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好媳妇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四娘紧闭着眼睛,但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相反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都儿手中的刀「当」地一声掉落。 一支箭从都儿的咽喉处前后贯穿,都儿硕大的身躯把四娘压倒在地,四娘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 突厥马贼一阵慌乱,四处寻找哪里射来的箭。 此时躲在一旁的马队的人喊出声来:「是睿王的军队来了,看那旗子!是睿王的军队没错!」 马贼们再顾不得打杀,纷纷上马奔逃。只是哪里还能逃走,一阵箭雨飞来,马贼纷纷被射杀。 四娘躺在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地面上,看到远方一队穿着银甲的士兵骑马而来,领头的那人仿佛见过,只是还没有想起来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何思远指挥着人收拾战场,然后下马朝着地上那昏倒的人走去。 竟然是他?真是巧了。 前两日追击两个突厥首领,在四海楼下受了他的帮忙,还未来得及亲口道谢便回去复命了。没想到今日接到这群突厥马贼的消息,一路追踪而来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又救了这人。 这帮马贼及其狡猾,善于隐藏。苦于没有他们的确切消息所以一直没有能一网打尽,此次收到线报说他们要出手,便寻着行踪一路跟踪过来。还好赶上了,不然这小兄弟岂不是要送了命了。 一脚把都儿的尸体踢开,看到小兄弟满口是血。何思远唬了一跳,难道是受了内伤? 之前四海楼时惊鸿一瞥,那双装满星子般的双眸此时紧闭,雪白细嫩的脸上满是尘土和着血迹,狼狈极了。 手指在脖颈上轻触,柔嫩的触觉从指尖一直传到心脏。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只是这是哪里受了伤,要不要检看一番? 张鹏远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见到那领头的军爷似乎要帮四娘检查身上是否受伤。吓得赶紧出声打断。 「多些军爷今日相救,我东家只是被那突厥贼子给砸晕了,并没有受伤。」 何思远皱着眉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小身板,也太单薄了些,被人一砸都能晕。 「你确定?我看你这东家满嘴的血,是不是受了内伤?」 「并无,那血是这突厥贼人的。」张鹏远用目光示意都儿手臂上一排极深的牙印。 牙口还挺厉害,这牙印也怪整齐的,何思远心想。 「你们今日是如何招惹了这群突厥马贼,他们近两年极少在大越朝境内出现。」何思远问道。 张鹏远先叫醒莺歌,两人把四娘扶到一旁的长椅上。然后对何思远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些突厥马贼已死,那贵子,就是他联系的这帮马贼。若是军爷要审问,便带走吧。只是我两位东家都受伤了,能不能劳烦军爷使人往归绥城中的芳华阁带个话,让人派辆马车来。」 「何必麻烦,我今日要进城,捎带你们一程便是。上次在四海楼,还没来得及多谢你们。」何思远说。 张鹏远听闻这句话才敢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军爷,怪不得有些眼熟,就是那日穿着黑衣在四海楼下和两个突厥人大打出手的人。 「将军,尸体都已经清点完毕,是否此刻启程去归绥?」手下士兵来请示何思远。 原来还是个将军,张鹏远心想。 「去附近找辆马车来,有人受了伤,待马车过来咱们便启程。」何思远吩咐道。 手下奇怪的看了眼旁边昏迷的那个小子,将军平日里极是严厉,何时这么体恤人了?到底不敢多问,便听令下去寻车去了。 待马车寻来,想把四娘扶到车上。但张鹏远伤在腿上和背上,无法用力,莺歌又自己扶不动。想叫李昭搭把手吧,李昭又噗的吐出一口血。 何思远挑挑眉,一把捞起昏迷不醒的四娘,双手抱着,平稳的往马车走去。张鹏远和莺歌阻拦不及,又不好挑破四娘是女子的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 怎地这么轻,腰细得一只手便能掐住。还有这身子也太软了些,一点都不像个大老爷们,怪不得这么轻易就被砸晕了。何思远心里不住的念叨。 到了马车上,何思远瞅着昏迷着的人无意识紧皱着的眉头,不知为何便放轻了动作,平着把人放在褥子上,还悄悄地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迹。脏脏的,有点碍眼。何思远心说。 莺歌和李昭匆匆跟着上车,冲何思远说了声:「多谢将军,麻烦赶紧送我们回城吧,我家小弟需要看大夫。」 何思远点了点头,喊了声「出发」。 入夜时分,终于回到了归绥城内。 四娘躺在客栈内的房里,脸上血迹已经被莺歌擦干净。只是面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额头滚烫。 被急急请来的大夫号了脉。老大夫捏着胡子说:「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受了惊吓,这才发了高热。我开两剂药,服下后若无意外,明日便能醒来。」 第2章 李昭谢过大夫,又让大夫给张鹏远和自己看了伤。一通忙碌后早已夜深。 莺歌给四娘灌下药,守着四娘睡过去。 李昭和张鹏远坐在自己房间里愁眉苦脸。 「回到夷陵后,我怕是要被涂夫人给骂死了。」 张鹏远也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我没看护好东家,让东家受了惊吓。我都不敢想涂夫人发怒的样子,也不知为何,我一瞧见涂夫人那双眼睛腿就发软,真他娘的邪门。」 李昭苦笑:「你哪里知道涂夫人的厉害,在宫里伺候了太后娘娘十几年,宫里贵人瞧见她都后背发凉。」 何思远把李昭一行人送到客栈便赶去归绥衙门,马后还拖着一个贵子,要连夜审问他和突厥那帮马贼的联系,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夜里一众士兵被安排在衙门的客院里,房间不多,但长年征战在外,有时候席地而睡也是常事,故而并不挑剔。 审问完那贵子后,何思远打了水冲了个凉,回到房间。 跟何思远同屋住的叫张虎,是个千户。一进屋就被一股臭脚丫子味儿熏了个仰倒。 何思远踢了踢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张虎:「这么热的天,跑了一日,也不洗洗就睡,快去冲一冲,我快被你熏死了!」 都是战场一起杀过敌的交情,平日里只要认真训练,不出岔子,何思远还是很好说话的。张虎被踹醒也不恼:「我说将军,你真是讲究,都是大老爷们,臭点有什么的。要是有媳妇儿搂着睡,我就是洗八遍也乐意!」 「少扯淡,我鼻子都熏得闻不到味儿了,赶紧去,不然你换个地方睡。」 张虎笑着起身去冲凉了,何思远也不上床,坐在桌子前愣神。 也不知道那小兄弟醒了没有,瞧傍晚那会儿小脸煞白,该不会是那张鹏远没有瞧清楚,确实是被那突厥人给打出内伤了吧?毕竟也算救过自己,明天忙完抽空去客栈瞧瞧。若是实在不行,找归绥的知府去荐个医术好的大夫给他看看。 四娘醒来时天将将破晓,好像是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在上辈子那个世界里,每日穿梭在钢筋丛林高楼大厦;一会儿又回到了杨城小时候,整日里穿着宽大破旧的衣服跟在大姐身后;忽地又看到那突厥人狞笑着掐住自己的手臂…… 醒来时浑身酸痛,里衣被冷汗浸湿。四娘叫醒趴在一旁睡着的莺歌,嘴巴又苦又干,渴死了。 莺歌睡得极轻,被四娘叫醒后哭着扑过来:「姑娘你可醒了,快把我吓死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快给我倒杯水来,喉咙干得冒烟了都。」 莺歌倒了杯温水扶着四娘喂她喝下:「姑娘,今天真是太险了,要不是那将军带着人把那一帮突厥马贼给射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杯温水下肚,四娘才觉得好受一些。 「人家救了咱们,咱们理当报答。有没有问清楚恩人的姓名,也好亲自道谢。」 莺歌一边擦泪一边说:「那将军就是上次在四海楼姑娘让张镖师出手相助的那个人,真是巧了,今日偏被他给救了。听说挟持你的那个突厥人就是被他离得老远一箭给射死的,箭法好极了!」 倒真是巧,无论如何,也是要找机会道谢的。 吩咐莺歌备水,四娘要好好泡个热水澡。折腾了一天,又是汗又是土的,身上黏黏的,难受死了。 沐浴过,换上干爽的衣服,四娘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炙热的阳光洒进窗子。 莺歌让店家送来一桌早点,都是些清粥小菜,四娘高热刚退,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还没吃完,李昭和张鹏远都过来敲门。 见四娘已经无碍,都长出了一口气。 「昨日可是把我们吓得不轻,谁能想到,捉个内鬼还能遇到突厥的马贼。所幸你虽受了些惊吓,到底无大碍。我和张大哥昨夜一夜没睡,就是担心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何家伯父伯娘那里无法交差。更别提涂夫人,想一想我都后背冒汗。」李昭心有戚戚。 「看把你倆吓的,我干娘又不吃人,至于么。李大哥伤得不重吧?还有张大哥这腿都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安生歇着。」四娘问道。 「无碍,这点伤不算什么,就是包扎得吓人了些。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李东家也无事,就是吐了口血。」张鹏远从小习武,后来走镖也遇见不少生死场面,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还不想收这条命,故而看得十分淡然。 「如今既然都没有大碍,接下来就是要理清楚芳华阁的事情了。莺歌一会儿去芳华阁帮我给胡掌柜传句话,把那蕊儿先控制住,待我晚些时候去处置。」早一点把事情处理好,也好早些回夷陵。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四娘有些想家了。 第3章 「姑娘还是好好养养再出门吧,高烧刚退呢,瞧你这脸色白的。再说那蕊儿让胡掌柜处理了便是了,多大的脸还要您去亲自处理呢!」莺歌抱怨道。 「归绥离夷陵太远,咱们无法时刻掌控这里的情况,借此机会,也好震慑人心。」四娘解释。 莺歌看四娘坚持,也不再多劝。 归绥芳华阁后门,蕊儿焦急的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和贵子说好了,得手后今天一早便把货给拿来,她还等着今夜把东西送到黄公子的客栈去呢。 借着夜色,跟那公子花前月下聊天谈心。若是黄公子有意,自己便舍了脸面把生米做成熟饭,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便有了。若是无意也无碍,几千两银子到手了,到时候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破地方。 正在蕊儿心急如焚的时候,胡掌柜带着两个壮实的婆子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下贱蹄子给我绑了!」 两个婆子上去便拧了蕊儿的双手,蕊儿顾不得疼痛,连声的质问:「凭什么绑我,便是我犯法了也该是官府处理,胡掌柜要私设刑堂不成?」 「牙尖嘴利!别急,待东家亲自审问了你,会把你交给官府的!」胡掌柜扔下一句话,便扭身开了芳华阁的后门,让两个婆子把蕊儿先关进仓库,堵了嘴,免得她喊叫惊了前面的客人。 四娘坐在蕊儿面前时蕊儿还有些怔愣,这不是黄公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她嘴里帕子拿了,我有话问她。」四娘淡淡的吩咐胡掌柜。 胡掌柜把蕊儿嘴里的帕子掏出来,转身站到四娘身后。 「你不是要找我买货吗?你是谁?如何会在这里?」蕊儿惊恐地睁大眼睛。 一个婆子一巴掌扇得蕊儿的脸偏到一旁:「放肆,在东家面前大呼小叫!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芳华的正经东家!」 蕊儿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原来,他一早便在看自己演戏。 「蕊儿姑娘,你可知你找的帮你偷货的贵子悄悄联系了突厥马贼。昨日,那些突厥人险些把货全抢了?」四娘喝了口茶。 蕊儿不住的摇头:「不会的,我只是让贵子偷偷拿货,并没有让他通知马贼截货。并且,贵子从来不把归绥的商队消息透露给那帮马贼的!」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贵子和那帮马贼有联系了?」四娘问。 「我、我虽知道,但我从没有参与过啊!东家,我顶多算一个偷盗之罪,那马贼与我无关,都是贵子一个人的主意啊!」蕊儿声嘶力竭。 从小出生在边疆,见多了战事,蕊儿知道若是被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那是便杀头的罪。 蕊儿疯狂的挣扎起来,两个婆子差点摁不住她。「东家,求求你了,饶了我吧。蕊儿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你,哪怕是做个没名没份的丫头都行,别把我送官,我不想坐牢!」 莺歌再也压不住脾气:「呸!不要脸的贱坯子!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勾引男人,当你自己是天仙呢!那贵子虽坏,但对你却死心塌地,昨天一直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你呢?一股脑的只管把脏水都往他身上泼,还敢肖想东家!你怎么就那么厚的脸皮!怎么不照照镜子,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敢要你!因为你东家昨日差点丧命,这样背主的东西,就该直接打杀了你!」 莺歌早就想把这蕊儿的脸撕烂了,姑娘就是好性。要是她说,直接打半死扔给衙门便是了。 「贵子已经交给衙门了,想必衙门昨夜已经审问了。你的事情我先问个清楚,若是你配合,全都交代了,在证词上面画押。我便保证衙门不再给你用刑,如何?」四娘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不想对一个女人用刑。 蕊儿万念俱灰,瘫软在地上。贵子果真被抓了,衙门审人有各种严苛手段。贵子虽然跟在自己身后像一条狗一样,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但关乎到生死的大事,自己又算什么。 蕊儿咬咬牙:「我都说,我全都说,只是求东家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份儿上,别让我在衙门受罪!」 蕊儿因为亲娘早逝,亲爹又是个酒鬼加赌鬼,家里早就一贫如洗。那赌鬼爹,好几次都差点把闺女输给赌场。要不是有贵子一直在帮着蕊儿还债,蕊儿早就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 一年多前,归绥开了芳华阁。招工时告示上写了各种要求,特意标注了贫家女子优先。蕊儿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报名,后来便如愿以偿的留在芳华阁做工。 只是自家亲爹一直不改喝酒和赌博的毛病,蕊儿赚的银子还不够给他还债的。蕊儿在芳华阁做的是给客人上妆的事情,由于生意好客人多,芳华的各种护肤品和妆品消耗得极快。 有一次妆品用完了,蕊儿去找胡掌柜拿货。在仓库拿了妆品,胡掌柜让蕊儿在账本上签字,无意间蕊儿便看到了货物耗损的一栏。脑海里灵光一闪,便打起了主意。 第4章 自家姨母便是在夜市摆摊卖胭脂水粉的,无数次的跟自己说过,芳华的产品外面一瓶难求。若是自己能拿到芳华的东西,再交给姨母卖出去,银子可不就来了?要知道即便是在芳华阁,这些产品也是一套难求的。哪怕多加些银子,也有的是人买。 想了几天,还是贵子做此事方便。于是蕊儿便找了贵子,哄他说想多赚些银子。等攒够了,就拿着银子和贵子离开归绥,走得远远的,两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贵子本就对蕊儿痴迷已久,哪里会不应。于是两人合计好了,蕊儿打听芳华货物到码头的时间,顺便多拿一些用完的产品瓶子,交给贵子偷梁换柱用。贵子便借着在自家叔父的茶寮里帮忙的机会,找时机偷换货物。 如此这样,两人多次在货物耗损里做手脚,以为能人不知鬼不觉。 谁料到东家来到归绥,无意的在夜市摊子上得知了芳华的产品外流的事情,然后设下了引蛇出洞的计谋。 至此,真相大白,事情败露。 看着蕊儿在供词上摁下手印,又吩咐胡掌柜使人把蕊儿连同证词送到衙门。 忙完这些四娘额头已经隐隐冒汗,莺歌想让四娘回客栈休息。四娘摆摆手,吩咐胡掌柜:「中午半个时辰的用餐时间给我挤出来一刻钟,我有话要说给大家听。」 胡掌柜应是,又请四娘先去办公室喝茶休息一会儿。 午饭时分,芳华阁众人在后院里见到了传说中芳华的东家。 四娘换回了女装,一身月白色长裙,随意挽起的元宝髻,一支碧玉簪斜斜簪在发上。为了让脸色好看些许,四娘自己上了一点胭脂和唇脂。就那么随意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美得仿佛一幅画。 众人屏气悄悄打量着东家,如此年轻貌美,在大越朝开创了芳华这个牌子,推广到整个国家。不说银子赚得海了去,就是在商场中,许多人都在猜测芳华的东家到底是何许人也。恐怕谁都不会想到是面前这个貌似天仙的十五岁姑娘。 「莫要紧张,归绥的芳华阁已经开业了一年多了,我还是头次前来。所以想见见各位,跟你们说说话。」四娘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这一年多来,通过账本,我也看到了各位的努力。归绥虽是边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战乱四起,乃是不毛之地。但是归绥的芳华阁却做得不比其他府城的芳华阁差,这都是你们的心血。四娘在此谢过各位了。」 下面一声声「不敢当」响起,四娘摆摆手。 「想必蕊儿的事情各位心里有许多猜测,我便给大家解惑。蕊儿勾结外贼,许多次偷拿芳华货物,倒卖出去。证据确凿,已经抓了送去官府。她的罪名不小,还有勾结突厥马贼的嫌疑。我估摸着官府不会轻判,年纪轻轻,这一辈子便因为贪念毁了。」 众人震惊的纷纷开始交头接耳,都在说那蕊儿真是胆大包天,敢偷拿货物还勾结突厥马贼。芳华的东西多贵啊,偷了那么多,东家这得损失多少银子,这下被抓了也是报应。 四娘轻咳一声,止住了议论声:「我芳华阁在招工的时候便说了,优先招聘那些家贫的女子,为的就是在这个时代,女子大多活得不易。我知各位有许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你们用自己的手脚,自己的劳动,得来的工钱报酬,值得人尊敬。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女子既然不易,便更要挺直自己的腰板,赚自己该得的银子,花用起来也更踏实。那些用歪门邪道得来的银子,总有一天会以更大的代价还回去。蕊儿只是个特例,有她这个例子在前,相信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是对的。我相信你们,相信胡掌柜,芳华阁因有你们这些勤劳能干的员工会越来越好,我也保证不会亏待了大家!」 一番话说完,众人都心潮澎湃。四娘一个前世好歹在现代世界活过几十年的人太明白一个老板如何激励员工了,几句话便说得大伙儿热血沸腾。 末了又对胡掌柜说:「这个月芳华阁上下都多发一个月工钱,就算是我这个东家给大家的见面礼了。从今往后,望大家不忘初心,团结一致,我们一起多多的赚银子!」 在一众员工的欢呼声中,这个简短的会议结束了。 处理完芳华阁适宜,四娘已经累得不轻,一阵阵虚汗往外冒。莺歌赶紧叫了辆马车,赶回客栈。 何思远早已经等在客栈里,李昭与张鹏远正陪着聊天。 四娘还没进院子,便被李昭特意交代过的小二拦下了。无法,四娘还是一身女装,不好这样见面。随意找了间别的空屋子,换回男装,洗去脂粉,匆匆往里走。 何思远见到小兄弟从外面回来,脸色比昨日还白。想也没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这身子还没好,乱跑什么!」 四娘和李昭张鹏远皆愣了,大家很熟悉吗?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何思远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怎么能用这么熟念的语气说话,实在是有些唐突。 第5章 「对不住,因昨日好不容易才从突厥马贼中把小兄弟救下,上次你又帮过我,实在是不想你出事,这才唐突了。」何思远认真的道歉。 四娘笑着打圆场:「无碍,我还正想着忙完后亲自去找将军道谢呢,倒劳得将军百忙中前来看我。」 众人坐下喝茶说话,四娘让莺歌去叫些点心来,她估摸着自己有点低血糖,这才脸色发白冒虚汗。 「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何思远问道。 「我在家行四,将军称我四弟便可。」四娘不欲把名字告诉外人。 「诸位在归绥事情可有办完?若是能多留些日子,便能看到我朝大军得胜归来的场面。大军已经攻破了突厥都城,捉了突厥可汗,现在往回走的路上,准备入京献俘。我便是提前回来扫清余孽的。」何思远说。 「真是不巧,家中姐妹下月便要成婚,我们急着赶回夷陵,否则还真想目睹我朝大军的风采!」李昭回道。 何思远听到夷陵两字后眼光闪了闪:「各位竟是从夷陵来?」 「不错,我们正是从夷陵来的,视察生意,归绥是最后一站。这边事情已经处理完,后日便要从漳州码头乘船回夷陵了。怎么,将军在夷陵有亲旧?」四娘问。 何思远有些激动,或许眼前的几人能认识爹娘呢。便是不认识也无碍,自己手书一封,让他们回去后帮忙打听一二,说不得便能把信交到爹娘手里。 「我有一事想请各位帮忙,就是有些麻烦。」 「将军但说无妨,你救了我们几条人命,与我们是有大恩的,只要能办到我一定尽力。」四娘正好想还一还人情,总不好就这么欠着人家。 何思远便把自己如何与爹娘家人失去联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知道爹娘迁去夷陵后,自己又上了战场。三年来,一直在和突厥周旋。心里即便牵挂,苦于不知爹娘到底在夷陵的何处,于是便拖到了如今。 「四弟若是能找到我爹娘的住址,便帮我递一封信,告诉他们儿子没死。如今马上得胜还朝了,等回到京城论功行赏后,我便回夷陵接他们进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过日子。」何思远郑重其事的拜托。 四娘越听越不对,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敢问将军姓名,还有你爹娘的姓名,回去我找衙门里的人翻翻册子,若是三年前在夷陵落户的想必好找。」四娘试探着问。 「我叫何思远,我爹叫何旺,我娘姓王,还有个弟弟叫何思道。」 …… 四娘只觉得天雷滚滚,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名义上已经死去的夫君?! 一旁的李昭听到一串熟悉的名字也已经石化,这是什么剧情? 只有张鹏远在一边不知状况,瞧两个东家的表情暗自奇怪:「东家,该不会你正好认识吧?」 四娘在桌下踢了李昭一脚,暗示他先别出声。 「真是巧了,将军说得人我正好认识,真是有缘分,原来你是何大叔的大儿子。你弟弟思道同我极熟悉,如今已经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了。」 何思远喜上心头,真是太好了,这下算是有爹娘的具体消息了。 「真的?!四弟,麻烦你多给我讲一讲我家的事情,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家人。」 四娘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长期在战场上晒得黝黑的肤色,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还有那轮廓分明的五官露出的欢喜的神色,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四娘捡些大概的事情给何思远讲了讲,又试探着问:「将军可知你爹娘给你找了个媳妇,为的是当时知道你战死,担心你以后无人祭拜,便寻了个姑娘给你守寡。如今将军活得好好的,还有了战功,得了官身。以后回家,不知将军准备如何安置那姑娘?」 「我听说那姑娘年龄比我小许多,我儿时仿佛见过几面,只是不记得了。如今许多年过去更是不知彼此性情,若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便过起了日子,想来两人都不自在。我是想着回家之后与父母商议一二,若是那姑娘同意,和离后让爹娘把她当作女儿待,再帮她说门亲事。或是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何思远确实觉得爹娘给找的这个小媳妇有些不靠谱,比自己小这么多就算了,印象里那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女孩自己怎么能下得了嘴。 四娘不知为何心里一股无名火在往上窜,一旁的李昭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何思远。这厮估计有点惨,他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这些话说得简直是在作死的边缘翻滚。 压住火气,四娘继续问:「将军可是这么多年在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我看那姑娘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若是如此想必她也能体谅。」 何思远连连摇头:「并没有,我长年在军中,哪有机会遇见什么女子。便是遇到了,没有爹娘之命,我也万不敢私自定下的。」 第6章 李昭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四娘又问:「将军年轻有为,想必有许多做官人家把你当成乘龙快婿的人选。若是到了京城,将军家里门槛都要被踏平了。不知道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李昭看着四娘笑着的脸,莫名的有些脊背发凉。为什么他从四娘那双带着笑意的凤眼里看到了杀气啊? 「四弟过赞了,我是从死人堆里拣出一条命的人,真是富贵人家也嫌我晦气。若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想就是性子温柔,能在家里孝顺父母,操持家务的那种吧。我觉得女子能做好自己的本分,替我守好家中便足够了。李昭兄弟说我说得对不对?平常人家过日子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吗?」何思远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还拉着李昭询问意见。 李昭有点想撞墙,你还问我对不对,你媳妇儿就在你对面坐着。你说的那种姑娘你媳妇儿可不是,但你媳妇长得美,还能赚大把的银子,还有个四品女官的干娘是太后娘娘的心腹。我觉得你有点惨! 四娘忍住要泼何思远一脸水的冲动,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既然如此,将军便写封信吧。待我回夷陵,一定亲手交给将军爹娘,必能让将军如愿!」 去你大爷的给一笔银子,老娘缺你的银子?老娘能用银子砸死你信不信!还性子温柔,守好本分!本姑娘若是那性子温柔的女子早就死了八百遍了!何家爹娘都支持自己做生意,没想到何思远是个大男子主义及其严重的人。这样的夫君,还真是叫人‘惊喜’啊! 何思远乐滋滋的谢过四娘:「多谢四弟了,若是没有遇到你们,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家人的消息。他日若有机会,到了京城,我请你们喝酒。听睿侯说,京城的姑娘不错。到时候,若是四弟还未成亲,我便请睿侯夫人给你说门亲事如何?」 李昭此时已经完全不敢再看四娘的脸了,他觉得要是有把刀在这里,四娘能一刀了结了何思远。 「那小弟在这里先谢过将军了,我想若是有缘,以后定会在京城相见的。」四娘继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后槽牙暗暗用力,好想咬死这厮怎么办? 说定了让四娘帮何思远给爹娘带信的消息之后,何思远便乐滋滋的告辞了。他赶着回去赶紧写封信,再给爹娘弟弟带点什么东西,明天四娘他们一行人走之前得送过来。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张鹏远依旧是一脸迷糊,不明白这突然而至的尴尬氛围是为什么。 李昭此时很想问问四娘是什么想法,毕竟突然遇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夫君,更别提这位夫君还是个憨憨。 要李昭说这也怪不得何思远,毕竟啥也不知道突然就多了个媳妇,正常人都会在心里嘀咕一下。那种情形下定下来去家里守寡的女子能有多好的,若是条件特别好的,也不会嫁去人家家里守寡去了。 可何思远不知道她媳妇是个潜力股啊,几年下来别说容貌出落得跟仙女儿似的,单说那能干程度,在大越朝满地找也找不出来几个。 四娘若是真的跟何思远和离了,什么样的不好找。说出去还是为了战死疆场的夫君守的望门寡,无怨无悔的伺候公婆扶持小叔这么多年,便是朝廷知道了也只有表彰的份儿。即使官宦人家找不了,那些商户人家能抢着要好吗?这就是个会生银子的金凤凰啊! 碍于张鹏远一个外人在,李昭不好和四娘细说。想着四娘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在在这种情况下被夫君嫌弃了。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僵局,就听到四娘喊莺歌。 「去到四海楼给我要桌席面来,你家姑娘快饿死了。记得给我要只烤羊腿,早上那点清粥小菜顶什么饱。我饿得心慌,快让我吃顿好的吧!李昭大哥和张大哥也留下一起,咱们都有伤不能喝酒,让店家给榨壶甜瓜汁来解解渴。」归绥由于靠北,光照充足,早晚温差大,本地出产的一种甜瓜特别甘甜。四娘觉得这就是后世的哈密瓜的前身,吃过一次便惦记上了。 莺歌应了便匆匆去了,刚才她在屋外也听了个大概,模模糊糊的觉得不对,怎么听着救了姑娘的那将军就是姑娘的夫君啊?姑娘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呢?那将军看起来年轻有为,长得又不错,跟姑娘般配极了。 可主家的事情,她一个奴婢不好开口问,便带着一脑袋问号去四海楼叫席面去了。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摆好,四娘先拎起烤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口。李昭看得呲牙咧嘴,觉得四娘是被何思远气的,才拿这烤羊腿泄愤。 「你慢点吃,当心伤着胃。」李昭也只能这样劝。 四娘看李昭和张鹏远都盯着自己瞧,问了句:「你们也想吃?那可不行,你倆受了内伤的,这烤羊肉火气大。好哥哥就让我吃个独食吧,等你们好了我请你倆吃更好的。」 李昭:「……」 第7章 一顿饭四娘吃得香甜,张鹏远也大快朵颐,只李昭一人食不知味。 吃完饭四娘便回了自己房间,时间还早,她得补个觉。 莺歌看着姑娘该吃吃该睡睡,心里更是没底了。 要说四娘怎么想,刚知道何思远的想法的时候确实是有点生气的。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守了这么多年寡,夫君连一面都没见到过,便把她给嫌弃了,还早早的打算好了回家后就打发了自己。搁谁谁亲耳听到心里不难受? 但后来四娘便不气了,她本来去何家守寡就是为了以后不用嫁人。这个时代,有点本事的男人就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姨娘的。何思远已经是将军了,等回朝论功后还能再往上升。这样年轻有为相貌堂堂还立有战功之人,怎么会跟平常人家一样过一夫一妻的安稳日子? 何思远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若是跟他讲你以后不许纳妾,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估计何思远得当她脑子有病,是个妒忌成性的妇人。 和离了也好,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即便以后离了何家,也会把何旺夫妻俩当亲爹娘待。毕竟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人家救了她。 和离之后,自己便跟着干娘过自在的日子去。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再不用被教条束缚。 这样的日子想想四娘也能笑醒,有什么愁的,这是个大好事啊。何思远看不上她可真是太好了,若是何思远就听从了父母之命她才要愁呢。没有感情基础的俩人过一辈子,以后还要守着官夫人的规矩,想想都可怕! 第二日一早,李昭和张鹏远众人把行李什么的放在马车上绑好。今日就要赶到漳州码头了,越快越好,离开家这么久,归乡之情都很迫切。 何思远也骑着马前来送信和包裹,许多东西都是现准备的,也不好太多,毕竟要麻烦别人捎带。 四娘已经能用平常心来对待这位‘夫君’了,笑着跟何思远打招呼:「将军早,怎么就这一个包裹,我们马车上还有许多空闲呢,再多带些也无妨。」 何思远把信递给四娘:「能跟家人联系上已经很好了,什么都不如知道我们都好好的活着重要。我在包袱里收拾了一些银票和首饰,回去麻烦四弟亲手交给我娘。还有给我弟弟带的一些小玩意,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爱不爱玩儿,都是做秀才的人了,想必成熟不少。这封信是最重要的,里面有我在京城的地址,若是爹娘给我写信,便寄到此处,我回到京城便能收到。」 四娘接过信,不管怎样,何思远对家人的一片心是没错的。 「定不负将军所托,一定亲手把东西交给将军家人。愿将军以后步步高升,光耀门楣!」 何思远伸手拍拍四娘的肩膀:「好四弟,借你吉言,等我回夷陵或是以后你去京城,咱们一定把酒言欢,我请你听曲儿看歌舞。听睿侯说,京城的秦楼楚馆里好看的姑娘极多,我也还没去过,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四娘嘴角抽了抽,请自己媳妇去秦楼楚馆喝酒看歌舞,这位将军大概是大越朝头一份了! 李昭在后面抖啊抖得跟风中残花似的,何思远,你真是胆大!不知以后知道了你的好四弟就是你媳妇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何思远送四娘一行人到城门,然后挥手告别,哼着小曲回了衙门。如今知道了爹娘的消息,他们都好好的。战事也已经到了尾声,以后,以后便能跟家人团聚,好好的过日子了! 漳州码头,四娘一行人上了船。 这是李氏商贸回程的大船,自家的船,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安排。李昭上了船便挑了个和四娘相邻的房间,他都憋了两天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四娘说一说何思远的事情。等回到夷陵总要跟家中父母交代此事吧,无论如何,李昭是站在四娘这边的。若是有哪里需要他说话描补的地方,俩人也能通通气啊。 四娘听了李昭一通絮叨,总体就一个意思:你预备如何?这个将军夫君要还是不要? 四娘依旧是男装打扮,托着腮,瞅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水面。 江中有只小舟,一老叟坐在船头垂钓。在阳光照映下,水面波光粼粼,闪烁着光芒。 「李大哥,你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至今还没定下婚事,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昭不知道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这些年他把四娘当作亲妹子,两人又是生意伙伴,配合极好,所以无话不谈。 李昭想了想:「前些年,我觉得到了成婚的年纪,想着找个对家里生意有帮助的女子成家。然后便能一心一意的接了父亲的担子,壮大李氏商贸。可是,这些年我突然发现,即便是不联姻,我也能做到。这几年,咱们一起把芳华推到了大越朝的每个城市,银子大把的赚。说实话,若是没有那些必须的要求和条件在前面摆着,我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她也喜欢我的女子。两个人有话聊,每日里什么都不做瞧着对方便开心。再生两个孩子,想一想便觉得圆满。所以这些年我爹娘催我,都被我给推了。」 第8章 「那李大哥,你觉得我配不配找个合心意的对我好的夫君?何思远配不配找个两情相悦的妻子?」四娘又问。 李昭一时语塞,别说,这俩人都配。 何思远人家已经是从四品将军了,在京城也是能可着那些小户富足人家的女孩儿随便挑的。 更别提四娘这么能干又美貌的女子,若是和离后涂婆婆放出话来要招赘上门,相信来的人也能把家里门槛踩平。更何况涂婆婆一个四品女官,在太后面前极有脸面,若是求一求太后下个旨,赐一门婚事也是不难的。便是不成婚又能怎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来人家就是奔着去何家守寡过清净日子去的。以后不用伺候公婆小叔子,想干嘛干嘛,这样的日子不香么? 「李大哥,你明白了吧?我们俩人都配得上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我这几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使自己的份量变得重一些,能够有自己的话语权。如今的我,能做到。」四娘的语气里有一种极大的底气,这种底气来自于她这些年的拼搏,她无比有自信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要合离便合离吧,我是不惧的。只不过,怕是他会被骂得很惨!」四娘想象一下干娘和荣婆婆的战斗力,嘴角不由得翘起。 水上的日子很无趣,除了吃便是睡,还好四娘众人几乎不晕船,不然真是连床都下不了。 除了在大的码头城镇停留补给,其余时间几乎是涨满了帆疾行。船上的饭菜并不很好吃,张鹏远整日里嚷嚷着嘴里要淡出个鸟来了。 这日又到了晚饭时分,张鹏远和李昭蹲在船头对着船上捞出来的一堆鱼愁眉苦脸。 要说船上最不缺的便是鱼了,一张网撒下去,要多少有多少。水里的鱼极肥,鲜美并且刺少,但也抵不住顿顿吃啊。 四娘正趁着太阳落山不晒的时候带着莺歌来船头散心,瞧见俩人跟大型犬一样对着一堆鱼大眼瞪小眼。 「李大哥和张大哥怎么了?」四娘问莺歌。 莺歌捂住嘴偷笑:「他两人吃鱼都快吃吐了,看见鱼就难受呢!」 四娘也不由得笑出声来,走向前去打量着那一堆鱼。 「你倆别盯着瞧了,再瞧也还是鱼。张大哥去把你私藏的醉春风搬出来一坛子,李大哥我记得船上有炉子,搬过来再拿些碳来,今日让你们改善伙食!」 张鹏远依旧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鱼怎么做都还是那个味,炖的炸的蒸的,我打嗝都是鱼腥气。」 李昭却是麻溜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好妹妹,你可要多弄点,咱们胃口大别不够分的。」 又弯腰去扯张鹏远的袖子:「还不快去搬酒,我妹子手艺如今等闲可吃不着。你要是跑得慢了可别后悔,莺歌那丫头你都不一定抢的过!」 莺歌站在一旁只是笑,姑娘有日子没做好吃的了,怪想的。 四娘让厨下把鱼处理好,又让莺歌去行李里去翻在归绥时买的调料,她今天要做烤鱼。 归绥四海楼当时吃烤羊腿的时候四娘便对一些调料上心了,那里产的许多香料夷陵都没有,于是便到处搜罗了一些。如今几人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烤的东西能吃了,喝酒也没问题,便借此机会打个牙祭。 鱼处理干净,打上花刀。用点白酒和五香粉均匀按摩鱼身,再放葱姜蒜一起静置一会儿。 炉子点上,找一个铁网覆在上面。刷上油,然后把鱼铺到网上烤。 四娘拿着一双长筷子来回的翻面,免得烤焦。待鱼八成熟时,再刷一遍油,撒盐,最点睛的是刷一层薄薄的蜂蜜。 炭火的炙烤下,鱼皮呈现蜜色的收缩纹路。然后往鱼身上均匀的撒磨成粉的香料,再烤一会儿便能直接吃了。 水面上风大,烟和着烤鱼的焦香被传出好远。船上此时在外面蹲着吃饭的船工们立刻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 张鹏远早就按耐不住,跑到一旁观看。娘的,真香!口水都要下来了,鱼还能这样吃? 四娘夹起一条烤好的递给张鹏远:「先给张大哥尝尝味道,多谢你在归绥时不顾自身奋力护我。」 张鹏远一面拿着盘子去接,一面说:「东家说得哪里的话,本就是我的本分,又是收了银子的,何必客气!」 不行了,这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烤鱼虽也烤过,但也只是烧熟了撒点盐便能吃了,咬起来还带着一股子腥味。 四娘烤的鱼就是不一样,外面的鱼皮已经烤得发酥。咬一口,咸香的鱼肉还有点烫嘴。舌尖打个转,让鱼肉在嘴里翻滚一下,却意外的尝到了各种香料炙烤过的复杂味道。还有刷在鱼身上那层蜂蜜,带来的一点点甜,把整个鱼的鲜味释放得更彻底。 李昭刚伸出手想撕下一点鱼肉尝尝味,张鹏远却一个扭身跑了…… 第9章 跑到甲板上摆放着的桌子边,拍开醉春风的泥封,倒出一碗酒,就着烤鱼边吃边喝。那模样,好不惬意。 李昭臭着脸继续等下一条鱼,有了吃的,连东家都不顾了! 四娘一连烤了七八条鱼,觉得够他们四个吃了才罢手。 扭头对着远远观看不敢靠近的船老大众人招手:「来,这还剩下许多腌制好的鱼没烤,刚才我烤的手法可瞧清楚了?照着烤便是,调料都在这里,尽够的,你们自己烤来吃吧。这鱼极肥美,别浪费了。」 船老大不住的拱手感谢,跑船这么久了,鱼早就吃麻木了。但今日这东家做的烤鱼香的让人心慌,根本控制不住便往甲板上跑,哪怕吃不着闻闻味也是好的。谁知东家大方,让他们自己烤来吃。船老大哪里不知道这烤鱼好吃的原因在于四娘腌鱼的手法和那包磨碎的香料,要让他们自己弄,能烤熟便是,哪里有这些讲究! 四娘李昭张鹏远和莺歌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出门在外没有这些主仆的讲究,何况几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船老大为了感谢四娘那些烤鱼的调料,让后厨给送来了几个拿手的小菜。 夜晚的水面上极是凉爽,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在水面上,如梦似幻。 四娘几人碰了一碗酒,边吃边聊天。 「张大哥,此次出门受你照顾颇多,为了我还累你受了伤。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待到夷陵,你这趟镖走完,我还有谢礼相送。」 张鹏远从嘴里吐出一根鱼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东家说得哪里的话,走镖便是这样,既收了人家的银子,便要给人家卖命。这次这几刀不算什么,都是皮肉伤,咱们这么多年镖走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吃这碗饭,还能一看打不过便把主家扔了就跑的?那以后在江湖上还要不要脸面了!」 李昭也凑话:「我路上有时跟张大哥住一屋,沐浴时也见过张大哥身上伤疤,好几处都危险得很呢!走镖这活计,当真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 古代镖师确实是个高危行业,不论是护送货物还是护送人,都免不了路上出些意外情况。运气好的能捡条命,运气不好折了便折了,除了家人能拿笔收敛银子,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虽不会武功,但看得出张大哥身手不错,可是拜了名师的?」四娘问。 「我跟着我岳父学得,我家岳父就我娘子一个闺女。我幼时父母双亡,师傅收下我当徒弟,就给我和娘子定亲了。我这身手只能算中上,比不得我岳父。后来岳父仙逝,我便凭着这身武艺入了镖行。我这都是粗功夫,大刀也就是看着唬人,总不够灵巧。我娘子使飞镖和鞭子,倒是功夫比我俊。就是镖局不收女子,不然且轮不到我来赚这几个银子。」张鹏远端起一碗酒,喝了个痛快。 「还没问张大哥可有孩子,如今多大了?」 「有个儿子,今年十岁,极淘气。倒是继承了我们夫妻的性子,只爱耍兵器,叫他念个书,跟要杀了他一样!要我说,学功夫干什么,还不如去考功名,当了秀才多体面,说不得还能考个状元啥的,让他娘老子风光风光!」 李昭和四娘一口酒喷出来,听张大哥这话还以为状元多好考呢,可知多少人一生都只是个白头秀才。 一路上在说说笑笑中度过,几日过去,便能远远的瞧见夷陵码头了。 如同走时的样子,夷陵码头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停泊着许多船只,人来人往的搬卸着货物。只是当时还是寒冬节气,如今夏日都只剩下尾巴。 四娘站在船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码头,心里想的却是要如何跟何家二老说何思远的事情。 若是只说何思远还活着,何家众人定是要高兴疯了。但还要提何思远想跟她合离的事情,并且这个事儿自己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何家众人万一问:「你为何不当时表露身份?若是表露了身份何思远一看你这长得跟个仙女一样的,哪里还能有想合离的心?」 四娘当时为了套出何思远的真正想法便没有说自己便是他那未见过的媳妇儿,后来听了那真心话,又气得不想跟他表露身份了。如今可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得四娘难受极了。 还是要把李昭拉到何家去,替她分说分说,毕竟李昭全程在场。无论如何,这锅不能让四娘一个人背了。 「姑娘,你瞧,咱家马车在码头呢,定是来你接咱们的!」 莺歌的喊叫声打断了四娘的思绪,干娘和何家爹娘定是算着日子天天叫家里的马车来码头等了。 心内一暖,家人在的地方便是家,有家真好! 马车接了一众人,四娘交代着船上的人记得把她带的东西都搬下来,给各家带的礼物都已经分门别类包好,莫要弄混了。 又给张鹏远结了余下的银子,另外多给了个大红包,张鹏远掂掂估摸着得有五十两。 第10章 「一路上张大哥和各位兄弟辛苦了,路上行了许久,各位先回家报个平安。待我休整几日,请大家喝酒,到时一定要来!」四娘笑着对张鹏远众人说。 张鹏远带着一众镖师各自回家,离家大半年,家人不知惦记成怎么样,带了银子和礼物回去,家里老婆孩子也能欢乐一阵子。 四娘又拉了李昭:「李大哥,还要麻烦你跟我回趟家。我与何思远的事情,从我口中说出来多有不便。更何况,是他想和离的事情。一大家子人,我怕我安抚住一个安抚不住一群。」 李昭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妹子,你可别拿我当枪使,什么叫他想和离?那不是你也想吗?」 「李大哥到时只需说我毕竟是女子,面皮薄,还未来得及表明身份,那何思远便说出了回家后要打发了先前定下的媳妇儿的事儿。至于爹娘和我干娘,到时若是闹起来,你帮我安抚一下。好大哥,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四娘一定要拉上李昭,自己面对这一群人,还真是有点心虚。 李昭无奈:「我真是欠了你的,先说好了,待此事过了,你可要把你姐夫家新出的梨花白给我搬几坛子。近些年张家酒坊的名气越来越大,若没有你的面子,最多一次只能买一坛。我可是馋那酒许久了,不比醉春风差。」 张伯怀家的酒坊近几年生意越来越好,夷陵水好,加上张老汉精湛的酿酒技艺,很是酿出了几种好酒。整日里买酒还要排队,这每人限购一坛的主意还是四娘给出的。 四娘自然是满口答应,扶着莺歌上了自家马车,李昭骑马跟随。 小厮早就提前回家报信去了,何府换了新的宅子,离李宅不远,是座三进的大宅子,家里丫头小厮也添置了不少。 涂婆婆和荣婆婆得了信都急匆匆的赶到了何府,大半年不见,也不知四娘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虽有镖师跟随,但毕竟在外,不如家里处处妥帖。 何旺使了小厮去学里报了信,叫何思道赶紧家来,今日一家团聚,都要在场,热热闹闹的摆他一桌宴席才好。 四娘刚到大门口,涂婆婆便坐不住迎了出来。一声干娘还没叫出口,便被涂婆婆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瘦了,还黑了。我就说不让你去,偏要去!女孩子家非得这么好强,看这脸可得有些日子才能养回来!」 「干娘可是太想我了,都出现幻觉了?我哪里瘦了,一路上各地的美食都被我吃了个遍。前几天还说我这裙子腰身都紧了,偏干娘说我瘦了!」四娘抱着涂婆婆的胳膊撒娇。 涂婆婆捏了四娘的鼻子:「还给我犟嘴,等我让荣婆婆给你熬几日调理身子的药喝了你才学乖。出门这么久,调理的药你都多久没喝了。一会儿让你荣婆婆给你再把把脉,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帖的。」 四娘还没来得及反抗,便看到荣婆婆也走了出来。 「你们娘两个就在这里聊起来了,屋里还有一堆人等着呢。我还没捞着四娘亲香呢,你这又分配活计给我了。」 四娘急忙打圆场:「干娘快让我进屋歇歇吧,坐了一路船,我这会儿踩在地上还觉得在飘。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快进去分分。」 左右牵着干娘和荣婆婆的手往正厅走,王氏和何旺早就伸着脖子等着。何思道也回来了,一旁还站着荣梦龙。只两个也算大小伙子了,不好太急切。 四娘走到正厅盈盈拜下:「四娘远行回来了,爹娘可还安好?」 王氏急急把四娘扶起:「回来就好,爹娘都念着你呢。第一次出门这么久,快让娘看看。」 四娘还未换回女装,依旧是一幅公子打扮。王氏轻抚着四娘那风流俊秀的脸庞,真是越看越爱。当年那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孩儿,出落成如今的模样,心里无比的满足。 何旺轻咳一声:「四娘一路上辛苦了,夫人且让孩子歇一歇。回来了以后日日都得见的,哪里就差了这一时了。」 王氏白了一眼何旺:「个老头子这时倒是不急了,从五六天前便一直念叨着四娘该回来了,日日派人去码头等着。倒是比我个妇人家还唠叨,直听得我脑仁儿疼!」 何旺借着端起茶碗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么多人呢 ,老婆子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面子。 众人憋笑,赶紧把话题岔开去。 何思道早就按耐不住了:「嫂子,你都去了哪里,快讲给我听听。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如今虽是秀才,但若是想考举人还需再多磨练几年。你多给我讲讲一路上的山河风景,也让我开开眼界。」 一路跟着四娘进来的李昭被无视了个彻底,算是见识到了四娘在家里的地位,简直是团宠啊!还是荣梦龙瞅见了,给李昭打了个招呼。 李昭给各位长辈见了个礼,自己挑了个末位坐了。 四娘让莺歌带着丫鬟把礼物拿上来,一路上见到什么好的夷陵没有的四娘都要买一些带回来。加上如今四娘也是大富豪了,银子花起来毫不手软。 第11章 桌子上摆了各色首饰布料是给女人们的,游记书籍并一些玩意儿是给何思道和荣梦龙的,给何旺的则是上好的烟丝和烟斗,还有各地出产的好酒。 女人都好打扮,瞧着一堆琳琅满目的东西,各自在身上头上比划着说个不停。 何思道和荣梦龙也翻着各色书籍,痴迷的看了起来。 何旺因年纪最长,又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好跟一群妇人一般翻检。只看着四娘带给自己的礼物笑着点点头,等着晚间回房再细细看了去。便跟李昭聊起来。 「四娘虽好强,但毕竟是个女孩儿家,一路上多亏贤侄照看了。」 李昭连忙回话:「本就是应该的,这生意也有我家的一份儿,不能只让妹妹操心,我也顺便巡视了李氏商贸。再说四娘也极省心,不用我怎么操心的。」 「离家这许久,你爹娘也极是担心你呢,可有使人回家报一声平安?倒累着你先跟着四娘来我家了,回头我可是要好好请你爹喝顿酒。」何旺也是不解,这都到家门口了李昭怎么还跟着来了,定是有什么事情。 李昭看着四娘苦笑,重头戏来了。 「爹娘,是我要李昭大哥跟着我回来的。我有些事情要告知爹娘,但怕我一人说不清,所以便求了李昭大哥跟着走一趟。」 四娘一出声,众人都停下了交谈,各自寻座位坐下。 「爹娘,夫君没死,他还好好活着呢。」 众人半天没有做声,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夫君?四娘的夫君是谁来着? 这些年何旺夫妻都把四娘当作女儿养着,失去儿子的伤痛也渐渐被抚平了,是以四娘口中夫君两字说出口,大家愣是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何旺先反应过来,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四娘你说什么?思远没死?你在哪里得到的消息?若是还活着,何以当年报了战死?」 王氏也是急切的盯着四娘,大儿还活着? 四娘咽了口口水,把在归绥如何遇到的何思远讲了一遍。李昭在一旁适时的补充一些。 待讲完,王氏早已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四娘急忙过去拍着王氏的后背安抚:「娘莫哭,这是好事呢!」 「这么多年了,我给他烧了无数的纸钱,只盼着他在那边能过得好。当时接到他战死的消息跟剜了我的心一般!老天有眼,如今好了,我家思远还活着!」王氏满面泪痕。 四娘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何旺,何旺颤抖着手接过来。 撕开信封,何旺细细看下去。何思远在信里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还有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说待此次大军回朝,自己领完赏便赶到夷陵接爹娘众人进京团聚。 何旺老泪纵横,对着王氏说:「思远如今已是从四品的将军了,这孩子挣了军功。虽九死一生,但好在如今得了消息,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咱们就开心。」 何思远在一旁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哥还活着,还当了将军。真好,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还活着! 荣梦龙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悄悄的看向四娘。本还想着,待自己考了举人,做了官,便大着胆子跟娘求一求。使她跟涂婆婆说一说,自己心悦四娘,只要何家父母同意,不论是什么条件,自己都愿娶了她。如今,如今她的夫君却是还活着,自己这一腔心思,该何去何从? 王氏拉着四娘的手,恳切的说:「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思远已经有了消息,待他办完事情回家,爹娘一定给你们重新操办婚礼。咱们办得热热闹闹的,也让你扬眉吐气一回,人家有的,你也一定有!」 四娘垂下眼睛:「夫君他,他说,他与我从未相处过,亦不了解彼此。当时的情形下,爹娘匆匆定下的亲事,做不得数,他想和离。」 四娘一句话犹如平地放了个惊雷,震得大家纷纷都傻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涂婆婆,她哪里受得了自己放在手心里养了三年多的女儿被别人挑剔嫌弃!一个从四品的将军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京城里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到一堆的玩意儿! 「亲家养的好儿子,我竟不知父母之命做不得数了!想必是我那好女婿在外许久,眼界也渐渐高了。我这女儿不说十全十美,但我也敢说一声论长相,论言谈,就是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如今竟然还想和离,欺负我闺女没人撑腰吗?当我老婆子是死的不成?」 涂婆婆一段话骂得何旺老脸涨红,别的不说,四娘自从来到何家,勤勤恳恳,没有半分不妥的地方。更别提来到夷陵后,开铺子,办工厂,如今家里的家财万贯都是人家赚来的。 「亲家先消消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四娘这相貌,这气度,我家思远便是再高的眼光,那也挑不出错来啊!」 四娘给李昭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该你上了,自己低下头装鹌鹑。 第12章 李昭无奈:「好叫众位知道,当时我们都未来得及表明身份,何大哥听到我们来自夷陵,便跟我们打听家人的消息。四娘在外都是男装打扮,亦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跟夫君相认。我们也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家里爹娘给订了婚事,那姑娘极好的,问何大哥作何想法。何大哥便说当日家人以为他死了,才作出的决定。再说,他与四娘差着七岁呢,又彼此不了解。想等回到家中,禀过爹娘,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这样四娘便更不好说自己是他媳妇了。再加上,何大哥说他喜欢温柔贤惠的,能在家中操持家事,孝顺父母照顾小叔的,言语中,仿佛并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是以,我与四娘也不知该怎么好,只有带着信件回来,禀告长辈们。此事便是这样了,我今日跟着过来,也是怕四娘面薄,有些话不好讲清楚。」 李昭一段话讲完,何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傻儿子哟,可知你媳妇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孩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要说这事也怨不得人家干娘恼,这么出挑的闺女,长成个天仙模样,又会大把的赚银子。人家离了你分分钟还能找个更好的,你这是作什么死呢!再说涂婆婆能是好惹的吗?正四品的女官身份,加上跟太后的香火情,这一下子得罪狠了! 王氏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拉着四娘的手:「好孩子,他一个粗人,只知道打仗都打傻了,哪里知道你好不好呢?再说,你当日又是男装,他只当你是兄弟呢。等他回来,咱们换上女装打扮,定晃了他的眼。到时候要打要骂,娘都不心疼。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莫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王氏心里对四娘早就当自己亲闺女待了,贴心又能干。若是自己儿子犯混,定要他爹打断他的腿。再者,王氏心里还有个说不出口的想法,莫不是儿子离家几年,认识了什么别的狐狸精。若真是这样,拼着不认这个儿子也不能遂了他的愿。只能先哄好了四娘,再做打算。 涂婆婆何许人也,王氏能想到的她哪里会想不到。心里暗骂,给你家守了几年寡了,你这厢说和离便要和离,照着谁的脸抽呢?我还正好嫌我闺女在你家委屈了,如此正好。离了你家,我闺女能找更好的!再说那何思远也没见过,是个什么品行什么模样通不知道,这年头当兵的都是粗人一个,极少有洁身自好的。若是个浑人,真不甘心让四娘受这委屈。只这事是何家对不住四娘,此事再没这么容易过去的! 涂婆婆抬起下巴:「闺女,收拾东西,这便搬去娘那里。我虽没什么本事,但也知道要脸。女婿既然嫌弃你,咱们便离了何家。」 荣婆婆也跟着帮腔:「要我说,既然何家女婿不想认这门亲,我们也不好硬贴着不是。结亲从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当日是以为女婿为国捐躯了,四娘也甘愿守着。这么些年都安安分分的,还给何家赚了不少的银子。和离也罢,我家正好差个儿媳妇。等我家梦龙考了进士,我可要跟我涂姐姐好好求一求,这样好的金凤凰,不知道能不能落在我家!」 荣婆婆早就眼馋四娘这么好的女孩儿了,自家那便宜儿子的心思自己也看出了些许。虽荣梦龙平日里掩饰得极好,但每次瞧见四娘,那傻儿子的眼睛都比平时要亮几分。平时若是跟涂姐姐说起四娘,他也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本来还想着,等儿子中了进士,再和涂姐姐商量此事,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荣婆婆心里都快乐死了!这样好的媳妇儿,谁娶谁赚啊! 荣梦龙在一旁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娘竟然也想让四娘做儿媳妇。若是四娘与何思远和离了,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娶了她了? 何旺与王氏则是心里一阵发慌,怎么还有等着挖墙脚的?自家儿子已经把媳妇和媳妇娘家人都得罪了,除了有个从四品的将军的官职还能拿出手,其余的可是跟荣家那小子没得比啊。年纪与四娘相当不说,还是个少年举人,长得也一幅俊秀的书生模样,哪家不喜欢这样的女婿啊!再说涂婆婆跟荣婆婆又是莫逆之交,有她盯着,荣梦龙定是不敢有什么幺蛾子,四娘在他家过得更舒坦! 四娘则是一脸懵,这是神助攻吗?这段婚事还没解决怎么下段婚事就要上赶着找上自己了?自己这不是因为和离烦恼啊,是因为不想嫁人,还想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呢,荣婆婆这是早便盯着自己了? 何思道想不了那些弯弯绕,只涨红了脸喊:「嫂子不要和离,若是大哥定要跟你和离,我便不认这个大哥了!」 他不知道什么男女之情,只知道他与四娘从小便认识,打小四娘就主意极多,护着他少吃了好些亏。从四娘来了何家做了他嫂子,何思道更是跟着四娘吃了不少好吃的。四娘吃穿都给他安排的极周到,便是后来到了李府家学,嫂子还为了自己不受排挤,做了不少吃的让自己极快的和同窗打成一片。更别提嫂子做了生意,在夷陵谁提起嫂子不竖起大拇指,只说嫂子不输沈万三。这样好的嫂子,才不要让给别人家! 第13章 何思道又冲着荣梦龙说:「莫要打我嫂子主意,若是你想抢了我嫂子家去,我便跟你割袍断义!」 荣梦龙一脸尴尬。 李昭看着四娘呆滞的表情,憋得都快不行了。心内暗爽,个死丫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这一摊子场面,我看你还怎么继续装! 谁料到四娘朝莺歌使了个眼色,然后眼睛一闭,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去。 莺歌会意瞬时扑上去大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莫不是在归绥遇到马贼受惊还没好彻底?好姑娘,快醒醒啊……」 一阵人仰马翻,何旺大声使唤小厮去找大夫,涂婆婆和王氏只忙着抱着四娘「儿啊」「肉啊」的哭喊,荣婆婆都插不进手去。 大夫来了之后把了脉,只说或是因为长途奔波,加上天热。如今虽是入秋了,但秋老虎极厉害,或许中了暑气。开了一幅药,先静养两日,若是还不好,再使人叫他过来。 四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王氏涂婆婆及荣婆婆都守着。还是莺歌说了句:「姑娘在船上休息得不好,许多日都没有睡安稳了,让她睡个好觉或许便好了。」众人才各自散去。 听着没有动静了,四娘才敢睁开眼。 莺歌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四娘:「姑娘,你真的要和姑爷和离?你若是跟姑爷和离了是不是便像荣夫人说得那样,嫁到她家做儿媳妇去?」 四娘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还能说得清。若是跟莺歌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想嫁人,估计莺歌得吓傻了去! 此时门吱呀响了一声,四娘还以为是王氏等人去而复返,急忙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谁知却是李昭悄悄的溜了进来, 「别装了,是我。怎么样,这下你的目的可是达到了?」李昭语气里满是调侃。 四娘睁开眼睛白了李昭一眼,让莺歌去门外守着。 李昭找了个椅子坐下:「你这一晕,谁都顾不得我,我还是悄悄溜过来的,跟你说几句话便走。否则要是被你那一堆长辈瞧见我来了你闺房,估计得撕吃了我。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四娘烦躁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谁知道一句话说出来,他们都那么大的反应。连我和离了再嫁的事情都想好了。我不是想和离,我压根就是不想嫁人好吗?」 「那你便这样装病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李昭说。 「等我先想想吧,过两日,我还是先跟我干娘谈谈。莫要答应荣婆婆把我嫁给她儿子啊,我根本一直把荣哥哥当哥哥的 ,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四娘真是服了这些古代妇女的脑回路。 李昭打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我看倒不是荣夫人乱点鸳鸯谱,那荣家小子对你有些意思。」 「怎么会?我跟荣哥哥话都没有单独说过,每次见面都在长辈眼皮子底下,我怎么没发现?」四娘问。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更何况刚才荣夫人说了把你抢回家做儿媳妇时候,荣梦龙眼瞬间就亮了,脸更是红得不行,我哪里还能不明白。」 四娘哀叫了一声:「越来越乱了,我真是不该去归绥,平白的惹出这些心烦的事情。」 李昭走后四娘思绪纷乱,本就在外颠簸这些时候,蓦地一躺在熟悉的床上,倒是生出了睡意。反正也想不明白,先睡一觉再说。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院子里传来一个奶甜的声音:「小姨还没醒吗?太阳都晒屁股了。」 原来是黄大娘带着儿子来了,昨日便听说四娘到家了,想着路上这么久定是没有休息好,便第二日再上门。 四娘急匆匆套上衣服,天热,只洗个脸,拍一层花露便妥当了。 「小酒儿,快来让小姨抱抱,想死小姨了」 小酒儿已经快满三岁了,长相遂了黄大娘,白白嫩嫩,被养得极壮实。一瞅见四娘便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搂住四娘的脖子不停的撒娇。 「小姨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小酒儿想死小姨了。我还给小姨留了糕糕,都放坏了!小姨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呀?」 「哎呦呦,可了不得了,我走时候说话还不利索,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这半年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家小酒儿真厉害!」四娘看着呆萌的小酒儿简直心都要化了。 黄大娘走过来:「可别提了,打从能说长句子了,也不知随了谁,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整日里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偏他祖父祖母都宠着,说他这是聪明!依我看,莫不是个雀儿投胎?」 四娘捏着小酒儿脸颊上胖嘟嘟的肉笑:「可不是聪明来着,你和姐夫都不爱说话,不如我们小酒儿,嘴巴巧。以后做个御史大夫,可不就是该这样的么!」 第14章 又抱起小酒儿往屋里走去:「快跟小姨来,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呢!咱们进屋好好挑。」 小酒儿看着莺歌抱出的一堆东西瞬间欢呼一声扑了上去,这个瞧瞧那个看看,爱不释手。 黄大娘拉着四娘坐下说话:「这一路上挺好的吧?你不回来我心里就一直揪着呢,一个女孩子,偏要四处跑。」 四娘吩咐莺歌把早饭摆到屋里来,然后对黄大娘说:「这不是回来了吗,都挺好的。我给大姐带了东西,都装好了,走的时候让丫头给你放车上。里面好些好料子呢,可别舍不得,回去给家里每人裁套衣服穿。」 「如今日子好过了,哪里就差那些料子了。再说我手里也有钱呢,你那芳华阁这几年的分红都在我手里搁着,除了给小酒儿买个果子,也没别的花销。」黄大娘如今也是过得十分舒心,公婆都能干,丈夫踏实,儿子也健康可爱。 「大姐别不舍得花钱,看到什么首饰衣服喜欢就买。你家如今也不算小门小户了,有的时候跟别的商户的主母走动起来,你若是穿的好了别人才不会小看你。」哪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何况张家如今也是中等人家,总是要交际的。 黄大娘一一应了,看了眼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然后小声的问妹妹:「你家可是有什么事儿?我今天来在前面见到你婆婆,总觉得她欲言又止的,像是想跟我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四娘听见这事儿就头疼,只是跟大姐含含糊糊的说了在归绥的事情,何家大儿子没死,不过人家回来后想和离。 黄大娘惊得差点没坐住:「这不是欺负人么?怎地你给他守了这么多年,他活着回来了便要和离?若是和离了,你怎么办?」 说着说着黄大娘眼泪都要下来了,这苦命的四娘哟!本想着当时进了何家守寡是无奈为之,只要不被卖了守寡便守寡吧。这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夫君找回来了。回来不是更应该善待给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娘子吗?怎地就生了和离的念头了?女子若是和离了,怎么还能抬得起头啊! 四娘看到大姐眼里两包泪,更是脑仁疼。大姐心善人好,就是没有主见,总觉得女子就该以夫为天。也不想想守寡和和离基本上都一样好吗,反正都是没有男人,和离还更自在。 「大姐你别急啊,其实我比他更想和离。你想,我跟他差着七岁呢,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听说当兵的都喝酒打老婆来着,你妹妹我这小身板,几个够他打的啊。本来当时就是我求着来何家守寡的,若是和离了,他家还欠着我人情呢。再说了,干娘和荣婆婆都说了,若是和离了给我找个读书人,岂不是更好?」四娘只能这样哄大姐,先别让她哭就好,自己实在受不了大姐眼泪汪汪的模样。 「可是荣家那小子?我看着不错,人温和得很,也没有读书人的酸气,长得也俊秀呢!我之前就觉得那小子对你有意思,还在可惜你怎么就要在何家守一辈子了,如今倒是正好。」 看着大姐立时眉开眼笑的表情,这次换四娘快哭了。难不成自己以前是个瞎子不成?怎么人人都觉得荣梦龙对自己有意思?难道只有自己没看出来? 味如嚼蜡的喝着碗里的白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没人想过和离了让自己先消停的过几年日子吗?一辈子不嫁人怎么了,荣婆婆和涂婆婆不就是这个年纪了都还没嫁吗?不行,必须得先跟干娘把事情说明白了,只要有一个人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吃完饭,送走大姐,四娘叫上莺歌坐上车便去了芳华阁。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运营得怎样,回来了定是要先查看查看。 芳华阁依旧是人流如织,如今孙小青已经是芳华阁的掌柜的。这么几年也已经磨练出来了,一身的气势看起来和之前天差地别。 四娘刚踏进芳华阁孙小青便迎了出来:「东家回来了!一路上可好?」 「都挺顺利的,我离开这半年,芳华阁没什么大事吧?」四娘走到办公室坐下问。 「没什么大事,能依旧例的我便按东家之前的处理方式处理了,若是拿不定主意的我便和涂夫人商量着来,一切都好。」 孙小青手脚麻利的给四娘倒了碗茶,然后拿起柜子里一摞账本摆在四娘面前:「这是这半年的账目,掌柜的请过目。」 三年来,孙小青从一个普通的芳华阁的侍女,做到了今天的掌柜的位置。付出了努力,也收获了不少。不仅仅是每年丰厚的银子红封,重要的是挺起了腰板儿,在家里那后娘马桂花更是不敢再搓磨自己和弟弟了。虎子如今也被送去了学堂,马桂花更是要巴结着自己,想着能从自己手里漏出些银子给她花用。 孙小青自然不是个圣母,当日马桂花如何对自己姐弟的仍旧历历在目。如今心情好了便给她个几两银子,那好听的话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掏,只当自己花钱买个开心了。毕竟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需要马桂花照顾呢。有自己在,她也不敢不好好伺候爹。 第15章 四娘大概的看了下账本,心里满意的点头。孙小青算是历练出来了 ,账目清晰,每个月的营业额都在增长,并没有因为东家半年不在家便敷衍了事。 四娘对孙小青的工作表示了肯定,然后让她自去忙,自己起身去干娘家。 涂婆婆如今正在家里生闷气呢,荣婆婆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嘴里还不停的推销自家儿子。 「我说你生个什么气 ,那何思远有眼无珠不是正好,离了他们家咱们四娘算是解脱。我那儿子你看着不好吗?跟你闺女年纪相当,等中了进士,更是门第也般配了。算是在咱们倆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品性你都看在眼里了。好姐姐,你这四品女官的丈母娘可满意我家这未来进士?若是还嫌不足,我回头便鞭策他,至少考个探花回来给你长脸可行?」 昨日回来荣婆婆便问了荣梦龙了,问他可对四娘有意,若是有意自己便跟涂姐姐好好求一求。 自己那便宜儿子欢喜的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上翘,压都压不住。向来稳重的少年,倒是露出了几分孩子气来。当娘的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早就情根深种了!那还有什么说的,这样的好姑娘,还不赶紧的哄回家供起来,谁往外推谁傻! 涂婆婆只扶着脑袋拧着眉头:「你可别招我,如今我听见女婿倆字就来气!我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个武夫来挑挑拣拣的,好大的脸面!」 四娘在窗户下听了会儿墙角,觉得自己再不露脸荣婆婆便要使出十八般武艺忽悠干娘了。 四娘提着裙子进了厅内,给两位长辈先行了个礼。 荣婆婆连忙亲手把她扶起来,按到椅子上坐下。 「身子可好些了?你这出门一趟是不是身子吃了亏空了?可怜见的,我这便找几个方子去,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涂婆婆也一脸关心的看过来:「你这又是赶路又是遇上马贼的,我今天早上还特意见了张鹏远问了路上情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可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若是你当时有个三长两短的 ,叫我老婆子可怎么活?」 四娘忙装乖巧:「娘就别生气了,当日以为就是抓个小贼,谁知正好赶上了突厥马贼。后来不是被那谁救了嘛,我这不是好好的?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躲得远远的好不好?」 「哼!便是那何思远救了你我也还是生气,一码归一码,他救了你的命我愿意给他银子谢他。更何况自家的娘子,他要是不救才是丧良心呢!怎地?若是让那突厥马贼杀了,连和离都不用了岂不是更省事?」涂婆婆一提起来何思远更是火冒三丈。 「娘啊,当时我不是没有表露身份吗,人家不知道我是他媳妇儿。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光怨他。」四娘看干娘越说越不像了,赶紧的解释。 「人家?人家是谁?个有眼无珠的浑小子!」 四娘无奈 ,看来得赶紧说清楚了。于是转头对荣婆婆说:「婆婆,我和我娘有几句私房话要说,我娘这火气大,劳您吩咐厨下给我娘煮一锅绿豆汤来。」 荣婆婆极有眼色,忙不迭的吩咐豆子去厨下安排人煮,自己避去了外院。 四娘不再绕弯子,干娘这样的人,见多识广,在皇宫那种地方呆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心里是拿自己当亲生女儿待才会如此生气。 「娘,我知您是觉得女儿受了委屈才这样生气的。您听女儿一句心里话,那何思远连我的真实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便是他死活要和离了,只要我哄住了何家爹娘,谅他怎么折腾也是甩不掉我的。您说对不对?」 「这道理我如何不知道,你为了他守了三四年 ,别的不提,就只伺候公婆教养小叔这一条,便是告上官府去他也不能休了你!」涂婆婆依旧没个好声气。 「实是女儿也想和离,我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清净自在。」四娘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涂婆婆瞪大了眼睛看过来:「你说什么?你也想和离?」 四娘走到涂婆婆身边蹲下,双手扶着干娘的膝盖:「娘,确实是我想和离。您看,您和荣婆婆都是孤身一人过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若是何思远回来了,我依礼和他成亲。他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将军了,回朝后定是还能再升一升的。您也知道,做为官眷,不仅仅只是和官场上别家的夫人交际,我还要管好他的后宅。纳妾,把庶子当亲生的一样抚育。不能妒,要大度。女儿实在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整日里只围着夫君和儿女打转,那样的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的日子,女儿想想便觉得憋闷。」 涂婆婆长吸一口气,静默许久。四娘就偎在干娘的膝上,静静地靠着她。 涂婆婆看着四娘这张娇花一样的面庞,在心里默默叹气。自己这个女儿呀,虽说做起生意来,一套又一套的,银子大把赚。但却还是个没开窍的孩子呢,哪里知道男女感情的事情。 第16章 「孩子,娘知道你极有主意。你只看到我和你荣婆婆如今过得自在,你可知道,若是能选择,我两人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日子!当年卖身为奴,自己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再过了十几年,心都被磨平了,磨硬了。但午夜梦回时候,我也曾想过若是家中没有变故,安安生生的长到十五六岁,爹娘定也会给我寻一个安稳踏实的良人嫁了吧。几个儿女,环绕膝下,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只有无人可依靠的时候,迫不得已,自己才必须要撑起来。这个时代,女子要是一辈子不嫁人,若是你没有足够的底气和本事,你可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女儿知道,女儿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我知道您疼我,娘您就让我任性一回可好?左右女儿还小呢,说不得我过几年便改了主意了。所以您先别给我定这个定那个的,到时候女儿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娘好不好?」 四娘知道涂婆婆还是个地道古代人的思想,若是放到现代,就是一辈子不嫁又能怎地?自己养活的起自己,说不得还要被人赞一声女强人。只能连哄带撒娇的,先过了这关再说。 「罢了,我知你极有主意。傻闺女,即便是要和离,也得让理都在咱们这边。我当时为何听到你说何思远要和离便立刻翻了脸?我能不知道问一问具体情况如何是否有内情吗?只是何家爹娘毕竟是你公婆,我若不能立时压住了他们,到后面他亲儿子回来三言两语的哄了什么,到时候你便是外人了,还有谁能记得你是受了委屈的?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他们家二十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罢了!不是我故意要把人心想得坏,而是做了母亲,当为儿女计。你想不到顾不上的娘要替你想得周全,万不能给人家留了破绽。」 涂婆婆还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傻闺女一心扑在生意上,对于情一字还没有开窍。夫妻之间,若是能哄住了男人,什么小妾庶子的,这世间后宅干净的难道就没有了?只在于男人的心在不在你那边,若是他心里有你,便是放个天仙在身边也是不会有二心的。 「娘知道你一心想和离,但不能操之过急,至少也要等到你那夫君回来再说。你只见了他两面而已,哪里知道他合不合你心意呢?若是个极好的男子,因你执拗错过了,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涂婆婆语重心长,恨不能把所有的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女儿听。 四娘暗里撇撇嘴,怕干娘再生气,把何思远要带她去秦楼楚馆看姑娘的荒唐话按下了。这话要是说出来,保准干娘会去何家闹个天翻地覆!这样的男人,觉得逛个窑子跟吃顿饭一样平常,哪里能是个好男人呢?即便他还没去过,身边那些人一直串掇着,还能忍得住不去不成? 「那娘万不能这边我刚和离了,那边您就张罗着给我再找一个。女儿还想再清净几年呢,不能这边才脱离干净了,那边又要嫁人去做那劳什子的贤妇。」四娘心里反正已经下定决心了,何思远想和离,自己更想和离。两个当事人都意见统一,别人再拦不住的。 涂婆婆还能说什么:「儿女都是债!你荣婆婆在我耳边唠叨一天了,把我快烦死。你当真不喜欢荣小子那样的?娘看着那小子还算踏实,若是当成个女婿人选也是不错的。」 四娘拉住干娘的袖子撒娇:「我真把荣哥哥当哥哥待的,和李昭大哥并无不同。女儿不是说了,若是有了心上人,定要让娘给我做主的。」 「好好好,我便先婉拒了你荣婆婆。你呀,这几年做生意做得心都野了,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家!你说说,咱家如今又不缺银子。先不说我那些家底,便是你这几年放在我这里的银子,在京城过个半辈子也富富有余了。你赚银子还赚出瘾来了!」遇上这么个女儿能怎么办?自然是宠着! 四娘还有一件事情不知如何处理:「那娘,我以后在何家爹娘面前该如何?此事一出,我总觉得别扭呢!」 涂婆婆一指头点上四娘脑门儿:「刚还觉得你聪明,这点子小事都处理不好了?你记住,既然是那何思远先说出了和离的想法,你便是受委屈的那个。你只需要在公婆面前做足了姿态,让他们觉得是何家欠了你的。不管最后和离与否,你在何家都是能直着腰的。」 「我本来便是被何家爹娘从烂泥滩里拉了一把才有如今的,我心里早就把他们当作了我的亲爹娘。即使是我和离了,我也会继续把他俩当爹娘待,再不能忘恩的。」 「既然如此,你更要表明态度了。有恩报恩,说到哪里都是没错的。你这孩子本来就心眼儿软,你只如以前一样,做你该做的便是。万事都等到何思远回来再说。」 事情都说好,四娘又撒娇作痴的哄得干娘露了笑脸才作罢。 涂婆婆指了四娘:「你个活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快别再闹我了!你一回来,我便不得清静了!」 辞别了干娘,四娘又去工厂里巡视了一圈。 见事事都条理分明,即使东家不在的日子,各人也都兢兢业业,四娘暗暗点头。 第17章 回家路上拐了一道去买了王氏平日里喜欢吃的那家包子,带着莺歌悠哉悠哉的往家去了。 王氏看见四娘回来了慌忙的迎过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怎地不好好歇两日再去忙生意?」 四娘笑盈盈的:「娘莫要担心了,我睡了一觉便觉得好了。这些日子都在坐船,我觉得自己都是憋的。这出去走走更是觉得舒坦,我给娘带了包子,半年没去买了,也不知还是不是那个味儿,娘快趁热吃。」 王氏接过包子,哪里能吃的下去:「四娘,是思远不好,说出和离这样轻狂的话来。昨夜娘跟你爹商量了一夜,再不能让他这样自己做了决定的。今天一早你爹便去寄了信,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到了京城了。你爹让他忙完便速回,好孩子,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娘和爹别再操心了,咱们便等夫君回来再商议此事。我今日也去劝了我干娘,若是两人不合适,强摁着过一辈子也是不舒心的不是?若是夫君一定要和离,四娘便尊重夫君的意思。本来当年来到何家便是为了让我娘不要把我随意卖了,何家与我有再生之恩。再说,夫君如今年少有为,若是真的娶了我一个做生意抛头露面的女子,想来夫君在朝堂上也会受人耻笑。若是无缘,不如好聚好散。但不管怎样,四娘会一直把二老当亲爹娘待,您和爹对我的一片拳拳之心,四娘这辈子都不能忘。」四娘看着王氏一脸的憔悴心里也是不好受,天下爹娘都想给儿女最好的,更别提若是没有何家爹娘,自己如今在哪里还真是不好说。 王氏暗暗叹息,这样好的孩子,怎么能舍得她离了何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待儿子回来,定要让他好好瞧瞧自己媳妇。这样贴心又貌美能干,谁要和离谁眼瞎!后头还有个荣家虎视眈眈,若是傻儿子不上心,回头有他哭的! 七月底,小酒儿过了三周岁生辰。 四娘在张家热闹了一天,小酒儿一整日都缠着四娘,吴氏瞅着都直泛酸。 「个臭小子,见了你小姨眼里便谁都没有了!竟是白疼你了!」 「吴婆婆莫要吃醋,小酒儿这是知道小姨今日给包了大红包的,若是不哄好了我,临走我再反悔,到时候我们小酒儿可要哭鼻子了!」四娘捏着小酒儿的脸说笑。 小酒儿见大家都笑,也跟着傻乐,脑袋上扎的个冲天炮一晃一晃的。 如今小酒也已经满三岁了,吴婆婆又提起了让儿媳妇再生一胎的说法。四娘这次没再阻拦,大姐身子不错,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了,家里也有一二仆妇使唤着。再加上头胎生了儿子,二胎男女都没有压力。 小酒儿生辰过后不久,便到了李晴出嫁的日子。 四娘早就跑了几趟李府,之前远行时候邱氏便列了单子,让四娘盯着李昭在外采买。许多东西夷陵见不着的,或是极稀奇的,都罗列了来。 四娘真是大开眼界,古代女子出嫁嫁妆原来如此繁琐。小到马桶,面盆,大到床铺,都要娘家预备的。意为即便嫁出去了,女孩儿用的还是娘家给备的东西,不需要瞧婆家的脸色。 婚礼前一日,李晴便提前要四娘住了过来。原本在这样的喜事上,四娘做为一个寡妇的身份是不好露面的。但邱氏知道了四娘夫君不仅没死还升了官,心里隐隐觉得四娘是个有福气的。不仅自己能干,更是旺夫家。便诚心请了几回,一定要四娘来送嫁。 早些时候邱氏来给李晴做婚前教育,四娘极有眼色的躲去了耳房。再回来时候便看到李晴脸红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四娘心中暗笑,刚想逗李晴两句,哪知道李晴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扔到四娘身上。 四娘从裙子上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巧的木雕。上面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正在做那不可描述之事。雕工及其精细,连细节部分都栩栩如生。 四娘瞬间也闹了个大红脸,古代的婚前教育都这么彪悍的吗? 夜里四娘和李晴一个床上睡觉,李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晴姐姐,今日你不休息好,明天皮肤状态差,可不好上妆。」四娘劝道。 「我就是睡不着,今日是在娘家最后一夜了,以后即便是再回来也是别人家的人了。也不知赵润宝在干嘛呢,哎呀烦死了!」李晴嘟嘟囔囔,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停不下来,乱七八糟。 「姐夫能在干嘛,估计也睡不着。」 「他有什么好睡不着的,又不是他嫁到我家来!」 「我那姐夫一想到,明日夜里便能搂着娘子睡觉了,不再是独自一人,便乐得睡不着呗!」四娘咬着被角笑。 李晴伸手便去掐四娘的脸:「好呀,让你嘲笑我。我可听我娘说了,妹夫可是也快回来了。妹夫可是个上过战场的汉子,肯定力气极大。到时候,有你哭的!」 四娘恨不能吐出一口血,姐姐,我怀疑你在开车!邱婶娘到底给你怎么科普的新婚之夜,你上路这么快吗? 第18章 四娘提前交代过李昭,先别和李家人提之后她要和离的事情,一个一个的挨着解释可是太累了,还不如和离办好,该知道的就都能知道了。 闹累了李晴和四娘倒是很快睡去,第二日天还不亮,便被下人叫醒了。 四娘趴在床上继续补觉,李晴则被一群人摆弄开了。 沐浴净身,一层层的在身上涂抹润肤香膏。晾干头发,梳头的全福娘子梳头盘发髻。然后开面,把脸上细小的汗毛绞去。 趁着没上妆,李晴被葡萄喂了几口吃的,今天要顶着极厚重的行头累一天。加上天气热,不吃饱了怕会低血糖。 邱氏极有经验,给准备的吃食都是能顶饱的东西。就是只给李晴喝了一小碗的清水,交代了喝多了汤汤水水的就要上厕所,到时候可要出丑的。 李晴吃完了饭四娘也起床收拾好了,今天是喜事,四娘自然也是一身喜庆的水红色。挽起袖子,亲自给李晴上妆。 在古代长到十五岁,四娘也见过几次新娘子出嫁时的妆容。叫四娘说,那脸涂得,惨不忍睹。不知道新郎晚上揭了盖头,会不会吓一跳。 四娘给李晴准备上的妆容要比日常的再浓一些,但不会很夸张。四娘有些恶趣味的把今日的妆容化得妩媚一些 ,心里暗暗想,不知道晚上赵润宝见到个如此诱人的娘子,会不会把持得住…… 上完妆,李晴跟个扭股糖似的不停的动来动去,一会儿这不舒服一会儿那里疼的。邱氏恨不能打一顿让她老实,四娘捂嘴笑,李晴这是紧张呢。 一直到过了中午许久,外面响起了鞭炮声。热闹的声音从大门口一直传到了后宅,李嬷嬷飞快的跑来。 「夫人小姐,花轿到了。姑爷现被拦在大门口,大少爷带着一帮人在拦门呢,奴婢偷偷瞧了一眼,咱们姑爷今日真是精神,一身大红衣服俊秀极了!」 邱氏急忙站起身,拿起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给李晴盖上。李晴慌着去扯:「我还没见到赵润宝今日穿上喜服什么样呢!娘让我好歹瞅一眼再盖上呀,怪闷的!」 一屋子人笑开了,邱氏更是气得戳了李晴一指头:「快闭嘴吧,不害臊,嫁过去了有你看的!」 赵润宝过五关斩六将的来到了李晴闺房外,这最后一道门便是李晴的一众送嫁的小姐妹们来拦。 见这一群小姐们出的都是些诗词歌赋,赵家男人都是习武的,赵润宝对诗文并不精通。不过早有准备,赵润宝迎亲的队伍里便请了荣梦龙,为的便是对付这些出诗文题目的人。 闺中小姐们毕竟面皮薄,几个对子并作诗见难不住一身蓝袍的荣进士,便不再开口了。 四娘听着动静差不多了,便从里打开了门。 「新郎官算是通过了,想娶到我们晴姐姐可是不容易。今日把我晴姐姐娶回家,定要好好待她,否则别怪我们打上门去挠你个满脸花!」 笑意盈盈的四娘一身水红色衣裙站在门口,仿若是一朵怒放的石榴花。荣梦龙的脸‘嗡’的一下子喝醉了般红了个彻底,旁边迎亲队伍里还有没见过四娘的少年们一个劲儿的问这是谁家小姐,长得可真是个好模样。掐着腰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些话来,简直让人爱极了她那娇俏的样子! 李昭扶额无奈,赶紧的推着自家妹夫进了房。 手里被塞上红绸子,赵润宝牵着李晴先去正厅拜别父母。 李青山和邱氏坐在上座,邱氏看着下首跪着的女儿,眼泪不停的掉。放在手心里养了十几年的娇娇儿,出嫁了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心里跟剜了一块肉似的疼! 李青山也是眼睛有些酸涩,仿佛女儿还是那个五六岁,只会闹脾气的娇纵小姑娘,怎么一眨眼,便要嫁人了! 眼看着吹吹打打,新郎接着新娘往赵家去了。四娘扶了邱氏往里走,李府这边还有一众人客人要招待,今日四娘便在李府帮忙。 晚上吃宴席的时候,李晴仿佛看到了邱如玉,瞅了个空子忙拉住李嬷嬷问。 「我看邱家二小姐梳着妇人头来着,不知嫁了谁?」 李嬷嬷撇了嘴,四娘也不是外人,当初的事情还多亏了四娘才避免了娶个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来李府。 「能嫁给谁,当时事情闹得那样难堪,夫人差点跟邱府翻脸。本来邱府极雷厉的撵了那姓孟的,谁知他那娘是个混不吝的。知道儿子丢了官衙的差事,便在邱家大门口哭。只说邱家二小姐与她儿子私定了终身,邱府看不起他们孤儿寡母,所以棒打鸳鸯呢!闹得我们邱同知差点丢了大人,回到府中便喊了大爷,直说备副嫁妆,赶紧的把表小姐嫁给了那孟倪。我早便说那姓孟的不是个好人,分明就是为了邱府的权势。他娘更是个老虔婆,看表小姐如今的样子,只是强撑着在外面好看罢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她自己知道!」 第19章 李嬷嬷可谓是真相了,自邱如玉匆匆的嫁到了孟家,才知道自己跳进了怎样的一个火坑。 孟倪的娘本就强势,如今儿子把同知家的千金都娶到了,那更是了不得了。先是跟邱如玉抱怨家里院子小,这么多人都转不开身。邱如玉嫁过来时虽没有很大的排场,但毕竟是官家小姐。大夫人又心疼闺女,便给陪嫁了两个丫头并一房陪房。 邱如玉看着孟家窄小的宅院也是闹心,从小到大,她哪里住过这样逼仄的屋子。加上家里地方小不隔音,新婚夫妻,总是贪恋闺房之事。但凡孟倪夜里闹得狠了,有一点点动静传出来。第二日婆母便会让邱如玉立规矩,在她身旁端茶倒水布菜的折腾一整日。邱如玉夜里才被孟倪折腾的腰酸背疼,再被婆母这样立一天规矩,简直苦不堪言。 无法,便从自己嫁妆里拿出两千两银子,买了一处小三进的宅院。还给婆母买了两个丫头伺候着,想着能在婆母这里得个好脸。 哪知道婆母一看邱如玉简直不要太好摆弄,便四处找借口从她手里抠银子。今天要吃燕窝,明日要吃银耳。若是邱如玉不买来,便在儿子面前哭诉这些年把他养大有多辛苦,想着如今娶了儿媳妇可以享福了,自己却连吃个补品还要看儿媳的脸色! 孟倪回房便不给邱如玉好脸色,因惧着邱如玉祖父毕竟是同知,不敢打骂。但却趁着邱如玉来月事,睡了邱如玉的陪嫁丫鬟,算是给了邱如玉一个教训。 本来古代的陪嫁丫鬟便是给家里夫君准备的,任谁说妻子不方便的那几日,夫君即便是睡了丫鬟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邱如玉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又怕孟倪厌弃了她,更是打起精神的伺候婆母,对婆母的要求言听计从。 如今李府李晴出嫁,毕竟是亲戚,李家也给孟家下了帖子。邱氏也是想着出一口气,让邱如玉看看她错过了什么,错拿狗屎当宝,可不是眼瞎吗? 邱如玉坐在李府的宴席上食不下咽,若是自己当初安分的嫁了,如今李府的金碧辉煌,膏粱满席,都是自己的。哪里想到,如今在孟家,整日和婆母算计来算计去,连十两银子都能心疼半日。真是悔不当初! 在李府忙了一整天,深夜客人纷纷散去。四娘寻到了何旺夫妻俩,一起回家。 何家的宅子离李府极近,几人便没有坐马车,只溜达着便往家去了。 已经入秋了,除了白日里还有些燥热,夜晚倒是凉爽。些许的微风吹来,不知谁家院墙里种的蔷薇还在开着,一阵带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里的蝈蝈响亮的叫着,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中。 四娘惬意的深吸了一口蔷薇的芬芳气息,王氏宴席上也饮了些酒,有些微微的醉意。何旺在男席上与李青山一起喝的更多些,何思道扶着爹爹一步一步散步似的走着。 路上几人间或说几句今日的见闻,或是谈一谈今年郊外的几倾地的收成。 如今芳华的生意越做越大,鲜花的需求量跟着也越来越高。虽说外地的花农也闻风而来,找上门卖给四娘鲜花。但保险起见,四娘还是又大批的买了许多田地。不需要那极好的上等田,山地便好,只为了种花并不要求这么多。 如今夷陵城外的一大半的山地都是何家的,四娘建了好几个庄子,分别以花命名,对应着里面都种了不同季节的花。闲来无事对应着花时过去小住几日,别有风趣。 四娘还和王氏商量着,秋日了,桂花马上都要开成一片,寻个日子,一家人去桂园住上几日。正好此时山里鸡子兔子都肥了,到时候猎几只鸡兔的,做顿好吃的。 拐个弯便看到了何家的大门,大门口的石墩上却系着一匹马,红色鬃毛,仰着脑袋在啃墙头上长出院墙外的一从芭蕉叶子。 阴影里还有个个子极高的男人立着,听见几人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过去。 何旺走在前面恍惚看了一眼,对何思道说:「爹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着咱们门口像是站着个人,瞧那身形,仿佛是你大哥。」 何思道抬起头也往大门口的方向看,阴影里的人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明晃晃的月光下,那一身劲装打扮风尘仆仆的不是何思远是谁? 何思道张大嘴,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大哥!」 一声大哥喊出口,何旺和王氏四娘都看过去。四娘心想:冤家!回来的倒是快! 何思远看到了熟悉的家人,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跪下,眼泪夺眶而出。 「爹娘,不孝子何思远回来了!」 王氏扑上去便是一通哭,何旺也老泪纵横。四娘扎着两手站在最后面,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门房听到了夫人老爷的声音急忙打开大门,这才把人迎进去。 何思远傍晚入的城,还带着几个亲兵。 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何思远升了官。如今已经是正四品了,圣上给了个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的官职,负责京城的秩序安危。去衙门交接报备后便要了假期赶到夷陵来寻家人。 第20章 因一路上走的都是官路,夜里宿在官驿。早有离夷陵最近的官驿的消息传到夷陵来,说是有京城来的正四品武将要去夷陵办事。 傍晚刚入城验了身份,便有早就等在夷陵城门口的副巡检迎了上来。京城来的四品官员突然到了夷陵,不知道是公干还是私事。副巡检心头惴惴,别是京城派来查夷陵官场之事的,要探听清楚才是。 何思远寻亲心切,懒得周旋,便直言告知本次是来探亲的。副巡检长呼一口气,忙慌帮着打听何家住址。晚上还想留何思远招待饮宴,告诉何思远今日夷陵李府有嫁女之喜,何家与李家关系极近,定是要全家都去吃酒的。不到夜里是不会回家的。 何思远得了何家住址,哪里还能留的住,便把亲兵交给了副巡检招待,自己赶去了何家。 到了后也不急着敲门,静立在大门口,一人一马,一直等到了暮色四起。 何家众人诉了这几年的离别之情,四娘不好打扰,便去了后厨,让厨娘赶紧的做几个顶饱的饭食端上去。看何思远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还没吃饭呢。 厨娘手脚麻利的生了火,炒了一荤一素两个热菜,又在瓦罐里热了鸡汤,下了一碗鸡汤面。 丫鬟把菜端上去,何旺急忙让大儿子先吃口东西,一路上急着赶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王氏知道这是四娘去后厨安排的,心里更是对儿媳十分满意。嘴里说着和离,心里还是想着自家夫君的。 何思远吃饭速度极快,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吃饭也跟打仗似的。 四娘坐在自己房间里,揉了揉太阳穴。从进门何家众人便围着何思远转,四娘便趁机避开了。这都进门半天了,何思远还没发现四娘。或许是隐约的知道进门时后面跟着低着头的女子便是爹娘给自己定的媳妇,但选择性的忽略了。 莺歌咬着唇站在四娘一旁,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心里默默咬牙切齿,早知道,当日在归绥四海楼下,姑娘就不该开口让张鹏远去救他!进了门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问一声姑娘,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媳妇儿,真是眼里没人! 四娘吩咐莺歌,去前院二少爷的书房隔壁收拾出一间房来备着,总不能两人还不熟悉便被塞到一间屋子过夜吧。 何思远吃完饭,夜已经很深了。 「爹娘,我三年前回夷陵寻你们时见到了堂叔,堂叔说你们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王氏急忙开口:「没错,刚才进门时候娘只顾着哭,倒是忘了让你倆见一面。你媳妇许是害羞呢,去厨下安排了吃食便回房了。娘跟你说,这媳妇真是给你娶着了,你见了一准儿喜欢!」 何旺也在一旁点头:「四娘品性极佳,给你寄信让你速回也是为了等你回来爹娘准备给你倆补个婚礼。你媳妇这些年很是能干,把家里收拾得极好,爹娘和你弟弟也多得她照顾。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跟你媳妇好好的过日子。」 「大哥,我嫂子当真没得说,不仅人长得好看,还会做许多新鲜的吃食,我这些年,都被嫂子把嘴给养刁了!」何思道也急着帮四娘说话。 「爹娘,当时你们接到我战死的消息才急急忙忙给我定了这门亲事,我也知道是为了以后逢年过节有个人给我烧纸上供。如今儿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还得了四品的官位。儿子想那女孩比我小着七岁呢,年龄上也不般配。不如跟她好好说说,看她有什么要求,咱们都答应了她。等把爹娘都接到京城,好姑娘多着呢,到时候爹娘帮我好好挑一挑,咱们找个好的怎样?」何思远想得简单,反正他不想跟个没见过面的小女孩过一辈子。在杨城小时候见着了便觉得那女孩又瘦又小,面黄肌瘦的,自己稍稍大声说话都怕吓着了她。这是找媳妇呢还是养孩子呢! 何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跪下!」 何思远噗通一声跪下了,不明白自家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你这个孽障,你给我如实说,莫不是这些年在外你相中了别人家的什么姑娘了罢?又或是被哪个不三不四的狐狸精迷了你的眼?」何旺一嗓子吼得王氏都吓了一跳。何旺平日里脾气极好,对谁都是一幅笑模样,难得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何思远跪在下首忙回答:「爹,您别气坏了身子,儿子真没有。这几年都在战场上呢,哪里有机会认识谁家的小姐。更别提什么狐狸精了,军中连个母的都没有,您信儿子!」 王氏连忙跟着劝:「爹娘给你找的媳妇当真好,不仅能干还长得好看,娘保证你一见到就喜欢。你可知道你若是与你媳妇和离了,再想找个这么好的可是难了。满夷陵打听去,若是知道她离了何家,下一刻便能有无数媒婆上门。你这媳妇呀,当真是个宝呢!」 何思远心里暗暗不满,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倒是把爹娘都哄得向着她说话。 王氏把何思远拉起来:「快去后院,先见一见你媳妇。先别觉得你如今出息了她配不上你,你今日在哪里过夜还要听你媳妇安排呢。娘不坑你,你先去见见可好?」 第21章 何旺咳了一声:「我和你娘的房间就隔着不远,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耍那臭脾气,或是动手,吓着了你媳妇,当心我敲断了你的腿!」 何思远心中更气,自己倒是想看看这小媳妇是何方神圣,哄得爹娘都亲疏不分了。 莺歌在前院收拾完房间,顺便听了半天壁角,听到何思远要往后院去,忙跑得飞快去给四娘报信。 「姑娘!大少爷往后院来了!」莺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娘,还好白日里参加婚宴的那一身红衣还没有换,妆容也没来得及卸去。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着迷。等着吧,什么破将军,有眼无珠,等会儿晃瞎你的眼! 王氏带着何思远来到四娘门外,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回房了。 何思远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进吧,门没锁!」 推开门,看到桌边坐着的姑娘,何思远仿佛被一道闷雷当头劈下,愣在门口半天没动弹。 那姑娘托着腮,扭头一双凤眼懒懒的看过来,眼角红痣在烛火的映衬下,勾魂摄魄。 「将军,别来无恙?」 何思远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四、四弟?你怎么?这……」 四娘吩咐莺歌倒杯茶来,又对何思远说:「吓着将军了吧?对不住,当日在外为了方便一直都是男装打扮,这世道女子在外行走麻烦事儿多,还望将军谅解。」 莺歌倒了热茶来,又引着何思远在桌边坐下。 「既然当日听到我自报家门,知道你我的关系,为何当时不直言你是我、我的……」 四娘轻笑一声,烛火晃了晃,灯下那如花的容颜更是娇艳无比。 「要我直接相认吗?直接告诉将军‘我乃是你的妻’这句话,若是我说了,将军预备怎么办?」 何思远想了想还真是,那种情况下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这么巧。 「更何况,将军以为我是男子跟我相谈甚欢,直言告知我您喜欢的是相夫教子温顺贤淑的女子。而我,十岁面临被卖,拼着一条命求了将军的父母将我救了来何家为将军守寡。过了不到半年的好日子,便赶上了杨城爆发瘟疫。千辛万苦一路跟着何家到了夷陵,后又做生意赚银子。我这些做为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后宅女子所为,将军想要和离更是在情理之中。实话告诉将军,我不是那种安于后宅的女子,我有我的抱负与理想,更有自己想过的生活。若是让我一辈子关在后宅相夫教子,管束小妾,不如杀了我。所以,如今不是挺好。」 四娘一番话说得何思远无言以对。 「我已让莺歌把前院房间收拾好了,既然我们都对和离没有异议,待将军方便的时候,咱们便去衙门把和离书签了吧。今日夜已深,莺歌,带将军去房间休息吧。」 何思远晕乎乎的被请出了四娘的房间,刚跨出门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问:「若是和离了,你准备怎么办?」 四娘歪着脑袋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何思远:「什么怎么办?我要银子有银子,芳华阁如今火遍整个大越朝。要相貌有相貌,等着我和离后娶我的现成的都有。想自在我便好好做我的生意,若是想成家了便挑个顺眼的嫁了,怎么样不成啊?」 何思远更晕了,这反应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还想着回来谈和离,她若是哭闹大不了多给些银子。这么省事的两句话便答应了和离这件事,多少让何思远有些失落。自己这好歹也算是年少有为吧,更别提已经是正四品京官了,怎么在她言语中,跟自己和离是一件让人觉得解脱的事情? 莺歌提着灯笼在前面走,何思远跟在后头。 「将军,这便是您的房间了,姑娘交代我给您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若是缺什么,我这就给您添上。」莺歌把烛火都点亮,耳房里浴桶已经让小厮打好了热水以供洗浴。 何思远坐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一切都妥帖。 「你怎么称呼她‘姑娘’?不该是称呼少夫人的吗?豆#豆#网。」何思远不解。 「奴婢本是李家的下人,何家在刚来夷陵时借住在李府,李府夫人派奴婢去伺候姑娘,后来便跟着姑娘来了何家。在莺歌心里,姑娘就是奴婢的姑娘,不是什么少夫人。」莺歌心里没好气,对着何思远更是摆不出好脸色。 何思远默默,不管是爹娘弟弟还是下人,怎么都护着她? 莺歌见何思远没有什么吩咐,便行了一礼退下了。 何思远躺在暄软的被子上辗转反侧,累了一路了,本该是倒头就睡的,谁知却怎么都睡不着。 后院四娘的房间,莺歌一边帮四娘梳头一边絮叨:「姑娘也太好性了些,他说和离你便答应了。怎么着都得提个什么条件为难为难他,这么干脆的和离了,便是以后再嫁人了,人家说起来也说姑娘是个二婚的,多难听!」 第22章 四娘手里把玩着一根白玉簪子,漫不经心的说:「何必要提什么条件,若真是提个让他为难的条件他还以为我舍不得这将军夫人的位置了。我真是想和离想得不行,算是我们两厢成全吧。」 「奴婢可是替姑娘委屈呢,本来您为着他守了这些年,若不是您这人品相貌,要找个好的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怎么又在我面前称奴婢了,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要奴婢来奴婢去的。」 莺歌吐吐舌头:「刚在在将军面前说习惯了,若是跟将军称我还让他觉得姑娘的丫头没规矩了呢!」 「好莺歌,别替我抱屈了,当年既然我决定来守寡,便是想着过清净日子的。如今他愿意和离更是别提让我多称意了,等姑娘和离了,带你过更逍遥的日子去。咱们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我还想着替你找个好夫君呢,放了你的身契,让你也过一过自在的日子。」四娘笑着对莺歌说。 莺歌面上烧红:「姑娘少来打趣我,姑娘不嫁我也不嫁人,只要您去哪儿都带着我,我愿意照顾姑娘一辈子呢!我往李府去送东西,昔日的小姐妹不知有多羡慕我,都说我憨人有憨福,跟着小姐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洗漱过后便睡下了。 天将将露出鱼肚白 ,何思远才睡着,没过一会儿就又被小厮喊醒了。说老爷夫人请大少爷去后厅用早饭,一家人都齐了,只等着大少爷呢。 冷水洗了把脸,何思远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后院。 正厅里,桌上摆着丰富的各色早点,四娘正笑盈盈的给何旺与王氏盛粥。王氏喜甜,何旺喜咸,何思道和四娘一样最爱煮得软烂的白米粥。 何思道在一旁打着哈欠问:「嫂子前日里做得辣白菜可还有?那个配着粥下饭呢!」 何思道的丫鬟在一旁笑:「二少爷可少吃点吧,统共一坛子,都进了您的肚子了。吃多了又说渴,光茶水都要多喝几壶,一上午光见您往恭房跑了!」 四娘也跟着笑:「之前天热,我怕坏了便多放了些盐,可不是咸了些。你等嫂子闲了再做一次,这次不做这么咸了。今天先凑合吃点吧,过几日咱们去庄子上,我们烤肉吃,配着辣白菜,解腻又好吃!」 随着丫鬟的一声「大少爷」,厅里的说笑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何思远摸摸鼻子,先给爹娘请了安,然后何旺指着四娘旁边的座位让何思远坐下。 「将军是喝咸粥还是甜粥?让丫鬟给将军盛来。」四娘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可何思远莫名的觉得这笑没有刚才的发自内心。还有,大家的粥都是她盛的,为何自己的要让丫鬟盛? 不好问出口,何思远便板着脸说了声:「白粥。」 丫鬟手脚麻利的盛好粥放到何思远面前,何旺对着四娘说:「莫要将军将军的称呼了,自己家里,称呼这官职做什么,显得疏远。再说如今思远也已经离了战场,圣上给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检事一职,也不用在战场上拼命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过日子,这样的日子,爹娘便是立时闭上眼睛也没有遗憾了!」 王氏踢了何旺一脚:「大好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要想闭眼你自己去,别捎带上我。刚与大儿团聚,媳妇又这么合我心意,我还等着当祖母呢!」 何旺不住的点头:「夫人说得是,好日子才刚开始,过不够呢!」 下人都捂着嘴笑,四娘不住的给何思远使眼色:不是说好了要和离么?爹娘这边可都交给你去说,反正我都答应你去和离了! 何思远端着碗喝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四娘气了个仰倒。这人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儿在这装傻? 算了,反正话都说开了,早晚的事情。此时何家爹娘刚与儿子团聚,还在兴头上,不好说些败兴的话。找个机会再慢慢的讲吧,反正不急于这一时。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早饭,厂子里最近又要出新品了,四娘要赶去看看。 和爹娘说了,王氏便一叠声的要何思远陪着四娘一起去。四娘不好推辞便只好默许了何思远跟着。 出了何家大门,四娘对着何思远说:「大少爷只管忙去,我自己一人便可,爹娘那里回来我就说您陪了我大半日。」 何思远木着脸走在前面:「反正都出来了,我也没什么事,跟着你去看看便是了。」 四娘气结,这人脑子有病吗?都说了不用他跟着了,不别扭吗?到了厂子里要怎么跟一群人介绍? 芳华这期准备推出一批新色号的唇脂,四娘与荣婆婆忙了几日,几十种颜色按照配比实验了许久,这才定下来七种新色。 今日要再最后试一遍这些新品的颜色,然后定下新的包装与名字。 荣婆婆一早便来了工厂,面前摆着七只小巧雅致的瓷罐,里面装着的便是新出的唇脂。 第23章 荣梦龙也在一旁站着,荣婆婆要他来帮忙给这批唇脂起名字,家里有个进士,不用白不用。再说荣婆婆还想着让自家儿子和四娘多多接触,说不得近水楼台,好事便成了。 四娘刚进门,荣梦龙便瞅见了。 「妹妹来了?我刚刚起了几个名字,你看看可合心意?」 四娘接过纸张先夸了句:「荣哥哥真是写得一手好字,让你这个举人给我的唇脂起名字可是大材小用了!」 荣婆婆笑的嘴都合不上:「都是自家人,本就该帮忙,再说了,给你帮忙我这傻小子高兴着呢!」 荣婆婆话中意思太明显,四娘低下头看名字,不好接话。 虽说涂婆婆私下跟荣婆婆说了,四娘和离这件事还要等何思远回来再办,也不好这边还没和离那边就忙着找下家的,传出去不好听,一切都等尘埃落定再提别的。但荣婆婆觉得这还不是迟早的事,早点下手给倆孩子制造点机会培养感情还是可行的。 何思远站在门口,见不但没人注意自己,屋里怎么还有个外男对着四娘这么殷勤的? 何思远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引得荣婆婆和荣梦龙看过来。 「这位是?」荣婆婆问。 四娘见躲不过去只得含糊道:「这是何家大少爷,昨日刚从京城赶回来。」 荣梦龙和何思远同时上下打量对方。 何思远看着荣梦龙那单薄的身板不由得心内暗暗吐槽:瘦得跟只弱鸡似的,看起来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刚听四娘说这还是个进士来着,读书人,小白脸,瞧那脸白的,跟个娘们似的! 荣梦龙心知这位便是四娘那名义上的夫君了,瞧着倒是高大威猛,衣裳下的肌肉若隐若现。战场上见过血的汉子,在家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打女人吧?私下里可要好好问问四娘 ,若是他敢动手,便是拼了命也得给四娘讨个公道。 四娘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看过荣梦龙起的名字,又坐到办公桌边打开新出的唇脂准备试色。 何思远与荣梦龙互相敷衍的打了个招呼,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看着四娘摆弄面前那一堆小瓶子一言不发。 四娘拿出一支干净的唇刷,先沾取其中的一瓶唇脂对着镜子在自己唇上画下去。 这瓶是大红色的唇脂,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调出这么纯正的红色。四娘仔细的感受着唇脂在唇上的滋润度和上色程度,一笔一笔的落下,瞬间饱满的唇便填满了颜色。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让荣婆婆对着光瞧了瞧她唇上的颜色是否有不足。 何思远看着那张娇嫩欲滴的唇,大红的颜色在四娘唇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本就肤白,深深的红色更让人觉得有种破坏欲,想狠狠的揉一揉她的唇,甚至想尝尝味道。 何思远觉得自己喉头一紧,忙把目光从四娘脸上移开。不料转眼便看到了同样盯着四娘目不转睛的荣梦龙,便是个瞎子也能看出荣梦龙眼中的迷恋和温柔,唇角还挂着一丝宠溺的笑。 何思远不知为何觉得心口堵得慌,他有种想把那小子的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 「荣兄弟,屋里闷得很,不如你带我去厂子里转一转?」何思远按耐不住开口。 哪知四娘倒是帮荣梦龙拒绝了:「大少爷若是嫌闷便自便吧,这些事您也不感兴趣,我都说了爹娘那里我会交代的。荣哥哥这会儿还不能走,等我试完色才能知道他起的名字跟唇脂是否合适,若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们还得商量。」 何思远觉得满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了,荣哥哥?哪门子的哥哥叫得这么亲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还在这呢,还有没有妇道了? 何思远死死的忍住了要打人的冲动,手使劲的捏着椅子的把手 。莺歌站在角落里低头憋笑,看着自家姑娘一个眼神都顾不上给大少爷,只顾着把唇上的颜色擦掉接着试下一个。 第二个颜色是玫红色,这个颜色在古代还真的是很少出现,玫红主要是从蔷薇花汁子里提的色,唇脂上还带着浓郁的蔷薇香气。 四娘画好了仰头看着荣梦龙:「荣哥哥,我觉得你那个‘瑰梦’的名字更适合这个颜色,你觉得呢?」 荣梦龙看着那张玫红色的唇,一张一合的对着自己说话。这颜色四娘加了些许珠光进去,在光线的映射下,那张唇仿佛有了魔法,直让人沉迷。 荣梦龙有些心不在焉,连思考的本能都没有了。只觉得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一脑门子的汗,当着四娘的面又不好擦。 何思远闻着那悠悠的蔷薇香气,看着荣梦龙挂满了汗水的脸,和黏在四娘唇上的目光再也忍不了了。 四娘还在对着镜子左右的检查这唇脂的上色度,又实在是爱极了蔷薇香,忍不住的伸出粉色舌尖舔了舔。嗯,为了使滋润度高,里面添加了蜂蜜,甜丝丝的。 第24章 正沉浸在对这唇脂制作成功的喜悦里的四娘没发觉冲过来的何思远,一肩膀撞开了荣梦龙,又伸出一只大手捏住了四娘的下巴,粗粝的大拇指来回的企图把四娘唇上的唇脂揉掉。 何思远常年练武,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擦过双唇四娘只觉得嘴巴都快要被擦破皮了。 何思远没想到女子的唇这么软,软得不可思议。这唇脂的上色也太好了了些,怎么都擦几下了还擦不干净,还蹭了一些在四娘的脸上。 四娘反应过来后先是使劲挣脱开何思远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何思远!你在干什么!」 荣梦龙顾不得肩膀的疼痛,急忙过来想护着四娘。那何思远黑着脸,仿佛要吃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何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对女人动手不是君子所为,还请何大哥自重!」 何思远看着荣梦龙紧张的模样,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荣梦龙还要说些什么,何思远不耐烦的说:「我再说一次,出去!」 荣婆婆一个激灵,人家毕竟还没和离呢,名义上还是两口子。何家老大是上过战场血山尸海里闯出来的,真打起来,自己这书生儿子,还不够人家当盘菜的。 荣婆婆一把拉住荣梦龙对何思远说:「何家少爷,先别这么大火气,我们这是在谈正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若是想单独和四娘聊一聊,我们便先出去。但还请大少爷控制下自己,您这一身的力气,吓着我们无妨,四娘一个女孩子家,可受不住你的力道。」 又转身对着四娘说:「四娘,我们就在门外院子里,若有事,你喊一声我们便能听到。」 四娘捂着生疼的唇,对着荣婆婆点头:「对不住婆婆了,我和大少爷单独谈几句,婆婆莫担心,没事的。」 荣婆婆和荣梦龙莺歌都退到了屋外,四娘压住火,先拿出手帕,沾湿了水一点点对着镜子把唇上还有脸上蹭花的唇脂擦干净。 何思远立在一旁,捏着拳头,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大少爷这是发什么脾气?不知道四娘哪里做错惹着你了?」四娘此刻脸色十分难看,冷冷的看着何思远。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哪里做错了?一个有夫之妇,对着个外男涂脂抹粉,那姓荣的小子眼珠子都看直了。若不是顾及着你,我真想给他眼珠子抠出来!」 四娘冷笑:「咱们就直说了吧,大少爷,我以为昨天夜里咱们都已经谈好了,既然彼此都想和离,只差一张纸了。我也说了,我一个做生意的女子,本就不爱被捆绑在后宅,守着女则女训那些教条。您也看见了,我这么大的一摊子事情,少不得和外面的人一起商议事宜。本来大少爷也不喜欢我这种女子不是吗?更何况今日大少爷在屋里瞧着呢,我和荣哥哥并无不妥的举动。只是在一起说正事,您大少爷便大发雷霆,甚至与说我与妇道有碍。您到底想怎样呢?若是连这都要发脾气,咱们今日便去衙门把和离手续办了如何?办完我就麻溜的收拾东西离了何家,以后再也不碍您的眼!」 四娘一通话把何思远说的辩驳不得,和离是他先提的,人家一个姑娘家,没有任何为难没有任何条件便答应了。如今自己这是在折腾什么? 更加让何思远烦躁的是,自己对着四娘那强烈的占有欲是他妈的怎么回事?跟这女人本来便是要和离的,和离后跟自己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了,今天自己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在这里闹了一通,跟中邪了一样! 何思远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不知道该如何跟四娘说清楚,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 四娘越想越觉得委屈,真是够了!这个男人才回来一天,就闹成这个样子。你说和离我也应了,你觉得我不是你心里的妻子该有的样子我也认了,本来老娘压根就没打算嫁个活的好吗!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以后的美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和离后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干嘛就干嘛,逍遥自在。今天也是定新品的好日子,一想到新出的七个色号的唇脂将会在大越朝再掀起一波热潮,应该是踌躇满志的,结果自己满心的成就感被何思远个混蛋破坏殆尽! 四娘委屈得眼圈都红了,自己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气性这么大。使劲的想把泪意憋回去,谁知道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便落了下来。 何思远看到这样的四娘瞬间便慌了神,手足无措。 「你怎么哭了?我这也没怎么你啊?我手劲儿大,是不是刚才弄疼你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何思远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四娘更是想起了他刚才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扳着自己的脸擦自己唇上的唇脂,丢死人了! 四娘侧着脸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 何思远只觉得对着敌军的几万人马都没有这样懵过,这到底是怎么了呀?这女人哭起来太让人心烦了,瞧那眼泪跟珠子似的往外掉,下巴处自己刚才捏出来的手印红红的在脸上特别显眼。一定是自己不知道轻重把人给弄疼了,何思远恨不能抽自己两下。女人家娇嫩,看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第25章 院子里的几人听见四娘的哭声都急的要命,荣梦龙更是想直接冲进去。 荣婆婆拉住他:「别冲动,没听见四娘喊我们,就说明没事。四娘才不是吃亏的脾气,估计是对着何家小子使性子呢!」 莺歌不住的跺脚:「姑娘都气哭了,不行,回家我非得给老爷夫人告他一状才好!」 屋内四娘渐渐的停住了哭声,只剩下抽抽嗒嗒的抽噎,额上密密的哭出了一头汗,发丝都黏在了额上。 「你走吧,别杵在这了!我这边还有正事没办完,等我忙完了咱们好好说一说和离的事情。」 四娘看何思远低着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面前,一动都不动。索性站起身,想打开门把他推出去。 谁知刚起身,便觉得下身一阵暖流涌出,然后四娘便跟石化了一般不敢动弹了。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自己情绪波动这么大,原来是大姨妈要来报道的日子。好死不死的今日自己还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裙子,这下可要丢人了! 何思远看着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敢动的四娘,挤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怎么了?还想哭么?要不然我抽自己一个?你解解气?」 四娘此刻满脸通红,只感到一阵接一阵汹涌而至的大姨妈,还有裙子黏腻的贴在肌肤上的感觉。一定,一定是裙子都污了! 何思远看着四娘脸色不对,慌忙要去扶四娘。往四娘身后一站,却看到了四娘裙子后洇出的一片血迹,蓦地脑子差点炸了。 「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我只你捏了你脸,可没打你那里啊,你这、这……要不然我去叫个大夫来?」 四娘欲哭无泪,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着何思远个憨子要开门去叫大夫,若是真的把大夫叫过来自己才是丢人丢大了。 忙拉住他的衣服:「不是受伤,麻烦大少爷唤莺歌进来。」 「胡闹!你受伤了,流了这么些血,叫丫鬟有什么用?她又不会治伤!」 四娘直想把何思远脑袋敲开,顾不得丢人了,闭上眼睛咬着牙说:「大少爷,真不是受伤,我只是来月事了,你把莺歌叫进来,我要换衣服。」 何思远听到‘月事’两字,愣了半天才才反应过来,一张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转身逃也似的把门打开:「莺歌,你家姑娘唤你过来!」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四娘捂住肚子哭笑不得。 荣梦龙看着何思远从屋里出来,便想进去看看四娘怎样了。 刚迈开步子,何思远便飞快的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不许去,女人家的事情,你一个外男不方便!」 打从十来岁开始,四娘便喝了几年荣婆婆专门给她调养身子的药,所以每次大姨妈来的时候都很顺畅,也不怎么疼。但太顺畅了,所以每次前两天都是大流量的时候。今天正好让何思远撞上,四娘觉得自己把人丢了个干净。算了,反正以后跟他和离了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只当自己脸皮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便罢了。 莺歌从屋里找了一身四娘备用的裙子,让四娘换上收拾好,把弄脏的衣服找个包袱装起来。又烧了一壶热水给四娘泡了一碗红糖水,让四娘趁热慢慢喝。 弄好了,四娘又把荣婆婆喊进来,今天得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为了避免何思远那个木头再发疯,便让他和荣梦龙俩人待在院子里晒太阳吧。 四娘跟荣婆婆在屋里忙活,何思远看着一旁坐着的荣梦龙。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双手安分的放在膝上。这双手一看就是握笔杆子的手,白净修长。 「听说荣兄弟明年春天便要去京城春闱了?若是到了京城,可以来找我,我接待你如何?」何思远没话找话。 荣梦龙对把四娘弄哭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又不习惯对人臭着脸,只好敷衍的回了何思远一句;「多谢何大哥盛情,我娘自有安排,便不麻烦何大哥了。」 何思远想着昨天四娘说的那一番话,若是和离后想嫁人,现成等着的就有,说的应该就是面前这小白脸了。不过读书人不是应该比他们这些武人更酸腐吗?难道他就愿意自己女人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往外跑? 「荣兄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何思远想不通的便直接问出了口。 「请教不敢当,何大哥请说。」 「荣兄弟觉得,女人是该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过日子,还是该整日里往外跑着做那劳什子生意?」 荣梦龙了然的看了一眼何思远,终于明白了四娘为何要和离。 「何大哥,我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个问题。若是我,喜欢一个女子,便要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她喜欢呆在后宅操持,我便尽量多呆在家里,吃她做的饭,穿她做的衣。她喜欢做生意有抱负,我便帮她出主意,给她一片天空让她飞。她不应该因为我的喜欢而改变自己,因为我喜欢的是那个人,不是哪一种固定的她。只要是她,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 第26章 何思远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但又有些迷糊,像隔着一层什么,模模糊糊的。 在军营里,一堆兄弟整日里白天操练完,晚上就躺在炕上说荤段子。一群大老爷们儿,嘴里无非就是女人的那点事儿。 这个说女人就该老实在家生孩子伺候爹娘,老子们提着脑袋打仗,赚的那点子军饷都寄回家给婆娘过日子,要是还不知足那就该打死。 那个说,女人嘛,还不是都一样。在炕上给她收拾舒坦了她就听你的,指东不敢去西,让她打狗她不敢撵鸡。 那群兄弟嘴里,女人就应该是个听话温顺的附属品,没人说过女人该有自己的想法跟抱负。这世道,女人本就弱势,哪里能有那么多自己的意愿。给足了银子,就好好的在家里呆着操持家事不就行了,还能有那么多事儿? 四娘和他们嘴里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漂亮,跟个仙女儿似的。她胆子大,说要巡视商铺便几乎跑遍了整个大越朝。她还倔,对着凶悍的突厥马贼到了最后一步也没有屈服,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对峙。 这样的女子,不是一个后宅就能关住她的。这样的女子,也不是理想的妻子人选。她的才华和能力确实不应该浪费在琐碎的家事上,她也压根不喜欢那些。 所以提起来和离的时候,她才那么无所谓吧。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做某个人的妻子这么简单,哪怕是什么荣耀的官夫人,在她眼里估计还没有她推出一个什么新品让她开心。 八月的太阳还很热烈,蝉鸣声时隐时现。此时已经快中午了,树荫下的何思远和荣梦龙都没有再说话。 屋内传出了四娘轻松的笑声:「都试完了,名字也订好了。婆婆交代下去吧,就按这一批样品为准出货。我要一个月内这一批货出现在大越朝的各个商铺里,让大伙儿加油干,中秋节我给大家发多多的节礼。」 「好嘞,咱们芳华的人出去都比别家商铺的人腰杆硬,东家这个月发红包,下个月发节礼,大家伙都乐得合不拢嘴!」荣婆婆也笑,当初为了与涂姐姐的情面跟着上了芳华这条船,没想到,三年得的分红银子抵得上自己一辈子在宫里的赏赐还要多了。 「肯踏实干活的人我是不会亏待的,咱们芳华里做工的又大多是女子,女人要想过得好,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那就得自己能赚银子。有了银子才有话语权,也不用再被指着骂赔钱货了!」 四娘从刚开始无意的一个扶持贫苦人家女孩子的举动做到如今成效极大,别的地方不说,夷陵有女儿的人家,好吃好喝的养着闺女。都想着等闺女大了,送到芳华去做事。两仨年便能赚到自己的嫁妆银子不说,干得好的还能再往上升,体面又能补贴家里! 「行了,既然都忙完了,也到了该吃饭的点了。你今日又身子不舒服,赶紧的家去吧。这几天没什么事就别往外跑了,这边有我盯着呢,等过了这几日再来。」荣婆婆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遍催着四娘家去。 四娘站起身,领着莺歌准备回家。 走到院子里,看见傻愣着神游天外的何思远,四娘愁得头疼。 不理会何思远,四娘对着荣梦龙说:「多谢荣哥哥费心起的名字了,我已经都用上了。该吃午饭了,荣哥哥快带着婆婆家去吧 ,改日四娘再好好谢你。」 「妹妹何必这么客气,能帮上你的忙我便开心了,何况也不费什么事儿,我只当复习累了换换脑子了。」荣梦龙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他真是高兴能有机会帮上四娘的忙。 跟荣梦龙客气几句,四娘喊何思远:「大少爷,家去了,不走还等着给你送饭过来呢?」 说罢便带着莺歌往外走,何思远忙起身跟上。 四娘不爱坐马车,天气还是热,马车里闷得慌。何况也不远,溜达着,两刻钟便到家了。 这条路四娘常走,路边的摊贩都极熟悉。一路上,不停有打招呼的人。 「黄东家,家去呀?」 四娘笑着点头,又熟捻的赞他家东西:「大爷这汤底就是醇厚,每次离得老远我便能闻见香味儿了。」 这是个卖卤味的摊子,生意极好,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四娘常常照顾他家生意。 「中秋节,芳华要给工人发节礼。不知大爷能不能赶出来一百五十份卤肘子?中秋节当天早上给我送去就成。」 摊主脸上乐开了花:「东家又来照顾老头子的生意了,放心,八月十五日那天一早一定给您送到厂子里去。我让我那小孙子这就去跟屠夫定肘子去,感谢东家厚爱了!」 「是您的东西味儿好,大家都爱吃。您去我厂子里找账房支银子去,就说我说的,先给您一半定金。您这小本生意,一百多个肘子光买回来也得不少银钱呢!」四娘笑着跟摊主说。 「哎呦,又偏了您的好了!」摊主边说边手脚麻利的从锅里捞出两只卤猪耳朵,飞快的用油纸包好递给四娘。 第27章 「知道黄东家爱吃猪耳朵,这两只最大,算是给您打牙祭的,多谢你总是照顾小老儿的生意。」 四娘接过来递给莺歌,跟摊主道了别继续往家走。 何思远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这女人,怎么对着别人都笑的这么好看,自打自己回到家,一个好脸都没给过自己呢? 走到家门口的胡同,昨日跟着何思远一起到夷陵的几个亲兵正在胡同口等着何思远回来。 「大人!可等到你了!」领头的正是张虎。 自打突厥战场回来,张虎便跟着何思远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差事。何思远觉得都是一个战场里互相交付过性命的弟兄,在京城当官水深,身边有几个亲信也好办事。 「你们怎么来了?正好,赶上了饭点,去家里随便吃点吧。」何思远说。 张虎忙拉着何思远:「大人,昨天那副巡检招待我等 ,你没去可是太可惜了!你是没看见,那副巡检还叫了花楼里的姑娘来陪我们喝酒呢,那模样,那身段。腰软的,我都不敢用劲儿,怕一把给她捏折了!」 四娘站在离一群人十几米的何家大门口满脸嫌弃,手底下人这做派,难不成何思远平日里便常被这帮人撺掇着去逛窑子?身边有这样的人在,何思远还能出淤泥而不染不成? 何思远看见四娘瞬间难看的脸色,一个激灵。 「混账!昨晚你们让那些姑娘留宿了?」 「没有没有!我们哪儿敢呢!就是陪着我们喝了几杯酒,我不是这都好些年没碰过女人了,就、就没把持住偷偷的捏了一把腰……」张虎有些心虚的的回答,不明白只是让姑娘陪着喝了个酒而已,怎么大人这么大的反应,又不是在战场上。 「夷陵我们不熟悉,那副巡检本就是来探我们的底的。一群没出息的,几个姑娘便把你们脑子都糊住了?才下了战场多久啊,一个个便都不知天高地厚了?若那副巡检是个心怀不轨的,趁着你们色令智昏从你们嘴里打听军中之事,若是漏出去一言半语,还想不想要命了?」 张虎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娘的,是大意了!不过大人放心,昨夜哥几个都没喝多,毕竟是个生人,我们心里都有数。」 见何思远稍微缓了脸色,张虎又巴巴的的问:「我还想着到了大人的家乡,大人能带着哥几个去逛逛呢,夷陵山水好,街上的女子都水灵灵的。兄弟们都单着呢,每天孤零零的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四娘实在是不想听下去了,便大声的打断几人:「大少爷,既然同袍到了家门口,就赶紧的请进来吧。我去交代厨下多炒几个菜,再备坛好酒。」说完便提裙先进了门。 张虎还有另外三人闻声瞧了过去,眼睛都快看直了。 「大人,这姑娘真漂亮嘿,瞧那双眼睛,一眼看过来看得人魂儿都丢了。难不成是大人的妹子?许了人家没有?」 何思远黑着脸,一拳捣在张虎胸口:「给老子闭嘴,那是老子媳妇儿!」 张虎愣了下,然后张嘴感叹:「我说班师回朝时候你怎么这么急着回家呢,我说先去花楼里乐呵乐呵你都不去,感情是家里有个天仙似的娘子等着呢!大人,嫂夫人这么标志,你这离家这么多年,还报了一次战亡,想挖你墙角的男人不少吧?」 何思远不想说话,是不少,今天才碰见一个。 「赶紧进去吧,家中父母都在,你们几个给我说话小心点。把那些兵痞子气都给我收了,吓着了家里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几个人忙点头答应,笑着进了门。 门房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着大少爷进了门,虽腿肚子有些打转,但提前四娘交代过了,说是大少爷一起上过战场的同袍。于是硬着头皮把几人迎进去。 王氏与何旺都热情的招待,厨下忙得热火朝天,厨娘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做菜。四娘交代多做一些肉菜,看几人的体格也知道,定是一个比一个能吃的主,让厨下尽量做得味重一些。 饭菜很快摆满了桌子,何旺陪他们喝酒吃菜,王氏和四娘便在屋内单开了一桌自己吃。 张虎几人对着一桌子好酒好菜眼睛都亮了,何思远父母都和气没架子,张虎他们也不拘束,边说话边大快朵颐。 王氏一边往四娘碗里夹菜一边问:「今日忙得怎么样?思远跟着你没给你添麻烦吧?」 四娘端着碗莲藕排骨汤小口小口的喝着:「新品今天都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加紧出货,中秋节后,货就能铺到全国的铺子里去了。」 王氏见四娘避开不提何思远,便盯着瞧四娘的脸色,难道是儿子惹了四娘不高兴了?谁知在四娘小巧的下颚处瞧见一块指肚大小的印子,还泛着淡淡的青紫。四娘本就肤白,那印子在白皙的肌肤上看着十分明显。 「脸上这是怎么弄的?莫不是磕哪儿了?」王氏紧张的问。 第28章 四娘还没说话,一旁的莺歌便忍不住了:「回夫人,这是大少爷掐的。我们姑娘也没怎么着,正跟荣夫人和荣公子一起试着唇脂的颜色讨论起名字的事儿呢,大少爷便上去一把掐住了姑娘的脸,都把姑娘气哭了!」 「莺歌!不许多嘴!」四娘赶忙训斥莺歌。 「这个浑小子!还敢动手了?我不敲死他!好四娘,委屈你了,看娘给你找补回来!」 还没吃两口呢王氏便气得胃里顶得慌,让何思远跟着媳妇是让他多跟四娘处一处,冲着培养感情去的,谁料到这才一上午还动了手了!还是当着荣家人的面,人家正虎视眈眈的等着四娘出了何家门便想赶紧的把四娘捞回自己家呢,这下好了,现成的把柄往人家手里送!要是传到那涂姐姐耳朵里,这还不得翻了天啊! 王氏捂住头,一向让人省心的大儿子,怎么在哄媳妇儿这件事儿上就一点都不开窍啊!愁死个人了! 「娘别上火,是有些误会。夫君没有见过我工作时的样子,觉得我当着外男的面涂脂抹粉的,与妇道有碍。爹娘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本来也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少不了跟外男打交道。今日本来也是为了给新出的口脂起名字,才把荣家哥哥也叫了过去,想着人家好歹是举人,起的名字有文采又好听,才让荣家哥哥帮忙的。夫君既然不满我抛头露面,我也不能舍了这一大摊生意。如今别地的芳华阁不说,只夷陵的芳华阁加上工厂里,都快二百人了,若是我撂挑子不干了,那得有多少人失了营生。娘,我看要是实在不行,和离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四娘正好趁机在王氏面前提一提和离的事情,不管成不成的,先打个底再说。免得何思远不知犯什么毛病,两人说好的事情,偏他又不肯立刻跟爹娘说了。 王氏心里跟热油煎的似的,想着儿子回来见到四娘便好了。两人便能亲亲热热的过日子,怎么说到如今,还是想和离啊?这怎么成?儿子虽好,可是媳妇儿也是在身旁贴心贴肉的处了四五年的,跟自己养个闺女也差不离了。倆孩子都能干,一个是四品京官,一个又生意做得遍布大越朝,本就是天作之合,怎么如今偏偏在相处之事上栽了跟头了? 四娘见王氏脸色泛白,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便缓和了语气说道:「娘莫忧心,即便是我跟夫君和离了,我也是依旧把爹娘当成自己的亲爹娘的。二老只当我是家里的小闺女,本来四娘能有命活到今日,全因二老当日搭救。没了个儿媳妇,又有了个小闺女,不是更好?我待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好不好?」 王氏哪里能说好,闺女能和儿媳妇一样吗?闺女以后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但跟闺女一样的儿媳妇可不好找!自家本来就凭着四娘的本事过上了富足的日子,当日把四娘聘回家也就花了二十五两银子。要按银钱算,人家早就连本带利都还清了。 不说家里这么些现银,就说这几年何家添的那么多田,不是几百亩,而是几倾啊!那地契如今在还自己的妆奁里搁着呢!地契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何旺的名字,四娘都把田地放到了何家人的名下,别说是儿媳妇了,便是亲闺女能做到这份儿上的也少见! 更何况,四娘这孩子真是合心意,这几年王氏和何旺早就把她当自己亲闺女看了!不知道大儿子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原本还想着等何思道娶了妻,成了家,若是四娘想过平常女子该过的日子,若是她有看上的人,便把她当作亲闺女送出门子也是可以的!何旺两口子都商量好了,大不了何思道生了孩子,过继一个到何思远名下,也算大儿子有了后了。四娘这么好的孩子,该有自己圆满的人生。 后来四娘带回来了何思远还活着的消息,王氏两口子更觉得开心了。儿子没死,儿媳妇也有了,俩人好好的过日子再生几个孩子,这日子想着都跟做梦似的好! 不行!万万不能让两人就这么和离了!得想个法子! 一顿饭,何思远处吃得乐呵,王氏则是愁云惨雾。 饭毕,四娘安排了客房给张虎四人休息。王氏则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的回房午睡了,四娘这个当家的主母也不好不露面。 四娘客气的对着一身酒气的几人说话:「诸位莫要客气,只当自己家,若是有哪里不合意的让丫鬟小厮告诉我。」 「嫂夫人太客气了,这么好的屋子若是还有不合意的便该天打雷劈了,打仗的时候草甸子都没少睡。劳嫂夫人操持了,大人真是好福气!」张虎对着四娘稍稍收了些平日里的粗俗和张狂,娇滴滴的美人儿,又是大嫂,可不能吓着了给大哥丢人。 四娘行了一礼后退下,张虎几人挤眉弄眼的冲着何思远怪笑。 「大人还不赶紧回房,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天天做梦都能笑醒吧?」 何思远看了看张虎几人房间,得,正好在自己昨夜睡的那间隔壁。闷闷的说了声:「歇着去吧。」便转身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第29章 张虎一把拉住何思远:「大人你喝多了?走错房间啦!」 其余几人也嘻嘻哈哈的笑:「大人还不快去找嫂夫人去,当心回去晚了不让你上炕!」 何思远黑着脸让几人回房,然后拉着张虎去了房间。 张虎莫名其妙:「大人,你有事?」 何思远烦躁的抓了把头发,问张虎:「你了解不了解女人?」 张虎瞪大了眼:「当然了解,想当年我还没入伍的时候,光我们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就好几个呢。我嫌她们丑,一个没答应。后来入了军营,闲暇时候跟着那些前辈也去逛过青楼什么的,女人吗,还不都那样。怎么?大人惹了嫂夫人生气了?」 张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绝了,当年在老家,穷小子一个,哪里有钱给他说媳妇。进了军营,发的军饷恨不能都寄回家给爹娘补贴家用,家里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连串的弟弟妹妹张嘴等着。哪里有银子去青楼,便是跟着前辈进去也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别人左拥右抱。无他,囊中羞涩而已。 无奈军中臭男人多了,都爱在一起吹个牛皮,若是说出去自己二十好几了还是个童男子,还不让那些兄弟们看不起。于是张虎在何思远面前尽管放开了吹,反正也不能揪着他问到底找了几个。 何思远有些将信将疑:「那你小子怎么只比我小几个月,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 「我这不是后来当兵就一直在军营吗,也没怎么有机会回老家去,爹娘让我定亲我也没遇到个合心合意的,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虽然咱没媳妇,但咱总比大人你见过的女人多吧,要不然大人也不会问我了解不了解女人了是不是。大人是怎么惹了嫂子生气了,说来听听,我帮你出出主意。」张虎一脸八卦。 「你别问那么多,就跟我说说怎么才能哄得女人开心就好。」何思远实在是没人问了,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还不容易,女人嘛,就喜欢个好看的。你给她买些胭脂水粉好看的衣服首饰什么的送她。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家男人贴心,再说几句好听的夸夸她,保准便雨过天晴了。」张虎觉得自家大人虽然官职高,怎么在男女之事上这么不开窍,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何思远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撵了张虎回房睡觉去。 「大人怎么刚用完就要扔,兄弟我还光棍一条呢,大人帮我问问嫂子还有没有姐妹什么的,我看嫂子长得个天仙模样,姐妹定也难看不到哪儿去。大人帮我说说好话,让嫂子给我寻个媳妇咋样?」张虎死皮赖脸的问。 何思远一脚给他踹了出去:「少废话,先每日把自己洗刷干净再想找媳妇的事儿,脚臭成那样,是个姑娘都不待见你!」 打发了张虎,何思远便拿了银子出了门。 寻了个看起来最豪华的铺子,何思远买了一套胭脂水粉。听那掌柜的介绍,这个牌子卖的最好,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抢着买呢。他也不懂这些,便挑了一套闻着好闻的让包起来。结账时候一下子花了几十两银子。 何思远心想,这女人的东西还真不便宜,就这么几个瓶瓶罐罐的,够自己半个月的月银了。贵便贵些吧,但愿她别再生气了。自己没轻没重的还给人脸捏青了,瞧今天哭成那个样子,怪让人心里不好受的。 回到家,何思远估摸着四娘午睡也该醒了,便溜达着去了后宅。 四娘睡醒刚起来,因来着月事,浑身都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莺歌去给四娘端燕窝粥去了,其余的丫鬟婆子一看大少爷来了,人家来找自己媳妇,哪个敢拦啊,就这么随着何思远进了院。 何思远进院一眼便看见坐在窗前梳头的四娘,粉黛未施,一头乌黑的长发散着垂落在背后,更趁得小脸莹白。 爹娘眼光还真好,没想到当年那个面黄肌瘦一头枯黄头发的小丫头,如今长大了,出落得这么好。回想她小时候低着头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再也想不到如今一张伶牙俐齿,对着自己说出不想拘在后宅相夫教子,不如和离的话来。 何思远走到窗外,咳了一声。 四娘微皱了眉,何思远这会儿来是要干嘛? 何思远递给四娘一个纸袋,四娘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那个,今日把你惹生气了,对不住。我不知道女孩子这么娇嫩,你脸没事了吧?这不是,我上街买了些东西,给你赔罪来了。」 四娘看了眼那袋东西,越看越眼熟。这不是芳华的妆品吗?那纸袋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为的是能让客户拿着方便,送人也体面。 四娘放下梳子,一根手指挑起纸袋在何思远面前晃了两下:「大少爷,你可知你上午跟着我去的工厂是干嘛的?」 何思远脸上全是疑惑,上午跟着四娘便进门了,也没仔细看工厂门口挂着什么招牌啊。 第30章 四娘看何思远脸上仿佛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叹了口气:「大少爷今日去的地方便是我生产妆品的工厂,你买的这一堆东西,都是我厂子里做出来的。」 何思远:「……」好像没送对。 莺歌端着燕窝粥进了院子,看见大少爷立在窗外吓了一跳,大少爷上午才惹哭了姑娘,下午又来,不会又要动手吧? 「若是我没记错,这几样东西价格是五十六两。感谢大少爷捧场买我芳华的东西,不过四娘不想让大少爷破费。莺歌,去取六十两银子来给大少爷,多出来的算是请大少爷喝酒了。」 四娘心里冷笑,个死男人!赔罪也没有这样的,今天跟着自己一上午眼睛都是瞎的不成?那么大个厂子做化妆品的,自己会缺这些东西?说是赔罪,随便的买这些就想让自己原谅他?把自己当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哄呢?做梦! 何思远看着面前砰的一声关上的窗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莺歌塞了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 六十两,比自己买东西的五十六两还多出了四两来。自己这是,被羞辱了? 何思远咬牙切齿:好你个张虎,出的馊主意!看老子回头怎么收拾你! 晚饭四娘没去吃,王氏也没心情。张虎几人下午睡醒便去夷陵城中四处逛去了,留了话说晚饭在外面解决。只何旺何思远何思道三人坐在桌子上面面相觑。 「娘呢?嫂子呢?怎么都不来吃饭?」何思道习惯了平日里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无比和乐。 「你娘有些不舒,晚饭就不来吃了。倒是四娘怎么没来?」何旺问何思远。 何思远不知道该怎么说,跟爹说自己把人气得不想吃饭了,按照爹护着她的那个脾气,估计今天得挨打。 此时莺歌恰好过来替四娘回话:「老爷,姑娘有些生意的事情要去和涂夫人说一说。刚好这两日家里来了客人,姑娘怕扰了大家的兴致,便想着去涂夫人家住上两日。待事情忙完了再回来,让我跟老爷告个罪。」 四娘往日里也经常有时候去涂家小住几日,所以何旺并没有多想,说了声知道了便让莺歌下去了。 何思远心想:这是要躲着自己了,难不成自己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何思远吃完饭便被王氏的丫鬟叫到了房里。 王氏已经听丫头说了四娘去了干娘家,心里更是觉得要糟。 何思远一进屋王氏便问:「大儿,你给娘说句心里话,这媳妇你当真看不上?」 何思远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氏叹了口气:「实话给你说吧,不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跟你爹都心里想好了这么好的姑娘不能守一辈子寡。甚至都想着等你弟弟有了孩子后过继一个到你名下,然后便把四娘当做闺女一样送出门子,让她也成个真正的家。如今你回来了,爹娘当然是觉得这么好的姑娘你千万不能错过。四娘说你不满她抛头露面做生意,娘想问问你,你当真不能接受四娘做生意这件事?」 何思远沉默了,当真是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吗?见到她专注在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样子是极美的。在归绥时前一日刚从马贼手里捡了一条命,回去就发了高热。第二日醒来又赶去处理生意,不顾自己身子的那股子劲头,也是让人佩服的。 「儿啊,这世道女子本就弱势,四娘一个弱女子,做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短短三四年,便把生意做遍了大越朝,赚的银子海了去了。娘虽不出门,但你爹每次提到别人用羡慕的语气跟他说起四娘的时候心里是极高兴的。四娘所用的人全是家里贫苦的女子,四娘说她虽不能改变太多,但给那些女子一条路走,便能改变她们的一生。她们再不用因为是个女子只能依附于男人而活,她要让那些女子知道,只要自己立起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有退路可走。你媳妇做的一切,都让人极佩服,你不能用看寻常女子的眼光看她。你可知四娘是块美玉,娘是真的不舍得这样好的媳妇离了咱家。」 何思远沉默良久,终于出声了。 「娘,我其实不是不喜欢她,她挺好的,我们俩可能有误会。在归绥时,我不知道她就是家里给我定的媳妇的时候我曾经对她说,我想找个温柔贤淑的,能帮我照顾家里生儿育女。但那是我之前对未来娘子的设想,当时当着她的面直愣愣的说出回家便要和离的想法让她生气了罢。今日跟着她去工厂,又因为荣家那小子看她的眼神太露骨,我又把她给惹生气了。还把她脸给捏青了,我也没想到自己手劲儿这么大。但是我今日想明白一个事情,娘让我好好想想是否真的不喜欢她,儿子觉得应是喜欢的。若是不喜欢,也不会对荣家那小子如此生气。」 王氏随着何思远的话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第31章 「那你便准备这么着下去了?你把人家一个姑娘家,惹得哭了半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四娘来家里这么多年,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今日本来想着去街上买个什么东西哄哄她,谁知道,好像她更生气了……」 「你买了什么东西?怎么送东西还能把她给送得更生气?」王氏不解。 「一套胭脂水粉,买的时候没在意,是芳华的……」 王氏:「……」 王氏扶着头长叹:「让我怎么说你好!你要哄人家开心,也得把情况都了解清楚啊。四娘把芳华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家里什么胭脂水粉没有。连工厂里出来的瑕疵品都是给家里下人用了,你跟着她在厂子里泡了一上午,竟然连她做的什么生意都没注意,你说说,四娘能不生气吗!」 「儿子这不是没经验嘛,哪里哄过姑娘。要不,我去问问爹当年是怎么哄娘开心的?」何思远道。 王氏白了儿子一眼:「当年爹和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哪里跟你似的,偏偏闹出些幺蛾子。大儿,你得学会扬长避短,既然不会买东西哄她开心那便换个你擅长的。行军打仗你在行,怎么在这事儿上便没了主意了?」 何思远急得直挠头:「这又不是打仗,若是上战场,儿子再不怕的。」 王氏捂住嘴笑:「过几日家里要去庄子上小住两日,四娘定是也去的。你弓马娴熟,找机会一露身手,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还有,如今四娘躲去了他干娘家,她干娘可是个厉害的,要把你媳妇追回来,你可得先过了她干娘这关。」 「儿子连媳妇都没哄明白,这对着丈母娘更是没有招了。」真是愁死个人,前路漫漫啊! 「傻儿子,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你长得不差,又有军功在身。亲家只是恼你还没见过媳妇便口出和离之言,你把误会解开了,哄得丈母娘高兴了,媳妇儿回来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至于怎么讨丈母娘欢心,问你爹去,这事儿你爹有经验。」王氏给儿子支了招,把儿子撵去找他爹取经去了。 真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爹娘的,用心良苦啊! 何思远在书房向何旺取了一肚子经,直听得晕晕乎乎的。天色不早了,溜达着回了房。 即将推门进屋,听到隔壁张虎几人打闹的动静,瞬时想起白天张虎给出的馊主意。 于是把张虎提溜出来,直言好几日没有活动筋骨了,俩人过几招。 张虎一脸懵逼的被何思远吊打了个来回,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喘气。 何思远出了一身汗,连带着心里的闷气也发泄了大半,冲了个澡,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去了。 涂家,四娘赖在干娘身边搂住干娘的胳膊撒娇。 「干娘收留我两日吧,何思远回来了,还带着几个手下。家里乱哄哄的,让我在这里躲一躲清净。」 「回来这么快?可是跟你提和离的事儿了?」涂婆婆忙问。 「他看见我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我就是他媳妇。倒是没跟我提和离的事儿,我跟他直说了,既然互相都看不上,让他早日跟家里说清楚,去衙门把和离给办了。」 「他可答应了?」 四娘皱皱鼻子:「也没说答应,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今日跟着我一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烦死了。我估摸着是在何家爹娘面前做样子呢,我都说了,让他早日跟爹娘说明白,也不用这么累的装来装去了。」 涂婆婆心里暗笑:小子,之前没见过四娘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我家四娘是这个样貌人品,看你打脸不打脸。 涂婆婆面上依旧绷着:「先晾着他几日,看看再说吧。你以为躲在我这里就能躲过去了?若是我料得不错,明日他便会来拜访了。」 四娘瞪圆了眼睛:「他来这边干嘛?我可不想见他!今日在工厂他莫名其妙的发火,我倆才闹了一场,还嫌不够乱吗?」 「亏得买了新宅子,如今和荣家分开住了。不然我那女婿明日上门,看着荣家和咱们住在一处,还有得别扭呢!」 四娘赚了银子后便给干娘置了一处新宅子,自己反正是要给干娘养老的。涂婆婆以前是因为孤身一个人,和荣婆婆住在一起觉得热闹。后来有了四娘,便想着荣家小子毕竟是外男,若是想四娘来小住几日不方便。于是四娘买了宅子后涂婆婆便利索的搬离了荣家。 「反正都要和离的,有什么可别扭的。」四娘轻哼。 「你别管了,他来了有我呢,你安心待着便是。」涂婆婆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前几日接到京中老友来信,芳华在京城卖得极好。许多富贵人家都争相购买,你想没想过把芳华卖到宫里去?」 四娘眼睛瞬间亮了,皇商?若是以后宫里娘娘们用的都是芳华的产品,那可是牛大发了! 第32章 「干娘有路子?若是可以,我当然想再进一步!」 「有是有,只是此事不能急,内务府那边我有相熟的人,待我写几封信去探探路。若是可以,咱们估计得进京一趟。」涂婆婆说。 「进京没问题,我上次出门去的地方多,京城只待了两日,正好这次去了娘带我好好转转。」 「你呀,一听能出远门,眼睛都亮了。只爱往外跑,怎么就不会老实一点!」涂婆婆笑着嗔四娘。 四娘搂着涂婆婆的胳膊,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整日里呆在一个地方多没意思,圣人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再说女儿这么大的生意,总要时不时的巡视一下不是。娘这么厉害,女儿可不想丢了您的人!」 涂婆婆无奈的拍了把四娘:「不早了,赶紧的睡。你可安生点吧,闹得我睡不好,再乱动就把你撵出去!」 第二日一早,四娘和涂婆婆正在用早饭,豆子便来回禀:「门口来了个人,自称是咱家姑爷,还带着一堆礼品。夫人小姐,是否让他进来?」 涂婆婆和四娘对视一眼,果真没说错,这不就来了。 「让他进来吧。」涂婆婆还没见过这便宜女婿呢,先瞅瞅顺眼不顺眼再说。 何思远恭敬的行了个晚辈的礼:「小婿见过岳母。」 涂婆婆上下的打量着何思远,个子挺高,肩宽腰窄的,倒是一副好身板。长得也不错,五官棱角分明,加上在战场上待了这么些年,自有凌厉之气。 何思远静静的任由丈母娘打量,爹说了,一定不能露怯,丈母娘可是眼光极高,第一面印象最重要。 「这一大早的,可用过早饭没有?」涂婆婆打量完了,心里还算满意。 「还没呢,听我娘说,岳母极喜欢吃南街那家的焦圈,去晚了便卖完了。小婿特意赶早去排队买了,这会儿还热乎着呢。」何思远恭敬的回答。 「劳烦女婿惦记着我老婆子,一起坐下吃点吧。」 何思远捡了四娘对面的座位坐下,豆子摆好了碗筷,何思远先给岳母夹了个焦圈。 「女婿这仗打完了吧?如今在京城是个什么章程?」涂婆婆问。 「打完了,圣上给了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检事一职,睿侯说让我先干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能再升一升。」 「睿侯?可是李明睿那小子?如今已经是侯爷了。」涂婆婆许久没听到京中旧人的消息了, 「岳母认得侯爷?」 涂婆婆咬了一口焦圈,还是那个味儿,酥脆焦香。 「怎么不认得,睿侯小时候是明王的陪读,经常进宫,猴着明王在太后宫里上蹿下跳的,太后极喜欢他。」 「怪不得,听父亲说过岳母之前在太后跟前伺候,定是常见的。」 「离宫几年了,不知太后身子可还好。你从京城回来,可有太后的消息?」涂婆婆毕竟在太后身边待了许多年,主仆之情难以忘怀。 「太后她老人家凤体安康,精神头不错。十月是太后六十寿辰,我回来前还见睿侯满京城的准备贺礼呢。」何思远笑着说。 「太后的寿辰又是六十岁的整日子,一定十分热闹,也不知咱们去京城能不能赶上。」涂婆婆对四娘说。 四娘一边喝粥一边竖起耳朵听干娘和何思远说话:「咱们提前准备准备,还有一个多月,定是能赶上的。既然是太后娘娘寿辰,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前些日子我正研究新品,准备出个玉女神仙膏,正是适合年纪大的女性用的。干娘若是有法子进给太后,那咱们芳华入围皇商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岳母和四娘准备进京?」何思远眼睛一亮。自己也只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正愁着哄不好四娘,回京该怎么办。这下好了,说不定能赶到一起进京。 见四娘瘪着嘴不想接话,涂婆婆说道:「是想和四娘一起进京,看看能不能把芳华卖给皇家,我正好许多老友还能说得上话,试一试看能不能成。就是路程远,还要安排妥当才能上路。」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何思远急忙说:「岳母不用操心这个,我正好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回京。若是凑巧,岳母和四娘便跟着我一起吧,我带着几个手下,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路上安全再不用担心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厮想干嘛?四娘对着何思远一脸戒备。何思远却回了四娘一个笑,四娘看着笑得纯良无害的何思远寒毛直竖。 「我娘说过几日准备去庄子小住,四娘也念叨了好几回了。我今日前来一是正式拜见岳母,二是前来邀请岳母届时一同去小住。家里这几日人多也闹哄哄的,四娘既然想岳母了便在岳母这里住几日,到去庄子那天,小婿提前来接岳母和四娘。」 涂婆婆心里暗暗点头,倒还不错。会说话,礼仪也没什么挑剔的。这样看来,还算勉强配得上四娘。 第33章 「女婿费心了,那便按你的安排来。」 何思远一顿饭没吃几口,却无比的满足。看岳母的神情,好像对自己还算满意。都是爹教的好,回去给爹买好酒! 饭毕何思远也不好多待,想着今日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告辞。 「那便不留女婿了,四娘送一送。」 四娘不情愿的跟着何思远出了房门,涂婆婆看着一双小儿女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笑,看起来还是蛮般配的嘛! 送到大门口的巷子里,四娘停住了步子。 「大少爷赶紧回吧,我也要进去了,天快要下雨了,路上小心。」说罢便要往回走。 何思远拉住四娘:「等等,我有些话要和你说,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可好?」 四娘挣开何思远的手:「可是定好了去衙门办和离的日子?」 何思远低下头:「四娘,咱们不和离了罢?」 四娘往后退了一大步:「你什么意思?不是都说好了吗?」 何思远看着四娘睁大的双眼,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吓,心内有些酸涩,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过一辈子么? 「我想了几日,我心悦你,若是和你过一生,我很欢喜。」从未说过甜言蜜语的何思远这句话说出来自己脸倒是觉得发烫。 四娘真是没想到,一个典型的古代直男竟是也会说情话:「这话大少爷倒是说得顺口,不知跟多少姑娘讲过呢?」 「这话从何说起,我从来没给别的女子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何思远慌忙辩解。 「还记得在归绥时大少爷说的话吗?说要带我去京城青楼喝酒看姑娘来着,那张虎言语中更是把和你一起逛窑子找姑娘说得跟吃顿饭一样简单。大少爷如今跟我说这样的话,让我如何信你?」 何思远简直想打死自己,之前在归绥以为四娘是男子,便随口把睿侯平日里给自己说的话讲出来给四娘听,如今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莫要误会,我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之前睿侯总说等回京带我去涨涨见识来着,我当时以为你是男子,便随口一说。我真的没去过,不信等到了京城你问睿侯。」何思远急得一脑门子汗。 「我问得着睿侯么,我想过此生若是嫁人,定要嫁个除了我再也不染二色的男人。您如今是四品京官了,京城里哪家当官的后宅没有两个小妾通房,我嫉妒心重,容不得有人和我分享丈夫。我也不会安分的呆在后宅,大少爷看到了,我的生意各地都有,一年里说不得有大半时间都要来回的跑。我在外谈生意少不得要接触外男,若是再发生昨日那种事情,大少爷不分青红皂白便发脾气,那我的生意竟是不用再做了。」 四娘一通话砸出去,何思远竟不知该先解释哪一条。低下头冷静了一下,还是要慢慢来,急不得。万一吓住了她,扭头跑个天南地北的,可要到哪里去找。 「我不会纳妾,也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冲动。我知你不信我,咱们慢慢来,我一定叫你看清楚我的真心可好?」 四娘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一头懵懂而戒备的小兽,她有点不明白原本口口声声要和离的男人怎么就变了,竟然想和她过下去。 四娘虽两世为人,但在情一字上却毫无经验。前世倒是看过不少小说电视剧,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但摊在自己身上便毫无头绪了。 何思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四娘的头发,柔软而顺滑,手感极好。四娘此刻还在迷惑中,竟没有立时躲开。待反应过来想把何思远的手打掉时他已经收回了手,只得拿眼睛瞪他。 看着四娘挑着一双凤眼瞪过来,脸颊鼓鼓的,发丝被自己揉乱了些许,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何思远按耐住又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摸鼻子:「我先回了,天不好,你身子这几日不适,不要乱跑,闲了我再来瞧你。」 四娘晕晕乎乎往回走,活了两辈子,这是头一次被人表白了? 出行的日子定在中秋前两日,正好在庄子上住两日回家过节。 一早何思远便带着马车来接岳母和四娘。这两日,何思远每日都要来报道。有时送个吃食,有时送点小玩意儿。 四娘自己还没怎么着,倒是觉得干娘对着何思远越来越满意的样子。 路上男人们骑马,女人坐车。何思远的马就跟在四娘马车外,一会儿殷勤的问一句‘渴不渴,饿不饿’。 四娘终于被问烦了,掀开帘子要了匹马,一甩鞭子便跑到了前面。 车内王氏捂着嘴笑,对着涂婆婆使了个眼色:「我这傻儿子,没开窍时把我愁得头发直掉,开了窍吧,又让我觉得好笑得很。还是年轻好,看着他们才觉得我们真是老了。」 涂婆婆捏了块桂花糕慢慢的吃,没有接话。 「涂姐姐可是对我这儿子还有不满?不瞒姐姐说,这小子当兵几年,在军营里都待傻了。前几日跟 第34章 他爹取了经,一个劲儿的想讨四娘欢心呢。我也不偏着自家儿子,若是真的对四娘不好,我和他爹定不饶他的。」王氏赶紧的对着涂婆婆解释。 「我呀,只看人。妹妹也知道,我这一辈子也没个亲生儿女,如今土埋到腰了,得了四娘这么个女儿。虽不是亲的,但比亲的也不差什么。女婿是开了窍了,但我那女儿还懵懂着呢。他们两个到底如何,还要看女婿能不能拢住四娘的心。若是四娘不乐意,反正我是不会拦着她和离。」 男人在喜欢女人的时候什么合心意的事儿都会做,这些不稀罕。稀罕的是一辈子都把女人放在心坎里疼,不离不弃。 王氏忙陪笑:「四娘跟我闺女是一样的,退一万步,若是真的四娘不愿,我依旧是把她当闺女疼。姐姐放心,这些年我们两口子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等他两个好成一个人,咱们两个呀,只等着抱孙子罢!」 何思远看着一身红衣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四娘,心里不由感叹:果真是我媳妇,瞅这精神头,这腰背挺得直,看着赏心悦目。 张虎打马跑到何思远身旁:「大人,嫂子骑术不错,这一身红衣更是精神,你可真是好福气。我说您也别光自己乐呵,兄弟还单着呢,我也想娶个媳妇生个娃。大人倒是帮我踅摸一个,省的兄弟看着眼馋。」 何思远瞅了一眼张虎傻笑的样子:「你求我可没用,我跟你说,你嫂子做的生意手下全是女子,个顶个的能干。若是能求动你嫂子给你说门亲,那算你小子有福气。」 「那我去跟嫂子说一说?也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帮我。」 「我看你趁早别去,你整日里嘴里的话跟个闲汉似的,让别人听着不像样。看你这一副浪荡的模样,你嫂子会把好好的姑娘说给你糟蹋?那日在大门口你嫂子听到了你说得话,连带着我都吃了瓜落,如今对我还没个好脸色!」何思远对着张虎一肚子气,我媳妇还没落定呢,你还是继续等着吧。 「我那不是胡沁呢,实话跟大人说吧,我是跟着前辈们去过几次,最多也是摸一摸小手,兄弟我如今还是个童男子呢!」张虎急忙辩白,他也一把年纪了,急着成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想想都心热。 「你小子跟我夸海口说你了解女人,你了解个屁!原来都是在跟我吹呢,我还以为你身经百战。你自己跟你嫂子说去吧,只怕她能把你骂出去。」怪不得张虎出的主意没用,自己闲的去问他,一点都不靠谱。 「那大人干什么还跟我说嫂子手底下全是女子,还不如不知道,如今我抓心挠肺的,大人倒在一边看乐呵。」 何思远没理他,打马去追四娘了。 庄子离得不远,一个时辰便到了。庄子一圈种了一千多棵桂树,如今都开了,远远的便能闻到桂花香。 四娘骑在马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花香,真好闻! 庄头老早便等着呢,一听见马蹄声便迎了出来。 「东家走得真快,赶紧进去歇歇脚。提前两日我家里那口子便收拾了一遍,被子什么都晒过了,今年的新棉花,软乎着呢!」 把马扔给庄头,四娘扶着涂婆婆和王氏往里走。 院子不小,是个大三进的格局。最当中种着一颗金桂,有些年头了,枝叶如一把大伞一样撑开,枝头密密麻麻开满金黄色桂花。当初就是看中了这颗老桂树,四娘才灵机一动把这庄子种遍了桂花。 每年产的桂花除了芳华自己用,多出来的都让庄头做了桂花蜜,除开送人和自家吃,多出来的卖给夷陵的点心铺子里销,卖得也极好。 四娘也不进屋,让人搬了桌子放在桂树下,一边喝茶一边闻花香。 何思道早就坐不住了:「大哥,咱们进山去打猎吧,晚上不是要烤肉吃,前两日刚下过雨,我去找一找有没有菌子,嫂子极爱吃那个。」 张虎拍着何思道的肩膀:「我家大人打猎那是大材小用,我带着你去,咱们今日多打一些,做成腊味也好吃。」 「嫂子要不要一同去?山里可好玩了,这个季节还有野果子,采回来还能泡酒喝。」何思道被爹娘提前交代了,一定要给大哥和嫂子创造机会在一起。进了山,嫂子毕竟是个女子,体力没有男人好,大哥跟着,说不得能让他俩更进一步。 午饭随意吃了些,一群人也不午休,换了简便的衣服便进山了。 王氏何旺与涂婆婆便留在庄子里随意转转,另交代庄头准备好晚上烤肉要用的东西,莺歌被四娘留下来研磨调料。 前两日刚下过雨,山路还有些湿滑。四娘换了身短打,背了个小背篓。头发全部束在脑后,看起来精神极了。 何思道早就跟着张虎几人跑远了,张虎极有经验,他老家全是深山老林,打猎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何思道少年心性,又是第一次打猎,听张虎说越深的林子里有越大的猎物,迫不及待的扯着张虎往里走。 第35章 何思远看弟弟有张虎几人带着,放下心,便跟在慢吞吞找菌子的四娘身后。 松针下会长出一种菌子,十分鲜美。四娘曾经在猎户手里买到过,吃了一次便记住了。那种菌子不管是煮汤还是烤来吃都是绝味,所以四娘不停的拿着根小棍子在铺满松针的地上不断地翻找着。 这一片山并不高,但林子极密。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又是秋日,树叶色彩斑斓,一眼望去不知身在何处。 林子里不时传出鸟叫声,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盛放。张虎几人走得远了,只能听到偶尔传来何思道的欢呼声,仿佛是猎了只野鸡。 何思远找到一颗野山楂树,顺手摘下一颗扔进嘴里,一口咬下,酸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你多摘点那个,娘喜欢吃。」四娘头都没抬的对着何思远说。 何思远闻言便开始摘山楂,一会儿便摘满了一兜子。 四娘也在一颗大松树下找到了一丛菌子,看样子还不少,旁边还有许多的鸡纵菌,炒菜吃或者熬酱都可以。 这趟没白来,四娘已经在心中罗列出一堆菌子的做法了。 摘了两刻钟才把这一片菌子摘完,四娘直起腰,揉一揉发酸的脖子。 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盛放着一大丛野菊花,白色的花瓣,淡黄色花蕊。花朵开得挤挤挨挨,热闹极了。 四娘震撼与这一大片的野菊花,在满是金黄色落叶的森林里,这样一片白色的花海,让人目眩神迷。 抬脚不自觉的往那一片花海走去,摘一些回去晒干还能泡水喝,清火明目,正适合冬日里喝。 就在此时,一丝细碎的动静响起,何思远一边戒备的四处观望,一边快速的向四娘靠近。 突然,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猪从山上方向冲了下来,速度极快。四娘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何思远一把扯过来躲到了一颗大树后,那一片漂亮的野菊花瞬时在野猪的横冲直撞下变成了一片残枝败叶。 四娘脸色发白的看着那只恐怖的野猪,古代的野猪可是一种很凶猛的生物,两只长长的獠牙,还有那一身极厚实带着刺的皮。若是被野猪撞一下,非死即残。 这里按说不该是野猪出没的地方,四娘摘菌子的时候何思远便仔细的勘察了周围。地上没有野猪的蹄印和粪便,这一片地形也比较开阔,动物极少,所以才放任四娘在这里摘菌子。 想起刚才往深山走的张虎一群人,何思远暗骂一句,定是这几人在山上遇到了野猪,一路追捕却让野猪跑了,这野猪才慌不择路的跑到这里。 四娘被何思远紧紧的禁锢在大树和他之间,抬起头便能看到何思远坚毅的下巴,上面还有青青的胡茬。 背靠着的大树树皮十分粗糙,四娘穿得薄,后背被硌得生疼。四娘不敢出声,怕野猪听到了响动,冲到这里来。刚不自在的悄悄动了动身子,何思远便更贴紧了一点。 「别乱动,此刻野猪正暴躁,我一个人还能对付,带着你免不得要分神。等它稍稍安静一会儿,我试着看能不能一箭射穿它的眼睛。」何思远贴近四娘的耳朵小声说话。那头野猪此刻正在那片野菊花从里不停的来回用獠牙拱着土,离他们藏身的地方只有十几米远。若是动静稍微大点,野猪便能发现他们。 四娘小声的说:「你别挤我,我后背都快被树皮磨破了。」 何思远低下头看着四娘,发丝有些乱,还有几缕散落下来溜进了衣领里。顺着发丝往下看,一片雪白的脖颈映入眼中。四娘背后的蝴蝶骨紧紧贴着大树,何思远一只胳膊此时正紧紧的揽着四娘的腰身。刚才只顾盯着那只野猪了,没注意到两人此刻是个极亲密的姿势。 何思远只要稍稍低下头,便能触到四娘的额头。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软极了,四娘身上带着甜甜的花香,在何思远的一呼一吸中钻入肺腑。 何思远强迫着自己转开视线,再看下去便要出丑了。 偏四娘还不老实的往外探头,此刻姿势太难受了,想看看那野猪消停了没有,好让何思远赶紧的解决了它。 怀里一片柔软,四娘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身子,何思远此刻觉得自己快要被点着了。 再顾不上等那野猪自己消停,何思远松开揽着四娘腰身的手,从后背上取下弓箭,瞄准了那只野猪。 随着弓弦松开,利箭直直飞向野猪。就在箭头即将刺入野猪的眼窝时,山上发出了极大的动静。 果然是张虎几人追了过来,野猪听到了声响扭了下头,毫厘之差,箭头扎到了脖颈。 野猪吃痛,扭头看到了何思远两人,愤怒的冲着两人奔来。 何思远再也憋不住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虎个混球等着!」一把打横把四娘抱起,飞奔向野猪的方向。 四娘眼看着野猪到了近前,紧张的扯着何思远的衣领喊:「你冲着它跑什么,这不是把自己往它嘴里送吗!」 第36章 何思远被四娘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顾不上回答。在野猪将将冲到身前的时候腰身用力,提气一脚踏上野猪的脑袋,借力一跃,冲出去约十米远。 若是顺着野猪的方向往山下跑,怀里还抱着个四娘,不一定能跑过野猪。还不如往山上跑,和张虎几人汇合,人多才安全。 何思远一脚踩得野猪嘶鸣一声,狼狈的调转方向往山上去追两人。 就在此时张虎几人也赶到了,看到何思远正抱着四娘飞奔,野猪在后紧追不舍。赶紧的搭弓射箭,几箭齐发,把野猪射成了个骰子。 那野猪倒在地上还在不停的挣扎,张虎拔出匕首,过去在野猪心窝捅了一刀,这才死透。 四娘此刻才敢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下地,却发现腿软得站不住。差一点,今天就要死在野猪口下了。 何思远一脚踢向张虎:「你小子口口声声在老家整日打猎,一头野猪你给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今天若不是我反应快,你嫂子差点便被野猪拱了!」 张虎不敢躲,只舔着脸笑:「大人消消气,这不是人一多就乱,几个方向同时放箭,惊了这畜生,谁知道这么巧让你们撞上了。对不住,嫂子没事吧?」 四娘白着一张小脸,勉强摇了摇头,蔫哒哒的缩在何思远怀里。 此刻众人也没了打猎的心情,张虎几人抬着野猪便准备打道回府。 何思道见四娘没什么精神,怕是吓着了,于是过来逗四娘说话。 「嫂子看,我们抓了好些兔子和野鸡,兔子留着烤,野鸡炖汤喝好不好?」 四娘听到烤肉,突然想起自己辛苦摘了半天的菌子,忙对何思远说:「我的背篓,里面还有菌子呢!」 「放心吧,丢不了,竟还记得菌子,看来没真被吓到。」何思远说。 四娘瞪何思远:「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儿,上次马贼,这次野猪,咱俩一定八字不合!」 何思远不知道怎么接话,只闷着头往山下走。虽怀里抱着个四娘,却是觉得根本不重。 下了山便能看到庄子,四娘觉得这会儿好些了便让何思远让她放下。 「我自己走吧,爹娘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了呢,别吓着他们。」 何思远觉得根本没抱够,却也只能依言把四娘放下。 四娘整理了下衣服,调整一下表情,走在前头。 才走到门口,便放开嗓子喊:「爹娘,快看我们打了多少猎物,还有头野猪呢,这些肉可够咱们吃好久了!」 院里几人听见响动都急忙迎出来,庄头更是惊讶极了。 「这么大的野猪,几位爷可真是好身手。这野猪看着得有二百多斤,附近最好的猎手也不敢对它下手,」 王氏不敢靠近了看,血嗤拉糊的,只远远瞅了几眼便罢了。 庄头赶紧喊了人抬到厨下去收拾,各种肉都切一些,好让东家他们烤着吃。 涂婆婆看着四娘脸色有些发白,还以为是累着了。忙拉着四娘坐下:「跑累了吧,山上路不好走,喝杯茶歇歇。」 四娘灌了杯茶水,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刚才的情景此时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若是没有何思远在,自己真被那野猪撞个正着。 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亏了他,没什么好谢的,晚上便做好吃的表示一下吧。 何思远站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四娘,抱了一路,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四娘的香味,仿佛是木兰花,甜丝丝的让人沉醉。 四娘扭头正好跟何思远眼神对上,何思远猝不及防,慌乱的挪开目光。 四娘扑哧一声笑出声,这男人竟然脸红了! 庄子上的人把烤炉架子都摆好,按四娘的要求,还摆在前院的桂花树下。 一串串的肉串也已经串好了,四娘和王氏嫌全是肉太腻,又要人洗了些茄子青椒。张虎估计觉得今天因为他们的疏忽让四娘受到了惊吓,回来后又一头扎进庄子边的鱼塘,一口气捞了一堆鱼。四娘捡了几条让人处理好,一会儿一起烤来吃。 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炭火升起,一群人都撸起袖子一起动起手来。 晚风吹过,一阵阵的香气渐渐飘了出去。引得庄子上佃户的孩子都跑出来偎在大门口探头探脑。 四娘看到一群不大的小萝卜头眼巴巴的看着,不住的咽口水。于是拿了一把烤好的肉串走到门口,递给一群孩子。 领头的是个稍大些的男孩儿,大约被家里告诫过今日庄子里来的是东家,莫要伸手去讨东西。于是把手紧紧的藏在背后,只看着诱人的肉串很不敢要。 身后几个小些的已经是按耐不住,小手蠢蠢欲动。 「莫怕,你叫什么名字?」四娘看到这群孩子心都快化了,她小时候也是如此,家里穷,看着别人吃好吃的只默默咽口水,却再也不肯伸手要的。 第37章 「我叫狗娃子,姐姐真好看。」叫狗娃子的男孩视线从肉串转到了四娘脸上,他从未在庄子上见过这样好看的姐姐,跟个仙女儿似的,还和气。 四娘听到狗娃子的话笑得开心,听孩子夸自己好看和大人夸是不一样的感觉。 「你们几个都是庄子上的?」 狗娃子点头:「对,我们都给东家干活的。别看我们小,能帮很多忙!」 「这是我家的庄子,既然你们是给我干活的,为了奖励你们,这些肉串便分给你们吃可好?」这孩子还怪有骨气的,四娘心生喜欢。 狗娃子歪头想了想,既然是东家奖励的,吃了也不会挨骂吧。这才伸手接过一大把肉串。 「你最大,你带着他们去洗干净手,然后负责给这些弟弟妹妹们分一下可好?」四娘耐心的问。 狗娃子点点头,谢过了四娘,然后领着一群孩子欢呼着往外跑。 何思远看着四娘耐心的跟这些孩子说话,真好,他这小娘子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四娘看着一群孩子跑进了夜色里,一回头,何思远端着满满一盘子烤好的肉与青菜递给四娘。 「快吃些吧,都是你配好的调料,尝尝我烤的火候怎么样?」 「原本刚才那些串是为了谢你给你烤的,看那些孩子实在可爱,便先给了他们。倒是你给我烤了这一盘子,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呀!」 何思远看四娘终于对着他露出了温和的一面,心里高兴极了:「爱吃什么便吃什么,剩下的都给我,这些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爹娘那里有了没?」四娘问。 「有了,你只管吃。」 端着盘子坐到树下,四娘拿起一串烤兔肉。兔肉肥美,火候也控制得好,既有嚼劲也不塞牙。又尝了尝烤的茄子和青椒,都挺好吃的。看来何思远还蛮会烤的嘛。 何思远看着四娘各色东西都尝了一遍,问:「味道怎么样?还能吃吗?」 「烤的不错,大少爷这手艺能去摆摊了!」或许是白日里他又救了自己一次,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好,四娘竟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给何思远看。 「打仗的时候,没有粮食了便只能打些猎物烤来吃。还是你配的调料好,我最多在控制火候上有应验。我们那时候只能撒点粗盐,若是连盐都没有的时候,也只烤熟将就着吃罢了。」 四娘知道战场艰险,这人一去便是好几年,想必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爹娘跟我说了,这些年,多谢你帮我照顾家人,辛苦你了!」 四娘喝了口清茶解解腻:「大少爷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当日爹娘要是不要我进何家,今天也就没有了四娘。何况安顿下来后爹娘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不过我倒是想问一句,怎么爹娘都如此的通情达理不拦着我去做生意,反倒是大少爷这么在意女子抛头露面?」 何思远看着夜空,几颗星子极亮,闪闪烁烁。 「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记得是突厥犯我边境,大肆的抢虐。边境上的一些村子里,男人被抓起来砍头,女人则被抢到突厥军中让那些突厥士兵凌虐。后来即便是我们赶到后救下来一些,那些女子也几乎都自尽了。女子本就体弱,更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我看过许多这样的惨剧,是以从心底里觉得女人生来便应该被保护在后宅。我并不是讨厌你做生意,只是女子在外行走许多危险,上次在归绥不就是如此,若不是我带兵赶到,你可就要命丧与此了。」 四娘挑眉:「那些女人做什么要自尽?就因为失了名节?在我看来,天灾人祸无法避免,活着才最重要。自尽说来贞烈,可除了白白丢了性命,一点子用都没有。若是她们好好活着,如今便能看到我大越朝把突厥打得屁滚尿流,多么解气!」 四娘一点不觉得失了贞洁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只要活下去,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总能活出一条路来。但这个世道即是如此,虽大越朝民风已经很开放了,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还在。所以四娘才在各地的芳华用了那么多的女工,总要让她们明白,女人活着是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的,活成什么样,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的主。 何思远看着四娘神气的小模样,嘴角还沾着不小心蹭到签子上的碳灰。又忍不住想揉一揉她的头怎么破? 「娘跟我说了,你的芳华几乎在各地都有,都是招女工的是不是?」 四娘点头:「对,我芳华里的女工,只要放出话说亲,媒婆都把她们当香饽饽来看呢!即能赚钱,又能学手艺,不说在娘家,便是嫁人了婆家也得好声好气的供着。即使有守寡和离的,我也一样看待。凭什么男人们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非要守着一棵树吊死。不求着男人养活,腰杆子都给我硬硬的挺起来!」 第38章 大越朝这么多地方的芳华开起来,女工加到一起也有好几千人。一点一点,一年一年,总能让她们都看清楚,女人,也不比男人差什么。 何思远真是爱极了四娘这幅小模样,活像只神气的小凤凰,只是这小凤凰嘴角那一点灰实在是碍眼,再也按耐不住伸手给四娘抹掉。 鉴于上次把四娘的脸给捏青的前科,这次何思远放轻了力度。四娘还沉浸在满腹的豪情壮志中,又被何思远给得手了。 四娘蹭的一下站起身:「说得好好的,你做什么又动手?」 何思远伸出手指给她看:「有脏东西,我给你擦掉。」 「别想着你今日救了我我便放弃了与你和离的想法,一个人多自在,也没人挡着我做这做那,我赚银子赚得正过瘾呢,且不想在家相夫教子。」 何思远无奈,刚刚才缓和了一点,这一下又把满身的刺竖了起来。 「若是我不拘着你呢?你想做什么我都让你去做,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你就没想过在京城再发展一个大本营?我打仗胜了,圣上在京郊赏给我几个庄子,也不少地呢。京城人多,你若是在京城再开个厂子,便能招更多的女工。你的这一套想法便能能好的传出去,更能影响到女子的思想。」 何思远学聪明了,既然她喜欢做这些,那便让她去做。又抛出这么大个诱饵,她总会心动的吧。即便还不行,那就先留住了她,以后常在京中,不怕暖不热她。 何思远这个建议还真是蛮诱人,对于四娘来说,如今自己才十六岁不到,谈什么恋爱,更何况是生孩子这件事。在古代本就没有好的医疗条件,生个孩子全看天意。自己还这么年轻,可不想因为生孩子嘎嘣死了。 如今生意红红火火,自己还有许多思路没完成呢,儿女情长什么的,实在是不想去花费精力。如今的四娘只想全心全意的去开拓商场,一代女富豪什么的,不要太诱人。 而京城,真是个很好的地方。一个国家的都城是最繁华热闹的所在,巨大的商机,还有无数的财富。不然四娘也不会跟着涂婆婆想把芳华做成皇商,成了皇商后,才能更大程度的放开手脚去做事。皇权至上的年代,再没有什么靠山比皇室更强大了。 如今银子已经赚得够多,四娘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但随着银子变成一个个数字,更让四娘在意的便是自己手下这些女工们。芳华一点点的影响着她们的想法,让她们变得自立,变得不再把嫁人当成她们这辈子唯一的出路。 这个年代,要是让女人去做官什么的那是痴人说梦,但让她们活得更受人尊重一些还是可以办到的。 「我有银子,若是想在京城办厂子我自己就够了,用不着你的地。大少爷还不知道我有多能赚钱吧,回去问问爹,他那里可是有账本的。我和我娘商议着准备把芳华做成皇商,若是成了,以后肯定是要长留京城的。不管怎么说,大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何思远无奈,不能着急,今天能坐在这里跟四娘说半天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等着吧,他一定能走到她心里去。 「姑娘,鸡汤好了。今天姑娘采的菌子也放进去一起炖了,可真香!」 莺歌喊着四娘去喝汤,四娘站起身拍拍手去了。 张虎不知何时溜达到了何思远身后:「大人,你跟嫂子说半天说啥了?有没有跟嫂子提让她给我找个媳妇的事儿?」 何思远凉凉的看着张虎:「你觉得今天那只野猪死的惨不惨?」 「都快成筛子了,能不惨吗?」 「你小子以后要是还改不了咋咋唬唬没有眼色的毛病,你会死的比它惨……」 自己媳妇还没追上,张虎这操蛋玩意儿,且等着吧! 夜里闹到很晚,或许是大家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玩笑了,所以累了的自去休息,不累的就随意玩闹。 第二日四娘被鸟叫声吵醒,醒来后就窝在床上发呆。莺歌打开窗子,悠悠的桂花香气飘进房间。 「姑娘,快起来洗漱吧。早上庄子上的厨房给炒了好多野菜,都是姑娘爱吃的。」莺歌兑好热水开始给四娘找今日要穿的衣服。 前面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张虎几人的呼喝声,还伴着何思道朗朗的读书声。 四娘深吸一口带着桂花芬芳的空气,伸了个懒腰开始穿衣服。今日还想去庄子上的地里看一看,根据芳华如今需要的鲜花量要把种植的种类调整一下。 庄子上最不缺的就是野菜,庄头知道东家在城里什么好的没有吃过,只这些野菜图个新鲜。果然四娘就着一盘盘野菜吃得香甜,纯野生无污染的野菜啊,真是好吃! 四娘吃完饭便带着庄头出门,愿意跟着转转的便一起去,反正明天就要回城里过中秋了。 庄子平日里都是何旺管着的,他肯定要去。何思远更不用说了,媳妇去哪儿他是一定要跟着的。张虎几人便随意了,都是大人,又有功夫在身,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王氏与涂婆婆带着丫鬟去了桂花林,摘些桂花回家自己做点心吃。 第39章 刚出庄子门,昨日里狗娃子为首的几个孩子便蹿了过来。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小箩筐,上面盖着青草,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四娘笑着问:「你们可是又嘴馋了?今日可没有烤肉,也不能日日吃,那东西上火呢!」 「我们才不是来讨东西吃的,昨日吃了姐姐的烤肉,今天一早我们几个便上山摘了野果和菌子,算是回礼啦!」狗娃子小胸脯挺的高高的。 几个孩子献宝似的纷纷把背篓往四娘面前递,四娘扫了一眼,果真什么都有。山葡萄、野山楂、山捻子、还有一篓四娘爱吃的菌子。 「真是能干,我庄子里有你们这些能干的,怪不得收成这么好呢!多谢你们啦,不过不要往深山里去,有野兽呢。昨儿我们便碰见了野猪,可危险!」庄子上可没有像何思远和张虎这些身手好的,若是遇到了野猪跑不及便是送命,更何况一些小孩子。 狗娃子几个纷纷表示才不会往深山里去:「我们才不去,山脚下就够我们玩儿的了。我们都知道哪里有野果子哪里有菌子,熟悉的很呢。这些东西我们一个时辰就摘了这么多,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还给你摘!」 四娘看着几个孩子脚上穿的布鞋沾着泥土,鞋面上打着许多补丁,有的还露着脚趾头。裤腿都湿了半截,定是天刚亮就踩着露水去摘的果子。 「你们摘的真好,都是我爱吃的。快回家去吧,我要去地里转一转,下次我再来寻你们玩儿!」 孩子们一哄而散,四娘对庄头说:「咱们庄子上凡是家里有十岁以下的孩子的,一人给三尺棉布,就说我赏他们给孩子做衣服的。」 庄头不住的感谢:「东家心善,这些娃也是好的,能遇上您这样的东家,是咱们的福气。」 让下人把狗娃子几人送的东西送到后院,四娘继续往地里去。 秋日里鲜花品种不多,这个庄子上更是以桂花为主。平坦的山脚下的地里都种了庄稼,此时许多佃户都在地里劳作。成熟的水稻一片金黄,又是一年好收成! 四娘跟庄头说明年这些地里要试种一些药材,芳华产品里要用的药材有许多。四娘专门找人咨询过,夷陵虽是南方,但气候极适合一些中药的种植,特别是山地,若是细心侍弄,可以长出品相不错的药材来。 庄头一一记下,心里开始盘算着一亩地需要多少种苗,好提前报给东家。 溜溜达达,四娘一行人便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条小河边。河水极清澈,大小鹅卵石铺在河岸上。 几人坐下歇脚,何思道不老实的跑去翻石头。他有个夫子极爱奇石,瞧见有意思的石头便爱不释手,一块石头能把玩半日还看不够。这里石头这么多,若是能找到一个好看的,回头送给夫子也好。 四娘正在听何旺和庄头一起说庄稼经,突然听到何思道的惨叫声。 何思道高举着左手,手指上还挂着一只红色的东西,有力的钳子正紧紧的夹住何思道的肉。 何思远忙过去帮忙,把那东西从何思道手上扯下来。 「小少爷莫怕,那是虾虎子,跟螃蟹似的,两个钳子会夹人。河里草丛中这东西极多,我们都被夹习惯了,没毒的,不用怕。」庄头说。 四娘眼睛一亮,这不是小龙虾吗!没想到大越朝也有这东西,想想前世吃过的麻辣小龙虾,真是口水都要下来了! 「庄头,这东西这里很多吗?你们怎么不捉来吃?」四娘忙问庄头。 「这些东西肉太少,全是硬壳子,怎么下得了嘴呦!也有人试过,做出来一点都不好吃,便没人再去弄了。」庄头回答。 小龙虾需要先过油,然后用许多香料一起炒,庄子里这些佃户哪里会用这些金贵的东西来炒一盘子没多少肉的虾。 四娘对何旺笑:「爹,看见这东西我便想起来一种吃法,包你喜欢吃!」 何旺向来喜欢麻辣重口的东西,麻辣小龙虾不要太好吃! 「东家若是想要,我叫我家那小子去给东家捉去,一会儿功夫便能弄一大盆!」庄头心里暗想,这东西竟也能做的好吃?东家果真见多识广。 何思道听见此话顾不得手指头还疼着,急忙问:「真的能吃吗嫂子?这东西壳子这么硬,不会咯掉牙吧?」 「保准你吃了还想吃,嫂子什么时候做的东西不好吃了?咱们中午便吃这个,你快回去告诉庄子上的厨房,中午不要蒸米饭了,擀上一大盆筋道的手擀面备着,你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何思道最喜欢四娘做的吃食,急忙跑着回去了。 怪不得何思道如此的维护四娘,就这好吃的模样,打小到现在就没变过!何思远心想。 歇了会儿又转了几片地,一群人便往回走。 路上四娘跟何旺商议:「爹,咱们买的都是山地,不说野味,只说那些菌子什么的,都是山珍。许多富贵人家都极喜欢吃,满世界的花大价钱去买呢。咱们不如让各个庄子上的佃户们闲了去采这些东西,我再专门开个这样的山珍铺子,不说咱们还能多个收益,就是这些庄子上的人家也能多赚点银子贴补不是?」 第40章 庄头急忙说:「咱们佃户也有采了新鲜的试着去城里卖的,只是铺子里价格压得极低,卖不上价钱,白白的放着都烂了。所以除了自己吃,也没再想过去卖。若是东家要开铺子专门卖这个,别的不说,咱们这些佃户们都是踏实肯干的,定能稳定的给东家供货。」 「那是你们不知道有些山珍晒干就能保存很久的,若是品质好,定能卖上好价钱。回头我告诉你们法子,闲了只管去采,我都能给你们收了,不比你们种地收成差。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地里的活儿要给我干好才能去弄这个,若是因此耽误了收成,我可是不依的!」虽想让他们多赚银子,但四娘也怕这些人一门心思的都去山里采山珍去了,地里的活计倒不上心,那才得不偿失。 庄头陪着笑脸:「哪能呢,东家一门心思的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咱们也不能对不起东家不是。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平日里也干不了多少活,若是采东西他们可比男人们拿手。只管让他们去就是了,地里耽误不了,农闲时候男人们们再去弄这些,东家放心吧!」 何家对待佃户从来不苛刻,附近许多别家的佃户都羡慕何家庄子上的佃户们。别看何家做主的是个女人,但顶不住人家能干啊。整个夷陵谁不知道芳华的大名,芳华的东家正是这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如今东家愿意再给佃户们找个赚钱的营生,庄头心里怎么不高兴。赚了钱,过年过节的家里也能多扯块布,买几斤肥肉了。 何思远默默的看着四娘谈笑间便又一门生意定下来,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怪不得爹会让她当家,果真能干! 四娘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脸上打转,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何思远这厮。这会儿心情好,便回了何思远一个笑。 看吧,本姑娘就是这么能干,赚银子对我来说简直不要太爽。这样满身铜臭气息的我,你还能喜欢?还不快去京城里找那书香门第的小姐去! 头顶是碧蓝如洗的天空,身后的稻田一片金黄。四娘一身竹青色衣裙站在田埂上,飘散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舞动。 这女子真的不一样,她满身都带着自由的气息,还有一种从不屈服的倔强。何思远军中的那些兄弟们口中的女子都是菟丝花,需要靠着男人才能生存,可四娘不是。她是一颗坚韧的树,努力的吸取每一丝养分,让自己的枝桠长得强壮再强壮一些。那些枝桠,像一把大伞一样,保护着许多她想保护的人。 不管是芳华工厂里的女工,还是庄子上那些佃户的孩子,四娘总是释放出很多善意,并且想真正的改善他们的生活。 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平凡的过一辈子,她需要很大很宽阔的天空。可她又是这样的美丽,这种美丽,又让何思远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何思远想起了荣梦龙那日在芳华工厂的院子给他说的那句话:「她喜欢呆在后宅操持,我便尽量多呆在家里,吃她做的饭,穿她做的衣。她喜欢做生意有抱负,我便帮她出主意,给她一片天空让她飞。」 是啊,若是真的喜欢她,便给她想要的生活,让她开心。 四娘,若做生意能让你开心,那我便一辈子护着你又如何?有着这样庞大根系的树木,不该长在后宅拥挤的花园里,她应该在自由的土地上生长盛放,让所有人都能嗅到她的芬芳! 回到庄子,时间还早。四娘看着满满一大盆小龙虾直乐,真是肥啊! 古代的水没有受到污染,小龙虾在这里几乎没有天敌,所以一个个都个头极大。虽然比不上螃蟹肉多,但螃蟹性寒,干娘是绝对不会让她多吃螃蟹的。还是小龙虾好,随便吃,又不会被念叨。 交代厨下找把刷子给小龙虾刷一下,又做了个示范把虾线扯掉。然后这些便都交给厨房的人去弄,四娘去准备调料了。 涂婆婆无奈的坐在院里看着四娘忙碌:「一日都不消停,我看她喜欢的除了赚银子就是吃了!」 王氏也笑:「我就喜欢四娘这样的孩子,本就够懂事了,喜欢个吃有什么了不得的。以前没如今有钱的时候这孩子就爱捣腾个吃食,如今有钱了,便是整日里想吃熊掌鹿尾也随她去!」 涂婆婆摇头:「亲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疼她。我只怕女婿不喜四娘这样,京中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行规步矩,若是到了京城,受了别人耻笑女婿脸上挂不住。」 涂婆婆也是有心试探,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教了三四年了,四娘的规矩还有接人待物再不会有一丝差错的。自己在宫里待过这些年,公主都教得,更何况四娘。若是四娘愿意端起架子,唬人绰绰有余。 只是如今何思远毕竟是在京做官,家里对四娘一时的满意有何用,若是见识了京城的权利和繁华,难保就再也看不上出身平平的四娘了。 「姐姐你净是瞎操心,我那儿子,如今眼睛粘在四娘身上拉都拉不下来。我给亲家露个底,咱家本就是小门小户来的,不管以后我那大儿官做到几品,咱家也再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臭规矩的。我们一家子也没有那种眼皮子浅的人,过日子,还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好。要是以后谁敢窝三调四,我先收拾了去。」王氏如今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只希望儿子赶紧的把四娘拿下,自己等着抱孙子等得眼热。 第41章 涂婆婆心中点头,四娘啊,娘给你把前路都铺好,后面的路你便可以放心走了。 洗刷好的小龙虾鲜红又干净,人多就要多炒一些,毕竟吃小龙虾基本上都是一吃就停不下来。 烧热了最大的锅,先放半锅油,等油温八成热把小龙虾倒进去过一下油。过完油的小龙虾肉质会变得紧实,一会儿再怎么收汁也不会肉散了。 过完油捞出,锅内只留底油,把备好的葱姜蒜辣椒还有香料倒进去翻炒。翻炒出香味的时候,再把小龙虾倒进去。加点白酒去腥,放盐,再倒入滚水没过虾,盖上盖子收汁。等汁收的差不多了小龙虾便能出锅了。 庄子上新鲜菜蔬多,趁着小龙虾还没好,四娘再随意弄几个菜。 凉拌黄瓜,清炒时蔬,又切些腊肉加上今日狗娃子送来的菌子一起炒。人多也不讲究摆盘,每个菜都用盆装。 手擀面煮熟放进凉水里过水,一会儿吃完小龙虾再来个虾汁拌面,简直太完美! 何思道在厨房门口急的抓耳挠腮,一阵阵麻辣的香味往鼻子里面钻。那虾虎子嫂子真能做的好吃,光闻着这味儿口水就不断的往外冒。 四娘忍住笑,让何思道去取一坛子果子酒,摆好便能开饭了。何思道一溜小跑去取酒去了,何思远郁闷的看着自己弟弟的馋猫样儿,娘子做的饭食果真这么好吃不成? 菜满满摆了一桌子,大家也不分男女围着桌子坐下了。 四娘先拿起一只虾演示了一遍吃法,大家便都有样学样的吃起来。四娘说了,吃小龙虾不讲究什么文雅,用手拿着吃才能吃出精髓来。在座的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讲究出身,当然是怎么好吃怎么来。 何旺学着四娘先把虾头扯掉,吸了一口虾黄。麻辣鲜香的味道夹杂着虾黄的醇香在口腔里散发开来,这是一种没有尝过的鲜味,比蟹黄更有味道。吸净了虾黄后开始剥虾,肥嫩的虾肉显露出来,沾一下汤汁,放入口中。虾肉紧致弹牙,汤汁里的辣味和香料在舌尖上跳舞,真是过瘾! 众人撸起袖子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嘴边脸上沾着料汁也顾不得了。只有涂婆婆因为在宫里待得久了,已经养成了习惯,吃得文雅。四娘看干娘吃得慢,便剥好了虾放到干娘碗里。 张虎几个吃得满嘴是油:「嫂子手艺真好啊,没想到这虾虎子还能做的这样好吃。若是叫我弄来吃,顶多开水煮熟放到嘴巴里嚼吧嚼吧算,连怎么剥壳我都不知道!」 何思远能看出来四娘很喜欢吃这虾,但因为要照顾干娘和王氏,自己吃得并不多,根本就抢不过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四娘正低着头专心的给干娘剥虾,旁边推过来一只碟子,里面整齐的摆着一只只肥美的虾尾。 「你只管吃,我给你剥。张虎几个太能吃了,若是慢了,怕你都抢不到。」何思远在四娘耳边轻声说。 一桌子人都看了过来,带着揶揄的笑,四娘突然有些脸红。 「大人,我也剥得困难,手指头都抠疼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张虎发出怪里怪气的音调,几个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的嘻嘻哈哈。 「既然剥得手指头疼,那就别吃了,瞧你面前那一堆虾壳,都堆成山了。你嫂子还没吃几只呢,都让你们给造了。」何思远一个眼神都没给张虎,低着头继续给四娘剥虾。 「虾吃完把这面放进去拌一拌更好吃呢,我让厨下擀的多,只管放开了吃饱。」四娘忙说。 何旺一只虾一口果子酒的吃得惬意,这个虾简直太对胃口了。王氏瞧着何旺吃得专心致志的模样,从桌子下伸出手捏住何旺腰间的肉使劲一拧。何旺吃疼,急忙看向王氏。「夫人怎么了?」 「瞧你这有了吃食就忘了老婆的样儿,看看咱们大儿,对四娘多周到。就连四娘也只顾着给涂姐姐和我两个老婆子剥虾,自己都没吃几口。你这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欠收拾!」 「夫人别生气,我给你剥就是了,这不是四娘做的太好吃了,我这一吃就停不下来。瞧瞧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使性子。」何旺今日吃得开心,话语间也带了几分调笑,羞得王氏在桌下踢他。 何思道正吃得开心呢,就被王氏误踢了一脚,茫然的左看看右瞧瞧。大哥在给嫂子剥虾,爹在给娘剥虾,只有自己苦哈哈的在和手中的虾较劲,还不一定能抢过对面虎视眈眈的张虎几人。不知吃狗粮为何物的何思道突然无端觉得有些凄凉。 吃完了虾一盆面条也被瓜分干净,每个人都吃得满足。摊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秋日里的太阳,不想动弹。 四娘让人把桌子收拾了,泡上一壶晒干的花茶,把摘的野果子洗好,一群人静静的享受午后静谧的时光。 下午就要回城了,真舍不得这样的日子。四娘想等什么时候赚够了银子,就来庄子上养老。每日睡到自然醒,种一院子花,做点好吃的,就这样虚度光阴。 第42章 何思远轻轻对四娘说:「到了京城,我在京郊也盖上这么个庄子,闲了便带你去玩儿可好?」 四娘还没说话,偏张虎个耳朵尖的听到了:「大人别忘了喊上我,嫂子做的饭太好吃,我去给你们捉鱼捞虾,干什么都行,只要给口吃食就好。」 何思远扶额,有点后悔带着张虎几人一起回来,怎么哪儿都有他! 「歇够了就收拾收拾,咱们下午还得赶回去。明天就是中秋了,咱们回家准备过节。」何旺说道。 旁人还好,只有何思道猛的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我得让庄头再给我捞几桶虾虎子,带回夷陵养着,啥时候想吃啥时候就能做。」 何旺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思道说的对,多捞点。」又转头问四娘:「这东西能养住吧?」 四娘无奈:「能养几日,久了不行,虾肉都饿瘦了,虾黄也不多了。反正天冷了这东西会越来越少,让庄头隔段时间派人往城里送一回便是了。」 四娘自己也没吃够呢,前世到了小龙虾的旺季,隔个两天不吃一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东西都收拾好,庄头拎着两桶虾虎子来送行。四娘趁机告诉庄头山上的一些菌子怎么晒干保存,什么样的品相能卖个好价钱,让庄子里的人闲了先去采了晒干存着,等专门卖山货的铺子弄好便通知他们送过去卖。 庄头不住的点头感谢东家,自从何家买了这些地,庄子上的佃户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佃户们所求的不过是能吃饱穿暖,家里孩子平安长大罢了。若是碰见那些黑心的东家,辛辛苦苦干一年的活计,年底还不一定能吃饱饭。回头要跟佃户们仔细说说,好好的给东家干活,要对得起东家才行! 四娘还见到了狗娃子一帮小孩子来送她,一群小娃娃躲在人群后,悄悄的对着四娘摆手。 四娘对着狗娃子招手,狗娃子忙带着一群小尾巴跑过来。 递给狗娃子一包麦芽糖:「拿着,你们分着吃。只不能一下子吃完,当心牙疼。等我下回再来,还找你们玩儿可好?」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这年头糖金贵,有的孩子连糖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这一包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麦芽糖对他们来说诱惑力太大了,几个娃娃都不住的咽口水。 「我摘好些果子等着姐姐,姐姐一定来!」狗娃子接过麦芽糖,依依不舍的跟四娘道别。 四娘笑着跟狗娃子约定好,便坐上马车回城去了。一群娃娃跟着马车走了好久,直到马车驶出庄子这才停下来。 何思远骑马跟在车边和四娘说话:「你倒是喜欢孩子,不嫌他们吵闹。」 四娘看着一望无际的田地:「我小时候过的日子,还不一定能比得上他们,要不是大姐带着我,我早就饿死了。」 何思远一阵心疼,不由得又想起四娘小时候在他心里留下的那幅影像,瘦瘦小小,弱不禁风。早知道她以后会是自己的媳妇,说什么以前也得多关照着她。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想起来怪让人难受的。 中秋节何家十分热闹,何思远离家多年,这些年来何家人第一次聚得这么齐。 过节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天就过去了,过完了节,四娘就要全心扑到玉女神仙膏的研制上去了。 这个产品纯粹是四娘上辈子在现代知道的方子,有些材料大越朝没有,需要找其他药材代替。于是四娘几乎整日泡在工厂里,咨询大夫 ,和荣婆婆商讨配比。 昏天黑地的忙到了九月,终于把玉女神仙膏做了出来。只做出来还不够,还要实验,找一批年纪大的妇人试用,至少要用七至十天才能知道初步效果如何。 太后的寿辰是十月中,从夷陵到京城路上也需至少十天,留给四娘的时间不多,所以经常一忙起来便忘记了吃饭睡觉。 涂婆婆这里也联络上了内务府的旧友,收到了回信。信里说内务府早就知道了芳华,在京城卖的极好。若是想往皇商上努力,不仅要参加内务府的竞标,还要上面有人。不过凭着涂婆婆之前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可以一试。 涂婆婆拿着信纸,沉默良久。已经离开京城四年了,那个风起云涌争权夺利的地方,又要回去了。 九月底,做好了一切准备,一行人开启了上京之路。 何思远的假期正好到了,要回去上任。何思道跟着一起进京,毕竟京城里名师多,去学习一段时间好准备明年的举人考试。 夷陵的众多产业还在这里,需要有人打理。何旺与王氏暂时不去,毕竟好不容易在夷陵扎下根来,这里已经算是何家的家乡了。 芳华的各种事情交给荣婆婆负责,四娘带上了孙小青。这些年孙小青的能力四娘看在眼里,她早已经是四娘的左膀右臂。但总窝在夷陵一个地方毕竟局限了眼界和思路,孙小青需要见识更多的场面。 第43章 孙小青也早已把四娘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与目标,四娘一提去京城孙小青便同意了。如今弟弟也长大了,送去进学,继母也消停许多,家里事情没有什么好操心的。跟着四娘暂时离开几个月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因为李氏商贸与芳华如今各种关联,早就一荣俱荣,所以李昭此次也要跟着一起进京。李氏商贸在京城也有不少生意和人脉,需要找门路各处打点的时候李昭身为男子毕竟更方便一些。 出发之前王氏跟何思远交代良多,不外乎是照顾好四娘和岳母,毕竟媳妇还没真的到手,王氏和何旺还等着抱孙子。若是四娘同意了跟何思远过下去,一定要给家里写信,两个人还有婚礼没办,一定不能委屈了四娘。 带着家人满满的嘱托,四娘和何思远登上了北上的船只。已经是深秋,四娘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夷陵码头,心中升起豪气万千。 京城,我来了…… 船上行了十日,要在天津港下船换马车进京。 熙熙攘攘的天津港码头,比夷陵更加的繁华热闹。坐船坐的太久,四娘只想下地走一走。正好要在天津停留一日,找了间客栈住下,晚上约好了众人出去逛一逛。 涂婆婆坐船坐得有些疲乏,对天津也不感兴趣,留在客栈里早早便睡了。 夜晚的天津城夜空被无数的灯笼点亮,走出客栈的门口,各种叫卖声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何思道第一次到天津,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张虎一把揽住何思道的肩膀:「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去。天津不算什么,到了京城你才知道什么叫繁华!」 四娘凉凉的看了张虎一眼:「你若是敢带他去不该去的地方,小心你的腿。」 何思远也用同样的目光看向张虎,张虎摸摸鼻子:「放心吧,我其实也没怎么去过,之前好奇跟着军中前辈喝过几次酒而已。孙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有我在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你。」 孙小青瞥了张虎一眼:「不用了,我跟着东家便好。」 四娘心中暗笑,在船上时候张虎不知道怎么就瞧上了孙小青,一直前前后后的献殷勤。孙小青则没拿正眼瞧过张虎,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男未婚女未嫁的,四娘也不干涉。若是张虎真的没有不良嗜好,孙小青也同意,四娘是不介意他俩在一起的。只是如今看来,孙小青对张虎完全无意。只怕张虎的路还很漫长。 何思远也在心中暗笑,活该,没想到你小子还不如我。至少我和四娘还是正经律法上的夫妻,你慢慢熬着吧! 李昭来过几次天津,还是比较熟悉的,于是做为向导带着一行人去逛。 张虎几人带着何思道去了热闹的杂耍卖艺的地方,四娘则爱逛一些小摊小贩,很有在现代逛夜市的感觉。 一个卖木雕簪子的地方,四娘看上了一支桃木雕刻的桃花簪子。小巧圆润的花瓣栩栩如生,木头也打磨得极为光滑。 摊主热情的招呼:「姑娘试一试吧,这簪子都是小老儿自己雕刻的,别的不说,您看这雕工,精细极了。」 四娘拿着发簪对着镜子比划,何思远见四娘喜欢,便询问价钱几何。 此时身后呼呼喝喝的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得金光闪闪的胖子。那胖子离得老远便看到了一个腰细腿长的小娘子的背影,虽看不清正脸,但光看背影便能想象是个国色天香的尤物。 那胖子对着身边的一众狗腿子说:「瞧那小娘子,那腰身一只手便能掐得过来,再看那翘臀,还有那大长腿,爷跟你们打赌,绝对是个尤物!」 胖子身边的一个长着一脸疙瘩的男子挂着恭维的笑说:「小侯爷都转了半天了,不是说这个是庸脂俗粉便说那个长得磕碜,难得您能瞧上一个,咱们这便去瞧瞧?」一群人朝着四娘所在的摊子走过去。 四娘簪上木簪侧脸问孙小青是否好看,脸上带着莹莹的笑意,昏黄的灯光下,眼角的红痣更显得妖娆。 那胖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清咳一声:「小娘子都看中了什么,摊主都给包起来吧,算是我送的。」 四娘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圆润白胖的男子拿着一把纸扇,带着几分猥琐的笑意跟只孔雀似的站在那里。 「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不用了,一支簪子而已,我还买得起。」四娘不欲惹事,拉住一旁想要揍人的何思远,客气的敷衍了一句。 谁料那胖子像是没听懂四娘话语中的拒绝:「也是,小娘子这样的容貌,怎么是这些不值钱的木头能配得上的。不如我带小娘子去荟萃阁挑几样首饰如何?」 四娘此时已经有些薄怒,这是被调戏了? 「无功不受禄,公子没别的事的话,就此别过吧。」四娘说完放下簪子便想离开。 第44章 那个长着一脸疙瘩的男子看这小娘子好不识趣,立刻出声训斥:「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位是谁。我劝小娘子还是顺从一些,若是跟了小侯爷,后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要不是瞧着你有几分姿色,小侯爷才没时间在这里跟你唧唧歪歪,你……」 男人话没说完,何思远早就按耐不住一脚朝着那人面门踹过去了。四娘虽拉着他胳膊不想让他动手,但他有腿啊。当着自己的面媳妇儿被调戏了,换谁能忍? 那人躺在地上捂住嘴惨叫,一张嘴吐出一颗门牙。胖子看自己狗腿子吃了亏,哪里肯退让,身后的一群人立刻把四娘几人围了起来。 「不知阁下是哪位?我们好好的在街上走着,与你们无冤无仇,何必要闹得如此难看?」李昭问。毕竟天津离京城近,经常会有京城里哪家的公子少爷到天津来玩儿。先问清楚是哪家的,再做打算。 「这是我们京城柱国侯家的小侯爷李子明,亲姑姑乃是圣上正得宠的宜妃。小侯爷到天津来玩儿的,看上谁是谁的福气,京城里多少姑娘哭着喊着要嫁,我们小侯爷都看不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敢跟我们小侯爷动手,嫌自己命长不成?」躺在地上的人忍着疼,一顿叫嚣。 四娘简直要被那人气笑,说话都漏风了还不消停。京城的纨绔子弟原来就是这样,看那叫李思明的小侯爷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想来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小侯爷,无缘无故拦我去路是何意?虽然您是小侯爷,但也没有随意强人所难的道理吧。」 「何必跟他多话,我看就是欠揍,柱国侯不会教儿子,总有别人替他来教!」何思远早就一肚子火气了。娘的,好不容易带着娘子出门逛个街就遇到了这种糟心事儿。下次还是让四娘做男装打扮吧,这女装也太招人眼了。 李昭忙拉住想要打人的何思远:「何大哥稍安勿躁,你还要在京城做官呢,别因为此事以后不好做。」 李子明看着四娘带着怒气的面容更是觉得心里痒痒,胭脂虎啊,还是天仙似的胭脂虎,可比那些整日跟在他身后娇滴滴那些木头美人有意思多了。 「小娘子别生气,手下人无状,惊着了小娘子,子明在这里跟你道歉。为表歉意,咱们找个酒楼喝一杯如何。」 「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在身,请小侯爷让开。」四娘已经没有了逛街的心思,只想离开这里。 李子明看这小娘子是个棘手的,油盐不进,身边还有个煞神一样的男人虎视眈眈,于是不再客气。 「好好哄着你不乐意,那就别怪我粗鲁了。来人,请这几位去我落脚的客栈做客。」 身后一众狗腿子撸起袖子便要上来动手,今日此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四娘不再拦着何思远,又给孙小青使了个眼色,对方人多,怕何思远一人对付不来,赶紧的把张虎几人找过来。 何思远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豆#豆#网。十几个酒囊饭袋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过几分钟,地上便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堆人。 李子明看着手下的人占不了便宜,忙拉过自己身边的小厮去搬救兵。天津城巡检是他爹门下的人,受他爹提拔才能爬到这个位置。把官兵叫来,不怕他不服软。今天这美人他还要定了。 四娘看着对方只剩下李子明一人,不想再把事情闹大。 「不知道小侯爷可愿意放我们走了?您也看到了,若是想动手,我们也是不惧的。」 李子明脸上有些挂不住,身为侯府的独苗,在家里受尽了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你们竟然敢对侯府的人大打出手,等着,官兵很快就到,我倒要看看你们骨头有多硬。」 说话间张虎几人便到了,听孙小青一说嫂子被人调戏了,哪里能忍? 「哪个王八蛋敢调戏我们嫂子,我看是不想要命了。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爷们儿刀山火海闯过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见过血没有?」 李子明看着对方又来了三四个一身煞气的男人腿肚子有些发软,心里暗骂小厮怎么腿脚这么慢。 天津城胡巡检此刻正在不远处的青楼喝酒,身边还坐着两个风尘女子相陪。正喝得高兴的时候李子明的小厮找了来,口口声声说自家小侯爷被人欺负了,让他赶紧的带人过去。 胡巡检不敢怠慢,自己的官职都是托了柱国侯才谋到的。柱国侯的独子,若是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儿,这官也做到头了。 胡巡检急忙点了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小厮去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小侯爷不敬,全都给我抓起来!」 胡巡检的话一出,何思远是再也按耐不住了。带着官兵前来,明摆着这是为了拍什么狗屁小侯爷的马屁连脸都不要了,这天津城的官还真是嚣张。 何思远不再废话:「我倒要看看这什么金贵的小侯爷我动不动得,圣上让你做官你就是为了帮着小侯爷为虎作伥的?今天若是不让你吃个教训,我看这天津城的百姓都要被你这昏官祸害了!」 第45章 又对着张虎几人道:「给我狠狠打,只要不出人命,出了事我担着。尽量离你嫂子远点,若是误伤了你嫂子,我扒了你们的皮!」 「放心吧大人,这一群人还不够兄弟们热身的,好久没打架了,手还怪痒的。」话毕几人便冲进了一群官兵中。 地方上的衙役官兵哪里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对手,也就一刻钟时间,全部被放倒在地上。 李子明早就吓得直哆嗦,哪里想到今天惹了不好惹的煞星。 何思远看着被张虎反剪住双手的胡巡检,厌恶的说:「拿着我的腰牌,把他给送到知府衙门去。这样混账的东西,也配做官!让知府大人好好管管手下,再有下次让我撞上,就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了」 又一步一步的走向两股战战的李子明:「今日我们是不能跟着小侯爷去您落脚的客栈了。倒是要劳烦您跟着我回我住的客栈,等明日进京,我亲自把您送回家!」 没了逛街的心思,一群人还带着个李子明,跟着一个哭哭唧唧的小厮回客栈。 何思远要了一间客房,把李子明和小厮绑起来塞上嘴扔进去。李子明真是要吓死了,早知道调戏个小娘子能惹上这么个煞神,说什么今天也要绕着那条街走。 「有没有被吓着?」何思远问四娘。 四娘摇摇头:「没,比起上次遇见马贼,这不算什么。」 「下次,还是穿男装出门吧,真是让人不放心。」何思远忍不住建议。 「不是想着跟着大少爷出门,您身手好,能有什么事儿。之前出门都是男装的,还跟着镖师。这什么小侯爷你说绑就给绑了?不怕回京后那柱国侯找你麻烦?」四娘问。 何思远轻蔑的笑了一声:「我怕他?一群光拿银子不干事的王八蛋,我离京之前睿侯刚接到明王的传话,圣上正准备拿一批勋贵开刀。这次跟突厥打仗,凡是插手过军需粮草的官员不知道贪了多少。特别是这一群勋贵,哪里都要插一手。之前还在打仗怕人心不稳,圣上都记着呢。如今打了胜仗,那些帐正好该清算了!」 前线的战场上,军人们都提着脑袋御敌,后方还要贪那些军需银子,的确该死! 四娘也不再担心何思远回了京城不好交代:「那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进京。」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客栈用过饭便启程了。 李子明和小厮被塞进一辆装着行李的马车里,涂婆婆听到喧闹声问了句何事。 四娘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跟干娘说了,涂婆婆一巴掌拍在马车内的小几上:「欺人太甚!柱国侯个老东西,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不长进!柱国侯府满门生了女儿都送去联姻,就这么一个宝贝蛋子,惯得不成样子!等我进京了再说,这口气不出还当我涂静的女儿好欺负!」 四娘忙安抚干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我这不是没吃亏吗。再说了,你没见那小侯爷,被大少爷打的可惨。只是我听说小侯爷的亲姑姑在宫里是宜妃,仿佛正得宠。咱们把小侯爷给绑了,要不要紧?」 涂婆婆喝了口茶:「宜妃?四年过去了,没想到倒是升了妃位了。当年我还在宫里的时候,她还是个嫔,整日里巴着太后娘娘,只图在圣上面前多露几次面。不用担心,柱国侯说是侯爷,家里几代都没出过成器的儿孙。只顾着送女孩儿嫁去豪门联姻。靠着裙带关系维系满门的荣耀,有何可惧?女婿做的不错,若是对上个侯爷便缩了我还真看不上他。京城里这个侯爷那个国公的多了,若是人人都怕,竟是不用做官了!横竖不是咱们挑衅在前,万事有女婿和我,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还不至于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 听到干娘这样说四娘便放心了,又听了干娘给科普了一肚子的京城中的人物关系。京城果真水深,若不是想要皇商的资格,四娘还真不喜欢在这种事事都要多长几个心眼的环境常待。没办法,为了自己的事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上午出了天津城,傍晚时分便进了京城。 一群人在路上耗了许久,都顾不上出门看京城繁华。在何思远京城的宅子先安顿下来,休息一夜,明天再做打算。 这宅子还是睿侯给的,何思远跟着睿侯立功无数,早已经是睿侯的左膀右臂。睿侯又跟明王关系亲密,打小一起长大。明王是圣上的长子,如今虽未立太子,但中宫无子,明王是皇后亲手抚养,平日里行事有贤明之风。在朝中一众人心里,明王被立为太子是早晚的事情。怪不得何思远根本不惧什么柱国侯,他本就是赤裸裸的明王一系。有明王和睿侯在后面撑腰,不至于连个闲散侯爷都怕得要死。更何况自己媳妇儿被调戏了,是个人都不能忍。 何思远安顿好四娘和岳母,拎着李子明亲自去了柱国侯府。 柱国侯早就得到了消息,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因为调戏女子被打了。昨夜张虎把胡巡检捆起来送到了天津知府的府衙,知府一瞧见张虎拿出的腰牌顿感头疼。 第46章 虽自己比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检事官职高,但人家毕竟是京官,又是睿侯一手带出来的。更何况,本就是李子明调戏人家媳妇儿在先,这官司就是打到圣上面前也是李子明没理。 柱国侯虽说是侯爷,但比不上睿侯这个侯爷的含金量大啊,实权在手,又是明王的亲信。李子明个不长眼的,惹谁不好,偏惹上了何思远这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煞神。人家一身军功不说,早就被明王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定是要被重用的。如今好了,挨了打也是白挨。 可柱国侯也毕竟大小是个勋贵,知府不好装聋作哑,赶紧连夜打发人去京城侯府报信。您家娇生惯养的小侯爷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家给揍了,赶紧的想法子捞人吧! 柱国侯正在家里犯愁,家里夫人和老夫人哭天喊地的正抹泪呢。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家里的独苗苗啊,整日里千娇万宠的,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老夫人闹着要递牌子进宫去求宜妃娘娘,宝贝孙子可不能有个好歹,若是万一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何思远拎着李子明来到柱国侯府,也不进门,直直的把李子明往大门口一扔,然后大马金刀的就站在侯府门口等着。 门子早就一溜烟的进去通报了,自家小侯爷那个样子,鼻青脸肿的比原来看着更胖了。 柱国侯赶忙来到门口,先看到自家儿子被捆成个粽子,嘴巴也被堵严实了,心里便是一通心疼。 李子明见到自家爹来了,顿时眼泪鼻涕齐飞,挣扎着让爹赶紧的救自己。 「下官见过侯爷,今日未事先递帖子冒昧前来打扰侯爷,先给侯爷道恼了。」何思远也不管柱国侯看到儿子心疼得直抽抽的眼神,只先给柱国侯行礼。 柱国侯哪里还顾上挑剔什么礼数,赶紧的把何思远往府里让:「何大人哪里的话,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正四品的指挥检事了,前途无量。进府喝杯茶,咱们慢慢聊如何?」 此时正是人来人往下衙回家吃饭的时辰,柱国侯住的宅子附近全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来来往往的哪个不认得地上捆得结实的正是柱国侯的宝贝独子李思明,虽不好意思亲自站着看热闹,但都纷纷派了下人围观打探消息。 何思远并不领情,只对柱国侯说:「侯爷厚爱,只是下官今日刚刚进京,还有许多事情,就不打扰了。」 又扭头看了眼地上不住挣扎的李子明对柱国侯说:「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侯爷,贵府小侯爷无故调戏我家内眷。我等好言分说小侯爷依旧不依不饶,先指使手下人动手企图强抢,后又喊了天津的巡检带了府衙官兵来围堵。下官不解,小侯爷竟能调动天津的巡检司,胡巡检竟然也听令与小侯爷。下官不才,只是个小小的四品官,比不得柱国侯府乃是世代勋贵。但自家内眷被调戏了,若我不讨个说法,怕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侯爷,还请给下官一个交代。」 何思远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围观的各府下人纷纷小声交谈。怪不得李小侯爷被捆成这样打得亲爹都快认不出来了柱国侯还不敢吭声,原来是踢到了铁板。 那李子明在京城名声本就不好听,家里惯得不成样子,还没成亲,便左一个通房,右一个小妾的。更别提在外面只要有看上眼的不管不顾软硬兼施的也要得手,家里夫人老夫人都护着,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惹了不该惹得人,人家都打上门了,真是痛快,早该有人治一治了! 柱国侯得老脸都快挂不住了,何思远一席话说得条理分明,自家儿子是一点都不冤枉。小祖宗,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明王手下的人。那是你爹能兜得住得吗? 「实在是老夫教子无方,这孩子打小被惯坏了。何大人别跟他一样见识。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老夫一定登门致歉!」柱国侯连连道歉。 何思远也并不纠缠,只是抱拳说了声:「那下官便在家等着了。」说完便转身上马回家。 柱国侯赶紧的让下人把儿子身上的绳子解开,李子明被捆了一天一夜,水米未沾。中途也没人给他松绑,连如厕也不能,衣服上屎尿混着身上的汗味,闻起来让人作呕。 李子明一把抱住柱国侯的大腿张嘴便嚎:「爹啊!儿子被人欺负了!您看看我这脸被打的!您可一定要给儿子报仇啊!」 柱国侯赶紧的挥手让下人把儿子抬进去,大门口四处都是别家的下人,明天京城就会传开,还不够丢人的! 府里侯夫人闻声赶来,看着已经被洗刷干净换了衣服的儿子躺在床上喊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跟打翻了酱油铺子一般。 侯夫人一声:「儿啊!疼煞娘也!」便扑上去搂着李子明哭。 柱国侯扶着脑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快别嚎了,明日还要去何家赔礼,你养的好儿子,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敢惹!」 第47章 侯夫人心疼的抚摸着儿子跟猪头一般的脸:「都把我儿打成了这般模样,什么天大的仇恨不成,还要一介侯府上门赔礼! 「你儿子把人家媳妇给调戏了,还想把人给抢走。更丢人的是自己带的手下打不过,又喊了天津巡检带着官兵去,照样被人家给收拾了!那胡巡检如今还在天津的府衙里关着呢,真是丢人丢大了!明王的人也是我们惹得起的?瞧着吧,若是人家肯原谅他什么都好说,若是人家不依不饶,此事说不得到最后连侯府都要吃挂落!」 侯夫人张大了嘴:「那姓何的竟是如此难缠不成?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在京里一块砖头掉下来砸到十个有九个都比他官大。再不成咱们去宫里找妹妹去,我就不信了,唯一的侄子被打了,娘娘能坐视不理!」 柱国侯叹气:「本就是这个浑小子无理在前,明日备一份厚厚的礼,我亲自送去。若是能息事宁人当然好,就怕人家不依。娘娘如今虽说是宜妃,但也是凭着五公主渐渐的大了才在圣上面前有几分脸面。不要事事都去麻烦娘娘,先看看明天何思远什么态度再说。」 又狠下心对着儿子说:「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禁足,之前你那些荒唐事我就不提了,如今吃了教训,也好叫你知道,你爹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给你摆平的!」说完便起身一甩袖子去了小妾屋里。 侯夫人看着侯爷离开的背影直咬牙,自己生了三个闺女才只得李思明一个儿子。为了给侯府开枝散叶,一房一房的小妾往侯爷的房里抬。老天有眼,侯府庶女一大堆,唯一的儿子还是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任谁也不能越过自己去。只是侯爷有了儿子仍不知足,见天的往小妾房里钻。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狐媚子怎么想的,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只憋着劲儿想再生个儿子好来分这侯府诺大的家业。痴心妄想,自己千辛万苦生养的儿子,整个侯府都得是自己儿子的。等儿子成了侯爷,早晚把那些狐媚子提脚卖了! 看着儿子不住的喊疼,房里的大丫鬟明玉拿着热巾子给李思明抹药,明镜在一旁给李思明擦额上疼出来的汗。 侯夫人拉住李子明的手:「儿啊,你平日里喜欢这个那个娘都依你了,你看中的人娘不说二话都放到你房里来。便是在外面瞧上的娘也帮着你抬到府里,只要你喜欢,娘都帮你想办法。如今你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瞧上了有夫之妇,凭他多么天仙似的人儿,嫁过人的也不能弄回来。你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哪里能如此荒唐!」 李子明此刻回到了侯府,两个美貌的通房丫头伺候着,亲娘又在一旁嘘寒问暖的心疼,心里的那种不甘又渐渐找了回来。昨日那小娘子看着实在眼馋,打从十四岁开始,李子明便知晓了男女之事。侯府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宠着惯着,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丫鬟,抬抬手便都给了他。京城里有名的大小青楼也都去过了,各种花魁睡了个遍,反正他爹是侯爷,他是小侯爷,做个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见识过这么多的女人,昨天那种绝色还是第一次,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是痒痒。 「娘,您不知道那小娘子长得多好看,儿子一见她便觉得以前的那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眼了。」 「我看你是挨得轻,莫要再惹你爹生气了,明个儿你爹还得去人家府里赔罪,你就老实在家养伤。明玉和明镜两个丫头多好,伺候了你两年了,你近些日子先不要出门,等你爹气头过去了再说。要是还嫌不足,娘把明蕊和明朵也给你。听话!」侯夫人为了儿子真是操碎了心,就这么一个宝贝蛋,以后是她唯一的指望,只能哄着。 李子明之前便馋侯夫人的两个大丫鬟许久了,只是两人是侯夫人的左膀右臂,侯夫人一直没松口。如今竟然答应要把人给他,虽然比不得昨日的小娘子绝色,但也聊胜于无罢了。 侯夫人交代丫鬟伺候好了儿子,便去给老夫人回话了。因李思明伤在脸上,不敢让老夫人瞧见,便哄了老夫人说李子明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她。如今瞧完了儿子,还要赶紧过去安抚老夫人。 明玉和明镜听到侯夫人竟然又要把明蕊和明朵送过来,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小侯爷院子里本就塞了许多女人,要是再来两个,还是夫人的大丫鬟,那她们便更没有地位了。 侯夫人走后明玉明镜便莺声燕语撒娇做痴的和李子明调笑,李子明心里还想着四娘那身段和样貌,对着两个已经玩腻了的丫鬟实在提不起兴趣,随意的给了几件首饰便丢开手去。 何思远处理完柱国侯府的事情便赶紧的赶回家,之前睿侯给了宅子后何思远没住过几日便回了夷陵。府里房屋摆设倒是没问题,只是下人太少了。只他一个主子的时候还能伺候得过来,如今四娘弟弟和岳母都来了,还有李昭和孙小青几个客人在,明日要买几房下人,不然还真是忙不过来。 谁知回到府中,一切都井井有条。 第48章 四娘指挥着莺歌和豆儿先把要住人的房间打扫出来,房子修缮得不错,没有多少要打扫的地方。简单的打扫过后,换上干净的铺盖便能住人。 收拾好屋子又到了晚饭时分,厨下就一个厨子。这么多人吃饭一时怕忙不过来,四娘干脆便叫府里小厮去酒楼叫了一桌菜,今日先凑合着填饱肚子。 何思远回到家时候,酒楼的人已经把饭菜送了来,热腾腾了摆了一桌。 涂婆婆问:「柱国侯府的事都处理好了?」 「我把李子明捆着给他爹送了回去,柱国侯说明日前来赔罪。」何思远说。 「赔罪?明日我便等着看看柱国侯是怎样替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赔罪的。」涂婆婆说罢便招呼着众人开饭。 「明日下午我叫牙婆带些人来,劳烦岳母帮着掌掌眼,买几房下人用。府里人手不够使,今日先委屈了岳母与四娘了。」何思远恭敬的说。 涂婆婆点头算是答应了,女婿好歹也是指挥检事,在京城做官少不了人情往来,府里是要有得用的下人。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自己毕竟是长辈,帮着打理打理家事也是应该的。 用过饭便各自回房休息,正院的屋子四娘没动,和干娘孙小青一起住了满溪阁。 满溪阁或许是因为院里有一条浅浅的溪流穿过而得名,不知是从哪里引来的水。溪边还栽满了各色野花,因这宅子久不住人,疏于修剪,野花开得繁茂,十分有野趣。四娘一眼便喜欢上了,跟干娘说要住在这里。正房偏厅加起来四五间屋子,她们几个带着两个丫鬟住足够了。 几个男人都住在前院,反正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只先对付着住下便罢了。明日里府里有了涂夫人打理,想来以后便会方便许多。 第二日早上依旧是下人去外面买的早饭,用过饭不久门子便来禀报,柱国侯已经到了门口了。 何思远在前厅接待,涂婆婆和四娘坐在一道屏风之隔的后厅喝茶。 「昨日我已教训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子,今日特带了礼物致歉,还望何大人大人大量,原谅小儿这一次。」柱国侯抬抬手便有小厮拿着一本厚厚的礼单递过来。 何思远打开礼单,上面金银首饰布料摆件不一而足。柱国侯府自开国以来,历经几代,果真身家丰厚。 随手把礼单搁在桌上:「侯爷如此重的赔礼倒让我不敢接下了,跟着睿侯征战几年,也没得过如此多的金银。敢问侯爷,小侯爷若是以后再来纠缠该如何是好?」 「何大人放心,若是小儿再胡闹,我便打断他的腿。这些不算什么,小儿惊了何大人的家眷,我心里过意不去,若是不收,倒是让我不安了。以后同朝为官,何大人又在五城兵马司,说不得还要何大人多多照拂。」柱国侯没有任何架子,言语中倒是透出一丝想交好的意图。 何思远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五城兵马司主管京城治安,不论是开铺子还是做生意,都需要在五城兵马司打点。否则,生意是做不安稳的。 柱国侯几代子弟少有入仕,便是有也大多是闲职。诺大的侯府,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靠的是什么,当然是侯府在外的生意与铺子。不少商家为了生意做得安稳,通常都会给自己找个靠山。而柱国侯的亲妹妹如今在宫里好歹也是妃位,虽只得了一位五公主,但听闻圣上对五公主向来宠爱。所以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往柱国侯府投诚,献上几分干股,柱国侯府来者不拒,全都接了下来。 柱国侯家里就一根独苗,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也不知圈这么多银子,以后留给谁花。何思远心里想。 「既然侯爷如此说,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何某一介武夫,说话不好听,但还是要告诉侯爷知道,若是贵府小侯爷再有下次,虽我区区四品官,拼着官位不要我也要去御前评理。」 「一定一定,改日有机会我请何大人喝酒,何大人一定要赏脸!」礼已经送出去了,柱国侯也不再多留。 目送着柱国侯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何思远一把把礼单撇出好远。欺负了我的人,便拿金银来打发。虽说不是出身名门大户,但这些银子也还不看在眼里。且看着吧,那李子明被惯得不成样子,早晚要收拾了他。 豆儿捡起地上的礼单交给涂婆婆,涂婆婆打开扫了一眼。堂堂侯府,做事还不如商户,拿着这些金银打谁的脸呢。 「女婿莫再为此事心烦了,且看以后吧。我要去内务府一趟,四娘跟我一起,去看看都要做什么准备,也好赶紧的打点。」 「正好我也要去衙门销假,送岳母一程。让张虎几个跟着吧,京城事多,若是遇到不长眼的也能替我护着一二。」何思远再也不放心让四娘和涂婆婆两个女眷单独出门的,一个李子明已经够让他怄气的,再遇到几个他得直接拿刀砍人。 内务府总管跟涂婆婆有几分交情,当年还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时候,太后掌管宫务。做为太后的贴身女官,涂婆婆常常跟内务府打交道。遇到太后心情不好,禀事之前还要找涂女官去说说好话,万一触怒了太后,还要烦劳涂女官分说一二。 第49章 帖子递进去不久就来了个小太监,恭敬的对着涂婆婆行礼。 「涂嬷嬷好久不见,您老身体可好?张总管一看是您的帖子,便叫奴才赶紧来迎您进去。」 来的是张总管手下的小太监秋子,也是个熟人。涂婆婆笑着问:「秋公公几年未见,倒是瞧着有些发福了,可见日子过得不错。」 秋公公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涂嬷嬷才是享福去了,之前听说您回乡寻亲去了,可是寻到了?这位看着跟个花骨朵似的姑娘是谁?长得真是好看,我瞅着倒是比满宫的嫔妃还要出挑!」 「你这嘴还是没个把门的,后宫这些主子们岂是我们能编排的。这是小女四娘,我带她来见一见张总管。」 秋公公知道涂嬷嬷未嫁人,此时冒出个十五六岁的闺女必定不是亲生。不过许多宫里出去的人都会过继个亲戚家里的孩子用来养老,没什么好奇怪的。 「瞧我这张嘴,该打!张总管在院里等着嬷嬷呢,你们几年没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四娘好奇的打量着秋公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监。看着二十多岁,面白无须,说话声音倒没有很刺耳,只比着正常男子的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秋公公瞧见四娘在打量他,对着四娘露出一个笑。这姑娘一丝怯意也无,看起来倒是个胆子大的。不过如此颜色,涂嬷嬷不会是想把这女儿送进宫去吧?还别说,若是这姑娘入了宫,这身段容貌,保不齐,又是个得宠的。 张总管五十多岁,个头不高,长得精瘦。见到涂婆婆进门,露出一个笑:「许久不见,涂女官瞧着竟然还和以前一样精神。」 「离开京城几年,今日又踏进内务府的大门,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张总管这一向可好?」 「给圣上和太后娘娘办差,只求不出错罢了。我这头发都熬白了,倒是羡慕涂女官的日子,清净又自在。」内务府主要负责宫内的事宜,伺候的就是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虽说是肥差,但也劳心劳力。 秋公公上了茶水点心,便知趣的退了出去。许多年没见,涂嬷嬷和张总管定有许多话要说。 「这位是小女四娘,我信中所说的芳华便是我这女儿的产业。此次进京,就是想争一争皇商的资格。」 四娘对着张总管行了一礼:「四娘见过张总管,常听我娘提起您,说您是她在京城少有的好友之一。还请张总管以后多多关照。」 四娘礼数极好,不枉涂婆婆教了许久。张总管对着四娘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好孩子,既然知道我与你娘是好友,何必还如此见外。以后称我张伯伯便是,头次见面,也没个准备,这玉佩还是圣上赏的,便给了你吧。」 张总管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四娘,那玉佩水头极好,一看便知是张总管经常把玩的爱物。四娘见干娘点头,谢过接下。 「芳华这几年在京城极有名气,我还听说许多人家为了争抢芳华的新品,提前一个月便去预定了。 没想到,这产业竟然是个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做出来的,真是后生可畏啊!」张总管满口夸赞。 「张伯伯谬赞了,还要多亏我娘和荣婆婆,若是我自己,再也铺不开这样大的摊子的。」 「哦?竟然荣嬷嬷也参与了,你可是找了个好帮手。芳华卖得如此好,你们想要成为皇商也是应有之义。只是自来皇家的供应都是商家打破了头也想争一争的,竞争对手不少。我这里自是希望芳华可以入选,但为了保险,涂女官还是要再多使使劲儿。」一旦成了皇商,吃的是皇家的供奉,不说别的,只说这身份上便金光闪闪的镀了金。 涂婆婆喝了口茶:「自然,我这次来就是想赶在太后她老人家寿辰前给太后请个安。我这女儿给太后娘娘备了份寿礼,但愿能入太后的眼。只是我如今不比以前,不能随时入宫。张总管若是方便,瞅着机会给太后递个话,就说我如今到了京城,想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涂女官说笑了,你虽离开了后宫,但太后金口玉言,如今仍旧让你享受四品女官的供奉。你若是想进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放心吧,这几日内务府正好要跟太后禀报寿诞的安排,到时跟太后说涂女官回来了,太后定是要宣召的。」张总管知道涂嬷嬷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这位还在后宫的时候便是太后跟前的第一人,还救过太后,无论如何在太后身边是有几分颜面的。 「如此便劳烦张总管了,我昨日才进京,如今住在官帽大街何府。若是张总管有事找我,便使人去那里传个话。」 「何府?可是五城兵马司何指挥检事府上?」何思远一个新晋的年轻四品官,在突厥一战中立过战功,满朝没有不知道的。 「何思远正是我女婿,以后还请张总管多多关照。」 「涂女官真是好福气,女儿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女婿更是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真是羡煞我也!」瞅瞅人家这命,虽说一辈子没嫁人,但临老临老得了个如此出息的女儿,女婿也是个能干的,真是让人眼热。 第50章 辞别了张总管,涂婆婆和四娘便回了何府。 路上四娘悄悄问干娘:「张总管也是太监吗?」 「是,前朝时候内务府总管还不是太监做,只是后来出了贪污的事儿,之后内务府便交给宫里的太监管了。太监本就是皇上的奴才,无儿又无女,虽说也会多多少少贪一些,但一身荣辱全凭主子们的心情,所以也不敢太过分。」涂婆婆替四娘解惑。 四娘暗暗乍舌,内务府总管大小也是二品了,张总管这个年纪,最多也就再干个十年。太监不比宫女,出了宫还能嫁人。如今瞧着风光无限,老了之后也是个可怜人。 何思远在衙门销完假便去给睿侯报道,亏了睿侯打点,刚升了官,一天衙门没去便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和睿侯说一声。 睿侯膝盖上趴着一只硕大的白猫,眼珠是蓝色的,懒洋洋的瘫在睿侯腿上晒太阳。如今回了京睿侯身上那股子杀气一丝也无,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勋贵。 「看你这满面红光的样子,可是家人寻到了?」睿侯一边摸着那猫毛茸茸的尾巴一边问。 「回侯爷,找到了。家中一切都好,只是如今许多产业在夷陵,需要有人打理,爹娘暂时走不开。此次我先带着弟弟和娘子岳母进京,待以后安稳了再把爹娘接过来。」 「臭小子,我还说等你回来给你说一门亲事呢,没想到回趟家倒是得了个娘子。」睿侯笑骂。 何思远摸摸鼻子:「家中爹娘给定的,许多年了,我也是才知道。之前家中一直以为我已经为国捐躯了,所以找了个姑娘给我守寡,免得我身后凄凉无人祭拜。」 睿侯伸出手指拈起一只红果放入口中:「父母之命,那姑娘长得可好看?若是不合意,我再送你几个美人如何?」 何思远想起四娘那句「我若是嫁人,定要嫁除了我之外再不染二色的男子。」赶紧的对着睿侯求饶:「侯爷美意我心领了,娘子极合我心意,我答应过家中父母,此生绝不纳妾。侯爷不知道,在归绥时我们便遇到了,当时她女扮男装,我不知道,随口说了句等以后带他去花楼喝酒。这便捅了马蜂窝,回到夷陵后差点就要和离。就是如今,虽跟我来到了京城,但还对我不假辞色。」 睿侯忍俊不禁:「如此说来,思远你可是娶了个胭脂虎回来。天津怎么回事?我听说你把天津胡巡检给绑了送到了天津府衙,知府不知该如何处理,传了信给我。」 何思远想起此事便直咬牙,把在天津如何遇到李子明,李子明又如何叫来天津巡检为虎作伥的事情告知了睿侯。 「原来如此,我说你一向不爱管闲事,怎么那姓胡的便惹了你了。既然是办了不该办的事,他那官还是别做了。柱国侯府这几年越发胡闹了,前几日明王还在跟我说圣上在查军需贪墨之事。凭着宜妃娘娘在后宫这几年还算得脸,柱国侯不少生意都插了一手。若只是想着正经赚些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真的把手伸进了军需中,那恐怕宜妃娘娘也护不得他了。」 睿侯说得云淡风轻,言语间那胡巡检此生估计都没有再踏入官场的可能了。 何思远能听出来,军需一案中,柱国侯多多少少还是做了些什么。若说起做哪门生意最赚钱,答案一定是粮草生意。更何况这几年大越朝与突厥打仗,战线拉了三年,需要的粮草源源不断。这样庞大的生意,赚的银子海了去,哪个商贾不眼馋。 在前线的时候,有好几次军粮和军需差点接不上。天寒地冻,战士们等米下锅的时候无奈只能自己去打猎,靠着啃那些烤的半生不熟的猎物才度过了好几次青黄不接的时候。一边要保护大越朝不受侵犯和突厥人血拼,一边大越朝的这些人还想从前线的军需中啃一口肉吃。怎能不恨?! 是以睿侯得胜回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禀报给明王军需之事,明王上了折子给圣上,圣上大怒。此事估摸着牵连甚广,明王建议暗查,以免打草惊蛇。 睿侯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对何思远道:「既然你已经成了家,闲了便带你那小娘子来侯府给我夫人请个安。之前夫人一直念叨着给你说门亲事,如今倒是要让她白忙一场了。让你小娘子嘴甜一些,夫人最喜欢那大方明朗的姑娘,讨了夫人欢心,想来你娘子以后在京城也不会受到怠慢。」 何思远知道睿侯是为了他好,睿侯夫人许氏乃是皇后娘娘娘家侄女,出身豪门。四娘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女子,以后出门交际难免被人看轻。若是得了睿侯夫人的青眼,至少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不敢当面给四娘难堪。 何思远谢过睿侯:「好叫睿侯知道,我娘子认了太后娘娘身边的涂女官为干娘。岳母听我提起侯爷时问了几句,听说侯爷幼时常去太后宫里玩耍,如今岳母也来了京中,想来过几日便要去宫里给太后请安。」 「你那娘子倒是好运气,涂女官算是看着我和明王长大的,在太后身边得脸极了。能入得涂女官的眼,想来你那娘子不是凡人。有个这样的岳母瞧着,我看思远你的日子不好过。」 第51章 睿侯打小便是个能闹腾的,小时候在宫中给明王做陪读,两个混世魔王常常把宫里闹得鸡飞狗跳。惹得皇后发了火,两人为了躲罚便跑到太后宫里搬救兵。常常是太后遣了涂女官送他俩回皇后宫里,有太后身边的人在,皇后也不好责罚得过重。 想起往事,睿侯嘴边露出一丝怀念。那个看起来一丝不苟极为严肃的女官啊,曾经是自己小时候得过为数不多的关爱中的一人。 几岁便被送入宫中做陪读,想家想得偷偷躲起来哭的时候,受了责罚挨了板子的时候。那个叫涂静的女官曾经把小小的他拥在怀里轻轻拍着,给他唱一支南方的小调…… 那些睁开眼睛便要打起精神陪着明王上学玩闹,夜晚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里孤独恐慌的时刻,涂女官偶尔给的一丝关怀和温暖,足够让从小便失去亲娘的李明睿怀念良久。 何思远本是给睿侯请安去的,到家的时候却带了一堆的礼物,睿侯说幼时受过涂嬷嬷照拂,这些算是谢礼。 四娘好奇的看着一堆礼物,问涂婆婆:「娘跟睿侯还有交情?看这些东西送的都是极合娘的心意的。这一对碧玉镯子水头真好,娘最喜欢翡翠了。」 涂婆婆轻轻吐出一口气:「在他幼时照顾过几日罢了,倒是没想到睿侯还记得。收起来吧,一会儿牙婆便来了。是要好好买几房下人,别的不说,这些东西都是要入库的,没人使唤真是不方便。」 四娘看干娘不想多说便岔开了话题,正好门子来报牙婆带着人来了,于是便和干娘一起移步去前面院子里挑人。 涂婆婆挑人有经验,四娘只在一旁瞧着。 一顿饭功夫,涂婆婆便挑好了五房下人。 因何家家底弱,不像京中大户人家用人只从家生子里面挑。若是一个一个的挑着买,个人性格不同,调理起来费力气。不如一家子一家子的买,一是避免了他们骨肉分离,二是一家子身契都握在手里,也免得他们生了外心。 牙婆看一下子卖了二十几个人出去,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对着涂婆婆说:「夫人眼光真好,这几房人都是我手里拔尖的。在大户人家做老了的。之前的主子调去了外地,下人太多便发卖了一批。如今夫人愿意一家子一家子的买,省得他们骨肉分离了。还不快给夫人磕头,以后定要勤勤恳恳的干活!」 二十几个人慌忙跪下磕头,四娘头一次经历买人,有些看不了这个。涂婆婆倒是面无波澜,对着一群人说:「既然买了你们来,便是让你们给主子分忧的。你们都在别家里待过,规矩不消得我多说,只几条重要的给我记好了。」 看着下首跪着的人都一副紧张的样子低头听着,涂婆婆又接着说:「头一条,嘴巴要严。府里主子的事情,若是从你们嘴里往外透一句,背主的奴才是什么下场你们应该知道。是打死还是卖去做苦役,你们自己掂量。第二条便是要勤谨,主子交代好的事情做好之后我不管你们是歇着还是干什么,但若是想着主子好说话不舍得责罚你们那是打错了主意,提脚再卖出去是个什么滋味你们一定不想再经历。第三,府里爷们儿多,何家不要那些心思不正的下人,也没有那些通房丫头小妾之说。看好了你们的女儿,若是敢做出勾引主子窝三调四的事情,直接打死!」 一席话说完,下首的人纷纷应了。牙婆看着涂婆婆满身的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夫人看起来好气派,虽不是满身的绫罗绸缎,但一看那端起来不怒自威的架势,任谁也不敢小瞧了去。 拿了银子,牙婆递过来厚厚一摞身契,自此,这些人便都是何府的下人了。 让豆儿带他们去洗漱换衣服,今日先归置熟悉一下,明天开始,便各有分工了。 下人纷纷散去,四娘对着涂婆婆笑:「娘好威风,竟把我也吓住了。」 涂婆婆无奈的看了四娘一眼:「你就只对做生意感兴趣,管理家事也是一门学问。这才几房人,若是那等公侯之家,下人都论百上千的算。何家已经够清净了,如今有我在,用不着你去操心。但以后呢?你还是要慢慢学起来,若是一直不上心,以后有你烦的!」 四娘拨弄着腕上的镯子:「这不是有娘嘛,女儿能多躲会儿懒便躲一会儿,整日里芳华的事情就够多了,哪里还能分出心来管这些下人。」 「你呀,女婿的官会越做越大,府里的下人也会越来越多。以后,府里一摊子事,夫君出门应酬车马礼物都要你来打理。还有接人待物,迎来送往,谁家红事白事,这些都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情。你这样不上心,以后落了女婿埋怨该怎么办?」涂婆婆真是快操心死了,这个女儿样样聪明,可这聪明只用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不感兴趣的,便是拿着鞭子抽着,她也懒得管。 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娘,你说我要是万事都不管,就让他府里乱糟糟的,出门丢人了,他是不是就能同意跟我和离了?」 第52章 涂婆婆闻言气得巴掌都抬了起来,四娘眼看干娘生气了,赶紧的提起裙子就跑。 真是的,还说万事都依着女儿,永远都给女儿撑腰。自从女婿回来了,也不知道哪里入了干娘的眼,如今倒是处处都偏着女婿了! 府里有了够使的下人,瞬时便井井有条起来。 何思远给何思道在睿侯那里求了个有名的先生,四娘收拾了几样礼物让哥俩去拜师,何思道此后便整日带着小厮去先生家报道。 李昭这些日子常常去商贸查看,顺便再找找以前的门路,为日后芳华成为皇商做准备。虽说涂婆婆那里直接就能找太后娘娘打通门路,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京城藏龙卧虎,水极深,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 孙小青则被四娘扔进了京城的芳华阁,交代掌柜的带着孙小青学学。京城达官贵人比夷陵多,难伺候的更多,在这里先涨涨见识,免得以后芳华更进一步时孙小青接不下更重的担子。 京城的天气进了十月便一日冷过一日,府里上下都换上了夹袄。主子们的衣服涂婆婆直接叫了京城最大的锦绣坊来家里量身定做,京城不比夷陵,流行的款式不一样。再者,先敬罗衣再敬人,这个道理在哪里都一样。 锦绣坊常接大户人家的生意,掌柜的是个极精明的人。带着师傅来到何家大门,看了一眼便知何家是京城的新贵人家。 给四娘量尺寸的时候师傅夸了又夸,这身段这比例,什么衣服都能撑得起来。 涂婆婆坐在一旁交代:「给我这女儿做几身体面又不繁琐的衣服,过几日或许要进宫,宫里主子不喜欢太张扬的款式,务必要既低调又压得住场面。」 四娘闻言看向干娘:「不是只有干娘要去吗?我没有诰命在身,怎么能去宫里见太后娘娘?」 「我先去,太后定要问我这些年的情况,免不得要跟太后提一提你。再者你的芳华想得到皇商的资格,必定在太后这里要先打个底。咱们给太后娘娘献的寿礼太后若是喜欢,定是想着要见你一面的。若是得到传召再现做衣服就来不及了,有备无患,先准备好。」涂婆婆说。 掌柜的听见入宫觐见太后娘娘,面上更是带上了几分勤谨与讨好:「夫人说的是,小娘子不知道,咱们锦绣坊的衣服都是顶尖的绣娘一针一针仔细绣出来的。衣服做好后保管一个线头都看不到,是以工艺及其繁琐,一般一身衣服没有个十几日是完不了工的。不过既然夫人急着进宫觐见太后娘娘,我回去就交代给绣娘,先紧着府上的衣服来,务必不耽误了您的事儿。」 四娘只管伸胳膊抬腿的叫师傅量身,心里想着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进宫的一日。 「娘也做几身进宫穿的,多年不见太后娘娘,定要让太后娘娘知道您这几年过得不错,好让太后娘娘觉得我这个做女儿的贴心,能在太后面前留个好印象不是?」四娘俏皮的逗涂婆婆。 「做几身日常穿的就好,我入宫要穿女官服,毕竟还在内务府挂着名呢。过得好不好不在衣服上,太后娘娘什么没见过,只一眼,她便能瞧出我日子过得怎么样。有了你,娘日子过得比得了什么宝贝都开心!」涂婆婆看着四娘可人疼的小脸,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这个女儿能过得舒心。若是以后趁着自己身子骨还行,能再帮着四娘带一带孩子那便更圆满了。 没两日,涂婆婆便接到了张总管的消息。太后得知涂嬷嬷来了京城,让她入宫觐见。多年不见,太后也十分想念那个陪伴了自己许多年贴心贴意的女官。 一大早,涂婆婆便换好女官服饰,带上四娘准备的玉女神仙膏,坐上马车入宫。 何思远请了半日假,送岳母到宫门口。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宫门,往事历历在目。这琉璃金瓦,金碧辉煌的宫殿,犹如一只长着大口的猛兽,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和天真。 时隔四年,再次站在太后居住的寿康宫,恍若隔世。 太后一袭朱红色衣裙,端坐在宝座上。保养得体的面庞看起来仿佛和涂嬷嬷离开前并无不同,时光十分偏爱大越朝这位最尊贵的女人,只眼角的几丝细纹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涂婆婆恭敬的行了礼:「下官涂静,叩见太后。」 太后笑着叫了起:「看着涂女官,觉得仿佛你还在哀家身边待着似的,只是出门帮哀家办了件事,这便回来复命来了一样。四年的时间,你过得可好?」 「下官过得好,只是心里常常挂念娘娘。每年秋风起时,便想着娘娘是否腿疾又犯了。走的时候虽把按摩手法交给了尚嬷嬷,但总心里不自觉的担心娘娘,也不知您疼起来时候怎样难受。」 太后年轻时候受了算计,大冬天的被罚跪在太和殿外几个时辰,要不是几个忠心的宫女护着,偷偷的拿炭炉给暖着,怕是就折损在那场宫斗里了。 虽后来一步步的扶持着自己的儿子登上大位,摇身一变成为了大越朝后宫里最最尊贵的太后,但那场算计永远的留下了后遗症。每年入秋,寒风四起的时候,太后的膝盖便会隐隐作痛。皇上寻了许多太医诊治,但都没能除根。还是后来有位游历的神医教了一套推拿的手法,涂婆婆学了来,在太后疼痛时常常推拿便能缓解几分。 第53章 太后想起了往日的时光,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动容。那些难熬的岁月,竟也慢慢的熬了过来。陪在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还能坐在一起说话的竟然没有几个了。 太后赐了座,涂婆婆坐下陪着太后娘娘闲聊。 「听张总管说,你认了个女儿。当年阴差阳错,若不是那场事故,如今你也儿女环绕膝下了。」 「回娘娘的话,下官是认了个女儿,是个好孩子。有她陪着,下官竟也觉得这日子过出了几分滋味。此次进京,正好赶上娘娘的寿辰,下官和小女为娘娘准备了一份寿礼,祝娘娘长寿无疆,凤体康泰。」 涂婆婆恭敬的递上礼盒,尚嬷嬷接过呈给太后。 「不知太后娘娘可听过芳华的名字,专门做护肤的,是小女一手所创。小女在此事上有几分天赋,特意查了古籍,为娘娘复原出这神仙玉女膏。听闻曾是唐朝武后用过的,愿娘娘能青春永驻。」 尚嬷嬷打开礼盒,只见盒子里放着五只泛着莹润光泽的小巧玉瓶,难得的是碧色的瓶身上恰巧有几片粉色光泽的凸起,被手巧的匠人随着纹路雕出栩栩如生的一枝桃花来。 四娘为着用什么材质的瓶子烦恼了好久,还是后来涂婆婆提了一嘴太后爱玉,这才找了极巧的匠人雕了来。所用的玉石乃是和田玉,要集齐一套整块的雕成瓶子,费了不少功夫。 太后见着瓶子先赞了一声好,随手拿起一瓶在手里把玩。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芍药花香伴着一丝人参的味道传入鼻端。 「你那女儿倒是有巧思,京城冬日天气干燥,宫内又早早烧了地龙,哀家时常觉得皮肤干燥。对着镜子瞧,眼角的细纹是越来越多了。若是哀家用着好用,定要好好赏你家女儿。」 此时内侍来报,睿侯夫人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 睿侯夫人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因睿侯小时在宫内长大,是以睿侯夫人常来后宫陪太后说说话,在太后面前是极得宠的。 「太后娘娘又得了什么好东西了,今日凑巧让臣妾赶上,看在臣妾腿勤的份儿上,娘娘也让臣妾沾沾光吧!」 睿侯夫人三十来岁,一身大红缂丝衣裙。荣长脸,一双杏眼看起来极是精神。对着太后行了礼,叫起后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呀你呀,跟长了千里眼似的,哀家这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一准儿让你赶上。不过这次可不能给你,这是涂女官孝敬给哀家的。若是想要,你自去寻她。」太后指着睿侯夫人笑。 涂婆婆起身给睿侯夫人行了礼,睿侯夫人自然认得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多年的涂女官,急忙把涂婆婆扶起来。 「多年不见,涂女官可还好?我家侯爷常跟我提起您,如今回了京城,若是无事,带着你家女儿常来睿侯府坐坐。」 太后疑惑:「怎么,睿侯夫人竟然认得涂女官的女儿?」 睿侯夫人笑:「好叫娘娘知道,涂女官的女儿正是一起跟着侯爷上过战场立过功的何大人的娘子。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几年前哪位死而复生的何思远,斩了突厥王子的头颅,带着突厥都城的地图回到京中,圣上亲封的将军。何大人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前些日子来给侯爷请安,满口的夸赞他那娘子。弄得臣妾心里痒痒的,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位小娘子。听睿侯说,那小娘子好生能干,小小年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她芳华阁在京中有名极了,连臣妾平日里用的都是芳华的东西,确实好用!」 涂婆婆听到睿侯夫人如此说,心里便有了数。睿侯夫人哪里是正好来请安和自己撞上,分明是特意来给自己搭桥架梯子的。定是睿侯交代了什么,睿侯夫人这才赶来相帮,在太后面前特意夸赞。睿侯送了如此一个人情,不过是因为一些缘故自己在他幼时照拂过几分罢了,那孩子倒是个长情的人。 既然如此,倒是省了许多事,这份情涂婆婆领了。 「睿侯夫人这样一说,哀家倒是也对涂女官的女儿有几分好奇了。不知道是个怎么钟灵毓秀的女孩儿,怎么就叫涂女官捡了去?」太后问道。 正午的阳光从寿康宫雕着五福捧寿花样的窗棂洒进来,香炉里静静的飘散着佛手味儿的焚香。 一屋子人静静的听着涂嬷嬷讲述四娘这些年的经历。一个曾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女孩儿,从亲娘企图把她卖了换路费开始,一步一步的给自己挣了一条命出来。从无意中接济贫家女子,让她们在芳华做工,到如今遍布大越朝的芳华里全是家贫而自立的女工,四娘给了这些没有选择的女子一条不一样的路。让她们懂得用自己双手赚来的钱学到的东西,足够自己支撑起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涂嬷嬷讲述完许久,寿康宫里一片静默。 太后叹了口气:「真是个能干的好孩子,难为她自己撑得起来,还想着这世间还有许多女子需要人帮扶一把。女人在世,出身不能选择,甚至连嫁人也不能选择,许多可怜人,一辈子都浑浑噩噩身不由己。」 第54章 「真是女中豪杰!这小娘子心怀仁德,有侠义之风!太后娘娘,这样的好孩子,臣妾都迫不及待想结交一二了。早前何思远跟着臣妾夫君还朝时候臣妾还说给他找个大家闺秀做娘子,没想到,何大人爹娘捡到宝了,给他寻了这么一个妙人!依臣妾看,何大人忠心为国,在突厥卧薪尝胆拿到突厥都城地图,之后顾不得先找回爹娘,转身又去了战场三年多。他娘子自强自立,又带着众多女子在大越朝闯出一番事业。这二人人品真是般配极了,太后娘娘说是不是?」 若说一开始睿侯夫人是受了睿侯的请托前来帮涂嬷嬷一二的,如今听了涂嬷嬷的一席讲述,是真的打心底里开始对何思远的娘子产生了好感。 睿侯夫人出身国公府许家,家里出过皇后,顶一顶二的豪门世家。从小养得跟个男孩子一样的性格,最讨厌那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足不出户的言论。在她看来,女人又不比男人少了什么,何必要一辈子巴望着男人过活。四娘的行事风格,倒是正好对了她的胃口。心里下定决心,回家后让睿侯赶紧的给何思远传话,让他那小娘子快来拜见自己。以后,又多了一个可以说得来的人了! 「你呀,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跟在闺中时的脾气一样。见到哪家的小娘子对了脾气,恨不能抢到家里去!哀家看你和睿侯才是天生的一对,两个活猴,也不知道侯府有没有被你倆给拆了!」 太后指着睿侯夫人笑骂:「行了,哀家也想见一见这个叫四娘的孩子。哀家寿辰那日,便让这一对儿小夫妻来寿康宫拜见吧。这孩子折腾出来这么大一个摊子也不容易,哀家也想为这天下的女子挣一挣脸面。尚嬷嬷一会儿记得跟内务府张总管交代一声,把芳华的名字记入皇家供奉的单子里头。后宫每年都要用这么多胭脂水粉,也算是哀家支持女子自立出的一份心意了。」 涂嬷嬷急忙起身谢恩,没想到如此顺利,这样一来,芳华成为皇商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到了太后用膳的时分,睿侯夫人和涂嬷嬷极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宫门外,何思远瞧着远远走过来的岳母和睿侯夫人急忙上前迎接。 睿侯夫人看到何思远便笑:「何大人,明日就让你那小娘子来侯府一趟,我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是个怎样的女孩儿。没想到,你悄不吭声的就捡了个宝贝!」 何思远行了礼说道:「四娘没有经历过大场面,若是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快别谦虚了,涂女官教出来的孩子,定是处处周全的。莫怕,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娘子不成!」 玩笑几句,睿侯夫人便上了马车回府去了,何思远也接着岳母回家。 四娘在家望眼欲穿,也不知道娘此次进宫顺利不顺利。 午饭时分涂婆婆与何思远归家,四娘忙迎了上来。 「娘辛苦了,豆儿快去打水让娘擦把脸,莺歌去厨下端碗莲子粥来先让娘垫垫。厨下饭已经好了,喝两口粥先暖暖胃,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看着四娘前前后后忙来忙去,何思远站在一边冷冷清清,连半个眼神都得不到。涂婆婆拍了四娘一把:「女婿在宫门外吃了半日冷风,你别只顾着我,也给女婿弄碗热汤暖暖身子。」 「我叫厨下炖了鸡汤,这会儿正好喝。娘如今越来越偏心,都为了他埋怨我了。」四娘撒娇道。 何思远端着鸡汤边喝边暖手,在宫外待了一上午,手脚都有些冷。 「莺歌去把脚炉给大少爷端来,放在脚下暖一暖。」四娘交代。 何思远脸上瞬间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不碍事,我扛冻,这不算什么。当年在突厥天寒地冻,我们埋伏在草甸子里,一窝就是几个时辰。」 「让你暖你就暖着,万一受了寒生了病,娘又要教训我了。」个傻子,没瞧见脚炉里早就放了炭火烧得热热的么。 四娘回了何思远一句,又问涂婆婆:「娘今日进宫怎么样,可还顺利?」 涂婆婆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莲子粥:「太后娘娘已经亲口说了把芳华纳入皇家供奉的名单,若无意外,此事已经成了。我和太后讲了你这些年的经历,还有你建立芳华后想为天下贫苦女子做得事情。太后对你挺感兴趣,寿辰那日,让你和女婿两人入宫拜见。这两日无事,我再教教你入宫的规矩。太后娘娘喜欢大方知礼的孩子,到那日不需要你太招眼,但也不要拘谨。」 四娘没想到还真的要入宫,若说不激动是假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能够入宫觐见太后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被太后接见,在太后面前镀一层金,说出去十分有面子,对以后芳华的发展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叫府里备一份礼,不需要多繁复,明日你去睿侯府走一趟。今日若不是睿侯夫人在太后面前极力的搭桥铺路,此事也没有这般顺利。我是不能经常进宫的,睿侯夫人不管是在太后还是皇后面前都是极得脸。以后有她带着你,任谁也不能小瞧了你去。」 第55章 如今路都已经铺好,后面就要四娘自己去走了。但愿这孩子能稳住,京城水深,人心叵测。不求能风光无限,但也不要做一个任谁都敢踩一脚的人。 隔日,内务府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有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下面的手续走得极快。按规矩还要进行一道竞标的程序,但芳华成为皇商已经算是内定了,后面具体的事宜交给李昭和内务府接洽。 四娘去了趟睿侯府见睿侯夫人,准备之后便专心在家学规矩。 睿侯夫人看见四娘第一眼便在心里赞了一声好!面前的小娘子一身鹅黄色袄裙,披着大红色镶狐狸毛披风,风毛出得好,更显得那张带着笑意的小脸熠熠生辉。 四娘端正的行了一礼,行动间裙摆纹丝不动,可以看出规矩学得极好。 「四娘见过睿侯夫人,听我娘说多亏了夫人在太后面前递话,芳华这才能顺利得了皇商供奉。四娘备了几样礼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睿侯夫人叫了起,看了眼一旁丫鬟捧着的盒子,都是一些不贵重但却贴心的礼物。心里知道这是把侯府当成极亲近的人家,并不一上来便拿着大笔值钱礼物送礼,显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模样。 不说涂女官往日对侯爷的照顾,只看睿侯和何思远的交情,若是送的礼全是金银之物,倒显得外道了些。这样知情知趣又自有风骨的姑娘,睿侯夫人心内不由得又对四娘又多添了几分喜欢。 「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睿侯夫人招手让四娘一同坐在榻上,拉过四娘的手细细打量。 四娘一双丹凤眼长得极美,眼尾上挑,眸子好似两粒银丸,会发光似的。按说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多是看起来孤傲冷清的,但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的四娘却让人觉得温柔可亲,忍不住的想要多疼她一些。 「外面冷不冷,可是你夫君送你来的?」睿侯夫人问。 「京城是比夷陵要冷一些,但也还好,屋里都有地龙,出门有马车,冻不着我。夫君在前院和侯爷说话,让我来和夫人请个安。」四娘也挺喜欢睿侯夫人的性子,喜欢一个人不加掩饰,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底气。能养出这样性情的女子,一定打小便过得顺遂又肆意。 「想来你也知道,你家夫君和我家侯爷极亲近。在突厥征战几年,何大人都是侯爷的左膀右臂,是可以交付性命的交情。所以你也不要和我外道,我一见到你就喜欢。昨日听你娘说了你这些年的作为,真是给咱们女人家长脸。我顶听不得那些人说什么女子就该认命的话,凭什么男人能考取功名经商游历,女子就只能关在一方小天地里。若不是我嫁了人生了孩子,我也要像你一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睿侯夫人一连串话爽利得不行,四娘觉得这位侯夫人的思想在古代算是顶先进的。难得能在大越朝遇到一个和自己想法一致的女子,四娘极其开心。 「不瞒夫人说,我准备在京城再开一个芳华的工厂,夷陵那里的产业虽然也不差,但没有京城便利。若是在京城开,我势必要开个大的。芳华成了皇家供应,以后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产品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想着从京城甚至京城周边开始,招收更多的女子来芳华做事。我一己之力虽然不大,但四娘觉得,只要坚持做下去,就能让更多的女子看到原来咱们是可以不靠任何人的。女子,并不是天生便低男人一头!」四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见解和自己一致的人,所以忍不住便和睿侯夫人多说了些。 「若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别的不敢说,睿侯府和我娘家国公府的名头,在京城还是有些用处的。」 两人相谈甚欢,中午管家来禀报,睿侯留何思远用饭。 睿侯夫人笑道:「正好,还没和你聊够,趁着我那两个孩子都去了外家,今日再不能来烦我。咱们中午也开上一席,边吃边说。府里厨子是蜀地来的,我和侯爷都爱吃辣,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我公公和小叔子也爱吃辣,家里常吃的。看来今日四娘是有口福了,多谢夫人招待。」 柱国侯府,养了几日,李子明面上的伤也已经慢慢好了。柱国侯近些日子在忙给太后准备寿礼的事情,无暇管他。在家里窝了这么些天,早就闲的长毛了。 这日趁着柱国侯不在,李子明带着小厮偷偷的溜出门去,找他京中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儿子名叫付海生的,常跟李子明一起胡混。因家中老爹是个老顽固,整日之乎者也,极古板一个人。付海生在家中不敢过份,只能瞅着机会出来跟李子明一起喝喝花酒。 万花楼,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陪在李子明付海生身边,没骨头似的偎着两人。 付海生瞅着身边女子那白嫩的胸脯,上去便捏了一把,瞬间白嫩的肌肤上呈现出一片红痕。欢场中人,此事司空见惯,那女子吃疼也不敢出声,只对着付海生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来。 第56章 「多日不见,小侯爷在家里忙些什么?房里哪位美人绊了你的腿,竟这么些天都没出门。真是羡慕小侯爷的艳福,哪里像我,家里老爷子古板,统共两个通房丫头,看都看烦了。偏只要老爷子在家,若是敢在屋里胡闹,总要教训我一顿。」付海生一边在身边女子身上上下其手,一边问李子明。 李子明推开身边的女子,喝了一口酒。自从见过四娘,身边这些女子在他眼中都成了庸脂俗粉。自家亲娘新给的两个丫头李子明也不过是新鲜了几日,便再也提不起兴趣来。 「你哪里见过真正的绝色,小爷在天津玩的时候遇见一个,真是够味儿!可惜,是个棘手的,还已经嫁做人妇。害得小爷挨了一顿打,在府里养了好几日才能出门。如今我看什么女子都入不了眼,那小娘子弄得爷心里痒痒的,偏得不了手,真是叫人恼火!」 「什么女子能让阅人无数的小侯爷如此惦念?凭小侯爷的家世还有搞不定的女人?」付海生好奇极了。 「别提了,她那夫君是京城新来的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检事,在明王面前有几分面子,我爹让我死了心,别去惹祸。看得见吃不到,真他娘的难受!」又是一杯酒入喉,李子明烦躁的扯开衣领。 付海生眼珠子一转,对着李子明谄媚的笑:「原来小侯爷如今喜欢上了小妇人,也是,那些已经知人事的女子玩起来可比处子能放得开。以小侯爷的功夫,若是入了巷,还不让那女子乖乖在身下求饶?此事说来也不难,小弟我倒是有一计,若是能成,保管小侯爷能抱得美人归!」 李子明听到付海生有法子,瞬间来了精神:「当真?你若是有法子能让我遂了愿,我院中的女子任你挑。若是担心你爹捶你,我在京中还有套宅子,位置极隐蔽,连同一起给了你。以后想玩就去,你爹再不能追到那里找你去!」 付海生在李子明耳边小声耳语,李子明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来。 转眼到了太后寿辰,四娘觉得自己还没睡几个时辰便被拉起来沐浴洗漱。 这几日都在忙着到京城城郊找场地,准备工厂的事宜,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涂婆婆看她那副叫不醒的样子,喊莺歌拿条浸了凉水的巾子来,给四娘敷到脸上去。 冰凉的巾子敷在脸上,四娘惨叫一声迅速清醒。 「赶紧的醒醒,今日你第一次入宫,梳妆打扮好我再给你复习一下规矩,免得紧张在太后面前出丑。」涂婆婆一边穿戴自己的女官服饰一边交代四娘。 「这也太早了点,天都没亮呢。」四娘一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嘟囔。 「你哪里知道进宫的繁碎程序呢,又不是太后单独宣你进宫。今日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要这个时辰就开始准备了,一会儿还要在宫门口排队。你没有诰命在身,跟着睿侯夫人便是。我在宫门口便要和你分开,直接去太后宫里。说起来我依旧算是寿康宫的女官,今日要早些赶去跟着寿康宫内的女官们一起先给太后行礼。入了宫记得跟紧了睿侯夫人,少说多听。若是有找茬的先不要搭理,记住是哪个,待回头再做打算。」涂婆婆不厌其烦的交代。 「女儿记住了,娘放心吧。我一定跟得紧紧的,尽量不出岔子。」今天京城数得上数的诰命都去给太后祝寿,人多嘴杂,自己一个外来的还是夹紧尾巴做人,万不能招了人眼。 穿戴好,慌忙吃了几块扛饿的点心垫肚子。涂婆婆又打量了一遍四娘的服饰,很好,端庄大方又不过份奢华,至少在一堆人群里不那么招眼。 何思远已经准备好马车等在前院,先带着四娘去睿侯府和睿侯夫人汇合,然后涂婆婆就要先进宫了。 何思远和睿侯骑马,四娘与睿侯夫人一同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睿侯夫人是一品诰命,按照品级配置的马车十分豪华,仿佛是一间移动的房子。 马车内铺了厚厚的毛毯,放了炭炉,一进马车四娘就感到热热的暖意扑面而来。 「快把披风解了,马车里暖和,一会儿下车再穿上,免得着了风寒。用过饭没有,这里有点心,你先吃点。」睿侯夫人拉住四娘就是一番关怀。 「在家用过了,我娘不让我多吃,怕进了宫要是更衣不方便。夫人这一身诰命服饰真是气派,晃得我眼都花了。」 睿侯夫人今日自然是按品大妆,一身大衣服加上头饰沉得很。辛亏如今是冬日,衣服厚一些还能挡挡风,若是夏天那才受罪,这衣服穿一天,热得恨不能出一身痱子。 「你瞧着这诰命服饰气派,不知道穿着有多受罪呢。家里有没有给你准备手炉?一会儿大概要在外面吹好一会子冷风,你这没经过的怕你受不住。」 「娘都让莺歌给我准备了,小巧得很,揣在袖子里就行。」 「是我白白操心了,有涂女官看着,定是都给你准备妥当了。」睿侯夫人笑道。 第57章 「我娘让我今日跟紧了夫人,不要乱走乱看,劳夫人多多关照我了」四娘诚心说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家何大人今日跟着睿侯,你当然要跟着我。别怕,你是太后钦点的要见的人,今日又是太后的大日子,没有不长眼的今日敢找茬。」 宫门外,长长的排满了一辆辆马车。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泛着金边的朝霞铺满了天空。 从宫门口开始验了牌子接受检查便要走路进宫了,任谁多大的官都没有例外。四娘跟着睿侯夫人一路往宫内行去。京城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清晨的寒风裹挟着冷气直往脖颈里钻。 一路上睿侯夫人时不时跟认识的诰命点头打招呼,在宫内不好大声说话,只低声交谈几句。 有见到睿侯夫人身边跟着个容貌亮眼的姑娘,好奇的投来打量的目光。四娘谨记干娘的交代,只挺直了背,礼貌的点头。 柱国侯夫人跟睿侯夫人品级相同,所以走在在不远的地方。听到睿侯夫人跟旁边的人介绍这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何大人的娘子,太后钦点要他们小夫妻今日进宫来拜寿的。 柱国侯夫人眼光闪了闪,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娘。果真长了一副狐媚的模样,怪不得勾得儿子挨了顿打还不死心。柱国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亏得已经嫁了人,若是真被自己那儿子弄进府里,还不勾得儿子神魂颠倒! 寿康宫外,众诰命夫人站好,等着太后凤驾。 实在是太冷了,四娘握紧了袖子里的手炉,周围只听到衣袖的摩擦声和廊檐下挂着的鸟笼里的鸟叫声。还好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虽阳光没有几丝温度,但聊胜于无。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随着内侍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太后娘娘驾到」,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恭祝太后寿辰之喜。 太后叫了起,四娘悄悄抬起头往前看。只见太后一身朱红色宫装端坐上方,身旁站着涂婆婆在内的几位女官。不敢过多打量,四娘赶紧的低下头。 寿宴摆在太和殿,给太后行过礼众诰命又浩浩荡荡的往太和殿走去。 去太和殿的路上众人已经都放松了不少,也有心情交谈几句。 睿侯夫人此时带着四娘走到了母亲承恩公夫人的身边,跟母亲介绍四娘。 承恩公夫人已经六十多的年岁,看起来极和蔼一个人。从手上掳下一只镯子给四娘:「好孩子,难得你跟我这女儿投缘,她是个最爱热闹的人,以后有机会来承恩公府来玩。」 四娘接过镯子行礼谢过,又走了一盏茶时分,便到了太和殿。 前朝官员和众诰命分开两间宫室,殿外远远看到了跟在睿侯身后的何思远。 何思远朝着四娘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也不知道这一早上的自家小娘子可顺利。 四娘对着何思远轻轻点头,以示一切还好。 进殿坐下,四娘长出一口气,悄悄的在案几下锤了捶走得泛酸的小腿。 睿侯夫人探头笑道:「这便累了?你还没习惯呢,按规矩,在京的诰命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每个月两次,我们都习惯了。等你夫君给你也请封个诰命回来,你慢慢便适应了。」 四娘暗暗苦笑,欲带其冠,必承其重啊。诰命夫人说起来风光,但这些规矩什么的真是累死人。 皇上和皇后一起扶着太后进殿,众人齐齐拜下。 祝过寿,随着歌舞声起,宴会开始。 席面上摆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好看口味却不怎么样的食物,天气冷,提前做好的东西放在食盒里用热水温着。饶是如此,端上来时候也没有了几分热气。 四娘一边小口的抿着面前摆的果酒,一边看着歌舞。 酒过三巡,太后叫了何思远和四娘觐见,四娘按耐住心里的紧张上前行礼。 「是个齐整的好孩子,听涂女官说,你带领家贫的女子做出了一番事业。哀家觉得有些意思,便想着今日见一见你。」 四娘俯下身子:「多谢太后厚爱,民女惶恐。」 「何指挥检事,哀家也听过你的事迹。三年前你从突厥归来,带着千辛万苦得来的地图,为我大越朝打下突厥立下了功劳。你夫妻二人都是好的,皇帝,前有何指挥检事这样一心为国的忠臣,后有何娘子这样心系贫苦女子的巾帼,我大越朝何愁不安定。」 皇上点头跟着赞了几句,皇上太后并皇后都赏下了东西,何思远与四娘谢恩后退下。 睿侯夫人瞧着四娘还有些紧张情绪没平复的样子笑道:「好了,你这下算是真的在京城站住脚了。 等着吧,以后大小宴会,请你的帖子保你接都接不完。」 四娘喝了口水压压惊,心想我是真的不想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太累人了。京里这些都人精似的,一句话里面好几个意思。不是四娘应付不来,是真的懒得费那个精神去应付。有那时间,多赚点银子不好吗? 第58章 宫宴结束,众人离宫。 寿康宫内,太后今日多饮了几杯酒。涂嬷嬷与尚嬷嬷伺候着太后躺下后便要告退回家。 太后躺在凤榻上,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往事。 「静儿,你可还记得李虚怀。」 涂嬷嬷身体僵硬了一瞬:「斯人已逝,记不记得又有何用。」 太后发出一声悠悠的嗟叹:「你呀,也一把年纪了,还是那副水泼不进的样子。哀家近来时常在想,若是当初那场宫斗没有你们两人护着,或许哀家也走不到今日了。许多年过去了,你可去过他墓前看过?」 「四年前离京时候去过一次,下官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想来他也不用在下面太过担心我。」 「当年他在哀家面前求过,待圣上登上了大位,便放你出宫。哀家已经许诺了他,还想着给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世事弄人,你没有等到嫁给他那日。你后来对睿侯那孩子处处关照,也是因为他曾受过李虚怀几年的教导吧。」 「太后娘娘慧眼如炬,下官以为已经做得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让娘娘发觉了。」 太后轻笑:「你呀,面冷心热,在哀家面前这些年,哀家怎能不了解你。如今你也有了女儿女婿,哀家过得也好,你就去过你的清净日子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往内务府传个消息。哀家如今这个年岁,陪在身边的老人越来越少了,有生之年,希望你们过得都好。」 涂嬷嬷行了一礼安静退下。 宫门外,四娘与睿侯夫人一起等侯府的马车。 柱国侯夫人瞅了个空走过来阴阳怪气道:「何家娘子真是好运气,甫一入京,便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 四娘疑惑的看向面前的贵妇人,这也不认识啊,怎么一上来说话就带着火气似的。 睿侯夫人帮着四娘介绍:「这位是柱国侯夫人,看样子四娘是不认识的,难道柱国侯夫人与四娘有什么误会不成?」 四娘一听便知道这位柱国侯夫人是给她那儿子出气来了,不过自家儿子在外做错事不去教训,还要怪苦主,怪不得能养出李子明那般不争气的儿子。 四娘对着柱国侯夫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厚爱,四娘不胜惶恐。不知柱国侯夫人有何指教?」 柱国侯夫人拿出帕子在鼻端晃了晃:「既然受了太后的夸赞,就要记得本分二字。你已嫁做人妇,好好在家待着才是应有之义,到处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的,知不知道妇德二字怎么写?」 睿侯夫人听此话顿时火冒三丈,刚想张口理论,四娘却拦住了她。 「柱国侯夫人之话请恕四娘不能认同,你我心知肚明为何您今日在此对我口出恶言。你家小侯爷想来伤已经养好了,那事夫人若觉得是四娘的错,四娘是不惧再和您仔细论一论的。为虎作伥的天津巡检已经被撸了官职,如今还在家闲着。想来柱国侯夫人觉得有底气跟我把此事撕掳开来让大家都评评理,咱们不如再进宫让太后娘娘听听前因后果,看看四娘可有一丝做错。」四娘才不怕她,本来就是李子明无理在前,打了也是活该,自己的儿子不教训好自有别人替你教训。 柱国侯夫人被堵得面色铁青:「牙尖嘴利!你一个没有诰命在身的妇人竟然敢如此顶撞与我!」 四娘轻蔑一笑,讲理讲不过倒是拿身份来压人了:「女子名节怎可轻毁,柱国侯夫人难道不懂名节对女子的重要性吗?如今在宫门口柱国侯夫人便对我口出恶言肆意诋毁,若我今日忍了想来过不了两日京城便传遍了我的坏话。今日太后娘娘亲口在殿上夸赞我做生意之事,难道柱国侯夫人对太后娘娘的话有什么质疑不成?」 不就是拿身份压人吗?谁还不会了怎的!有太后娘娘今日亲口夸赞,四娘还真不惧跟柱国侯夫人理论理论。你拿侯夫人之位来压我,那就别怪我搬出太后这面大旗来! 柱国侯夫人以往见到身份不如她的女子哪个不是奉承着好话跟不要钱的似的往外砸,即便是有什么龃龉的面上也都能过得去,哪里像四娘这么当面就敢回怼过来的。于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直觉得胸口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睿侯夫人虽不知两人因何事起了争端,但护犊子乃是天性。又见到四娘并不示弱,心知四娘定是占理。 于是开口道:「柱国侯夫人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宫门口起了争执,若是被有心人传入宫里,恐怕会惹得众人议论。夫人也是养尊处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争吵也不觉得丢脸吗?」 柱国侯夫人见宫门口的内侍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周围三三两两的诰命们也时不时的往这里看上一眼。不好在这里再做争吵,于是撂了句:「既然何家娘子这么有底气,那就祝你生意兴隆了!京城不比乡下地方,希望何娘子一直这么顺遂下去!」 第59章 四娘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谢过柱国侯夫人了!」 柱国侯夫人一甩袖子 ,扭身上了自家马车。 路上四娘跟睿侯夫人说了缘由,睿侯夫人气得差点砸了杯子。 「满京城里谁不知柱国侯家的那个小王八蛋,好的不学,在外整日的拈花惹草。京中要脸的人家都躲着他走,谁家也不愿意把闺女嫁到柱国侯府去。也就柱国侯府的大小主子把他当个宝,名声臭成这样,怎么还有脸在外面行走。你也是个性子烈的,今日敢在宫门口跟柱国侯夫人正面杠上。应该早些告诉我,看我不骂得她夹着尾巴逃跑!」 四娘笑道:「说到圣上面前也是我占理,我才不怕她。再是侯夫人也不能颠倒黑白,若是由着她胡说,我以后竟是不用做人了。夫人别气了,这样的人,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睿侯夫人顺了顺气:「你说的对,我看柱国侯府也蹦跶不了几日了。听我家侯爷说,朝中在查与突厥打仗时候军需之事,证据已经差不多了。柱国侯凭着他妹妹宜妃在宫里这两年还算得宠,不知天高地厚的插手了不少生意。这次军需一案,里面有不少他的影子。等着瞧吧,至多年后,有他好看!」 睿侯夫人说得果然不错,宫宴过后,京城都知道了新来的何指挥检事府上的娘子受了太后亲口夸赞。年前本就走动多,各家的大小宴会纷纷给何府下帖子,请四娘前去参加各种花会诗会的。 芳华成了皇商后四娘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觐上的胭脂水粉都需要重新设计包装,送到宫里的东西自然要和在市面上卖的包装区别开来。加上芳华成为皇商的消息传了出去,购买芳华的客人们更是趋之若鹜。夷陵那边传来消息,工厂里加班加点生产也满足不了订单的数量。 京城这边的工厂建设要加紧日程了,地址已经选好,如今已经开建了。下一步就是招人,依旧是对那些家贫的女子优先录取。有了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招女工的告示刚一贴出去,得了消息的人家便排了长队报名。 京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依然挡不住大家报名的热情。四娘亲去报名现场看了一回,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四娘交代芳华的人架起炉子,煮上一锅浓浓的姜汤。排队的人都可以领一碗来喝,以免受了风寒。 四娘看着门房送来的帖子发愁,索性垄作一堆,抱着找干娘拿主意去了。 涂婆婆正坐在窗边喝茶,豆儿往炭炉里给埋着的番薯翻面,屋里飘着一股甜香。 涂婆婆看了眼四娘怀里的帖子:「怎么,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有你烦的。」 四娘嘟着嘴:「娘啊,这么多我不会都要去吧?把我掰成几瓣也分不开身啊!」 涂婆婆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教你个巧儿,你写封信使人送去睿侯府,看看睿侯夫人最近接了哪几家的帖子。你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女婿又是睿侯一手带出来的,你跟着睿侯夫人出门交际也是应有之意。」 四娘眼睛一亮,当下便叫莺歌拿了文房四宝来给睿侯夫人写信。 睿侯夫人和睿侯正在府里看着一儿一女堆雪人玩儿,接到莺歌递来的信。当下拆开看了便笑着对睿侯说:「何大人娘子倒是会取巧,这是懒得自己想了,索性跟着我省心。罢了,谁让我喜欢她呢。」 睿侯放下手里在看的书说:「何思远娘子倒是投了你的脾气,那可是个厉害的。夫人还不知道吧,何思远至今还没能跟他那娘子圆房。这看得见吃不着,难为何思远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 睿侯夫人当即好奇的问缘由,于是睿侯把两人的事情告诉了夫人。 睿侯夫人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呦,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你也是,做什么拿一些去青楼喝花酒的事情逗他。何大人一个从来没去过的人倒是因为此事在小娘子心里落了个风流的名声。不对,你可是背着我当真去过?好你个李明睿!还不快从实招来!」 睿侯没想到战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简直无妄之灾。 「夫人莫要误会,我真没去过。你也知道军中没有女人,战事艰苦,当时是为了安抚那群臭小子们,这才随口一说。夫人,夫人快放手!孩子们还看着呢,给为夫留些面子吧!」 睿侯急着从睿侯夫人手里抢救下被拧的耳朵,睿侯六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在一旁看到娘亲教训爹爹直拍手。 两人头对头的低语,哥哥说:「爹爹又挨打了,活该,谁让他打我手板来着。不过是背书时有两句没记住,打得我如今手心还肿着呢!」 妹妹说:「娘好威风,我以后定要跟娘一样……」 是夜,雪花棉絮似的撕扯着落下来,刚扫出路的地上不一会儿便又被厚厚的雪覆盖。 睿侯府书房,房门紧闭。何思远一身夜行衣,睿侯递给他一张纸条。 第60章 「这是从军需案中一个重要的证人手里得到的,据他所说,此案有人暗中牵头,悄悄的聚合了京中几家权贵人家参与。所有的军需粮草从他们手中过了一遍,必定有本暗帐。若是那人说的是真的,暗帐就藏在这里。这是地址,你悄悄的去寻一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谨记莫要闹出大动静。这里既然藏着暗帐,那守卫就不会松懈。若是恰好撞上,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顾好自己,不要让人认出来你。」 何思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是城南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大多是各地商人在京里置的产业。 「此事侯爷怎么想起交给属下,军需案圣上交给明王全权主理,明王殿下怎的不派他手下的黑虎营去查?」何思远不解。 睿侯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烛:「此事牵扯极广,京里不知多少人都伸了手,殿下已经不知道该信任谁了。黑虎营虽说是归殿下统领,但无法保证里面的人没有二心。你新来京城不久,在军中时又擅长刺探,殿下与我还是更放心把此事交给你去办。」 何思远抱拳:「侯爷放心,属下定不负殿下和侯爷所望!」 雪下得愈发大了些,呼啸的北风仿佛刀子一样,刮得人露出来的肌肤生疼。 按着纸条上的地址何思远一路寻到一栋大宅子外,这宅子占地极广。已经是子夜时分,隐隐的从宅子不知哪处还隐隐的传出丝竹之声。 一个轻巧的飞跃,何思远落在房顶上。房檐上结了冰,何思远不敢用力踩,怕发出声响,只能提着一口气,用脚尖轻触。 院子里果真守卫森严,有家丁来回的巡逻,身形步伐能看出来都是练家子。看这阵仗,这宅子里果真有东西。 这栋宅子的书房在后院,辨清方向后何思远往后院去。 书房无人,灯是黑的。在大门处听到的丝竹之声好像就在书房隔壁的院子里,离得近了,听得越发清晰。 纸条上写了暗帐放在书房里紫檀木书案下地砖的暗格里,何思远伏在房顶上,看着巡逻的人从院子里经过。他算了下时间,这些人两刻钟巡视一趟。趁着他们离开,两刻钟足够他找暗帐了。 书房门锁着,不能从正门进去,何思远估摸着大概在屋顶掀开几片瓦,轻巧的钻了进去。 借着窗外的雪光,勉强能看到书房的大概。那张书案极大,一眼便能瞧到。 钻到案下,手指轻轻敲击地砖,很快便听到有几块地砖下是空的。从袖中拿出匕首,小心的撬开地砖,果真在地砖下发现一个盒子。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放着厚厚的两摞账本。 账本揣进怀中,盒子放回原位,又把地砖小心地复原。刚刚钻出书案,此时书房门口却传来了声音。 何思远来不及从房顶出去,左右看了看,书房中间有道屏风,屏风后放了张床榻,估摸着是平日里用来小憩的地方。无法,只能先躲到床下避一避。好在暗帐已经到手,等屋内人离开,便可以趁机脱身了。 书房门被打开,听到一个男子扯着一女子进来的声音。 「好乖乖,趁着他们还在喝酒,咱们在这里乐一乐。爷这一趟出门两个月,可想死你了!」 那女子仿佛并不情愿,一边紧紧护着衣服一边小声哀求:「陈爷,求你了,王大人就在隔壁院子里,若是一会儿他找我会被发现的。没有王大人允许,伺候您我会被罚的!」 男子发出一声猥琐的笑:「怕什么,侯爷刚给他送了两个美人儿,此时他且记不得你。加上今日王大人好不容易离了家来到这处宅子,不好好乐一乐怎会罢休。你就乖乖的从了我便是,爷保准你舒坦!」 女子被扔到了榻上,惊恐的往床角缩。那男人欺身上来,一边拿满是酒气的嘴去亲,一边双手不停的撕扯着女子的衣裙。 女子忍着惊恐和满身的鸡皮疙瘩,绝望仿佛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咽喉,眼泪大颗的顺着眼角外溢。 忽然,在床头的小几上摸到一根烛台。眼看着男子即将剥去她身上最后一层小衣,再也顾不得许多,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烛台往男子头上砸去。 男子发出一声闷哼,晕了过去,像一块大石般压在了女子腿上。女子想起以往被折辱的一幕幕,咬着牙,再次使劲的挥起了烛台。一下又一下,鲜血四溅…… 许久,女子没了力气,烛台落到地上,咕噜噜的滚到床下。 看着面前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面目的尸体,那女子发出一声绝望的笑。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自从亲爹为了官位,把自己送给王大人的那天起,自己就已经没有了明天。 今日,又亲手杀了这个骚扰觊觎自己多日的混蛋,想来,被人发现后自己也免不了一死吧。不可以,自己还不能死,妹妹还在那些人手里。若是自己杀人之事败露,妹妹也必将受到折磨。 掩好衣服,踉跄着下了床。女子想了想,费力的扯起床单裹住尸体。使劲的把那人扯下床,想暂时的塞到床下去。这间书房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连地龙都没有烧。天冷,想来尸体在这里放几日也不会有人注意。 第61章 正在女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尸体往床下推时,忽然对上了床下一双眼睛。 还没有喊出声,一把匕首快速的抵上了女子的胸口。 何思远慢慢的从床下挪出来,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你是何人?有何企图?」女子颤着声问。 「路过,找些东西。你又是谁?这是谁的宅子?」何思远压低了声音问。 「莫要伤我,这里是户部侍郎王大人的外宅,我是王大人的外室。我不会喊的,别伤害我。」女子楚楚可怜。 「你把人杀了,觉得自己能逃得过去?」 「此人是王大人的一个手下,企图对我不轨。我不想受辱,被逼无奈,这才杀了他。求求你放了我,我妹妹还在他们手里,我还要想办法救我妹妹。你想要找些什么,我可以帮你。」女子不住的哀求。 何思远想了想,问道:「这宅子平日里都有谁经常往来,告诉我。」 女子想了想:「我被送到这宅子两年了,王大人把此处当作招待一些朋友的地方。我认得的不多,只经常见到的有几位。好像还有些江湖上的人,只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女子说出几个大概的人名,何思远默默记下。 「你可知他们来了后都做些什么?」何思远又问。 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我一个外室,哪里能听到什么机密,只在他们谈完事情喝酒取乐时候进去伺候过。偶然听到几句,仿佛是什么粮食,银子之类的话。王大人也从来不在我面前多说,我对他来说只是猫狗一样的玩物罢了。」 何思远见再也问不出许多,收起匕首。 用脚踢了踢那具尸体:「你就准备把这人藏在床下?此处并不隐蔽,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女子露出一个苦笑:「我还能怎样,这宅子的二门我都出不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可以帮你把尸体处理了,不过,我有条件。」 女子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你说,若是我能做到,但凭吩咐。」 「这宅子没有几天平静日子了,不久便会被查。到时候若是需要你作证,你可能出面?」 「能,只要能保证救出我和我妹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何思远不再多话,看了眼窗外。此时无人,隔壁院子里的丝竹声也已停了,除了簌簌大雪飘落的声音,再无他声。 何思远扛起尸体,往门外走去。正好,把这尸体带回去,让睿侯想法子查一查,看有没有人认得。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好汉,我就住在后面的紫藤阁。若是有需要,好汉可来找我。只要能让那畜生伏法,小女子在所不惜!」 被折磨得太久,她已经没有了奢求。自从被送进这宅子,受得便是非人的折辱。她和妹妹哪里是外宅,只要来的客人里有看上姐妹俩的,她们便会被送到客人的榻上,任人玩弄。只要能带着妹妹离开这宅子,不论做什么,她都愿意! 何思远点点头,消失在书房门外。 肩上扛着人,何思远便没有来时那般轻松。不能再从房顶走了,两个的重量,一个不小心便能踩碎瓦片。只能凭着来时的记忆,躲着巡逻的人,在院中穿行。 最后一道院门了,正门已经锁了,只能翻墙。往后退几步,提起一口气,飞跃上墙头。 身后传来破空声,何思远暗道不好,但此时已经不能回身躲避。跃出围墙的瞬间,箭头从右臂穿过。 顾不得查看伤口,何思远咬着牙飞快的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一早雪停了,莺歌打开房门叫四娘起床。 帘子被掀起的一瞬间,四娘被屋外传来的凉气刺激得狠狠打了个喷嚏。 「姑娘,该起了。今日觐上的一批货物从夷陵运来了,咱们得去验货。亏得时间卡得正好,不然水上结了冰,船滞留在半道上可是急死个人。李少爷一早就来了,在前院等着姑娘呢。」莺歌快手快脚的把早就放在熏炉上暖热的衣服拿过来伺候四娘穿上。 四娘穿好衣服洗漱过后出了房门,甫一站定便被满院子厚厚的雪惊了眼。 杨城和夷陵不曾见过这样的大雪,即便下雪也是一些细细碎碎的冰籽,根本存不住。此时满院子都被大雪覆盖,空气里满是雪后的清新泠冽。 一边系上斗篷,一边往前院走。「娘可起了?李大哥来的这么早定是没吃早饭呢,大少爷陪着呢吧?」 「夫人起了,这会儿在房里坐着呢。大少爷按说每天这个时辰早就起了,都该打了两趟拳了,今日不知怎么的,房门还闭着呢。二少爷陪着李少爷在说话呢。」莺歌回道。 何思远也有睡懒觉的时候,四娘暗自吐槽。 第62章 到了涂婆婆的屋子,四娘跺跺脚上的雪吩咐莺歌:「让前院把早饭摆上,他们男人们在一起吃吧。大少爷若是还不起床,使个小厮去叫一叫。我和娘在这里吃,一会儿交代一下马房,吃过饭咱们先去芳华阁接上孙小青,一起去验货去。」 涂婆婆闻言抬起头:「女婿怎么还没起?是不是病了?四娘去瞧瞧。」 四娘嘟起嘴:「娘,他这么大的人了,病了难道不会叫大夫?这么多下人,叫一个去看看就是了。外面雪好厚呢,就这两步路,瞧我鞋子都湿了。」 平日里人高马大的汉子,吃啥啥香身体倍儿棒的,顶多是吃了寒气感冒了,四娘觉得一个大男人哪里还需要自己去探病了。 涂婆婆竖起眉头:「啰嗦什么,让你去你便去,再跟我缠嘴我敲你!」毕竟在人家何家的宅子里住着,何家爹娘都没跟来。何府上下就自己一个长辈,关心小辈是应有之义。可自己一个岳母不好亲 去女婿房里探望的,四娘作为何思远的娘子,去瞧瞧夫君天经地义。 女婿如今看着是心里已经把四娘放在心尖儿上了,自己这女儿哟,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四娘不敢跟涂婆婆顶嘴,只得披上披风带莺歌往前院去了。 何思远昨夜扛着具尸体揣着账本一路从城南扛到睿侯府,走了大半个京城,睿侯在书房一直等着。 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账本呈上去,又把那女子告知的经常来往那宅子的人名告诉睿侯。 胳膊上的伤虽没伤到骨头,但却是个贯穿伤。扛着那尸体走了一路,胳膊早就疼得快要直不起来了。 睿侯闻到血腥味问何思远可是受伤了?何思远不在意的摇摇头,说是小伤,家里有药,自己包扎一下便好。睿侯见何思远面色还好,便没有勉强,让何思远赶紧的回府休息去了。 淋了一夜雪,又吹了风,加上伤口,何思远倒是真的发起了高热。此时正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补觉,睡得昏昏沉沉。 莺歌敲了几下门里面都没有人应,四娘无法,只能推开门进去。 甫一进屋,便看到何思远裹着被子双眼闭着睡得正沉,只是看着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四娘走过去把手放在何思远额头上,哎呦,真是发热了,摸着感觉得有个三十八九度。 四娘吩咐莺歌:「去告诉张虎,去衙门给大少爷请个假。再吩咐小厮去请个大夫来,平日里看着身体挺好的,怎么就突然发了高热了。」 何思远此时模糊的能听到四娘说话,只是高热烧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四娘从外面走过来,小手凉凉的,放在额上舒服极了。何思远翻了个身,没受伤的左胳膊一伸,抓住四娘的手压在脸下。 四娘想把手缩回去,真是不老实,病了还想着占便宜。哪知道何思远抓得紧紧的,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烧得难受,凉凉的,真舒服……」 四娘见挣脱不开,无法,只得在床边坐下。 「莺歌去回娘一声,大少爷有些发热,大夫一会儿就来,让娘别担心。我等大夫来看过了再走,早饭不用等我了,一会儿在路上随意买点来吃吧。」 莺歌去后院了,四娘只得坐在床边四处打量何思远的房间。 这间本是客房,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墙上挂着一把长剑,看着像是在归绥四海楼下捉拿那两个突厥人时候用的那把。 何思远闭着眼闻着四娘身上甜甜的香味儿,还是那股子木兰花的香气,她好像挺喜欢木兰。来年开春可以在她院子里窗外种上两颗,开花时候看着一定高兴。 手被何思远压得发麻,仿佛有小虫子在钻来钻去,于是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 四娘手指又长又软,仿佛没有骨头似的。何思远忍不住的蹭了蹭,下巴上长出的胡茬扎在手心的肌肤上,四娘的脸猛的一下子红了。 何思远此刻觉得脸更烫了,但却又不想放开。难得两个人能这样的独处,屋里没有外人。或许是看他病着,小娘子竟然没有骂他。 又忍不住蹭了蹭,这次嘴唇整个的亲到了四娘的指尖。四娘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猛的站起身。 「你!你到底是不是在睡觉?」 坏了!要露馅儿了!何思远不能再装睡了,只能缓慢的睁开眼。作出一副还不清醒的样子:「四娘你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四娘看着何思远有些肿胀的眼皮,还有下巴和脸颊上冒出的一片片暗青色胡茬,嗓音或许是因为发热的原因,听起来有些暗哑。当真是一副还不清醒的样子,于是心里的怀疑被稍微压下去了些许。 此时大夫的到来打破了僵局,李昭和何思道听了何思远生病的信儿也一起来看望。还想再多处会儿呢,何思远不满的想。 大夫把过脉,又问了问情况。何思远心知估计是昨天的伤有些没处理好,但又不想让四娘知道,怕吓着了她。 第63章 于是用着带些祈求的语气对四娘说:「我烧得嗓子有些疼,能不能麻烦四娘帮我去厨下要一碗白粥来,要撒上桂花蜜的。小时候生病我娘总做给我吃,如今倒是有些想得慌。」 屋里有李昭和何思道看着,想来也没什么事儿。四娘点点头去了,在夷陵带来的自家做的桂花蜜放在后院呢,得回房去拿。 大夫打开何思远昨夜自己包扎的伤口看了看,稍微有些感染。重新的清理了伤口,又撒上药粉包扎好。交代伤口不要沾水,不要使劲儿,每天换药。又开了几天喝的药,说了用法,然后拿了诊金离开了。 「大哥怎么受的伤?也不说一声,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何思道问道。 何思远穿好衣服坐在床头:「昨天去办了点事儿,不小心伤的。不用担心,这点子伤算什么,跟在战场比起来那都不算事儿。」 李昭挑了挑眉:「何大哥把四娘支出去是不想她担心吧?」 何思远苦笑:「姑娘家家的,哪里见过这个,我是怕吓到了她。别告诉她,只说我受了风寒就是了。」 「我说何大哥你可得抓点紧,都多久了四娘还躲着你远远的,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让何叔父和婶婶抱上孙子啊!」李昭笑。 「莫要说我大哥了,李大哥这一天天的在外面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你爹娘难道就不催你?我大哥这好歹跟我嫂子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呢,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倆谁也别说谁!」何思道不满道。 李昭和何思远齐齐闭上了嘴,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问过何思远没有大碍,李昭也说他只是受了风寒,大夫说等退热了便好了。于是四娘便坐上马车接着孙小青去验货。 芳华觐上的新包装还是麻烦荣梦龙设计的,此次随着货物一起捎来的还有何家爹娘准备的夷陵的土物吃食。 荣梦龙还特意给四娘送了几本书,都是游记。还附上一封信,大多是说夷陵芳华阁和芳华工厂一切都好,荣婆婆看着呢没什么大事儿。还说过完年自己便要来京城准备春闱事宜了,到时再见。 四娘仔细的验过货物,问了问耗损,见在大概估算的范围内便放下了心。 趁着船停留几日后还要返回夷陵,倒是可以顺便把给夷陵各家的年礼一起送回去。 又交代孙小青道:「你这些日子学得也差不多了,芳华事务你都是熟练的,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你便跟着船回夷陵吧。我带着你来京城是想让你以后就跟着我的,怎么样?可是愿意跟我以后留在京城?」 孙小青想了想问:「我能不能带着我弟弟一起来京城?」孙小青对家人没有过多牵挂,除了弟弟,其余的都好说。 「当然可以,你以后可是跟着我要做大掌柜的,只要你愿意,以后你走到哪里便可以带着虎子去哪里。再者,京城毕竟比夷陵要繁华得多,不管虎子以后想做什么,在京城可以学到更多。」四娘满口答应。 孙小青再没有什么顾虑,亲爹有后娘照顾着,自己每年托人捎回去点银子便是了。马桂花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自己出息一天,她就不敢不对爹好。 验完货天色还早,四娘起了兴致想去逛一逛。正好采买些东西做年礼,给何家爹娘还有大姐小酒儿买些好东西送回去。 李昭护送着货物送去内务府,一群女人逛街自己跟着也没什么意思。走前交代了四娘注意安全,若是有事赶紧的派人回家说一声。 四娘应了后便带着莺歌孙小青一起逛去了,谁也没注意到马车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个人,时不时的注意着四娘一行人的行踪。 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三个女人好不容易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想着逛个尽兴,索性连午饭都在外面用了。 四娘其实不爱吃那些大馆子里的饭菜,更喜欢找一些犄角旮旯里的小吃。几人把满手的东西交给车夫,让他寻个地方等着,便一起去吃胡同口的炒肝儿爆肚。 摊子上随意的搭了个帐篷,天虽冷,却也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个空桌,莺歌急忙喊着四娘过去。 莺歌拿出帕子反复的擦了又擦桌椅才让四娘坐下,摊主手脚麻利的端来几人点的饭食。 饱饱的大吃了一顿,听到不远处巷子角一个叫喊着冰糖葫芦的声音,四娘顿时有些馋。莺歌刚要起身去买,四娘看莺歌和孙小青还没吃完,于是站起身说自己去买回来就是。离得只几十米远,只要喊一嗓子莺歌她们就能听到。 莺歌和孙小青吃完好一会儿,还没见到四娘回来,于是急忙起身去找。只是此时巷子里哪里还有四娘的身影,看到不远处还在卖糖葫芦的小贩两人赶紧去问。 那小贩疑惑的想了想:「可是那位眼角长颗红痣的姑娘?刚在我这里买了三串糖葫芦便走了,她买完突然又来了一堆人来买,我也没看到她往哪个方向去。」 第64章 莺歌急得直跺脚,吃顿饭的功夫,姑娘没了!回去可怎么和夫人和大少爷交代! 「你赶紧回府报信,我在这四处再寻一寻,东家不是不交代一声就乱跑的性子。若是这周边铺子都找不到,那估摸着就是真出事了!快报给大少爷知道,多多的叫了人四处找!」孙小青此刻也是心急如焚,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若是被歹人掳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四娘醒来的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稍稍动了动发现手脚都被绑了,嘴巴也被塞了帕子。 四娘还记得刚买完糖葫芦要去和孙小青莺歌汇合时,身后肩膀被人拍了一把,一转身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再然后,醒来便是在这里了。 到底是谁绑了自己?所为何求?若是求财那还好说,但要是求色,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怎么也反抗不了的。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一个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四娘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 那女子站在床边注视四娘良久,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怪不得小侯爷念念不忘,顾不得挨亲爹的教训用尽手段也要把这女子弄到手。只是若是这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位,想必要占尽宠爱,小侯爷更想不起自己了。 小侯爷已经许久没来这处外宅了,自己还想着等小侯爷来了用尽法子把小侯爷留住。若是侥幸能有身孕,也好哄着小侯爷把自己接入侯府。 只是没想到,小侯爷此次来这里,直接带了个美人儿回来。罢罢罢,看这女子这般容貌,若是能与自己联手,两人一起拴住小侯爷的心岂不是更保险。 四娘实在忍不住了,立时睁开眼,望向那女子。一个穿着水红色薄衫的妖娆女子正盯住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冷的天气,穿得如此单薄,大半个胸脯呼之欲出。 那女子许是没想到四娘此时醒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到四娘那双带着愤怒的眼睛,还有被帕子堵住的嘴露出一个笑:「姑娘醒了?你若是不叫,奴家便帮你把帕子拿掉可好?」 四娘使劲的点点头,那女子便拿出了四娘口中的帕子。 「这是何处?你又是谁?因何绑我?」四娘顾不得酸胀的脸颊,急忙问道。 「奴家柳娘,姑娘长得真好看,怪不得我家爷想法子也要把你请了来。以后在此处和奴家做一对好姐妹可好?」柳娘笑意盈盈。 四娘脑子都要炸了:「我嫁人了,我有夫君。你家爷是谁?再没有直接把我绑来的道理。家人寻我不到定是会报官的,我家有钱,柳娘放我走,我给你多多的银子可好?」 柳娘捂住胸口笑得不能自已:「嫁了人又能怎样呢?只要和我家爷一度春宵过后,管你是什么大家夫人还是小姐,失贞的人夫家还能要你不成?顶多是一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让你了结了,再报个病故罢了。再说了,报官怕什么,京城这么大,即使挨家挨户的找,找到的时候,你也已经成为我家爷的人了。你夫君难道还能大度的看你被别人睡过还继续让你当正房夫人不成?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从了我家爷,少吃点苦头吧,我家爷床上功夫可好,保准你试过再也不想回去了!」 柳娘一番话说得四娘心都凉了,绑自己的人原来打得是这个算盘。只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认了,家里人此时找自己肯定都快找疯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娘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只是听那柳娘的说法,这里极隐蔽,该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我既然已经被绑了来?你家爷怎地不露面?」四娘问。 「我家爷此刻正在前院陪着客人喝酒呢,让奴家先来看看姑娘醒了没。若是醒了,便让奴家好好劝劝你,莫要使性子,乖乖听话,保证你快活!」 说到这里,柳娘端来桌上放着的一杯水:「姑娘渴了吧,奴家喂你喝下。」 四娘虽口干舌燥,却不想喝这里的东西。但自己动弹不得,柳娘不知怎么捏住四娘的下巴一用劲儿,下颌剧痛,不自觉的张开了嘴。那茶水带着股甜甜的怪味儿,四娘心道不好,却无法反抗。 过了几分钟,柳娘竟然解开了绑住四娘的绳索。四娘想坐起来,却浑身没有力气,那茶水果然不对。 柳娘拍拍手,几个下人抬着热水进来,把屏风后的浴桶灌满水,然后又关上门出去了。 「奴家扶着姑娘沐浴更衣可好,晚些时候爷就来了。姑娘长得如此美色,此时粉黛未施已是及其动人,奴家再帮姑娘好好打扮一下,想来我家爷会更疼你!」 柳娘说罢不管四娘作何反应,便来扶四娘起身。四娘此时手脚都用不上力气,只能任凭柳娘摆布。 四娘坐进浴桶里,柳娘手指划过四娘肩膀,不住的赞叹。「姑娘这一身皮肉养得真好,连奴家一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动心,说句肤如凝脂也不为过。」 热气腾腾中,四娘却觉得手脚冰凉,柳娘手指划过的地方仿佛被蛇虫爬过一般,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65章 何府,莺歌哭得不成样子的冲进门,口中连连喊着四娘丢了。涂婆婆闻言立时就要昏厥过去,使劲了咬了舌尖,让自己清醒。 何思远正躺在床上捂汗,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 涂婆婆一生经历过无数大事,此刻却仍是乱了手脚。四娘这样的品貌,被人掳走,只有被辱一个下场。 「女婿,快派人去找。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把四娘寻回来!我的孩子,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到底是谁要害我四娘!」 何思远此时更是焦急万分,四娘不会武功,不能自保。今日自己病着,想着她只是去验货,很快就回来了,所以没派张虎等人跟着。没想到,偏偏就出了事。 「岳母不要心急,我已经让张虎去衙门叫人了。睿侯那里我也使人送了消息,让人撒开了找。我现在就出门,保证把四娘带回来!」 涂婆婆看着女婿,心里叹息。若是四娘被辱,即使找了回来,女婿是否能毫不介意。眼看着,这日子就要顺顺当当的过下去了,又来了这么一出,四娘的姻缘怎么这么不顺! 「女婿,若是,四娘找到了。不论是什么情形,还请女婿把她好好的带回来。你若是介意,一纸休书我替四娘接着,我们娘两个搬出何府便是,定不让女婿为难。」 何思远听到这话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切说道:「岳母放心,四娘是我的妻子,无论什么情况,小婿都不会弃她于不顾。若有人辱她,我定会把那人碎尸万段!我只求四娘顾及自身,万不要作出什么傻事来!」 涂婆婆此刻眼泪都要出来了:「如此我就放心了,女婿快去吧,我在府里等消息。」 撒出去的人找了半晌也没有消息,何思远一拳砸到了墙上。四娘,四娘,你到底在何处! 睿侯接到何思远的求助消息忙完也赶了来,见到何思远双目赤红,手上还有血不停的滴下来,心知这是还没找到。 「思远莫急,既然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丝线索也无,咱们就试试别的法子。京城里有江湖上专门打探消息的地方,官兵没有办法,说不得他们能有办法。我已经使人去问了,不管多少银子,咱们只管砸进去。只要有一丝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四娘。」睿侯劝道。 天慢慢黑了,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何思远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早上四娘身上的香味,还有指尖的温度,历历在目。怎么今天自己就要留在府里养病,他应该跟着去的,若是他跟着,四娘就不会丢了! 还记得在夷陵庄子里四娘跟他说过的话,失贞不算什么,即便是失贞了,她也会好好的活着。四娘,但愿你还能记得你说的话,一定要活着等我去救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 等着我,等着我找到你,带你回家…… 前厅里,李子明与付海生觥筹交错,已然喝了不少。 付海生举起酒杯:「小侯爷,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小弟先祝你今夜龙马精神。我那主意不赖吧,如今那美人儿可是在后宅等着你临幸呢!」 李子明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人如今是绑来了,只是若是何思远找过来该当如何?」 「京城这么大,他且得几天找呢。等他找到的时候,那小娘子已经是小侯爷的人了。何思远找到的是一个残花败柳,他难道会捏着鼻子接回家继续当他的正室夫人不成?不若到时候再赔他几个美人也就是了,男人哪里有不爱美色的。再说了,一个四品官,哪里来的胆气和侯府对上?若是他不愿意,有老侯爷在,再不济还有宜妃娘娘呢,在圣上耳边吹吹风,撸他个一干二净看他还敢多事!」 付海生话语中不无得意,人他帮李子明弄来了,李子明也答应把院里的明玉和明蕊送给他,明日就使马车回侯府接过来。以后在这宅子里,他们两人都可以尽情玩乐。 李子明听了付海生的话心中放心不少,管他娘的,先快活了再说! 此时柳娘已经派人来传话说已经把那小娘子沐浴打扮好了,只等着小侯爷来呢! 李子明想起四娘那一副娇俏的模样,瞬时下腹一紧,恨不能立刻把她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于是站起身来,猴急着往后院去了。 睿侯派去买消息的人很快回来了,京中有个江湖打探消息的地方。听说他们神通广大,只要你能出得起银子,随便什么消息都能给你搞来。 四娘本就容貌过人,极好辨认。给了大笔银子,说了失踪的地点和长相,不过一顿饭时间,便有消息送了来。 何思远看过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张虎带着人紧跟其后。 张虎暗骂:奶奶的!真是老虎头上捉虱子,活得不耐烦了!自家大人即便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来没有惊慌失措过。如今敢掳了嫂夫人去,便怪不得大人的剑要见血了!正好兄弟们最近也十分憋闷,揍他娘的解解气! 第66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娘躺在床上满心绝望。沐浴过后柳娘只给她裹了一层绯红色轻纱,就那么搁在床上。烛光中,朦胧的薄纱根本掩不住春色。单薄的肩头露在外面,薄纱下面玲珑白嫩的身躯若隐若现。 柳娘仿佛打量一件货物一般把四娘从头看到脚,心中感叹真是尤物!在浴桶里便让人挪不开眼睛,此时裹着纱更添几分诱人,两条均匀修长的腿,即使在夜晚的的灯光下也雪亮得散发着莹莹的光。 若是自己有这样的身段和姿容,小侯爷早把自己接到侯府去了吧,也不用日日在这里独守空房了。 想着小侯爷以往在床上对自己使出的那些手段,柳娘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拿出帕子不停的扇着风,来回的走动。 四娘羞愤欲死,小声的对着柳娘哀求:「求求姐姐放了我好不好,我能给姐姐很多银子,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 「奴家一个弱女子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若是放了你,我家爷定要把奴家扒皮抽筋,有命拿也没命花啊。」 柳娘本就是扬州来的瘦马,妈妈把她养活大就是为了供达官贵人取乐。被人送给李子明后,李子明开始也新鲜了几日,但因为她的身份不能把她接回侯府,只得把她安置在外宅。 对柳娘这样的瘦马来说,没有缺过吃喝,银子花费更是没有断过,比一般家境的小姐过得还要滋润。她们只需要讨好男人就行,有个后半生的庇护之地,比银子更能让她安心。 柳娘似是察觉到了四娘的恐惧,走近了说:「姑娘莫怕,你都已经嫁了人了,放开点就是。我家爷最会疼人,不会对你粗暴的。实在不行,你便闭上眼睛,等下一回你就能放开了。怎么,平日里你夫君可是不常碰你?白瞎了姑娘这一身好皮肉了!你夫君是不是不行啊?」 柳娘的调笑声让四娘更加绝望,滚他妈的不行!何思远,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啊! 之前跟何思远谈论女子失贞之后为何要自尽的时候,四娘还满心以为即便是失贞了,大不了当被狗咬了一口罢了,又不是真的少了块肉。事情过去了,一样还能活得自在开心。但是此时四娘深刻的体会到,让那些女子崩溃的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羞辱。 这样被人摆弄着,像一只待宰的牲畜一般,自己却连反抗都不能。仿佛有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从黑暗中冲出来把她吞吃入腹…… 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柳娘急忙露出笑容迎上去。 「爷来了?奴家已经把这姑娘安排好了,爷真是好福气,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以后我们姐妹也可以在这处做个伴了。」 李子明捏了把柳娘的下巴:「辛苦柳娘了,等爷今日快活后,明天想要什么首饰,满京城的随你挑!」 四娘使劲的扭头看向来人,李子明!竟然是他!看来何思远的一顿打不但没有把他打改,反而更利欲熏心变本加厉了! 「爷你瞧,这姑娘真是好看,连奴家都忍不住心里痒痒的。奴家给她身上涂了香露,是爷最喜欢的合欢香。爷要不要奴家在一旁伺候?若是不用,奴家便退下不打扰爷的好事儿了。」 四娘再也按耐不住破口大骂:「李子明!你竟然敢把我绑来此处,你不怕何思远杀了你吗?你可知我夫君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如麻。你今日若敢辱我,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李子明此刻酒劲儿上头,加上美色当前,脑子里那还想得了那么多。只看到薄纱下那一副美景,晃得他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何思远来不来得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此刻就躺在爷的床上,等爷先爽了再说别的!」 四娘看着李子明那一双手伸向自己胸前的薄纱,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意,心坠入了无尽的冰窟。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自己和何思远,怕是定要和离的了。最近还想着,要试着和他相处看看,没想到,今日又遭此横祸。 四娘绝望的闭上眼,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 就在李子明的手即将触到四娘白嫩的肌肤时,身后的门被大力的踹开,半扇门禁不止那力道,摇摇欲坠。 冬夜呼啸的寒风吹进屋内,四娘瞬时冷得发抖,但心内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是不是,何思远来了?他来救她了? 何思远一眼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 柳娘刚叫了声:「何人敢闯此处?」便被何思远一掌打翻在地,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何思远对着身后远远跟着的人说了声:「守住门口,谁都不许进来。看看院内都有谁,先抓了绑住!」 李子明被这变故惊得酒醒了大半,何思远怎么这么快就找了来?付海生不是说至少也得好几天么? 何思远红着眼,一步一步的走向李子明。 第67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绑了她来?上次我就该杀了你的,留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倒是还敢下手!」 何思远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一般,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李子明,仿佛李子明此刻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李子明看着何思远手中闪着寒光的剑锋,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口中不住喊道:「快来人啊!人呢!都死了不成!快去侯府报信!」 屋外抱着胳膊的张虎听到不禁骂道:「院里喘气的都已经捆成死狗了,原还想着能打一架,没想到都是帮酒囊饭袋,见到爷爷们都吓得尿了裤子。呸!晦气!」 「何思远,我爹是柱国侯,我姑姑是受圣上宠爱的宜妃,你不能动我!若是伤了我,你满家都要陪葬!」李子明不死心的对着何思远喊叫,此时的何思远像是入魔了一般,骇人得紧! 何思远走到李子明面前站定,脸上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一脚踩到李子明,用力的来回碾着。 「柱国侯?宜妃?满家陪葬?你敢动她,你敢动我心尖子上的人,我先要你的命!」 李子明杀猪一般的喊叫穿出房顶,疼得快要昏厥过去。 「何思远……我冷……」四娘看何思远此时神态不对劲,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样一副样子,心里不禁也有些害怕。 四娘微弱的叫声让何思远稍微的回过了神,他松开脚,不管李子明死狗一般的躺在地上呻吟,大步的迈向床前。 四娘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动弹不得。一张小脸在满头青丝的映衬下没有丝毫血色,她已经被屋外吹来的寒风冻得身子都要木了。 何思远拿起床上的被子一把裹住四娘,然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四娘觉得自己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打你?」何思远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此刻看到四娘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 四娘艰难的摇了摇头:「我没受伤,只是被灌了药,此刻动弹不得。李子明刚进屋,你就赶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今天逃不了了……」 劫后余生的眼泪夺眶而出,四娘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何思远在四娘额头上落下一吻:「莫怕,我来救你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了。怪我,今天该跟着你的,要是有我在,你便不会被人绑了去。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四娘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想回家,何思远我想回家,我想娘了,我讨厌这里……」 何思远看到四娘的眼泪心疼不已,带着茧子的大手轻轻的擦去她面上的泪珠,四娘此刻在他怀里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带你回家,咱们这便回家。」裹严实了被子,打横抱起四娘,何思远走出门外。 「这院子里的人全都绑好,一个不许跑了,明日我再来处理此事。把你们的嘴巴闭严实了,若是让我知道今夜的事情走漏一丝风声,小心你们的舌头!」何思远冷冷的吩咐。 张虎连忙应了:「大人放心吧,兄弟办事你放心。今日跟着来的都是咱们在军中的旧人,嘴巴最严实了。我保管这宅子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大人快带着嫂子回家,涂夫人一定急坏了。」 涂婆婆和四娘来到京城的这些日子,对张虎他们十分照顾。本就是一群光棍,平日里也不懂得打理自己。吃住就不说了,安排得极为妥当,连天冷了冬天的棉衣帽子手捂子都给做好送过去。都是上好厚实的料子,比住在自己家里还贴心。张虎早就把何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如今自己家人被算计了,张虎岂能不上心。 屋内柳娘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淤血,跌跌撞撞冲向躺在地上捂住下腹疼得脸色煞白的李子明。 「爷,爷你要不要紧!让奴家看看,这可怎么是好,咱们得找大夫。」 李子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办法,去侯府报信……」 柳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可是李子明是她的依靠,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更是后半生无望了。 擦去面上的血迹,柳娘站起身来。屋外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一眼望去便吓人得紧。想想屋内已经疼得快要昏迷的李子明,柳娘挤出一个笑对着张虎说:「大爷,能不能请个大夫来,我家爷疼得不行了。」 张虎抱住胸口看着衣衫单薄的柳娘:「小娘子,我没绑你已经是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儿上。屋里那位疼死活该,对着别人使出下作手段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 身后的几人对着柳娘不停的上下打量,娘的!那什么小侯爷倒是会享受,藏了这么一个小娘子在外宅里。 柳娘从小被妈妈教导着看着男人脸色长大,当然明白那些男人的眼光意味着什么。咬着牙对着张虎一福身,胸口白嫩的肉呼之欲出。「只要爷能让我出门请大夫,妾身愿意做任何事情。」 第68章 谁知张虎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你对你家小侯爷倒是情深,只是爷们儿且看不上你。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跟你家那位一样,见到好的不管有没有嫁人都只管抢了来。休要废话,老实进屋,爷们儿都是粗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柳娘无奈,只得哭着回房了。 何府,涂婆婆急得坐立不安。莺歌眼睛哭得桃一样,孙小青也在一旁低着头不住的自责。若是今日跟紧了东家,也不至于就把人给丢了。 何思远抱着四娘在大门处下了车,门子慌忙迎过来,看这模样,人找到了。 「拿我的腰牌,去请大夫来。」何思远脚下不停的吩咐。 四娘虽裹着厚厚的被子,却仍然冷得浑身发抖。不知柳娘给他灌了多大的药量,此刻依旧是手脚动弹不得。 涂婆婆几人听到动静慌忙迎出来,看到何思远怀里的人,莺歌一嗓子嚎出来:「姑娘!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涂婆婆扭头骂莺歌:「闭嘴!大半夜的是准备嚎得左邻右舍都听到吗?快去准备热水和吃食!」 莺歌瘪了瘪嘴,忍住眼泪,慌忙下去准备了。 四娘被放到房间的床上,孙小青看四娘脸色青白,急忙灌了个汤婆子塞到四娘脚下。 手还被何思远紧紧的抓着,此刻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四娘终于能放松下来。 涂婆婆看着坐在床边满眼只有四娘的何思远,心里松了口气。「辛苦女婿了,这天寒地冻的,女婿鞋子都湿透了,回房换一双再来吧,你风寒还没好,这又奔波到半夜。若是你们两个都病倒了,我老婆子一人可怎么支撑下来。」 何思远知晓岳母这是要私下里问问四娘今日之事,自己在这里四娘或许会不好意思。虽不舍得离开她半刻,但还是站起身给四娘掖了掖被子道:「我回房换身衣服再来看你,大夫一会儿就到了。回家了,你莫再怕。跟娘好好说会儿话,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 四娘点点头,此刻才想起来何思远今天早上还在发热来着。寒风里找了自己一天,想必明日病又该严重了。只是想到今日自己满心绝望之时,他及时赶到,看见他那一瞬间的心安让四娘窝心极了。 后知后觉的想,每一次在危急时刻,好像他都在。只要他出现,什么都能解决。 何思远走后莺歌端着姜汤进屋,先伺候着四娘把一碗烫烫的姜汤喝下,看她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这才开口问:「姑娘可好些了?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去哪里了?我和孙姐姐快急死了!夫人也急的都要晕过去了,若是大少爷找不到你,我都想死了算了。好好的跟着姑娘出了趟门,倒是把姑娘弄丢了……」 涂婆婆在一旁坐着,莺歌不敢放声大哭,眼泪却是一颗接一颗淌了个满脸。 「今日到底是谁绑了你去?发生了何事?」涂婆婆问。 四娘把今日之事说出,她自己都没想到李子明还不死心竟然能想出如此下作的主意。 涂婆婆双眼紧紧闭了一闭:「柱国侯府,宜妃,李子明。好,好极了!老婆子我久不回京,离开太后娘娘身边许久了,竟不知如今任谁都敢在我头上踩一脚了!」 此时下人在屋外禀告,大夫来了。 上午才来给何思远看过病,这大晚上的又被何府叫了来,大夫不由得有些纳闷:怎么这家生个病还带扎堆儿的。 大夫把过脉,问了问情况。涂婆婆急切的问为何四娘此刻依旧动弹不得,可是被灌的药有妨碍。 大夫捏着胡须回答道:「听小娘子描述那药应该是十香软筋散,估摸着量用得有些多。加上小娘子受了惊吓,故而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不过不碍事,我开幅药熬好喝下,一个时辰便可解了。只是今夜要当心小娘子会发热,我观脉象有些寒气入体,加上受惊,若是发热也是正常的。府上可还有清热的药材,若是有备上一些,发热后喝下便可缓解。」 莺歌在一旁忙说:「大少爷早上开的不就是清热的药,厨下还有,若是姑娘烧起来我就煮上可行?」 大夫摇摇头:「不一样,你家大人是因为受了伤伤口有些发炎,合并着吹了风才发热,跟这小娘子病情不同。罢了,我还是再开一副吧。」 四娘闻言忙问大夫:「受了伤?伤在哪里?瞅着他今日并没什么异样。」 「怎么小娘子不知吗?伤在右臂,瞧着是箭伤,整个胳膊都被穿透了,再偏一分就伤到了筋骨了。老夫特意交代这两日不要使劲不要沾水,估计是怕家人担心故而没说吧,倒是老夫多嘴了。」大夫说罢便写了两张药房,交给何府下人去抓药去了。 四娘一颗心都像被泡到了热水里,今日他发着热顶着寒风找了自己一天,又一路上抱着自己回来,脸上丝毫见不到痛苦的表情。何思远,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待我…… 第69章 大夫离去后,涂婆婆看着四娘缓缓开口:「四娘,娘也不说别的。今日得知你不见的消息,女婿便急着去寻你。娘当时跟他说,若是你被辱,娘愿意拿着休书带你搬出何府。女婿说,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弃你于不顾。你往日里任性、无心儿女情长娘都依着你,你想观望观望也罢,或是一心想着你的生意也罢。今日你看到了,若是没有女婿,你一个弱女子是个什么下场。你真的以为只要你生意做的够大,银子足够多,便能顺顺利利的在这世间过一辈子吗?女婿以前有再多的不好,但凭着他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为了你不顾一切,这个女婿娘心里是一万个满意的。」 看着四娘陷入了思索,脸上还带着一丝虚弱和惊惶,涂婆婆也不忍心再说更多。 「你今日也累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吧。醒了想想娘说的话,娘都是为了你好。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日子你也看清楚了,若是你依旧还抱着和离的想法,娘劝你趁早的离吧,不然老婆子我也是无颜再耽误女婿了。」 说罢吩咐莺歌照顾好了姑娘,便带着孙小青离开了。 四娘躺在床上怔怔得发愣,娘说得没错。自己便是把生意做成大越朝头一份又能怎样,这个世道,强权才是王道。今日若是真的被李子明得手,自己即便不去寻死,可那种被强迫被侮辱的经历,会一直跟随着,成为黑夜中的梦魇,无时无刻的折磨着自己。 何思远,这个满心都是自己的男人,自己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他吗?不,不是这样的!都是自己作为一个自认为异世而来的穿越者的自尊心在作怪,自己便是多活一世又能怎样,知道得比别人多又能怎样?从来没有过一个男人能让自己如此安心!被灌了药躺在那里任人摆布的时候,有多希望他能出现。仿佛心底里那个认知在告诉自己,只要有他在,自己便会安心,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自己。 包办的婚姻又能怎样?婚前没有相处过又能怎样?自己本来就是为了躲避被卖掉的下场才去了何家的,何家父母把自己当亲生对待何其有幸!何思远对自己尊重喜爱自己又何其有幸! 那个男人啊,那个忍着受了伤胳膊疼痛的男人,一路上爱若珍宝的抱着自己,仿佛在他眼里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自己那颗自以为骄傲的心,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放在心底了…… 药里许是加了安神的成分,四娘胡思乱想着抵不住睡意来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冷,好冷! 李子明那张狞笑着的脸就在上方,眼里露出淫邪的光。眼看身上那层薄薄的纱就要被李子明撕扯开来,带着难闻酒气的粗重呼吸慢慢逼近。 想挣扎,想要逃离,甚至想要咬舌自尽,可是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从了我家爷吧,留在这儿和我做一对好姐妹……」柳娘的娇笑声在耳边萦绕不绝。 「不要,不要……」睡梦中的四娘被魇住了,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从来没有如此的恐惧过。 何思远回房喝过药换过衣服不放心,便又来四娘房外想问一问情况。得知四娘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刚想走开便敏锐的听到了房内传来四娘的梦呓。 顾不得许多,何思远推开房门快步走向床前。 额上满是汗,发丝湿答答的贴在脸颊上,那张小脸泛着苍白。一双细眉紧紧皱着,仿佛梦中正在经受极大的痛苦。 莺歌在一旁焦急的呼唤着「姑娘、醒一醒……」但四娘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何思远拿起四娘的手,手指冰凉,手心却灼热。 无法,睡梦中的四娘太过于痛苦,何思远把四娘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紧贴着四娘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声说:「四娘不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四娘仿佛听到了何思远的话语,紧簇的眉头慢慢的松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何思远碰了碰四娘的额头,烫得厉害,果真是发热了。吩咐莺歌去熬药,再打盆冷水来,自己在这里守着。 冷水端过来,何思远刚想放平四娘,用凉帕子给她敷一敷额头,谁知离开了何思远的怀抱四娘却是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无法,何思远一只手抱着四娘,一只手艰难的攥干帕子的水分,轻轻的放在四娘额头冷敷。 药熬好端了来,却是怎么都喂不进去。何思远一边哄着一边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四娘嘴里喂。 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一碗药喂完。何思远的伤处再次裂开,衣服上隐隐的露出一丝鲜红色。 莺歌看着大少爷伤口洇出的血,急忙道:「这可怎么是好,若是姑娘睡熟了,便把姑娘放下吧。」 何思远摇摇头:「无碍,别再折腾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我今夜守着她便是。」 第70章 莺歌见劝不动,便也不再劝。把烛火调暗,又在何思远背后垫了个枕头,好让他姿势不那么难受。 早上,四娘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脸侧那张熟睡过去刚毅的面庞。 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靠在何思远怀里睡了一夜,何思远结实的胳膊紧紧的环住四娘的腰身。 四娘伸出一根手指,并没有触到何思远的肌肤,就那样轻轻的描绘着他的轮廓。自己好像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男人的脸,眉毛真黑呀! 一双粗长的眉毛上扬入鬓,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鼻梁高挺,唇锋泠冽,嘴角轻轻的抿出一个弧度。下巴和脸颊上密密的胡茬长了出来,更显得何思远那张脸轮廓分明。 或许是睡舒服了,昨天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四娘脑海里过一遍。想起何思远带着自己回家时落在额头上的那个吻,四娘的脸忽地红了。昨天自己被柳娘打扮成那副模样,也不知何思远看了多少去。 四娘忍不住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却是惊醒了何思远。 「醒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何思远关切的问道。 四娘摇了摇头:「你就这么守了我一夜?怎么不回房去休息?」 莺歌此时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听到四娘的话说道:「姑娘快劝劝大少爷吧,昨天姑娘梦魇了,我怎么都叫不醒您,还是大少爷来了跟您说了几句话您才安静下来。后面只要大少爷一把您放下,您便又不安生了。所以大少爷就这么守了一夜,伤口估摸着又裂了。您快让大少爷去包扎包扎吧,若是落下什么病根,那可怎么好?」 四娘急忙扭头看向何思远的右臂,昨夜洇出的血已经干涸,在灰色的布料上留下一片暗红的痕迹。 「哎呀,都怪我,是不是特别疼。昨天抱了我一路,夜里又折腾你一夜,对不起,对不起……」四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何思远忙安抚四娘:「没事,不是什么大伤,这点伤口算什么。在战场时候,我伤得比这严重多了,当时药都没上便继续打仗了,现在不也好好的。」 四娘紧紧捏住何思远的衣襟,手指用力得骨节都泛白了。昨天娘骂得对,是自己没心没肺,何思远这般对自己的一颗心,当真是难得了。 「我没事了,你快去回房上药。这里有莺歌在,你好好养伤。」 何思远却是轻轻顺了顺四娘的发丝:「你才是要赶紧的好起来,快过年了,芳华的事情千头万绪,都等着你做主呢。饿不饿,让莺歌把早饭端过来,我陪你吃一点。」 四娘此刻倒是真的饿了,昨天折腾了一天,又出了这么多汗,只觉得身上衣服湿答答的难受。于是,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还在何思远怀里窝着。 红着脸小声说:「你快起来吧,我要换身衣服,你在外厅等着我好不好?」 难得见到四娘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小女儿神态的何思远笑出了声:「四娘害羞了?昨夜不知道是谁离了我的怀抱就难受得不行,如今醒了倒是想把我推得远远的了?」 四娘又羞又气,给了何思远胸口一拳,小猫一样的劲头更是逗得何思远大笑不已。 「好了,不逗你了,我在外间等你。吃完饭我还要去处理事情,李子明还在那宅子里关着。」 四娘闻言问:「李子明毕竟是柱国侯府的小侯爷,你这般处置他会不会不妥?若是他爹和他姑姑问罪该怎么好?会不会对你不利?」 何思远面上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无事,四娘放心。柱国侯府牵扯进一件大案,证据都差不多拿到了,本来这几日睿侯便要动手了。更何况,他竟然还敢打你的主意,让你受这样的罪。此仇不报,我也无颜再在这京城待着了!」 军需一案该拿到的证据都拿到了,只是还有些人证需要谈。柱国侯在里面手伸得不短,还牵扯到了户部侍郎等一众官员。眼看着就要收网,柱国侯府大难临头,收拾李子明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四娘闻言不再担心,反正这个男人很可靠,都交给他便是。 胃口极好的用过饭,何思远出门前四娘破天荒地让莺歌拿了件披风亲手给他披上。 「你才退烧,别再着了凉,办完事情早点回来,不许一热就解披风,记住没?」 何思远盯紧了四娘的眼睛,心里仿佛有花开的声音。小四娘这是开窍了? 一只手覆上四娘系披风的手,何思远轻轻的问出声:「等过完年开春,咱们就把婚礼办了好不好?你若是愿意,我这就给爹娘写封信寄回夷陵,爹娘知道了一定开心极了!」 四娘的脸这下红了个彻底,瞪了何思远一眼:「你爱写什么写什么,别来问我!」说罢便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何思远暗笑,这是害羞了?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四娘的房门,转身大步的离开。 第71章 李子明疼了一夜,勉强被柳娘扶着在床上躺下。屋外张虎几人就守在廊下 ,听他们说付海生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剥光了在在院里冻了一夜,生死不知。 柳娘看李子明疼得翻来覆去,除了拿帕子擦去他头上的汗水,别无他法。只盼着,小侯爷一夜未回府,侯府能派个人来问一问。不然被关在此处,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何思远到了院里,张虎急忙迎上去。 何思远扔给张虎一袋吃食:「你嫂子给你们准备的早点,对付吃点吧。人都看好了?可有什么动静?」 张虎抱着油纸袋深吸一口气,还是嫂夫人贴心,给准备了顶饱的酱牛肉,还有一个马皮做的酒囊。兄弟们守了一夜,冷飕飕的,是得喝两口暖暖身子。 「大人放心吧,一个不少。昨夜那小娘子想出门请大夫来着,被我三言两语给打发了,防着他们去侯府报信呢!这些人怎么处置?大人心里可有数?」 又抬起下巴指了指院里一个光溜溜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说:「这个听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公子,绑嫂子这件事就是这个小子给李子明出的招儿。一对坏的流脓的家伙,干脆的就给他剥干净了败败火!」 何思远来之前先去了睿侯府跟睿侯道谢,昨日要不是睿侯使人找了江湖上的人打听消息,恐怕找到四娘时候四娘已经出事了。还有就是怎么处置李子明的事情,要先和睿侯通个气。 睿侯的意思是,军需案柱国侯府在劫难逃。只需要给李子明留口气便是,在军需案审理时候他也得收监。除了别弄死了,其余的让何思远自便。 只是没想到,还牵扯进来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儿子。国子监祭酒是个最古板不过的老头儿,整日把圣人之言挂在嘴边,没想到倒是生出个这样的儿子出来! 想了想何思远招呼张虎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几句。张虎露出一个坏笑:「大人这招真绝,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等那祭酒知晓此事,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说罢,便拎起死狗一般的付海生出门去了。 李子明蜷在床上,看着何思远一步步迈进屋。昨夜何思远的狠戾还历历在目,想到他狠绝的一脚,李子明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你别过来,还不放了我,等侯府得了消息有你好看……」 何思远看着李子明那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用手里的剑柄抬起李子明的下巴。李子明脸上又是泪又是汗,狼狈不堪。 「还想着柱国侯府来人救你?劝你还是死心吧,侯府如今自身难保,你还是老实些。若不是怕抄家时候少了你一个不好交代,昨夜就了结了你!」 李子明如遭雷击:「抄家是何意?为何要抄家?我姑姑还受着圣宠,我表妹乃是圣上宠爱的五公主,我爹是柱国侯,不可能的!你骗我!」 何思远缩回剑柄在李子明的衣襟上擦了擦:「蠢货,除了搬出你家这些人,你还会干什么?你可知道你这种人最让人看不起,你投了个好胎是不错,家里有爵位,即便你一事无成老老实实做个纨绔等着袭爵也就罢了。偏生去做不该做的事情,狗胆包天,如今出了事还指望着家人来救你。你爹怕是此刻正在家里急得想上吊呢,你这个儿子虽重要,但他恐怕还顾不得你!」 柱国侯府,得了消息的柱国侯在书房走来走去。侍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被他一个巴掌打翻在地。 「没用的东西,找死呢!拉下去杖毙!」 侍女凄厉的呼叫声在院外渐渐消失,柱国侯依旧烦躁得不行。今晨有人传来消息,户部王大人家已经被官兵围了。虽没打听出来所为何事,但想一想若是因为之前军需之事出了岔子,那侯府恐怕也要完蛋! 柱国侯使了无数银子去打探消息,却是一无所获。跺了跺脚,实在不行,只得让老夫人借着进宫给宜妃娘娘请安探一探口风了。 刚想去找老夫人说此事,柱国侯夫人却是来到了书房。「子明昨日一夜未归,侯爷派人去找找吧。」 柱国侯此刻哪里顾得上理会她,只撂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定是不知跑哪里去快活了,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过夜,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侯爷,往日子明不回来的时候总会派人传个话的,昨天出门到现在,一丝音讯也无。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侯爷就派人去找一找吧。」柱国侯夫人拉住想往外走的柱国侯衣袖。 柱国侯不耐烦的一把甩开:「慈母多败儿,有你惯着,儿子才成了这么个败家货!若是他上进一点,我也不会为了他为了侯府殚精竭虑的想多捞点银子了!」 柱国侯夫人一个踉跄撞到了门框上,听见柱国侯此话,怒火中烧。 「我呸!李贤书!你个老王八!你是为了儿子为了侯府吗?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些美人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怎么不想想之前没后的日子,我为了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吃了多少药,灌了多少苦汤子!如今儿子生出来好好的长大了,你倒是挑这挑那起来了。怎么?还想着你那些狐狸精能给你再生个儿子出来好和我的子明争家产?做你的好梦吧!你那些爱妾早就被我灌了红花了,便是你一天睡三回,也别想再下一个蛋出来!」 第72章 柱国侯没想到今日能从柱国侯夫人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这个贱人!怪不得从十年前柱国侯府再没有一个孩子落地,毒妇!有此毒妇,柱国侯府怎能不败? 一把抓住侯夫人不停的抓向他面门的双手,使劲一甩,柱国侯夫人被狠狠摔在地上。「来人,吧这个毒妇给我关起来,禁足!我有要紧事暂且顾不得你,等我忙完你给我等着!」 管家站在一旁恨不能缩成个鹌鹑,闻言挥了挥手,两个粗壮的婆子扭着满脸狰狞的侯夫人回房了。 「侯爷,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小侯爷?」管家问道。再怎么那也是柱国侯府未来的侯爷,若是出了事,回头大小主子还不是要心疼。 柱国侯挥了挥手:「不必,如今他不回来正好,家里事多暂且顾不上他。若是回来了,让他不要乱跑,侯府危急存亡的关头,都老实点吧!」 何思远看着李子明狼狈的模样,面上一片死灰,并没有再对李子明下手。昨夜下脚极重,恐怕李子明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了。对于他这么个贪花好色的人,此举恐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只是吩咐看守的人,不许给吃食,一日一杯水足以,让他就这么待着,等着侯府的消息。 柳娘看何思远即将离开,加上刚才听到侯府即将被抄家的消息,如同惊弓之鸟。还以为傍上了个小侯爷,以后便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谁料到转眼便要成空。还不如待在扬州好好做她的瘦马,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柳娘膝行着一把抱住主何思远的腿,何思远差点没有一脚把她踢飞。 「大爷,求求你放了妾身吧,妾身只是李子明随手买来的人,连侯府的门都没进去过。若是侯府被抄家,妾身这样一个女子,再没有活路了啊!」 「你虽没有进侯府的门,可昨日李子明强掳无辜之人时你做了帮凶是也不是?那杯加了药的水是不是你亲手喂下?如今眼见侯府即将出事,这就急着要为自己开脱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为你家小侯爷分忧,那便在此处好好陪着他吧,也好彰显你的情深!」说罢抽腿离开。 何府,四娘房内。 涂婆婆看着四娘已经恢复的面色,还好昨日女婿去的及时,不然后果怎样不堪设想。 「怎样?身子可是无碍了?」 四娘低着头扯弄裙摆上的流苏:「没事了,今早醒来就觉得好多了。昨日只是吓着了,让娘为我担忧了。」 莺歌端来一杯热茶闻言说道:「夫人不知道,大少爷昨夜守了姑娘一夜,姑娘梦魇了,我怎么都唤不醒。大少爷一来,姑娘便睡得安稳了。大少爷顶着伤就那么让姑娘在怀里靠了一夜,今天一早陪姑娘用过饭便出门办事去了。」 四娘伸手就要去扯莺歌的脸:「多嘴多舌,如今你竟也偏着他来取笑我了!」 莺歌往涂婆婆身后躲:「我是看大少爷对姑娘一片真心才为大少爷说话呢,也好让夫人安心。咱们大少爷对姑娘真是没得说,姑娘还不许我说实话了不成?」 涂婆婆看着四娘羞红的脸笑着问:「你这是自己想明白了?打算和女婿好好过日子了?」 四娘本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听到干娘如此问,反正也要告诉干娘的。 「他说、他说写封信回夷陵告知爹娘,让爹娘开春来京把婚礼办了。我想着,他能如此对我,我心里也有了他,不如就好好的,也不想再让家人为我们的事再操心了。」 涂婆婆忍不住直念佛,菩萨保佑,终于了却了心里的一件大事了。 「既然如此,那娘就放心了。当年你匆忙去何家,也没什么嫁妆。如今日子好过了,娘有些积蓄,加上你是个能赚钱的,咱们一定要十里红妆才好。」 「那些都是面子上的,要我说,不必如此麻烦。女儿见过李晴姐姐的嫁妆,琐碎至极,娘还要费劲去寻摸,不如简单点来。」四娘说道。 谁知涂婆婆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在生意场上脑子活络,怎么在这事儿上倒是糊涂了。女婿如今是得用的,大小也是个四品官。京城的人向来势利眼,你若是没个水花的办场婚礼,旁人还当你是破落户里出来的。以后往来人情,到处都有狗眼看人低的人。既然咱们有那个能力,不如都摆到明面上来,也好让那些人掂量掂量,咱们也是不好惹的。」 四娘闻言不由觉得受教,旁的不说,便说那李子明为何敢如此欺辱自己。还不是觉得自己一个弱女子,没权没势。侯府权势滔天,想着便是自己吃了亏恐怕也不敢和侯府对上,所以才敢直接把人绑走。若是那个草包知道何思远是睿侯亲信,更是明王重用的人,再想伸手也要思量思量的。 「女儿在这种事情上没有经验,全都听娘的,就是要劳累了娘为我们操心,女儿心里怪不好受的。」 涂婆婆握住四娘的手:「这算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娘,我便要替你操心。你放心,娘还要去宫里给你求个恩典,让你风风光光的办婚礼,咱们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不能比那些京城的闺秀差!」 第73章 何思远处理好李子明那里的事情,又被睿侯急急召去。 明王已经把查来的东西上了折子给圣上,圣上看完当场摔了杯子。和突厥一场仗打了三年,何其艰难!为了军需粮草,连宫里都缩减了用度,户部整日里哭穷,说国库空虚。但大军打仗打的就是个后勤,若是粮草供不上,将士们饿着肚子怎能提得起来刀。 圣上想尽办法头发都要愁白了,才勒紧了裤腰带让将士们不受饿。虽说打了胜仗,从突厥那里回了些血回来,但这三年花的银子依旧让国库元气大伤。如今修条运河都要各处算计着,生怕哪里再有个天灾什么的干瞪眼。 这些王八蛋们可好,倒卖军粮,把新粮倒卖出去赚了钱,换了银子后再买陈粮送到前线。一来一回,所得白银百万之巨。这还不算那些军中兵器,刀剑等所用的精铁也敢偷工减料,私下买卖。如此大罪,如同谋逆,让圣上怎能不气! 强忍着胸口的那口郁气,皇上咬着牙吩咐明王:「折子上那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过。不论用什么手段,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银子都给朕吐出来!那些都是民脂民膏,这些人怎么敢!明日便下旨,按照律法,从严处置!若是有反抗的,就地格杀!」 明王低头应了:「父皇,此事牵扯极广,从户部到兵部,还有勋贵侯爵,算起来大大小小几十位官员。这些人都抓起来,恐怕举国动荡。」 圣上望着窗外寒冬盛开的梅花:「朕老了,再过几年,这担子便要交到你的肩上。如今,正好趁着此事好好梳理梳理,那些蛀虫若是朕不收拾完了留给你,恐怕你刚登基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如今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空出的位子,你也好安排你得用的人去顶上。熟悉几年,待你接了江山,也可平稳的过度。」 明王闻言慌忙跪下:「父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儿子还年轻,需要父皇教导。父皇万要保重身体,否则儿臣如何也撑不起来这么大个摊子。」 皇上疲惫的摇了摇头:「快起来吧,你也大了,这么久朕观你行事,处处周全又杀伐果断。朕在这个位置上久了,也累了。这天下说起来全是朕的,可也让朕疲惫不堪。你好好的再跟着学一学,别让朕再为了你操心了。」 明王看着皇上头上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也不由得心酸不已。想起自己自幼生下来母妃便去了,养在皇后膝下。皇后无子,一直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一般养。父皇更是从自己三岁起便亲自教自己读书习字,渐渐大些请了许多的老师太傅,学的全是治国之道。对比史书上那些为了皇位你死我活的事情,自己何其有幸! 何思远看着睿侯递给他的那一张写着名字的纸,上面的人从户部侍郎到侯爵勋贵还有地方上的一些官员。 这些人都是在军需案中贪墨倒卖的,想起突厥打仗的那三年,粮草衔接不上,好几次将士们不得不吃草根果腹。刀砍得卷刃了,找块石头磨一磨继续用。冬天大雪纷飞,脚上还穿着单鞋,冻的脚趾头上全是冻疮。 就是因为这些人的贪墨,在前线的将士们吃了多少苦头。为了黄白之物,全然不顾在战场厮杀的人,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接到明王之令,明日这网便能收了。京外的这些人交给殿下的黑虎营,京中这些,你带人亲自去捉拿。圣上有旨,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何思远抱拳领命,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国子监祭酒付大人家今日出了一件丑事,已经在京城各家传开了。 付大人的小儿子付海生,被人从花街柳巷的犄角旮旯里发现。大冬天的衣衫不整,见到人便扑。不论男女,扑倒便上手去扯人家的衣服。 听说服用了太多的虎狼之药,人已经疯癫了。花楼的老鸨带着姑娘们站在门口甩着帕子骂:「快把他家大人叫来,在我这里赖了一夜了,姑娘小馆儿叫了无数,胡天胡地的折腾了一夜,好几个小馆儿如今都起不来床。倒是来个人给我把银子结了啊,我还要给我们姑娘和小馆儿看伤呢!哎呦哟,别看这么个小身板,倒是精神头足得很那!」 接到信付大人家的管家带着小厮来想把付海生扶上马车带回去,谁知却被老鸨拦住了去路。 「接了人便想走,我的银子还没结呢!您家少爷昨夜在我这里连着点了七八个人,算上喝的酒还有点心,这得有一千多两银子呢!」 管家闻言瞪大了眼睛:「你这妇人,我家少爷成了如此模样,我还没有找你们花楼算账呢!你们到底给我家少爷吃了什么药?」 老鸨闻言立刻扯高了嗓门喊:「天杀的,昨天你家少爷来的时候便是这么个样子,瞧着满面通红双眼发直,进了花楼见人便扑。我问他要点哪位,他说越多越好。我花楼昨夜那么多客人都能作证。要不是妈妈我多年不接客了,差点被这小子把裙子扒了去!怎么?你们这是想赖账不成?若是不给银子,我便带着姑娘去你家门口坐着,看看堂堂国子监祭酒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第74章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不住的指指点点。那付海生被小厮扶着还不安生,一把把小厮的裤子扯了下来,把人往地上一摁便想胡来。小厮不敢反抗只吓得不住的哀叫:「少爷醒醒,是我呀……」 管家见此情景不敢再跟那老鸨歪扯,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老鸨,慌忙亲自上手带着几个人把付海生抬上马车。 昨日张虎带着人给付海生灌了浓浓五碗的春药,然后把人丢在了花街柳巷的巷子口。既然好色,那便让他玩个够!国子监祭酒那样一个爱面子重名声的老头,知道了自己儿子大闹花楼,丑相尽出,如此的丢人现眼,不知道会气成个什么模样! 如此做何思远倒是一点也不心虚,他早就听睿侯说过,国子监付大人看起来古板至极,张嘴闭嘴圣人之言。可是家里小妾十几个。一把年纪胡子都花白了,今年夏天还纳了个卖花的十五六岁的姑娘,说什么红袖添香。 自己为老不尊,怪不得小儿子付海生有样学样。如此下场,倒是罪有应得了。 柱国侯府老夫人头一天递了牌子,第二日便入宫去见宜妃去了。 涂婆婆这日恰巧也在太后宫里,陪着太后说说话,顺带着再给柱国侯府上上眼药。 寿康宫内,太后惬意的靠坐在凤榻上,尚嬷嬷轻柔仔细的给太后推拿腿。涂婆婆坐在一旁的绣花凳上陪太后说话。 「你那女儿觐上的玉女神仙膏果真好用,哀家用了这么些日子,自己打量照镜子,脸上的细纹都少了。前日皇上来陪哀家用膳,也说哀家仿佛年轻了似的。后宫如今都换了芳华的面脂水粉,嫔妃们来给哀家请安时也都纷纷夸赞呢!」太后轻眯着眼睛说。 「太后娘娘用着好便好了,小女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在这些东西上还有几分钻研。我回家后跟她说一说您的话,保管她能高兴得睡不着觉。」涂婆婆顺着话逗太后娘娘高兴。 服侍着太后喝了一碗燕窝粥,涂婆婆对着尚嬷嬷使了个眼色,尚嬷嬷便知涂女官这是有要事跟太后讲了。 「太后娘娘,下官有件事要禀报太后,因牵扯到小女的名声,所以请太后屏退宫人。」 太后坐直了身子,对着尚嬷嬷点点头。尚嬷嬷挥手把宫人屏退,关上了门。 涂嬷嬷跪在下首,面上带着屈辱,把柱国侯府李子明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从天津时的初遇,到如今在京城李子明仍然贼心不死,私下绑了四娘去。涂婆婆眼含热泪,话语中满是愤慨。 「太后娘娘,若不是有睿侯相帮,我那女婿得了消息及时赶到,怕是我这后半辈子都不得安生了。您也知道若是女子失贞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我女儿和女婿还未圆房,连个孩子都没有。若是那李子明得手,我那女儿还如何苟活于世。更过分的是,女婿赶到后要把小女带走,那李子明口出狂言,竟是说他爹是柱国侯,姑姑是得宠的宜妃,表妹是得圣上喜爱的公主,要杀我们满门!我那女婿也是上过战场的血性男儿,听得此话如何忍得住,便教训了李子明使人封了那宅子。女婿私下关了他,有罪。所以下官今日来和太后娘娘说一声,若是柱国侯府或是宜妃娘娘降下怒火,我们接着便是。但若是忍气吞声受了这屈辱,下官是无颜再活在世上的。」 太后听了来龙去脉,不由得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怒气。满京城谁不知道涂女官曾是自己身边第一人,更何况在寿宴上,太后还单独叫了何思远小两口来见。那李子明凭着自己是侯府的独苗,姑姑是宜妃,在外欺男霸女,嚣张跋扈,真是无法无天! 「涂女官快起来,此事哀家知道了。怪不得你女婿,是个男人都不能看着自己妻子被辱。你放心,这事哀家心里有数,李子明无礼在前,若是宜妃为了此事在皇上耳边吹风颠倒黑白,那哀家也不能容她。这几日哀家听皇上提起过,柱国侯府怕是要坏事,难怪能养出李子明那种儿子来。莫怕,打了就打了,这样的纨绔不教训一番还留着他继续祸害别人不成?」 见此事已经在太后心里留下印象,涂婆婆也不再多言。宜妃再得宠也大不过太后去,既然太后知道了此事,也就不怕宜妃再因为她侄子报复了。 「还有一件事要给娘娘报个喜,娘娘也知道,我那女儿当年入何家时候本是给何思远守寡去的。当时战亡的名单传来,我那一对亲家天塌了似的。后来得了消息,女婿回来了,还升了官。我和亲家都觉得如今既然已经团聚了,便想着等开春给两人办一办婚礼,也算是热闹热闹。两人年纪也都到了,办完婚礼我就等着给两人带孩子了!」 太后闻言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倒是件喜事,哀家在寿宴上见了两个孩子,极般配的一对儿。哀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小辈们高兴的过日子。办事儿前记得提醒哀家,哀家这里有赏赐,定让你那女儿有面子!」 涂婆婆谢过太后,尚嬷嬷跟着打趣:「涂女官如今是过上好日子了,青天白日的捡了个能干的好女儿,又找了个英武的女婿,这等好事儿,羡煞我等!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往日的姐妹,有没有福气去喝个喜酒?」 第75章 「尚女官别急,你们这些姐妹按辈分都算是四娘的姨母,外甥女儿婚礼 ,姨母们哪个能不给添妆呢?尚女官如今在太后身边伺候着,手指头里漏一点点太后娘娘的赏赐,便够我家四娘吃喝一辈子了!」 「太后娘娘,您瞧涂姐姐,离了后宫如今竟像个泼皮一般,来跟我们这些人打秋风了!您快治治她这贪财的模样儿,有了女儿女婿恨不能想把我们都掏空来填补她女儿了!」 太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瞧你们两个,也就比哀家小个几岁,还跟小姑娘似的逗嘴呢!不过涂女官说得对,她家的女儿成婚,你们这些姨母都得添妆。到时候哀家再给你们放一天假,带着赏赐去喝一杯喜酒。说不得也能捡到个好女儿,也就不用再羡慕涂女官的好福气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若是婚礼当日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们带着赏赐来喝喜酒,那便是天大的荣耀了。 此时宫人来报,柱国侯府老夫人进宫来见宜妃娘娘,按例要先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 不过太后刚听闻李子明的混账事,连带着厌了柱国侯府一帮人,于是对宫人说道:「哀家今日不适,便不见她了,让她直接去宜妃宫内便是。记得跟宜妃说一声,近日哀家常常做梦,夜里不太安生,让宜妃若是有空便常去小佛堂抄抄经书吧,也算是帮我分忧了。」 在宫里,若是高位者想惩戒一个人,通常是不用说得直白的,去佛堂礼佛抄经书便是变相的惩戒了。 若是礼佛,便要斋戒。临近过年,宫内的大大小小宴会正多,宜妃娘娘替太后礼佛,便什么宴会都去不得得,想见到皇上,更是不能。如此惩戒,那宜妃还得面上欢喜接着,怕她自己都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着了太后的眼了。 在太后这里告了状,又得了太后娘娘许诺的添妆,涂婆婆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尚嬷嬷送涂婆婆出宫的路上,打趣涂婆婆:「我看你今日进宫就是专门来找太后告状的吧。如今状也告了,还得了娘娘赏赐的承诺,姐姐这脾气可真是没变,一点委屈都不能忍着。」 涂婆婆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对尚嬷嬷说:「妹妹,你跟着我在太后身边伺候了许多年,我也不瞒你。刚进宫时我是想着做奴婢的做低伏小也就罢了,万一惹了哪宫的主子便要大难临头。后来吃了许多亏,受了许多罚,渐渐明白,这世上多得是欺软怕硬的人。你越是怕,他们便越是要欺辱你。说句托大的话,咱们都是太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 ,若是随随便便便被人踩了脸,想来太后娘娘面上也不好看。如今太后身边左右都离不了你,你也算是熬出来了。若是想出宫也可跟太后求个恩典,如今我已经算是有家的人了,你若是找不到家人,咱们姐俩也可做个伴。我那女儿女婿都是知礼的人,你大可放心,定如同待我一般待你。」 尚嬷嬷叹了口气:「我在宫里也待习惯了,太后娘娘身边老人也没剩几个。娘娘还需要我伺候一日,我便在娘娘身边待一日。若哪日娘娘不需要我了,我再出宫去找姐姐。到时候还求姐姐收留,万不能摆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来!」 涂婆婆听得此话也不再强求,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如今一同从潜邸出来的老人只余她们几人,唯愿她们都过得好! 宜妃宫内,柱国侯老夫人颤巍巍的拜下,宜妃急忙亲手把老夫人扶起来。 「娘快坐下,今日怎么脚程这么快?我还想着您给太后娘娘请过安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呢,我吩咐了小厨房给您煮了天麻鸽子汤,还要一会儿才好,您先坐下歇歇。」 宜妃三十多岁年纪,瓜子脸,一双弯月似的眼睛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太后娘娘宫人说娘娘今日凤体略有不适,便没有见老身。娘娘近来可好?」老夫人先是上下打量了宜妃娘娘,看这宫内宫人伺候还算殷勤,摆设富丽堂皇,跟以前并无不同,心内稍稍松了一口气。 柱国侯府近几代在官场都没有有实权的子弟出仕,一家子全凭着女儿在宫内的圣宠过活。圣上已经年老,若是过几年明王殿下登基,那么宜妃便成了太妃。太妃有什么脸面可言,所以柱国侯近几年才这么慌忙着捞银子。如今出了事情,实在从别处打听不出消息了,才想着来宜妃这里探听探听,说不定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能得到点帮助呢? 跟着老夫人一起来的宫人宣了太后口谕,宜妃怔愣了片刻,随即立刻躬身称是。 进宫二十年,宜妃也算是熬出来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倒是笑盈盈的,还吩咐宫人给了赏赐。只是平白无故的,太后为何要惩戒自己? 送走太后宫内的人,宜妃坐在榻上,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娘此次进宫可是有事?」若是宜妃所猜不错,自己和五公主近来并没有作出什么让太后恼怒的事情来,问题定是出在柱国侯府。 老夫人使了眼色,宜妃清退了下人,只留了一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侍女。 第76章 「娘娘,你哥哥实在是无法了,才让老身来宫里找娘娘拿个主意。娘娘在宫内可听到近来前朝有什么大事发生?」 「最近前朝事多,皇上已经许久不踏入后宫了,我倒是隐隐绰绰的听皇上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仿佛是有什么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哥哥又闯祸了?」宜妃急切的问。 娘家这些年,自从自己位份升了妃位,家里出了各种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便要来找自己。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自己膝下又没有皇子,只得一位五公主。近些年公主渐渐大了,倒也得了皇上几分喜爱。熬了这么些年,如今才算是在宫里站住了脚,可是这背地里吃了多少暗亏咽下了多少心酸有谁知道! 老夫人凑近了宜妃放轻了声音说道:「皇上在查军需案,你哥哥在里面跟着户部的王大人插了一手,如今得了消息王大人的府上已经被控制了,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军需之事。你哥哥使了许多人扔了许多银子也打听不出,这才来找你。若是真的因为军需一案,恐怕咱们侯府就要大难临头了。娘娘能不能想法子在皇上面前探探口风,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宜妃闻得此言觉得天都要塌了:「娘!哥哥这是要做什么!我虽整日里待在后宫却也知道前几年打仗军需如何重要,哥哥如何敢往军需里面伸手?若是查出来,这是多重的罪过您知道吗?!家里如今是侯爵,吃喝不愁,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出了事情倒是想起来找我来了!若是此事败漏,我和公主也要受牵连!」 老夫人看着惊慌失措的宜妃,嘴角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虽然升了妃位,可在宫里你一年的俸禄才多少?家里一年给你送了多少银子让你打点你心里没数吗?若是没有家里的银子支持,你在这宫里如何能使唤动那么多奴才们?你哥哥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在宫里好了,家里才能更好!」 宜妃心仿佛被苦汁子泡过一般,苦得麻木。 自己花一样的年纪便被送入宫内,从秀女一步步熬到如今的妃位。自小便知道,家里女孩儿多,只有哥哥一个男孩儿。家里所有的姐妹嫁人都是为了给侯府给哥哥铺路去的,自己还算是命好。其余的姐妹们有嫁去做填房的,有甚至去做小妾的。满京城谁不知道柱国侯府都是凭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 宜妃闭上眼睛,把眼泪狠狠的憋回去。 「女儿知道了,娘先回吧。我尽量想法子在皇上面前周旋一二,您回去告诉哥哥,若此事能有回旋的余地,以后切莫再做如此错事了。如今公主大了,皇上也极少踏入后宫,我这里也没有多少要用银子的地方,以后也不用再给我送银子。我只等着公主找个驸马,好好过日子,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 提起五公主,老夫人浑浊的双眼转了一转,问道:「公主也到了年纪该找婆家了,娘娘看你侄子如何?子明是咱们侯府的独苗苗,跟公主又是表亲,公主若嫁入了咱们侯府,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定不让她受了委屈。」 宜妃听到此话,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自己一个人还不够吗?竟还想着让自己的女儿继续给柱国侯府填火坑! 李子明虽说是自己侄子不错,但文不成武不就,还没成婚屋子里就乌烟瘴气。满京城提起他来都要摇头的人物,竟还肖想着做驸马!自己就这一个女儿,贴心贴肉的养大,是自己唯一的指望和依靠,怎么能再把他扔回柱国侯府那个火坑? 柱国侯老夫人打得好主意,侯府再传一代便要降爵了,若是李子明成了驸马,所生的孩子按律是有爵位的,至少还能保侯府两代的荣华。只是宜妃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如何还能让唯一的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宜妃咬咬牙,此时还不能跟侯府扯破脸,刚刚受到太后娘娘的惩戒,若是今日在宫内再和母亲争吵传出去,怕是连女儿都要受到牵连。 于是扯出一个温顺的笑:「此事不能着急,皇上对公主还算上心,即便是我这里同意了也得让圣上点头。再说还有皇后和太后呢,宫里公主本就不多,只剩下一个五公主还未找驸马,怎么着也不是我说了便能算的。找个机会我先和皇上提一提,娘回府等消息吧。」 得了女儿的答复,老夫人还算满意。「你放心上些,侯府好了你在宫里的日子才能更好过。若是娘家败了,宫里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送走了柱国侯老夫人,宜妃关上门砸了一套茶具。贴身侍女看着宜妃面上的怒容和地上一地狼藉,叹了口气默默收拾。她是从小伺候着宜妃娘娘,跟着一起进宫的。知道柱国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娘娘好不容易熬到这个地步,还是要被娘家拖累。 想了想,还是轻声劝道:「娘娘,听奴婢一句劝吧。您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份上,侯府只会给您拖后腿,半分光您也沾不上。如今府里出了大事,倒是想起您了。此事非同小可,您万不可因此惹怒了皇上。咱们五公主还没找驸马,若是皇上厌弃了咱们,连累了公主如何是好?难不成,您还真想把五公主嫁到柱国侯府去?」 第77章 保养得宜的指甲狠狠掐入掌中,水葱似的指甲受不住力道,齐根而断。 不能连累到女儿,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顺遂平安的过一生。千万不要像自已一般,受人摆布一辈子,再没有片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去皇后宫里禀报一声,就说我潜心为太后礼佛,从今日起,往后茹素念经,若是无事,再不出这宫门一步。只是五公主到了年纪,还望皇后看顾一二,给公主寻个妥当的驸马。」 到如今地步,只能顺势而为了。太后既然说让自己为她礼佛,那便诚心一些。如今柱国侯府还未事发,先把五公主托付给皇后娘娘,但愿看在自己安分守己不争不抢的份儿上,能给女儿找个好归宿吧! 侍女擦擦眼泪,低头应了,带上一二点心,急忙往皇后宫里去了。 坤宁宫内,明王恰巧也在,正和皇后下棋。听到宜妃贴身侍女禀报,皇后点头应下。 「告诉宜妃,本宫知道了。难得她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本宫定会为五公主好好打算。」说罢赏了几部经书,侍女谢恩退下。 明王冷哼出声:「宜妃倒是个聪明的,怕是已经得了风声,柱国侯府已经保不住了,给我五妹妹找退路呢!」 皇后叹了口气:「她在宫内还算安分,五公主也是个好的,娇怯怯一个女孩儿,你父皇平日里也算疼她。宜妃这是想给五公主找个靠山,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了孩子。本宫这一生无所出,除了亲手把你养大,这满宫的孩子说起来都算是我的儿女,一个公主而已,本宫还能照拂一二。」 明王应了句:「母后慈母心肠,儿臣多亏有母后亲自教养,才能知礼明事。母后放心,五公主也是我妹妹,此事乃是柱国侯的过错,与五妹妹并不相干。」 皇后点了点头:「皇儿能如此想便好,你是以后的一国之君,心思定要行得正。这世上女子都是可怜人,自己做不得自己的主。有时候本宫想,做这一国之母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天空中的鸟儿,至少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明王看皇后满面的倦怠,不由得想逗母后开心。于是想起来何思远家的小娘子,听睿侯提起过是个有意思的。于是跟皇后讲了讲四娘的事情。 皇后听完倒是面露赞叹之色:「之前听太后娘娘提起过几句,倒是没有这么仔细。听皇儿说起来,是个有想法的姑娘。难为她自己立得起来,还能帮许多贫苦人家的姑娘。宫内最近换了面脂水粉,是她那芳华的吧?不错,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有韧劲的女孩儿,本宫甚是欣慰!」 何府,四娘并不知道明王不经意的帮她在皇后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她正瞧着涂婆婆对着单子点嫁妆呢,厚厚一摞,直看得她头晕眼花。 无聊的透过雕花窗子看着院外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还有几家京城有名的商铺的掌柜的在院里等着涂婆婆接见。 涂婆婆给唯一的女儿备嫁妆手笔那不是一般的大,京中各大商铺的掌柜得了消息纷纷都聚到何府。再稍稍一打听,不得了,这家小娘子原是芳华的东家。 芳华谁不知道啊,大越朝赫赫有名。各地都有芳华的铺子不说,前些日子还被选入了皇商,如今后宫娘娘们用的全是芳华的东西。这样的人家定嫁妆,多少银子都不嫌贵的。 四娘正百无聊赖,莺歌推门拿着一个纸包进来了。 「姑娘,大少爷让人送回来的。说是龙门大街口那家的糖炒栗子,味道最是香甜,让姑娘当零嘴吃的。」 四娘接过纸包,打开瞅了一眼,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不是在忙公务吗,都几天早出晚归了,连回来用饭都没时间。怎么还有空买这些东西?」 涂婆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四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女婿近来公务繁忙,还记得给你捎零嘴,你也对女婿上心一些。」 如今小两口好了,瞧着蜜里调油的。女婿虽近日忙得不着家,但总时不时的让人捎些吃食小玩意儿的送回来。四娘虽嘴里抱怨,脸上的甜蜜却掩不住。 捏碎一颗栗子,剥去那层薄衣,放进口中一嚼满嘴香甜。 「厨下有做好的胡辣汤,莺歌找个瓦罐,外面包上棉衣,给大少爷送去。天冷,吃点热乎的也好抵御寒风。娘可别说我待他不上心,瞧您这心都偏的没边儿了!」 涂婆婆懒得理她,手下算盘响个不停。冷不丁的,被四娘塞进来一颗剥了皮的栗子。 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岁月静好。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何家好媳妇》卷一 作者:不归客 02、《何家好媳妇》卷二 作者:不归客 03、《何家好媳妇》卷三 作者:不归客 04、《何家好媳妇》卷四 作者:不归客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