好酒！」 「张老哥，您看样子是酒中常客啊，这舌头厉害！」 「叔叔有所不知，我家祖传酿酒，我爹从小便跟着我爷爷尝酒，之前在杨城我家开了个小酒坊，我爹独创的叶儿青在杨城也是小有名气。可惜杨城惨遭瘟疫，如今……」张伯怀叹气不止。 「我儿不必惋惜，我看这夷陵多水，水质亦不错。酿酒只要有好水，哪里都能酿。还要麻烦青山老弟，我如今到了夷陵仍打算重操旧业，若是方便，还请借我个熟悉本地的人，我想找一处地方把我那酒坊再做起来。」张老汉言辞恳切。 「这有何难？待老哥休息好，我便派人给你，定帮你安排妥当。」李青山满口答应。 饭毕，邱氏安排何旺一行人回清风院休息。 「一路上车马劳顿，哥哥嫂子好好歇息。若是缺什么打发丫鬟来告知我，莫要见外。」 「弟妹客气了，你是周全人，各色都安排的很好，感激不尽。」 第22章 邱氏目送王氏等人走远，扶住李青山也回了后院。 李嬷嬷端来一碗醒酒汤，邱氏接过递到李青山嘴边。「老爷今日怎么喝这么多酒，瞧明天又要头疼。」 「今日高兴，我与何大哥二十年前一别，就再没见过。当年若不是何大哥将我从渭河救起，又赠我银子，开导与我，也就没有我今日的诺大家业。夫人，你千万莫要慢待我这哥哥嫂嫂。」李青山语重心长。 「瞧老爷说的，妾身哪里是那种不懂道理之人，莫说何家大哥对老爷有大恩，便是老爷其他的朋友我什么时候慢待过？」邱氏娇嗔的白了李青山一眼。 「是，夫人平日辛苦了，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家事，是为夫的贤内助！」内室昏暗的灯光下，已经三十多岁的邱氏也显得别有味道，李青山附在邱氏耳边轻声细语，邱氏脸上不禁露出少有的羞涩。 邱氏嫁给李青山十几年，平日里珍珠燕窝保养得极好，但每到夜晚卸去妆容眼角细纹清晰可见，面色也已经暗淡发黄。李青山虽极敬重邱氏，但在正院留宿的日子却越来越少。 两人正情浓之时，屋外却传来一个丫鬟焦急的喊叫：「老爷，红姨娘身上有些不好，晚姑娘急得直哭，还请老爷移步过去瞧一瞧！」 邱氏恨得咬牙，面上却挂上了温柔得体的笑：「红姨娘身子惯常不好的，前几日我才拨了一根五十年的红参给她，交代她好好养着。或许因为这几日老爷太忙了，红姨娘有些思念老爷，今日安排宴席之时李嬷嬷还见到芍药院的小丫鬟在打听老爷在宴请何人，近日在忙些什么呢。老爷要不要去瞧瞧？」 红姨娘乃是自己当年在外行商带回来的一个良家女子，平日里温存小意，小调又唱得极好。育有一女李晓，年十一岁。平日里李青山倒是对红姨娘母女十分宠爱。 但听邱氏话中意思红姨娘白天遣人打听自己行踪，心中便有些不喜。 「红姨娘病了还不去请大夫，你们这些下人平日里怎么伺候的？夫人前几日给的滋补的红参用上没有？告诉晓儿，我明日再去看她。」 邱氏看李青山没有抬脚就走，倒是留在正房，心中欢喜，嗔道：「红姨娘派人来叫，老爷面都不露就把人打发了，传出去倒说我这正房夫人不容人了！」 「哪里的话，夫人体恤妾室温柔和气，众人皆知，倒惯得她们这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 ，夫人的院子夜深了也说闯就闯，再有下次，夫人定不可轻饶！」李青山此时觉得正妻虽没有国色天香的美貌，但毕竟出身官家小姐，大方得体。自己在外置了妾室带回家来也安置得妥妥帖帖，心里不由得对妻子有几分歉意，于是动作更加温柔缱绻。 清风院，王氏倚靠在床头也在和何旺商量以后的事。 「老爷，咱们如今也到了夷陵，只是也不能一直住在李兄弟家，之后老爷可有什么打算？」 何旺捏了捏因为饮酒有些疼痛的太阳穴：「之前我想到了夷陵买两个小庄子，就如同咱们在杨城时一样，一年忙活几个月罢了。但夷陵多山地，和杨城不同，气候也不一样，我还要再看看。」 王氏递给何旺一盏清茶：「若是不行，咱们开个铺子做生意也可。我看夷陵繁华，生意做好了也是可以的。」 「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咱们慢慢来。当前要紧的是让青山帮我给思道找个学堂，课业不能落下。」 「老爷说的是，不早了，赶紧歇息吧。」 隔壁房间，四娘也在辗转反侧。一路上少有能舒服的睡一觉的时候。但到了这里，高床软卧的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这一路上，四娘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平日里藏起来的一面，果敢、聪慧、胆大心细。为的就是到了夷陵能够有机会一展拳脚，自己不想一辈子都呆在后宅做一个一眼能看到头的普通古代妇人。 反正这辈子已经决定呆在何家为何思远守着，不可能再嫁，那不如就多赚银子，以后看遍大越朝的风光山水，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窗外传来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清脆的鸟叫声。 门外守着的丫鬟听到动静走进卧房：「姑娘起了，我叫莺歌，是夫人从内院拨来给姑娘使的，我服伺姑娘起床洗漱。」 四娘习惯了亲力亲为，自己洗漱完毕。莺歌捧来一摞衣服让四娘挑选：「这是夫人备好的衣服，因您来得急，只能先买了成衣，姑娘先挑一件试试，不合适的奴婢给您改一改。」 四娘扫了一眼几套衣服，挑了一件月白色掐腰小袄，红色闪缎包边，领上镶了白色兔毛，下身挑了湖蓝色长裙。 「姑娘怎么不挑那件桃红，喜庆又好看呢，姑娘肤白，穿上定好看得紧。」莺歌长着一副甜甜的相貌，笑起来脸颊上两个酒窝浮现。 「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吧，随意一点。」四娘吩咐，自己毕竟是何家守寡的大儿媳妇，自然不好去穿那些鲜艳的颜色，只穿得素净些便罢了。 第23章 莺歌手巧，手指翻飞三两下就挽出一个精巧的元宝髻。四娘在妆奁里挑了两根银簪子插上，对着镜子看了看。 「姑娘可要上些胭脂水粉？这些都是极好的，夫人特意遣人去买来的。」 四娘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不错，是自然的花草味道，但粉质却不怎么好。胭脂水粉都不用，四娘只拿起眉笔轻轻描了眉毛便作罢。 因昨天宴席结束得晚，邱氏早早吩咐过清风院早饭送到各自房内用，天冷，若是等所有人都起了怕是会凉。 四娘问了莺歌知道爹娘都已经用过，便自己在房里随意用了些。吃过饭便去清风院随意转了转。 清风院多植绿竹，冬日也不落叶，望过去满眼苍翠。只是天气寒冷，这满目的绿色更让人觉得冷清。 何旺一早吃过饭便去寻张老汉商议以后的章程去了，吴氏与黄大娘坐在王氏房中喝茶闲谈。 「我家老头子一天都闲不住，昨夜回房就唠叨着赶紧找地方把我们那一摊子再支起来。这总在别人家住也不好意思，咱们有手有脚，还是自己挣日子心里舒坦。」吴氏心里也着急呢。 「吴姐姐莫急，他们这不是在商议着，要不了几天便能妥当了。」王氏安慰道。 黄大娘坐在一旁愣愣的往窗外看，那模样痴了似的。 吴氏顺着向外瞧去：「哎呦，这是哪家姑娘，瞧这身段，莫不是李家哪位小姐？昨夜宴席上怎的不见？」 一丛葱翠绿竹下，一身月白色镶毛边小袄。背后看去，腰身极细，袅袅婷婷站在那里，好似一幅画。 听到吴氏惊呼声，那姑娘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莹白小脸上两道弯眉，一双凤眼娴静慵懒，眼角一颗小红痣无限风情，正是四娘。 「娘和大姐吴婆婆可是不认得我了？果然是人靠衣装。」四娘调皮一笑唇角微微翘起。 进了屋吴氏拉着四娘左瞧右看：「咱们四娘真是一表人才，平日里不显，这一打扮，可把我看呆了去。我还以为是哪家大家小姐，别看这衣服素净，穿在四娘身上说不出的好看。不像我，早上看见那一摞子衣服，只知道挑那颜色鲜亮热闹的，这不就出丑了，跟你一比我就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村妇。」 四娘看黄大娘还是楞楞地：「大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黄大娘记忆里四娘总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瘦瘦小小，在爹娘面前一声不吭。不经意间，四娘已经出落得这样好了。 「我的四娘这么好看，以前大姐在家时没有给你做过一件新衣，委屈了你了。」 「大姐，从杨城到了夷陵，说声死里逃生也不为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衣服算什么，以后我姐夫赚钱给你和吴婆婆打金钗戴，快莫要伤心啦！」四娘心里思量最近大姐情绪可是不对，莫不是心里有事，待私下定要好好问问。 「四娘说得对，咱们齐心把日子过好，伯怀踏实能干，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吴氏附和。 「娘你们在聊些什么？」四娘端起一杯热茶暖手，顺势转开话题。 「我昨夜和你爹商量着夷陵繁华，咱们要不要开个铺子做生意。」王氏答道。 四娘一听，这是个好机会。「娘，我有个主意，若是可行，咱们娘几个都能赚些私房钱。」 「快说来听听，四娘有什么好主意？」吴氏急不可耐。 「可知谁的钱最好赚？」四娘不慌不忙的卖了个关子。 王氏吴氏和黄大娘一头雾水：「我这只知道攒钱没舍得花过钱的怎么知道，四娘要把我急死了。」吴氏有些不知道四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娘知道几人都没有自己开过铺子，便不再绕弯子。 「女人的钱最好赚，娘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在锦绣坊，那个二姑娘？」 「怎么不记得，你赚的那三匹料子还放着呢，我还说闲下来便都裁了一人做一件新衣。」王氏说。 「那二姑娘一身衣服就足一百多两银子，还不算首饰等。」 「老天爷，这岂不是把一套宅子穿在身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可真能花费！」吴氏唬了一跳。 「这不算什么，有钱人家的后宅小姐夫人们，整日无事大多时间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今日这个宴会，明日那个诗会。都是有钱人家，穿戴吃用都是比着来的，从不嫌东西贵，只求稀奇好看别出心裁。」王氏家境富裕，也了解一些。 「娘说得对，我想咱们可以开一个专门赚女人钱的铺子，不论是胭脂水粉，还是衣裙等等，都可以搭配着来。」 四娘是想弄一个类似现代社会的私人设计室，这些后宅夫人小姐应酬聚会不少，更别论那些借助宴会之名实则去相看的，哪个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让人眼前一亮。四娘要做的就是找到每个人的风格和特点，私人定制打造出一身最合适的妆容和服饰。 第24章 把想法跟王氏她们一说，大家都觉得可行。 「若是如此，这生意还真是做得。只是我从未听过此种生意，到时候要如何把名头打出去让夷陵的有钱人家知晓呢？」王氏想得更多一些。 「娘别着急，我自有办法，快过年了，给我一个月时间。待过了年，我保准咱们的店能顺利开起来。」四娘自有打算，胸有成竹。 从哪里把名气打出去？自然是从李宅！李家在夷陵商界赫赫有名，邱氏娘家又是官场中人，拉住了邱氏，就等于打开了夷陵一众有钱人家的大门。 李宅正厅院内，红姨娘咬牙跪在青砖地上。寒气从冰冷的地砖一丝丝钻进膝盖，刺骨的疼痛让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更加苍白。远远望去，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姨娘，别跪了，您身子不好，我去求父亲，父亲最舍不得我哭了，我去求父亲好不好？」李晓急得满脸是泪，不停的想把红姨娘拉起来。 红姨娘一把扯住李晓的手：「我的儿，不能去求你父亲，你父亲定是听了夫人的挑弄心里对我有了隔阂，你只要站着陪姨娘，等你父亲出来就好，听姨娘的。」 屋内邱氏面色红润，亲自给李青山盛了碗汤：「这是庄子上进的榛蘑，和野鸡一起炖了汤，冬日里最是滋补，老爷多喝一点。」 李嬷嬷此时进来悄悄附在邱氏耳边说了什么，邱氏面色立刻难看起来。这个贱人，一刻都不消停。 「老爷，红姨娘跪在院内请罪，可怜极了。这大早上的，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天气太冷了，先让红姨娘进来说话吧。」邱氏心内恨不得那个贱人跪死了算，但却不能在李青山面前装作不知道。 她很清楚的知道红姨娘心里什么打算，每次犯了错，老爷刚刚要厌了她，她便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若是不管不顾让她跪着，一会儿老爷出门瞧到，倒成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错了。 可恨那贱人最会做样子，整日里穿衣都是往素净里打扮，老爷偏最吃那一套。红姨娘掉两滴眼泪，喊两句「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可妾身心里只有老爷呀……」李青山便魂儿都被勾走了。 李青山听到邱氏说红姨娘跪在院子里便有些坐不住了，但不能太明显，毕竟还在邱氏房里。「既然如此，请进来吧。」 李晓扶着红姨娘来到正厅，在外面冻了半天，蓦地一进屋内，暖气热腾腾的扑面而来。红姨娘不禁打了个颤，一身淡青色长襟白色裙子包裹着瘦伶伶的身子，李青山差点按捺不住要把人一把搂紧怀里的冲动。 「老爷，妾身有罪，特来请罪。」红姨娘单薄的身子缓缓跪在地上，垂下头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颈。 「妹妹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听到你院子里丫鬟深夜前来禀报说你病了。既是病了，如何不好好养着，天寒地冻的，跪在院子里，岂不是故意跟自己身子过不去？」邱氏瞅见李青山怜惜的样子差点把帕子扯碎，这么快就忘了这贱人着人打听行踪和不分尊卑指使下人夜闯主母院子的事情。 邱氏一番话瞬间把李青山理智拉了些许回来：「夫人说的是，昨夜你院里下人没大没小，在夫人院子里大呼小叫。既然病了如何不吩咐请大夫，如何还着人打听我宴请何人？」 红姨娘使劲捏了一把腰身软肉，一双美目瞬间盛满眼泪：「妾身知错，老爷夫人恕罪。最近几日老爷繁忙了些，晓儿日日闹着要见父亲，我拗不过，又不敢直接去前院请老爷。我知老爷事务繁多，担心老爷身体，便遣人悄悄问问老爷情况。谁知让夫人误会了我在打探老爷行踪，是妾身的错，妾身昨夜越想越不安一着急便有些不好，胸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本是无事的，偏晓儿被吓着了，哭着非要请老爷过去。我病着院里乱糟糟的，下人也不敢违逆晓儿，这才闹到夫人院里来。妾身约束下人不利，请老爷夫人责罚。」 红姨娘说了一大段话，有些体力不支的模样，一只手扶住胸口，似乎那浅淡的唇色更白了些，随时都要昏倒。 此时李晓在一旁怯生生的喊了声「父亲！」眼泪一颗一颗滚滚落下：「父亲是厌弃了晓儿吗？为何几日都不来姨娘院里，姨娘怕扰了父亲，病了都不肯派人告诉父亲，晓儿好害怕。是晓儿任性了，不该指使下人乱来的，父亲别生姨娘的气好不好？」 邱氏气了个仰倒，抑制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一对贱人，装腔作势，舌灿莲花，真是一脉相承的巧言令色。李嬷嬷对邱氏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冲动。 此时李青山早已把红姨娘扶了起来，一双粗眉紧皱：「怎么几日不见，又瘦了这么多？平日里都不吃东西吗？怪不得会生病，下人是怎么照顾的？」 「老爷说的是，一院子的人都照顾不好红姨娘一个，要你们有何用？我看是红姨娘脾气太弱了些，既然如此，不如换几个老成听话的下人去芍药院，也好过这些偷奸耍滑的。」邱氏冷笑，你既然把自己标榜得像一朵小白花，那我便卸了你的臂膀。 第25章 红姨娘听见邱氏的话瞬间有些着急，若是邱氏趁机换了自己院内的人，再安插几个眼线进去，自己以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红姨娘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倒在了李青山怀里。 房里一片混乱，李晓的哭喊声、李青山：「请大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李青山抱起红姨娘便回了芍药院，邱氏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张伯怀一家赶着在年前找好地方搬出去，过完年酒坊便可以开张了。 李青山派了个外院的管事跟着找了个极合适的地方，在夷陵城南。前面是个商铺，后面带着两进院子。原是一家豆腐坊，院内有口极深的井。张老汉尝了尝井里打出的水，满意的点了点头。甘甜清冽，水质清澈无杂质，是口好井。 前面临街的商铺虽不大，但卖酒也足够了。更妙的是这家院里挖了地窖，张伯怀下去看过，再扩一扩便足够当酒窖。 最重要的是价钱合适，买下这处院子，手里还能余下足够的钱买酿酒的粮食。 这几日张家一直忙着办完手续收拾房子，也不需请人，张家众人都不是那娇生惯养的，这些活顺手便干了，四娘无事也去帮着吴氏和大姐收拾。 吴氏对这院子极是满意，后院一颗大大的石榴树，因是冬天叶子都掉完了。「这树极好，多子多孙，我看这院子风水不错。」 黄大娘打扫完院子，反手锤了锤泛酸的腰身。这院子比杨城的家里大，房子也更好一些。以后若是有了孩儿，倒可以传个两三代。 「娘，这院子扫完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想去趟医馆。」黄大娘说道。 「大姐可是有什么不适？哪里不舒服？」四娘一脸紧张，怪不得觉得最近大姐有点不对劲。 黄大娘有些脸红，声音小小的：「我，我身上两个月没有换洗了，我想去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你怎么不早说，这一路上颠簸折腾，这几天又干了一堆活，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怀孕可是大事！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我！若是伤了孩子你哪里后悔去！」吴氏一阵后怕，这可是她盼了好久的小孙孙，可不能有闪失。 「伯怀！伯怀你赶紧去医馆请个大夫来！」吴氏可不敢再让黄大娘走着去找医馆了，干脆把大夫请过来。 「怎的了娘？您哪里不舒坦？」张伯怀在和张老汉扩地窖呢，两手泥都没来得及擦。 「恭喜姐夫，你要当爹了！」四娘极是为大姐高兴，在这个时代，有了孩子，大姐才算是真正在这个家站住了脚。 「你快去找个大夫来家里，你这媳妇，都两个月没换洗了，一声不吭，怎么这么存得住气啊！」吴氏没好气的说。 张伯怀被突然而来的喜悦砸晕了头，扎着两只手，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跑，左脚差点绊住右脚，四娘「噗嗤」笑出声。 黄大娘垂着头听吴氏念叨：「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心大，要是早告诉我，我也好早点准备准备，这也不知道胎坐稳没有……」 张老汉早听到了全程，张家有后，心里自然也高兴：「你这老婆子，快别念叨了，还不是从杨城急匆匆出来，一路上都在逃命，媳妇是不想拖咱们的后腿。」 四娘使了个眼色给大姐，让黄大娘给吴氏说几句好话。 「娘，我错了，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也没有什么反应，就是有些腰酸。前些日子一路上咱们就够紧张了，我不敢说怕因为我咱们耽搁了行程。」 「腰酸定是累着了，你这孩子，一会儿让大夫好好看看。」 张伯怀回来的极快，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便有家医馆。 在一家人紧张的注视下，大夫不慌不忙的号了脉。 「恭喜了，是喜脉，大约两个多月。」 「太好了！大夫，我这媳妇说有些腰酸，孩子可有碍？」吴氏高兴得声音都颤了。 「孕妇身子还算强健，并无碍，注意休息便好。」大夫笑呵呵的说。 送走了大夫，吴氏便催着张伯怀送黄大娘先回李宅歇着。 「老头子，我就说这院子风水好，瞧这颗大石榴树，可不是利子嗣，瞧咱们家这就要开枝散叶了！」吴氏跟张老汉不停念叨。 「行啦，咱们这是否极泰来，夷陵是个好地方，跟着何家来对了。这几日加紧把房子收拾好，咱们就赶紧搬过来吧。」张老汉说完便又去干活了。 何旺这几天也在夷陵城四周四处寻摸合适的地方，这里多山水，不如买一片山地。到时候在山脚下建个小庄子，挖个大些的池塘，养鱼种藕。闲时一家人也好来住上几日消闲。 王氏将四娘的主意跟何旺讲了，何旺是有些心动的。四娘这孩子脑子好使，这个点子不错。万事开头难，若是四娘心底有成算便让她折腾去。反正这孩子一辈子都要呆在何家，若是不找点事情做，这几十年可要怎么打发。 第26章 如今何思道学堂也已经在李青山的引荐下找好了，在李氏族里的族学，先生是个举人，听说学问不错。 李青山知道何家迟早是要搬出去的，但他尽力挽留要何家众人在李家过完年再搬。盛情难却，何旺也就应了。 张家房子收拾好后便早早的搬了出去，何家众人去暖了房，喝了安家酒，李家邱氏也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 张伯怀是个疼媳妇的，此地冬天虽比杨城暖和，但因水多，极为湿冷。屋里盘了火炕，塞上一捆柴，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 黄大娘基本上没有什么妊娠反应，不怎么吐，就是偶尔有些犯懒。吴氏整日里让她将养着，直道自己小孙孙是个省心的，一定好养活。 四娘怕大姐听了吴氏整日里念叨孙子心里乱想，便逗趣似的跟吴氏说笑：「吴婆婆，您这整日里念叨孙子，万一是个孙女，您就不稀罕了吗？」 「不管孙子孙女我都爱，第一胎急什么，要是我有个孙女像四娘你这样的人品相貌，我得摆三天宴席！」吴氏笑着说。 「我张家人丁不旺，孙子孙女都不嫌多的。」张老汉也笑呵呵的。 黄大娘给四娘一个感激的眼神，自己正是担心婆婆跟自己亲娘一样重男轻女，若是真的生了个闺女，婆婆整日不喜该怎么办。 日子如流水，转眼到了小年。 李青山邀请何家众人一起聚一聚，四娘觉得她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时候要开启了。 因之前初次到李家时的宴会上，邱氏与李晴对何家众人并不热络，是以四娘与王氏安稳呆在清风院内，平日里并不与李家众人怎么见面。 不过要想从李家赚第一笔银子，便要开始拉近与邱氏的距离了。 这些日子，四娘在李宅园子里四处溜达，偶然从闲聊的下人嘴里听到不少消息。 邱氏虽出身官家，育有一儿一女，地位稳固。但李青山的妾室红姨娘是个极会争宠的，手段极高，经常把邱氏气得关上门摔杯子。 红姨娘生的李晓年十岁，被生母教养得极会跟李晴抢风头。偏李晴是个没有什么心眼的直脾气，经常被李晓的各种小手段搞得跳脚，有苦说不出。气急了只会指着李晓的鼻子骂：「小妇养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好几次正好被李青山听到，狠狠的教训了李晴几次。 四娘心想，看来邱氏母女在李家的日子过得有些憋屈啊，不过倒是给了自己机会。 这日邱氏要准备小年的家宴，一堆丫鬟婆子排队等在正房的院子里回禀事情。 李晴不耐烦窝在房里，吵闹闹的，烦得很。听李嬷嬷说腊梅开了，便要带着贴身丫鬟去花园子里转转。 刚走到花园的月亮门，远远的瞧见李晓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剪花枝。 「冰清，这枝好，花苞多。父亲最爱开得热闹的花，把这枝小心一些剪下来回去插瓶，父亲必定喜欢。」 「住手！这园子里腊梅母亲要留着过几天开诗会给来客赏花作诗用的，你这么挑挑拣拣的祸害了，到时候拿什么待客？」李晴出声阻止。 李晓回过头看到李晴气势汹汹，嘴角讥诮的笑了一下。 自己早听到父亲跟姨娘提过，邱氏准备开个诗会，遍请夷陵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来家里。名义上是诗会，实际上是为了给李昭相看，顺便再留意留意哪家有出色的少年，李晴的年纪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凭什么，就凭她李晴是从邱氏肚子里出来的，外祖父是夷陵通判，夷陵的出色少年就随意挑拣了么。论长相，李晴比不过自己，论才情更是不值一提。这个蠢货，就连脑子都不好使，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但就是有邱氏给她筹划着，不必她费心就能轻松拥有一门好亲事。自己和姨娘只能费尽心机的依附父亲，婚事以后还不是要被邱氏抓在手里。 李晓靠近李晴，行了个标准的礼：「姐姐，何必这样紧张，这满园子的花都在开着，我剪一枝又有什么要紧的。」 「我说不许就不许，开完诗会随便你剪，诗会之前一枝都不能动！」李晴盯着李晓一字一句说道。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母亲过几天便要给你和大哥哥相看了吧？」李晓一副贴心好妹妹的模样。 李晴面上瞬间红了：「你，你胡说什么！即便是母亲要相看，又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情，可是姐姐，这满院子的花开得再好又有何用。豆_豆_网。」李晓露出一丝遗憾的叹息。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晴追问。 李晓盯着李晴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姐姐，不是把好看的气派的衣服首饰都穿戴在身上便能艳压群芳的。姐姐比我大两岁，可这身高和我差不多，加上母亲极是疼你，想吃什么东西母亲都为你寻来。你这脸上的肉，还有你这腰身……」 第27章 李晴气得脸色煞白，李晓的话及其戳心。李晴随了邱氏的身高，并不是特别高挑。加上邱氏娇养女儿，爱吃的东西吃个没完。是以李晴是有些圆润，但并不是胖的很过份。 李晓随了红姨娘的弱柳扶风，细高的个子，尖尖的下巴颏，细眉长眼。才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学得红姨娘把腰身勒得极细。从身后看，倒真是瞧着有几分不胜凉风的婀娜身姿。 四娘此时躲在花园子门口的月亮门后悄悄听着，她和李晴是前后脚从两个方向来到花园子的，本来想跟李晴打个招呼，但还没来得及出声便眼看着李晴和李晓剑拔弩张起来。 莺歌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大小姐这次估计又要吃亏了，每次都是被二小姐气得破口大骂，然后二小姐哭哭啼啼的去找老爷告状，每次大小姐都是挨骂的那个。」 「你倒是挺护着大小姐的，怎么，她对你不错？」四娘问。 「奴婢倒是和大小姐没有什么交集，大小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不无缘无故的责罚我们。倒是二小姐，表面上总一副无辜的样子，心思却极深沉，每次气不顺便拿下人出气。我有个一起进府的小姐妹，原来在红姨娘院子里洒扫，就被二小姐借故冲撞了她掌嘴三十下，都破相了。」莺歌语气里满是愤慨。 「你那小姐妹果真冲撞了二小姐？」四娘好奇的问。 「哪里敢 ，奴婢那小姐妹胆小极了。原是那天老爷赏了大小姐一块极好的玉佩，二小姐眼红气不过，便借口冲撞拿下人出气。这样的主子，真是谁跟着谁倒霉。」莺歌小声的告诉四娘原委。 原来李晓是个这样的人，那就不怪自己拿她当跳板用来敲开邱氏和李晴的大门了。 李晴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李晓的句句话都冲着她最痛的地方戳。原本她便因为自己有些胖又管不住嘴有些自卑，邱氏最近整日里都在时不时提给自己相看的事情。虽李晴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有些幻想的。可是又担心因为自己的身高和胖会被人家嫌弃，此时最担心的事情被李晓戳穿，仿佛狠狠的在她脸色扇了一巴掌，这样的屈辱让她怎么忍！ 李晴抬起手便要往李晓脸上狠狠的打过去，她要撕烂李晓那张恶毒的嘴。 李晓闭上眼睛，等着李晴的巴掌落下好顺势往地上摔。她都想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她要顶着脸上的掌印一路哭着去找父亲告状。每次李晴这个蠢货都会被自己激得做出过激的事情，待自己往父亲那里委屈的哭一哭，姨娘再低声下气的往邱氏面前一跪去认错。李晴便会被父亲责骂，然后父亲那几天便会多去姨娘院子里几次，自己也能得到父亲许多的礼物。 谁知李晓闭眼抬脸等着的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李晴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有些没反应过来。圆圆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消退的愤怒，加上她圆润的鼻头，像一只小鹿般。 四娘觉得李晴此时的样子还怪可爱的，其实李晴有些过份自卑了。在四娘看来，李晴的长相反而更符合这个时代的高门大户主母们的审美，说直白一点就是大方有福气的长相。反而李晓的长相一看就是做妾室的料，谁家会喜欢一个看起来病怏怏动不动便细眉一簇两眼泪汪汪的女子做正房主母啊，整日里还不够晦气的。 「晴姐姐不要中了别人的计谋，你若是冲动打下去，最迟今夜，你便会受到责骂，说不得连今夜的小年晚宴也不能参加了。」四娘靠近李晴耳边轻声的说。 李晴的丫鬟葡萄此时也紧张的看着自家小姐，若是大小姐又中了二小姐的激将法，落得被李青山责罚的下场，自己又要被李嬷嬷骂了。于是她也悄悄扯了扯李晴的袖子，摇头示意李晴不要冲动。 「晴姐姐信我一次，我有办法让你受的委屈都光明正大的还回去。」 四娘的眼里有一种笃定的力量，李晴扬起的手慢慢的放了下去。 「这位便是二小姐吧，四娘这里有礼了，来府里这些时日还未见过。怎的上次接风宴只见到了晴姐姐，二小姐可是有事没能参加？」四娘笑盈盈的看着李晓问道。 李晓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李青山上次压根没有提起要让姨娘带着自己参加。 葡萄此时倒是伶俐：「姑娘有所不知，二姑娘乃是红姨娘所出。上次接风宴是我家老爷和夫人特意为您一家准备的，何家老爷是我家老爷的救命恩人，这样正式的宴席，姨娘和庶出的小姐是不能参加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四娘依旧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李晓的脸色却涨得通红。 庶出！ 这两个字是一道天然的门槛，是自己如何也迈不过去的天堑。此时葡萄的话如同针一样深深的扎进李晓的皮肉里，让她的每一丝毛孔都颤栗起来。 父亲是夷陵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又怎样？自己一个庶出的女儿，姨娘是父亲外出行商时被父亲瞧中带回府里的。没有嫁妆傍身，于是只能凭着父亲的宠爱能多得一些赏赐礼物。 第28章 李晴做为嫡长女，什么好的名贵的东西都任她挑选，哪怕府里没有的，邱氏也能从自己丰厚的嫁妆里拿出体己买给李晴。被惯坏的一个蠢货而已，自己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所有最好的东西，凭什么！？ 李晴觉得有些神奇，四娘短短的两句话，便把李晓刺激得快要晕过去了，让这个讨厌又棘手的二妹妹吃瘪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李晴晕乎乎的随着四娘来到清风院还没有缓过来神，愣愣的接过莺歌递过来的一杯热奶茶，啜了一口，然后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如此醇厚香甜，里面融合了茶叶和牛乳的清香。 四娘又递过来一块蓬松的块状点心，李晴不由自主的接过来然后放进嘴里。 这又是什么，软软的甜甜的，口感好极了。一口奶茶一口点心根本停不下来。 四娘看着李晴有点呆萌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自己整日里在院内无事，又瞧见后厨里有准备的牛乳，便做了奶茶和鸡蛋糕。 牛乳加茶叶煮沸，滤去杂质，再加上好的红糖小火慢煮小半个时辰，奶茶便好了。 鸡蛋黄和面粉加水搅拌均匀，再加入打发的蛋清和白砂糖，上锅蒸一刻钟便好。就是没有打蛋器，四娘和何思道还有莺歌三人轮流才把蛋白打发，有点累胳膊而已。 不过何思道尝过出锅后的鸡蛋糕后便表示以后只要四娘做，他便能舍命打蛋白。 李晴缓过神，一盘子鸡蛋糕已经下肚，一向骄纵的大小姐头一次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点心和茶本小姐吃着还不错，怎么，你把我拉来你院子就是为了吃东西吗？」 四娘看着李晴强撑着嘴硬的样子心里好笑，故作发愁的说：「只是不错吗？怎么我看姐姐吃得极为香甜呢？好不容易得了一盘子，我还想留两块给二弟吃呢，这下全没了。」 李晴心里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只是被养的娇了些，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点心极为难得吗？要不然，我拿东西给你换？你想要什么，去我屋里随便挑如何？」 四娘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笑了起来。 「我逗姐姐玩儿呢，姐姐若是吃着喜欢我便把方子交给你。」 「好啊，你竟然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李晴上手便去挠四娘痒痒肉，两个女孩儿笑成一团。 李晴打出生便被邱氏捧着，从记事起便有个讨厌的李晓处处跟她过不去使绊子，吃了无数的亏，在别的一众姐妹中也难以启齿说起自己在一个庶出的妹妹手里每每败下阵来，太丢人了。 是以四娘的及时出手让李晴觉得难得遇到一个能治得住李晓的人，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姑娘，又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太神奇了。 整整一个下午，李晴都待在四娘的房里，叽叽喳喳，把这些年在李晓手里吃的亏一桩桩一件件都吐槽出来。 房外廊下，莺歌拉着葡萄教她煮奶茶，只需要一个小炉子、茶叶和牛奶便能做出这么好喝的东西，简单极了。 「莺歌，你在这里怎么样？你跟着的这位姑娘好不好伺候？」葡萄一边盯着炉子上煮着的牛乳一边问道。 「我家姑娘和气极了，平日里也对我极好，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你看我都胖了一圈了。」 四娘极好相处的一个人，平日里并不颐指气使，也不拿她们这些下人不当人看，是以莺歌已经把四娘称为‘我家姑娘’。 「真好，瞧你乐的，待你家姑娘走了，你不是还要回外院？」 莺歌也突然想到过完年何家一家便要搬走了，便有些闷闷不乐。 房内四娘的卧室里，李晴盘腿坐在床上，正在跟四娘念叨邱氏让她好好的学规矩，过些日子相看的事情。并告诉了四娘自己心里的担心，自己太爱吃了，所以身上脸上都肉肉的。 李晴也试过节食，忍住不吃。但每每半夜饿的胃疼，又使唤葡萄去后厨找些吃的。是以没有一次能减下来体重的，可自己这一身的肉更显得自己矮了。 四娘拉过李晴的手，白胖的手指上一个一个的小肉窝窝，可爱极了。 「你要是信我，过几日诗会上我能帮你打扮一番，让你这些担心的事情暂时遮掩过去。」 「真的？」李晴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光芒。 「至于你想减重的事情，要慢慢来，我一定能让你瘦下去，还能不用节食。」 「好四娘！你要是能让我瘦下来，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李晴觉得四娘简直是她的福星。 「我可不要你的东西，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四娘可不傻，以后还要靠着李晴好邱氏为她打开赚钱的大门呢，这个人情得让李晴欠着。 第29章 「一定一定，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一定全力帮你，要是我不行还有我娘呢。」李晴一口应承下来。 小年夜李府的夜宴更加热闹一些，全府的主子们齐聚一堂，下人往来穿梭，灯光照耀得花厅恍若白昼。 李青山与邱氏齐坐主位，何旺与王氏坐在下首。 由于下午四娘的及时出现，让李晴少见的扬眉吐气，所以今夜李晴非要四娘挨着她坐在一起。邱氏有些惊诧，李晴上次宴会连正眼瞧四娘都没有，怎的今天突然转了性子。 酒过三巡，场上气氛渐渐热烈。李青山与何旺谈论往昔，邱氏也与王氏随意聊一些夷陵的风土人情。 「老爷，今日小年夜，妾身敬您一杯酒，祝您身体康健，财源广进。」红姨娘站起身，美目盈盈的看向李青山。 李青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红姨娘却没有立刻坐下。 「还有晓儿呢老爷，晓儿说心里最敬仰的便是父亲，今日也让晓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李晓捧着茶杯，对着李青山说：「祝父亲松柏常青，笑口常开。」 「好好好，晓儿也长大了。」大儿子年后就要说亲了，长女也已经准备慢慢相看人家，小女儿又亭亭玉立，李青山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父亲，本来女儿想亲手给您剪几支腊梅插瓶，但下午在花园子里遇到大姐姐。大姐姐不许我剪，所以女儿就写了一副字，父亲闲了来芍药院帮我瞧瞧是否有长进。」 四娘暗自摇头，李晓讨好李青山的同时，还要顺便告李晴一状。再看看李晴这个傻的，还没心没肺的在抱着一碗樱桃乳酪吃得香甜。 「一园子腊梅呢，剪一枝又有何妨？晴儿你是姐姐，要礼貌谦让妹妹。」李青山果然抓住了李晓话里的重点。 「老爷，这不是过几日要办诗会嘛，是我交代下去那些腊梅不许动的。这不是怕诗会还没办，这个剪一枝那个剪一枝的，到时候客人来了不好看。晴儿这也是为我分忧呢，老爷莫怪。」邱氏急忙为李晴解围。 李青山知道这个诗会是为了给儿子和女儿相看才办的，是要慎重一些没有错，于是点头没有再说话。 「父亲不要怪姐姐，是晓儿不懂事，不该和姐姐顶嘴。」李晓出声为李晴说话，然后又带着一脸委屈的看着李晴：「我自知是庶出，身份低微，不配做姐姐的妹妹，下午妹妹反省了半日，以后妹妹会注意的，姐姐千万不要再生妹妹的气了。」 李青山闻言摔了筷子：「这是什么意思？晴儿，你平日里就是拿庶出这两个字来羞辱你妹妹的？」 李晴先是被李青山突然而来的怒火给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一股怒气便要顶出胸口。 「李晓你胡说，我何时羞辱你了，明明是你！你说我，说我……」李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群人面前说出口李晓羞辱她的那些话，太丢人了。 「姐姐，我哪句话惹了你不开心了吗？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可好，我绝不躲。」 眼泪顺着李晓的脸颊流下，李晓垂着头，咬着唇，再用委屈的眼神瞧一瞧李青山，活活一副明明受了委屈却要顾全大局的样子。 四娘扶住额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李晓这个十岁的小姑娘真是能耐，这就是活生生的一朵小白花啊。 眼看李晴又要着了李晓的道儿，往挖好的坑里跳，四娘急忙站起身来。 「李叔叔，四娘下午在场，让我说句话可好？」 李青山意识到何家一家还在场，于是放缓了神色。 「下午四娘刚好也去了花园子，恰好看到晴姐姐在和晓妹妹说话，晓妹妹是说要剪两支腊梅送给父亲，被晴姐姐拦了。」 四娘这一句话出来邱氏有些着急，这样岂不是做实了李晓刚才说得那些话。 「但正如婶娘所说，晴姐姐告诉晓妹妹这花是诗会时候有用的，等诗会开完再剪也不迟。」 「但不知道为什么，晓妹妹突然和晴姐姐说了一番什么相看的话。还说为晴姐姐担忧，说晴姐姐太胖了，就是把最好的衣服首饰穿戴上，也没有人能看中她，简直是丢人现眼，晴姐姐被羞辱得都要哭了。」 四娘一边说一边掐了李晴一把，李晴会意，一头冲进邱氏怀里，伏在邱氏身上大哭出声。邱氏心疼的心肝肉的一番安抚，心里恨极了红姨娘母女二人。 「我当时没见过晓妹妹，不知道这是谁，便问了晴姐姐怎的上次的接风宴上没有见过。晴姐姐当时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身边的葡萄告诉我这是府上红姨娘身边的二姑娘，因上次宴会比较正式，便没有让庶出的小姐参加。怎么，李叔叔，这话说得有不妥的地方吗？」四娘一脸无辜的看着李青山。 李青山也比较尴尬，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的二女儿竟然私下里是这样对长姐说话的。 第30章 李晓和红姨娘两人脸色先红后白，被四娘一番话说得如同被剥光了衣服一般。 李晓再也想不到四娘一个外人竟然敢直接在宴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自己，还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她苦心在父亲面前经营了这些年的形象一下子全部崩塌！ 「老爷，我虽是嫡母，但在二姑娘的教养上我从不敢多言。说得多了、重了红姨娘便找您哭诉，好像是我容不下她和二姑娘一般。十岁的姑娘家，动不动便说出什么相看的话来，还如此的羞辱长姐！这样的女孩家，传出去，我李府的人都要丢完了！」这样好的重击红姨娘和李晓的机会，邱氏又不傻，肯定是要好好把握。 「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晓儿从来乖巧懂事，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日晓儿安分待在在李府极少出府，这样的粗俗的话就是编也编不出来啊。」红姨娘适时的哭诉，企图祸水东引，让李青山觉得是四娘在说谎。 四娘可不是李晴那副脑子，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看向李青山：「李叔叔，红姨娘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瞎编？我是来自杨城小地方没错，可是李叔叔，我来李府这些日子可有做出什么粗俗的事情？红姨娘是在说我粗俗吗？」 「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红姨娘慌忙解释。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李青山拍案而起。 李青山先是对着何旺抱拳：「何大哥，嫂子，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今日的小年夜，也没能让你们过得舒坦，弟弟真是内疚极了。」 「青山兄弟千万不要如此，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家大业大哪里能够面面俱到。我看弟妹这家管的不错，我们住了这么些日子都十分顺心，你这媳妇娶得好。」 何旺也是烦透了李青山的那个二女儿和红姨娘，还企图拉扯四娘，真是不知所谓。难道他们这一家子就看起来这么好欺负不成？他们虽是小地方来的，但一个姨娘哪里来得胆子影射府里贵客粗俗，还不是平日里被李青山惯的。是以何旺话里话外意思都在表达：还是正房做事周到有礼，里里外外还是要靠正房主母。 小年夜宴便如此不欢而散，李青山要解决他的小妾和爱女惹出的事情。于是再三的抱歉，然后叫厨房单独做一桌子菜送到清风院，让何家众人单独用。 四娘离开时看着李晴从邱氏怀里抬起了头冲着她悄悄眨眼睛，脸上哪有一丝哭过的痕迹。邱氏一把给她摁了回去，这事儿她可要往大了闹，得趁此机会让红姨娘母女元气大伤，至少别再动不动在她眼前瞎晃。 邱氏拉着四娘的手：「好孩子，多谢你仗义直言，今天让你受了委屈了。这里乱糟糟的，你先回清风院，明日婶娘好好补偿你。」 「婶娘别往心里去，倒是要好好的安慰晴姐姐，我看晴姐姐伤心坏了。不过换做是我被自己的亲妹妹这么说我也会难受的，婶娘和叔叔回去记得问问晴姐姐，这样的事情还有没有，别憋在自己心里憋坏了。」 四娘这是在变相的提醒李晴和邱氏，记得翻翻旧账，该告的状趁此机会赶紧的，报仇的时候到了。 清风院内，何旺王氏与四娘何思道围着桌子在吃热锅子。 这样的天气简直是吃热锅子的好时节。四娘让莺歌跑了趟厨房，告诉厨房管事的不要再做那些繁琐的菜了。准备一锅大骨汤，再准备几种青菜和牛羊肉鱼肉切片，来个炭炉，他们自己折腾着吃。 圆桌正当中一口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熬得雪白的骨汤不停的翻滚着。 夹起一片薄薄的鱼片，放进锅子里涮两下，鱼片遇热瞬间卷缩。再在四娘特制调好的料碗里蘸一蘸，鲜嫩的鱼肉沾染了秋油和豆酱的咸鲜，入口即化。 何旺爱吃辣，他的料碗里四娘另加了辣椒，何旺吃得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我看嫂子可以去开个饭馆了，随便就能想出一种好吃的，我整日里都在想今天又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我和爹最近都胖了。」何思道一边往碗里挟涮好的羊肉一边说。 「你想得简单，开饭馆太累了，一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四娘还长身体的，想吃了在家随便折腾折腾就算了。」王氏笑着说道。 小年夜宴的事情解决结果是四娘第二天听李晴来找她玩时讲述的，李晴来时高高的抬着下巴，整个人扬眉吐气，神气极了。 李晴一边捏起桌子上白色骨瓷盘子里四娘自己做的糯米红枣往嘴巴里放，一边跟四娘要奶茶喝。 四娘端来一杯玫瑰花茶：「红枣本来就滋补，搭配着奶茶喝容易上火，今天喝玫瑰花茶吧，我调了蜂蜜在里面。」 昨夜李青山把红姨娘和李晓带到后院正房里问话，邱氏端坐，李嬷嬷虎视眈眈站在邱氏身后。 红姨娘和李晓跪在当中，牙都快咬碎了。 谁知道，那个四娘是个什么来头。以往这种事情，每次闹到最后都是李晴吃亏，李晓被李青山更加怜惜。这次却被那个四娘横插一脚，事情就朝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第31章 「李晓，你身为庶妹，对嫡长姐出言不逊，还巧言令色，话语粗俗，你可知错？」邱氏此时有说不出的底气。 「夫人，夫人息怒啊，是妾身管教不严，可是晓儿年纪还小，请夫人饶她这一回吧。」红姨娘苦苦哀求。 「年纪还小？那请红姨娘告诉我小小年纪便张口闭口相看找人家的话是谁教的？姑娘家最是矜贵，在我邱家，别说说出相看这种话来，就是听到长辈提一提也是要红着脸避开的！这样的姑娘，不知廉耻，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邱氏句句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父亲，父亲原谅我这一回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晓跪着挪到李青山脚下，拉着李青山的衣摆求情，满脸是泪。 邱氏瞅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晴说道：「晴儿，娘平日里虽娇惯你但也教过你女孩子要知廉耻。娘知道你妹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你平日里是无论如何都羞于说出口的，今天要不是四娘那孩子，这盆不睦手足的脏水就要泼到你身上了。你今天告诉爹和娘，还有多少次听到过你妹妹说过这样的话。」 李晴首次能遇到红姨娘和李晓如此狼狈的跪在下首的样子，自己还是有点懵懵的。 李晴的大丫鬟葡萄此时走到正中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夫人，这些话让大小姐如何能说得出口，还是奴婢来说吧。」 李青山点头示意葡萄说下去。 「奴婢在大小姐六岁时就跟在大小姐身边了，无论大小姐去哪里奴婢基本上都陪着小姐，所以二小姐的每次言语挑衅和侮辱奴婢都知道。」 「别的不说，就说二小姐惯用的种种小手段。我家大小姐是个直脾气不会那些弯弯绕的，二小姐便总找茬惹怒大小姐，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对大小姐说一些‘蠢笨、痴肥’的话来激怒大小姐。更有甚者对着大小姐说出‘你是正房夫人生的又如何？我姨娘在父亲面前哭几声父亲还不是赶紧的跑来芍药院安慰我和姨娘，你和你母亲就是顶着正房名头独守空房的花架子！’这样的话来。大小姐怎能让夫人受此侮辱，于是便与二小姐理论。还没怎么样呢，二小姐便哭哭啼啼做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跑去找老爷告状，每次受罚的都是大小姐。」 葡萄的一番话让李青山脸上发红，仿佛是被扇了一巴掌。原来被自己每次义正言辞教训要友爱幼妹的大女儿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老爷，怎么能只听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呢，这丫鬟又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是向着大小姐说话，不能信啊老爷！」 红姨娘一个反身上去一巴掌打在葡萄脸上：「你这颠倒黑白造谣生事的贱丫头，攀扯主子这种事情你也敢！」 李嬷嬷走上前去一只手便捏住了红姨娘的手腕，红姨娘瞬间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弹不得。 「夫人还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姨娘教训大小姐房里的人！」 「李嬷嬷，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邱氏被刚刚葡萄说出的话气得双手冰凉。原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小姐妹之间为了博得父亲的喜爱争风吃醋几句口角罢了，谁知道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谁给的她们这样的胆子！看来还是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太仁慈了，纵得她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爷，妾身平日里是怎么对您您是知道的，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啊，我怎么会教晓儿说出那些话来。平日里我总教育晓儿要乖巧些，万万不能和长姐抢风头，谁让我这女儿投生在我肚子里，天生便低人一等。我们每日里只要能看到老爷一眼便满足了，哪里敢惹夫人和大小姐……」红姨娘声泪俱下，哭得凄凄惨惨。 「父亲，我敢发誓，今日里葡萄与我所说的事情句句属实，若有欺骗父亲，让我一生不得有好姻缘，罚我落得个出家做姑子的下场！」李晴见不得红姨娘那一副装腔作势令人作呕的样子，真是够了！ 「胡说什么！哪里就要发这样的毒誓了，我可怜的女儿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邱氏揽住李晴心疼极了。 「李晓，你敢不敢说实话，你敢不敢告诉父亲你平日里都是怎么使出那些下作手段的？你拿着父亲赏你的东西跑到我面前嘲讽我，除了出身，哪点都比不上你。你是父亲的好女儿，在父亲心里我和母亲比不上你和你姨娘的一根手指头。我说不出那些脏耳朵的话，气急了也只会骂你几句，你和你姨娘一个哭一个哄的蛊惑父亲，我真是羞于和你做姐妹！」 李晴越说越愤怒，这几年压抑的委屈都在胸口堵得快要喷薄而出：「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你就是再得父亲喜欢，我还是李家正房嫡长女！我父亲是夷陵有名的商人，我母亲出身邱氏，外祖父是夷陵通判，我本就能得到该我得到的东西，不管是一门好亲事还是华服金钗，我如今所享受的一切都是我本该享受的，你眼红也没用！」 如果说刚才李晴翻出的一些往事只是让李晓有些心虚，那李晴现在说出的一番话才是真真正正的戳到了李晓的痛处。 第32章 李晓面目扭曲，望向李晴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只会摆正房嫡出的谱，你骄纵任性。姨娘说了，只要我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只要我想办法让父亲厌弃你，我就能成为父亲心里最最重要的女儿！到时候，亲事，嫁妆，金银，全是我的！姨娘！姨娘你说是不是？你说的，到时候父亲连着也会厌弃了正房母亲，等你再给我生个弟弟，李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咱们的了！是不是姨娘！」 一声冷笑从李昭口中传来：「我这嫡长子还没死呢，怎么，姨娘和妹妹就已经惦记上我李家的财产了？」 红姨娘如坠冰窟，完了，一切都完了，十几年的费心筹谋，一朝全部成空！ 李青山茫然的看着跪在下面的红姨娘，熟悉又陌生。如今的红姨娘仿佛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只在眼角多了几丝皱纹。 这个女子还是当时那个满心满眼全是他的红儿吗？是什么让曾经的红儿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十几年前李青山行商在外，路遇大雪封山，错过了客栈，只能借住在一个村子里等雪停，就在那里遇到了还是个姑娘的红姨娘。 当时的红姨娘眉眼温柔，一身红袄裙，看向李青山时眼里都是崇拜和仰慕。红姨娘的父亲是个不第的秀才，也算是书香门第。在一次与老秀才通宵喝酒后在床上醒来，发现红姨娘正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香甜，棉被下的两人不着寸缕。 当时那老秀才一气之下要把红姨娘一根绳子勒死，红姨娘衣衫不整跪在雪地里，楚楚的看向李青山。 「是我对郎君生了情意，我知郎君家中有妻室，红儿不敢妄想能陪伴郎君左右，红儿只是太爱慕郎君了。如今我死而无憾，但求郎君莫要忘了红儿。」 被红姨娘情意感动，李青山便和老秀才谈了一场，把红姨娘收了房。 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二个年头。 李青山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红姨娘，不敬主母，不教子女，居心叵测，就在芍药院禁足思过，无事不得出院。李晓，小小年纪，心思恶毒 ，构陷长姐，先随你姨娘好好待在芍药院禁足，待改日你母亲寻个教养嬷嬷来，好好改一改你的脾性。」 红姨娘已经瘫软在地上，李晓呆愣愣的看着李青山，似是不明白父亲怎的变了一个人一样。 邱氏嫌恶的说：「着人给红姨娘母女送回芍药院，再依老爷说的，派人守好院子，无事不得外出。」 李嬷嬷应是，挥了挥手便有几个仆妇架着红姨娘母女离开。 邱氏与红姨娘这一仗可谓是大获全胜，若没有意外，红姨娘此后余生都要在芍药院关着了。至于李晓，年纪到了或许邱氏会给她随便找个人家打发了。 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啊，若是安安分分靠着李青山的怜惜，红姨娘母女两人还能过得不错。但偏要出来作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样，与你过不去的人都关起来了，以后咱们晴姐姐可是在李府能横着走了吧？」四娘打趣李晴。 「我又不是螃蟹 ，对横着走没兴趣。倒是你，答应我的诗会那天帮我，你可别忘了！」李晴可是对那日期待得很呢，相看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夷陵一众小姐妹中脱颖而出。 诗会提前几天四娘就到李晴的房里帮她准备衣服，邱氏还借了个极善针线的嬷嬷给她用。 李晴虽有些胖，但皮肤极白，是以四娘建议李晴可以选颜色明亮一些的衣服。 葡萄带着一众丫鬟把李晴的衣服一字排开，四娘看得有些眼晕。邱氏真是宠她这唯一的女儿，各种名贵的布料和款式都有。 四娘翻检半天，挑了一件桃红色襦裙，放在李晴身上比试着。这裙子颜色很趁李晴，显得皮肤白里透红。但因之前李晴太在意自己的身材所以把衣服都改得极是收身，站立不动时候还好，一坐下便紧紧勒着肉，反而更显胖。 四娘叫过针线嬷嬷给这件襦裙做了改动，裙子摺边，自然下垂到鞋底的长度。胸口系绳的地方拉高，里面搭配白色交领小衣。外面搭配一件窄袖长衫，长衫的颜色挑了明黄色。 四娘交代一定要在这件黄色长衫胸口以下的位置绣大片的粉色牡丹，整身衣服不要太花哨，这些牡丹就是最好的点缀。 又告诉李晴诗会当天上妆时需要的东西，提前准备好，一早四娘便会来亲自给李晴上妆。 李晴看着四娘搭配好的衣服有些担心：「这样穿我就能好看吗？我之前怕显胖都不敢穿浅色的衣服。」 「并不是深色的衣服就能显瘦的，衣服的设计很重要，很多细节的东西做好了会凸显出一个人的特色，扬长避短。」四娘认真的告诉李晴：「等嬷嬷把衣服改好你上身一试便能明白，还有我要你准备的那些上妆用的东西一定要准备齐全，妆容和衣服完美的搭配才会更好看。」 「这个不用担心，我这里东西齐全得很，你那天只管早些过来。」 诗会这天是个大晴天，四娘正在用早饭便看到葡萄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第33章 「姑娘早，我家小姐还让我请您去她房里一起用早饭呢，您这已经快吃完了。」葡萄看到四娘发现自己有些心虚。 「吃早饭是假，你家小姐怕我耽误了她上妆是真吧？」四娘调笑葡萄一句便把碗里余下的粥一口喝完站起身。 「这就走吧，再不去你家小姐就急得要上房了！」 李晴已经沐浴完毕，一头黑鸦鸦的长发披着，发梢还带着稍许的水汽。 四娘让她房里梳头的丫头今天给她把头发盘成飞仙髻，然后要了一盆热水和一块面巾。 热水沁过的面巾稍微有些烫手，待到刚刚好的温度四娘让李晴闭上眼睛，把面巾敷在李晴面上。 一刻钟后取下面巾，被热面巾熏烫过的脸庞白里透红，四娘在心里感叹：真是好皮肤！ 取来面脂，四娘以手法按摩均匀。 「好妹妹，为什么上面脂之前要用热毛巾敷一敷啊？」李晴有些不解。 「热气可以打开你的毛孔，毛孔张开便能更好的吸收面脂中的水分，一会儿上妆便会更服帖。」四娘解释道。 李晴本身皮肤就白，粉便不用多上，稍稍的打一层就好。四娘拿起眉笔，在李晴原本眉毛的长度上加长，拉伸眉毛的长度可以在视觉上缩小脸型。 眉毛画好四娘在镜中端详片刻，让李晴闭上眼睛，继续用眉笔给李晴画了个眼线。李晴长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小鹿似的。四娘在眼尾处拉伸稍稍上扬，小鹿眼便变成了桃花眼。 几种不同深浅颜色的胭脂当作眼影用，由深到浅用手指慢慢晕染。 四娘觉得没有工具真是太不方便了，若是铺子开起来一定要定做一套刷子。 再取粉色胭脂在李晴脸颊处斜着上下轻拍，同样是拉长脸型的作用 。 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修容。 这里没有深色的修容粉，四娘便取了眉笔压碎，在手背试好颜色后用指尖轻蘸，手指在李晴下巴至耳后的位置来回摩擦。 待给李晴上完唇脂后李晴的发髻也已经盘好，发饰四娘选了一套珍珠的。 所有饰品插戴完毕，换上针线嬷嬷改好的衣裙。李晴站在穿衣镜前被镜子里面映出的人影惊呆了！ 镜子里是个鸭蛋脸的女子，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清亮有神，上挑的眼梢映着浓淡适宜的粉色系眼影。耳畔长长垂下一颗莹润散发出淡淡光芒的珍珠耳铛，显得脖颈修长。 桃红色齐胸及地襦裙完美的遮盖了李晴圆润的身材，外面窄袖长衫从胸口以下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开得热闹。四娘在长衫腰线那里让针线嬷嬷收了几针进去，纤浓合度的腰身便显现出来。 李晴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好看过，原来的那个圆润的自己在每一次聚会上都只能在心里悄悄的羡慕别的清瘦好看的姑娘，面上还要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骄纵模样来掩饰内心的自卑。 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好看！ 李晴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镜子里人儿的桃花眼中慢慢蓄起水雾。 「哎呦你可给我憋住，你要是哭花了眼妆今天我这半个时辰就白费了！」四娘赶紧拍了李晴一把。 李晴醒过神来，一把握住四娘的手：「好妹妹，我原来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是，你长得很好看。晴姐姐，你皮肤极白，五官也标志，只是以前不会打扮自己。相信我，这就是原本的你，你会是今天诗会上最耀眼的姑娘！」四娘深深望进李晴的眼睛。 让一个人自信起来，不能只靠妆容，还要让她从心底觉得自己本来就很漂亮。 「小姐，你真是太好看了，就像、就像画上走出来的一般。」已经在一旁怔愣了半天的葡萄此时才醒过来神。 「妹妹，要我如何谢你？上次小年夜宴你帮我和我娘解决了红姨娘和李晓，这次又如此为我费心。」李晴觉得四娘真是自己的贵人，遇到她之后好事不断。 「你今日能艳压群芳便是对我的感谢了，我后面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今日能惊了她们的眼，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若是有人跟你打听，你便告诉她们年后会有一家专门为女子设计妆容服饰的铺子要开业。」四娘觉得今日的李晴就是活广告，眼前似乎有大把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好妹妹，放心吧，今日来诗会的姐妹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你手艺这么好，若是你铺子开了，一定能财源广进！」李晴觉得若是有家铺子能让自己变得如此光彩夺目，自己花费多少银钱都是愿意的。 「小姐，咱们快走吧，时辰不早了，夫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葡萄催着李晴出门，今日的小姐一定会艳惊四座，她做为小姐的贴身丫鬟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府今日门前车水马龙，应邀而来的夫人小姐们的马车在巷子里排起长长的队，还有清俊的少年骑马在侧。 第34章 各家夫人心里有数，今日的诗会是为了李府的大少爷李昭和嫡长女的婚事。 李家生意做得大，邱氏又有个在夷陵做通判的亲爹，官财两手沾。家里有适龄女孩儿和儿子的夫人们消息灵通着呢，夷陵数得着的人家也就这么十几家，若是人品相貌都合适，便能争取一把。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谁不想要。 因太阳极好，李府今日宴席便摆在园子里，男女分开，中间隔了一片梅林。 李昭自然是随着李青山在男客这里，邱氏在女客这边陪着各家夫人闲话。 园子里梅花开得正盛，一朵朵淡黄色腊梅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梅树下几个姑娘围坐一团，为首的是张家的女孩儿张莹。 张家是少数的在夷陵能和李家一较高低的人家，张家做的是粮草生意。 「怎么不见李晴，今日我还想给她瞧瞧我新得的簪子呢。上次她说我身上裙子好看，本想送给她，但她穿不下，只得作罢。这簪子我给她留了一支，这可是我父亲从京城珍宝阁带回来的。」 本来张莹的父亲就和李青山在争夷陵商会会长的位子上败北，两家的女孩儿每次会面也是硝烟味儿十足。 张莹旁边一个穿一身绯色衣裙的瓜子脸姑娘许悠悠应和道：「是啊，许久不见李晴，记得她上次说自己要减重，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她有没有瘦一点。」 「她又管不住嘴，最爱吃一些甜食，哪里能瘦得下来。」张莹接话：「反正她爹爹有钱，外祖父又是通判，她就是一辈子瘦不下来也不碍事。」 许悠悠突然看向左前方慢慢走来的姑娘张大了嘴巴：「这，这是李晴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李晴施施然走到一众夫人座前，大大方方端正的行了一礼。她知道张莹那一众小姐妹等着看自己笑话呢，这次要让她们狠狠打脸。 「哎哟，邱妹妹，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家晴儿如今真是越来越标志了，快到伯娘这里来，伯娘有好东西给你！」说话的是夷陵巡检赵夫人。 巡检乃是武官，赵夫人家里两个臭小子，没有闺女。每次宴会上瞅见别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就眼馋得很，更何况，自家小儿子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李晴红着脸走到赵夫人面前，赵夫人给了一支喜鹊登梅的金钗：「这样热闹花样的钗正适合你们小姑娘家戴，正好给了你。」 又拉着李晴的手对邱氏说：「邱妹妹，我可真羡慕你儿女双全的好福气，我家只有一群秃小子，整天把我要烦死！」 「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婆子，多少人羡慕你的福气还来不及，你家赵巡检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在外面威武的不行的汉子在家里随你使唤，又有两个结实的儿子，你就偷着乐吧！」张莹的母亲马氏打趣赵夫人。 巡检乃是掌地方治安之官，凡是经商的哪家不想和巡检打好关系，故而赵夫人在一众宾客中居上席。 「我们这些老婆子在这里说话，好晴儿，快去和小姐妹们一起玩去吧。」赵夫人松了手，李晴便行礼退下。 「晴儿，快来！」许悠悠早就按捺不住了，冲着李晴招手。 「你这衣服真好看，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是啊，你这眼尾是怎么画出来的？显得你眼睛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还有你这眉毛怎么画得，好像仕女画上的一般……」 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个不爱美。全都围上来问东问西，李晴根本回答不过来。 「行啦，都别说话，让晴儿说。快告诉我们，你这妆容还有这衣服怎么搭配出来的，真是羡煞我们了。」许悠悠是个急性子，催着李晴。 「这是我一个极好的姐妹帮我装扮的，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李晴头扬得高高的，自己再没有出过这样的风头，虚荣心简直爆棚。 「眼光真好，能不能帮我也设计一下？」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想让你那位姐妹帮我设计！」 张莹在一旁手指不停的绞着帕子，却也竖起耳朵听着。 「我那位妹妹刚来到夷陵，年后会有一家专门设计搭配的铺子开业，到时候你们都能去。若是去了报我的名字，都能给你们安排妥当。」李晴说道。 四娘此刻正在清风院舒坦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王氏也坐在一旁。 「四娘，咱们年后就要搬出去了，你爹已已经买了一处宅子。虽不能比杨城地方大，但也极宽敞。你这开铺子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有头绪？」 「放心吧娘，若是不出我所料，咱们这铺子已经快到手了。」四娘信心满满。 「这孩子，莫不是在说胡话？夷陵地贵，你爹光买个两进的院子也要一千两银子。这铺子可就更贵了，若是位置好的铺子，那更不敢想。」王氏被四娘的语气给唬一跳。 第35章 「你就等着瞧吧娘，最迟明天一定有好消息。快到中午了，爹回不回来吃饭？今天天好，咱们做打卤面吃吧娘。」四娘有些想吃面条了，最近许是天冷的原因，总是饿得快。 「你爹去找人修缮咱们买的房子了，这也该回来了。你想吃就去厨房折腾吧，咱们清风院的小厨房里的厨娘可是高兴坏了，整日里不用她动手，你一人就把咱们几人的饭食准备得妥妥的。」王氏打趣。 打卤面的面条一定得筋道，四娘这小身板臂力不够。于是交代厨娘面和得硬一些，和面的水里加些盐进去，这样擀出来的面条吃起来有嚼劲儿。 卤子四娘自己来做，准备做一个青椒肉丝再加一个酸辣鸡杂的。 青椒肉丝的最简单，青椒与五花肉分别切丝。起锅烧油，下入蒜片和葱花，爆出香味。加入一勺糖炒出糖色，然后肉丝下锅。待肉丝七八成熟加入青椒，翻炒两下然后加酱油和盐，快速出锅。这样炒出来的青椒还有些脆脆的口感，不会软塌塌没嚼劲。 小厨房有厨娘往日泡的一坛泡菜，捞一碗泡椒出来切碎。鸡杂取鸡胗和鸡心，同样切碎。多多的蒜切末，大火热油，先倒入泡椒，翻炒几下放鸡杂。等鸡杂变色再倒入半碗泡椒汁，少许盐和糖提味，然后小火收汁。 这里两样卤子炒好，厨娘的面条也擀好了。 水开下入面条，面条熟后熄火捞出。再取一把小青菜放入开水烫熟，面条和青菜放在凉水里过一遍。 何旺刚进门，饭菜也正好端上桌。 两盆卤子加上一大盆雪白筋道的面条搭配着小青菜，看起来就特别有食欲。 何旺一人吃了三碗，王氏和四娘也吃了两碗。 「思道还在学堂，今天晚上回来要是知道四娘又做好吃的他没赶上又该闹脾气了。」王氏笑着说。 「这有什么，这打卤面极简单，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做就是了。」四娘不以为意。 吃饱后就犯困，四娘钻进被窝准备美美的睡个午觉。觉睡到一半便被摇醒，四娘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你这诗会才结束吧，怎么不去歇着，又来找我干嘛？」四娘打了个哈欠。 「好妹妹，你跟我去我娘院子里，我娘找你有好事呢。」李晴一把掀开四娘的被子就要把她扯起来。 「等我梳梳头啊，你娘是长辈，我可不能随意。」 四娘大概知道邱氏找她何事，于是不急不忙的给自己挑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穿上。李晴在一旁没有一刻消停，一会儿的功夫窗台上摆着的一盆瑞香花就遭了殃。 「你快饶了我那颗瑞香吧，好不容易开花了，我还想用它熏屋子呢！」四娘如今越来越觉得李晴就是个小姑娘脾气，于是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邱氏房内，四娘行了礼在下首落座，李嬷嬷端来两碗热牛乳。 「好孩子，这几日一直准备诗会的事情，乱糟糟的没个消停的时候。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你，今日又帮了我晴儿这么大一个忙。」邱氏极是客气。 「婶娘无需言谢，上次的事情本就是我实话实说而已。就是这次也是因为晴姐姐与我极对脾气，这才随手一帮。」四娘谦虚道。 「今日晴儿的打扮极是好看，许多人家的夫人和小姐都在打听出自谁手，我听晴儿说，你年后准备开个铺子？」 「不瞒婶娘说，我们从杨城来到夷陵，我观夷陵极是繁华，于是想和我娘还有我姐姐家一起开个铺子做些事，也好赚些私房钱。」四娘知道重点来了，于是坐得极为端正。 「是个有出息的孩子，铺子可找好了？」 「我爹近日也有去看，但还没定下来。」四娘可没有让何旺去看铺子，她这盘棋叫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邱氏沉吟了一会儿：「你年纪小，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这铺子位置的重要性。你开这铺子是做那些大家夫人小姐的生意，那些人家非富即贵，去的铺子都是极有档次的地方。所以若是你门脸太小，或是位置偏僻，怕那些夫人小姐就不肯去了。」 四娘摆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婶娘说得有道理，多谢婶娘教诲。可那些位置好的铺子租金可高呢，我还要回家问问爹娘。」 邱氏面上露出一个极为亲切的笑：「何须如此麻烦去找店铺，你李叔父在夷陵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手里铺子多的是。就是我嫁妆里也有几处不错的铺子，都在夷陵最繁华的街道上。」 「婶娘的意思是？」四娘脸色满是迷惑不解，心里却要笑开了花。 「你若是需要，我可收拾出来一间铺子给你用，就算是报答你这两次对我和晴儿的帮忙吧。」邱氏说道。 四娘想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对邱氏说：「多谢婶娘好意，四娘虽年轻，但也知道在夷陵最繁华的街上一处铺子的价值。这份谢礼太大了，我不能白白拿着。」 第36章 「好妹妹，这算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怎么感谢你都不为过，你之后还要帮我瘦下来呢，快别推辞了吧。」李晴在一旁劝着。 四娘起身走到正中施了一礼：「四娘虽是贫家出身，但到了何家之后爹娘没有让我吃过一分苦。我年纪小但却明白，这世间没有白来的银子。婶娘的好意四娘感激不尽，四娘有个折中的办法，婶娘可愿一听？」 邱氏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 「婶娘这铺子我可以收下，但却要和婶娘签一份字据。这铺子算是婶娘在我这里入的股，每个月三成的分红是给婶娘的，这样，铺子我才能拿得问心无愧。」 邱氏半晌无言：「是我小看了四娘，小小年纪有如此心胸，以后你这生意必定能做大！」 「那就如此说定了？婶娘若是没有别的意见，年后我便找人装修，到时候还需要婶娘在一旁多多指点。」四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铺子已经基本上成了。 晚饭后清风院，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四娘告诉何旺与王氏邱氏以铺子入股的事情，何旺和王氏都吓了一跳。 「不得了，四娘若是男子，定能成为我大越朝一代名商。」何旺感叹。 「爹，女子也可以的，您看着吧，我一定能做出个名堂来！到时候，我赚多多的银子，你和我娘就在家里享清福！」四娘眼睛无比清亮，仿若有两簇火苗在闪。 「好孩子，让你来我家为思远守着，本就苦了你了。你花一样的年纪，还如此能干，娘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你。」王氏说起何思远依旧是两眼泪。若是思远活着，再娶了四娘这样能干的媳妇儿，那日子想想就觉得好。 四娘握住王氏的手：「娘，若是没有你和爹，四娘如今不知在什么肮脏地界熬着呢。当初您两老在四娘最需要的时候伸手救了我，我在心里发誓以后您两老就是我的亲爹娘。所以爹娘，不要觉得我苦，我跟爹娘还有二弟在一起觉得日子从未有过的好过。以后咱们在夷陵扎了根，还能过得更好！」 何思道在一旁看着心里闷闷的，四娘真是个好姑娘，若是大哥还在，能娶了四娘这样的嫂子，那该有多好。 「爹娘，以后我努力读书。嫂子赚银子，我给娘赚诰命！」何思道郑重其事。 「好好好，你有这份心爹娘就高兴。你也是个大人了，以后考个功名，再让爹娘抱上孙子孙女，这样的日子爹娘想想就是睡觉也能笑醒。」何旺不住的点头，这日子过得有奔头。 如今宅子已经买好，夷陵城外的山地也买了一座山头连带着有一百多亩地。以后算是在夷陵扎下根来了。 离过年还有几日，四娘找了个日子让邱氏派人带她去瞧了铺子。 这处铺子有两层，位置在极繁华的听风街。四娘拿了根眉黛当笔，在纸上把铺子的大概轮廓画下来。待回家要好好的设计一下，过完年就能开始找人装修了。 铺子面积不小，一楼四娘打算隔出一处，外面做一些展示，里面就是化妆间。 二楼是接待大客户的，打算做成现代的那种spa馆的感觉。要有泡澡的地方，还要有可以躺下按摩的床，同样也要有化妆台。 这些东西要找个木匠，四娘给图纸，按照四娘说的样子打造出来。 还有一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都要准备，化妆工具还好，刷子就找适合的毛来做大小不同的刷头。粉什么的东西还要自己来做，不过这个难不倒四娘，她大概清楚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就是配比还需要摸索一下。 列好要准备好的东西，四娘决定要和王氏去一趟张伯怀家。前期的铺子是大头，已经解决，后面这些装修采购的费用算下来大概需要投入个五百两左右。这些钱就要参与的几个人摊出来，算是投资。以后每个月的盈利便以投资的比例来算。 黄大娘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也已经坐稳了胎，所以无事也会做一些清闲的活计。 吴氏最近高兴着呢，酒坊已经按部就班的开起来，年后第一窖酒就能出窖了。如今儿媳妇也怀相不错，并没有很强烈的孕期反应，吃得下睡得着的，看来肚子里是个听话皮实的好孩子。 「妹妹和四娘来啦，快进屋，外面冷着呢。」吴氏依旧是那副爽利的样子。 四娘先看了眼大姐，黄大娘养的不错。吃胖了一些，面色红润，只是看着脸上长了几块斑。都说女养娘，儿丑娘，看来自己要有个小外甥了。 「这趟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铺子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地方也已经找好了，就在听风大街上，上下两层。咱们也该合计合计投入的事情了。」王氏先开口道。 「听风大街？那可是夷陵最繁华的街道了，还是两层，听起来地方还不小。这租金，是不是贵得紧？」吴氏一听便有些担心投入太大了些。 第37章 「租金不用咱们出，四娘拉着李家的夫人拿铺子入了股，咱们只需要装修和采买的钱就行。」 「四娘真是太能干了，这就解决了一大笔银子，装修和采买的费用需要多少？」吴氏这里大概还有个一百多两，再多也没有了。 「吴婆婆，我算了一下咱们大概需要一共投入个五百两银子，您看您能投多少？剩下的我爹娘就出了。」四娘说。 王氏咬咬牙：「一百五十两 ，我就只有这么多，再等个半年你外甥就该出生了，我也得留一些家用。」 「可以，那我就算给您家一成的分红。不过说好了，这里面有半成算是我这个当小姨的给我未来外甥的见面礼。」 四娘这半成其实是给黄大娘的，姐姐嫁过来没有像样的嫁妆，所以并没有什么私房钱。说是给小外甥的，但吴氏应该能明白。 吴氏在心里算了算，按照她投入的钱确实只能分个半成。虽说这半成给了黄大娘，但黄大娘并不是个抛费的性子，听话又会过日子。这钱以后还不是自己孙子的。是以答应得极是爽快，并承诺这半份分红交给儿媳妇自己收着，也好做个体己钱。 吴氏取出银子交给四娘，四娘拿出一份字据，是四娘口述何旺书写的。上面自己已经摁好了指印，给吴氏和黄大娘逐字读过之后吴氏和黄大娘也摁了指印。 这事就算成了，剩下的就是安心过年，过完年就要开始忙了。 李府过年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木上也被系上了一条条彩绸扎出来的花。 年前做冬衣，何家众人也一人得了两套量体做的冬衣，四娘还多得了一条兔毛做的披风。纯白色，风毛出得极好，披上趁得四娘精致的五官更加出彩。 年三十这天何家和李家众人一起守夜，热热闹闹的聚在厅堂里。李晴喝了两杯果酒，有些微醺，拉着四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邱氏王氏拉了李嬷嬷和另一个大丫鬟打麻将，何旺与李青山则带着李昭和何思道一起闲话家常。屋内温暖如春，笑声盈盈。 子时一到，男人们到大门口去放鞭炮和烟花。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新的一年来到了。 四娘抬头望着天空中绚烂的花火，一簇簇五彩缤纷的烟花绽开在夜空中，在眼中倒映出光芒。 以后的日子，要过得比烟花还绚烂，四娘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放完烟花一群人又聚到厅里吃饺子，四娘一口咬下去就被硌了牙。吐出来一看是一个做成小元宝样的银锭，这是过年包进去的福钱，谁吃到预示着新的一年会红红火火。 「四娘这运气真是旺，看来今年一定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啊！」李青山笑着赞道。 「借李叔父吉言，还要借您和婶娘的势呢，若是靠我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再不能支起这么大的摊子。」四娘自是要维护好和李家的关系，李青山在夷陵生意能做的这么大，该借势的时候她可一点不会手软。 「放心吧，若是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如今我也是你铺子的股东，自是要尽一份心力的。」邱氏也极高兴，虽然一个铺子不值什么，但自己女儿能交到四娘这样一个朋友，对李晴是有极大益处的。 吃过饺子小辈们给长辈磕头拜年，压岁钱是早就备好了的。 李青山极是大方，四娘和何思道的红包与李晴和李昭数目是一样的，每人一包的金瓜子。瓜子打得极小巧，看起来就和真的瓜子一样。 四娘在心里感叹，有钱人家就是好啊，连发个红包都这么豪，这一袋子金瓜子怎么也值个一百多两银子了。 拜完年李晴早就瞌睡得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的，要不是葡萄在后面扶着，早就滑到地上去了。 时间不早了，各自回院子休息。 四娘打着灯笼走在携手而行的何旺与王氏后面，何思道在一旁扯扯四娘的袖子，塞给四娘一个袋子。 四娘拿起来一看，这不是李青山发的压岁钱吗，那一袋子金瓜子晃起来叮当作响。 「嫂子，这金子给你，你年后做生意用钱的地方多。」 「哎呦这是怎么说的，我这也有呢，爹娘也已经把要投进去的银子给我了，足够用的。」四娘有点惊诧，一百多两银子呢。 何思道搓搓手：「我不缺银子花，搁在我身上也不安全，嫂子要是用不到就先帮我收着。就是，嫂子要是忙起来，也记得抽空给我做新的吃食，我就吃着嫂子做的饭菜好吃呢。」 何旺和王氏在前面走着听到两人的对话笑得直不起来腰。 「思道你要是做生意可是要赔得底儿掉，这赔本的买卖也就你这个爱吃的能做得出来！」何旺笑骂道。 「放心吧，嫂子就是再忙也不会忘了给你做好吃的。你这银子嫂子也帮你收着，有要买什么的时候跟嫂子要就是了。」四娘自己也是个爱折腾吃的，这点事儿对她来说就不叫个事儿。 第38章 大年初二李青山和邱氏要带着儿子女儿回邱氏娘家走亲戚，四娘又早早被李晴叫到她房里帮她装扮了一次。 四娘看着李晴一边坐着被她摆弄一边时不时的被葡萄喂一口点心的样子直叹气。 「晴姐姐，过完年你就不能这么吃了，我减重的方法虽不会让你饿着，但有些东西不能多吃，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我知道，这不是没几天放肆的日子了嘛，我就趁着这几天再好好吃几次。」李晴想瘦的心是真的迫切，但想吃的心也随时蠢蠢欲动。 一切都装扮好，李晴随着邱氏去了外祖父家。四娘也要和王氏收拾一下去趟大姐那里，毕竟在夷陵只有他们两家熟识，就算是走亲戚了。 在张家吃过午饭，回到清风院。四娘闲不住的便准备琢磨个什么吃食打发时间，莺歌和何思道兴致勃勃的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帮忙。 四娘指挥着厨娘把厨房的几个土豆洗了切片，她准备今天炸个薯片吃。 说来大越朝也奇怪，土豆出现了，却没有西红柿，炸的薯片配上蕃茄酱才完美。既然没有也没办法，做个椒盐口味的也好吃。 厨娘刀工不错，一会儿的时间十来个土豆便都切成了均匀的薄片，泡在清水里一会儿洗去淀粉。 锅里倒水烧开，加入一勺盐，把洗好的土豆片放进滚水里煮。待煮到土豆片变得透明，捞出放入凉水盆内。 锅内倒油烧热，待油温六成热，下入土豆片。此时火不能太大，还要用漏勺不停的在锅里来回翻转土豆片，这样两面受热均匀，不会炸的过火焦黑。 炸得两面金黄捞出放在一旁先晾一晾，四娘开始做椒盐调料。 花椒和细盐按比例配好，再加点胡椒粉。厨房一个小小的石磨，四娘指挥何思道和莺歌去把这些东西用小石磨磨得细细的。 磨好之后四娘把簸箕里的土豆片分成两份，一份只撒椒盐，一份除了椒盐之外还撒了辣椒粉，何旺爱吃辣的。 做完这些四娘捏起一片尝了尝，酥脆可口，椒盐的味道和土豆片搭配得正好，这薯片算是成功了。 何思道迫不及待的捏起一片放进口中，焦酥的土豆片入口便碎成了渣渣。土豆的香味儿和椒盐的咸香搭配在一起太奇妙了，是何思道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好吃，简直停不下来。 「莺歌去给我们泡一壶绿茶，你自己把薯片捡出来一盘子去找你小姐妹玩去吧，大过年的你也清闲清闲。」四娘吩咐道。 莺歌欢快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去泡茶。不过这薯片自己可不打算分给别人，姑娘做的东西都好吃，这个薯片又是没有见过的，看刚刚何家小少爷吃得不停嘴的样子也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了。 一壶绿茶，一盘薯片。四娘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啦，自己在古代守寡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吧！ 过了初三何家众人便搬去了新宅院。 新宅院在离听风大街有三条街的位置，是个闹中取静的巷子。一进门便能看到一架紫藤爬在影壁上，虽是春寒料峭，但枝头已经发出了点点的新绿。 两进的院子，第一进是正堂，左右带着偏厅，用来招待客人。旁边有两间厢房，何旺收拾出来一间宽阔明亮的做书房，给何思道念书时用。 后面是一家人住的地方，依然是何旺王氏住正房，何思道与四娘分别在正房的东西两厢房。不过四娘多要了一间屋子，她以后要在这屋子里倒腾那些现在没有的化妆品和工具。 还给莺歌收拾出来了一间小房间，莺歌在四娘一家走之前求了邱氏，邱氏便把她的身契过到了何家名下。莺歌得偿所愿，四娘也欣然接受。反正以后忙起来是需要一个小丫鬟跟着跑跑腿，毕竟四娘这也是升级做了铺子掌柜的。 之前四娘跟何旺说过要在墙边种一架爬墙蔷薇，窗下再植一株芭蕉树。何旺都应下了，如今蔷薇和芭蕉都已经栽下，怕天冷冻坏了根还在上面盖了稻草。 后面还有个院子，四娘准备等开春了种点花草青菜类的，自家吃用也方便。 四娘看则收拾好的房间心里满意，虽没有李府的富丽堂皇，但雅致简单，是她喜欢的样子。 「娘，这基本上都收拾好了，咱们今天在新家的第一顿饭，我和莺歌去买点食材回来炒几个菜，您和爹好好喝一杯怎么样？」新房第一顿饭，当然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对付了。 王氏应了，取来银子给四娘，四娘摆手不要，晃晃自己的钱袋子：「我这里有呢，娘就在家等我回来吧。」她早就托何旺把那一袋子金瓜子换了银子了，有一百五十两呢，何思道那袋没动。 「莺歌，夷陵你是熟悉的，哪里的市场东西全，带我去。」四娘吩咐莺歌。 「姑娘就放心吧，只管跟着奴婢，奴婢以前可是没少帮李府的嬷嬷们跑腿，哪里的东西好哪里的便宜我都门清呢！」莺歌跟着四娘来到何家开心极了，她才不愿意待在李府那个大宅院里，人多是非多，一个两个都长着心眼儿。跟着姑娘多好，自由自在，也不用想太多。 第39章 菜园街听名字便知道是平时卖菜的地方，莺歌说这里多是从城外村子里来卖菜的乡民，东西新鲜又便宜。 四娘先挑了只小公鸡，让摊主给杀好，付了钱一会儿再来取。 又到卖肉的摊子上买了块五花肉，切了几根排骨，顺手从紧挨着卖肉的一个背着篓子卖冬笋的一个老汉那里买了两颗冬笋。五花肉炖冬笋，简直是人间美味！ 新家第一顿饭鱼当然必不可少，四娘挑了一条鲢鱼，鱼头炖汤，鱼身切块下油炸。 夷陵多水，是以卖鲜藕的极多。捡那白白胖胖完好无损的藕买了几根，回去凉拌个藕片极是爽口。 一圈下来东西基本上买齐了，四娘便和莺歌拎着东西准备回家去。 刚走到街口便看到个穿着单薄的姑娘掐着腰在跟一个妇人吵架，身后还跟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瞧着有七八岁的样子，花猫似的脸上满是愤怒。 那妇人极是凶悍的模样，一边骂着一边伸出一只手要去掐那小孩的耳朵。那姑娘一边护着男孩一边跟那妇人对骂，不甘示弱的样子。 「你这天杀的小贱人，偷拿老娘的吃食，那是你的吗？那是我给我小幺儿留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命！想吃就去找你那早死的娘去，跟我在这里耍横，等你爹下工看他不打死你俩白眼狼！」妇人掐不住小男孩便往那姑娘身上掐去。 「马桂花，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这糕点明明是我爹给我弟弟带的，小幺儿的那份昨天他就吃完了，虎子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自己放着慢慢吃，你连一个孩子的东西都要抢吗？还要不要脸！」姑娘嘴皮子利索得很，一句都不饶。 「两个命硬的扫把星把你娘克死还配吃点心？要没有我嫁给你爹给你们做饭打扫屋里，你们一家子都饿死了！你给我等着你爹回来我便跟他讲把你打发了！别在这里给我瞪眼，死妮子，早晚我拿你换银子！」马桂花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那姑娘脸上。 旁边围观的四邻都在指指点点。 「真是夭寿哦，马桂花这么搓磨人家之前留下来的孩子，也不怕人家早死的娘半夜来找她算账！」 「哪个后娘能好好的对待之前留下的孩子，给口吃的就觉得自己是菩萨了。再说她来了后又生了个小幺儿，腰杆子挺得硬着呢。孙老蔫也是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每次一想护着俩孩子就被马桂花指着鼻子骂。有一回脸都抓花了，这婆娘泼着呢！」 「啧啧啧，亏得孙家这大丫头如今大了，知道护着她弟弟，不然早就被马桂花折腾死了。你瞧瞧，这么冷的天，孩子一件厚衣服都没有，没娘的孩子，可怜哟！」 四娘在一旁听了个究竟，这是遇见恶后娘了。 马桂花见骂了大半晌那姑娘还是一副昂着头就是不把那包点心交出来的样子，说一句回一句 ，句句顶得她肺疼，随手拿起路边谁家立在墙边的一把铁锨便要往那姑娘身上拍去。 四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婆娘，铁锨顺着姑娘的肩膀擦过深深插进泥土里，若是这一铁锨砍到姑娘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马桂花立在一旁也是惊了一身冷汗，若是见了血，孙老蔫回来怕是不肯善罢甘休。虽然有个小幺儿撑着自己的腰杆子，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她还想把这丫头说给她娘家村里那个老鳏夫呢，听说聘礼有足五十两银子！ 「你个死丫头，今天算你命好，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你就别回家！」马桂花骂骂咧咧的拨开人群回家了。 那姑娘走到四娘面前行了个礼：「多谢姑娘出手，小青如今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能记在心里。」 叫虎子的男孩子却松开孙小青的手，跑到街角一堵矮墙那里，抽出一块墙砖，从里面掏出个看不出颜色的纸包跑回来，递到四娘面前。 「这点心给姐姐，算是我和我大姐的谢礼。」原来这孩子把点心藏进了墙里，怪不得马桂花在家翻遍了都没找到。 「让姑娘见笑了，我爹每次偷偷给虎子带的东西都被马桂花给抢走，虎子只能藏起来。家贫没有好东西，我爹在码头做苦力，买一次点心不容易，所以虎子吃得很珍惜，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四娘打开粘了墙灰的纸包，里面是几块白糖糕，街边卖得最便宜的那种。四娘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把剩下的包好还给虎子。 「姐姐已经吃了，你的谢礼我已经收到了，剩下的你和你姐姐吃吧。」 虎子看了眼姐姐，孙小青点了头虎子才把剩下的点心接过来。 四娘看着姐弟俩，大冷天的，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虎子更是挂着两道鼻涕，时不时吸溜一下。 「你若是回家，你后娘还不是要找借口搓磨你俩，你可有打算？」四娘问道。 孙小青苦笑了一下：「能有什么好法子，我只能尽量护着我弟弟。我爹就是回来了，也不能就把她撵出去。她又给我爹生了个儿子，我俩已经没娘了，我爹虽心疼我俩，但也不能再让小幺儿没了娘。家里穷，我爹娶她时候把家里钱都用完了，如今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可恨我一个女子不能出门赚银子，只靠我爹在码头扛活的那几个钱，还不够她做件新衣。」 第40章 「我有个赚钱的门路，你可愿意做？」四娘觉得这姑娘麻利又泼辣倒可以到自己铺子里来，说不定是个不错的帮手。 孙小青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看着这个比自己看起来还小一两岁的姑娘：「什么门路？那些歪门邪道的我可不去做，我虽然穷，但还是有骨气的！」 莺歌听到孙小青如此说立刻不愿意了：「你想什么呢，我家姑娘可不是做那种不正经生意的人！我家姑娘在听风大街上要开间铺子，想让你去做工呢！」 孙小青眼睛瞬间瞪大了，听风大街她知道，那里的铺子都繁华极了，卖得都是她们这种穷人家看都不敢多看的好东西。 「当真？姑娘让我去做工？」 孙小青越谨慎四娘越是对她满意，这姑娘胆大心细又是非分明，是个好苗子。 「自然当真，铺子在筹备，再有个把月就能开起来了。你若是愿意去，明天到我家去，我先告诉你都做些什么。」 「愿意，我愿意。我自己能赚钱就能养活我弟弟，再也不用看那马桂花的眼色了！」孙小青仿佛被忽然而至的馅饼砸中了，惊喜不已。 四娘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有没有认得得姑娘，手脚要干净麻利。我铺子是做那些小姐夫人的生意的，我需要四五个人，你若是能帮我找到，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四娘之前虽然有亲娘，但过得并不比孙小青好多少。她更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女孩们的无奈，家里穷的，除了嫁人，再没有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法子。是以，四娘极愿意帮一帮这些家贫但有心气的姑娘们。 「有的，菜园街这一块我都熟悉。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帮姑娘找人，一定是踏实肯干的。」 孙小青自小在菜园街长大，许多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姐妹们家里都不富裕，若是能有个活计补贴家里，一定是都愿意的。只是既然四娘信任她，她一定要找信得过能吃苦的人选，万不能坑了四娘的。 何家今天的饭食格外丰盛。 屋里盘的炕烧起来，热气瞬间便把整间屋子填满。四娘怕屋内空气不清新，在几上摆了一盘柑橘一盘苹果，若有似无的果香在空气中缭绕。 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四娘把一盆鱼头豆腐汤摆上桌，何思道把何旺与王氏面前酒杯倒上酒。一家人坐下开始用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盈盈的喜气。 「来，咱们一家人千辛万苦从杨城来到夷陵，今日是在新家的第一顿饭，一起举杯，就祝咱们以后日子红红火火！」何旺举杯一口饮尽。 四娘咽下杯子里有些辣嗓子的酒，挟了片藕片放进嘴里。 「四娘这冬笋烧肉真是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何旺喜欢口重的菜。 四娘盛了碗汤放在何旺面前：「爹，喝点汤，暖胃呢。」又把今日在街上遇到孙小青的事情告知何旺与王氏。 「我是想着那姑娘能撑得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护着自己弟弟不被后娘搓磨，极是不易。再者我这铺子开起来，男伙计是不能请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二楼还有洗浴的地方，更是需要女伙计。我让孙小青帮我找一些未婚干净利索的姑娘，提前收拾培训一下，我想客人们会满意的。」 何旺听得直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想得如此周全，更可贵的是有狭义心肠，以后你便放手去做吧。我和你娘就守着家里和我置得那些山地，你不管赚了还是赔了都不打紧，无愧于心便好。」 四娘真是感激何旺和王氏无底线的信任，若是他们有一点点质疑四娘也不能这样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饭后歇过午觉，四娘把铺子里需要的家具样式画好交给何旺，何旺拿去交给木匠去店里量尺寸，大约七八天便能好。 四娘把自己关在屋里，弄一样极重要的东西，定妆散粉。 屋里放着定制好的一台小小石磨，轻巧又细致。四娘之前回想过做散粉需要的材料，大概就是大米、珍珠、紫茉莉种子等，就是配比还要自己琢磨一下。 另外四娘准备在里面添加一样东西，贝壳粉。贝壳粉磨得极细，在阳光下会有珠光闪烁，添进粉里扫上脸之后会让人皮肤极有光泽感。 倒腾到半夜，连饭都是莺歌一口一口喂到四娘嘴边的。 终于调配好一小盒，四娘用指腹点上些许轻轻擦在手背上，在灯光下，那一小片肌肤呈现出莹润的光泽，四娘长出一口气，终于成了。 小心的放好调配好的散粉，把自己记着比例的纸张收起来，这以后就是自己的秘方了。 第二天少见的睡了个懒觉，王氏让莺歌不要扰了四娘休息。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何思道去了学堂，何旺也出门去找工头商量铺子装修的事情。大概的轮廓四娘已经在纸上画好，所用的材质也告诉了何旺，这些事情便由何旺来弄。毕竟四娘面嫩，怕压不住那些混迹市面的工头。 第41章 莺歌端来热水让四娘洗漱，又手脚麻利的从后厨端来热粥小菜。 将将吃完，何家的大门便被拍响。 莺歌打开大门，孙小青带着四个姑娘站在大门口。 让她们在前厅稍后，四娘让莺歌把王氏叫上，一起去前厅见一见。 孙小青一众姑娘站在干净温暖又整洁的厅堂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这里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天堂一般的存在了。虽然已经穿了自己在家最好最干净的衣服来，但基本衣服上面多少还有补丁。 四娘耐心的一一问过她们的姓名、年龄还有家里的情况，都会做些什么。 几个姑娘虽然初时有些瑟缩胆怯，但渐渐的在四娘微笑的鼓励下一个个也都放开了。 「想必小青也跟你们讲过，我铺子里是做那些大家夫人和小姐的生意的，第一条务必是要干净。不仅仅是衣服身上要干净，手脚也要干净。当然我知道小青推荐来的人你们的人品定是小青仔细斟酌过的，我信她。」 四娘并不一味的去给她们灌鸡汤，商场如战场，若是一个不慎得罪了一位客人，便会对铺子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损失。 孙小青听到四娘对她的肯定不自觉地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这些姑娘都是她想了一夜挑选出来的，别的不说，人品肯定没问题。 「今日叫你们过来，我见一见你们，你们也见一见我，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现在来问我。」四娘说。 一群姑娘你看我我看你，见没有一个先开口的，孙小青便率先开口：「姑娘，大家都是出来赚银子的，都想知道工钱几何。」 「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季两身衣服，过年过节有节礼，若是生意红火，年底还有红包拿。」四娘一句话让几人都惊呆了。 一个月二两银子！那可是二两！在穷苦人家，二两银子紧着用够一个三口之家两个月的花用了！ 「你们先别激动，我丑话说到前头，铺子里有规矩，若是你们违背了规矩也会有相应的惩罚。若是真的违规，我是一定会罚的，哪个哭求也没用，你们可明白？」 「这是应当的，我们都明白，就是在家里我们打碎个碗爹娘也会罚我们少吃一顿饭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铺子。姑娘放心，我们都会好好干活的！」孙小青拍胸脯保证，几个姑娘也点头附和。 「行了，你们回家之后把要来我这里做工的事情跟家里父母说清楚。若没有什么问题，过两日来我这里把契约签了，我便开始给你们培训。」这些姑娘家里还有父母亲人，若是不能说服家里，四娘也是不敢收的。 几个姑娘出了何家大门还是晕乎乎的，像是被馅饼砸中一般。 「小青姐，这么好的事情就叫咱们摊上了？」一个叫麦穗的姑娘问道。 「怎么？你不敢赚这银子？你看看人家掌柜的，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这么大的铺子都开起来了，你就不想有了银子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孙小青反问。 麦穗想想家里四处漏风的屋子，还有病得整日里蜷缩在床上没钱买药的娘，咬了咬牙：「怎么不敢？咱们又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赚的钱，这一个月二两银子我赚定了！」 送走孙小青一众人，四娘刚想去后院再躺会儿，何家大门再次被敲响。 莺歌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两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虽没穿多华贵的衣服，但那身姿仪态，莺歌愣是想起来自己刚进府时调教规矩时的嬷嬷，同样的一丝乱发也无的发髻，挺得笔直的腰背，走动时一丝波动都无的裙摆。 「请问二位有何事？」莺歌极是客气。 「敢问此处是不是何宅？」年轻一些的妇人问道。 「正是，不知您找哪位？」 「四娘可在？告诉她我是杨城故人，我姓涂。」来人是涂婆婆。 四娘和王氏见到涂婆婆都是惊喜异常，四娘到了夷陵一直忙忙叨叨，虽涂婆婆告知了她在夷陵城外的住址，但四娘还没来得及去过。 过完年涂婆婆先是去李府打听了一番，得知何家众人已经搬出来了，这才询着找到了何家。 「夷陵城门一别，妹妹和四娘可好？」涂婆婆问道。 「涂姐姐，都好，我们这才搬来两天，我听说你在五龙口那里住，你可习惯？」王氏见到涂婆婆也是极高兴。 「挺好的，这位是我旧时京城的一位姐姐，因大我两岁，先我几年出府。我如今便是投奔了她，姓荣。」涂婆婆介绍同她一起来的这位妇人。 荣婆婆长得一张圆圆的面孔，虽也是不苟言笑，但眼角眉梢柔和许多。 荣婆婆对王氏和四娘点头示意，端起莺歌递过来的茶细品。 「上次在路上四娘救了我老婆子的命，我还没有报答，心中一直惦记着。如今你们也算安家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涂婆婆问道。 第42章 「涂婆婆不必如此在意，四娘只是那一刻有机会能拉住您便没考虑这么多，救了便救了，您又是长辈，何必这样客气。若是婆婆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如今倒是真有一桩事要婆婆帮我。」 「哦？何事说来听听。」 「我记得婆婆以前说过是在京城大户人家做事，想来定是极富贵的人家吧？」四娘小心翼翼的问。 涂婆婆和荣婆婆对视了一眼：「算是吧。」 四娘便把要开个铺子的事情讲了一遍，如今做工的姑娘已经找好，只是培训她们这件事四娘自己还有些拿不准。若是按着前世现代时候那种服务标准，四娘不知道这里的夫人们是否能够接受。既然涂婆婆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这么久，定是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的，想来帮她调理几个姑娘的规矩不是什么难事。 「婆婆可有时间帮我教教这些女孩们规矩？四娘想着您在京城待过这么久，定是比我有见识的。」 荣婆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四娘可真会找人，我这妹妹没出府时候规矩极好，府里那些新来的小丫头们可都是归她管着的，这下可算是找对人了！」 涂婆婆白了荣婆婆一眼：「只是如此吗？四娘就没别的想要的？」 四娘笑着说：「真的没有了，四娘如今过得特别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爹娘又善待我，让我放手去干，我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王氏也在一旁劝：「涂姐姐怎么这样客气，咱们算是在杨城一起逃命出来的情分，你不必挂怀。四娘最近为了铺子里的事情忙得不行，我也帮不了她太多，涂姐姐若是有心，便帮帮她如何？」 荣婆婆抚掌大笑「好好好！怪不得我这妹妹对你们一家如此上心，今日我来到这里算是知道原因了，何家弟妹慈母之心，小四娘又一片赤诚。只是就这样让我涂妹妹把欠你们的恩情还了未免太便宜她了，你们可知道我这涂妹妹真正的身份？」 三十年前，闺名叫涂静的女孩儿被爹娘因要凑钱给哥哥买人参续命，卖给了当时路过的一家官宦人家。 当时涂家人只知道是京城出来游玩的官宦人家，加上涂静签的是死契，家人已经绝了她还能归家的心。是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年那户离京游历的人家主子正是当初的明王，如今的圣上。 后来，在京城入了明王府，从刚开始洒扫的小丫头，后来到大丫鬟。再后来，明王登基，涂静做了女官。 刚开始只是个小小的司礼女官，有次随驾狩猎，阴差阳错救了太后，便跟在了太后身边。这一跟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一步步走到了正四品女官，成为了太后身边的第一人。宫内人人都知，太后身边有个涂嬷嬷，礼仪极好，不苟言笑，最是严肃。 再后来，涂静年纪已大，思乡之情渐深，禀了太后。太后许她出宫荣养，因救驾有功，依旧带着正四品的官身。 岁月如同一坛老酒，历久弥新。荣婆子的讲述中，那漫长的三十年被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四娘却听出了许多的心酸与无奈，宫里啊，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王氏喃喃出声：「怪不得，怪不得上次你给四娘的伤药，那瓶底刻着一个‘内’字，原来是宫里出来的药。」 涂婆婆端起茶，啜了一口：「当时我一人回到杨城，本是想寻一寻家人的消息，没想到家人都已故去。我后来就想在故乡养老也不错，反正我这一辈子，没有成婚，无儿无女没有牵挂。后来，杨城爆发瘟疫，我逃难来投奔我荣姐姐，路上又遇到四娘救我。四娘本性我在杨城时便了解，因缘际会，看来是天定的。」 涂婆婆坐直了身子望向四娘：「好孩子，我孑然一身，原以为会孤独终老。但如今，我却起了舐犊之情，你可愿认我做干娘？从此以后，你也是有娘家的人了。」 四娘还没从涂婆婆是四品女官的震惊里缓过神，又被涂婆婆要认她做女儿的话给说愣了。 王氏也愣了一会儿，然后极快的推了一把四娘：「四娘，这可是好事儿，这孩子怎么愣神了。」 有个做四品女官的干娘，这干娘还曾经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第一人，这事儿再没有推辞的道理的。 四娘自是愿意，有个这么厉害的干娘在身后撑着，这底气更足了不是。 于是说定找个吉日，把这认干亲的礼走了。涂婆婆无儿无女，四娘认了干娘定是以后要给涂婆婆养老送终的。 「你那铺子的事情不用担心，若是收拾好了，给我留个房间，我便帮你掌着些许杂事。我这把老骨头，在宫中忙碌了一辈子了，最近闲的都快要生锈了。」涂婆婆认了女儿，自是要助女儿一臂之力的。 「哎呦，我的涂妹妹，这才认了女儿就上赶着去帮女儿的忙了。看来我这个姐姐那破庄子可是留不住你了！」荣婆婆打趣。 「你个老东西也莫想躲清闲，四娘，可知你你荣婆婆在宫中时是做什么的？」涂婆婆卖了个关子笑着问四娘。 第43章 四娘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差点忘了荣婆婆这也是个宫里来的。 「你荣婆婆在宫中时是司珍女官，专门负责后宫娘娘们的衣服与首饰还有妆品的。你开这铺子，若是有你荣婆婆的一臂之力，还愁没生意？」 天爷！四娘觉得这是她来到古代后这辈子开得最大的金手指了！自己刚要开个关于妆容服饰设计的铺子，老天爷就送来了一个四品女官的干娘，还捎带个在宫里管娘娘们衣服首饰的荣婆婆。这要是搁现代那可是专家级别的，给多少钱都要请来的顾问啊！ 四娘咽了口口水，诚挚的对荣婆婆说：「婆婆，我知若是求你来我这铺子是委屈您了，但四娘真是求贤若渴，若是婆婆愿意来，我给您一成股份可好？」 荣婆婆都快要乐死了，这孩子真是有趣：「好孩子，快别提钱不钱的了，我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待在五龙口那小庄子里，整日里都是家长里短，都快忘了我在宫中时候是做什么的了。等你铺子开业，我定和你干娘一起来帮你。」 荣婆婆年满出宫之后回到家乡，找到了家人，如今自己置了地。她弟弟家的小儿子过继到了她膝下，是个极知礼孝顺的孩子。如今那孩子在城中念书，自己若是能来城中，也好就近照顾一二。 「也别再给你干娘在铺子里收拾房间了，总归不方便。我在城中有个小院子，离你那铺子不远。这几日我们就收拾收拾搬来住，正好吉日的认亲礼就在那里办。」荣婆婆是个极爽利的脾气，涂婆婆在宫中时帮过她不少，两人早就义结金兰。 晚上何旺归家，王氏一脸喜气的拉着何旺讲了涂婆子的事情。 何旺捏着胡子感叹：「我就说，那涂姐姐不像是一般官宦人家的下人出身，那通身的气派。不过，再也想不到是宫里出来的。」 「就是，那天她给四娘那伤药的瓶子我就在心里嘀咕了好几天，没想到，真是宫里的。」 「四娘这孩子气运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顺风顺水。认了这干娘，是她的福气。」何旺道。 「要我说，是老天有眼。四娘这么好的孩子，她要是没福气那可真是没天理了。当初悬崖上，要不是她不顾自己安危拉住了涂姐姐，也没有今日的福报。当时多悬啊，差一点就带着一起掉下山崖了。」王氏如今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 「行啦，四娘再有福气也是咱们何家的人，不管是当儿媳妇还是当女儿，你这做娘的脸上也有光。我这忙了一天了，饿的不行了，有吃的没？」何旺打趣自己老妻。 「有，四娘晚上炖了莲藕排骨汤，给你在火上热着呢，这孩子知道你喜辣，还给你做了个水煮鱼片，快去吃吧！」 五龙口荣宅内，荣婆婆与涂婆婆也在谈论四娘。 「你这干女儿不错，是个漂亮孩子，十岁多的年纪，那小脸长得多水灵。若是再等个几年，不知道怎么招人眼呢。更难得是心底清正，极有主意。可惜了，入了何家守了寡。」容婆婆叹道。 涂婆婆慢条斯理的捏了瓣蜜橘送进口内：「怕什么，先守上几年，若是这孩子开了窍，真的有了意中人，我便是拼了这四品女官不做，也给我这女儿求个归宿来。」 「哎呦呦，你这脾气，还是十几年前一样，护犊子！若是你认定的人，你就护得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你这么个犟种怎么就入了太后娘娘的眼了！」荣婆婆白了涂婆婆一眼。 怎么入了太后的眼，自然是把太后想做不能亲手做的事帮她做好，只要太后一个眼神都便知道太后喜欢什么，厌了什么。 宫内那几十年，在没有能力的时候亲眼见过自己在乎的人如同一只蚂蚁般被品级高的人碾压成泥，无能为力。后来有了能力，心也慢慢变硬了，能入得了自己眼的也没几个。如今，认了那孩子做女儿，当娘的，当然要为女儿着想。 三日后，是个极好的日子。 提前一日，荣婆婆便和涂婆婆搬去了夷陵城内的小院。院子不大，但极清净，院内一颗极大的琼花树，已经抽了新芽。 院内收拾一新，正堂内涂婆婆端坐在上方，四娘盈盈下跪，磕头敬茶。 涂婆婆喝过茶，一旁的丫鬟豆儿递过来一个红木箱子，箱子不大，上面刻着福寿延年的图案。 涂婆婆把箱子递给四娘：「这是为娘的给你的见面礼，不值什么。你收着，算是你的私房。」 四娘好奇的打量着箱子，箱子虽小，入手却沉甸甸的，极压手。 「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涂婆婆道。 四娘打开箱子，被幌花了眼。 箱子里，头面首饰，珠光宝气。四娘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差点捧不住箱子。 「这是我在宫内时候得的一些太后和后宫主子们的赏赐，我如今年纪大了，这些便给你。你以后是要做生意的，装点门面的道理你是懂的。你越是打扮得富贵好看，那些大家的夫人小姐便会更加信你。」涂婆婆这些东西手里不少，四娘这么个好看的女孩家，当娘的恨不能把好看的首饰都给她。 第44章 「多、多谢干娘，女儿记住了。」四娘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应是。 千里之外的草原，月光下，草叶上都结了厚厚的霜。 一个穿着羊皮袄看不出年纪的汉子，满脸荒草一样的胡子，瞧不清是汉人还是突厥人，骑着一匹马。那马已是强弩之末，白日里已经奔行了一天。眼看着嘶鸣着，马腿一软，倒地不起。 那马上的汉子顺势一滚，止住了去势。看了眼已经口吐白沫的马，咬牙弃马前行。 再坚持一日，再有一日，便能回到大越境内了。身上的羊皮袄内，密密缝着一张突厥都城的地图。那是这半年来，他伪装成突厥人打探了许久得来的。若是能带着这张地图回到军中，定能大破突厥，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犯大越朝的边境！ 四娘近几日整日里几乎都泡在干娘家，无他，涂婆婆和荣婆婆简直就是两本行走的教科书。 孙小青几个姑娘跟家里说好之后便来四娘那里签了契约，契约里说明签下此契约起，不得擅自把学到的东西随意转教给旁人，否则将会有天价的违约金。 四娘直接让她们每日里都来荣婆婆的小院报道学规矩。 四娘则跟着荣婆婆学了不少的东西。 之前四娘自己折腾出来的散粉给荣婆婆看过之后，荣婆婆点了头说不错。然后直接大手一挥，给了四娘几十张美白瘦身还有制作胭脂水粉的方子。 四娘捧着一沓方子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可是帮自己解决了大问题了。原本自己每天都快把头发给扯秃了，天天都在脑子里搜刮自己上辈子的回忆，企图多找出来一些有用的方子。 如今可好，省事了。不过还是仔细和荣婆婆逐张方子的讨论过后，再根据自己上辈子的经验看看是否还能再加以改进。 还有个事儿需要解决，妆容和美体这一块没什么问题了，服饰那一块四娘觉得还是得有个擅针线的绣娘坐镇。 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衣服本就足够华丽，但有些细节部分四娘会根据个人的形体和特点进行修改，店里有个绣娘在会更方便。 叫荣婆婆来说这都不叫事儿，有银子什么样的绣娘请不着。叫四娘喊个经济来，这年头有需要找经济啊，那些经济脑子里都有一本帐，你需要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给你找来。 各色事情都捋顺之后，基本上事情就有了大概的分工。 涂婆婆负责人员的管理调度，在涂婆婆这里练好了规矩之后荣婆婆便开始教她们一些化妆和按摩还有盘各种发髻的手法。 四娘教一些妆容的画法和搭配，教过之后便让几个姑娘在彼此脸上练习，务必要熟悉不同脸型和场合合适的妆容。 化妆刷也已经做好，最后挑选了羊毛做刷毛，找了个做毛笔的工坊定制了一批。 现在就剩下铺子的名字了，铺子内装修好，招牌一挂便能开业了。 四娘想了许久，让女子变得更美的地方，不如就叫‘芳华阁’。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留。这两句诗便做成木刻门对，竖在大门两侧。 一切事情准备好，已经到了二月初。 二月初八，诸事皆宜，芳华阁与今日开业。 提前两天，四娘就派了帖子。李晴和邱氏帮了不少忙，帮四娘把芳华阁开业的消息在夷陵一众夫人和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 凡是开业当天持帖子到芳华阁来的便可免费得到整体妆容设计一次，若是满意，想成为芳华的长期客户的，便可以储值消费。 店内提供发型妆容服饰设计，若是想做美颜美体的就去二楼。 何思道在门外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炮声中，红绸揭下，芳华阁三个苍劲的大字显露出来。 四娘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丝绸长裙，上衣着嫩黄色镶毛边掐腰小袄，发髻上一支珍珠钗熠熠生辉。一张明艳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扬声道：「今日芳华阁开业，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接到帖子的夫人小姐们陆续都到了，孙小青几人身着统一的淡青色工作装，井然有序的带着一众人到铺子里参观。有今日需要化妆的便可以立刻安排。 四娘则在接待巡检夫人一众，在邱氏和李晴身体力行的宣传下，巡检夫人又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样的铺子在整个大越朝还是第一家，怎么也要来看看。 二楼贵宾厅，隔间里几个硕大的热气腾腾的浴盆里装满热水，里面泡了特制的花草药浴，可缓解疲劳，活血化淤。 赵夫人和邱氏各躺在一个浴盆内，头仰靠在浴盆上，两位侍女手法轻柔的帮她们洁面，洗发，做面部头部按摩。 两刻钟后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宽大的浴袍，躺在按摩床上。先涂一层身体乳，芬芳的玫瑰精油的味道沁人心脾，接着脸上又被敷上了一层调制成膏状的乳白色面膜。 第45章 做完一套全身的按摩，面膜也洗掉，再在脸上轻轻拍一层花露，接着涂面霜。 然后便被安排到窗前摆着一张大大的圆镜的化妆桌上化妆，桌面上摆着各色妆品和刷子。 之前没有趁手的工具时候四娘就能把李晴的妆容画得惊艳无比，更何况如今有了化妆刷。 很快赵夫人睁开眼睛，便被镜子里的自己吸引了目光。 原本暗沉发黄色的肤色变得白皙细致，面部饱满，眼角的细纹仿佛也淡了许多。四娘不知道怎么摆弄的，她整个人都精神了，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端庄大气，简直比之前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加上之前泡的药浴和按摩，平时总隐隐作痛的腰背和脖子也都舒服许多。 「真是舒坦，我这一下子觉得浑身都轻松了。邱妹妹，你这次可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我以后可要经常来。」赵夫人极是满意。 「夫人觉得舒服就好，若是喜欢，以后每隔三四天来一趟做个身体护理。要是有什么重要场合要参加，您也可以派人提前几日来和我预约妆容设计，保准您满意。」四娘在一旁笑眯眯的说。 「你那个之前敷在我脸上的是什么？洗掉之后我觉得我的脸都变得紧致细嫩了，都说人老珠黄，年纪到了，面色也发黄，我之前用什么粉都遮不住。」赵夫人问。 「那是我芳华阁研制出的面膜方子，功效分为美白紧致、抗衰老、消炎祛痘还有补水的。您若是觉得用着好，可以买几罐回家每晚睡前洁面过后调制好敷上，只需用清水即可，十分简单。」面膜在现代可是女人们必备的护肤品之一，在这大越朝一出世便也很快的吸引女人们的眼球。 「把那美白的和抗衰老的都给我各拿十罐，我那大儿媳今日没来，我得给她也带几份回去。」赵夫人大手笔，豪气极了。本来巡检家就她和大儿媳两个女主子，女人嘛，哪里有不爱美的，更何况眼见的瞧到了功效。 「赵夫人真是想着自己儿媳妇，我看跟对亲闺女一样，做您家媳妇真是有福气！」四娘夸赞道。 赵夫人瞅了邱氏一眼：「那是，做我家儿媳妇好处可多了。不许纳妾，男人们还要听自己媳妇的话，我家的女人可比男人金贵。」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向邱氏传达：快把你家女儿嫁到我家来吧，条件这么丰厚，还不动心？ 四娘掩嘴憋住笑声：「夫人觉得今日妆容不错，更大的原因是您在上妆前我给您用了一套护肤品。里面有花露提制的润肤露和滋润肌肤提亮肤色的面霜。不瞒您说，我这里好些方子都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里面加了很多珍贵的草药。所以效果极好，您坚持用一个月便能肉眼可见的看到效果。」 「那么这套护肤的也给我来两套，照样是大儿媳和我各一套。」 「不同年龄的肌肤要用不同功效的护肤品的，您的我建议您拿这套珍珠系列，至于您家大少奶奶，给她带一套玫瑰系列的就可以了。」四娘及其细心的给邱氏讲解。 「怎么样，赵姐姐今日可满意吧？这铺子我也有股份在里面，你若觉得好，不如办张卡，以后没事便来这里泡泡澡，做个按摩，咱们也多个说话放松的好地方。」邱氏也是推销的一把好手，几句话把赵夫人说的心动。 「必须办一张，四娘去找在楼下等我的嬷嬷，我今日要买的东西还有办的卡，都找她去结账。」赵夫人豪气极了。 一楼辟出一个静室，给这些正在化妆的夫人小姐们的侍女嬷嬷等提供一个小坐的地方，免费提供茶水和点心。不要小看这些下人，大多是她们的贴身心腹，若是她们呆着也舒服，多多少少会在自家主子面前说一说芳华阁。 四娘找到赵夫人的嬷嬷，把今日赵夫人要买的东西单子给她看了看，算下来林林总总快五百两银子。那嬷嬷见怪不怪眼都不眨的样子就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四娘。 四娘包好东西递给嬷嬷，又拿出一套护肤品小样：「这个是给嬷嬷的，今日赵夫人消费了不少，我们店消费满五百两便能赠送这样小套的样品，是和我们店内正品一样的，我专门给嬷嬷拿了适合您用的。」 那嬷嬷很是满意的样子，对着四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掌柜的会做生意，看来我家夫人对你家铺子很满意。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忙了一天，直到华灯初上，芳华阁人潮才渐渐散去。今日一天一众人都只在中午留了半个时辰吃饭，所有人都累的直不起来腰。 涂婆婆坐在柜台后算盘打得飞起，又核对了一遍账目。 今日一天进账足有三千多两！ 四娘一脸惊呆，她还是小看了古代这些女人的消费能力。不过这些有一半是像赵夫人这样办的储值消费，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四娘让孙小青在登记的时候告知了，若是需要这种整体的全身护理耗费时间比较长的项目，需要提前预约，免得忙不开，客人来了还要等。 第46章 王氏赶来给众人送饭，一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下肚，四娘才觉得活了过来。 众人开始盘点今天铺子的存货，销得最多的就是面膜和护肤套装。照今日这个架势，回去后还要加紧做一批出来。不过预计也就是刚开业的这一个月会火爆一些，后面的日子要等客人一套用完再来回购。 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四娘给孙小青几人开了个简短的总结会，先是给予了肯定和表扬，然后有一些出现的不足也做了调整。 几个女孩虽然累，但一整天下来，看着自己所学的东西运用到客人身上，客人们满意的样子，心里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芳华阁开业第一日，圆满结束。 忙完开业的事情，接下来还要给李晴制定瘦身方案。 四娘写了满满几页纸的食谱，捡了一个不太忙的午饭时间去李府亲自给李晴送过去。让李晴把食谱交给她院子里的小厨房，一日三餐按照这个标准来。 肉食多是一些牛肉鸡胸肉等，甜品则用水果和乳酪代替。 再配合三天一次到芳华阁的药浴和穴位按摩，相信一两个月便能有明显的成效。 李晴好不容易找到个单独和四娘说话的机会，紧拉着四娘不放。 「四娘，你知不知道我大嫂的人选基本上定下来了，我哥最近几日走路都带风呢。我爹说我哥这是毛头小子想媳妇了！」 「哦，是哪家的小姐？李昭大哥肯定特别高兴吧。」四娘随口一问。 「是我外祖父家的二表姐，长得可好看了，又知书达理，还是个才女呢！」李晴兴致勃勃。 四娘微微皱眉，表兄妹什么的，近亲结婚四娘还是有些接受无能。不过李家的长子以后要继承诺大的李府这些生意铺子，当家主母是很重要的。邱家本来就是邱氏的娘家，邱小姐若是能与李昭的亲事成了，也算是两家乐见的。 「我与玉表姐说好了，等她有空，带她去你铺子里瞧一瞧，你那些东西，她必定喜欢。」 「好好好，你带来的人我保证好好接待。只是，你大哥的亲事眼看有眉目了，你呢？我看邱婶娘带着赵夫人来芳华阁，赵夫人话里话外都瞧上你了，想让你去她家做她的小儿媳妇呢！」四娘带着促狭的笑问李晴。 李晴的脸蓦地红了：「好呀，你敢来打趣我！谁要那赵润宝，傻小子一个，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四娘眨眨眼，看来这两个之间有故事啊。 诗会过后赵夫人对李晴的无比上心让邱氏也有些那个意思，夷陵巡检正五品，家风极好，赵家男子不纳妾，这些都是加分项。 更何况，赵夫人家是找小儿媳妇，不需要支撑门庭，每天憨吃憨玩，伺候好夫君就行，这样的日子正适合李晴。 于是后面几次赵夫人出门总爱叫上邱氏和李晴，赵润宝随马车看顾女眷，想的是让年轻人多多见面了解，说不得就能看对了眼。 那日去天启寺上香，因前一日刚下过雨，路面湿滑，赵夫人和邱氏叫了轿子。李晴好久没出门闷得慌便要下来走走，赵夫人便让赵润宝照看好李晴，在后面慢慢走，莫要让李晴摔了跤。 李晴走在半道上，突然跳出一只青蛙，李晴差点一脚踩上去。 赵润宝一把把李晴扯了个趔趄：「你莫要踩到那只青蛙，它爱吃虫子呢，是个好的。」 李晴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一只青蛙比我重要吗？你这一拉万一要是把我摔了，我看你怎么跟我娘交代！」 「这，你这不是没摔吗。再说了，我从小跟着我爹和我哥练武，肯定能拉住你的，放心吧！」赵润宝一脸迷惑，不明白李晴为什么这么生气，原本粉嫩得桃子一样的脸红扑扑的，两只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跟地上那只莫名逃过一劫得青蛙有得一拼。 「赵润宝！你真是块木头！」李晴气得也不走路了，挥手叫了后面的轿子，上山去了。 赵润宝挠挠头，自己这是哪里惹到她了？娘知道了会不会又要骂人啊，娘一生气就给爹告状，爹又要罚自己站桩了，唉！女人真麻烦，不过这个李家妹妹生起气来还怪好玩儿的…… 四娘听李晴讲了原委笑得捂住肚子，这是大小姐一直被身边的人捧习惯了，赵润宝又没有姐姐妹妹之类的，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而已。叫四娘说，这样的纯情小男生才有趣呢。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若是李晴和赵润宝死活没感觉，照邱氏这么宠李晴的架势，也不会强逼着她嫁过去，自己不需为她操心。 时辰不早，四娘告别李晴，急匆匆的往芳华阁赶。今日下午还约了几位夫人的身体护理和妆容，估计又要忙到晚上了。还好孙小青几人学得比较扎实，又有干娘和荣婆婆坐镇，以后她们熟练了自己便能多歇一歇。 第47章 晚上李晴到家之后揉着酸疼的手腕，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王氏心疼的给四娘挟了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多吃一些，怎么累成这样，你正长身体呢，亏了身子就不好了。」 「没事的娘，只是猛的一天忙到晚还不适应，再过几日便不会手腕疼了。干娘在铺子里每日都用小炉子给我炖补品呢，荣婆婆那里许多适合我的滋补方子，每天逼着我喝。」 四娘安抚王氏，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何旺说道：「爹，咱家买的山地今年种些什么您可有安排？」 何旺吃了口酸辣莲藕条，放下筷子。之前被四娘养叼了嘴，王氏做得菜虽也好吃，但总觉得哪里不够味。 「那些山地不够肥沃，佃户说往年春天一般都种些小麦，怎么，四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爹，铺子开业这几日，我和荣婆婆研制那些护肤品卖得极好。里面要用许多花瓣提制花露，我想着，咱们从外面买也是买，若是自家能种，岂不是省事。」四娘还想着看看试试和荣婆婆一起做一批香膏出来，若是做出来一定不愁卖，又能丰富产品。 「这倒是可行，夷陵气候也适合种这些花苗。待明日我寻人问问这些花苗哪里能买，你都要什么花材告诉我，我看着那些旱地都能种。」何旺思考了会儿也觉得不错，种出来不愁销路，四娘的铺子生意这么好，需要的花材极多，便一口答应。 饭后四娘列了一张单子，都是些颜色鲜艳的和味道极香的，譬如：玫瑰、茉莉、栀子，凤仙花等。一些做香露香膏，一些可以做胭脂口脂。 四娘打算芳华阁除了现有的一些东西，以后准备两个月推一次新产品，例如口脂系列，胭脂系列，还有香膏系列，这样丰富产品种类，才能一直吸引客人。 深夜，京城外，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黑暗的静谧。 来人亮了一面腰牌，城门急匆匆打开又合上，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城中。 明王府，书房内，灯如豆。 明王欧阳礼看着下首跪着的人，一身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衣服下的一身肌肉若隐若现。棱角分明的五官，面上的胡子遮盖住了半张脸，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一旁站着的睿侯出声道：「王爷，此人乃是我帐下的百户，之前因追击突厥王子坠下山崖，没有搜到尸骨，已经报了阵亡。谁知他并没有死，还想法子扮作突厥人，找到了突厥都城，带了地图回来。臣下一得到消息，不敢怠慢，便立刻带他来见王爷。」 跪着的人正是何思远。他当时抱着突厥王子跳了崖，醒来时在崖底山谷，身上多处受伤，不远处是突厥王子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何思远挣扎着挪到突厥王子的身边，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他身死无疑。取走他身上能证明身份的牌子，然后咬着牙自己拿衣服和树枝固定了一下伤口和腿伤的伤。大约是骨折了，左腿不能着地，钻心的疼。 用了一日的时间，慢慢走出了山谷，寻了一家农户，隐瞒身份借住下来。初时不会说突厥话，只能装作自己是哑巴，从突厥王子身上搜出来的金戒指给了那农户一只，农户家便日日给他熬药治伤。 一个月时间，何思远一边等伤好，一边偷偷的学突厥话。待伤好的差不多时候，简单的突厥话也已经能大概听懂了。辞别了那农家，他便装作突厥人去寻突厥都城。 几个月时间，跟着商队干过苦力，在突厥的城池里打过杂。由于他一口熟练的突厥话，还有那深邃的五官，高大结实的肌肉，以及满脸的胡子，并没有人怀疑过他不是突厥人。 终于寻到突厥都城后，他用了五天时间摸遍了都城内外的路线，刻在羊皮上。用身上剩下的所有银钱，买了两匹马和干粮，不分昼夜的快马赶回大越朝。 他失踪这么久，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接到消息，爹娘若是知道了该有多心急。但怀里揣着这一份地图，必须要先回京城，把地图交给睿侯。 欧阳礼仔细的看过睿侯递来的地图，如若此图准确，大越朝定能一举打下突厥，一仗过后，大越朝边境可得三十年安稳！ 「何百户快请起，带回此图你立了大功一件！待我明日一早回禀父皇，到时论功行赏。何百户年轻有为，真是我大越朝的良将！」 何思远磕了个头：「殿下谬赞，臣乃是越朝人，便是死也要死在越朝境内，是以星夜兼程送回此图。突厥伤我许多战场同袍，臣只想为那些兄弟报仇，让我越朝边境安稳！」 「好好好！你先跟睿侯回去休息，好好养一养身子，明日我派个太医帮你瞧瞧旧伤。」 何思远跟着睿侯与明王告退，路上悄悄问了问睿侯。 「我听说朝廷给我家里报了战亡，家中父母不知该有多伤心。如今我已归来，待地图呈给皇上，此事告一段落，臣想告假一段时日，回家报个平安。」 第48章 睿侯盯着何思远瞧了一会儿，似是十分不忍：「思远，我记得你家乡乃是杨城？」 「是，杨城是我家乡，有条渭河极美，此时渭河边的垂柳也该发芽了。」似是回忆起了家乡的景象，那密密的胡须下的凌厉面容竟有些柔软。 夜风很凉，睿侯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真切。 「杨城，几个月前发了瘟疫，朝廷发旨封城了。豆_豆_网。」 何思远怔愣了一瞬，夜太黑了，连续几日没有合过眼的身体有些疲惫。手中拉着的马缰绳似乎也有些沉，手有些颤抖。 「那，总也要回去看看。我娘，说不得还在等我呢。我弟弟翻了年才十一岁，我爹他……」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胸口一疼，一口鲜血便要喷出，何思远紧咬了牙关，把粘稠的鲜血咽下。 睿侯似是有些不忍：「思远，莫要太伤心，待此事了了，我许你十天假，你回家看看。或许，你家人命大，能逃过一劫。」 话虽这么说，但睿侯知道，杨城在下令封城的那一瞬间，便成了一座死城了。若是能逃出去，可能还能活命。如今距封城已经几个月了，瘟疫已经控制，但控制的前提是，得了瘟疫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黑夜似乎有些扭曲，睿侯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何思远眼前一黑，终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何思远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 杨城的春天极美，街头巷尾的石板缝里都长出野花。家家门前屋后都栽着果树，春风一吹，所有的树都开出了花儿。 何思远就走在回家的那条巷子里，随风飘来的是杏花儿的味道，带着些甜腻的气息。 看到了家门口了，从院子里传来娘的笑骂声，爹带着宠溺的训斥，还有弟弟的讨饶声。 突然娘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大儿快回来了，我得把面擀好，鸡汤都炖了一个上午了，骨头都快酥了。思道你可别再调皮了，回头让你大哥收拾你！」 何思道的声音还软软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哥会帮我的，我看到六猴儿都摘了一大堆桐花儿了，大哥武功最厉害，他一定能帮我把那颗最大的桐树上的桐花儿都摘下来！」 桐花儿粉紫色，甜甜的香味，开得像是一朵一朵簇拥着的喇叭。掐一朵放到嘴巴上，轻轻一吸，便有花蜜吸到嘴巴里。春天桐花儿开得时候，何思道总要央求大哥帮他摘多多的，拿去给伙伴炫耀。 爹依旧是笑呵呵老好人似的：「夫人快去擀面，记得把鸡汤上的油撇一撇。思道你今日大字习了几张了，不是还要写给你大哥看吗？」 到家了，是自己长了十几年的家。那扇朱红色的门就那么掩着，黄铜门环已经被磨得掉了色。 何思远突然就不敢推开那扇门，他贪婪的呼吸着。鸡汤的味道，娘身上香香的味道，弟弟满头汗臭的味道，家的味道…… 何思远是被太医叫醒的，伤心过度，血不归经，吐了一口血反而是好事。 又瞧了之前的旧伤，身上的已经长好，只留了狰狞的疤。腿上的骨折也已经愈合，亏得当时没有接歪，否则可就要一辈子都是瘸子了。 开了两天的药，太医捻着胡子说：「还是年轻啊，恢复得快，没什么大碍，就是之前累狠了，好好睡上几日便能恢复。」 送走太医，睿侯派人来告知何思远，好好收拾一下，下午要进宫面圣。 许久没有舒服的泡个热水澡了，几年前刚进军中，吃了从没吃过的苦。整日里操练，摸爬滚打，一身骨头都是硬邦邦的。 后来上了战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血溅到面上，眼睛都是红的。没有胆怯，只是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刀。战场上，只有活下来才能有力气害怕。 慢慢的，升了小旗，升了百户。给家里寄信的时候，想象着爹娘高兴的样子，便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干劲儿了。 如今，如今…… 何思远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站起身，长腿跨出浴桶，对着镜子一下一下的刮去面上的胡子。 镜子里一张年轻的面庞显露出来。他五官极是深邃，棱角分明，一双浓黑的眉毛上扬入鬓。何思远扯了扯嘴角，尝试露出一个笑。这么多年的军中生活，已经很少有人在他脸上看出多余的表情。 只是娘之前总会念他，该多笑一笑，冷着脸以后怎么找媳妇，都把姑娘吓跑了…… 午后入宫面圣，换了崭新的长袍。睿侯看到后也不由得赞叹一声，当年那个刚入伍的毛头小伙子，如今仿佛是一把开刃的宝剑，寒光四射。 突厥的都城地图对大越朝极是重要，明王一早入宫面见皇上，交付了此图，并着重讲了何思远的经历。 皇帝对何思远很是感兴趣，要当面嘉奖。 御前大监的声音尖细：「百户何思远听旨。尔杀突厥王子有功，又潜入突厥内部，取得都城地图，乃是大功一件，着升何思远从四品定远将军之职。望卿保家卫国，不负皇恩。」 第49章 叩头接旨退下，何思远对这将军之位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只想赶紧回到杨城，去看一看爹娘可还安好。 夷陵，芳华阁。 忙完了一上午的事情，吃过午饭四娘便被涂婆婆叫了去。 四娘捏着鼻子把一碗黑漆漆的药汤灌进口中，莺歌及时递上一杯清茶。 「瞅你那难受的样子，这补药是你荣婆婆专门给你配置的。你儿时亏了身子，虽后来到何家后没再挨过饿，但总归是根基没打好。今年都虚岁十二了，趁早把身体调理好，否则你以后来了葵水有你难受的。」涂婆婆在一旁碎碎念。 四娘无力吐槽，初时在杨城跟涂婆婆做邻居的时候，只觉得涂婆婆是个严肃话少的人。如今认了干娘，才知道私下里干娘是个很爱对着她碎碎念的人，涂婆婆一腔母爱恨不能全给了四娘。 荣婆婆私下里跟四娘悄悄说过，干娘年轻时在宫里有喜欢过的人，甚至都说好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后便要成婚。 后来，上天捉弄，那人死了，死在了宫廷内斗，权利倾轧之中。那个叫涂静的年轻女官，从此以后眼里再没有了笑和暖。宫里那个怪兽一般的地方，只有更狠，更强，才能活得有尊严。 若是当年那人还活着，干娘如今一定活得很幸福吧。爱人在身边，一两个孩子承欢膝下，平静又踏实的过着该过的世俗生活。 「干娘，我这不是乖乖喝了嘛，您和荣婆婆哪次给我炖的补药我没喝完过？女儿这么乖，您就别再数落我啦。」四娘做出小女儿情态逗涂婆婆开心。 「这个荣姐姐也是，做什么把这汤药熬这么苦，瞅你每次喝都跟喝毒、药似的。」涂婆婆唠叨完便又心疼起来了。 「哎呦我说涂妹妹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这都是为了谁，又是谁天天跟我念叨找最温和的方子，药效好的药材。最近四娘太忙，有些上火，药里我加了些清火的药材，所以才有些苦。」 荣婆婆白了涂婆婆一眼：「就你心疼你闺女，我就是恶人，你再往我身上赖，我下次再多加二两黄连！」 四娘赶紧拉住荣婆婆：「婆婆你可饶了我，四娘可没惹您不高兴。你和干娘聊着，这会儿没事儿我给你们做点你们爱吃的米花糖去。」 留这老姐妹倆自己逗嘴，四娘逃也似的去了后面。莺歌瞅瞅情况不对，早就躲去了廊下。涂婆婆和荣婆婆一个她都惹不起，光是看着就觉得叫人害怕，总想起刚进李府时被教导嬷嬷打手板的日子。 四娘叫过莺歌，让她去找些干净的河沙，顺便从粮店买些上好的大米回来。 铺子后面有个小倒座，原本是之前的铺子主人放杂物的。开了芳华阁之后四娘把这倒座收拾出来，做了个小厨房。平日里如果太忙还能做点吃食，开个小灶。地方虽小，东西却齐全。 刚把一口大铁锅洗干净，便听到李晴风风火火的声音。 「四娘，你又躲起来做什么好吃的呢？」 「你真是长了一张有吃福的嘴，每次做吃的都能让你赶上，姐姐莫不是闻着味儿来的？」四娘也是无奈。 葡萄跟在后面好奇的看着这口铁锅，炒菜也用不到这么大的锅啊。 「姐姐最近有没有按着我给的食谱吃？怎么样，没有私下让葡萄给你偷偷藏那些甜食吧？」四娘关心一下李晴的瘦身进程。 「你给的食谱我让厨娘照着做了，还都挺好吃的，我倒是吃得惯。就是以前吃那些零嘴习惯了，时不时都要馋一下，但是我这次可是管住了嘴，没有偷吃。你看，我腰身是不是细了一点？」李晴能察觉到最近几日衣服腰身那里空间有些大了，觉得自己瘦下来指日可待。 四娘仔细打量了，又隔着衣服用手指捏了捏李晴腰上的肉。仿佛是比之前松了些，看来穴位按摩配合饮食减肥是有效的。 「姐姐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你明日就又要来药浴按摩了，怎么还专门多跑这一趟？」 「我上次跟你说的我未来大嫂，就是我外祖父家的玉表姐，你可还记得？」 四娘表示记得，通判家的嫡次孙女嘛，以后李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明日她也要一起来芳华阁，想请你亲自给她上妆来着，还有衣服搭配，也要你费心。明日下午她有个极重要的诗会呢，我知道你这里要提前预约。这不是事出突然，玉表姐托了我，我便前来求求你啦。好妹妹，帮帮忙吧。」 芳华阁开业快半个月，生意一直极好。 所有来芳华阁的客人基本上都知道来做妆容设计的话是要提前预约的，特别是要求四娘亲自做的，必须要提前约。 不过这也没什么，邱氏毕竟也是这铺子里的股东，给她未来儿媳妇加个塞也不是不行。 「这事我可以帮你，但你让你表姐可不要到处说去，否则我那些客人可是要埋怨我的。」四娘交代道。 第50章 「好妹妹，放心吧。我一定交代我表姐。」李晴一口答应。又问四娘这是准备做什么，直接让葡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观看起来。 正好莺歌把大米和河沙带了回来，四娘招呼莺歌烧火，自己先把河沙仔细的清洗几遍。 洗净过滤干净水分，铁锅烧热，把河沙倒进去来回翻炒，使河沙受热均匀。 葡萄瞪大眼睛，怎么还炒起沙子来了？悄悄走到莺歌面前询问。 莺歌捂嘴笑：「我家姑娘这么做肯定就有她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一种你没听过的新吃食呢，你就等着瞧好吧。 锅内的河沙受热后开始冒白烟，往里倒一些素油，翻几遍。然后倒入大米，在滚烫的河沙热力的作用下，小颗的洁白大米瞬间膨胀成白胖圆润的米花。 莺歌和葡萄惊奇的叫出声：「哇……快看变胖了唉！」 李晴也伸长了头去瞧，暗黑色的河沙里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来。 四娘一边让莺歌熄了火，一边快速的用漏勺把米花捞出来，再炒下去米花就会变黑发苦了。 米花放进篮子里晾凉，找一口小锅开始熬糖稀。 白砂糖倒进铁锅不停搅拌，很快砂糖融化成糖浆，咕嘟咕嘟开始冒泡。 糖稀趁热浇在米花上，搅拌均匀，再把搅拌好的平铺在台面上，上面撒上葡萄干，摁压平坦，拿刀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 李晴早就被甜甜的味道馋的直流口水，莺歌和葡萄也用渴望的眼神瞅着一块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米花糖。 四娘瞧着几人跟馋猫似的神情好笑：「姐姐正在减重，这米花糖糖分太大，不能多吃。今日就许你吃三块，若是姐姐不听话，以后别想再吃到我做得任何吃食。」 李晴只能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快给我尝尝。」 一口米花糖入口，酥脆的米花和已经变硬的糖浆在嘴巴里交汇出甜蜜的气息。米花醇香，糖浆带着些许的焦糖味道，点缀的葡萄干又散发出另一种香气。李晴幸福的眯起眼睛，太好吃啦！ 四娘另装了两盘给莺歌：「一盘给干娘和荣婆婆送去，记得配上一壶大红袍。不许两人多吃，就说我说的，甜食吃多了会得病。另一盘你倆分了吧，特别是葡萄，你家小姐若是抢你的米花糖，只管告诉我！」 另外装了满满一盒子，打算晚些时候让莺歌给何思道送去学堂，让他给老师同窗们分一分，毕竟在李府的家学，何思道一个外姓人，有必要跟他们打好关系。 涂婆婆捏起一块米花糖放进口中，尝了尝味道。点点头说：「我这闺女真是手巧，做出的吃食极美味。荣姐姐快尝尝，咱们在宫里时候也没吃过这样的，多巧的心思啊。」 「你闺女哪里都好，你真是有了闺女就眼里没别人了。不过四娘是可人疼，这么能干又好看的女孩儿哪里找去！哎呦这米花糖太好吃了，怎么就给了这一小盘？都不够我俩老婆子塞牙缝的！」荣婆婆一边吃一遍瞅着盘子里的十来块嫌少。 莺歌在一旁硬着头皮回答：「姑娘说今天两位婆婆只能吃这一小盘，糖分太高了，吃多了对您身体不好。让您两位配着大红袍，解解腻。」 「看看，我这女儿多贴心，不能怪我偏疼她，贴心极了是不是？」涂婆婆骄傲的宛如一只护崽儿的母鸡，荣婆婆气得直笑起来。 「好好好，谁让我没闺女呢！说来我那儿子也不差，学堂里先生都在夸，今年就要下场考秀才了，咱们都等着以后享儿女的福吧！」 第二日一早四娘便赶到芳华阁，上午多加了李晴的表姐一个妆容设计，她必须要加快速度把时间挤出来。 李晴带着邱如玉赶到的时候正好给上一个客人化好妆，让孙小青带着客人去试绣娘改好的衣服，四娘过去跟李晴两人打招呼。 「晴姐姐，想来这位便是你口中常提起的玉表姐了吧，邱小姐好。」 邱如玉容长脸，肤色有些泛黄，细条条的身材。听李晴说她是才女，一般才女都是极清高的，是以四娘一眼便能瞧出邱如玉脸上淡淡的，带着个客气疏离的笑。 「麻烦妹妹了，我下午有个极重要的诗会。晴妹妹极力推荐我来芳华阁，没想到掌柜的这么年轻，竟然比我还小。」邱如玉一见到四娘便暗暗打量了一遍。 小小年纪，看起来挺漂亮一个姑娘。邱如玉在夷陵一众姐妹的圈子里听说起过新开的芳华阁，一直以为是个普通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罢了。今日一瞧，倒是有些意思。 四娘请邱如玉坐下，让李晴放心去二楼泡药浴去，这里有她呢。 「敢问邱小姐，想要个什么样的妆容？」四娘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设计适合的妆容。 「是去参加诗会的，今日会上要以花作诗，我想着便素净一些吧，莫要夺了花的颜色。」邱如玉回答道。 第51章 四娘心里知道邱如玉这是要让自己往清新脱俗上打扮了，也是，说起来才女，四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黛玉林妹妹般的妆容。 心里有了打算，便让侍女端来热水，先给邱如玉净面上底妆。 邱如玉有些太瘦了，是以面色有些发黄。粉底打得稍厚些，然后用不加珠光的散粉定妆。 眉毛稍微修了一下，用青黑色眉黛描得细细弯弯的。眼睛这里不要打眼影，只画了拉长稍微下垂的眼线，显得眼睛楚楚可怜。邱如玉嘴巴有些稍大，唇周打上粉底，遮盖一下再上口脂，显得樱唇一点点。腮红更是往浅淡了去扫，再最后修饰一下脸型。 妆容完毕，让侍女给邱如玉盘了个堕马髻，一支碧玉钗，耳畔两颗圆润的祖母绿耳坠，清爽简单。 衣服四娘帮邱如玉选了白色绸菱纱裙，裙子腰间那里在后面缝上长长的湖蓝色飘带。里面小衣选了桃红色，稍稍露出一点红色的边，搭了件蛋青色的窄袖上衣。四娘让绣娘把这窄袖放开，改成微微的喇叭袖，再在里面缀上一圈纱制稍长的袖边。 邱如玉换好衣服，四娘让她在镜子前走动几步。 莲步轻移，随着走动的步伐，袖口的长边和裙上的飘带随风而动，如风中弱柳一般。配着那风流婉转的妆容，加上邱如玉本身瘦弱的体型，这一身装扮，邱如玉满意极了。 邱如玉矜持的脸上稍稍露出一点赞叹：「不错，掌柜的好手法，这正是我想要的装扮。」 「邱小姐满意便好，也不枉晴姐姐央我许久了，直说一定让我拿出十分力气来帮您装扮。邱婶娘也交代过了，您今日的费用都记在她的账上。」四娘是想在邱如玉面前多说一说李家的好话的，若无意外，以后邱如玉与李晴她们会是一家人。 谁知邱如玉听到后眉头一簇，脸上似是露出一分嫌恶的表情，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既如此 ，替我多谢姑姑了。我急着赶往诗会，便不等晴妹妹了，麻烦掌柜的替我告知晴妹妹一声。」 四娘压下古怪的感觉，送邱如玉出门。 李晴不是说两家都相看好了吗，怎的这邱小姐对李府不怎么热络的样子？那个嫌恶的表情虽轻微，但李晴自认应该不会看错，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四娘去了二楼找到正在按摩的李晴，问了问她感觉如何。 李晴被按得舒坦的昏昏欲睡：「你这里面的侍女调教得真好，力度正舒服，我每次没按完就睡着了。」 「邱小姐已经装扮好走了，让我转告你一声。你这表姐可有和李昭大哥见过面？」四娘决定侧面打听一下。 「我们是亲戚，当然见过啦，过年过节我娘都带着大哥和我回外祖父家呢。」李晴随口答道。 「我不是说儿时，我是说如今。你大哥也年纪大了，邱小姐也是正当年华，内宅里男女都要避嫌的不是吗？」 「便是都长大了，不在一处用饭玩耍也是常见的呀，给外祖父请安时候都会见的。」 这就不对了，又不算盲婚哑嫁，怎么邱如玉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难道是邱如玉看不上李昭？ 把此事放进心底，就凭邱如玉的一个表情不能做判断。便是有什么不妥，还有邱府和李府一众人呢，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京城，何思远告别了睿侯，一匹马急匆匆的往杨城赶去。 朝中正在商议攻打突厥都城的事宜，若是商定好了，自己这次肯定还要去的，毕竟已经摸熟了突厥的地形。 一旦打起仗来，又要不知道几年的时间。这次回杨城必须快马加鞭，找到家人的消息。 但愿爹娘弟弟都还在，都还在等着他归家。若是一家人都能安好，他才能安心上战场。 阳春三月，微风不急不缓，马蹄掠过草尖。 何思远一路疾驰，漫长的道路在脚下渐渐延伸，原本五天的行程硬生生被缩短至三天。 刮掉的胡茬一夜之间又长了出来，面上轮廓一片阴影，眼里满是血丝。 杨城渐渐近了，隔得老远，便能看到残破的城门。暗黄色的土城墙上面，稀稀疏疏的长出几颗野草，有枝野花在风中颤巍巍摇摆。 杨城的封城令已经撤了，据说瘟疫已经平息。可是，这座曾经美丽的小城，仿佛没有了生机。 往昔的杨城每年的这个时候，城门口到处是排队进城的人们。许多附近的村民挑着担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新鲜蔬菜，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春日许多野菜疯长，娘最爱芥菜，常从那些挑担子卖菜的老农那里买满满一背篓。爹总是埋怨娘每次都买这么多，接下来好几天都是吃芥菜，嘴里淡得不行。 城门口空空荡荡，守城门的人就斜靠在城墙上，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晒太阳。 何思远走到跟前，那人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过去。 第52章 「何处来？进城做何事？」杨城已经很久没见过生面孔了。 何思远掏出腰牌，递给那人。守门人看了一眼慌忙的站直，行了个礼。 「小的眼拙，不知将军来杨城有何事？」 「寻亲，杨城乃是我的故里。」几个字沉甸甸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将军，杨城瘟疫刚刚过去，还请将军小心。」守门人把腰牌还给何思远。 寻亲，杨城的人都快死完了，能不能寻得到还是两说哦…… 何思远牵着马，一步步走在杨城的街道上。往日最热闹的街道，商铺大门紧闭，门前的旗帜破旧不堪。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回忆起之前的人潮如织的景象，如今却一片荒凉。 街上稀稀拉拉基本没有人影，偶尔有一两个掩着面的低头匆匆走过。余光看到有生人走在大街上，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逃也似的钻进了小巷里。 近乡情更怯，何思远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站在家的巷子口，许久都没有前进一步。 一阵拐杖的笃笃声从身后传来，而后是一声苍老的呼唤：「思远？」 何思远回过头，任他在战场杀人无数，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巷口一个背弯得极厉害的男人，佝偻着扶着拐杖，脸上密密麻麻满是坑坑洼洼。不知是怎么留下的伤疤，仿佛一张脸被大火烧过，扭曲的拼在一起。 「可是思远侄儿？你不是死在青峰山断崖了？莫不是我眼花？」 从那把嘶哑的声音里何思远渐渐感到一丝熟悉，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堂叔？」 来人正是何师爷，只是不知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分明年纪比爹还要小几岁啊。 「是我，好孩子，你真的没死？你爹娘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何师爷伸出手想要去拍一拍何思远的肩膀，忽的看到自己满手的伤疤，又慢慢把手放下。 「堂叔，如何您成了这样？我爹娘……」话到嘴边，哽咽了喉。 「好孩子，吓到你了吧，莫怕。我这已经是命大，侥幸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那瘟疫极是可怕，先是高热，然后满身都起满了可怖的水泡。许多人都死了，我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好了便成了这样。」何师爷已经算是幸运，至少还活着。许多人家，都是全部死绝，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啊，不敢回想。 何思远忽然明白了在街上遇到的几个人为何都掩面而行，瘟疫即便没有把人杀死，留下的后遗症也足够摧毁一个人。 何思远扶着何师爷走到巷口大树下，找个石墩坐了下来。 「我爹娘弟弟可有染上瘟疫？家里人可好？」终是问了出口。 「莫担心，封城前一日，我偷偷通知了你爹，当天夜里，你爹娘弟弟便都出城了。听你爹说要去夷陵，如今应该早就在夷陵安家了。」 何师爷一番话说出口，何思远蓦地松了一口气，手心满是冷汗。只要人没事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那堂叔怎的不走？您既然提前得到了消息，怎么不远远避开？」 何师爷哑哑的笑了一声：「如何走？我一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提前得知这些消息的衙门中人，家中私宅早就被控制了。若是敢私自逃走，满门操斩。我不想连累了族中众人。再说，能走到哪里去，我在杨城过了半辈子，就这样吧……」 何思远说不出话，堂叔看着他长大，因为跟爹性情相投，是以待他极是亲近。如今虽然留了一条命在，但这样的活着，必定是极难过的。 「思远，你是如何今日才回来？你可知，得到你身死的消息，你爹娘有多伤心，你娘都哭晕过去几回。」何师爷问道。 何思远把在突厥经历讲给堂叔听，何师爷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啊，你娘以为你年纪轻轻便无后身死，怕你以后无人祭拜，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是个极好的姑娘，如今，跟着你爹娘应该在夷陵过得很好吧。」 何思远有点没反应过来，说了一门亲事是什么意思？自己这是突然成了有媳妇的人了？ 何师爷把黄家四娘如何来到何家守寡的原委讲给何思远听：「说来，那姑娘你应该也见过，小时常跟思道一起玩耍，不知你还可有印象？」 何思远想了半天，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小小的，瘦瘦的，总是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衣服。总是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头细软的黄色头发，木木的样子。 媳妇？那个小丫头？何思远不禁苦笑，爹娘真是乱来，那么个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孩子，比自己小七岁呢，怎么想的。 算了，如今得知爹娘弟弟无事便好。夷陵路程太远，如今还有几日便要赶回京城。等自己打完突厥这一仗，便去夷陵找爹娘。到时候跟爹好好说说，给些银子，打发了那姑娘便是了。 第53章 对着那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自己怎么能下得了手。 夷陵，芳华阁。 已经是月上枝头的时分，盘点完一月的账目，四娘揉了揉僵硬的腰。 涂婆婆看着可观的账目点点头，不错，一个月能有这样的收入，四娘在做生意上很有天赋。 亲眼见着四娘从店铺装修、产品研制、人员培训，再到维护客户、各种宣传。这样的年纪，能担起这么多事情，真是能干。 「怎么样，这一个月你便有大把的银子进账。除去那些成本开销，这一个月净赚了两万多两银子，我闺女真是厉害！」涂婆婆是不吝啬夸奖四娘的，何况真的是样样出色。 「还要多亏干娘和荣婆婆的帮忙指教，别的不说，就是荣婆婆那些方子就帮了我大忙了。若不然，我自己摸索着弄，才能出几个产品啊。」四娘知道自己是运气好，本来刚开始没想过赚钱的大头是面膜护肤品这些，之前本来就想主要精力放在妆容设计这一块。再说，她是真没有这么多方子来做护肤品。 「干娘，我之前说的分红是必须要给荣婆婆的，这些方子的价值不小 。您别多想，我是您女儿，以后您都由我养着，我在哪儿您便在哪儿。」四娘这是怕干娘吃荣婆婆的醋呢。 谁知涂婆婆笑出声：「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若是你非得给我分红银子我才要打你，哪有当娘的跟自己闺女算这么清的。再说，我也不缺这些银子，你娘我身家丰厚着呢。这些年，也不是白白在太后身边伺候的！」 这些账目盘点好，还要抽空去趟李府给邱氏交一下帐，毕竟邱氏有三成的股份在里面。 大姐也也该显怀了，这都五个月了，最近忙得也没去看看。明天带上银子去趟大姐家，也让大姐和她婆婆高兴高兴。 李府，四娘给邱氏交完账，邱氏看着面前的六千多两银票有些吃惊。 虽然知道芳华阁生意不错，但真没想到这么赚钱。这才一个月，自己三成的股份就有六千多两银子。六千两，自己给四娘的那间铺子都能在夷陵买两间了。 「真是能干，婶娘还是小看你了。好孩子，辛苦了。」 「婶娘别夸我了，还要感谢您雪中送炭，给了我一间这么好位置的铺子。不然就像您说的，没有这样气派的铺子，也吸引不来这么多的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四娘谦虚道。 「你是有真材实料的，别的不说，晴儿这一个月瘦了有十斤了，我都能肉眼可见的看到她变得苗条。还有你的那些面霜什么的，摸着良心说，是真的有用。那些相识的夫人们都在跟我夸呢，说是再没有用过这样好用的东西了。」邱氏夸得真心实意，自己入了股的铺子，口碑生意这样好，脸上也有光。 「还要跟婶娘说一声，那些系列的护肤品需求太大，我跟荣婆婆两人已经忙不过来了。我准备单开一个作坊，专门做这些护肤品，名声打出去之后，不仅是夷陵，外地我也准备去铺货。」 四娘看到了化妆品的广大空间，这是准备再开一个化妆品的生产线，在大越朝打出名气来。护肤品，化妆品，都可以做。 邱氏是服气的，难得四娘还有头脑，知道扩大经营范围，真是该得她发财。 「我来是想问问婶娘，这做护肤品的作坊，婶娘可还想入股？」 邱氏不解：「你如今一个月便能赚这么多银子，不管是买房子还是租铺子，都是不愁的 ，如何还想着拉我入股？」 四娘喝了口茶：「婶娘是个明白人，如今我芳华阁开业一个月，夷陵城大小人家都知道这铺子是您的股份，知道我与李府关系亲近。若是没有李府这颗大树，我怎的生意如此顺利呢！」 「再者说，这些护肤品我是想要售往大越朝各地的，李叔父商铺遍大越朝，又有这么便利的运输条件。若是您入了股，还要麻烦您帮我跟李叔叔说一声，给咱们的护肤品留一条线路。我可是想要我朝的每个府城都能买到咱们的东西的！」四娘眼睛闪亮亮的，莹润的小脸像是洁白的琼花，让人挪不开眼。 邱氏不由得感叹，这眼光，这魄力，谁能想到是一个极漂亮的十二岁的姑娘想出来的。说到底，便是不让自己入股，何旺凭着救命之恩去找李青山，这忙李青山也会帮的。但四娘还是要带着自己赚钱，眼前不只看着那一点银子，这样的商人，才能做长久的生意。 「好，既然四娘这样说，那我便从善如流。需要我入多少股你说了算，算好银子告知我就行。以后不必一个月与我交一回帐，三个月交一次就可以，这样你铺子里还能留些流动的银钱。另外你李叔父那里你也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凡是李氏商贸走到的城池，都会有芳华阁产品的一席之地。」邱氏也给出了极大的诚意，这样的生意，想一想都让人激动。 与邱氏短短半个时辰便敲定了之后的生意，四娘离开时心满意足。 第54章 有李青山的商贸在，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愁不在大越朝遍地开花。反正都是李氏商贸一早便蹚出来的路，分给邱氏的股份银子不算什么，这帮自己省了多大的力气啊。 张家，下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吴氏搬了把躺椅在院子里，让黄大娘晒晒太阳。 院外张老汉和张伯怀一起在往车上装酒，有家饭馆定了一百坛子叶儿青。 由于张家酿酒味道极好，是以酒窖一开始出酒便香飘十里。张老汉又是个会做生意的，凡是寻香而来的便一人送一两酒。尝着滋味不错的便都来买，渐渐的张家酿好酒的名气便在夷陵渐渐传开了。 许多饭馆食肆也渐渐找上门来，谈合作的事情。张老汉是只管酿酒的，谈生意的事情便都交给张伯怀。反正以后这家里的铺子都要交给他，也该让他独当一面了。 四娘看着大姐在阳光下闭着眼睛晒太阳，一只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芒。 黄大娘养得不错，胖了一些，气色也好。 四娘轻手轻脚的给大姐掖了掖薄毯子，太阳虽暖但三月里的风还带着丝丝寒意，莫要感冒了。 吴氏瞧见四娘便乐开了：「我就猜你要来，这都开业一个月了。连我这个老婆子都听说夷陵有家芳华阁，有钱的夫人和小姐都爱去，生意好得不行！」 「吴婆婆真是聪明，四娘这不是给您送银子来啦！」四娘在大姐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 吴氏接过去随口说到：「不错不错，这一个月我便能分四百两，连本带利都回来了……天爷！这是、两千两？！」 吴氏突然拔高的嗓门把黄大娘给惊醒了，睁开眼看到四娘坐在一旁，忙摸摸她的脸：「四娘来啦？忙不忙？今日怎么有时间来？」 吴氏站起身赶紧的把大门关上，做贼一般又四处瞧了瞧。 四娘不禁失笑：「我给大姐和吴婆婆送银子，倒是把吴婆婆给吓着了。」 「四娘，我不是在做梦吧？大娘，快掐我一把！这可是两千两的银票，老天爷！我活了一辈子，连一千两都没见过！」 黄大娘也吓了一跳，两千两？这么多银子，四娘这就赚到了？ 「是两千两，这是你们两分股份该得的，我干娘都算清楚了，没错的。以后，每个月都有呢。」四娘笑着说。 吴氏拉过四娘左瞧右看，黄大娘问道：「娘这是看什么呢？四娘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我看看这莫不是观音坐下的玉女转世，怎么这么大的能耐，一个月便给我赚了这么些银子，等我孙女生出来，可是要多沾沾她小姨的福气！」吴氏简直要魔怔了。 张伯怀装完货推门进院：「娘，大夫不是都说了，这胎是男娃，你怎么说是孙女？」 吴氏白了张伯怀一眼：「有了孙子我还想孙女呢，要是有四娘一根手指的能耐，生十个孙女我也不嫌多！」 四娘拉住吴氏的手：「婆婆，咱们说好的你可还记得？这里面可是有我大姐的半分股份的。」 「哎呦我老婆子说话算话，你大姐给我张家生儿育女，这胎长孙已是有了，我以后还盼着有个长孙女呢。」吴氏说着便把一张银票递给黄大娘：「儿媳妇，这一千两拿着，莫要乱花，以后给我大孙子买果子吃！」 黄大娘有些手足无措，她连一百两都没见过，更何谈这一千两。求助似的看着四娘和张伯怀，不知道该不该接。 「大姐，快拿着，嫁给张家你真是有福，瞧吴婆婆这么好的婆婆哪里找，给你就是你的，姐夫可不许抢！」四娘打趣道。有了这银子，以后黄大娘自然慢慢的有底气，四娘想让大姐活得再自在一点。 「都给娘子，我不要，你放好了，想买新衣服还是什么，你说了算！」张伯怀说道。 一千两是不少，但是个男人就不能眼红媳妇的银子，再说自己也能赚呢，虽赚得慢些，但养老婆孩子和爹娘足够了。 黄大娘红着脸收下银票，婆婆慈爱，丈夫体贴，这样的日子真好。这银子自己便收下，若是四娘以后有用，也能应急。 四娘走的时候吴氏塞给她一篮子新鲜的芥菜：「这是我早上去城外挖的，不值什么。带给你爹娘尝尝鲜，都是极嫩的，你手艺好，随便做一做都好吃。」 「我正想着芥菜呢，这个时候的芥菜极好吃，多谢吴婆婆了。」四娘前几日便想着瞅机会带着莺歌去野外挖点野菜来吃，只是一直忙着芳华阁的事情走不开，今天正好有口福了。 何家，王氏正和莺歌一起在厨下商量着晚上做什么吃的。 「四娘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铺子今日难得不忙了？」 「我今日去给各家送分红银子去了，娘瞅瞅，吴婆婆给了我一篮子芥菜，我给咱们晚上做芥菜吃。」四娘晃了晃手中的篮子。 第55章 「那感情好，今日你有时间下厨，你爹和思道都该乐坏了。莺歌，快来咱俩把这芥菜洗一洗。」王氏招呼莺歌接过篮子。 「不着急，让莺歌慢慢弄。爹呢？我找您俩说点事情。」 「在后面院子里翻你留的那块地呢，你不是想种点花草什么的，种子都买好了。」 正厅里，四娘把银票和账本递给何旺。 「爹，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您和娘看看。邱婶娘那里分了六千，吴婆婆分了两千，另有四千是给荣婆婆的。还剩下一万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何旺一页页的翻看着账本，账目清晰，一笔笔都写得极是整齐。 「这么多？这不是才一个月？这铺子这么赚钱？」王氏不敢置信。 「是呀娘，我说过会给您赚多多的银子的，这才刚开始呢。」四娘笑着对王氏说。 「不错，开门红，四娘做生意果真有天赋。也是有贵人帮忙，你干娘和涂婆婆帮了你不少吧。」何旺感叹道。 「的确，若是没有干娘和荣婆婆，我也赚不了这么多。如今铺子里最赚钱的便是护肤品，那些夫人小姐买起来都不眨眼的。我还想和爹娘商量一下，我准备和荣婆婆一起再开一个专门做护肤品的工厂。我想把芳华做成大越朝人人皆知的牌子，下午我找邱婶娘谈过了，依旧让她入股，这样便能借着李氏商贸的商路，把芳华这个品牌推出去。」四娘一番话说出来何旺和王氏都沉默了。 四娘看着沉默不语的何旺有点不知所措：「爹，是不是四娘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对的我都改。」 「这孩子，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委屈你了。」何旺叹了口气。 「怎么会，爹娘都待我如亲生，我每日里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这么年轻，又能干，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这么多银子。爹和娘当时让你来到何家，原本只是为了给我家思远守着，以后年节里也有个祭祀的人。现在看来，爹娘是捡了大便宜了。只是你这样的能力，不应该一辈子守寡，所以才说委屈你了！」何旺是真的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四娘。 「爹和娘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已是入了我何家，别的我们也给不了你。以后，这些账本和银子也不用再给我们报备。咱们家，我和你娘老了，思道还没有撑起这个家的能力。这个家，爹娘就交给你了。等有天思道娶了媳妇，成家立业，给他们一份家业，你便过你想要的日子去吧。」 四娘听到何旺的话有些怔愣：「爹这是？您真的放心把这个家交给我？」 王氏摸了摸四娘的头发，这个刚来何家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肉的女孩儿，如今出落得耀眼无比。 「你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个家以后便交给你，你是我何家的当家媳妇儿。好孩子，你一定不会让爹娘失望的对不对？」 四娘跪在地上，端正的磕了一个头：「爹娘放心，四娘定不服爹娘所托，看顾好何家。」 今日开心，银子赚得盆满钵满，爹娘又彻底认可自己，把何家的未来交给四娘，四娘准备晚饭做得丰盛一些。 撸起袖子，把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剁得碎碎的。芥菜已经洗干净控干了水分，一颗颗青嫩碧绿，极是好看。 拿出一半切碎，和五花肉拌在一起，撒一把虾米皮提鲜。接着放五香粉和秋油，搅拌均匀。 舀出面粉和面，面要软硬适中。切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拿出擀杖，擀成比饺子皮稍大一些的面皮。 面皮擀好后再在馅料中放盐，放得早了会让芥菜出水，包出来便会软塌塌黏糊糊。 四娘十指翻飞，一只只柳叶小饺在四娘手中一个个成型。 莺歌在一旁惊叹，真好看！姑娘真是厉害，这么漂亮的饺子，都不舍得下口。 一盆馅料包完，柳叶小饺放在案上撒上面粉，免得粘连。 拿出一个特制的平底锅，让莺歌点了炭炉。锅热倒油，把一只只柳叶小饺放在锅底煎。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煎饺出锅，掰开一只给莺歌尝尝咸淡。 一口咬下去，外面的面皮已经被热油煎得焦酥。里面的五花肉肥而不腻，芥菜吸收了五花肉的油脂，嚼起来脆脆的，带着一股清香。虾米皮更是让饺子的鲜味得到了更好的提升，所有的食材都搭配得恰到好处。 莺歌几乎都要热泪盈眶：「姑娘，我再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饺子了，香得都要把舌头吞下去了！」 四娘看着莺歌的样子不由失笑：「值当的，跟着你家姑娘，以后好吃的多着呢！」 剩下的芥菜四娘准备凉拌。 热水下芥菜，稍微滚一下便捞出，再过一遍冷水。 简单的放盐，酱油，搅拌均匀。然后切干辣椒丝和几颗花椒洒在芥菜上面，放在一边备用。 第56章 烧一勺热油，油热然后浇在芥菜上面。热油呲啦一下，干辣椒丝和花椒在不停的跳舞，一股香麻的香味飘出。 小锅里煮的山药白米粥也差不多好了，让莺歌把粥和菜摆出去，四娘再随意炒两个小炒准备开饭。 何思道一进门就被煎饺的香味吸引了来：「今天晚饭肯定是嫂子做的吧，我一闻就知道，总算是能吃到嫂子做得新菜啦！」 王氏笑着骂：「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还跟馋猫似的，也不知稳重一些。」 「嫂子做得就是好吃，上次让莺歌姐姐送去我学堂里的米花糖，同窗和夫子都爱吃，直问我是在哪里买的。夫子一个人吃了一盘子，吃完连灌了两大杯浓茶，他也不嫌腻。同窗都羡慕我有个会做吃食的嫂子，还有好几个人厚着脸皮要来咱家蹭饭来着。」何思道得意极了，嫂子送去的吃食可是让自己出了风头，这些他们见都没见过呢！ 再有几天便是清明节了，那天许多人家都要出门去踏青，是以四娘准备提前把铺子里事情安排好，带着家人出门游玩。 孙小青极是能干，四娘以后还要开化妆品的工厂，摊子铺大了之后自己也不能随时守在芳华阁。所以要提前让孙小青熟悉一下，自己以后若是不在，锻炼锻炼她管理芳华阁的大小事情。 三月十二日，清明节。 绿草发芽，野花绽放。一夜之间仿佛春天便轰轰烈烈的来了，空气里都是醉人的花香和青草气息。 四娘提前一日便准备了许多吃食，马车上放了大大小小几个篮子。里面有包好的青团，还有四娘带着一家人做的寿司。 做寿司的时候一家老小都上阵了，四娘和王氏都不必说，在厨事上极有天赋，做起寿司来又快又好。连莺歌也上手极快。何旺与何思道十个手指头都是短短胖胖的，拿着烤好的紫菜，怎么都没法卷成浑圆的长条。 何思道丧气的拿起一根切好的腌萝卜条，咔呲咬了一大口：「看起来明明很简单，怎么就是在我手里不听话！」 莺歌忍笑，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好啦，你这是拿笔的手，以后是要考状元的，这些不会也没关系。有嫂子在，还能亏了你的嘴？」四娘笑着劝。 何旺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思道，咱爷俩去后院给那些花草浇浇水去，顺便给爹背几首清明的诗词。」 何思道跟着何旺去了后院，王氏看着案上惨不忍睹的两个寿司卷大笑出声。 何家众人一早便在城门口和涂婆婆荣婆婆汇合，此行，荣婆婆也叫上了她过继的儿子荣梦龙。 十四岁的少年，如一棵挺拔的青竹，青涩而俊秀的面庞，一笑便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 荣梦龙见何家马车驶来便上前去，对着一侧骑马的何旺行了个晚辈的礼。 「何家叔父好，家母与涂姨在前方马车上，让小侄来迎一迎诸位。若无事，咱们这便出发吧。」 何旺应了好，一行人便往城外走去，此行目的是在沧河畔的一处河湾，地势平坦。河边还有一片极大的桃花林，此时桃花都开了，不知有多美。 到了地方，何思道先扶王氏下车。 四娘掀开车帘，一片粉色的花海映入眼帘。桃花开得正热闹，蜜蜂蝴蝶飞舞其间，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四娘不禁看呆了去。 「妹妹可要帮忙？」一声带着些许变声期的沙哑声线的问声打断了四娘的思绪。 四娘回过神，对着一旁立着的少年笑了笑：「你便是荣家哥哥吧，我听荣婆婆提起过。车后面有几个篮子，麻烦荣哥哥帮我搬下来。」 荣梦龙看着露出笑容的四娘瞬间失神，樱粉色衣裙，一双凤眼里面仿若有万千星辰。一阵风吹来，发上的嫩绿色发带随风飘舞。 荣梦龙忽然间有些窘迫，低下头掩住发烫的面庞，去马车后面拎篮子去了。 四娘指挥着莺歌在草地上铺上毯子，王氏已经和涂婆婆荣婆婆热切的攀谈了起来。 「你家小子可真是出色，听说在官学里读书，今年便要考秀才了？」 荣婆婆笑：「梦龙在读书上是有些天赋，官学每年只有五十个名额，这孩子自己考进去的，先生说今年的秀才试可以试一试。」 「真是让人省心，我家思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秀才，听夫子说估摸着还得一年磨炼。」王氏羡慕的说。 「妹妹着什么急，我看思道虽活泼了一些，但也是个肯用功的好孩子，年纪还小呢，慢慢来吧。」涂婆婆安慰道。 「娘，干娘，咱们去那边林子里走走吧，您看这桃花开得多好看呢。」四娘远远的招呼着几人。 置身桃林之中，如梦似幻。不少人家的小姐都来游玩，各色衣裙穿梭其中，叽叽喳喳，笑声不停。 王氏几人走得慢，四娘带着莺歌越来越往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第57章 前方十几步的地方，仿佛有两个人躲在树下。那是一株极粗的老桃树，密密麻麻的枝桠遮住了大部分身形，四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互诉衷肠，便想走远一些，怕打扰了人家。 谁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孟哥哥，如玉不想嫁去李家。那李家商贾之家，虽富足，但却满地铜臭。奈何却是父母之命，我那姑母又诚心求娶，我爹娘祖父都应了，可是如玉心里只有你啊……」 四娘心里一个咯噔，果真是邱如玉！那她口中的孟哥哥又是谁？邱如玉与李昭的婚事基本都已敲定了，若是邱如玉不同意大可跟家中父母述说，又为何私下与这男子私会？ 拉住莺歌，四娘决定往前走一走，听听两人还要说什么。 那男子出声了：「如玉，我知委屈你了。但孟某只是个秀才，得你祖父的青眼才能在衙门做一些抄录的事情补贴家用。我家门楣与邱家天差地别，我不能耽误了你。」 「孟哥哥，你不是今年便要下场考进士了，若是能考上，你去我家求求我祖父，祖父爱才之心定会准许的。」邱如玉的声音楚楚可怜。 「但，家母身体一直不好，我在衙门赚那些银子根本无法找个好大夫给我娘看病。我娘这样病着，今年的进士考试我哪里有心情准备。如玉妹妹，我知你对我的心，让你错爱了，你还是找个更好的人吧，我配不上你！」 邱如玉一把撸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并荷包一起递给那男子：「孟哥哥，这些你都拿去，换了银子给伯母看病，若是不够，再跟我讲。」 「这，这怎么好，我不能拿你的东西……」那男子推辞了几下。 邱如玉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孟哥哥莫要跟如玉客气，如玉知道你只是怀才不遇，家中拖累而已。如玉便是喜欢孟哥哥这样满腹诗书的男子，若是能跟孟哥哥在一起，多苦如玉都不怕！」 邱如玉偎进了那男子怀里，满脸娇羞…… 四娘肺都要气炸了，好一对不要脸的野鸳鸯！ 旁边莺歌也气的满脸通红，邱如玉给那男子的玉镯莺歌认识，那是邱氏经常带的一只镯子，应是后来两家说好了李昭与邱如玉的婚事后邱氏给的信物，就这样被邱如玉给了那男人！ 若是邱如玉真的喜欢那男子，大可在家中提出与李府结亲的时候表明心意。即使家中不许她与那孟哥哥的事情，但也不会这么快与李家把婚事说定。 现在两家都说好了，而且听李晴说李昭仿佛也很满意的样子，如今又闹出这一出是要干什么！ 那男子听起来也不是个好的，家贫不可耻，但跟一个倾慕自己的女子说这些，让女人给自己银钱，真是不要脸！ 四娘示意莺歌靠过来，悄悄地告诉莺歌一会儿跟着那个姓孟的，先看看他住哪里，打听打听他的情况再说。了解清楚后，再从长计议。 因为实在不想看那两个人在那里恶心人，四娘拉着莺歌往后退到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放声喊：「娘，干娘，快来，这里桃花比林子边开得好呢！」 树后的邱如玉和那男人受到了惊吓，怕被人看到，匆匆的分开了。莺歌提脚不远不近的跟上那男子。 四娘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与王氏她们汇合，王氏问起莺歌怎么不见，四娘说芳华阁有些事情，让莺歌去看一眼。只有涂婆婆瞅了一眼四娘，没有作声。 河滩上吃食都已经摆好，几人席地而坐。 微风拂面，阳光煦暖，空气里飘来花草香。 四娘被这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又加上喝了两杯果酒，有些微醺。站起身来，想去河边洗洗脸。 算算时间，莺歌也该回来了。只是这件事要怎么告诉邱氏，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娘家，一个不小心，闹起来可是太难看。 心里想着事儿，走路便有些不经心。踩到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在脚下打了滑，脚一崴钻心的疼。四处没有东西可以扶着，眼看便要摔倒。 身后伸来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扶住了四娘。 荣梦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四娘走到这边来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四娘身子一歪，就要摔倒。于是快步上前，抓住了四娘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还能感受到四娘的体温。发丝的香气好像是木兰花的香味儿，一阵阵的往荣梦龙鼻子里钻。荣梦龙的脸火烧一样红起来。 四娘感激的对着荣梦龙道谢：「麻烦荣家哥哥把我干娘叫来，我仿佛是崴了脚了，走不得。」 荣梦龙扶她小心的在石头上坐下，一言不发转身去找涂婆婆。 涂婆婆众人过来小心的帮四娘脱掉鞋袜，荣婆婆扶着四娘的脚，左右转动了几下。 「骨头无碍，只是扭到了，这几天不要使劲儿，等回去我给你几贴膏药，贴几日就能好了。」 第58章 「你这孩子，走个路也不小心，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不让人省心！」涂婆婆一边心疼一边念叨。 「干娘，我又不是故意的，您快别说我了，我可疼呢！」四娘朝涂婆婆撒娇，实在是怕了干娘的念叨。 「好好好，这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让你爹把马车赶过来，你不要乱动。」 一众人这便往回赶，路上四娘看着脚腕已经肿起来了，疼得直吸气。 到家之后正好遇到刚进门的莺歌，四娘顾不得许多便让莺歌扶着回了房间。 「怎么样了？都打听到了吗？」四娘问道。 「姑娘你这脚是怎么了？我才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崴了脚？」 「我脚不碍事，修养几天就好了，你快告诉我都打听到了什么。」 莺歌跟着那男子进了夷陵城，那男子叫孟倪，住在衙门后的小巷子里。 孟倪自小父亲便去世了，由寡母抚养长大，今年十九岁。两年前考取了秀才，之后被邱氏的父亲邱同知偶然间遇到，怜他孤儿寡母过得不易，且孟倪也有几分才学，一笔字写得极好。便让他在衙门做一些抄录文书的活儿，赚几个银子补贴家用。 因他极会钻营，有时也会到邱同知家里送一些寡母做的吃食顺便请教学问，是以认识了邱如玉。邱如玉本就对读书人极有好感，又在一众姐妹中以才女自居，所以便对孟倪渐渐动了心。 莺歌打听到那孟倪的寡母及其凶悍，孟倪读书时她揽一些洗衣缝补的活计。等到孟倪中了秀才，又跟邱同知拉近了距离去衙门做事之后便更加的趾高气扬起来。 听邻居说，孟母极爱占便宜，买东西的时候总爱让人家多饶点。若是卖东西的不愿意，孟母便掐起腰一脸恶狠狠的骂：「呸！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儿即将飞黄腾达！我家孟倪年纪轻轻已是秀才，待考了进士，再娶了同知家的小姐，你们来提鞋都不配！」 四娘听了这许多，心里便大概的有了个数。这件事，她不能在其中做些什么，还是要告诉邱氏，让邱氏拿主意吧。 接下来几天，四娘便在家修养，店里的事情交给孙小青和涂婆婆看着。她正好趁这几日好好合计合计工厂的事情。 选址尽量选安静的地方，空间要足够大。工人招募还是尽量选女子，这个年代的女子生活不易，四娘还是愿意多给女子一些机会的。 还要联系烧瓷的窑厂给她定做大批的瓶瓶罐罐，还有瓶子上面的商标设计，一定要好看高雅。芳华走的是高端的路子，包装很重要，不能看上去不上档次。 春日里许多花都开了，很多护肤品里要用的鲜花和香料也可以准备起来了。这些需要联系原材料的都交给何旺，山地里种的许多花能用上的都用上，没有的就去外面铺子里找。 三四天后，四娘的脚基本上也就能走了，虽不能太用力，但走动还是无碍的。 来到芳华阁，涂婆婆正在柜台后记账。孙小青几人忙得脚不沾地，见到四娘也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去忙了。 「脚还没好透呢，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铺子里有我盯着，你还不放心？」涂婆婆赶紧的让四娘坐到柜台后来。 「干娘在我哪能不放心，我在家快憋死了，脚也好差不多了，我可小心呢，一路都是莺歌扶着我的。我这不是好几天没见到干娘了，想您了！」四娘笑着哄涂婆婆。 涂婆婆白了她一眼，到底是不舍得骂，便对站着的莺歌说：「你也不看好你家姑娘，瞧她没好透便是摁也要摁住，这般到处乱跑，落下病根以后都成个小瘸腿！」 莺歌在涂婆婆面前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求救的看向四娘。 「干娘做什么怪莺歌，她哪里敢不听我的话。是我非得要来瞧一瞧，一会儿我还要去李府一趟，有些事儿要跟邱婶娘说。」 涂婆婆盯着四娘看了一会儿：「莫要烂好心多管闲事，你就不怕自己被牵连。」 四娘知干娘瞧出了什么，笑着对涂婆婆说：「我心里有数呢干娘，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邱婶娘，否则不管不问，以后若真的有什么事，我会后悔的。」 「罢了，我也不劝你，你自己知道便好。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不许走着去李府，莺歌去叫辆马车来，小心伺候着你家姑娘。」 莺歌小跑着去了，四娘还想走一走晒晒太阳呢，奈何干娘盯着也只能作罢。 李府，邱氏先是关心了一番四娘的脚伤，知无碍后便问四娘此次的来意。 「此次前来，一是工厂的事情我已经捋出来了个大概，跟婶娘讲一讲，咱们也好合计合计。」四娘端起茶喝了一口。 「二是四娘偶然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邱府如玉小姐的，想了几日还是决定告诉婶娘。」 四娘这厢讲完来龙去脉，那厢邱氏便气得砸了杯子。 第59章 一旁的李嬷嬷赶紧的拿巾子擦了擦邱氏身上的水渍：「太太莫生气，这件事咱们知道总比不知道好，若是两家都下了定才知晓，那才叫一个恶心。」 「大哥养的好女儿！我想着大侄女为人端庄贤淑，嫁人后相夫教子及其贤良。便想着一母姐妹，如玉也许跟她大姐差不离。正好她跟昭儿年龄合适，又知根知底，咱家也不会委屈了她，嫁过来便是我李府的未来当家主母。谁知道，竟作出这样的丑事！」邱氏一掌拍在桌面上，指甲都断了两根。 四娘看着邱氏气得不轻，便出声劝道：「婶娘千万不要太过生气，上次邱小姐来店里化妆时候我提起李府时便看着她面色不对，但没多想。这次也是因缘巧合让我撞见了，于是我便让丫头悄悄地去打听了那孟倪。」 「论起来此事是李府和邱府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但我想着自我家来到夷陵，受婶娘帮扶许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以后此事不可收拾，便还是觉得跟您说一声为好。婶娘既然知道了不怪我多嘴就好，您总归和邱府极亲近的，这件事您慢慢缓着来，莫要急坏了身子反而让李昭大哥不安心。」 邱氏拉着四娘的手：「好孩子，我知你的心。此事还要多谢你告知我，不然以后可不是委屈了我的昭儿。工厂的事你看着准备，我在夷陵城南有一块闲置的地皮，我叫相熟的经纪找人把房子盖起来，不需多繁琐，开阔便好。细节的东西你和他交代，我还是拿房子来入股，你算好分成告知我一声便是。你办事我是极放心的，放心去做吧。」 「这样极好，婶娘又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了。那四娘便不叨扰了，告辞。」 看着四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邱氏长出了一口气。此事不能忍，也忍不了！李家虽是商户人家，但在夷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丢人的事情，大哥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李嬷嬷，备车，去邱府。我要去会会我那好侄女儿！」 邱府，门房看到李府的马车便急忙开了大门，迎了邱氏进府。 管事殷勤的前来问安，李府生意做得大，邱氏出手也大方。往日里伺候得好，姑奶奶总会给丰厚的打赏。 「我大哥在哪里，告诉他我来了，有事相问。」邱氏也不多言，寒着脸，端坐在前厅。 「大爷此时在书房 ，姑奶奶稍等，小的这便去通报。」管事见邱氏脸色不对，一溜烟的去了。 邱府老夫人生了邱磊与邱氏两个嫡出的孩子，本来上面还有个大姐，但小时生了一场急病没留住。是以老夫人与邱同知极宠这个唯一的女儿。之前没出嫁时府里都知邱家大小姐受宠，后来爹娘怕她性子养得太过骄纵，嫁去官宦人家受委屈，便挑了李青山。 李青山当时生意已经做得不小，一米八多的个子，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加上父母早去，邱氏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邱氏亲自相看，点了头这才嫁过去的。 邱氏嫁人后夫家生意做得更大，邱氏也与娘家走动得勤。邱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李府要与邱府亲上加亲了，都说二小姐命好，李府表少爷长得斯文，年纪轻轻便跟着姑爷做生意，管着一摊子事呢，嫁过去还不是金山银山的花用不尽。 邱磊来到前厅，看邱氏独坐着饮茶。 「妹妹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也不叫你嫂子来陪你说说话，如玉也在后面呢。今日叫了裁缝来量衣做春装，许多的好料子，妹妹要不要去看看挑几匹？」邱磊极宠妹妹，依旧把邱氏当小女孩哄。 邱氏听到大哥熟悉的宠溺的声音，叹了口气：「大哥，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你，我那侄女儿和我家昭儿的婚事。」 邱磊不解：「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信物也已经交换，只等好日子便正式下定。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昭儿不愿？」 邱氏一声冷笑：「我家是商户人家，哪里敢挑剔邱府。我家昭儿那傻孩子自从知道要与如玉定下亲事，极是开心，傻乐了好几天。」 「那是因为什么？妹妹倒是说清楚，大哥都糊涂了。」 「大哥，自小你待我极好，有什么都想着我。我嫁给李青山后，凡是受一点点委屈，大哥都要上门去替我讨公道。妹妹心里也感谢大哥，所以我家昭儿到了婚期，我首先便想到的是大哥家的如玉。我想着，如玉以后嫁来我家，我一定不让她受委屈。」邱氏停了几秒 ，尽量不去失态。 「大哥，结亲不只是父母之命，还要看孩子们是不是乐意，若是有一方心怀怨怼，那便成了结仇。今日，我知晓一件事情，便想着来问问大哥。你们在说如玉和昭儿的婚事的时候可有问过如玉的意思，她是否愿意嫁到我家？」 邱磊认真回想了一下，难道是如玉这里有什么变故：「我与你大嫂告知如玉此事的时候她并未反对啊，妹妹也知道，你侄女性子内敛，她只说但凭父母做主，并未提出异议。」 第60章 「那便奇了怪了，据我所知，如玉心有所属。」 邱氏一句话说得邱磊面上变色，扬声喊管家：「叫太太和二小姐来。」 又对邱氏说：「妹妹放心，若是真有什么不妥，我一定给妹妹一个交代。还请与我一起问问如玉再下结论，如何？」 邱氏点头：「如此甚好，我也想当面听听如玉怎么说。」 管家告知邱如玉与大太太邱氏来了，在客厅与大少爷说话，请她们过去。还说了邱氏看起来脸色不好，不知道有什么事。 邱如玉脸上瞬间便有些不自然：「告诉父亲，我身上不太舒坦，怕过了病气给姑母，还请姑母见谅。」 大太太不知小姑子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婆母公爹和丈夫对小姑子极是上心，自家也和小姑子关系还算过得去，二女儿和李昭的婚事也都差不离说定了，莫不是有什么变故？难道李家想悔婚？ 「如玉，跟娘一起去，不许耍脾气。难道李家不想求娶了不成？我倒要看看你那好姑母要干什么。」 邱如玉无奈跟着母亲去了客厅，对着邱氏和父亲行了一礼然后安静的站在大太太身边。 「妹妹最近来得倒是勤快，正好我在给我家如玉做新衣，想着如今就这一个女儿在身边，过不了多久便要出嫁。想给她多陪嫁一些料子什么的，正在后面选着呢。」大太太不知道什么情况，先声夺人。 邱氏刚压下去的火气，在听到大嫂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蹭的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了。 「那可是极应该的，一个寡母抚养长大的穷秀才，大嫂是应该给我的好侄女多备一些嫁妆，免得嫁过去吃苦受罪！」 邱如玉听见这句话瞬时脸上血色全失，姑母，全都知道了？！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我家如玉哪里做得不好？值当的妹妹这样往如玉身上泼脏水？」大太太气得直抖。 「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道听途说我也不敢就这样过来了。大哥大嫂不如好好问问侄女，我说得到底是真是假，如玉仿佛极是喜欢那叫孟倪的秀才呢！」 见邱氏连姓甚名谁都打听到了，邱如玉更是脑子一片空白，两只手不停的绞着帕子，骨节泛白。 邱磊看女儿这样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真有此事！ 邱磊一巴掌打在邱如玉脸上，邱如玉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大力，身子晃了一晃便扑到了桌子上。嘴巴里弥漫着血腥味，邱磊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 「如玉！老爷，还没有问清楚便这样打女儿，你还不如把我们娘两个都打死算了！」大太太心疼的扑上去抚摸女儿的脸，五个指印在脸上慢慢浮现出来。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丢人现眼！不知廉耻！真是把我们邱家的门风都败坏了！」邱磊声嘶力竭。 邱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大哥还是不要动怒，先把来龙去脉问清楚吧。我只是想问侄女一声，若是对我家昭儿无意，为何要收我给你的镯子？那可是李家老太太给李家媳妇留下来的传家宝。既然收了，你不好好留着，还转手送给你那孟哥哥，当我李家是好欺负的？」 邱如玉抖得如同风中残草，她哪里知道姑母这么快便上门来了。本是想着，先拖着李家，若是孟倪能中了进士自己便想办法把李家婚事推了。做官太太总比做商家妇体面，大姐嫁去夷陵知府家，每次聚会，不知多少人捧着，好不得意。若是孟倪中不了，那自己退而求其次，嫁去李府，也算是一辈子吃喝不愁。 谁料到，这事就这样被发现了，怎么办？ 邱如玉张不开口，只知道哭，哭得邱氏头疼。 邱氏站起身：「看来我这个外人在这里，侄女是不能给我说实话了。我李家商贾之家，配不上邱府的门第，两家婚事就此作罢吧。但我李家祖传的镯子还请大哥问清楚后讨回来，若是有一点点损伤，我拼了命也要闹出去，到时看看到底是谁丢脸！」 邱氏撂下一段话便走了，邱磊脸上青黑一片。自己家女儿做了丢人的事情，对不起妹妹，好好的情分，就因为此事起了裂痕！ 不说邱磊如何修理邱如玉，邱氏出了邱家大门才出了憋在心里的一口气。邱如玉竟然敢！这样的媳妇亏得没有娶进来，若是成了亲再闹出什么丑事，那邱家和李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如今撕撸开了也好，总归自家不理亏。昭儿那里，一定要慢慢选个好的，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是个天仙李家也不能要！ 京城，十万大军征战突厥，即日便要出发。 此战睿侯统领大军，何思远为副将。 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枣红色战马打着响鼻不停的踢着脚下土地。何思远望向南方，那是夷陵的方向。 此战或许要漫长的两三年，待平定了突厥 ，自己定要赶到夷陵把父母弟弟接到京城，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第61章 到时候，自己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生他一窝孩子承欢膝下，日日陪在父母身边。弟弟想做什么都尽他去做，自己血海里拼出来的战功，足够护着一家人了！ 随着军号声声，夕阳下大军蜿蜒行进。 睿侯望着一望无际的大片麦田，对何思远说：「如是能攻下突厥，你还能再进一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你可做好了准备拿你的命去搏一搏？」 「末将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敢说一口气打下突厥。突厥多次犯我边境，在大越朝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还杀了他们的王子，此一战，你死我活，啃也要一口口把突厥啃下来！末将还想留着命好好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我爹娘也在等我呢，还请侯爷多多关照了！」何思远深邃的眼睛里闪着光，坚毅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温柔。 「哈哈哈哈，好！你同本侯一起大杀四方！若是凯旋，本侯一定请你在京城喝最好的美酒，看最美的姑娘！」笑声惊起一片飞鸟，渐渐远去。 清明节过后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四娘极怕热，早早的便换上了轻薄的春衣。 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忙城南那片地，房子已经渐渐盖了起来。里面的空间设计四娘尽量想安排得合理一些，招工的告示也已经贴了出去。 李昭来过何家两次，送邱氏给四娘的东西。四娘没有问过关于他和邱如玉的事情，但想必邱氏已经处理好了。 李昭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但不知为什么，四娘总觉得李昭更成熟了一些。或许这件事对李昭来说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何旺这些日子极忙，山地里种的鲜花都次第开放了，要寻人把花采下，还要按照荣婆婆给的法子该存放的存放，该发酵的发酵。 有些自家没有种的花便去外面找，今年不太多，那就和花农签订第二年的契约，保证能长期供应。 四娘打算把工厂里面做成流水线，每个人负责一个环节，最重要的配比核心部分自己和荣婆婆亲自上场，这样可以避免秘方传出去。 四月十六日，工厂开张。 依旧是芳华两个大字刻在门头上，走过前院一排排晒鲜花的架子，一进门便是极大的一间厂房，里面垒了大约十个灶台。不管是做花露还是香膏，鲜花的第一道工序便是蒸煮提纯。 再后面走去，一间间负责药材、香料、打磨、调试、装瓶，打包的厂房顺次排开。 院子最后面是仓库和厨房，仓库后面还有个后门，邻着街，方便出货。 仓库与厨房中间隔着的一间屋子四娘用它来办公，文房四宝在桌子上摆开，一张小几上还摆着一瓶颇有野趣的野花，开得热热闹闹。 随着动静极大的鞭炮声和四娘一声「开工」，所有的女工便忙碌了起来。 大灶热气升腾，一袋袋洗净晾干的鲜花投入大蒸锅里，烟雾弥漫中，各种花香升腾而起。 开始几日，四娘和荣婆婆要盯紧每一道工序，让女工们能做到熟悉。到后来女工上手之后，她们便只在调配比的时候忙一忙便好。 由于四娘厂里要用到不少名贵的香料和药材，所以防止夹带就是一件麻烦事。别的不说，面霜里面要用的珍珠在这个时代都是价值不菲。若是有人藏起一颗悄悄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四娘在和这些女工签契约的时候便写清楚，若是有偷拿夹带原材料的事情发生，一旦证据确凿，便会扭送官府，是要坐牢的。 这些女工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想着自食其力，出来赚些银子补贴家用。虽家穷，但也十分知廉耻，再加上四娘说抓到偷盗的人要送去坐牢，一个个都十分老实。 四娘还在后院设了厨房，每天管中午一顿饭，一荤一素一汤是必须有的。一个月一两银子，这么好的福利，这些女工都勤勤恳恳，干活十分认真卖力。 三天后第一批产品便摆到了四娘的桌子上。 四娘把护肤品做了三个系列，分别是如花似玉、莹润珍珠、国色天香。 这三种护肤品主打不同肤质，如花似玉适合基础补水；莹润针珍珠针对美白功效；国色天香就是抗衰老除皱。 三种产品瓶子分别是粉色、白色、和天青色。小巧的瓶身配着上面手绘的各色花卉，清雅脱俗。每瓶产品的内部瓶里四娘都做了防伪标记，若是以后芳华的名气打开，避免不了会有各种假货出现，为了以后便于分辨，四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 随手打开一瓶国色天香的面霜，一股淡淡的芍药花香飘散出来。膏体呈淡淡的粉色，在手腕上试了一下，极易推开，不粘腻，好吸收。 四娘点点头，做得不错。按这样的进程，七天内便能出几百套货。李氏商贸也已经提前谈好，李青山把合作的事情交给了李昭，这些产品的出货和各地供应四娘都要和李昭细谈。 第62章 李昭坐在四娘的工作室四处观望，房间收拾得很简单。白墙上面挂了一副简单的春日图，地上铺了地砖。一张大大的曲柳木桌，桌上摆了几套产品。 室内有张茶台，四娘在对面坐下。沸水浇入茶盏，清香溢出。澄黄色的茶汤装入白瓷杯子，四娘递给李昭一杯。 一口茶汤入口，李昭品出是来自岭南的铁观音。 「还以为四娘喜欢花茶，没想到你喜欢喝这铁观音。」 四娘笑道：「我是个俗人，并不拘泥爱喝什么，凡是带着香气入口不苦涩的我都喜欢。」 「我已在我娘那里听她说起过你有多能干，以往芳华阁开业，因是女子聚集的地方我不便去参观，此次到工厂里看了一圈，才发现四娘的确厉害。」李昭此话发自内心，小小年纪，开铺子，做工厂，四娘做了许多男子都做不成的事情。 「此次请李昭大哥来是想谈一谈芳华的这些产品销路的事情，我想邱婶娘大概和大哥说过，我有一些具体的想法想说一说。」四娘直奔主题。 大越朝水路发达，基本上每个大的城池都有河流从附近经过。所以李家商贸的商船可以说差不多能到达大越朝每一个地方，他们的商路铺得极广。 四娘打算先在每个城市的一些高端的店进行铺货，芳华的产品都是走高端路线的，卖得并不便宜，当然芳华所用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 先每家店放几十套货，不用商家提前付货款，算是试卖。每种产品都能放一套试用装。相信以芳华产品的新颖不同和效果显著，用过的很快都会回购。到那时李氏商贸要专门开一条商船专门给芳华出货用。 四娘打算和李氏商贸的合作方式便是让李氏商贸做芳华的分销商，芳华的东西四娘定的有底价，能卖多少银子都要看李昭怎么定价。多卖出来的银子，都是李昭的。 李昭看着面前的少女侃侃而谈，眼睛里满是自信的光芒。跟出色的外貌比起来，四娘的话语还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的随着她的话去畅想。 「李昭大哥，觉得如何？这样的方式可能合作？」四娘问道。 李昭突然就有了兴趣：「你的一套如花似玉的产品底价便是十八两银子，国色天香更是卖到三十八两。这样贵的东西，能买得起的人不多，你怎么就能笃定芳华能够卖得火爆？」 四娘微微一笑：「因为我有芳华阁的一帮客户，李大哥可知道我芳华阁最赚钱的是什么？就是这些护肤品。女人，不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都很在意自己的容貌。芳华的产品，别的不说，方子出自宫廷，加上我和荣婆婆的改良，前期用过的客人们一致好评，回购无数。我的东西是卖的贵，但一开始我所针对的人群便不是平民。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若是每日里常规的护肤程序便能使她们容貌变得姣好，谁会在意这几十两银子？」 李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有个要求。」 「李大哥但讲无妨。」 「若是与我李氏商贸合作，我要芳华的全部经销权。除我李氏商贸之外，不能再与第二家商贸合作。」李昭此时露出了商人特有的本质。 四娘哈哈一笑：「李大哥，在商言商。这些产品只是第一批，我会每年都推出新的产品，并且根据使用者的体会不断更新产品。我只能给你先签一年的，若是这一年内，李氏商贸把芳华卖得极好，我会考虑第二年的经销权也签给李氏商贸。」 李昭拱了拱手：「四娘，我真是服了你。以后大越朝的商场必定有你四娘的一席之地，若不是跟何家熟悉，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一个女子能想出这些。好，一年便一年！一年后，我要你心甘情愿和我签下一年的契约！」 生意谈成，两人都十分轻松。李昭又和四娘说了些管理的建议，芳华以后若是卖得好，厂子还要扩大，到时候便不是这样一个只有二三十人的工厂。管理很重要。四娘需要从现在开始考察这些女工，力争能培养出一批以后可以独当一面的管理者。 四娘极仔细的听了，管理是自己的短板，还需要自己细想。大不了让荣婆婆和干娘挑几个好苗子，她们两人眼光毒辣，阅人无数，相信不会走眼。 过了一会儿，李昭突然对四娘道谢：「邱府的事情，多谢你！」 四娘知道是邱如玉的事情：「李大哥无事便好，我还担心若是因为我多嘴，惹得婚事不成，李大哥伤心呢，之前听晴姐姐说李大哥极是满意如玉小姐。」 李昭自嘲的笑了笑：「满意吗？算是吧。我李府虽生意做得大，但也不能与官宦人家相比。夷陵乃是我李氏商贸的根本，自古官商不能分开。我外祖是夷陵同知，若是能与表妹结亲，对我李氏商贸的发展是极有利的。若是说心仪，也就那样吧，如玉表妹一直都是个喜爱诗书的女子，我原本还担心若是成婚后她不喜我满身铜臭该如何是好。如今，倒是正好了……」 第63章 「那如玉小姐此事是怎么解决的？」 「我舅舅去找了那孟倪，要回了我娘的镯子，又让我外祖父撵了那人不许再在衙门做活，以后也不要进邱家半步。如玉表妹么，或许是伤心吧，若是真的非卿不可，想必她也能如愿。」 李昭明白邱如玉的打算，自己不过是她留的退路而已。如今退路已失，若是真的喜欢孟倪，不管是以死相逼还是上吊投河，总能逼得父母就范。就看看自己这表妹，能不能为了孟倪做到如此地步了…… 四娘有些怅然若失，李昭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便要为家族考虑，连自己的亲事也是不管有没有感情基础为先。如同合作一般的婚姻，又有什么趣味。 「李大哥莫要低沉，好女子多着呢。你这么一表人才，总会遇到一个知你懂你能说到一起去的女子。」四娘劝道。 「哈哈哈，倒是让你来开解我，我无事，这些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谈成这笔生意，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俗气一点，就祝芳华大卖，咱们一起财源广进！」李昭极是洒脱的说道。 「芳华大卖，财源广进！」 两只白色的茶杯轻轻碰撞，杯中茶汤荡起细细波纹。 大越朝的商场版图，自这一间小小的工厂开始重新洗牌。 即将进入五月，夷陵已经炎热起来。随着旭日暖阳一起扑面而来的是芳华的火爆销售。 芳华阁不必说，经营得有声有色。工厂内，四娘忙得脚不沾地。 第一批试卖的产品随着李氏商贸的商船一圈走下来，后续的订单雪花似的飞来。 四娘一边统计着订单数一边盘算着下一批货物需要多久出货，管事的女工在一旁汇报着今日出货的数量。 「订单量大，但是我们不能着急，要严把质量关。你告诉最后把控验货的工人，一定要仔细。我们刚刚把市场打开，万不能在此时砸了招牌。再者，我也不打算按照各商铺要的量给货。」四娘长出一口气，灌下一杯凉茶。 管事有些疑惑：「掌柜的，为什么不给他们足够的货？放着银子不赚，这……」 再没有人比四娘更懂得饥饿营销的套路了，芳华毕竟价格高，前期那些商铺见芳华销量好便想大批囤货。但是四娘却不能让他们手里握住太多存货，尽量让他们走预定的路子。供不应求才能让客人感受到芳华的珍贵与难得，热度与舆论一个不能少，这样芳华才能走得长久。 「就按照我说的来，一家商铺最多给三百套货。下次订单再慢慢往上加，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照这速度，让工人赶一赶，十天内把货备齐。告诉咱们手下的人，辛苦几日，月底每个人都有红包拿。」 管事高高兴兴的下去了，掌柜的真是大方又体贴，再也找不到比芳华更实惠的地方了。每个月除了该得的工钱，每日的吃食也从不亏待。若是赶工，还会有红包拿，按掌柜的说这叫加班费。如今在芳华厂子里工作的女工个个都底气十足，无他，多少人眼红这样的好工作呢！ 涂婆婆今日也跟着荣婆婆来帮忙，还给四娘在厨房炖了一锅冰糖燕窝。 趁着四娘闲下来的空隙，赶紧盛了一碗塞进四娘手里。 「快吃，瞧你这一头汗。虽是热了，也不能贪凉，这凉茶你少喝。」 四娘接过燕窝，一口口放进嘴里。 「干娘，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我想着那天歇息一日，咱们在家一起包粽子吧。工人们也都要发节礼，工厂放假一天。最近忙活这么久，银子是赚不够的。」 「你是掌柜的，你说了算。你想包什么馅儿的，干娘给你提前备好东西。到那一日不如都去你荣婆婆那里，把你爹娘和弟弟叫上，人多也热闹。」涂婆婆能满足四娘的都不带含糊的。 毕竟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呢，再能干骨子里还是有点孩子气，看着一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涂婆婆心疼极了。 端午节芳华阁和芳华厂子放假一天，提前一日四娘给众人发了节礼。 每人十斤大米，一份尺头，一坛酒。酒当然是从张家酒坊里拿的，自家亲戚的生意肯定要照顾，加上张家的酒如今也小有名气。 女工们一个个拎着满手的东西兴高采烈。路上的行人都在谈论：「这一看便是在芳华做工的女子，瞧这一身天青色的衣服就知道，芳华的待遇真是没得说。」 「可不是吗，我家隔壁的二丫头，家里穷的叮当响。芳华招工时候去报了名，就被选上了。如今，每个月往家里拿银子不说，人家厂子还管饭呢，瞧这一个多月，脸上都长肉了。」 「要知道当时我也让我家闺女去了，谁能想到芳华这么能挣钱呢！」 「别急啊，听我家的说，芳华厂子可能还要招工呢。最近李家商贸的港口单给芳华准备了一条商船出货，那说明芳华的生意越来越大了。这以前二三十人够用，以后就肯定忙不过来了。要我说，盯好了芳华大门口的墙，哪天招工的告示一贴上去，赶紧去报名！」 第64章 …… 端午节，荣婆婆家的院子里人头攒动。 提前泡好的糯米，一叠叠肥大的竹叶，一盆红枣，还有切好的五花肉，剥好的咸蛋黄。 四娘挽起袖子正在往折成三角形的竹叶里塞糯米，手指几下一捏，再拿棉线一缠，一个小巧的粽子便包好了。 王氏与荣婆婆也在一旁帮忙，几个人速度极快，一会儿旁边的盆子里就堆得跟小山一般。 涂婆婆手里拿着一小碗雄黄酒过来，用手指沾着，在四娘额头上画了个王字。 四娘被雄黄的强烈气味熏得打了个喷嚏，冲涂婆婆皱皱鼻子：「难闻死了，我都这么大了，干娘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涂婆婆才不管她吐槽，扭头喊在书房一起温书的何思道和荣梦龙一起出来，今天在场的小辈人人有份。 何思道和荣梦龙扭扭捏捏的走到院子里，四娘笑嘻嘻的冲他俩眨眼睛。 四娘脸颊被太阳晒得泛着红，连着眼角也被被雄黄酒熏得红红的，鼻尖挂着几颗汗珠，额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都一清二楚。荣梦龙的脸忽然就红了。 「你这孩子，都十四了，瞅着还这么腼腆。老婆子给你涂个雄黄酒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涂婆婆说道。 荣梦龙扔下一句：「先生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我先回书房了。」落荒而逃。 豆儿和莺歌在厨下把大锅添上水，柴火烧得旺旺的。水一开便一盆盆的分开煮粽子。 过了会儿荣家大门被敲响，张伯怀拎着东西扶着黄大娘也来了。 四娘吓了一跳：「大姐你怎么来了，我还说一会儿粽子好了让莺歌给你送过去呢。瞅你这肚子大的，这都快生了还乱跑！」 黄大娘腼腆的露出一个笑：「还有两个月呢，就是看着笨重了些，你姐夫跟着呢，无碍。」 「先去了何家，敲门没人应，猜你们就在这呢。你大姐整日在家里憋得不行，今日正好过节，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张伯怀小心翼翼的扶着黄大娘在椅子上坐下。 「看这身形，肚子尖尖，是个男娃吧？」荣婆婆问。 「五个月时候让大夫看了，说是个男娃。」黄大娘笑着说。 「这下我那吴姐姐可开心了，张家有后了！」王氏跟着打趣。 张伯怀挠挠头：「我娘说下胎是个女娃就更好了，儿女双全，她就没有别的不足了。」 王氏笑骂：「你娘可真不贪心，有了孙子就想孙女，好事都给她占全了！」 四娘对张伯怀说：「姐夫，生完这个，让大姐过两年再生吧。连着生孩子，对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呢。」 这个时代结婚早，有的女子十五岁便生了头胎，自己的身子还没发育好呢，孩子也容易不足早夭。接连着生，更是对女子身体的一大考验。 张伯怀听到四娘这样说吓得赶紧答应：「那就过个两三年再生，不着急不着急。」 众人哈哈大笑，黄大娘看着丈夫憨厚挺拔的样子，用帕子掩住嘴笑得满足。 让黄大娘坐着跟一众人说话，张伯怀去后院找正在浇花的何旺去了。 半个时辰后，糯米的香气和着红枣的甜甜气息传来，粽子煮好了。 四娘各种口味的都挑了几个，装进竹编的精致篮子里，让莺歌往李府跑趟腿，给邱氏和李晴送过去。何家李家极亲近的关系，四娘常常送些日常做得吃食过去，邱氏和李晴也都喜欢吃。 说起来，李晴已经成功的瘦了十几斤。如今叫她一声「窈窕淑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不知道是最近四娘太忙了，没顾得上她还是怎的，李晴许久没有露面了。 莺歌送了一趟粽子，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俩人，李晴和葡萄。 「我正想着你这些日子都没个动静呢，也不来找我玩儿。」四娘看到李晴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李晴如今下巴尖尖的，瘦下来后更显得眼睛又圆又大。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嘴角一弯露出个俏皮的笑。 「我就知道你想我了，这不就赶着找你来了。怎么，你是欢迎不欢迎？」 涂婆婆让她们两个小姐妹去房里说私房话去，院子里摆上桌子。琼花开得如云似霞，中午便在院子里琼花树下用饭。 李晴和四娘坐在榻上，一人面前放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我听我大哥说，你们生意如今很是不错，第一批就卖得红红火火，银子赚了不少吧？」 四娘用调羹搅着碗里的银耳：「是还不错，跟我预计得差不多。最近在赶订单呢，照这情况，以后都闲不下来了。」 「我是不是要叫你一声黄老板了？黄老板发财呀！」李晴笑得像只狸花猫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等黄老板赚得够多，就把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娶回家去！」四娘用手指勾起李晴的下巴做出一副小恶霸的模样。 第65章 「好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李晴伸手便去挠四娘痒痒，两个姑娘笑倒在榻上滚作一团。 闹累了，李晴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说，女子要是不用嫁人该多好，像你一样赚赚银子，忙活忙活，过得也开心。」 四娘坐起来，理了理滚乱的发丝。 「你见到了我如今自己做生意，手下管着一个铺子一个工厂觉得我过得充实，那你可知道我十岁之前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从我生下来 ，便被爹娘嫌弃，只因为我是我家第四个女孩。我娘甚至想着不管我，若是饿死了便省心了。我大姐把我带大，到我大姐出嫁，我娘为了凑银子去京城找我爹，又打算把我卖给牙婆，那牙婆是专门做烟花柳巷里的生意的。要不是我拼着一口气，嫁入何家守寡，我如今或许早就在那不见人的地方一日日熬着了。」 喝了口银耳莲子羹，觉得嘴巴里有了一丝丝甜意。四娘接着说：「若我像你一样，生在富贵人家，爹娘宠着，我也不必这么费尽心思的自己做生意。人和人不一样，命更是不一样。我若是不找点事情做，把自己关在后宅，一日日的枯守着，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但是我不甘心啊，我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我这漫长的一辈子，你说对不对？」 李晴托着腮，有些诧异。 她之前只隐约知道四娘是嫁到何家去替何家战死的大儿子守寡的，倒是不知道四娘嫁入何家前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四娘，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我只是，只是最近心里有些闷。不知怎的，便觉得你过得自在极了。」李晴自责的说。 四娘捏了把李晴的脸颊：「没关系，我把你当好姐妹才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我如今是过得不错，银子大把的赚，家人也都过得踏实。倒是你，怎么忽然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李晴忽然有些脸红，扭捏起来。 「就是，就是最近我娘总给我提什么嫁人，我大哥婚事我娘倒是不着急了，整日里光盯着我。」 四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那个赵润宝跟你有新情况了？你之前不是还讨厌他来着？」 李晴捂住脸：「也不是啦，就是我娘总让我倆往一起凑，熟了之后倒觉得他本身就是那么个性子，没心眼儿，倒不是故意气我的。」 上次去寺里惹了李晴之后，回到家赵夫人问赵润宝觉得李晴如何，好不好相处。 赵润宝挠挠头：「她路上差点踩了一只青蛙，我扯了她一把，险些摔倒。我也不是有意的，她便生气了。娘，女孩子都这么爱生气的吗？」 一段话说完赵夫人一巴掌扇到赵润宝的脑袋上：「你个浑小子，我叫你去是给我找儿媳妇的，你为了一只青蛙，把人家姑娘差点扯倒！你这脑子里都是什么？以后你要是打光棍我一点都不稀奇！你个不争气的臭小子，气死你老娘了！」 赵润宝捂住脑袋四处逃窜，遇到从外面赶回来的大哥，拉住大哥赵润清求救。 赵润清问明情况先安抚老娘：「娘别生气，宝儿还不开窍呢，只当是去玩儿的，哪里想到那么多。我来问问他。」 把赵润宝扯来端正站好：「大哥问你，你觉得那姑娘好看不好看？」 赵润宝歪着头想想：「挺好看的，就是生起气来，气得跟青蛙似的，怪好玩儿的。」 赵润清朝按捺不住手心痒痒又想揍人的赵夫人使了个眼色，又开口问：「那你觉得，你以后是想跟一个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般的姑娘过一辈子，还是这样有点小脾气小性子的姑娘在一起？」 赵润宝这次没有迟疑：「我才不要个木头在家里，我就喜欢那种开心就笑，生气就骂的。我带着她去吃好吃的玩儿好玩的，那该有多开心啊！」 赵夫人长出一口气，这就行了，看来自家这浑小子还没傻到家，至少对李家小姐印象不错。 赵润清又教赵润宝一些诀窍：「女孩子嘛，都喜欢男人主动一些，你没事便找机会约着人家多出门玩一玩，瞧瞧她都喜欢吃什么，买什么。以后时不时的送些什么过去，要嘴甜，出门护好了人家，再不要冒冒失失的了。」 赵润宝红着脸记下了，踢了踢脚下的地砖：「那娘要多约一约邱婶娘，没你倆带着，我怕她还生我的气不肯见我呢。」 赵夫人心里如同伏天吃了冰一般：「还用你说，只要你能赶紧给我娶个媳妇家来，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天之后，赵夫人便寻各种机会喊上邱氏一起出门，不是去赏花便是去踏青。每次赵润宝都骑马跟着，用赵夫人的话就是虽赵润宝年纪不大，但有个男人跟着也安全不是。 赵夫人和邱氏同乘，说是要说些私房话。李晴独自别别扭扭的坐在马车里，赵润宝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一会儿从车窗递进来一杯甘草雪水：「妹妹渴了吧，刚经过一个摊子那老农自家做了卖的。我瞧着还算干净，妹妹尝尝？」 第66章 李晴盯着那杯甘草雪水没有出声，葡萄掀开帘子接过来摆在几上。 赵润宝连李晴的脸都没见着，也不气馁。 「妹妹还因为上次那件事生气呢，我娘回家便把我揍了一顿，可疼呢！上次是我不对，不该没轻没重的拉你，下次不会了，妹妹就原谅我一回吧。」 半晌，赵润宝以为李晴不愿意搭理自己，心想这姑娘气性还挺大。 扭头一看，李晴掀起了帘子一角，嘴巴里叼着麦秆做的吸管，一口一口的嘬着甘草雪水，正瞪着眼睛瞧他呢。 赵润宝露出个傻笑，这是没事儿了？ 甘草雪水带着微微的凉意，甘草煮出来的并没有加糖，只有微微的甜在舌尖缠绵。 「你娘打你哪儿了？你这么大了还挨揍，羞不羞！」李晴刮刮自己的脸皮，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意。 「打我头了，我娘手可狠呢，一巴掌打得我脑子嗡嗡的。本来就没有我大哥聪明，再打可不就更傻了！」赵润宝不好意思的挠头。 李晴一口雪水喷出来：「哎呀我的衣服，新做的呢！都怪你，没事做什么露出傻样来逗我……」 前面赵夫人和邱氏听着后面两人的说笑打闹声，对视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儿媳妇、女婿，快要到手了。 自此以后，李晴便能时不时的接到门房送来的一些小东西。都是赵润宝在街上瞧着有趣买了送来的。 有竹子和草编的各色小动物、泥人娃娃、面具。零零碎碎快攒了一箱子了，葡萄每次收拾屋子都要小心翼翼的把这些东西摆好，自家小姐时不时都要拿出来把玩的。 赵家小少爷也是，怎么不买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胭脂首饰什么的？偏姑娘还对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真是瞧不懂这两个人。 四娘听李晴红着脸说完，捂住肚子伏在桌子上。 「姐姐这是春心萌动了，我看我快要多个姐夫了是不是？」 李晴捂住脸：「快不许胡说，我拧你的嘴！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 「既然你倆相处得不错，那你这心里闷什么？」四娘问。 李晴想了想：「都说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嫁过去要伺候公公婆婆，还要管好自己的小家。我想一想都觉得忐忑，我在家被我娘宠了这么久，若是嫁过去他家人对我不满意可怎么好？」 四娘忍住笑：「姐姐怎么在这件事上倒是糊涂了，先不说赵润宝对你有好感。就说赵夫人，若是对你不满意怎么会三番五次的叫你母亲带你出去和她儿子见面？赵家家风在夷陵人尽皆知，男子不许纳妾。赵巡检极尊重爱护赵夫人，赵夫人在赵家说一不二，她对你满意便是赵家对你满意。」 李晴歪着头，听得认真。 「再说了，你若是嫁过去，是小儿媳妇。一不用管理家事，二你是赵夫人亲自求来的，三你李家在夷陵有钱有势，赵家上上下下谁敢慢待了你？到时你只需和夫君安生过日子便是了，即便是有什么委屈，你爹娘和李昭大哥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想着我说得对不对？」 四娘的话说得李晴频频点头：「我娘虽也跟我讲过，不需担心什么，若是以后受了委屈李家会给我撑腰，但总没有你说得详细能让我能安心。谢谢你四娘，我心里舒坦多了。」 葡萄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小姐，太太让我叫你回家。赵家二公子送了满满两篓子粽子过来，老爷中午留他在家用饭。」 「这个呆子！粽子送这么多做什么！爹也是，这样呆的人还留他吃饭！」 四娘再也忍不住了，笑着推李晴：「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看送粽子是假，想瞧一瞧你是真呢！」 李晴红着脸走了，刚好午饭也好了，四娘到院子里和家人一起用饭。 端午过完，四娘便又恢复了忙碌。 工厂日日赶工，终于在十日内赶出了订单。验货，点货，出货，交接。 站在夷陵港口的码头，四娘目送张挂着着李氏商贸和芳华旗帜的商船慢慢远去。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四娘，这批货铺开之后，芳华便真的火了！」李昭在一旁轻声说。 四娘微微一笑：「李大哥，这还只是三个种类的护肤品而已。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大越朝的人用的生活用品都是我芳华的产品。」 「哦？四娘可是准备好了开发新产品了？」李昭极是惊奇。 「我和荣婆婆除了在工厂做如今产品配方的配比之外，闲的时候都在实验新品。我仓库里，还有花农那里，已经预定了夷陵及周边市面上能预定的所有鲜花。夏日已到，原料充足。接下来，便是芳华的胭脂水粉眼影口脂要出世的时候了！」四娘的声音里满是笃定的自信。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香膏和香皂，花露水身体乳等等。这些产品都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不过要分批推出来。若是一下子品种出得多了工厂也忙不过来，很快厂子就要扩大规模了。 第67章 京城，最有名的荟萃阁。 摆在铺子里一个最显眼的展台上的是芳华的三套护肤品的样品，瓶子做得好似艺术品一般，一眼瞧去便知价格不菲。 在掌柜的示意下，伙计拿出一张红纸在门口张贴。上面写着「芳华产品今日到货，数量有限，预购从速！」 没过一会儿，荟萃阁便挤满了人。 「掌柜的，我家夫人上次可是提前说过的，五套！快给我装好，我好赶紧回去给夫人交差。」 「掌柜的，还有我，我都给一众好姐妹说过了。效果这么好的东西，我那些姐妹都等着用呢，我至少要八套，都要如花似玉的。」 「掌柜的……」 不到一个时辰，刚到的三百套芳华产品抢购一空。没抢到的还在拉着掌柜的不停问下批什么时候到货。 掌柜的紧了紧被扯得都变了型的衣服：「芳华这些护肤品本身做起来便工序繁琐，里面的材料又都是好东西。这三百套还是我千求万求，人家看我荟萃阁铺子大有名气才求来的。李家商贸的船每二十天到一次，再有想要的二十天以后再来吧。」 「这是定金，若是二十天后到货，一定给我提前留好！」一张银票拍在掌柜的面前。后面一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掏出定金。 掌柜的看着账本上登记的预定的数量，擦了把汗叹口气。还是要想办法去跟李氏商贸的人谈一谈，这若是每批只能给三百套货，连预定的都不够。更别提这些买东西的都是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啊！ 时光匆匆，三年后，归绥。 一队马队摇摇晃晃从城外的大路上驶来，为首的是一大一小两兄弟。 年纪稍大一些的侧头跟年纪小的说话：「前方便是归绥城门了，咱们这一路走来，这里是咱们的货物铺得最远的地方。要我说此地不用过来的，近几年我朝与突厥连年战乱，总归是不太平。这一路上为兄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个万一，你娘回头要活剥了我。」 年龄小的一身玄衣，面上一双凤眼微微挑起，露出一个笑：「一路上辛苦大哥了，不过既然出来一趟，总要都看过才放心。我这趟出来可是跟我娘千求万求求来的，下一次再出远门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哥安心，咱们在此处停留几日，我看过情况咱们便南下坐船回夷陵。」 两人正是李昭与四娘。 三年来，芳华果真卖遍了大越朝各地。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女眷都以能用芳华的妆品为荣，那些娶媳嫁女的人家更是拿芳华的妆品做嫁妆聘礼。 此时的芳华不仅仅是做护肤品，各种香皂、洗面膏、香膏、牙粉、发油……凡是能日常能用得到的东西，芳华几乎都含括其内。 更别提芳华阁各个府城都开了分店，以前夷陵总店里的孙小青、麦穗等人，早已经是无数个其他府城分店里店长的师傅了。 四娘此次出门便想把芳华所有旗下的商铺都巡视一遍，总归这几年一直窝在夷陵不停的拓展版图，开发新品。如今基础已经全部打好，四娘是时候把自己开拓的江山都巡视一遍了。 李氏商贸与芳华合作得极好，李昭和四娘配合得天衣无缝。如今李青山已经把李氏商贸的主要生意交给了李昭打理，李昭也想去瞧瞧各地商贸的具体情况。 于是一拍即合，两人同行倒也能有个照应。 临出门前，涂婆婆光准备行装都准备了三四天，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平日里四娘用的东西都打包带上。 最后还是荣婆婆一顿骂给劝住了，再收拾下去，光四娘的东西一车都拉不下。 荣婆婆给准备的东西就比较实惠了，一堆的瓶瓶罐罐。里面不仅有日常用到的各种药品，甚至还有以防意外的蒙汗药等。 一路上走走停停，从天寒料峭到如今炎炎夏日，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此处是最后一站了。 四娘也急着回夷陵。一是李晴在秋日里便要出嫁，她与赵润宝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四娘定是要回去添妆送亲的，否则李晴能把她骂死。 二是黄大娘生的小外甥马上要三周岁生辰了，四娘走之前摇摇摆摆的小外甥还拉着四娘的裤腿哭了一场。还流着口水的小嘴一边滴滴答答一边嚎：「小姨不走，小酒想小姨……」 还是四娘许了小酒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小酒才抽抽嗒嗒的作罢。 连已经是秀才的何思道都一脸担心的叮嘱四娘：「嫂子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若是有什么危险，千万要躲到后面，莫要往前冲。爹娘都在家等你呢！」 荣梦龙则是给了四娘一张地图，上面标明了四娘所有要去的城池的陆路与水路的路线，四娘爱不释手。 荣梦龙已经在准备今年的乡试，百忙之中还能给四娘手绘这样一份地图，四娘十分感激。 何旺只是捏着胡须，对着四娘说了句：「天高任鸟飞，四娘，爹娘就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第68章 想起夷陵在等着自己归家的亲友，四娘马鞭一挥，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归绥是边城，出了城门往北便是突厥的地方。此地人大多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归绥城内人流并不少，来来往往的满脸胡子的汉子，还有牵着幼童的妇人。有时还可见一二轮廓深邃立体的异族面孔，头发微微弯曲。 李昭解释这些异族面孔其实是大越与突厥通婚后的后代，如今大越朝和突厥打仗打了三年了，大越朝早已关闭了和突厥的商道，是以归绥基本上没有地道的突厥人出现。 一行人来到归绥城内最大的客栈，要了两个安静的院子，安顿下来。 四娘决定先洗漱休息，晚上好好逛一逛归绥城，芳华阁待到明天再去也不迟。李昭欣然同意。 归绥因靠北，夏日的夜晚十分凉爽。在客栈好好泡了个澡的四娘精神奕奕的换了身宝蓝色对襟长衫，头发用一只金冠束起，依旧是男子的打扮。 莺歌一路上虽已经见惯了自家姑娘的男子装扮，但每次看到四娘挺起胸膛，拿一双凤眼对着自己笑的样子，依旧会脸上发烫。 姑娘也是，做女子装扮的时候已经够美了。涂婆婆与荣婆婆这些年把四娘的身子调理得极好，肤色雪白，身材曲线简直让人流鼻血。没想到扮起男装来，让人一瞧便以为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凤眼微微一挑，眼角的红痣风情无限，简直能迷倒一众姑娘。 出门前涂婆婆私下里交代了莺歌，看好自家姑娘，若是有危险 ，记得护好了姑娘。姑娘要是受了一点伤，回来就敲断她的腿！ 所幸一路走过来还算安稳，在归绥再待三四天便能回去了。莺歌在心里默念：老天爷保佑，在归绥也要安安稳稳的，莫要出什么岔子。 「少爷，归绥的当地人都长得凶神恶煞的，咱们别凑热闹，尽量不往他们跟前挤。安生的把这一站事情办完，赶紧的坐船回夷陵，我也好和老爷太太交差。」莺歌一路走一路念叨。 四娘手中折扇往莺歌嘴边一挡：「再啰嗦我直接把你送回客栈去，到了此处不去体验当地的特色，出这趟远门做什么？安心跟好你家少爷，当心被人敲晕了抢回家做媳妇儿！」 莺歌吓得赶紧贴紧了四娘，左右扭头看到了赶来的一身白衣的李昭众人才松了口气。 四娘一行路上请了镖局护送，因如今财大气粗不缺银子，涂婆婆直接安排了十来个武艺高超的镖师随行。 四娘对着为首的魁梧汉子拱了拱手：「张大哥，路上辛苦了。今晚你们也随便逛逛，听说归绥的酒极出名，兄弟们随便吃喝，都算我的。」 张鹏远回了个礼：「东家厚爱，只是临行涂夫人交代了，只要是出门在外，我不能离少爷左右。让其余兄弟们去喝酒便罢了，我是一定要跟着少爷的，还请少爷见谅。」 四娘摸了摸鼻子，只好同意。 归绥城最好的酒楼叫作四海楼，听说此酒楼的几道菜非常有名。特别是烤全羊，用八个月的羊羔烤制而成，外焦里嫩满嘴流油。李昭与四娘晚上便准备在此处用饭。 正是饭点，四海楼内人声鼎沸，几乎都坐满了客人。 小二殷勤的上去接待，李昭问了雅间得知需提前预定，今日的已经满了。 四娘扔给小二一块银子：「给我们几个找个尽量安静的位置，最好是视野好一些的。」 小二接过银子掂了掂，至少有二两。脸上堆满笑把四人带到二楼一处临窗的位置，这里能看到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视野极好。 点了四海楼的几个招牌菜，又要了一壶醉春风。 菜上得极快，一会儿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四娘先尝了尝烤全羊，金黄色的皮肉上面撒了各色香料，肉汁溢出，闻起来极香。 咬下一口，四娘睁大了眼睛。肉质极嫩，没有膻味。皮连带着脂肪都已经烤化，入口不待细嚼，便已经滑入胃中。 再饮一口醉春风，甘洌的酒香带着烧灼般的暖意充斥着口腔，后味还有淡淡的桃花香气。 四娘笑着说：「这酒味道倒是妙，调和了花香，应该是酒曲里加了当年的桃花发酵而成。」 「不愧是芳华的大东家，你这鼻子绝了。一路上各个酒楼的招牌菜和酒，你只要尝一口便能把里面都加了什么香料猜得八九不离十。」李昭赞道。 「吃饭的本事罢了，也是练出来的。大哥不知荣婆婆为了训练我的嗅觉，让我闻了多少种东西，如今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 四人正吃得高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刀剑声。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与两个看起来像是突厥人的汉子正在交锋。那黑衣男子手中的剑舞得极快，两个突厥汉子丝毫不占上风。 「大哥不是说如今城中几乎没有突厥人吗？怎的这样大咧咧的出现在大街上，还拿着兵器？」四娘问李昭。 第69章 李昭也不解，按说不应该啊。 只见那黑衣男子一剑刺向其中一个突厥人的心窝，那人捂住胸口倒地不起。剩下的一个突厥人见此情形杀红了眼，把手中的刀舞得虎虎生风。围观的人群不停的往后退着，刀剑无眼，若是被误伤了找谁去。 此时一个小童在后退的人群中被撞倒，眼看那突厥男子刀锋便要扫到小童身上。黑衣男子收了剑势，一个飞扑便抱着小童滚到一旁。 那孩子吓得只会哇哇大哭，突厥人见黑衣男子顾不上他便扬起长刀向黑衣男子后背砍去。 「张大哥！帮忙！」四娘急忙喊张鹏远。 李昭来不及阻拦，一只飞镖便从四海楼窗口飞出，直直飞向那突厥汉子的脖颈。 一道血线飙出，突厥人倒地不起。 楼下黑衣男子站起身来，把孩子交给已经吓傻了的孩子爹娘，顾不上他们的连连道谢，检查了两个突厥人的尸身。 人是已经死透了，瞧着那被飞镖划出的伤口，黑衣男子的目光望向四海楼二楼的窗口。 四海楼灯光如昼，临窗的四个人中，他一眼便瞧见了那穿着宝蓝色衣襟的少年。 那少年带着暖暖的笑意，嘴角弯弯，一双上挑的凤眼里映着灯光，仿佛装着满天星辰。眼角红痣似是一点朱砂，让人能刻进心里去。 少年动了动嘴，黑衣男子依稀从口型中分辨出是：「不谢」二字，不由得失笑。 四海楼下，黑衣男子招手对着看热闹的小二说了几句话，然后遥遥对着四娘几人抱拳。取了两个死去的突厥人的腰牌，转身离去。 李昭无奈的看向四娘：「你也太冒失了，怎的就突然要帮忙，若是惹祸上身怎么好？你娘让我看好你，我拦都没能来得及。」 四娘饮下一口酒：「大哥息怒，那男子是大越人，突厥正和大越交战。看那情况像是在追逃犯或者奸细，那种情形下，为了护住个孩子不顾自己安危，值得我一帮。」 李昭叹口气摇摇头，四娘哪里都好，就是不懂得明哲保身。如今她也是身家在大越朝数得着的大商人了，一点也不记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小二此时来到桌前：「几位客官，刚才楼下那位爷让我给各位带句话，他刚在追击两个逃走的突厥头领，没想到一路追到了归绥城内。多谢各位刚才的出手相帮，因急着赶回去复命，改日若有机会再报答各位。」 莺歌低头嘟囔：「说什么改日报答，连上楼来当面说声感谢都没时间吗？过几日咱们便走了，报答个鬼啊。」 「看身形那人是军中之人，或许真是急着回去复命。再者，那人武功极好，若是我不出手，我想他也可以躲过那突厥人的一刀。」张鹏远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 「那你还甩飞镖？」李昭问道。 「收了东家的钱，当然要听东家的话。」张鹏远想也不想的回答。 「……」李昭真是服了。 酒足饭饱，四娘一行人要去夜市上转转。 归绥的夜市极具特色，小摊上摆放着许多刻着繁琐图案的手工艺品。 四娘一个一个摊位慢慢溜达，看上的便让摊主包起来，一会儿莺歌和李昭几人手里都满满当当。 周围的小贩看这位小公子粉雕玉砌一般的人儿，出手又大方，便更卖力的推销自家东西。 「公子，要不要看看我家的皮子，每一张都没有损伤，都是箭法最好的猎人打的。归绥的皮子可是一绝，又软乎又厚实，风毛都出得极好！」 「公子瞧瞧我这有上好的香料，麝香，品相完整，这么大的一块可是少见。」 四娘在一众热闹的叫喊声中来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拿起摊子上的东西瞧了瞧。 莺歌在一旁扯了扯四娘：「公子怎的还看这些，咱们自己有呢。」 四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问摊主：「我看这些都一般，有没有更好一些的？」 摊主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瞧四娘一身富贵打扮，知道是个有钱的主。 「公子可是买给心上姑娘的？这些上面摆的确实一般，都不是好货。公子要是想要好的，我这里有芳华的妆品，好不容易弄来的，公子要不要？」 四娘讶异的挑眉，芳华的产品从来只在指定的铺子里卖，因价格不便宜，四娘也没打算过把货铺给小摊小贩。若是这妇人手里真有货，那这货是哪里来的？没想到，出来转一转还有意外收获。 「哦？既然有好的小爷怎么还会要那些次的，都有些什么，若是真货，小爷我便多买一些。」四娘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 那妇人见生意来了，忙不迭的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用布盖住的背篓。 「公子请看，我这里什么都有。您想必也知道芳华的东西有多难买，那些铺子里卖的东西都要提前预定呢，哪里有多余的存货让你随时能买到。」 第70章 四娘拿起一盒妆粉，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没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那妇人说：「既然这么难拿，大娘怎么拿到的货呢？我若是买了假的，回去我那妹妹可不要揪我的耳朵？」 那妇人凑近四娘耳边放低了声音：「我有个外甥女，在归绥的芳华阁做事，她能拿货，保证全是真的，公子放心吧。」 四娘心里有了答案，看来这件事果然有内情。 「麻烦大娘这些都给我包起来，我此次出来正想着给我家女眷带些什么，这些可是不够分的。不知道大娘还能不能拿到芳华的货，有多少我要多少。」 那妇人听到还有银子可赚，咬了咬牙。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能拿到多少。这样吧，若是公子想要，我明天去问问我那外甥女。公子不知，那芳华阁的掌柜的把控极严，为了避免芳华的东西外流，查得可紧了。公子明日晚上再来此处，我给公子答复可好？」 「如此甚好，明日我再来。」四娘把那妇人包好的东西递给李昭，几人离开了。 没了逛下去的心思，四娘一行回到客栈。 灯光下，李昭四娘相对而坐，莺歌端上两碗清茶。 四娘打开一瓶摊子上买来的妆品，把里面的粉都倒出来，然后伸进一只手指细细的触摸，在瓶底处摸到两个小小的凸起。 是芳华的东西无疑，这个防伪的标识当时四娘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只有她和荣婆婆干娘三人知道。 「那妇人说有亲戚在芳华阁做事，想必是芳华阁内有人偷偷倒卖，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李昭饮了一口清茶问道。 四娘细细簇了眉头：「明日我便去芳华阁查账，若只是简单的倒卖把她处置了便是。」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别的牵扯？」 「现在还不好说，明日先瞧瞧情况吧。」 第二日又是个阳光晴好的天气。 白天的归绥热得人恨不能躲在房里不出门，然而芳华阁里却依旧热闹得紧。 来来往往穿着统一工装的侍女领着一位位夫人小姐穿梭不停，室内摆了冰山，一进门便能感受到舒爽的凉气。 四娘今日穿了女装，拿面纱蒙了半张脸，莺歌随侍在后。 芳华阁的女掌柜见到四娘穿戴不菲，赶紧的迎上来：「不知小姐是要买东西还是做妆容或是护理？」 莺歌从袖里掏出一只如小儿拳头大小的碧色印章，在她面前一晃。 那女掌柜瞬间换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原来是东家到了，快请上楼。」 大越朝内，所有的芳华阁装修风格和布局都是统一的，二楼有一间静室做为办公室。 四娘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看了看面前厚厚一摞账本，随意的拿起一本翻了几页。 「我记得归绥的芳华阁掌柜的姓胡，我说得可对？」 胡掌柜带着一丝拘谨的笑答道：「东家好记性，在下正是姓胡。」 「归绥的生意怎样？有没有被战事影响？」 胡掌柜微弯了腰：「回东家，咱们归绥芳华阁开的时候两国已经开始交战了，归绥百姓因为地处边疆，民风彪悍，早就对战事见怪不怪了。再说，便是战事紧张，也影响不了那些富贵人家。所以开业来，生意一直不错。」 四娘点了点头：「很好，我在夷陵每个月盘账的时候也有注意过归绥的总账。这一年多，归绥虽不是众多芳华阁中生意最好的，但也不错了，胡掌柜辛苦。」 「当不得东家夸赞，没有给芳华丢脸就好。」胡掌柜得了夸赞脸色瞬时放松不少。 「我想问一问胡掌柜，咱们芳华从夷陵发来的产品都存放在哪里？可有库存单子？」四娘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咱们芳华阁后面有个院子，有三四间屋子，发来的产品都存放在那里。每次需要取货都有登记，明细都在这里。」胡掌柜从一摞账本里挑出一本册子递给四娘。 四娘打开册子看了看，并无太大问题，只是写在耗损一处的数字让四娘微微眯了眯眼。 芳华的产品从夷陵发货时都是走水路，用李氏商贸的商船运到各个城市最近的码头，再卸到马车上，运到各个商铺。 因产品的包装都是瓷器，所以难免碰撞有些破损。可是这归绥的账本上耗损也太大了些。 四娘问了胡掌柜一句这耗损为何比别处大一些。 胡掌柜答道：「回东家，一则咱们归绥离最近的港口还隔着一个城池，路上马车要走大概一天，瓶子难免碰撞。二则您前面也说了大越朝在和归绥打仗，归绥很多路都坑洼得很，朝廷也没有派人修。有时会遇到大坑颠簸，所以才有这么多耗损。」 胡掌柜的回答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问题。四娘提出要去仓库看一看，胡掌柜便领着四娘去了后面院子。 第71章 胡掌柜拿出腰间一串钥匙打开仓库的门，每个房间的架子上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产品。 「这仓库平日里谁负责？钥匙除了你还有谁有？」 「仓库并没有指定人负责，因为每日营业之前我都会把当天大概要卖的东西根据前一天的售卖情况点好数目提前让人搬出去，只多不少。若是真的不够，我再来此处取。东家，可是有什么不妥？」胡掌柜见四娘对仓库如此在意隐约有点不安。 四娘看了一圈，芳华阁内并无问题，掌柜的也很上心。 四娘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递给胡掌柜：「胡掌柜瞧瞧，这是不是咱们的东西。」 胡掌柜打开盖子，指肚沾上一点在手背晕开，先对着光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味道。 「这正是我们芳华的胭脂，东家这是何意？」 四娘把昨日在归绥夜市上是如何从小摊上买到芳华的东西给胡掌柜讲了一遍。 「那妇人还说，她外甥女在芳华阁工作，只要我掏得起钱，她还能从芳华阁拿到货。」 胡掌柜冷汗出了满背，在她管理的芳华阁出了这种事情，自身肯定是难辞其咎。 「东家，此事我真是不知情，怪我管理不严，让奸人钻了空子。请东家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明此事，给东家个交代，到时东家要怎么处罚我我都领受。」 四娘接过莺歌递来的帕子轻轻拭了拭额上热出的汗，在院子里一颗杨树下的石凳坐下。 「胡掌柜，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若是你想倒卖这些货物，定不会放在小摊上去卖，你有一百种方法把芳华的产品悄无声息的卖到那些大户人家去再抹平账目。」 胡掌柜脸色发白，有些站立不稳。四娘这句话也是在敲打胡掌柜，别以为东家离得远便能瞒天过海。这也是为什么四娘一定要离开夷陵巡视所有的芳华阁的原因，摊子铺得太大，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我今日来是想找到芳华阁里到底是谁在做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胡掌柜不必紧张，咱们把这人揪出来，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就是了。东西虽流出去的不多，但若是有人在小摊子上买了咱们的产品，在里面做了手脚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芳华的声誉必定受损。胡掌柜说是不是？」 胡掌柜连连点头，还好东家明辨是非，没有疑了自己。做为芳华阁的掌柜的，每月光月例都有二百两银子，更别提年底分红的大红包，若是经营得好，东家还另有奖赏。若是因为此事丢了掌柜的位置，那可真是恨死个人！ 到底是谁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揪出来，让她好看！ 「我已经和那摆摊的妇人说好，今日我还去那里找她，有没有货她会给我个答复。我尽量让她叫她那外甥女和我见上一面，到时胡掌柜在暗处瞧着，看看那人到底是谁。我今日查了所有的单子，若是出问题，也只能出在这些耗损上面。」四娘交代胡掌柜。 「东家说得是，若是在耗损上面做手脚，便不是那人一人能做得了的事情，必定有人和她里应外合。三天后还有一批货到，借此机会，咱们暗处跟着，不信不弄他个水落石出！」胡掌柜此时脑子转得极快。 四娘颔首：「沉住气，莫要打草惊蛇，一切都等事情弄明白再说。」 芳华阁对面的茶楼，李昭和张鹏远坐在二楼窗边饮茶。见到四娘带着莺歌从芳华阁出来，冲她们招了招手。 四娘坐下取了面纱，喝了一口凉茶，归绥的日光强烈，晒得人头昏脑胀。 张鹏远是个粗人，虽也见过几次四娘的女装装扮，但每次还是会被四娘的容貌晃了眼。 「亏得东家在外基本上是男子装扮，若是女子装扮，这一路上，可是要忙坏了我和一众兄弟。」 李昭笑着拍拍张鹏远的肩膀：「张大哥说得是，要不然她娘能出高价叫你们这些夷陵武艺最出众的镖师跟着，我这妹子出门在外也太招人眼了！」 如今的四娘容貌渐渐长开，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头发枯黄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在涂婆婆与荣婆婆几年的调理下，青丝如瀑，肌肤胜雪，身材高挑。再加上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微微一挑便有无数风情，说一句闭月羞花也不为过。 涂婆婆护四娘跟老母鸡护鸡崽儿一样，生怕四娘在外出什么意外。千叮咛万嘱咐如无必须情况，一定要做男装打扮。这样的容貌，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不一定会出什么意外。这也是为什么荣婆婆特意给了四娘一瓶蒙汗药的原因。 四娘白了李昭一眼：「怪不得都三年了，李大哥还没给我娶个嫂子回来，有我这珠玉在前，李大哥怕是觉得没有能入得你眼的女子了。」 李昭摸摸鼻子，一时语塞。 邱氏这几年都快急得火上房了，小女儿眼看秋天便要嫁人，儿子却跟断了凡心一样。说了几户人家的小姐，李昭只是各种借口推辞，后来更是借着生意忙的借口各地跑。 第72章 气得邱氏逮不到李昭便骂李青山：「你年纪轻轻把一摊子事儿都交给昭儿，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倒是舒坦的当你的甩手掌柜的，我都快愁死了！」 李青山有什么办法，也试过问儿子要不要先在房里放两个丫头伺候着。李昭一一拒了，只说自己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等自己把生意做好了，还怕娶不来媳妇？ 又到了夜晚，四娘换了一身月白色男装，特意在身上挂了些一眼瞧去就知道特别贵的玉佩饰品等。只带着莺歌，两人往夜市走去。 夜市依旧热闹，叫喊售卖声此起彼伏。 昨日那妇人早早就出了摊，四娘出现的一瞬间那妇人便急急招手。 四娘打开折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扇着风，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身后几十米的巷子里，胡掌柜的一身黑衣，躲在正好能瞧见那摊子的阴影里。 「公子可来了，我可是早早便在这里等着了。公子要的货多，我把我那外甥女叫来了，要不然让她亲自跟你谈？」那妇人拉过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少女看着面前俊得不行的公子，一张脸偷偷的红了。 四娘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想着找个法子把这姑娘叫出来呢，没想到，她倒自己撞上来了。 四娘哪里知道，那摆摊的妇人昨夜回去便连夜找了外甥女。直说今日遇到一个神仙一样的公子，看起来是大地方富贵人家出来的，有钱极了。 人家公子还想要更多的芳华的货，要外甥女想法子弄来。再者那公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没成亲的模样。自己外甥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借着拿货的借口看看能不能让那公子瞧上。若是能跟着公子回家，哪怕做个小，这也是脱离了那个烂泥一样的家，吸血鬼一般的爹，飞上枝头了不是。 这姑娘想着昨夜里姨母跟自己讲的话，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的抬头看一眼四娘。这样好看的公子，自己还从未遇到过。若是能……自己便是死了也值了。 四娘收起扇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姑娘有礼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我叫蕊儿。」蕊儿紧张的在心里想自己今天穿得是否还得体。 「蕊儿姑娘，敝姓黄。此处太嘈杂，不如咱们去附近的茶摊上谈如何？」 「蕊儿快跟着黄公子去那边好好谈，我在这里看着摊子。」那妇人推着蕊儿，示意她跟着公子走。 即便是坐在简陋的茶摊上，四娘依旧是一幅坦然自若的样子，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仿佛这小小的茶摊也是个清雅无比的地方。 「听说蕊儿姑娘在芳华阁做事，能在芳华阁做事姑娘也是极能干了。」四娘倒了一杯茶推到蕊儿面前。 蕊儿喝了口茶，尽量把声线压得娇弱一些，听起来娇滴滴的：「蕊儿当不起黄公子的夸赞，只是家贫，无奈出来找个营生贴补家用。」 「听你姨母说你能拿到芳华阁里的货，我因为家中姐妹众多，所以想多买一些带回家去，不知姑娘这里能拿出多少？」四娘饮了一口茶问。 「我手里也不多，不过再过三天便能有多的货，不知道公子可能等一等？」 时间和芳华到货的时间相符，看来这些货就是借着耗损的名目流出来的。 「我倒是还有些事情在归绥没有办完，估摸着也就能留个三天的样子。不知道姑娘能给我多少货物？」 蕊儿想了想：「妆品和护肤品还有日用品，所有的种类至少各三十套，可够？」 每种三十套，加起来可就是九十套货。这些可就值两千多倆银子了，此前四娘在归绥芳华阁的账本上看到每次到货最多的耗损也不超过二十套。可见这次她们都把四娘当成肥羊了，准备一下子赚够。 四娘不动声色：「够的，不过我急着回家，要赶四日后漳州码头的船，还请姑娘能快一些。」 「公子放心，一拿到货物我便快快的交给公子，只是到时候要去哪里找公子？」蕊儿问道。 四娘把所住客栈的名字告诉蕊儿，然后让身后的莺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蕊儿，直言这是定金，剩下的等拿到货一次性付清。 蕊儿接过银子，心想姨母说得不错，这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五百两银子说拿便眼都不眨的拿出来了。 蕊儿自认自己长得不错，只可惜生在那样一个家里，生母早逝，亲爹又是个酒鬼，整日里喝多了便去赌场赌钱。自己赚的银子还不够他几日败坏，若是能跟了这公子离开归绥，自己后半生岂不是有了依靠。 事情谈好，蕊儿并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 「敢问黄公子家乡在何处？是来归绥游玩还是办事？」 四娘眼里闪过诧异，很快便对着蕊儿露出一个笑：「我自京城来，此趟是来巡视自家生意。」 第73章 这姑娘莫不是看上自己了，企图攀个高枝？ 蕊儿见公子和煦，便大着胆子说一些归绥的风土人情，更是问四娘可有什么想去游玩的地方。若是对此地不熟悉，自己闲了也是可以带着逛一逛的。 莺歌在四娘身后直跺脚，这个蕊儿姑娘也太不要脸了些。见了个有钱的男子便恨不能扑上去，芳华阁怎么招的人，这样品行的人也能在芳华阁做事了吗？ 四娘随意跟蕊儿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莺歌看着蕊儿对自家姑娘恋恋不舍的样子，拿眼睛剜了蕊儿一眼。 谁知蕊儿在四娘看不到的地方对莺歌露出一个挑衅似的笑容，心里暗自吐槽：不过是黄公子身边的一个丫鬟，得意什么！等自己把黄公子勾到手，再好好拿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四娘转了个圈，打了个手势，让隐在暗处的张鹏远安排人跟着那蕊儿，又绕回到巷子里和胡掌柜汇合。 「可瞧清楚了？那蕊儿是不是芳华阁的人？」四娘问道。 胡掌柜咬牙：「瞧得清楚极了，就是她！咱们芳华阁选人一向是优先那些家贫的姑娘们的，想着能帮扶一把。没想到，倒是招来个白眼狼！」 莺歌在一旁插嘴：「不只是白眼狼，我看她心大着呢！一双眼睛直勾勾瞧着姑娘，倒是不只想赚银子，还想给自己找个相公！」 胡掌柜了然的看了眼男装打扮的东家，白天东家女装打扮，面纱遮脸。此时男装倒是把脸都露出来了，好一个翩翩富贵公子，怪不得那蕊儿起了心思。 四娘用折扇虚敲了莺歌一下：「好莺歌，莫吃错，公子只疼你一个。能把这些倒卖芳华产品的人揪出来，本公子就是牺牲一下色相又如何，也少不了我一块肉。」 又正色对胡掌柜道：「这几日，我会提前安排人在漳州码头到归绥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着，那蕊儿也派人盯着她，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手脚。此事你一定要给我捂好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走漏风声打草惊蛇，我便拿你是问。」 胡掌柜点头应下，若不是东家心细，还不知道芳华阁要损失多少银子。 回到客栈，四娘和李昭张鹏远商议了半晌。只等这两日蕊儿与同伙联系，摸清楚他们是如何行事的，到时候抓个现行。 这两日为了不让蕊儿起疑心，四娘再没有去过芳华阁，只是在归绥城中随意转了转，做足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张鹏远派去跟着蕊儿的是个轻功极好的兄弟，据他说，昨日夜里蕊儿偷偷的出了城，去了城郊的一个村子。跟一个年轻的猎户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回家了。 那家猎户的底细张鹏远也使人打听了，仿佛跟突厥一波马贼有些什么牵扯。只是不明白若是马贼行事，为何芳华的货物从未遭过劫，蕊儿她们还要大费周章的从耗损上做手脚偷偷的拿那几十套货。 李昭沉吟半晌：「芳华的货铺到归绥的时候两国已经开战，风声极紧，他们便是到我国境内下手也要思量思量。我看那蕊儿并不一定是直接跟马贼有什么牵扯，而是借着那猎户和马贼的联系，使唤那猎户做些什么。」 「可知道蕊儿和猎户是什么关系？」四娘问张鹏远。 张鹏远看了眼四娘：「东家，听说那猎户极倾慕蕊儿，一直在想办法攒钱娶蕊儿过门。蕊儿倒是一直也不表态，不上不下的吊着那猎户帮她做事。」 「呸！真是叫人作呕，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子！」莺歌听到此处更是厌恶极了蕊儿。 「漳州码头到归绥的路我已经走了一遍，方便他们下手的地方只有两个，一处是在山坳里，还有一处在路上歇脚的茶寮。只要盯紧了这两个地方，必有所获。」张鹏远说。 漳州码头，一艘极大的挂着李氏商贸旗帜的商船缓慢靠岸。 待商船平稳停靠，一批批货物卸下来。归绥芳华阁安排的拉货车辆一字排开，足足装了五车货物。 车队领头人正是张鹏远乔装打扮的，检查完货，绑好了绳子，一队马车便朝着归绥的方向驶去。 漳州码头距归绥有一天的路程，若是清晨从漳州码头出发，要到天黑时分才能到归绥。如是路上慢了，城门便关了，所以一路上行程很是紧张。 张鹏远压低了帽檐，朝车队的人喊：「大伙儿加把劲儿，辛苦一下，趁着天亮好赶路。东家说了，这批货要得急，越快到归绥越好，到时候少不了红包给各位！」 天气极热，太阳炙烤着大地，连路边的野草都是蔫嗒嗒的。押车的一众人更是衣服干了又湿，后背结了一片片的盐花。 听到领队的说还有红包拿，都打起了精神码足了劲赶路。 过山坳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静，张鹏远猜想，那便只能是在距归绥城五十里左右的那个茶寮了。一般车队走到那里人困马乏，定是要歇一歇脚的。 第74章 一队人赶到茶寮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轮硕大的残阳挂在西方的天空，大片大片的橘色彩霞把天际染的仿佛要烧起来。 茶寮极是简陋，四根柱子撑起来，上面铺了干草，只做歇脚用，一对夫妻在茶寮里忙碌着。 四娘与李昭此时正坐在茶寮的一角喝茶闲聊，莺歌站在一旁不住张望着。 「公子，咱们的车队到了！」莺歌小声提醒四娘。 四娘朝张鹏远递了个眼神，张鹏远趁着吆喝店主上茶的机会对四娘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还没动手，四娘于是不动声色继续喝茶。 车队的人一人捧着一碗粗茶解渴，拉满货物的马车就停在一旁。 茶寮的掌柜朝着后面喊了一声：「贵子，快抱点草料喂一喂各位客官的马。」 车队里的人经常走这条路，有与掌柜的相熟的便出声问：「掌柜的，生意好啊，又叫你侄子过来帮忙了？」 掌柜的笑着回：「倒不是专门叫他来，今日他进山打猎，给我送点野味，这会儿人多忙不过来，便留下给我打个下手。」 一个瘦高的青年拖着一袋子草料朝马车走去，张鹏远装作起身去小解，悄悄地去了旁边隐蔽的树林。 那叫贵子的男子一匹马一匹马的喂过去，走到最后一辆马车的时候，从装草料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撬开了最底部的一只箱子。 正当他准备往外拿货物的时候，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极热的天气，寒冷的刀锋倒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四娘看着眼前被绑起来的叫贵子的男子，还有那一对不知所措的茶寮老板夫妻俩。 那装马料的袋子被抖了个干净，在袋子的最下面装了一堆碎瓷片。莺歌捡起一块瓷片递给四娘，正是芳华产品瓷瓶的碎片。 一块小小的碎瓷片在四娘如玉的手指中来回的翻转，四娘轻轻笑了一声。 「你们倒是聪明，蕊儿从芳华阁拿了这些用完的产品空瓷瓶砸碎了给你，你偷拿货物的时候把这些碎片放进去。货物拉回去之后，验货时候看到这些碎瓷也只能当作路上颠簸耗损了。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法子，是你还是蕊儿想出来的？」 贵子长着一双极狭长的眼睛，听到四娘提起蕊儿的名字恶狠狠的抬头看向四娘。 「不关蕊儿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听到‘蕊儿’两个字，茶寮老板的妻子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对着贵子厮打：「好你个执迷不悟的小子，我就说你还对那狐狸精不死心！你爹娘早逝，我和你叔叔拉扯着你长大。不说让你回报我倆，一年下来打猎也能得不少银子，我们要过你一分没有？你都贴补了那狐狸精便算了，如今还为了她做出这样犯法的事情来！她可有正眼瞧过你？不过把你当成一条狗，招招手你便摇着尾巴扑上来，简直是丢人！」 贵子脸上不一会儿便多了几道血痕，四娘抬抬下巴，张鹏远拉开那妇人。 「你倒是想把她撇清，可是这往外偷偷兜售芳华产品的便是她，这罪名，怕是你一人担不下来。」 贵子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你并不是个普通的猎户，我知你与突厥的马贼有联系，你为何不直接把芳华的货物路线时间告知突厥马贼，而是要自己上手去费尽周折的拿这几十套货呢？」四娘问。 贵子阴测测的看向面前坐着的那个如玉一般的公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知我没有呢？本来我是不想引着突厥马贼来打劫我归绥城内的商队的，但是谁让蕊儿告诉我说她遇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那公子或许能带她去繁华富贵的地方，她从此再也不用在这边疆守着了，哪怕是给那公子当个妾，也甘愿！我说得对不对啊黄公子？那蕊儿知不知道你便是这芳华阁的幕后东家呢？」 张鹏远飞起一脚把贵子踢得在地上滑行出去几米，贵子伏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来：「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听啊，他们来了！」 张鹏远趴在地上侧耳倾听，果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听这动静，人数不少。 「东家，快走，果真有马贼！」张鹏远扯过四娘便要去牵马，东家一个女子，若是落入突厥人手里，那便全完了！ 贵子疯狂的笑着，嘶哑的声音好似一条毒蛇：「我偏不告诉蕊儿她瞧上的公子是在诈她，我要你这富贵人家的公子被突厥马贼砍杀了之后把你的人头捧给她看，让她明白，只有我才是真心对她好的，只有我才能护住她……」 莺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嘴里喃喃出声：「疯子，你可真是疯子……」 李昭一把扯了莺歌便走，必须赶紧离开。 然而真的来不及了，一队大约有二三十人的马贼打着呼哨飞快的驰来，把小小的茶寮围作一团。 第75章 为首的是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突厥男子，手里一把长长的砍刀扛在肩上。 他瞅了眼趴在地上被绑得结实的贵子问道：「这几人便是你说的你们大越朝有名的芳华的东家？」 贵子冲着四娘抬抬下巴：「那个便是芳华的东家了，不仅有钱，长得更是好极了。都儿大哥瞧瞧，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那叫都儿的突厥人像打量货物一般的打量着四娘，饿狼般的眼神紧紧盯住她光滑的脸蛋。 四娘突然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那可是臭名昭著的突厥马贼，杀人不眨眼。对方二三十个人，自己这边只有一个张鹏远会武功，要怎么才能逃脱。 都儿下了马，一步步朝着四娘走去。路过贵子的时候，刀尖一挑，便划断了他身上绑的绳子。 「大越朝的山水果然养人，连个男子都养得比女子还好看，我倒是想尝尝什么滋味。」 张鹏远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四娘，这情况看来一场恶战怕是避免不了了。若是打起来，怕有疏忽顾不上四娘，拿着匕首，也能稍稍自保。 四娘把匕首紧紧握住，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突厥贼子，在大越朝的土地上还敢如此嚣张！谁给你们的狗胆！我劝你们早早离去，否则等我大越朝的官兵来了把你们一网打尽！」 都儿和身后的一帮马贼哈哈大笑：「老子憋屈了几年了，好不容易抓到你这条大鱼，如今你们的军队都在突厥打仗呢，哪里能管得了归绥的事情。之前打得老子们四处奔逃，今日老子便要先拿你开刀！人我要，钱我也要。乖一点，我保准你不受苦，怎么样？」 都儿一步步走近，张鹏远迎身上前。两人都使刀，只那都儿的刀又长又沉，一刀砍来，张鹏远觉得虎口都要裂开。 又有几个马贼下马逼近，张鹏远再好的身手也不敌对方人多，只能咬牙硬扛，心里后悔今日想着只是捉个偷东西的小贼，倒是大意了，没把那一帮兄弟都带来。 李昭把四娘和莺歌护在身后：「我就说这归绥不该来，流年不利，我要是把你弄丢了，如何有脸面回去面对你爹娘，干脆一头撞死了算！」 莺歌吓得只会哭，之前最多也就在李府的时候看一看打板子的场面，面对这样真刀真枪见血的场面，简直六神无主。 见张鹏远被一众人缠住，都儿抽身一步步向四娘逼近，四娘往后慢慢退。退无可退的时候，四娘反而冷静下来了。今日便是一死，也绝不能让这突厥人占了便宜。 李昭咬牙向都儿冲去，他根本不会武功，都儿一脚便把他踹出老远，倒地不起。 越来越近了，四娘甚至能闻到那突厥人身上牛羊的膻腥味，让人作呕。 四娘突然对着都儿露出一个笑，仿若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如玉的面庞上，眼角那颗小痣鲜红如血。 都儿一个怔愣间，四娘左手拎起身后滚烫的茶壶朝都儿面庞上浇去。滚烫的茶水浇在脸上，又顺着夏日单薄的衣襟湿透了上半身。都儿惨叫还没叫出来，四娘右手里的匕首又狠狠的往都儿心窝处插去！ 都儿毕竟经历过无数的场面，反应极快，一个转身，匕首斜斜的错开致命的位置，从都儿肋骨下方划过。 四娘心里暗骂，竟然失手了！ 都儿面庞上此时几个硕大水泡已经快速的涨起来了，他用手揩了一把。水泡破裂，鲜血和着黄色的液体从面上滴落，更加趁得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四娘的行动激怒了都儿，他钳子一般的大手抓住了四娘的手臂，四娘觉得胳膊快要断了，手上再也握不住东西，匕首掉落在地上。 没有了武器，还有牙齿。 四娘扭过身，狠狠的咬住都儿的手臂，太过用力，四娘的牙床都是酸的，咸腥的血液从口中溢出。 不远处和一群人打得难舍难分的张鹏远余光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稍一分神，腿上和背上便中了刀。 都儿使劲摇晃手臂，四娘被晃得七荤八素，只是硬着不松口。莺歌此时缓过神来，从地上捡起四娘掉落的匕首抖着扎向都儿。只是都儿哪里会让她近身，一刀拍在莺歌背上，把莺歌打晕过去。 都儿有些不耐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把他搞成这幅狼狈的模样，娘的，老子不想玩儿了！ 手中的刀高高挥起，四娘余光看到锋利的刀锋就快要砍到自己身上，心想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何家好媳妇》卷一 作者：不归客 02、《何家好媳妇》卷二 作者：不归客 03、《何家好媳妇》卷三 作者：不归客 04、《何家好媳妇》卷四 作者：不归客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