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好媳妇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柱国侯府,柱国侯看到领头的何思远带着人长驱而入,不由得面如死灰。 「侯爷,奉皇上旨意,军需一案柱国侯参与其中,证据齐全,要劳柱国侯跟下官一起去牢里走一遭了。来人啊,去后院带其他人,圣上有令,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何思远挥挥手便有如狼似虎的官兵往后院去了,看这阵势,是要抄家的节奏。 柱国侯弯着腰不住的哀求:「何大人,能不能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帮老夫往宫里给宜妃娘娘传个信?」边说边拿出一张银票往何思远袖子里塞。 何思远一把扯出那张银票看了看,五千两的面值,柱国侯还真是出手阔绰! 「侯爷,下官劝你还是莫要打旁的主意了,既然圣上下旨抄家,那必定是已经板上钉钉了。看在您这五千两的份儿上,我告诉您件事情。宫里宜妃娘娘已经自请封宫了,把五公主托给了皇后娘娘抚养,自己发愿要吃斋念佛替太后娘娘祈福祝祷。您如今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说不定看在你表现良好的份儿上,圣上还能从轻处罚!」 官兵从后院扯着柱国侯夫人出来,侯夫人尖利的嗓音惊飞了雪地里觅食的几只鸟雀。 「你们敢碰我!小心你们的脑袋!李贤书,王八蛋!定是你惹得祸事!我从嫁给你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给你千辛万苦生出了儿子,如今临老临老却又遭此祸事!我要跟你和离!」 柱国侯看着老妻状若疯妇,衣衫凌乱,连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散乱不堪。 此时来人来报,侯府的老夫人死活不从,此刻拿着根金簪子抵着喉咙坐在房内僵持着呢。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宜妃之母,不能受此屈辱。 何思远似笑非笑的看向柱国侯:「侯爷,您看是您去劝劝老夫人还是下官去?」 柱国侯想起那句「若遇反抗,就地格杀」的话,吓得一个激灵。 「老夫去,老夫去,何大人稍等!」 半盏茶后,不知道柱国侯是如何劝说老夫人的,老夫人面带愤慨和柱国侯一起出现在前院。 点一点人齐了,便使人把侯府大小主子送入天牢,剩下的侯府里的财务还需要慢慢清点。 柱国侯还在庆幸儿子李子明逃过一劫,想着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传出去,好歹李子明还能找个地方躲一躲。谁知刚踏出侯府大门,便看到李子明死狗一般的上了枷锁,被人押着。 不知道这几日遭受了什么折磨,瘦得都快要脱了形,面色青灰。柱国侯心里一声长叹:全家覆没! 近日京城处处人心惶惶,因军需一案爆发,大大小小被抄家的官员有十几家。白日里经常见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带着官兵四处抓人,接着便是数不清的财物被装了箱一车车的运出去。 大家不住口的议论纷纷,怪不得被抄家下狱,瞅这些金银财物,这是贪了多少银子啊! 直到腊月初八,所有涉案人等都被抓捕归案,何思远终于有时间在家歇息两日。 眼看着就要过年,涂婆婆这边还没忙完四娘的嫁妆,那边还要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索性便把家事一股脑的都扔给四娘处理,反正以后这家里也得她掌管,如今正好熟悉熟悉。 四娘对着厚厚的帐本子发愁,虽说何思远只是一个四品官,满京城里并不显眼。但之前打仗归朝时圣上赏了庄子,不少的田地。年底了,要给佃户们发些节礼。还有许多的同僚们,按着关系远近,备上一份年礼。 何府近几年才发家,庄子上的事情还好说,但这些同僚门走礼的事情并没有先例,四娘都快把笔杆子咬秃了还是没有丝毫头绪。还是要问一问何思远,把关系好和关系一般的分别列出来,然后再商量着删减东西。 还没把这些理清,何思远又送来了一张单子。 「这些都是之前跟着我在突厥打仗战亡的兄弟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为国捐躯,虽朝中也有抚恤,但都是大大小小一家子人。死去的又都是家里顶门立户的汉子,靠着朝廷那些补贴,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想着能不能从我庄子上的出产里拿些银子出来,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四娘接过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几十个。 叹了口气:「何思远,你知不知道你快穷死了?你那庄子上的账本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庄子到你手里的时候,上一季的出产都已经入了皇库,这一季的小麦种下如今才刚发芽,想看见银子还得等到明年。你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几十个人家每家贴补二十两银子,便是一千多两银子。你有多少存银够贴补的?」 何思远挠挠头,竟然是这样吗?庄子到了手里自己也从来没有去瞧过,正好后来岳母和四娘来了,便一股脑的把这些帐本子都交给了四娘。连带着近几年打仗时得的外快还有圣上的赏赐都交了出去,只知道吃穿住行都有府里安排,装银子的荷包里也从来没有空过。何思远心里,自己一个大男人,虽娘子能赚钱,但家还是要自己来养的。如今听四娘这么一算,自己还真是个穷光蛋啊! 第2章 想起前几日柱国侯塞的那张银票也交给了岳母,想着让岳母瞧着给四娘多打几套头面首饰。四娘平日里装扮简单,顶多一根钗,好看是好看,但太素净了些。前几日忙着抄家时候看到人家大户的小姐妆奁里都是一套一套的华丽首饰,自家娘子如此好看,别人有的,娘子也一定要有! 就是没想到今日便被现实狠狠打了脸,早知道,就自己先留下个一千两应急了。 四娘在心里盘算了几番,对何思远说:「这样吧,这些战亡之人的家人今年的抚恤就先从我这里的私帐上走。不过我想着这些都是一大家子人,便是年年都给又能帮得了多少。我看账本圣上赏了你不少田地,咱们还没来得及去视察过。我随着这次年礼附上书信一封,若是家里实在日子不好过的,年后可以来京到咱们的庄子上去。芳华工厂建起来了,我准备着开花田,还有果园。他们来了咱们给盖房子,只需要给咱们干活我就给工钱。家里若是有年轻女孩子的还可以到我芳华的工厂里去做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此以来,他们也可以有个长久的进项。若是只靠着你一年二十两的银子,能贴补他们一辈子不成?」 何思远瞧着四娘亮晶晶的小眼神,越看越爱。不由得伸出长臂一把从身后揽住四娘的腰。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四娘吓了一跳,慌忙拍何思远的手:「快放开!成什么样子?我跟你说何思远,今年是我先帮你垫付的,以后你可是还要还给我!别想着让我贴补你一辈子!」 何思远贴住四娘的脸颊,用密密的胡茬蹭着四娘娇嫩的肌肤。 「我的都是你的,以后这些都要交给你管。咱们还分什么你我,以后这家里都是你说了算,为夫吃穿都要靠娘子安排。娘子以后可莫要亏待了为夫!」 「你快闭嘴吧!吃软饭倒是还挺有底气的!我可告诉你,以后别惹我,若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让你天天啃馒头喝凉水去!」四娘一边往外推何思远的脸一边笑骂。 两人正闹得欢,房门被敲响了。 四娘一把推开何思远,理了理自己被蹭乱的发丝。 何思远平复了下心绪,喊了声「进来」。 来的是张虎,刚在在门外便听到了书房里的笑闹声。明知道此时打扰人家两口子有点不地道,但确实有事。顶着何思远要吃人的目光,张虎递上一摞纸。 何思远拿起看了看问道:「这是户部王侍郎那外室的证词?这不是都交代得清清楚吗?可是还有哪里不妥?」 「大人还请看这外室的户籍还有父母。」张虎说罢还瞄了一眼四娘。 四娘也有些莫名其妙,伸着头也去看。 那证词上面写着「黄二娘,祖籍杨城,父黄有才,母李氏。」 四娘的脑子瞬间就炸了!这是二姐?! 一把从何思远手中抢过证词,细细的看了起来。 原来当年黄有才来京考中了进士后,李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儿子一起来到京城与黄有才汇合。黄有才授官得了个小县的通判之职,但那县城在个荒僻不已的地界,穷山恶水的,听说还常有土匪出没。 黄有才得人指点,到处找人送礼想调换个好一些的地方。可黄家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本就没什么存银,如今又要到哪里去找银子跑门路。 后来经同僚引荐,找到了户部侍郎王大人。那同僚跟他讲,听说王大人爱美人儿,他家里不是正好有一对罕见的双胞姐妹花,正是好年华。若是嫁给了王大人,那黄有才也算是王大人的岳父了,王大人还能不上心不成? 黄有才为了官位,哪里有什么不舍得的。如今反正有了儿子,女儿值什么。若是把女儿送出去能助自己换个好地方当官,那算是赚了。 于是引着王大人见了一回自己的一双女儿,王大人当场捏着胡子大加赞扬。当夜黄有才便让李氏扯了几尺红布,把两个女儿装扮一新,一抬小轿送到了王大人的外宅。 黄有才倒是如愿以偿的得了京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县城的官位,不算什么很富裕的县城,但总归平稳。李氏带着儿子欢欢喜喜的跟着黄有才上任去了。 可怜二娘和三娘落入虎口,那王侍郎根本就是把两人当作玩物一样对待。那宅子便是王侍郎谈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地方,顺带着招待一些达官贵人。 刚开始的半年王侍郎还对二娘和三娘这一对姐妹新鲜,后来过了那个劲头,又有新鲜的美人儿送来,二娘和三娘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到最后,若是有看上二人的美貌者,王侍郎便让姐妹二人去伺候。 第3章 刚开始姐妹也反抗过,这样没有一点廉耻的事情,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能做得出来。可王侍郎用尽手段,把姐妹二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二娘眼看妹妹被剥光了衣服吊在院子里,来往的下人小厮不住的指指点点,三娘差点就要咬舌自尽了。 无奈,二娘只得答应。从此以后,二人便沦为了王侍郎招待那些大人物的玩物。 后来二娘恰好遇到了前去寻找账本的何思远,得了何思远的帮忙,如今把她所知道的王侍郎的罪证一一道来。姐妹二人如今终于才算脱离苦海,现被安置在五城兵马司后的一个院子里。 何思远如何也没想到,机缘巧合,当日自己亲眼看到杀人的那个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大姨子。 四娘看完供词浑身如坠冰窟,怎么也想不到,二姐和三姐跟着母亲来京城会落到如此地步。黄有才和李氏狼心狗肺,自私至极,为了官位荣华,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牺牲,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挥退了张虎,何思远看着脸色煞白的四娘,心里暗暗心疼。 有这样的父母,可想而知四娘从小生活在怎样的环境。若不是四娘当时大着胆子自荐入了何家,恐怕下场也不比二娘三娘好了多少。 握住四娘冰冷的小手,何思远轻声问道:「要不要去看看你姐姐,她们受了不少苦。好在如今被救了出来,再也不用回那肮脏地方去了。」 四娘眼中大颗的眼泪不停的落下,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眼看着唇上溢出一颗血珠。 何思远无法,只得把四娘搂在怀里,不住的轻拍四娘的后背。 良久,一声哭泣声终于从何思远怀中传了出来。哭出来就好了,想哭便让她痛快的哭一场吧。何思远心想。 莺歌早就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好好的,姑娘这是又受了什么委屈不成?也没听到姑娘跟大少爷吵架啊。听到四娘哭声传出,莺歌咬咬牙,转身去找涂婆婆了。 涂婆婆放下手中的嫁妆单子,跟着莺歌急匆匆的赶到,四娘此刻已经哭得直抽抽。 心里想起自己小时候受得那些苦,二姐三姐曾经对自己的好。姐妹四个,大姐好歹如今过得不错。姐夫人好,吴婆婆也从不锉磨儿媳妇。原想着二姐三姐跟着父母在外做官,好歹也能得个好姻缘,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谁料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黄有才!李氏!猪狗不如的东西!四娘恨得心里都要滴出血来! 四娘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何思远也在一旁把事情和岳母说了。涂婆婆听完简直要被黄有才李氏两口子的神操作给气死。 早听说李氏当初把四娘卖了,想着毕竟当时黄有才不在家,若是亲爹在家说不得四娘还不至于能自己拼了命给自己找买家,好歹是个读书人,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可如今看看二娘和三娘的下场,辛好把四娘卖了,不然看着四娘长大的样子,比二娘三娘可美貌太多了,说不得也得做了黄有才往上爬的梯子,入了哪家大人的后宅做小! 涂婆婆看着眼睛肿得跟桃儿一般的四娘,放轻了语气劝道:「老天有眼,如今是把你两个姐姐救出来了,又让你得了消息。等你情绪好一些,你去把姐姐们接回来。她们还年轻呢,过个几年,对外只说死了夫君,守上三年,好好地再给她们找个人家也就是了。」 四娘咬牙切齿:「难不成,就这样算了?把我两个好好的姐姐害成这样,二姐三姐多温柔的人,如今我看这供词,二姐都敢杀人了!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屈辱!」 何思远开口道:「那户部的王侍郎如今入了狱,听睿侯说军需案里他算主谋,至少也是个杀头的下场,没几天好活了。再不然我和牢里的兄弟们交代一声,让他在牢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何?」 四娘眼里射出一道光来:「王侍郎罪有应得,死了便死了。可黄有才公母倆害了我姐姐,难道就只能这么算了不成?!他们还好好的当官发财过日子,我两个姐姐都毁了!可恨我奈何不得他,否则我真想好好问问他,女儿对他们来说难不成还不如一只猫狗?」 四娘恨极了黄有才夫妻,竟是连爹娘都不叫了。这样的两口子,的确也不配为人父母。 何思远想了想道:「你也莫急,既然他的官位是因为王侍郎才得了的,如今王侍郎入狱,给他送过礼的相关人等,都要查处。虽然不是重罪,但我想他这官也是做不长久了。」 也只能如此了,古代极重孝道,父母杀子不用坐牢,但子女若忤逆父母,是要挨板子的。 四娘再次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吃人的封建社会! 打起精神,四娘喊莺歌收拾一些衣物吃食。如今天气寒冷,滴水成冰。虽有住的地方,但那毕竟是五城兵马司府衙的后院,平日里很少有人住,不比家里暖和。 第4章 再者也不知两个姐姐有没有受到那王侍郎等人的打骂,身上有无带伤。还是赶紧的带了厚衣服把人接回来的好,在家里先给两个姐姐养养身子再做打算。 看着四娘有条不紊的吩咐莺歌,涂婆婆和何思远不由得松了口气。 何思远骑马亲自带着四娘去五城兵马司接人,怕四娘一会儿见到两个姐姐再受到刺激,何思远觉得还是提前给四娘打打预防针。 「你二姐如今还好,她一心想着救妹妹出来,心里有口气撑着,所以除了人瘦些,其余应是无碍。只是你三姐,如今有些精神恍惚,许是在那宅子受了折磨 ,除了你二姐,她不大认得其他人。」 四娘坐在马车里,心如刀绞。往日一家人还在一起过日子时候四娘便知道三娘胆子小,从来不敢违逆李氏,唯唯诺诺的只求个安生。二娘有时虽也面上听话,但有些事情自己也能做些主。在那王侍郎的外宅,三娘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不想何思远再为了自己担忧,挑起帘子,四娘强挤出一个笑:「我知道了,何思远,多谢你。」 何思远对着四娘不赞同的摇摇头:「你我夫妻,做什么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姐姐也是我大姨子,都是一家人,我做这些也都是应当应分的。只是你别再难受了,我瞧着心里怪不舒服的。咱们把你两个姐姐接回家,岳母说的对,慢慢养着,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五城兵马司后院,门突然被推开。三娘如同惊弓之鸟般把头扎进二娘怀里,浑身发抖。二娘紧紧抱住三娘,不住的安抚。 门口的衙役对着何思远说:「大人,这姐妹俩昨日搬过来的,听到一点点动静那妹妹便是如此反应,实在不是属下们故意为之。」 何思远点点头,挥手让衙役退下。 「你去吧,我在门口守着。我一个外男,别再惊着你姐姐,你试试看她还能不能认出来你。」 四娘接过莺歌手里的包袱,迈进屋内。 二娘抬头看着来人,一身樱桃红绸缎衣裙,发上简单的插着根簪子,上面的一颗南珠熠熠生辉。 「您是哪位?不知有何事?」二娘礼貌的出声问道。 四娘还未开口,眼泪便夺眶而出。强忍着哭腔,一声「二姐」叫出口。 二娘瞪大了眼睛,迟疑的叫了声:「四娘?」 四娘再也忍不住,扑到二娘身边,像小时候那般,揪住二娘的衣袖。 「四娘,果真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三娘在此?快让姐姐看看,你如今可好?」二娘一连串的话问出来,多年不见,这个最小的妹妹已经长这么大了。 二娘极瘦,瘦骨伶仃的一双手腕,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在她怀里的三娘悄悄抬起头看向四娘,脸上带着惊惶与害怕。 四娘看着三娘那双没有神采的双眼,抱住二娘腰的双臂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一道一道的鞭痕,青青紫紫。 「三姐,我是四妹妹,你还认不认得我?」四娘压住哭腔轻声问道。 三娘对上四娘的眼睛瑟缩了一下,再次把头扎进二娘的怀里。二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三娘被那群畜生打怕了,如今除了我,再也不让外人碰的。四娘你如何知道我们在此?看这模样定是过得很好,你怎么来了京城?」 四娘见两个姐姐穿得单薄,屋里虽燃着炭盆却因久不住人有些湿冷,从包袱里拿出两件厚厚的披风给二娘。 「我这次来是带你倆离开的,穿上衣服咱们回家,到了家咱们暖暖和和的再说。」 二娘闻言也不再问,三娘身上有伤,如今又是这个模样,得赶紧的找大夫来看。给三娘系上披风,自己也披好便站起身来揽住三娘往外走。 门口看见了何思远,二娘不由得愣了一下。 四娘开口介绍:「这是我夫君 ,二姐想来已经见过了。」 何思远露出一个笑:「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马车在门外等着,咱们回家吧。」 二娘点点头,一行人上了马车。四娘挑起帘子对何思远说:「叫个人请个大夫来吧,三姐身上许多伤,估摸着得上些药。若是有女医更好,她对男人十分抗拒。」 何思远帮四娘理了理鬓边被寒风吹散的发丝说:「放心吧,我这便使人去请,外面冷,快进去。」 一路上四娘先是大概的解释了一下何思远当年并没有死,后来又回来的事情。 二娘叹气:「如今看来,姐妹几个,你是过得最好的。你当时进了何家守寡,我走的时候还想着若是能带上你就好了。现在想起来,辛亏你没跟着来京城,不然姐妹三个,都要被爹娘给卖了!」 第5章 四娘不想再让二娘伤心,于是捡了些开心的事情来说:「大姐如今在夷陵呢,生了个男孩,已经三岁多了,叫小酒儿,长得胖乎乎的可好玩儿了。姐夫家的酒坊如今生意可好,在夷陵也打出了名头。明年开春,我使人把大姐和小酒儿接来,咱们好好团聚。」 二娘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那可好,没想到咱们四个还有团聚的一日。若是能治好三娘的病,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心愿了。」 说话间何府到了,四娘小心的扶着三娘下车。或许是三娘脑海里还对四娘有些许的记忆,此时并没有对四娘十分抗拒。 四娘心里知道,或许当年在杨城的十几年的时光,虽然过得穷苦但算是三娘记忆里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涂婆婆已经把房间准备好了,烧热了炕。点了两个小丫头在房里伺候。 刚进屋坐下,请的大夫也来了,听说是给府上女眷看身上的伤,果然还带了个女医。 先打来了热热的水给姐妹二人洗漱,然后二娘哄着三娘让大夫把脉。 把完脉大夫思考良久,对着四娘说:「小娘子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罢,我听说身上还有伤,若是方便,到里间让女医好好检查一番,我再开方子。」 里间的火炕烧得极暖,随着二娘帮三娘缓缓退去里衣,四娘用手掩住嘴,牙齿狠狠的咬住手背才能忍住没有喊叫出声。 三娘满身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陈旧的鞭痕夹杂着新鲜的伤口,密密麻麻像是一条条虫子般蔓延。三娘闭着眼,二娘不住的哄着:「莫怕,咱们让女医瞧一瞧上些药就好了,不会弄疼你。」 三娘却是用双手紧紧的护住小腹,不肯挪开。一旁的女医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忍。 二娘见此情形开口对女医道:「让您见笑了,我妹妹她曾经小产过,后来受了刺激脑筋一直不清楚,以为孩子还在她肚子里。」 女医微微点头,大概的查看了几处严重一些的伤势,然后示意可以了,把衣服穿上。 四娘已经被二娘话中的内容震惊得无以复加,三姐曾经有过身孕?! 外间女医跟大夫交代了三娘身上伤的情况,大夫斟酌着开了一副方子。 「娘子之前小产过后没有及时治疗,所以如今看来身子吃了亏空。身上的伤虽看着严重,但却没有大碍,上一段时间药也就慢慢好了。只是她这受了刺激,脑子混沌。我建议三天针灸一次,一个月后看看有无好转。万万不可再刺激到她,若是她待的环境舒适,说不得自己能慢慢转好也未可知。」 四娘谢过大夫,使了丫鬟带大夫把诊金结了,又叫小厮跟着大夫去拿药。 忙活了一通已经天色变暗,三娘吃过药已经睡着,二娘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晚饭涂婆婆让人送到了二娘的房里,让四娘陪着姐姐聊一聊。 如今三娘看了大夫,两人脱离了虎口,有了安全的住处。看着房里处处妥帖的摆设,二娘恍若隔世。 四娘招呼着二姐吃饭,府里专门炖了野鸡汤,并几个味道清淡的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二姐快吃,三姐的饭厨房留着呢,什么时候醒了招呼一声就能送来。瞧你瘦的,如今到了家了,安心养身子便是。」 姐妹俩用了饭,丫鬟把盘子撤下,上了两盏茶。 二娘对着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出神,四娘憋了半晌了,张了又张嘴,还是没能问出口。 还是二娘开口道:「你是想问三娘到底为何成了这样吧?」 四娘点头,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三姐姐温顺的性格万不会变得如此疯癫。 二娘忆起往事,眼中恨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不怕你笑话,我和三娘被送进那宅子,刚开始倒是被那王大人稀罕过半年,我们还算得宠。除了不能光明正大的去侍郎府做个正经姨娘,但日子却也过得去。半年后,王大人接待了个大人物,那人看上了我们姐妹。那畜生给我和三娘灌了药,半夜送到了那人房里。第二日醒来我和三娘已经受辱,我满心愤慨的去找那畜生理论。谁料到他却说,我们本就是不入流的外室,爹娘既然把我们送与他,吃穿所用都是拜他所赐。这只是个开头,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我们怎么肯受此侮辱,拼死反抗。可是那畜生却使出了万般手段逼迫,见我不从,便把三娘剥光了吊在院里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打。后来逼不得已,只能咬牙从了,反正入了虎口,身不由己,只求活着罢了。」 忆起往事,二娘握住茶盏的手抖个不停:「后来,我们也已经麻木了,帮着那畜生讨好了许多的男人,跟青楼里的女子比起来,还要不如。有一天三娘找到我,悄悄跟我说她月事已经两个月未来了,估摸着是有了身孕,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的骨肉。我被这消息也吓住了,那畜生定是不能让我们留住这孩子的。可三娘哭着跟我说她想生下来,毕竟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我们商议好了暂且瞒住,再慢慢想法子。可三娘孕吐十分厉害,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更逞论还要陪着他们饮酒取乐,终于还是被那畜生发现了。被发现后我被打了一顿,三娘则被逼着喝堕胎药。三娘怎么会从,哭着把药打翻了。谁知,谁知那畜生见三娘反抗,活生生的,把三娘打得落了胎……」 第6章 二娘讲到此处泣不成声,四娘也听得遍体生寒,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 「受此刺激,三娘便变得疯疯癫癫。见三娘如此,那畜生便拿三娘做威胁,若我有半点不从,便使男仆去欺辱三娘。无奈之下,我便咬牙撑着,盼着他能有一丝丝良心,让三娘每日有药医治。那日我实在不堪其辱,杀了那个意图辱我的男人,正好被妹夫撞上。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屋内良久无声,只传来烛芯的哔啵声,还有内室三娘偶尔的翻身响动。 四娘慢慢的平复了情绪开口道:「好在如今那畜生已经入狱,听何思远说,他乃是军需案的主谋,杀头之罪是免不了的。你和三姐以后便住在这里,当自己家一样。现下家里不缺银子,不拘什么贵重的药材,只要能治好三姐的病,都可买了来用。等三姐慢慢养好了,以后再做打算。实在不行,我养她一辈子也是无碍的。」 「四娘,我们都住在这里,妹夫可会不喜?毕竟我和三娘在那肮脏地界待了几年,我瞧着妹夫如今官做得不小,会不会对妹夫官声有碍?」二娘实在是担心她和三娘影响了四娘的日子,如今四娘也算是官夫人了,看起来妹夫对她也极好。若是因为她们姐妹让四娘和妹夫之间起了间隙,那可真是罪过。 「二姐放心吧,你妹夫虽是官,但咱们不靠着他的俸禄过活。我这几年做了生意开了铺子,生意做得还算大。等你养好了我带你去铺子里瞧一瞧,连宫里娘娘用的都是我的东西。再说了,你妹夫刚刚和家人团聚,我倆婚礼还没办。他若是敢嫌弃了我亲姐姐,大不了一拍两散,咱们姐妹一起作伴过日子去!」说起何思远,四娘语气中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丝丝甜蜜。 二娘欣慰的看着四娘神采飞扬的小脸:「我的四娘如今可真厉害,二姐再也没想到,姐妹四个,如今你倒成了咱们的主心骨了。你如此说二姐便放心了,若是三娘能好起来,让我绞了头发做姑子我也是愿意的。」 四娘拉住二娘的手:「二姐莫要如此说,我干娘都说了,对外只说你们是守了寡的,过个两三年,若是有合适的,咱们再说上一门亲事。这次咱们定要大大方方的去做正头娘子,以前的事情便只当被狗咬了一口罢了。」 二娘不好拂了四娘的好意,只在心里苦笑。她们两个还能有什么以后呢,抛开三娘不说,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对男人死了心。前有亲爹那般不顾自己骨肉一心只想升官发财的男人,后有王侍郎这般拿女人当玩物的畜生。这世上还有什么男人能给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这般奢望,想都不敢想。暗地里打定主意,等三娘好一些姐妹俩还是搬出去,不管是做个什么营生,凑合着过完这辈子也就罢了。 四娘并不知二姐心里的这些想法,看天色不早了,便让二姐去睡下,等明日醒来两人再一起说话。 夜已深,四娘坐在临窗的妆台边怔怔的出神。手边一碗燕窝粥已经失了热气,烛光映在四娘的脸上,黑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莺歌在一旁劝道:「姑娘快去睡吧,明日还要照看三姑娘呢,您若是休息不好,怎么能有精神呢?」 四娘叹了口气,对莺歌交代:「这几日你勤照看着些姐姐房里,若是缺了什么不必跟我说,府里有便立刻送上,若是没有直接在账上支了银子去买便是。府里若是有那背后嚼舌头根子的下人,直接家法处置。」 「姑娘放心,夫人御下极严,咱们府里还没有那般没有规矩的下人。快睡吧,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我,定让两位姑娘跟在自己家里一般。」莺歌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帮四娘铺好被子。 第二日是个久违的晴天,虽太阳极好,但外面依旧干冷。 四娘早早便醒来去了厨下,顾及着三娘在病中,便想着做一份小时候经常在杨城家里吃的一道早点。 杨城口味偏清淡。早上大家都爱吃热汤米粉。昨天交代厨子闷了一罐子牛肉,小火煨了一夜,如今软烂浓香。 砂锅煮开了水,抓一把干米粉放进去,热气翻滚,米粉慢慢变软。瓷碗里放上五香粉,虾米皮和葱花。舀一勺鸡汤把佐料化开,再用筷子把煮好的米粉挑到碗里。 几颗小青菜用筷子夹着在滚水里过两个来回,放到米粉边。 木勺舀出闷牛肉放在米粉上,牛肉肥瘦相间,大段的葱白都已经炖得化了。里面还放了黄酒和枸杞,冬天吃起来暖心暖胃。四娘一边往外舀一边咽口水,这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啊! 最后再撒一把香菜放到堆尖的牛肉上,一碗道地的牛肉米粉便做好了。 四娘解下腰间的围裙,对着厨娘交代:「给府里每人都煮上一碗,调料我刚才放的你也都看见了,大少爷那碗记得别放香菜。」 第7章 何思远不爱吃香菜,记得有次夹菜时候不知怎么夹了一根放到嘴里,虽没有当场吐出来,却也吃完后连着漱了几次口。所以四娘特意跟厨下交代一声。 厨娘忙活着煮米粉去了,莺歌托着托盘跟在四娘身后去了二娘三娘的房间。一路上寒风吹着牛肉米粉的香味不断往鼻子里钻,莺歌口水都快下来了。 二娘三娘也已经起了,或许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昨夜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三娘的脸色今天看起来不错,也没有了昨日的惶惶感。 四娘对着姐姐露出一个笑:「都洗漱完了?咱们吃饭吧,看看我特意做了什么?」 二娘走到餐桌前,闻着热气中飘来熟悉的味道,眼中露出一丝怀念。 还在杨城时候,娘怀着五儿,整日里就馋这一碗牛肉米粉。家里日子紧紧巴巴,只能偶尔抠出来十几个子去给娘买来一碗吃。姐妹几个都在长身子的时候,闻着肉香只流口水,却谁都不敢开口讨要。 那时候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荤腥,那碗牛肉米粉便成了姐妹几个心里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如今这一碗分量极足的牛肉米粉放在面前,上面大块的牛肉和翠绿的青菜,二娘不由得胃口大开。 摆好餐具四娘便让莺歌下去吃饭了,若是不赶紧去,估计那牛肉就该被府里的一群大肚汉分完了。 四娘把筷子递给三娘,用轻柔的语气说:「三姐尝尝我做得米粉,看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三娘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模样,倒是没有拒绝四娘的好意,接过筷子夹起一筷子米粉放入口中。 慢慢的咀嚼了几下,米粉的清香和牛肉的浓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牛肉闷了一夜,里面的筋都变得软烂。黄酒的精华都被吸收到了牛肉里面,吃口牛肉再喝一口汤,腹中传来暖洋洋的感觉。 眼看着三娘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二娘和四娘对视露出一个笑。 三娘悄悄对着四娘说:「她这病一直不好也跟她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有关,不管什么饭菜,总是吃两口便撂了筷子。眼见着身上瘦骨嶙峋,只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你的手艺好,若是三娘好好吃饭,想来病也能好的快些。」 四娘点点头:「总是喝药也会喝得没有胃口,我闲了问问大夫,能不能少吃点药尽量食补。这米粉是杨城的味道,所以三姐才愿意多吃些吧。我以后常做些杨城的菜式给她吃,慢慢的胃口便开了。」 前院何思远和张虎几人对着厨下端来的最后一碗牛肉米粉虎视眈眈,最后一点牛肉都在这里了,几人已经添了两回饭了。 厨娘直皱着眉头对来后厨催菜的小厮说:「大少奶奶昨天准备了一天的牛肉,大半都端到前面去了,连夫人和大少奶奶还有两位姑娘都只吃了一碗。如今剩下的也就能凑合着做这么一碗出来,若是再想吃,只得让姑娘今日再炖一罐了。只是牛肉不好买,昨日那二斤牛肉还是恰巧赶上了,我家那小子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厨娘本来还想着剩下这一点子牛肉自己也能凑合着做碗米粉尝尝味儿,大少奶奶做好的米粉闻起来跟带着钩子似的,直勾得馋虫满肚子的跑。如今最后一碗牛肉米粉也被端去了前院,厨娘看着小厮带着牛肉米粉的香气走远,无奈的拿起了碗里放着的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张虎笑着对何思远说:「大人,反正嫂子常给您做好吃的,小的们没有您的好福气,能找个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娘子,这碗米粉便归了兄弟们吧。」 何思远瞟了一眼张虎垂涎的眼神:「这牛肉难得,一个月也不一定能买到一回,我也是第一次吃你嫂子做得牛肉。我当相公的都吃不够,你一个做兄弟的好意思跟我抢?」 美食当前,更何况是四娘做得美食,想让何思远让,那是门都没有。 正当几人僵持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李昭伸出手,速度极快的把那碗牛肉米粉端到自己面前,一筷子下去,一碗米粉少了一半。 开玩笑,这几人还是没经验,靠着嘴皮子便能吃到不成?吃到谁嘴里算谁的!到了京城四娘下厨的机会少了很多,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如今好不容易吃到一回,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打嘴仗! 何思远和张虎看着李昭无耻的嘴脸目瞪口呆,还有如此操作?何思道倒是已经见怪不怪,在夷陵时候吃四娘做的饭经常如此,谁会傻乎乎的争个长短决定最后一碗归谁,都是闷着头吃,吃完了碗里的再闷着头去盛。还是没经验呀! 一顿饭吃得热呼呼暖洋洋,几人最后都扛着肚子摊在椅子上。 吃饱了该说些正事儿了,何思远招呼张虎附身过来,交代张虎去趟天牢,跟狱卒打个招呼,好好招待那张侍郎。 第8章 不说他害得四娘的两个姐姐如此模样,便是他倒卖军需那些罪过,也让人恨不得凌迟了他。几人都是从突厥战场上下来的,亲眼见过兄弟们挨饿受冻。是以何思远一说张虎便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保准让那老小子好过!」 二娘房里,姐妹三个面前的碗也都空了。三娘少见的打了个饱嗝,反应过来后羞涩的对着二娘露出一个笑。 四娘看着三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便试探着问:「三姐,可还记得我?我是四妹妹。」 三娘的目光在四娘脸上停了许久,慢慢的说出一句:「四娘鞋子破了,把我的给你穿……」 听到这句话四娘忍不住眼泪再次湿了眼眶。旧时在家三娘是最胆小的一个,四娘每次挨打挨骂她虽不敢上去劝阻,但却总会悄悄地趁李氏不注意的时候安慰四娘。 有回四娘的鞋子破得实在是没法子再补了,李氏狠狠的点着四娘的脑门骂道:「个赔钱货,整日里只知道疯玩,这么费鞋子,老娘哪里有钱给你做新鞋。你便光着脚吧,有本事自己想法子,没得在这里惹老娘心烦!」 四娘不吭声只是低着头站着,用自己的沉默来对抗李氏的漫骂。李氏骂累了转身去了屋里睡觉,当时三娘便悄悄的拉过四娘说:「我那里还有双替换的,虽有些大,我给你垫点干草进去也就是了,莫难过,娘就那个脾气。」 旧时的时光如流水,清浅的漫过岁月。当时的日子虽难过,但在三娘心里却是唯一的净土。没有那些面目可憎的男人欺辱,不用强颜欢笑的奉承。在忙完家事的闲暇,静静的做一做针线,悄悄的在心里幻想以后会嫁给哪个良人…… 往事不可追,那样清苦却又简单的日子啊,再也回不去了…… 过年忙活的一些事无非是吃喝走礼,各家的节礼终于拟出了单子,远一些的人家都让府里得脸的管家去送,近乎一些的便是何思远与四娘去亲送。连何思道也被抓了壮丁,美名其曰锻炼锻炼人际往来,以后若是考上功名成家立业了也好知道一些。 最后送礼的一家乃是睿侯府,送完了睿侯府的节礼便要安心在家准备过年了。 何思远一早便打扮得瑞气千条的牵着马站在门外等四娘出来,今日特意刮了胡子,换上了四娘给提前准备好的一身银灰色冬装。 莺歌跟着四娘走出大门口便被大少爷晃了眼,扯扯四娘的袖子道:「姑娘快看,大少爷今日可真是精神百倍,这一身衣服穿在大少爷身上仿佛是哪家的贵公子一般。」 四娘抬眼瞧去,果真极俊。何思远自小习武,练出了一副腿长腰细的好身材,双肩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笔直端正。这身衣服四娘特意交代过要做得修身一些,如今穿在何思远身上无端的多出了几分贵气。 见四娘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何思远唇角上翘,露出一个笑来:「娘子可是被为夫英俊的相貌迷了眼?我这身衣服穿上可还好看?」 四娘羞得脸都红了:「哪家的登徒子,好不要脸!快快走吧,今日跟睿侯夫人约好了,迟了可是不好看。」 何思远体贴的打起帘子扶着四娘上了马车,莺歌在一旁捂着嘴笑。如今这一对小夫妻可是好了,叫人瞧上一眼便觉得牙酸。也不知道以前是哪个嫌弃得闹着要和离! 睿侯府离何府不远,马车行了一刻钟便停了下来。 何思远在侯府大门口下了马,把马交给门子牵下去。又亲自瞧着睿侯夫人派来的婆子伺候着四娘换了软轿往后院去了,这才施施然的往睿侯书房走去。 睿侯府的下人都知睿侯夫人同何家的娘子十分说得来,所以对四娘态度很是恭敬。 那婆子跟着软轿一路走一边笑着跟四娘说话:「如今天冷,侯夫人带着府里的小少爷和小姐在暖阁里玩儿呢,暖阁后面有一大片梅林,如今开得正好。也不必出去,只打开暖阁的窗子便能赏花。侯夫人说何娘子向来不是个拘泥的,近几日我家夫人正被两个小主子闹得头疼,今日何娘子既然来了,便劳烦您帮她一起带一带孩子!」 四娘清脆的笑声从暖轿里传出来:「好呀,我本想着快过年了事儿多,在家里忙了几日好不容易来你们侯府偷个闲,如今你们侯夫人倒是打上我的主意了,竟叫我帮着带孩子。我自小便是个野的,她也不怕我把贵府的小少爷和小小姐带得跟个野猴子似的!」 说话间便到了暖阁,四娘甫一掀开轿帘子便闻到了一股子清香,凛冽的空气中满满的全是那种好闻的梅花香气。 「你们府上这梅花的品种倒是好,这香气一点都不腻,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我京郊的庄子明年也要种些梅花来用,劳烦妈妈得闲帮我问一问这梅花哪里来的?」 第9章 四娘本就对味道十分敏感,这种梅花的香气一闻便喜欢上了。恰好明年芳华准备出一套梅兰竹菊的新品,正愁着这几种新品的香料用哪些花来入味才好。 「四娘你个猴儿,说是来给我送年礼的,门都没进倒是惦记上我的花儿了!许妈妈,莫要告诉她,今日若不把我哄得开心了,这花让她自己个儿打听去吧!」睿侯夫人爽利的声音从暖阁内传出来。 许妈妈笑着对四娘说:「何娘子快进去吧,侯夫人都等急了。这花我一会儿便去问问花匠,娘子回家之前定给娘子个答复。」 四娘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半躺在暖榻上的睿侯夫人。旁边两个粉嫩团子一般的娃娃,仿佛是年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对着睿侯夫人行了一礼,四娘便看着两个团子问:「好漂亮的娃娃,莫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不成?」 睿侯夫人扶着脑门儿道:「莫被他俩给迷惑了,闹腾起来一院子人都扛不住。快过年了,府里的先生回家去了,这两个便像两匹脱了僵的野马,可是把我累得不轻。正好今日你来了,要是不嫌累,两个都送你玩儿罢。」 李宇翔眨巴着一双大眼盯着四娘瞧,李宇珠咬着手指头则盯上了四娘发上簪的一支红玉步摇。 四娘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荷包,对着两个娃娃说:「告诉婶娘你们叫什么名字,婶娘这里有好玩的东西。」 李宇珠年纪小一些,只三岁,对这个长得漂亮的婶娘很好奇。站起身子走向四娘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婶娘好,我叫珠珠,婶娘长得真好看!」 四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把把李宇珠揽进怀中:「哎呦呦,瞧这小嘴甜得哟,爱煞我了。快拿着,打开瞧瞧喜欢不喜欢。」 李宇珠看向母亲,见母亲点了头,便接过荷包吃力的解开。里面放着一只玉雕的小瓶子,难得那瓶身几乎透明,一只青色的小玉马神气的在瓶子里昂首扬蹄。 李宇珠一瞧这小马便爱上了,立刻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李宇翔也好想看看自己的那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只是自诩比妹妹大上两岁,也算是个大人了,不屑于作出妹妹那副谄媚的嘴脸。 歪着头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四娘面前站定,行了个标准的礼说道:「何家婶娘好,我叫李宇翔。妹妹还小,这么珍贵的玉雕一个不小心拿不稳便要摔了。珠珠,还是交给乳母帮你收起来吧。」 李宇珠正是对那玉雕新鲜宝爱的时候,听到哥哥如此说哪里能依,张嘴便反驳道:「珠珠才不会拿不稳,哥哥坏,前日里打碎了娘喜欢的花瓶,你才手不稳!」 睿侯夫人闻得此言顿时一拍桌子:「好啊,你个臭小子,我说我那花瓶好好的怎地就碎了,还告诉我是你爹养的大白猫冲进来打碎的,原来是你!皮子又松了,瞧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李宇翔见自己被妹妹给卖了,眼瞧着母亲脸上柳眉倒竖,今日一顿骂是少不了。按说此时该拔腿就跑的,只是自己那个荷包还没到手,走了岂不全都便宜了妹妹。 四娘瞧着李宇翔脸上纠结的神情,憋的肚子都快笑疼了,揽住李宇珠的手不住的颤抖。 「好了,大过年的不兴打孩子。今日我来做客,若是当着我的面教训孩子,我瞧了可是以后不敢再来了。翔哥儿,快接着你的这份儿,瞧瞧喜欢不喜欢。」 李宇翔接过荷包,像模像样的跟四娘道了谢。打开荷包一瞧,自己的是条小龙,比妹妹那个小马还要神气,心里满意了几分。 四娘来之前便打听过睿侯府两个孩子的属相,提前找玉匠雕刻了两个这样的玩意儿。玉料并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品种,倒是这瓶中雕出动物来的雕工十分难得罢了。 「罢了,今日你们何家婶娘在这里,我便不动家法了。四娘也是,孩子这个时候正是冒冒失失的年纪,这样好的玉雕,不出两日便要给摔了,岂不可惜。」睿侯夫人说道。 「不碍事,这玉雕的顶端打了小孔,叫丫鬟打个络子挂起来,翔哥儿的就配在腰带上,当玉佩戴。珠珠的就挂在脖子里,当项圈带,这样可好?」四娘捏着珠珠胖乎乎的小手问道。 李宇翔和李宇珠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便大方的答应了。喊来自己的乳母,小心地把玉瓶递过去,让他们快快打了络子来,以后都要戴在身上。过几日要去外祖家做客,这般好看的东西,定要给表哥表姐们炫耀一番的。 见平日里一刻钟都不消停的一对儿女此刻无比的乖巧听话,睿侯夫人用酸酸的语气说:「不得了,我看我这一双儿女合该是你的孩子。平日里不管我是骂还是打,都再没这么乖乖听话的,怎么如今你一来便降服了去?」 第10章 四娘扶了扶李宇珠歪到一边的辫子说:「说明我有孩子缘呀,孩子虽小,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只要跟他们说明白了,他们自会听话。我打小便跟我家小叔子一起玩着长大,我家小叔子白长了一身肉,出门处处受欺负。可只要是我跟着,我们那一片的孩子都不敢惹。先讲道理,讲不通再使拳头。若是一上来便开打,没情没理的,我一个女孩子也打不过不是?」 「原来你自小也是野着长大的!小时候便领着你小叔子玩,长大了合该你又进了何家门。如今我家的两个混世魔王也交给你带一带,看看能不能帮我改一改脾气!」睿侯夫人笑着赞。 「合着我就是来给你带孩子的,堂堂侯府说出去丢死个人。带个孩子有什么难的,今日我非得让你心服口服不可!先说好,若是我今日把两个孩子带舒坦了,侯夫人可有什么赏小女子的?」 四娘最是喜欢孩子,如今大姐家的小酒儿不在身边,瞧着睿侯家的两个孩子也是眼馋。正好今日没什么事儿便陪他们玩一日也好,只不过不能便宜了睿侯夫人,定要讨点什么回去,才不枉她一日的劳累。 「我这满侯府的东西,你瞧上什么只管拿走,只让我今天清净一日便好!」 「一言为定!翔哥儿,珠珠,婶娘带你们出去摘梅花去!等摘完了,再给你们用梅花做好吃的,保准又好玩又好吃!把披风穿上,咱们走!」四娘说罢把珠珠往上抛了一抛,珠珠笑得咯咯响。 李宇翔心里羡慕妹妹能一直窝在何家婶娘的怀里,这个婶娘不但长得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子好闻的香气。只是自己好歹是个男子汉不能让何家婶娘小瞧了去,于是理了理衣襟开口道:「珠珠是个大姑娘了,可以自己走的,你这么胖,莫要劳累了婶娘。」 珠珠瞪了哥哥一眼:「我才不胖,我偏喜欢婶娘抱着,我看你是捞不着婶娘抱心里吃醋罢!」 被妹妹一语道破心思的李宇翔脸上飞红,结结巴巴道:「你、你瞎说八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四娘心里都快笑翻了,看着李宇翔嘴硬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有没有。 于是弯腰在李宇翔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翔哥儿真好,知道心疼婶娘。只是妹妹太小了,腿没有咱们的长,婶娘抱着她也能走得快些是不是?」 李宇翔用手摸着自己脸上被亲过的地方,心里得意极了。看来婶娘还是喜欢自己多过妹妹的,妹妹都没捞着亲一口。何家婶娘说得对,谁让妹妹腿短呢,哪里有自己这么英俊又懂得讨婶娘喜欢。这傻妞,等累着了婶娘看以后婶娘还抱不抱她! 李宇翔跟在四娘身边,一边走一边絮叨:「我知道婶娘心里喜欢我才亲我的,只是婶娘是女子,以后莫要随便亲别人,若是让人瞧见了对婶娘不好。要是婶娘实在想亲,以后悄悄的亲我就是了,我定让婶娘亲个够!」 四娘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孩子怎么这么好玩儿,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暖阁离前院书房很近,四娘和两个孩子的笑声一直传到了前面。睿侯问了声书房伺候的下人:「后面在玩什么呢,这么热闹?」 下人笑着回禀:「夫人把两个小主子交给了何家娘子带,说若是娘子带得好了,满侯府的东西随她挑。这会儿何家娘子带着两个小主子要去梅林摘梅花去呢!」 睿侯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抱怨道:「真是胡闹,哪里能让客人来给我们带孩子,夫人还真是不拿何娘子当外人。罢了,既然他们玩得开心,今日中午思远便陪着本侯喝几杯罢。」 「恭敬不如从命,好不容易得闲,下官也好久没有和侯爷喝过酒了,不知侯爷的酒量是否还如当初一般。」 睿侯指着何思远骂:「当日在突厥,你带着张虎几个混账灌我一个,本侯才着了你的道。今日就咱们两个,谁怕谁!喝多了回头可别在我这里耍酒疯!」 伺候的小厮难得见睿侯如此开怀,一叠声的下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去了。 见书房内此时无人,睿侯直起身子低声说道:「军需一案审得差不多了,该落网的也已经落网,只是你有没有觉得此案查得太过于顺利了一些?」 「侯爷的意思是,此案背后另有主谋?」何思远问道。 睿侯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这案子查到如今,明面上是户部的王侍郎利用职务之便,联系了大小的官员从中牟利。只是那王侍郎虽然官职不小,但若是说这些人都是听他一人之话一起做下如此大案是否有些牵强?」 「侯爷这么一说下官也有些疑问,刑部的案卷上显示王家自王侍郎这一代才开始起来的,王家并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往上数,王侍郎的爹也只是乡间一届员外郎,只是小有钱财而已。王侍郎进入官场也才几十年,如何就能联合起这么一众人做下如此大案。」 第11章 「还有一事,账本中记录的军需案所得赃款银两有千万之巨,查抄了这么多官员,盘点赃银的时候还有四百万两不知所踪。刑部查问了王侍郎,只是他仿佛也不知道这银子去了哪里。」 睿侯头疼的扶住额头,快要过年了,此时朝廷已经封笔,这件案子还有许多没有查明白的地方。四百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若是有人拿这笔银子去做什么事情,不得不防。 恍惚中仿佛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只是少了重要的一环,让人捉摸不住。 梅园里,四娘带着两个孩子摘梅花。 侯府里的小主子自小便是金尊玉贵,身后丫鬟婆子一大堆,想要什么一个眼神便有人弄好了呈上来,哪里像今日一样能亲自体会自己动手的乐趣。 于是在四娘身先士卒的带领下,两个孩子都玩疯了。 李宇翔仗着自己高一些,让丫鬟帮他把梅枝拉低,然后动手轻轻的摘了梅花放进竹编的小篮子里。李宇珠也踮着脚尖在哥哥身旁,只是摘了几朵便累了,嘟着嘴冲四娘撒娇。 四娘随手折下两朵腊梅,固定在李宇珠的包包头上夸赞道:「我们珠珠可真好看,这梅花又美又香,珠珠像个小仙子一般。」 转眼珠珠便高兴了起来,四娘给了她浅浅一筐摘好的梅花,让丫鬟带着她去廊下坐着把盛开的和没开的分别捡出来,一会儿有用。听到自己坐着也能帮忙,于是开心的跟着丫鬟去了。 李宇翔朝着妹妹撇了撇嘴,小懒蛋,惯会偷懒的。不过妹妹走了香香的何婶娘便归了自己了,于是李宇翔更加努力的帮着四娘摘花。 忙活了一个时辰,四娘瞧着已经摘满了两篮子梅花,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对着忙活得热气腾腾的李宇翔说:「翔哥儿,咱们摘的够用了,婶娘带你去做好吃的去。我们翔哥儿可真能干,摘了这么多一点也不嫌累。」 许妈妈带着四娘和两个小主子到了侯府后院的小厨房,此处经常给侯爷和侯夫人做一些宵夜小点什么的,里面干净又空阔,正适合四娘带着两个孩子玩儿。 四娘看了一眼调料,都很齐全。便招呼着李宇翔和李宇珠说:「婶娘要做好吃的了,你们就在一旁瞧着。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婶娘叫你们可好?一定要离灶台远一些,能做到吗?」 两人端坐在小凳子上,乖巧的点头。 珠珠四处的打量着厨房的摆设,轻声问哥哥:「原来咱们吃的好吃的便是从这里做出来的啊?这里面东西可真多!」 李宇翔之前也没来过厨房,但是在妹妹面前不肯失了做哥哥的威信,便昂起头说:「这算什么,听爹爹说,每年春天跟着皇上去猎场打猎的时候,他们都直接在草地上升起火,火苗烧得跟坐小山一样高,把猎物放在火上整只的烤呢。那肉都被烤得流油,真叫一个香!」 李宇珠闻言张大了嘴巴:「哇!那可真好,明年也让爹爹带着咱们去吧,我也想看一看烧得跟小山一样高的火。」 四娘一边把梅花放进温水清洗一边听着身后两个孩子的童颜稚语,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许久没见到大姐家的小酒儿了,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长高没有。 腊梅味甘,有开胃散郁的功效,小孩子也是适宜服用的。四娘准备随意的做几个小菜,一个鲜炸腊梅花,一个凉拌腊梅,再煮一锅腊梅粥。 先取梗米洗净,放入砂锅,点了小火慢慢的煮,等到米花滚开再撒入腊梅花便可。 又取了几捧腊梅过开水,滚一下便捞出。放秋油酱油和少许白醋在盆中调拌,等腊梅入味便可装盘。 最后的鲜炸腊梅些许麻烦,鲜炸是要过油的,让丫鬟把油锅支起来,小火慢慢加温。 晾干水分的腊梅花放在淀粉上滚一滚,然后放入漏勺里,等油温六成热,装着花的漏勺放进油里上下过两三次。腊梅花瓣娇嫩,若是炸得久了便失了颜色。 炸好的腊梅花花瓣晶莹剔透,还带着微微的清香。取两个小碟子,一个装椒盐粉,一个装绵白糖。吃的时候根据喜欢甜口还是咸口自己蘸着吃。 掀开砂锅的盖子,看着粥也差不多好了,四娘拍拍手吩咐许妈妈:「这些我都做了两份的量,劳烦妈妈吩咐下人给侯爷和我夫君那里送一份。」 李妈妈笑着应了,这何家娘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又会做菜,连带孩子都带得有模有样的!两个小主子平日里闹起来连侯爷的板子都吓不住,在何娘子这里倒是听话得很,一上午让干嘛干嘛,再没有哭闹过! 四娘叫两个孩子:「咱们带着做好的菜去找你们母亲一起吃饭可好?也好让你们母亲看看翔哥儿和珠珠有多能干。今日多亏了你们帮我摘梅花,不然我自己一人可摘不了这么多呢!」 第12章 李宇翔牵着妹妹的手,两个受了夸赞的孩子如同两只雄赳赳的小公鸡,昂首挺胸的去了睿侯夫人的房里。 睿侯夫人难得的清静了一上午,正悠哉的坐在房里听请来的女先生说书,此时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两个孩子兴奋的喊叫声。 「娘,快看看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你!」 四娘带着两个小的进屋,屋里伶俐的丫鬟赶紧上前帮着几人去了披风,又端来水盆伺候着净手。 睿侯夫人挥手让说书先生退下,自有丫鬟带着先生下去用饭。 看着桌上除了府里大厨房做的饭菜,还单独放了两盘菜并一砂锅的粥。睿侯夫人问道:「跟着你们婶娘可真是学到能耐了,连做菜都会了?」 李宇珠跟个小炮弹一样冲向母亲,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珠珠帮婶娘摘花、捡花,珠珠厉害极了!」 李宇翔看着臭屁妹妹撇嘴:「你才摘了几朵,全是我和婶娘摘的!」 四娘急忙安抚:「能者多劳,你比妹妹大,理所应当多摘一些。快坐下尝尝婶娘做得菜,若是好吃,也不枉我带着你们忙活一上午了。」 睿侯夫人虽生性爽利,但自小在国公门第长大,与风雅一事上也是极熟悉的。见这桌上有梅花做的菜,拍拍手让丫鬟去取坛子梅花酒来,两个小的不能饮酒便给上了梅花蜜水。 席上说说笑笑,两个孩子捡着四娘做得梅花菜吃得香甜。特别是那一道鲜炸梅花,十分受欢迎。 李宇翔虽是男孩子,但却偏爱甜口,半碟子细砂糖都被他蘸了梅花吃。李宇珠则爱咸,尤嫌这椒盐粉不过瘾,又叫丫鬟给端来了一小碟子辣椒粉蘸着吃,看得四娘直乍舌。 「珠珠这吃辣的功夫真是厉害,连我也不敢这样吃,当心吃多了口舌生疮,疼起来哭。」 睿侯夫人不在意的说:「原我也是怕她上火,可是吃了几次也没见她有事,我便丢开了。这孩子口味像我,只嫌不够辣,或许是我怀她的时候辣椒吃多了吧。」 看了眼两个孩子有乳母照顾着,都吃得香甜。睿侯夫人端起杯子说:「整日里他们男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咱们今日也自在一回,喝多了只管在我这里睡下,酒醒了再回家。」 四娘也不拘泥,端起酒杯和睿侯夫人碰了一杯。这梅花酒极绵柔,入口还带着梅花的清香。 不知不觉的,两人便把一坛子酒喝光了。 四娘被这屋里的热气熏得有些头晕,睿侯夫人让许妈妈安排房间,带四娘去睡个午觉醒了再走,许妈妈与莺歌扶着四娘去了。 侯府的屋子自然收拾得极舒坦,四娘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前院睿侯与何思远到底没敢多喝,只喝得微醺便罢了。下人来报说夫人留何家娘子午歇,睿侯对着何思远说道:「累了你娘子帮我们带了一上午孩子,既然夫人留了人,这里不是外处,思远你也一同去歇一歇吧。」 何思远推开门,不由得愣了一下。 四娘正伏在枕上睡得极香,一头柔顺的发丝胡乱的压在脸下,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晕。红润的小嘴半张着,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还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走近后何思远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四娘的脸庞,肌肤似上好的暖玉,这张脸当真是半分瑕疵都没有。那双凤眼此刻虽闭着,但何思远脑海里却浮现出平日四娘极神气的一瞥,会勾魂儿似的。 此刻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何思远便有些不可为外人知的小心思。平日在家里,四娘跟着岳母住在满溪阁,自己也不好提出要单独和四娘待着的想法。虽是夫妻,但婚礼还没办不是。更别提如今又住进了两个大姨子,四娘近来的心都扑在给姐姐调理身体上。 何思远只觉得中午喝下的酒此刻都变成了燎原的火,一路从胃里烧遍全身。四娘就在一旁静静的睡着,便是此刻亲一口也是无碍的吧。何思远觉得有些口渴,不自觉的俯下身靠近四娘的面庞。 就在离四娘花瓣一般的唇还有一寸的距离时,从四娘盖着的鼓囊囊的被子里钻出两个小脑袋。 何思远吓了一跳,急忙直起了身子。 此刻屋内氛围格外尴尬,被两双小鹿一般的眼睛盯住,何思远不由得用手搓了搓下巴上微刺的胡茬。李宇翔他是见过的,李宇珠倒是第一次见,不知怎么两个小家伙跑到四娘的床上来了。 李宇珠一根手指竖起放在嘴巴上:「婶娘睡着了,别吵醒她。」李宇珠此刻的小辫子在被子里蹭得软趴趴的贴在脑袋上,胖乎乎的小脸像一只憨态可掬的花栗鼠般。 第13章 李宇翔知道何思远是何家婶娘的夫君,今日偷跑来四娘床上午睡也是他撺掇着妹妹来的。此刻面对着何思远,心里倒是有一丝心虚。 眨巴眨巴一双无辜的眼睛,李宇翔开口跟何思远讨价还价:「今日婶娘说好了陪我们一日的,何叔叔不如去外间睡吧。再说了,你定是跟爹爹一起喝酒了,瞧你一身的酒气,莫要熏到了婶娘。」 刚才何思远想亲四娘时李宇翔从被缝里都瞧到了,莫名的,李宇翔就是不想让何思远亲自家香香的何婶娘。 是的,此刻在李宇翔心里,这个长得好看会做好吃的又香香的婶娘被他自动划到了自己这边。 何思远对着被窝里露出两个大脑袋的孩子不由得失笑,摸摸鼻子,转身去了外间。没办法,媳妇太招人稀罕,还是再忍一忍,等到两人婚礼过后,还不是自己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只是看着四娘这么招孩子喜欢,不知道以后两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午觉何思远没能睡得着,闭上眼脑海里不是浮现出四娘一身大红衣裙掀起盖头对着自己笑的娇俏模样,就是四娘身后跟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对着自己叫爹爹的情形。 又翻了个身,何思远长叹一口气,真希望这日子快点过,赶紧的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等办了婚礼,定要日日搂着媳妇睡,赶紧的生个大胖丫头出来! 四娘是被热醒的,睡梦里觉得自己胸口上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睁开眼,一只胖脚丫正压在自己胸口上。顺着脚丫便看到两个睡姿惨不忍睹的胖娃娃。 李宇珠不知道怎么睡的,脑袋在李宇翔的小肚子上,两只腿一只搭在四娘胸口,一只搭在四娘大腿上。还打着小呼噜,睡得跟一只小猪一般。李宇翔被挤到靠着墙的角落里,睡得委委屈屈。 把两个孩子摆好,仔细得盖好被子,四娘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看这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家了。 何思远睡不着正坐在外厅里喝茶,见四娘出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眼。 四娘伸了个懒腰:「一觉醒来床上多了倆孩子,把我吓一跳,也不知道怎么跑来的。我去和睿侯夫人辞个行,咱们这便回家吧?」 何思远点头起身,拿了披风给四娘披上。屋里热乎,外面冷,别一冷一热着了风寒。 睿侯夫人觉得四娘来这一趟,俩孩子都乖得跟只猫一样的,也不乱跑闯祸了,也不鸡飞狗跳了,恨不能四娘能常住侯府。只是人家有自己一摊子事儿呢,也不能留下来专给自己带孩子不是。 「你以后若是无事可要常来,翔哥儿和珠珠都喜欢你,今日走了他们定要念叨好几天。」 四娘笑着答:「我看你是想赖上我帮你带孩子!今日我带的可好吧?说好的我带好了他们这府里东西随我挑呢?」 睿侯夫人扶一扶鬓间的一支牡丹步摇:「说吧,看上什么了,只管带走。」 「不瞒夫人说,我看上了你那一院子腊梅花儿。正好年后要出新品,我找了许多梅花都没有你这腊梅的香气好闻。前期我要做实验,所以需要许多正开的腊梅。只是现种腊梅树也来不及了不是。若是夫人舍得,便把那一园子的腊梅花给了我罢!」 睿侯夫人指着四娘的鼻子:「好呀,你个促狭丫头,竟然想摘秃我的梅园!罢了罢了,谁让我一早便夸下了海口呢。你使人来摘便是,只是今年我这梅园,再也办不了宴了!」 得了睿侯夫人的承诺,四娘心满意足的告辞。 只睿侯还不知自家夫人把这一园子自己喜爱的梅花都许了出去,几日后睿侯兴起,刚想去梅园赏赏花,进了园子便被满眼光秃秃的梅花树惊了眼!这这这,京城何时出了这般风雅的贼了,别的不偷光偷这梅花做什么! 急匆匆赶来的管家在一旁看着侯爷一言难尽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开口:「这腊梅被夫人许给了何家娘子,作为何娘子带了两位小主子一日的报酬。何家娘子第二日便使人来摘了半日,连个花苞都没留下。还挖走了两颗说要种在自家院子里,夫人都应了。」 睿侯气结,刚想找自家夫人去理论,又想起夫人脾气上来时那幅胭脂虎的模样,扶着头回屋喝闷酒去了…… 何家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过年前几日,夷陵的节礼也到了。江上结了冰,水路不通,押车的管事走的陆路,所以慢了几日。 何家爹娘收到四娘寄回家的丰厚年礼和何思远亲笔写的家书,见信上说年后两人要把婚礼办了,让爹娘过完年开春便到京城来,商议婚礼事宜。 何旺与王氏高兴得老泪纵横,两个孩子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办完婚礼两人圆了房,抱孙子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第14章 王氏一边擦眼泪一边絮叨:「我就说得让他们在一处待着,情分都是慢慢处出来的,若是一个京城一个夷陵的,哪里能让对方看见彼此的好呢!如今我这心里可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就盼着俩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赶紧的给咱家生个孙子孙女的,我便是立刻闭眼也无憾了!」 何旺也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就是这话,咱们赶紧的多收拾点年礼,趁着年前送到京城去。让人去张家一趟,把四娘给张家的东西送过去,顺带着问一声可有东西要送到京城的。」 王氏忙不迭的去安排了,何旺捏着胡须一个人乐。四娘还真是个旺家的好丫头,自她来了何家,日子越过越好不说,儿子也升了官回来了。如今芳华更是成了皇商,生意做得花团锦簇的,如今夷陵城里提起何家谁都要竖起大拇指,直夸何家有只金凤凰!这日子,过得真有劲头! 京城何府,正厅里。 屋内地龙烧得火热,热气蒸腾中水仙花次第开放,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桌子上铺满了红纸,何思道正在奋笔疾书写春联,李昭在一旁帮着把写好的春联摆开了晾干墨迹。 今年芳华刚成为皇商,千头万绪的事情多,所以李昭便没有回夷陵过年。不过何思道认为李昭肯定是为了躲避爹娘的催婚才不回去的,虽然李昭嘴上不肯承认,但何思道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张虎领着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扫雪,四娘安排的活计。何府过年不分主子还是下人,都要动手干活,预示着新的一年也是勤快的一年。 来到何府十几日,二娘身上渐渐养出了些肉。三娘日日有药吃,加上三天一次的针灸,如今也能在天气好的时候到院子里坐一会儿了。前院有那些男人们在干活,怕三娘看见又犯了病,四娘便让二娘领着三娘在屋内做针线。 三娘手指翻飞,一会儿功夫一条胖胖的鲤鱼便出了形状。 二娘夸妹妹活计鲜亮,三娘听了夸赞害羞的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给宝宝做个肚兜,等他生出来便能穿了。」 二娘心里叹了口气,这是还糊涂着呢! 四娘和涂婆婆在小厨房忙活,过年要炸许多东西。萝卜丸子小酥肉,鱼块鸡块,再炸一些杨城过年时常吃的油果子。 小厨房里热火朝天,四娘怕衣服溅上油,找了一身旧衣来穿,头发也用帕子包住。涂婆婆在炖肉,锅里一只大猪头已经被炖得软烂,筷子极容易的便能插进去。 夹了一块肉让四娘尝尝咸淡,肉一入口,四娘便惬意的眯起了眼睛。真香! 这边刚炸好的小酥肉也出锅了,四娘喊在烧火的何思远拿个盘子装一些,给正在干活的张虎几人送去解解馋。顺便捏起一块小酥肉吹凉,塞进何思远嘴里。 何思远张嘴咬住肉,舌尖却不经意的划过四娘的指尖。四娘被那湿热的舌头惊得差点扔了筷子,余光看到涂婆婆没有注意这里,狠狠的白了一眼何思远。登徒子!不正经! 何思远嘿嘿傻笑着端着盘子出去了,走路那劲头都带着风。爹娘来信说开春江上冰一化便启程来京城,娘已经请了高僧合了八字了,说他和四娘天生一对。四娘更是个旺夫旺子的好命格,大师说了,两人以后至少得生个三子一女,爹跟娘就等着以后帮忙给带孙子孙女呢! 涂婆婆一边把猪头肉捞出来一边说:「我看得给你们定个早些的日子办婚礼,瞧女婿那猴急的样儿,再憋出个好歹来。」 四娘的脸瞬间成了个大红布,何思远真是的,也不知道背着人,都被娘瞧见了,真是丢死个人! 涂婆婆又说:「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年成亲正正好。过了年你也十七了,身子都长开了,娘也不担心你年纪小生孩子会遭罪。女婿这个年纪,换了别人早就当了爹了。何亲家嘴里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着急呢。你的嫁妆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一些大件的年后便能送来。加上到时宫里太后娘娘会有赏赐,还有我往日的一些姐妹们的添妆,你这嫁妆在京城也算很能看了。」 四娘低着头往盘子里捞炸好的肉:「有娘帮我操心,我省了不少事儿。这些婚嫁什么的我哪里懂呢,亲爹亲娘也不在身边。就是他们在身边又能如何,看我两个姐姐被他们害得那个样子,我都恨不能不要投胎到黄家!」 「我瞅着你二姐是个心志坚定的,心里有主意,能撑得住。你三姐最近情绪也稳定了许多,虽还不能见生人,但也在慢慢好转了。这都是命,熬过了这一劫,说不得她们后半生还能有别的机缘呢。」涂婆婆劝道。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等三姐吃够两个月的药,再让大夫好好看一看,若是能有法子除了病根,让她清醒过来就好了。」 第15章 大年三十,何家众人齐聚花厅。 除了三娘怕见人,二娘在房内陪着她。四娘吩咐了厨下给二姐房里单独送一桌子席面,各色都要有,便留两个姐姐清清静静的在房里守夜。 过年桌上十分丰盛,凉菜热菜点心加起来总有几十个。还有下午众人一起包的饺子,正放在外面冻着呢。虽有的会包有的不会包,盖帘上歪七扭八什么样儿的都有。但过年嘛,就是图个热闹,参与很重要。 众人围着大圆桌坐了,下人也给放了假,房里只莺歌和豆儿在一旁伺候着。四娘给她们在一旁准备了小桌,一会儿大家吃起来也好让两人坐下用饭。 席上涂婆婆辈分最大,坐在主座。何思远四娘坐在涂婆婆左手边,何思道李昭坐在右手边。余下众人各自坐下,都等着涂婆婆说两句开席。 涂婆婆举起酒杯:「过年了,今年一年发生了许多好事。女婿从战场回来和家人团聚,还升了四品官。芳华也成了皇商,如今生意更上一层楼。咱们大家聚在京城,如同一家人一般。诸位共同举杯,祝愿明年的日子更加顺遂!」 大家热热闹闹的碰了一杯酒,涂婆婆夹了第一筷子菜,大家便都放开了吃。 酒过三巡,也都吃得饱饱的。撤了饭桌,众人坐在一起打牌做耍。等着子时一到去院子里放烟花炮竹。 四娘今日手气好,简直是大杀四方。她一人赢了张虎李昭还有何思远三个,不一会儿手边的钱匣子里便摆得满满当当。 张虎愁眉苦脸:「我说嫂子,可给兄弟留点吧,我这银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等着娶媳妇用呢。」 四娘笑:「你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就要用银子了。等你找到媳妇了,我和你家大人给你厚厚的添妆!」 张虎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嫂子你看,等明年孙姑娘来了,你能不能帮我说和说和,我就瞧着她厉害能干,是个能过日子的人。我以前年轻不懂事,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只知道吹牛皮,为了面子,什么话都往外说。其实我还是个童男子呢,最多也就跟着军中前辈们去过两趟花楼,只顾着喝酒了,连人家手都没摸过。嫂子可怜可怜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清冷,若是能成,我给嫂子买大红鲤鱼!」 「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小青不一样,只是小青的确是个好姑娘,也是命苦。家里有个后娘,她带着弟弟过得十分不容易。如今算是立起来了,后娘也不敢再给她脸色瞧。只是越是这样的姑娘自己心里越是有主意,你若是有法子让她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只过日子不能是你一个人觉得好便好了,我可以跟她说一说,但人家愿不愿意是自己的事儿。若是成了当真好,若是不成,你也不能纠缠人家!」 张虎急忙一口答应:「嫂子放心,我绝不会作出死缠烂打的事来,若是她能看上我,我定把她供起来!」 转眼到了子时,众人一窝蜂的去了院里放烟花。 四娘如今财大气粗,光烟花都买了两车。过年嘛,就是要玩儿的开心。除了涂婆婆,众人都上手去放着玩儿。 烟花点亮夜空,五光十色,绚丽的光芒倒影在四娘眼中。 四娘仰着头瞧,又是新的一年了。到了这个世界十几年,自己也算是做了许多想做的事情。这里虽没有什么先进的科技,但看着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江山,也十分满足。 四娘正瞧得出神,忽然被一双结实的臂弯从背后揽住了腰身。何思远低下头,在四娘发心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新年好,愿四娘以后都开开心心,顺遂如意。」 何思远身上带着些许的松柏香,和着嘴里淡淡的酒气,四娘有瞬间的意乱神迷。 放松了身体靠在何思远温暖的怀里,四娘开口道:「新年好,何思远,愿你以后能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何思道点了一挂鞭,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何思远在四娘耳边又说了句什么。鞭炮的声音震耳欲聋,但四娘清楚的读出何思远的话:「何其有幸遇到你,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放完烟花鞭炮,众人又回到屋内,给涂婆婆拜年。 今日在府里的都是小辈,涂婆婆不分年纪大小,每人一个厚实的红包。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齐聚院子里,给主子们拜年,吉祥话此起彼伏的响起。 四娘吩咐莺歌:「传我的话,过年了,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银。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还要勤谨为上。」 莺歌出去传话,听到如此好事下人们都惊喜不已。年前府里已经一人发了两身厚实的冬衣,还有若干的肉和果子,没想到主家大方,又给多发了一月月钱。遇到了好主家,以后要更卖力的干活! 第16章 时间不早了,大家各自散去。 一轮清亮的弯月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脸,银辉洒在院子里,映照着满地红色的鞭炮纸屑,无声的显示新年第一日定会是一个大晴天。 春风吹化冰雪,柳条绽放新绿。二月一过,万物复苏,春天悄然而至。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凉,天津港码头,早已经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搬货卸货的汉子满头是汗,有甚者脱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后背。 何旺与王氏站在船头,遥望着熙熙攘攘的码头。 「此处比夷陵码头更要繁忙热闹,真是好气象!」何旺不由得感叹。 「天津是离京城最近的码头,所有的商行只要是船只运输,都要在天津港卸货,再转马车运到京城去。所以,天津港是我大越朝最热闹的码头了。」 何旺与王氏此次来京是为了何思远和四娘的婚礼而来,夷陵距京城不近,他们又带了许多贵重的物品。安全起见,便请了镖局护送。也不是别人,乃是老熟人张鹏远一行。 船只停稳,大家下船换马车。看时间本来可以在天津停留一晚的,可何家两老十分想念儿子儿媳,看天色还早,想着赶一赶路天黑之前便能到京城了。 留个心腹的在后面看着货物装卸,张鹏远护送着何旺与王氏往京城赶去。 何府,眼看着天色慢慢变暗,四娘和何思道在大门口来回的走动。爹娘说好了今日到的,这个时间了,再不进城城门都要关了。何思远已经早早去了城门口接人,让四娘在家准备好家宴便是。 听到一阵车马喧嚣,四娘随声看去,何思远骑马在一侧,后面跟着辆马车慢慢驶来。 四娘心知这是到了,急行两步上前迎接。 众人会面自有一番热闹,王氏更是紧紧握住四娘的手看了又看。四娘离家几个月,王氏还怪想的。 「爹娘快家里去吧,夜里风凉,咱们进屋再说。」何思道说。 何旺笑呵呵的捏着胡子往里走,小儿子来京城这几个月长进不少,接人待物大有改观。孩子大了果真要多出去见见世面,不能总拘在家里。 简单的洗漱过后,众人齐聚花厅。涂婆婆早已经安排了下人满满当当做了一桌子的菜,心知路上行了十几日,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吃不好睡不好的。 「亲家快入席,到了家了,好好歇一歇。这一路上可还顺利?」涂婆婆问道。 「都顺利,坐船就是比马车快,就是刚上船那几日有些晕船。可巧船上有大夫,给配了几丸药,吃了两日便好了。」王氏说。 「习惯了就好了,我第一次坐船,下船的时候腿脚都是飘的。在水上飘久了,路都不会走了!」四娘笑道。 「京城果然是好气象,我们进城时候天都黑了,但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那马路宽的,我看并排走四辆马车都使得。」何旺与王氏都是第一次进京,再没见过如此热闹气派的都城。 「爹娘今日好好歇歇,明天无事我带您二老出去逛逛。」四娘给爹娘分别夹了一筷子菜,众人开始用饭。 饭后一人一杯热茶,坐下说话。 王氏依旧是拉着四娘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你大姐和姐夫估计要慢几日才能到,本来是和我们一起出发的,行了几日你大姐吐的厉害,让大夫把了脉,说是又有了。你姐夫担心得不得了,便在中途下了船,说是歇息几日,找个医馆好好看一看。若是大夫说无事,后面再慢慢的赶过来。」 四娘又惊又喜:「那可是喜事,吴婆婆盼着我大姐再生一个盼好久了,如今小酒儿也三岁多了,正好再生一个,这次要是能生个女儿,张家一家子不知有多高兴!」 「是啊,有了孙子就盼孙女,要我说,张家人丁单薄,这胎即便又是个儿子,你吴婆婆照样开心!」 王氏抬手正了正四娘发髻上的簪子又说道:「豆,豆,网。爹和娘在家接到思远的家书,得知你倆好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日子娘去寺里帮你们问了,三月十二是个顶好的日子,如今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若是你们都没有异议,咱们便定下如何?」 四娘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不停搅着帕子。这一屋子的人都在,让自己怎么好开口。 何思远见状急忙解围:「爹娘看好了就好,我们没有意见。只是劳累了爹娘和岳母帮我们操持。」 「只要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我们怎么劳累都开心!」王氏说。 「你娘说的对,为人父母都是为了孩子,你们能把日子过好,我们瞧着便什么劳累都没有了。若是能让我早日抱上孙子孙女,那就更好了!」何旺如今瞧着张老汉家的小酒儿就眼馋,若是何思远和四娘有了孩子,定是个极聪慧的娃娃! 第17章 「亲家路上走了十几日,今日便早点休息。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让下人去办就是了。歇好了明日咱们一起瞅瞅四娘的嫁妆去!」 四娘和何思远亲自送爹娘回了房间,又说了几句话便让二老歇下。 今夜月色极好,月光似银纱般笼罩。院子里何思远特意为四娘移来的两株木兰树已经结出了花苞,过不了几日便要开花了。 四娘吸了一口早春清新的草木气息,伸手拨了拨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枝。 「何思远,你当真以后不会拦着我做生意?你也知道,我芳华如今摊子大事情多。别的不说,至少我要一年去各地巡视一圈的。你若是有意见,趁着咱们婚礼还没办,早点说了也好反悔。若是等我真的嫁了,你再挑三拣四,我可是没空和你吵架,说不得收拾东西就走了,叫你找不到我!」 何思远轻轻捏住四娘手指,觉得有些凉,便拉过四娘的两只手放在掌中暖着。 「我一早便说了,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 四娘抬眼瞅何思远:「只是什么?」 何思远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笑:「只是若是你有了身孕,可就不能乱跑了,至少要等孩子生下来几个月后才能远行。不然你夫君再能干也喂不了孩子不是?」 四娘抽出一只手拧上何思远腰间的软肉:「不要脸!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 四娘劲儿小,跟挠痒痒似的。但何思远依旧作出一副极疼的样子:「娘子手下留情,生儿育女乃是顺理成章,爹娘都急着抱孙子呢。便是岳母,我瞧着也是愿意帮你带的。咱们家人多,多生几个也有的是人帮忙照看。我喜欢女儿,咱们先生个胖丫头好不好?」 四娘再也不能听下去,扭头捂着脸跑了。好厚的脸皮,生儿生女哪里是自己说了算的。一想到再过一个月自己便要和何思远成了真正的夫妻了,这心里,又紧张又欢喜! 休息了一夜,何旺和王氏都恢复了精神。一早起来便到府里的花园子溜达去了。 看着府里下人来来往往,各司其职,王氏不禁跟何旺感慨:「涂姐姐真不愧是在宫里待过的,瞧这些下人给她调理的服服帖帖。府里多亏有了涂姐姐照顾,咱家思远和思道这才处处妥帖。」 「咱家思远运道好,先是遇到了四娘这样旺夫的娘子,又有个厉害的岳母帮忙在后宅撑着。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正应在咱们思远身上了。以后,咱们便指望着儿子媳妇过吧!」 老两口正聊着便看到莺歌寻了来:「老爷夫人,早饭已经好了,姑娘猜着您二位就是来了花园子,让我来叫您去用早饭呢。」 早饭后何思远照例要去衙门,何思道去先生家念书。 四娘拉着王氏与何旺要去逛街,爹娘刚到京城,要添几身京城时新的衣服。 如今何家财大气粗,自然是什么好买什么,不到中午,跟着的丫鬟小厮手里便满满当当。 四娘还想带着二老去京城有名的饕餮阁吃午饭,却遇到了匆匆找来的府中管事。 管事气喘吁吁道:「大少奶奶,快家去看看吧,您爹娘带着您弟弟找来了!」 四娘愣了一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王氏反应快问道:「可是黄有才和李氏来了?」 四娘眼中瞬间浮起寒冰,来得倒是快,正好跟他们算一算帐! 四娘压着怒火吩咐车夫:「回府!」语气中满满的杀气把王氏都吓了一跳。 车内王氏劝道:「毕竟是你亲生爹娘,这么多年不见,或许是想你了,来瞧一瞧你过得可好。」 四娘一声冷笑:「爹娘还不知道吧,如今我恨不能生吃了黄有才夫妇俩!为了升官发财,接连着卖女儿,我二姐三姐被他们毁了一辈子!」 王氏与何旺昨日刚到,四娘还没来得及把二娘三娘之事告知二人。正好今日黄有才夫妻找了来,四娘便把事情经过跟何家爹娘说了说。 王氏和何旺听完不由得被黄有才夫妻俩做出的无耻之举震惊了,四个女儿,卖了仨,这一对夫妻还真是够狠心的! 何府偏厅,李氏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瞧着府里摆设装饰,心里暗自欣喜。 没想到小四娘有这样的运道,自己生了几个女儿,四娘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打小就没有正眼瞧过。听说四女婿如今是四品官,四娘还做了大买卖,那银子流水一样的赚。看这宅子,至少也有个三进,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地段这面积,四娘这是真的发达了! 第18章 原本想着二娘和三娘去了户部王侍郎家里,至少能保黄有才安稳升官发财,谁知道没两年那王侍郎便倒了霉了,连累着黄有才也被申斥丢了官。自己做了官夫人才过了几年扬眉吐气的好日子,如今一朝受连累,李氏哪里能甘心。 李氏扯扯黄有才的袖子,小声说道:「女婿家日子如今过得这么好,拉扯拉扯咱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跟女婿说说能不能找找人让老爷官复原职?」 黄有才心里小算盘也在不停的打,听人说四女婿如今十分受睿侯看重,睿侯是明王亲信,明王又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若是女婿肯开口,自己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 黄有才很是看不上李氏一幅没有见识的村妇样子,官位还在时自己倒也添了两房小妾,李氏虽不满,但自己骂两句她也不敢多说。如今丢了官,又听说四女儿女婿过了富贵日子,还要凭着四女婿帮忙给自己跑官,李氏立刻便把腰杆子挺直了。以如今家里遭难了,养不下这么多闲人为由,提脚把两个小妾卖了,黄有才硬是憋着一个屁都没敢放。 男人还是要做官,做了官才有威风,才能辖制得了这无知妇人。为了以后,暂且忍耐李氏一二,等官位到手了,有的是法子治她。 两人唯一的儿子小名儿叫五儿,大名如今叫黄政业的,低着头抱着一盘子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 夫妻二人各有心思,涂婆婆却是到了偏厅。 见面先在主座坐下,接过豆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开口道:「二位稍等,四娘和亲家一起出门了,已派人去叫,约莫着一会儿便能回来。」 黄有才夫妻摸不准涂婆婆的来历,看这架势也不像是府里的婆子,倒是有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在。 李氏开口问:「不知你是?」 「我是四娘认下的干娘,如今跟着四娘在何府打理家事。」涂婆婆淡淡答道。 听到是四娘的干娘,李氏嘴脸瞬时一变。自家还没享过四娘的福,哪里来得婆子倒是满身绸缎,头上都插着足金的钗环,还不都是四娘孝敬的。 想到此处李氏开口语气便有些不好:「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打秋风的劳什子干娘!我是四娘的亲娘,如今既然来了何府,便不劳您辛苦了,外人哪里有亲娘贴心。一个瞧不见的,便不知道被外人诓了多少银子去!」 听到李氏如此说话,豆儿脸都青了!好不知礼的妇人,刚到何府便想当了何府的家了!涂夫人乃是四品女官的身份,李氏话里话外涂夫人借着管家之便贪了府里的用度,这是瞧不起谁呢! 涂婆婆一把拉住就要上前去理论的豆儿,不动声色的问:「听说当年黄老爷中了进士,黄夫人便带着孩子进京了,自此再也没有回过杨城。不知是何原因当时竟没有把四娘一起带上?」 李氏面上闪过些微的心虚,但瞬间便昂起了头道:「亏得我当时没带她进京,否则她上哪里去找这样好的亲事。女婿如今是四品官,她也算是熬出头了。瞧这府里的气派劲儿,比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享福。我若知道四娘来了京城,早就找来了,哪里还用劳累您这位干娘帮忙管理家事!」 「我怎么听说,当时夫人急着进京,是把四娘卖了凑路费的?要不是四娘自己找了何家求了何亲家,夫人就要把四娘卖给不知底细的牙婆,说不得如今四娘便流落到那烟花之地了?」涂婆婆接着问。 李氏老底被掀恼羞成怒,袖子一挽便露出了一幅泼妇嘴脸:「我说你算哪根葱倒是在这里盘问起我来了?这何府是我女儿的婆家,我是她亲娘!莫说如今她找了个好人家,便是她当初被卖到楼子里去也是她的命!我女儿还没说什么,倒是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啰嗦!你等着,等我女儿女婿回来把你个老婆子赶出府去!」 四娘刚跨进院子便听到了李氏熟悉的叫骂声,时隔好几年,这语气这架势倒是一点没变。 「府里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哪里来的贵客好大的架子,竟然要把我娘赶走?」四娘边走边说。 李氏往院子里一望,只见一位身材婀娜,貌美无双的女孩从院门口走来。身穿桃红锦缎裙,披着镶着狐狸毛的披风。头上随意挽了个元宝髻,插着一支镶了鸽血红宝石的簪子。身后跟着丫鬟小厮,丫鬟小厮手里还满满当当的拎着各色礼品,那姑娘走在中间,众星拱月一般。 涂婆婆笑着说了一句:「四娘回来了。」 李氏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面黄肌肉身无二两肉的四娘如今出落成这么个天仙模样!当时二十五两银子便卖给了何家,真是亏死了!若是知道这丫头长开后如此的貌美,说什么也得把她留着以后有大用处! 第19章 狠狠的拧了一把腰间的嫩肉,李氏挤出两滴泪便往四娘身上扑去:「四娘,我的女儿,可把为娘的想死了!」 哪料到四娘身子往一旁一闪,李氏扑了个空,勉强扶住了廊下的柱子才不至于跌倒。 四娘面上做出一幅疑惑不解的样子来:「你这妇人好生奇怪?怎么随便认女儿?」说完拉住一旁的王氏看向李氏:「这位才是我娘,还有屋里那位,您是打哪儿来的?不知到何府有何贵干?」 涂婆婆在屋里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四娘,定是故意的! 王氏也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李氏倒是看见了王氏和何旺夫妻俩,心想定是当时四娘还小,记不太清楚亲爹亲娘的相貌了。于是一把拉住王氏的手说道:「王姐姐,可还记得我?咱们在杨城也算是有过交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年你家族兄何师爷来我家亲自跟我求娶的四娘,咱们是正经亲家!」 王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记得,记得,如何不记得。」 李氏一扭身子拉住四娘的手:「四娘,可想起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亲爹娘都不认识了?」 四娘被李氏紧紧拉着手,忍着心里浓浓的不适露出一个笑:「原来是爹娘来了,瞧我都认不出来了。娘这些年定是过得不错吧,瞧您都胖了好几圈了。」 李氏听到四娘开口叫娘,心里瞬时便得意起来,毕竟骨肉亲情在,说破大天去自己也是这丫头的亲娘。 「快进屋,你爹和你弟弟都来了。听说你如今日子过得好,我们都来瞧瞧你。」李氏拉着四娘往屋内走。 黄有才早就看到了四娘,眼里也有一瞬间的惊诧。四个女儿,如今看来数四娘出落得好,怪不得何家能相中,听说那四女婿很宝爱这个女儿。若是四娘吹吹枕头风,说不得自己这官位的事便能顺利解决。 李氏拉着四娘走到黄有才面前:「快叫爹,你爹心里可挂念你,总是跟我念叨你呢!」 四娘叫了声爹,黄有才端着架子点点头:「嗯,长大了,你我父女许久没见,一向过得可好?」 「哎呦那还用问,看这大宅子,再看看四娘这一身的气派,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四娘如今可是出息了。」李氏又扯过一旁的儿子:「这是你弟弟,瞧瞧这模样,跟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五儿,快叫四姐!这是你亲姐姐,保管对你好!」 四娘看了眼五儿,这孩子算算七岁了,李氏当年抱着还在襁褓的五儿一去便没有回头。五儿长得肥肥胖胖,不同于四娘小时候的瘦弱,除了那一双眼睛还能瞧出些四娘的影子,其余地方倒是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黄政业一边努力的往下咽糕点,一边张开嘴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四姐」。自从爹的官位被撸了,自己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四娘答应了一声,把手从李氏手中挣脱:「娘先坐吧,咱们说说话。」 「唉,唉,坐下说话。」李氏一边应着一边盯紧了四娘,刚想开口说怎么府里叫个外人管着,四娘便开口问了一句:「爹娘,我二姐和三姐可好?是否嫁了人了?说给了哪家?」 李氏一个激灵,不知如何作答,求救似的看了眼黄有才。 黄有才慢吞吞的说:「二娘三娘都出了门子了,四娘不必挂心。」 「不知说的哪家?我许久不见两个姐姐了,怪想的。爹告诉我姐夫是谁,我也好去走走亲戚。」四娘追问。 「嫁的也是京城人士,爹娘也算是给她们找了个好人家。」黄有才含糊其辞。 「那总得有个姓名吧,我那姐夫可是也在京为官?说不得还跟我夫君是同僚呢,爹赶紧的告诉我,我也好派人去接了两位姐姐来,跟爹娘一起团聚。」四娘的话语间透露出浓浓的逼问,黄有才有些招架不住。 「你这不孝女,多年不见爹娘,一句都不问爹娘过得可好,倒是关心你那劳什子姐姐!都是泼出去的水了,还能有爹娘亲吗?」黄有才立刻先声夺人,企图把这事儿混过去。 四娘冷笑一声:「爹莫诓我,我当年便是被娘二十五两银子卖了,难保我那两个姐姐也是如此下场!我如今不过一问,爹爹为何发火?难道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黄有才想也不想抬起手便给了四娘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打得满屋子的人都惊了。 涂婆婆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把四娘搂进怀里。「莺歌,带你家姑娘下去,这里交给我。」 王氏也赶紧的过来查看四娘脸上伤势,黄有才一巴掌用了全力,四娘雪白的脸颊上瞬时浮现出五个指印。 第20章 王氏心疼的直抽抽,四娘这孩子自从到了何家自己一个手指头都没舍得动过。四娘贴心又懂事,从来都是笑脸迎人,疼都疼不过来,哪里舍得动手去打。 何旺也起身道:「四娘如今是我何家的长媳,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让黄老弟当着我的面亲自动手教训?」话中已经带了浓浓的责问。虽是四娘的亲爹,但四娘已是出嫁女,是何家人。公婆都没有责怪的情况下黄有才便动手教训,这是在打何家的脸面呢! 黄有才自持身份,硬邦邦的扔出一句:「她忤逆不孝,该教训!」 李氏见黄有才被这一屋子的人怒目而视,忽然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女婿还没见到,自家老爷这做官的事儿还没提,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何家翻脸啊。 于是笑着说:「哎呦,这是怎么说的,好不容易团聚四娘莫要惹你爹生气。你爹也是觉得你不心疼他,一见面就不停的追问你两个姐姐。你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爹娘哪个不疼呢。快让娘看看,打疼了没有?」 说着便要上前拉扯四娘,涂婆婆揽着四娘往后退了一步,李氏扯了个空。 四娘从涂婆婆怀里挣出来,双眼狠狠盯住李氏:「既然娘如此说,女儿倒是想问一问,您口口声声说心疼女儿,当初急着用银子把我匆忙卖了便算了,你们后来到了京城,我爹也授了官,按说日子总是好过了,你把我两个姐姐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李氏见四娘竟是非要问个明白,结结巴巴的答到:「你两个姐姐嫁了户部的一个大官呢,如今,如今也算是官家夫人了。你放心吧,爹娘还能害了她们不成?」 「户部哪位大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四娘步步紧逼,顶着半张红肿的脸,眼里刀光剑影,压得李氏说不出话来。 李氏往地上一坐,扑棱着两只手臂,一边拍地一边嚎:「老天爷呀,我这哪里是生了个女儿,倒是生了个冤孽来,竟然对着亲娘如此说话!几年不见,如今飞上枝头翅膀硬了,不说亲近我们,倒是要逼死我们的架势了!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便该扔到尿桶溺死,也好过如今六亲不认……」 见李氏又使出以前的坐地炮那一套,黄有才一面觉得有些丢人,一面又希望能制住四娘,莫要再刨根问底了。无论如何,把两个女儿送去做外室这件事说出去都是他理亏。 四娘如今腰杆子硬了,若是非要给两个姐姐出头,自己难不成还要跟一个丫头片子低声下气认错不成? 四娘见李氏如此村妇行径,倒是冷静下来了。找了把椅子坐下,对着李氏冷冷说了声:「我有的是时间陪着你们闹,等你闹够了咱们再好好说话。反正你在我这府里如何闹也不敢有人传出去,这府中的下人若是敢乱说,一个个舌头拔了送去做苦役便是!」 李氏听到四娘的话心内大急,四娘这是不顾脸面也要问明白了。于是嚎得更响了三分:「老天爷快收了这不孝女吧,竟是要逼死我了!好好好,我今日就撞死在你府上,你等着那些御史参你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吧,我看女婿这官还做不做得下去!」说罢便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往桌角上撞。 四娘一拍桌子:「谁都不许拦着她,让她撞,撞死了我赔命便是!好歹生了我一场,大不了一命偿一命!」 黄有才明白今日是不能辖制得住四娘了,吼了一声:「够了!既然这不孝女半分不讲骨肉亲情,那也不必再多说。李氏,咱们走,明日跟我去府衙,我非得告她一个忤逆不孝之罪!」说罢起身便走出门去。 李氏见丈夫甩袖子就走,急忙爬起来跟上。想起儿子还在,既然四娘日子过得这么好,爹娘一分沾不上罢了,自家亲弟弟总要看顾吧。在何府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下人服侍,总比跟着爹娘住客栈来得舒服。 于是把跟着自己要走的黄政业往四娘身边一推:「如今爹娘饭都要吃不上了,你便跟着你四姐吧。你四姐身家丰厚,在这里好吃的好玩的都有,想要什么便问你四姐要。爹娘改日再来看你!」 黄政业看着爹娘匆匆走了,把自己一人丢在了这陌生的地方,嘴一咧便要嚎啕出声。 四娘一拍桌子:「闭嘴!哭就把你绑结实卖了!」 黄政业吓得哭声戛然而止,憋得他直打嗝。平日在家里就他一个独苗苗,爹娘都当眼珠子看的。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嚎几嗓子便能达到目的,哪里有人对他如此凶神恶煞过。 见黄政业撇着嘴,要哭不敢哭的模样,王氏叹了口气:「罢了,他一个孩子又懂什么。」叫了个丫鬟带黄政业下去,拿了好吃的哄他。 这黄有才夫妻真够混不吝的,女儿说卖就卖,儿子说扔就扔,这是什么人啊! 第21章 何府大门外,李氏匆匆追上急行的丈夫。黄有才扫了一眼身后,见儿子没出来骂道:「怎么不带着五儿?你个妇人,连儿子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李氏慌忙说道:「我把五儿留在何家了,四娘还能对自己亲弟弟怎样不成?再说了,咱们把五儿暂时留在这里,一是何府总不能缺了五儿一口吃的,不比如今跟着咱们吃苦强。二是今日闹得如此难看,咱们若是想再来何府也没什么借口不是。如今五儿暂住何府,咱们只说来看儿子,他们总不能不让进门不是?」 黄有才面色缓和了些:「如此便罢了,只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眼里没有爹娘,瞧瞧她说的话,小时候就该活活打死!」 李氏道:「四娘如今性子倒是跟小时候大不一样,死丫头小时候任打任骂,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如今倒是牙尖嘴利,句句不饶人。也不知道女婿如何能受得了她这脾气,不会就瞧着这丫头长得好看吧?老爷,难不成咱们明日真的要去衙门告她忤逆?」 「今日来竟然连女婿的面都没见着,或许女婿比四娘明事理。男人在外做事,哪能像女人一样小肚鸡肠。先回客栈,明日我去趟女婿官衙,我就不信女婿会跟那不孝女一般目无尊长!」黄有才如此说道。 何府,莺歌心疼的打来冷水沾湿帕子给四娘敷脸。脸上五个指印高高肿起来,估摸着得好几天才能消肿。 「让厨下煮几个鸡蛋,剥了皮滚一滚好的快些。你这孩子,竟不知道躲一躲,让他打到你脸上去,瞧这肿的,怕是几天都没法见人。」涂婆婆心疼四娘嘴里却也不停的念叨。 四娘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倒是不觉得疼,只觉得火热火热的。 「这一巴掌打得好,我正想找个法子让他们不要贴上来,如今打我也挨了,脸也撕破了。还想怎么样,我接着就是。有这样的爹娘,我定是上辈子做了孽了。」 涂婆婆倒是眉头紧皱:「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看你爹娘不会如此罢休,他们目的还没达到,怎会就这样算了?」 何思远接到府里小厮报信,说是四娘的亲爹娘找来了,在府里大闹,四娘还挨了打。匆匆交代了公务,何思远立刻便回了家。 进门看到四娘顶着半张红肿指印的脸,何思远怒从中来。怕自己的怒气吓住了四娘,放缓了声音问:「疼不疼?怎么就叫他给你打成这样?叫个大夫来看看吧,上些药好的快些。」何思远想摸一摸四娘的伤处,又怕自己碰疼了她。 四娘见到何思远,满心的委屈瞬时蜂拥而出,嘴角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屋内长辈们见如此景象,都知趣的退了出去,小儿女正是情浓之时,还是让他们单独待着吧。 何思远伸出双臂,把四娘揽进怀里:「乖乖莫哭了,我知道你疼。这满院子的下人都是死的不成?自家主子被打了,就该大棍子把他们轰出去!」 四娘捏着何思远的衣襟,眼泪鼻涕糊了何思远满身。刚才还觉得自己没事,谁知道一看到何思远眼泪便不听使唤了。 「何思远我疼,我好疼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娘,我恨不能不认识他们!卖了我,害了我两个姐姐,如今还恬不知耻贴上来,我好恨!」四娘哭得抽抽嗒嗒,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一般。 厚实温暖的大手在四娘后背轻抚:「别委屈了,都交给我,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打了你让你受伤,我定不能让他们好过。」 哭了一会儿,四娘不好意思的从何思远怀中抬起头。眼角揉得发红,加上肿起来的脸,又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何思远,干娘说他们不能善罢甘休,定是还会再来的。今日李氏还把我弟弟给扔到了府里,你是没瞧见那副嘴脸,丢死人了!黄有才还说要到衙门去告我忤逆不孝,会不会连累到你啊?」 「你放心,我有法子,一定给你解决得干干净净,还能给你和两个姐姐出口气如何?」何思远捏捏四娘哭得发红鼻头说。 四娘睁大眼睛瞅着何思远:「当真?那一对可是为了自己好过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他们没皮没脸的,你能怎么对付他们?」 「你呀,把这事丢开,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夫君如今也算是年轻有为,难道连两个泼皮无赖都对付不了了?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不成?」何思远露出一个笑,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四娘忍不住在何思远的嘴角亲了一口,亲完便又把头插到何思远怀里,缩成一只鸵鸟。 短暂的一触即逝的亲吻,让何思远眸色一暗,这小四娘真会点火,点完就躲。不过看着她今日受了委屈,哭得这么惨,暂且放过她。 第22章 「我想个法子,让那黄有才跟你们断绝关系,以后保管再也不能烦到你和姐姐们如何?」何思远问道。 四娘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何思远。 「何思远,你若是能让我和姐姐们和他断绝关系,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此话当真?不许耍赖!」 「自然当真,不耍赖!」四娘言之凿凿。 「说好了,那你就等着履行承诺吧!叫莺歌来给你打盆水洗洗脸,瞧这哭得,跟个花猫儿似的,都不好看了!」 晚饭,何府众人齐聚一堂,对着多出来的黄政业,多少有些气氛尴尬。 黄政业七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虽然娘说跟着四姐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但黄政业无故就觉得这个姐姐不会像爹娘一样纵容自己。 下午试探着跟丫鬟要了些吃食点心,见丫鬟都让厨房上了来,黄政业稍稍心内安稳了一些。娘说得有道理,自己亲姐姐 ,还能对自己不好不成。 晚饭上齐了,黄政业偏想吃炖肘子。见桌子上满满当当饭菜不少,却是没有自己想吃的。于是开口道:「四姐,我要吃肘子!」 四娘闻言头都没有抬,自己盛了碗野鸡汤喝着。 黄政业见四姐不搭理自己,那股子得不到便要哭闹的劲儿头便又上来了。 「你敢不给我吃,我告诉爹去,让爹还打你耳光!」此话一出,黄政业算是惹了众怒。 何思远站起身,走到黄政业身旁。本就长得高大,又上过战场的何思远,满身的煞气。此刻脸一板,眼一瞪,黄政业吓得快要尿了裤子。 一把抓住黄政业的衣领,拎小鸡般的把黄政业拎离了饭桌。黄政业被何思远吓得直抖,冲着四娘求救:「四姐,快救救我,我是你亲弟弟!」 王氏怕儿子没个轻重,再把黄政业打个好歹。黄政业也算是何府嫡亲的小舅子,不管爹娘怎样,也算不到孩子身上去。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觉得何府以大欺小。 刚想站起身劝一劝,却被何旺一把拉住:「别着急,思远心里有数。这孩子在家被黄有才李氏惯坏了,一个不顺意什么话都往外说。就让思远教教他怎么做个男人。你忘了思远小时候如何教训思道的不成?保管一教就好!」 王氏闻言坐下了,何旺说的对,何思远小时候对付胡闹的何思道一治一个准,保证不会犯第二次。 何思道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屁股,想起小时候大哥吓唬自己的那一套,默默的在心里给黄政业点了根蜡。 何思远一路把黄政业拎到了前院自己打拳练武的地方,一旁的兵器架子上满满当当摆了各色武器。 黄政业被何思远扔到冰冷的地上,捂紧了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姐夫,一把就能掐死自己。爹娘都不在,连个给自己撑腰的人都没有。 何思远蹲下身子,月光下,一片阴影笼罩在黄政业的身上。 「你可知道,欺负女人的男人是什么下场?嗯?」何思远压低了声音,仿佛是一头露出獠牙的狼一般。 黄政业憋不住,猛的抽搭了一声。见何思远眉头一皱,自己胯下一热,尿了…… 何思远嫌弃的看了一眼黄政业:「就你这胆子,还敢在我府里对着你四姐大放厥词?跟个娘们一样一有不如意便撒泼哭闹?真让我瞧不起!」 黄政业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被夜风一吹,湿了的裤子冰冷的贴在腿上。 「姐、姐夫,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黄政业终于开口求饶。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男人生来就该保护女人,你作为你家唯一的男丁,更应该护好了姐姐们,不能让她们受了欺辱。你倒是好,对着姐姐出言威胁,你爹娘平日里就是这般教你的?」何思远问。 「我、我娘说,我是我家的宝贝蛋儿,我家以后都靠着我传宗接代,任谁都比不上我。有什么好东西,合该都给我的。」 「那你可知道,你家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你娘先是卖了你四姐,得了进京的银子。你爹又为了升官发财,卖了你二姐三姐,送去了别人家做外室。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卖姐姐得来的。你用着这些,心里可舒坦?」 黄政业已经大概知道了些是非黑白,卖女求荣这种事情不是个体面事儿。只是爹娘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这些,娘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也总是念叨一些:「你可得给娘争气,娘就你这一个宝贝,有了你黄家才算有后。只要你快些长大,给娘撑腰,你爹的那两个小妾怎么也不能踩到咱们头上去!」 第23章 黄政业脑海里对四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但二娘三娘两个却照顾过自己,黄政业还偶尔能想起来两个温柔的姐姐,曾经轻声细语的哄过自己睡觉。 如今听到四姐夫话语中说出的事情,两个姐姐被爹送去做了外室了,但心里却不知道外室是个什么身份,脸上满是茫然。 「什么是外室?娘说二姐三姐嫁了大官,过好日子去了。说她们这些年逢年过节也不知道给爹娘送节礼,简直是个白眼狼。」黄政业问道。 何思远见黄政业懵懂,于是说:「外室就是连小妾都不如的身份,根本不能进门。要打要骂,全看人家的心情。便是被别人打死,也无处伸冤。」 黄政业想起自家爹爹两个被娘提脚给卖了的小妾,被牙婆捆了拉出家门,那哭声惨极了。黄政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二姐三姐竟是连小妾都不如吗? 「现在,你还觉得,家里姐姐活该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断送自己的一辈子吗?」 何思远的话像是一把锤子敲在黄政业的心上,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在心里来回的拉扯。原来爹娘说的做的不是对的,至少不应该卖了姐姐换取前途钱财。那也是自己嫡亲的姐姐,和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 「可是姐夫,我左右不了我爹娘的做法,我即便是说了他们也不能听我的。」 何思远见黄政业还有些脑子,于是放缓了神色道:「你今年也七岁了,该知道些道理。你爹娘做的事情你虽然阻止不了,但心里要有个是非黑白。你不该对着你四姐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四姐已经出嫁,如今你娘不管不顾的把你仍在何府,打得就是你四姐心软不忍心把你赶出去的主意。白日里你爹刚当着一堆人的面打了你四姐一巴掌,你晚上便拿此事做威胁只是为了个炖肘子。你觉得自己做得对不对?」 黄政业终于停住了抽搭声:「我错了姐夫,可是以前没人教过我,我再也不对四姐这样了。」 「站起来,给你四姐去道歉。以后要是再让我听见你口无遮拦,对你四姐不敬,下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了!」何思远半讲理半威胁的治住了黄政业。 众人都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一起说话。黄政业跟在何思远身后进了门,先是对着四娘说了声:「对不住四姐,我今日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四娘点点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说了句:「无事便回房吧,别在我眼前晃悠。」 黄政业垂头丧气的被丫鬟带着回房了,怪不得四姐不喜欢自己,全家四个姐姐,爹娘卖了三个。如今还把自己扔在四姐婆家,打着四姐反正不能把自己扔大街上的主意占便宜。爹娘这事儿做得是不地道,是以晚饭黄政业一口没吃也不敢喊饿,抱着肚子回了房。 四娘让莺歌去厨下把留的饭给何思远端上来,为了教育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何思远可是晚饭还没吃呢。想了想又道:「看看厨下还有什么,给那熊孩子也上一碗吧,别在我这里饿瘦了,回头那一对又来找我闹。让厨下明日买个肘子,中午吃。」 莺歌答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王氏看着四娘笑:「嘴硬心软的丫头,装得一眼都不看你弟弟,心里还不是怕饿坏了。」 四娘撇嘴:「终归是我弟弟,我也不能真给他扔出门去。这么大的孩子也该明事理了,如今瞧着被黄有才夫妻俩都带歪了。若是再不往回扳一扳,还不得再养个祸害出来。」 黄政业本以为今夜得饿着肚子睡觉了,谁知却看到四姐身边的大丫鬟提着个食盒来了。随着食盒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莺歌不想自家姑娘做了好事还被人误解,一边往外摆盘子一边说道:「小少爷吃吧,姑娘交代给你送来的。奴婢实在是忍不住要跟您说几句,你不该对姑娘那般说话。你娘当年差点没把姑娘卖进那脏地界去,姑娘能有如今的日子全是自己挣的。你光听你爹娘说姑娘如今日子好过了,穿金戴银的,可也不想想这些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何家老爷夫人当年心善,签的是正经婚书,若是签了卖身契,你姐姐如今就是奴才的身份,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姑娘今日对你面上冷淡,这不是还惦记着你没吃饭,到底让我把饭给你送来了。到底是亲姐弟,姑娘若是真的狠心,早就把你赶出门去了。只求小少爷别再傻乎乎的听爹娘挑唆了,姑娘多不容易呀,您说想吃肘子,姑娘刚还让我交代厨房明日去买呢,您可千万要知道姑娘的一片心,莫要再往她心上扎刀子了!」 黄政业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嘴里扒饭,突然对这个嘴上不饶人的四姐有了些许的认知。 四娘一边往何思远碗里夹菜一边问:「你是如何跟他说的?我瞧着五儿蔫哒哒的,别给吓傻了。」 第24章 何思远夹起一块猪耳朵塞进四娘嘴里,四娘看了看长辈们都已经回房,只留他们小两口说话。于是也不客气,又指着一盘干煸香菇让何思远夹给她吃。 「别担心,我软硬兼施来的,保管他以后乖的跟只猫儿似的。」 四娘咬着脆脆的猪耳朵含糊不清的说:「那你预备怎么让那俩人跟我和几个姐姐断绝关系?我总觉得他们肯定还有一肚子坏水等着呢!」 何思远露出一个坏坏的笑说:「你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如何?」 四娘白了何思远一眼:「想得美,反正你都说了只管交给你,我不问了,解决完再知道也不迟!」 见四娘不上当,何思远也不气馁:「我保证能让我那好岳父亲自上门来跟你断绝关系,你等着瞧便是,只别忘了你应承我的事儿。」 四娘瞪大了眼睛:「我等着,若是真能成,随你提要求就是!」 今日前院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也瞒不住二姐,四娘让莺歌去瞧了说三姐已经吃了药睡下,便去找二姐说话。 看了四娘脸上未消的红肿,二娘咬着牙低声骂:「畜生!水蛭一样的东西,如今让他们打听到了你的住处,若是不从你身上得点好处怎么能善罢甘休!我烂命一条,反正也是没有以后的人。若是他们再来,你告诉我,我大不了拿把刀子去捅死了他们,再了解了自己算完!」 四娘急忙安抚二娘:「哪里就至于如此了,二姐放心,何思远有办法,说是能让黄有才自己上门来和我们断绝关系。都交给你妹夫便是,反正他一个大男人,有的是法子。」 「能断绝关系再好不过,不然他们动不动拿忤逆不孝说话,还真是只能任他们宰割了!三娘如今这个模样,想一想我便恨得心里滴血,什么狼心狗肺的人能拿着亲生女儿送去做外室!明日你把五儿送来,我看着他,好歹我和三娘带过他些时日,这孩子若是再不修理早晚也被他们教成那般没有良心的人!」 「你妹夫晚上已经教训了五儿一顿,我瞧着他是不敢再撒泼胡闹了。说到底,咱们是嫡亲的姐弟,不能所有人都被他们两个毁了。等断绝关系的事情办好,若是五儿还愿意跟他们走我不拦着。若是不愿,我便给他送书院去。已经到了该明理知事的年纪了,不能任由他胡闹毁了一辈子!」 五城兵马司府衙,何思远刚处理完手里的事务,便一个手下来禀告,说来了个自称是何大人岳父的人求见。 何思远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终于来了。「请到偏厅去,我一会儿便去见。」 黄有才一早便赶到了五城兵马司,心内有些许的忐忑,不知女婿是个什么态度,是否如四娘一般不通情理。 谁知那手下禀报后很快就出来告知,何指挥检事有请,态度殷勤有礼。黄有才悬着的心瞬时放下一半,女婿还算是个知礼的人。 何思远进了偏厅的门便行礼拜下:「小婿见过岳父,岳父一向可好?」 黄有才等何思远行完礼这才虚虚扶了一把:「女婿快快起身,咱们许久不见。你小时在杨城老夫还见过几次,不过时日已久,没想到女婿如今如此英武不凡。」 何思远在一旁坐下:「昨日小婿公务繁忙,岳父岳母家去我竟没有见到。今日小婿还说忙完去客栈亲自拜见,没想到倒是劳得岳父亲自来了。」 黄有才想起昨日之事,面上露出一幅愤愤的表情:「我那女儿如今倒是好大的架子,眼里竟没有亲爹娘了,出言不逊,处处紧逼,倒是委屈了女婿这般的好人品!」 「岳父有所不知,当年家里都以为我战死疆场了,娘子依旧无怨无悔的在何家守了几年。这几年照顾我父母教养弟弟,功劳不小。所以小婿心中对她有愧,家中爹娘也对四娘十分喜爱。这才养出了她娇憨的性子,岳父莫要往心里去,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小婿代四娘给岳父赔礼了。」 黄有才见何思远如此的低声下气对着自己赔礼,心里无不得意。 「女子就该以夫为天,这些都是小女该做的,女婿不必替她找借口。当初既然嫁到了何家,便是何家的人了。女婿和亲家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该打该骂不需要手软。」 何思远看着黄有才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老东西,四娘嫁到我何家,我家众人疼爱都疼爱不过来,你倒是伸手就打!等着吧,早晚叫你还回来! 「岳父如今住在何处?岳母可还好?」 黄有才说了个客栈的名字,何思远想了一瞬知道这是个小客栈,定是黄有才如今银财不丰的缘故。 「怎能委屈岳父岳母在如此地方落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怠慢了岳父。这样吧,昨日既然岳父和四娘闹的不愉快,想来一个院子住着也不自在,我便不请岳父家去了。我叫手下给岳父换个好些的客栈,找个安静的单独院子住。一切花费不消岳父操心,都由小婿承担。岳父看如此可好?」 第25章 黄有才点头:「这样也好,免得我日日见了那不孝女气得头疼!」 何思远叫了手下得用的一个兵叫李大的,跟着黄有才去搬行礼,并交代了这几日由李大跟着黄有才使唤,若是岳父有什么花费,一应银钱都记在何府的账上便是。 「岳父看这样可还妥当?若是没有意见,便先让李大帮着岳父收拾行礼换个住处,我下午落衙再去请岳父喝酒,咱们爷俩好好说话。」何思远恭敬的问。 黄有才捏着胡子点头:「如此甚好,女婿事务繁多,咱们晚上再细谈。」说罢起身带着李大起身离去。 那李大是个脑筋活络的,何思远一早交代过,只需要好好捧着他那好岳父便是,若是他要去哪里干什么花多少银子,只管记下,回头找他报账就行。 李大一路上奉承得黄有才十分高兴,心里直叹:虽养了个不孝女,但这女婿还算是得用,瞧着女婿今日恭谨的模样,自己这官位有望了。 下午落了衙,何思远先使人回府说一声,晚上不回家用饭了,不用等他。然后施施然去了饕餮阁定了个包厢,等着黄有才前来。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黄有才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的李大手中大包小包,提得满满当当。 黄有才此刻身上也换了一身新买的绸缎衣裳,反正有女婿孝敬,什么好料子穿不得。 两人落座开席,竟是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好酒好菜。 酒过三巡,黄有才开口问道:「听说女婿跟睿侯关系不错,可是真的?」 何思远放下酒杯道:「往日在突厥战场,小婿一直都跟随着睿侯鞍前马后,还算是得用。」 「不瞒女婿,老夫此次回京是因为受了户部那王侍郎的牵连,被罢免了官职。我与那王侍郎哪里有那么多牵扯,只是当年王侍郎看中了我家二娘三娘两个,非要纳了她们去。我当日初入官场,哪里得罪得起他,于是便遂了他的愿。军需案发后,王侍郎下了狱,老夫可是一分钱的银子也没沾他的,却不知被谁参了一本丢了官位,何其冤枉!如今回京想找一找门路,看看能不能再谋个起复。既然女婿跟睿侯关系不错,便帮老夫说一说可行?」 黄有才果真无耻,明明是自家找着门路把女儿送去的,如今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李大殷勤的盛了碗汤递给黄有才:「老大人快用碗热汤,这饕餮阁的一道鹿茸雪片汤最是滋补。」 黄有才端起汤碗尝了一口,入口香甜,后味无穷,果真是好汤。 「军需案如今正在结案的当口,若是真如岳父所说那岳父这官丢得当真冤枉。这样吧,这几日得闲我去找睿侯说一说,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这事也好办。只是岳父知不知道我那两个大姨子在王侍郎这件事中牵扯极多,听说王侍郎安置她们的外宅便是与案中同谋们密谋犯事的地方。两个大姨子参与不少。若是被有心人捅出来,怕是会影响岳父的名声。」何思远做出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 黄有才听到此话不由得面色大变,没想到两个女儿成了自己当官路上的绊脚石。 「那老夫该怎么办是好?按说她们已经出嫁了,便是有罪也不干老夫的事儿啊。家里千辛万苦把她们养大便算了,不说让她们回报,如今倒是还要受她们牵连!」 看着黄有才面色,何思远心内作呕。当初为了官位送两个女儿去做小,如今又嫌女儿拖了后腿,无耻之尤! 「岳父不要太过担心,此事交给我去想办法。您和岳母先安心住下,我这里若是有了消息,定会赶紧的告知岳父。咱们今日先不提这些糟心事,好好喝酒便是。」何思远做出一幅孝顺女婿的模样来,温言软语的给黄有才宽心。 一顿饭吃到最后,黄有才饮了不少酒。李大扶着醉醺醺的黄有才回客栈,分别之时黄有才口齿不清的对何思远说:「好女婿,多亏了你,今日咱们不算尽兴,改日待你沐休,咱们去花楼喝上一日!」 何思远也做出一幅不胜酒力的模样来:「不敢不敢,若是被四娘知道,怕是小婿家里要倒了葡萄架子了!」 黄有才一对眉毛快要竖起来了:「她敢!若是敢跟女婿因为此事闹,我定将她腿打断!男人在外应酬不可避免,她一个后宅女子合该恭敬贞静,若是不服,女婿只管打便是!打上几顿,保管她老实!」 李大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何思远的表情,恨不能拉着黄有才赶紧走。满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自家大人对家里小娘子极尽宝爱,在外公务也不忘使人买了好吃的送回府给娘子。加上四娘对何思远身边随从下属也极尽体贴,节礼年礼都周到细致。所以整个衙门的人都觉得自家大人和娘子乃是极恩爱的一对。 第26章 大人这岳父实在是个傻的,放着女儿不去亲近,倒是在女婿这里做出一幅看不上自家女儿的模样来。看着何大人一双黑沉沉压着怒火的眸子,李大腿肚子都有些发抖。 好歹把黄有才送上了马车,到了客栈,黄有才早已醉醺醺得不知东南西北。何大把黄有才扶下马车时故意做出吃力的模样来,一个弯腰矮身,黄有才一头从车辕上栽了下来。 酒醉的人也不知道痛,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呻、吟。借着客栈门口的灯光,李大瞧了一眼,黄有才满嘴是血,嘴上高高肿起一块,也不知那门牙可还在。 李大自小爹娘去世,下面还有个妹妹,兄妹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年前四娘的工厂招工,李大厚着脸皮跟自家大人说了一嘴,想着能否让妹妹去夫人的厂子。谁知道四娘早就安排好了,凡是跟着何思远的下属,家中若是生计艰难并有适龄女子的,优先录取。 如今妹妹已经去上工快一个月了,所得月钱不少,想来再攒一攒也足够给妹妹准备一幅体面嫁妆了。 李大见黄有才的狼狈样子,心内暗爽,活该!何夫人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混蛋爹。 观赏够了黄有才的丑态,李大这才做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来,高声喊客栈的小二来帮把手。小二见多了喝多了丢丑的人,也不以为意,同李大一起扶着黄有才回房去了。 李氏见到黄有才挺尸的样子,不由得狠狠抽打了两下:「整日只知道灌黄汤,把老娘丢在这里,自己和着女婿同去风流快活!也不知我怎么这么命苦,跟着你统共也没过过几日舒坦日子!」 黄有才被李氏吵得不耐烦,胡乱一脚踹出去。喝多了酒也没个轻重,直把李氏踹到一旁的桌角上,李氏扶着腰半日才直起身子。冲着黄有才没头没脸的抓挠上去:「好你个天杀的!如今竟敢打我了!你个没卵子的废物,还指望着我生的女儿嫁的好女婿帮你跑官,如今官还没到手,倒是先看我不顺眼了!看我今日不跟你拼命!」 屋里传来男人的骂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重物落地的破碎声,直闹了半夜才消停。客栈小厮也不去管,反正打碎了什么东西,结账时候只管算进去便是。 接下来几日何思远也不大见黄有才的面,若是催的急了,何思远只让李大告知,说是这两日正赶上军需案结案,何大人整日泡在府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黄有才在客栈修养了两日,待脸上被李氏抓出来的抓痕消退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能出门转转。见起复一事暂时还没有眉目,反正女婿已经答应了帮忙,如今出门也有人跟着付银子。黄有才便整日里带着李大到处闲逛,连花楼也去了几趟,整日的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何府,四娘拧着眉看着李大送来的一摞厚厚的账单,除了吃喝花用,竟然还有大手笔的打赏花楼舞娘的账单。 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李大头低得恨不能插到地缝里去。 「你家大人就是这么交代的?竟然让他如此荒唐!瞧瞧这些单子,短短几天花了快两千两银子!」 李大脸上带着笑:「夫人,大人说这都是暂时的,先稳住了他,才好进行后面的事情。」 四娘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李大:「告诉何思远,这银子虽是我爹花的,但却是他许诺的,我只记到他头上。我看他这一年的俸禄也不够他这好岳父花的,若是不把事情给我解决干净了,我让他喝西北风去!」 李大点头哈腰的接过银票,帮着何思远说话:「夫人别急,我瞧着大人这几日是真的辛苦,每天忙起来吃饭都顾不上,脸都瘦了一圈了。您放心,那黄有才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四娘虽嘴上厉害,但听到李大如此说还是有些心疼何思远,交代道:「你顺便去一趟厨房,有炖好的滋补汤水,给你家大人带上一罐。还有烙好的牛油葱花饼,你家大人最爱吃那个。」 李大咧着嘴去后厨拎食盒去了,四娘从前院书房出来便看到黄政业满头大汗的正在院子里扎马步。 说来也是有趣,黄政业虽然被何思远教训了一回,吓得尿了裤子。但心里却觉得何思远能给他讲这些道理是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的,从前爹娘虽宠着护着,但却没有告诉过他是非对错,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如今被何思远教训了一顿,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开了窍了。 黄政业搬去和二姐三姐一起住,但瞅着何思远回来的空闲便缠着何思远问这问那。何思远不耐烦应付他,便给他留了功课,让他每日早晚各站足一个时辰的马步。若是能坚持十天,便可以教他拳脚。 想着他一个七岁小儿,平日里没有吃过苦头,说不得坚持不了两日便要放弃了。谁知这都第五天了,黄政业依旧在咬牙坚持。连何思道都说,黄政业这股子劲头倒是适合练武,只是不知道后面面对自家大哥黑着脸的摔打的时候,是否还能坚持下来。 第27章 黄政业看见四姐走过来,喊了声「四姐」,脚下马步依旧扎得稳稳的。 「一会儿站完马步去二姐那里,小厨房煮了雪梨汤,喝一碗。」四娘说罢便施施然离去了。 黄政业见如今四姐对自己的态度也有所缓和,更加觉得自己跟着姐夫是件对的事儿。胡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看了眼一旁的沙漏,又专心致志的继续扎马步去了。 涂婆婆在和王氏一起最后一次的清点四娘的嫁妆,大件的家具都也已经打好了,如今就剩下装饰新房还有给亲戚朋友派帖子等的事情。 何旺如今来了京城,依旧是帮着四娘去瞧京郊庄子上的土地,和庄头们一起商量着种什么花苗好。毕竟在夷陵这几年管着那么多的花田,对这些事务都是极有经验的。京郊上的庄头第一次种这些,正好让何旺带一带他。 距何思远与四娘成亲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紧,何思远和四娘事情又多,这两个没有一个闲人。 还好王氏和涂婆婆都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便都交给她们两位来办。本来四娘还想让二娘帮把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二娘却是不肯答应,只说自己是不详之身,四娘这是喜事,若是自己插手了不吉利。四娘见怎么劝说二姐只是不肯也只能作罢,只让她好好看着三娘和五儿罢了。 恰巧这日黄大娘和张伯怀带着小酒儿也到了京城,黄大娘这次妊娠反应太大,坐不了船,只能马车慢悠悠的往京城走。好在如今天暖和了,吹吹风看看风景倒也舒服许多。 黄大娘到了何府之后四娘先是跟大姐说了二娘三娘的情况,惹得黄大娘狠狠的哭了一场。但她性子温柔惯了,心里虽也埋怨爹娘却说不出口什么难听话来,只是发愁两个妹妹的后半生怎么办。 待黄大娘平复了心情,四娘留张伯怀在前院喝茶,带着大姐和小酒去了二娘处。 姐妹四人许多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连平日里寡言的三娘都知道抿着嘴笑。 待看到了活泼可爱的小酒儿之后,三娘更是撒不了手了。一个劲儿的拿糕点糖果给小酒儿吃,直乐得小酒儿嘴甜的「三姨、三姨」叫个不停。 三娘温柔的看着小酒儿说:「三姨肚子里如今也有个小宝宝呢,再等等就能出来和小酒儿一起玩儿了。」 小酒儿疑惑的盯着三娘的肚子瞧:「是和我娘一样吗?我爹说如今小妹妹还在我娘肚子里住着不愿出来,等她慢慢长大,我娘的肚子住不下了她便要出来了!」 三娘点点头,用指尖抹去小酒儿嘴角的糕点渣子。 眼瞅着黄大娘的眼泪又要下来,二娘忙哄着三娘说:「小酒儿正是好动的时候,待在屋里怪闷的,三娘牵着他去廊下看鸟去吧。如今廊上的紫藤花开得好,引了好多鸟儿来,小酒儿一定喜欢。」 看着三娘带着小酒儿去了廊下,二娘叹了口气:「如今三娘还是有些浑沌,药整日的吃着,也不知她这心结何时才能解开。」 大夫的针灸极有效果,三娘平日里几乎也能照顾自己,只是除了还不大能见生人之外,这一直认为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的事情是怎么也转不过来。若是跟她认真的说肚子里没有孩子的话,三娘便会发疯,拿着头往桌子上撞。见她如此,大家也知道孩子这件事是三娘心里不能提起的痛,便在她面前默认了她依旧怀着孩子这件事。 话说黄有才这日在酒楼喝酒,偶然遇到一个同样一人独自饮酒的中年人士。瞧那着装打扮,无比贵气。 两人先是对视一笑,然后遥遥举杯碰了杯酒。黄有才觉得一人实在是无趣,便邀那中年人一起坐下同饮。那中年人看起来也是个好朋好友的,便欣然从命。 两人互通了姓名,那中年文士叫个余莫问,比黄有才大一岁,湖南人士,如今是山东治下的一个县城的县令。此次来京是述职的,托人找了关系,看看是否能年终得个好评,再升上一升。 黄有才无不羡慕的对余莫问说:「余兄真是好运气,不像我,入了官场没几年,却被连累得丢了官。如今想要起复,却也难上加难。」 余莫问和黄有才碰了杯酒,问道:「不知贤弟是被何事所连累?」 黄有才便将那套讲给何思远的话又给余莫问讲了一遍,话语中无不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被贪官以权势相逼无奈忍痛把女儿送入虎口,谁料贪官倒台自己却又被人参了一本这才丢了官职的话。 余莫问听完先是对黄有才表达了一番同情,又无意间问起如今黄有才找的什么门路。黄有才便说自己的女婿如今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与睿侯交情好,正在等忙完结案的事情跟睿侯提一提此事。 第28章 「睿侯如今在朝中倒是风头正劲,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何大人愚兄也有所耳闻。听说当年本以为战死在突厥了,谁料死里逃生带着突厥都城的地图回朝。后跟着睿侯一起征战突厥,立下赫赫战功。贤弟有个好女婿啊!」 余莫问先是夸了一番黄有才找女婿的眼光,然后又转了话风:「只是现官不如现管,贤弟何不去直接找一找吏部的大人。咱们的升迁评定都是由吏部直接管的,我此次便是找了吏部的一位上官,才能办得如此顺利。」 黄有才问了一声:「不知是哪位上官?」 余莫问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不是愚兄不想告知,只是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而且那位上官也不想知道此事的人太多。」 黄有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给余莫问面前的杯子倒上酒,两人碰了一杯。 到最后两人都喝了不少,话也说得投机,仿佛是一对认识多年的朋友一般。 分别之时余莫问抢着把帐付了,黄有才直道:「余兄太客气了,这次让你破费了,咱们下次再约,一定让我来请!」 余莫问给黄有才留了客栈地址,说自己事情已经办完,还要在京城停留几日买些礼物带回去。若是贤弟无事,可以来客栈找他闲话。 临分别之时,余莫问还给黄有才透露了一件事儿:「我那日去吏部恰巧遇到了明王手下的一个长吏,那长吏和吏部的那位上官家中有亲戚。听那长吏说,你那女婿何大人仿佛最近不知怎么得罪了明王,明王十分不满。听那语气,好像明王要找个机会发作了他。贤弟回去给你那女婿提个醒,明王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若是开罪了明王,那便等同于开罪了圣上!我也是看今日和贤弟聊得投机这才告知与你,让你女婿千万小心。」 说罢余莫问在自家小厮的搀扶下上马车走了,只留下黄有才一人在酒楼门口思绪万千。 女婿竟然得罪了明王!自己当真是时运不济,当年以为依附上了王侍郎,送了两个女儿出去便可以官运亨通,谁料几年不到王侍郎便倒了台,自己也被撸了个彻底。如今想着好歹四女婿是个四品官,还跟睿侯有生死之交,能帮自己谋个起复,可女婿却把明王给得罪了! 明王那是好得罪的吗?未来的太子,跺一跺脚满朝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如今圣上体迈,要不了几年,这天下都是明王的! 蠢材!真是蠢材! 黄有才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看到一旁的李大,说道:「你告诉我那女婿一声,明日我必须见到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关乎他满门的性命安危。让他务必留出时间见我一面!」说罢也不让李大跟着,自己甩袖子回了客栈。 李大看着黄有才渐渐走远的身影,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我家大人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这样的岳父!」 第二日黄有才果然一早便来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府衙,何思远也却实是忙。先露了个面,让人服侍好了岳父大人在偏厅稍等,待他手里要紧的事务忙完,再陪岳父说话。 军需案有了新的进展,睿侯依旧是找了江湖上的人找线索,那四百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不论是放在银号还是花出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如今有消息传来,在西南的边境找到了那笔银子的痕迹。 何思远需要再查一遍有关人员的证词口供等,看看能不能从那些人嘴里再撬出来点什么。 黄有才在隔壁的偏厅如坐针毡,但看着人来人往的往何思远的办公处回事,自己实在找不到机会单独说话。 快到午时时分,看着回报的人渐渐少了,黄有才刚想抬脚过去,此时却来了一个穿着内监服侍的太监。 进门便说奉明王口谕,何思远跪听。 一张嘴便是一顿的训斥,何思远硬生生的跪在地上听了一盏茶时分。待训斥完,何思远起身,请那太监到后面喝茶。那太监一甩袖子,冷笑出声:「何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跟明王殿下交代吧,这茶我就不喝了,还等着回去给明王殿下复命呢。」 待送走了内侍,偏厅里哪里还有黄有才的身影。何思远捏着下巴想,不枉自己求了明王殿下,遣了个内侍来演了这么一出戏。 黄有才早在内侍训斥何思远的时候便偷偷跑了,果真被那余莫问说对了,自家这个倒霉女婿果真是得罪了明王殿下。看那内侍来势汹汹的模样,女婿大难临头! 黄有才出了五城兵马司的大门便抬脚往余莫问所住的客栈走去,为今之计,还是好好的请余兄出个主意。 余莫问正在悠哉的喝茶,见到黄有才便笑:「贤弟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正好尝尝我这一壶大红袍。」 第29章 黄有才擦擦脑门上的汗道:「余兄救命,果真被您说中了,明王的内侍刚从五城兵马司的衙门离开,我那女婿受了训斥。听那语气,明王殿下是厌了女婿了。事到如今,我起复的事情是指望不上他了,还请余兄帮我指条明路。」 余莫问慢悠悠的饮了一杯茶:「贤弟啊,此事不只是你起复这么简单。如今你二女儿三女儿跟军需案有牵扯,四女婿又得罪了明王。贤弟这是被家中儿女所累啊,这些事情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会断送了贤弟以后的为官之路!」 黄有才急得快给余莫问跪下了:「求求余兄,帮帮我,我这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别急,此事虽然难办,但却不是没有办法。待为兄好好给你说一说。」 黄有才离开余莫问客栈时候心满意足,余莫问给出了个好主意,如今只需要黄有才带着李氏再往何府走一趟便是。 何府,终于按时下班一回的何思远坐在院子里和四娘闲话。 四娘手里抱着个点心盒子,里面放着何思远回家路上顺道买的干果蜜饯。 「何思远,这都好几天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黄有才这几日银子流水一般的花,每次李大来找我报账我都一肚子火气。」四娘边说边捏了一颗大杏仁塞进嘴里。这大杏仁定是从新疆那边来的货,个大饱满,咸味炒制得正好,何思远还怪会买的。 何思远看着四娘吃得香甜,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快该吃饭了,你少吃些吧,一会儿吃不下晚饭了。所料不错的话,应该这两日黄有才便会上门来跟你谈断绝书的事儿,你便安心等着吧。」 四娘最后又吃了个杏干,不舍的把点心匣子交给莺歌:「收起来吧,准备摆饭。问问厨下给大少爷做的清炖羊蝎子可好了,里面放些山药,给大少爷好好补一补。」 「小没良心的,若是事情没有进程今日这羊蝎子我便吃不上了?」 莺歌在一旁笑:「没有的事儿,这羊蝎子早就备上了,姑娘说若是大少爷今日不能回来吃饭,便让奴婢给大少爷送到衙门去。」 「这还差不多,不枉我为了此事,厚着脸皮求了明王殿下许久,差点没被殿下臭骂出去。」 四娘好奇的瞪大眼睛:「竟然还去求了明王殿下了?快跟我说说,这事儿你到底是如何操作的,我心里快好奇死了。」 何思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莫急,等事情办好了,我便给你从头讲。如今你只需记住,若是黄有才来府里跟你断绝关系,你只管跟他磨,如今他比你着急。」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正在用早饭,黄有才和李氏果真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了。 四娘看了一眼何思远,还真被他说中了。让下人给他们先领到花厅,四娘不慌不忙的小口喝着碗里的粥。 王氏担心的问:「四娘可能应付?今日莫要再傻傻挨打,若是他们再大闹,只管叫下人给他们赶出去便是。」 四娘抬起头:「若能彻底跟他们撇开关系,便是让我再挨几巴掌我也是愿意的。莺歌,去请大姐二姐五儿一起到花厅去。让三姐在屋里带着小酒儿,莫要受到惊吓。」 涂婆婆瞧着四娘这满身的气势,跟要上战场的将军一般,不由得失笑。如今唯一能给四娘拖后腿的也就是这一对糟心的爹娘了,若是能彻底解决了他们,府里有众人宠着,外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四娘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何府花厅,黄有才和李氏早就等得不耐烦。李氏冲一旁站着的丫鬟说:「好歹我们也是府上的正经亲家,让我们这样干等难道就是你们何府的待客之道不成?」 那丫鬟只跟个木头桩子一般低着头,依旧是一句:「还请两位稍等,我家少奶奶用完饭便会过来。‘ 李氏气结,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娘才姗姗来迟。看着一同前来的黄大娘和黄二娘,黄有才和李氏有瞬间的怔忡。 四娘在主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不知今日爹娘前来有何事?对了,忘了跟爹娘说一声,二姐三姐我找到了,爹果真好本事,给我两个姐姐找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看着二娘眼中露出的仇恨的光芒,李氏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坐直了身子:「那是自然,若不是爹娘,她们这辈子也进不去那样富贵的门第。如今虽然王侍郎下了狱,但享多大的福便要担多大的风险,二娘如今坐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 李氏如此无耻的话说出来,二娘气急而笑:「如此来说,我和三娘还真的要感谢爹娘了。这样的福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我看娘生女儿还是生少了,就该连着生她十几个,想升官发财了便送出去一个,如此,一生的荣华富贵便都有了。」 第30章 二娘一番嘲讽的话,直刺得黄有才脸色发青。二娘话里话外意思都是黄有才夫妻俩卖女求荣,为了升官发财,把女儿当货物一般的买卖。 黄有才冷哼出声:「莫要七扯八扯,为父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说。」 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莺歌接过来递给四娘。四娘打开一看,果真是断绝关系的切结书。 上面大概写着:黄有才和黄大娘、黄二娘、黄三娘、黄四娘四个女儿断绝关系,自此再不相干。 四娘一字一句念出内容,二娘倒还罢了,黄大娘面色雪白。「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爹娘竟然要和女儿断绝关系?」 「你和何家走得极近,如今何思远得罪了明王,一个不小心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如今为父倒也不想着享你们什么福,只求你们不要连累了我便罢了!」 「父亲这话真是好笑,不想着享我们什么福?我看是我们都没有了利用价值,父亲才想着一脚把我们踢开吧?爹娘知不知道三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你们眼中,竟然只有利益往来,一点骨肉亲情都没有吗?」四娘问道。 李氏听到这话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这话说的,我当初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的把你们生下来养大,便是让你们为家里做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做些回报?娘可真是会说话,做些回报便狮子大开口,大姐出门子,张家给了五十两聘金。娘把银子全留下,只给大姐做了身新衣服,一抬嫁妆都无便打发出去了。做些回报便卖了四娘,得了二十五两银子进京找我爹去了。做些回报便把我和三娘送去王侍郎外宅,以此换爹爹得一处好地方为官,不管我和三娘受到什么屈辱。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止是做些回报,简直恨不能把我们砸碎了骨髓论斤两卖了!如今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倒是想一脚把我们踢开了!爹娘真是打得好主意!」 二娘一字一句说出来,其余人都知道这些事情还罢了,黄政业第一次听说这些,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爹娘是如此对待四个姐姐的,这样的事情,竟然是亲生父母做出来的! 黄有才理理袖子:「这些话莫要再说,生养你们一场,如今既然你们和爹娘两看相厌,那还是不要再互相耽误的好。毕竟把你们养这么大,四娘你如今生意做得也挺有名气,爹娘也不多要,便给我们两万两银子罢了,算是回报这些年的生养之恩。」 「你怎么不去抢!」四娘简直要被气笑了。两万辆银子,亏他怎么想的出来! 「这算什么,我怀胎十月,一个个给你们拉扯长大,要不是要养你们这些赔钱货,家里如今也不至于如此拮据。四娘生意都做到皇宫里去了,两万两银子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吧?」李氏这话说得何其无耻! 黄大娘颤抖着双唇:「娘,自我往下,哪个妹妹不是一个拉扯着一个长大的?二娘三娘便不说了,四娘生下来娘可喂过一口奶?饿得跟只小猫似的,哭都没有力气。若不是我日日熬了米粥,夜夜贴身暖着,四娘能否活下来都未可知。爹娘生了我们这话不错,可这些年爹娘从我们身上拿走的还不够吗?两万两银子,便是把我们都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 四娘一声冷笑:「两万两银子我有,但我就是不给!你奈我何?」 李氏一拍桌子站起来便喊道:「那我就去衙门告你,告你忤逆不孝!反正何思远也得罪了明王,我看你们家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如今没有明王在背后撑腰,我看衙门可还会偏袒你们何家!」 「有本事就去告,我在这里等着!」四娘寸步不让。 眼看着僵持住了,两万两不行那就再少点,黄有才又开口:「莫要把事情闹得如此难堪,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找了门路,很快就要起复上任去了,官位还比以前升了半品。如今你们莫要如此的绝情,日后若是何府倒了,说不得我还能庇护你们一二。若是实在嫌多,一万两也可,我这里急等着去疏通关系,若是晚了,便错过了。」 「呸!如今便要断绝关系生怕我们连累了爹娘,你拿了银子升官发财去了,还会管我们死活?逗我们玩儿呢?」二娘彻底的撕破脸不管不顾了,这一对公母嘴里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你这个贱蹄子!竟然敢如此跟爹娘说话!反了你了!」李氏恼羞成怒,一杯热茶带着茶杯便冲着二娘扔了过去。二娘如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性格,哪里会坐着不动等着茶杯砸过来。 一个偏身躲过,茶杯砸在椅子扶手上,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半幅裙子,茶杯落在地砖上四分五裂。 门外守着的婆子听着声音不对,推开门问道:「大少奶奶,可要奴婢帮忙?」 第31章 李氏回头看到那身强体壮的婆子,张嘴便嚎:「竟然还想趁着人多势众把你爹娘打死不成?你碰我一下试试,正好我带着伤去衙门敲鼓鸣冤,让老天收了你们这些贱痞子去!」 四娘挥手让那婆子退下:「撒泼打滚这一套在我这里没用,劝你们还是收了那些心思。我说了,银子我有,但就是不想给你们。便是给了门外的乞丐,乞丐还知道感恩。这么多年,四个女儿被你们吸血都快吸干了,跟着你们哪一个也没落下好下场。若是想断绝关系我同意,但银子一分都别想!」 听到这话,黄有才给李氏使了个眼色。来之前两人便商议好了,若是四娘不同意给银子,便让李氏使劲闹。若是他们敢动手,那正好带着伤去衙门。何思远如今得罪了明王,前途未卜,想来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李氏扑到四娘面前一把拉住四娘的衣领便要打,黄大娘和二娘上去拦。没有多久四娘便要办婚事了,若是伤了脸面再留了疤该如何是好。 李氏本来便吃得胖,加上以前在杨城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泼妇,跟不少的人家都打过架。大娘二娘如何能跟李氏比,拉得住这只手拉不住那只。眼看着李氏一使劲把黄大娘撞到了一旁,腾出手来便往四娘脸上狠狠抓去。四娘被李氏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左右挪腾也躲不开。 正在此时,黄政业像头小牛犊子一般冲了过来,把二娘都挤开了挡在四娘身前。 李氏来不及收手,那一下子狠狠的抓在黄政业的脸上。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黄有才更是一把推开了李氏,查看黄政业的伤势。 一道又深又利的伤口,自眼角到耳根,狰狞着翻出皮肉。鲜血一滴滴的溢出来,顺着黄政业白胖的脸庞往下滴。 黄政业后知后觉的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上沾染的血,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四娘一叠声喊:「快请大夫来!快!」 这伤口在脸上,又如此之深,看这样子,留疤是不可避免的了。四娘怎么都想不到黄政业会替自己挡这一下子,自从到了何府,四娘几乎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更别提何思远还给他吓得尿了裤子。 李氏早已吓傻了,自己三十多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黄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若是五儿有个好歹,黄有才怕是要打死自己。 哆嗦着,李氏上前想去看一看五儿的伤,却被黄有才一把推开。五儿若是脸上留了疤,以后便无法再走科举一途了。若是科考,第一关便是要看长相,面上有明显的伤痕便会被直接刷下来。 莺歌从袖子里拿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四娘,四娘拉过黄政业,想先止血,黄有才却不肯放手。 「若是为了五儿好,我劝你还是安静坐着。我先帮他止血,等大夫到了也好看伤。」四娘一句话便使得黄有才撒开了手。 五儿此时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又不敢用手去碰。四娘小心的拿帕子拭去面上溢出的血,伤口太深了,也不知道李氏的指甲干净不干净,若是感染了,更是糟糕。 「莺歌去后厨端一碗浓浓的盐水来,要先用盐水消消毒再用止血的药粉,记住,三勺盐一碗开水!」 莺歌小跑着去厨房,今日若不是小舅爷替姑娘挡了这么一下,受伤的便是自家姑娘了。一个姑娘家,脸上这么大道伤疤,这就是毁了容了! 莺歌一边兑着盐水,一边吩咐下人去通知大少爷。李氏跟个疯狗一般,还是让大少爷看着些吧。 盐水端来,四娘对着哭得满脸是泪的黄政业说:「五儿忍一忍,四姐要给你用盐水冲洗一下伤口,可能会很疼。若是不冲洗干净,里面的脏东西会发脓,到时候会更痛苦。」 五儿抽噎着点头,四娘对一旁的大姐和二姐道:「摁着五儿的手,最好是我一下子便能冲洗干净,万一一会儿他要躲,还得再重新洗,到时候更受罪。」 黄大娘和二娘一人摁着黄政业的一只手,四娘让弟弟闭上眼,端着盐水对准伤口冲下去。黄政业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疼得浑身发抖。 李氏听到儿子的哭叫忍不住要冲上前去,被四娘狠戾的一眼给止住了步子。 此时大夫也到了,见到黄政业脸上的伤也不由得骇了一跳:「怎么伤得这么深,这么小的孩子,这可是要留疤的!」 说罢便打开了药箱拿出药粉和纱布,见伤口已经冲洗干净,便要上药。 何思远得了消息赶到,喊住了大夫,递过去一瓶药。「劳您看看这药,宫里得来的,若是得用便用这个。」 大夫拔开瓶塞,闻了闻道:「是好药,比老夫的药粉好用,此药止血生肌效果极好,老夫这便给小少爷用上。」 第32章 那药粉效果当真不错,等大夫包扎好黄政业便觉得伤口处凉凉的,疼痛感也减少了不少。 何思远看此事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四娘心疼的看着五儿眼泪都要掉下来。姐弟两个虽没有相处过几日,但今日五儿帮四娘挡这么一下子,四娘心里定是愧疚极了。 「四娘带着五儿和两个姐姐先去后面歇歇,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可好?」何思远轻声对四娘说。 四娘眼中带着哀求对何思远说:「有没有法子把五儿留在何家?若是跟着他们,怕是这么好的孩子也要毁了。」 何思远拍拍四娘的肩膀:「放心吧,都交给我,定让你满意。」 看着四娘几个去了后面,何思远坐下看着黄有才开口:「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样子,不知岳父大人是否满意了?」 黄有才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万万没想到,李氏大闹能伤到五儿。这个泼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岳父要的一万两银子小婿能代四娘答应,只不过有个条件。」何思远食指轻敲着桌面。 黄有才闻得此言抬眼看着何思远,不明白何思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日岳父岳母这么一闹,若是说还能毫无间隙的相处那是不可能了,既然岳父觉得小婿如今得罪了明王,前途堪忧,自己另找了路子,那我也不拦着岳父。只是小舅子今日这么一伤,岳父心里也明白以后在科举一途上小舅子已是没了希望。不如跟着我,走武举一途,说不得还有些前途。一万两银子给岳父,小舅子留在何府,如何?」 李氏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我们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怎么能留在你这里。再说,你得罪了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台了,到时候岂不是害了我儿?」 「即便是我得罪了明王,最多也是被罚继续去兵营领兵罢了。小婿好歹也是在突厥立过战功的,全家老小性命还不至于堪忧。再者说,我并不要求岳父也和小舅子断绝关系,只是暂留在何府我教他武功,小舅子依旧是黄家的子孙。以后他若是功成名就,仍然要奉养二老,这样划算的条件,我若是岳父定会答应。岳父意下如何?」何思远句句说得在情在理,黄有才竟是无法反驳。 想了想,一万两银子到手,儿子还有人帮忙养着,自己起复一事也能办成,这条件不得不让黄有才动心。 考虑了半晌,黄有才道:「今日我便要拿到银票,若是答应,我便让五儿留在何府。」 「那是当然,管家,去账房支银票。」何思远见黄有才答应下来,面上露出一个笑。老东西,这银子便先给你,让你先高兴两日,咱们走着瞧! 见到银票,黄有才痛快的在断绝关系的切结书上署名按下手印。何思远又唤了莺歌把这切结书拿到后面让四娘几个签字画押,自此,姐妹四个和黄有才夫妇彻底撕撸干净! 黄有才夫妇拿到银票一刻不停的便去了余莫问的客栈,如今银票到手,余莫问说那上官开出的金额是六千两,剩下的四千两也足够两人舒舒坦坦的生活一段时间了。 余莫问拿到银票后便让黄有才回客栈等,说是不出两天便有消息。李氏小心的把那四千两贴身放好,若是给了黄有才保管,说不定还没到任上,这银子便花得不剩几个。 黄有才想着起复有望,也不在意李氏那一幅财迷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找了个茶馆听书去了。 过了两日,吏部的委任书果真到了。黄有才接过委任书一看,山东府治下的一个县城。虽不是个极富庶的地方,但是能做一县之主也是意外之喜。 收拾好了东西黄有才两口子雇了辆马车便上路了,看着马车慢慢驶离京城,拐角处站着三人慢慢现身。 「大人,伪造委任状可别被发现了,黄有才不能看出这是假的吧。」张虎问何思远。 「不能不能,老夫别的本事没有,这伪造的手法在京城潘家园堪称一绝,保准他眼瞅瞎了也看不出来!」说话的正是那余莫问。 「弟兄们都交代好了?一入山东境内,便动手吧。只要不伤性命,别的一概不管。他们身上还带着四千两银票,就当是给弟兄们的辛苦费了。」何思远说道。 余莫问从袖子里拿出一摞银票,正是黄有才交给他跑官的那六千两:「这银子完璧归赵,何大人点点。」 何思远接过银票,抽出一张递给余莫问:「辛苦余老这几日和那黄有才周旋,这是你的辛苦费。」 余莫问慌忙摆手:「不敢不敢,给何大人办事哪里还能收银子。若不是何大人帮我摆平那一群泼皮无赖,老夫早就收拾包袱滚出京城了。再说这些日子,何大人出银子让我在客栈住着,吃喝都是上好的,白白过了一把官老爷的瘾。」 第33章 何思远只管把银票往余莫问袖子里一塞:「一码归一码,给你你拿着便是。三月十二是我的大日子,有时间还望余老去喝个喜酒。」 「那是一定,到时候给何大人送份好礼!」 话说黄有才路上行了四五日,终于到到了山东境内。山东多山,群峰林立,此时正值草长莺飞季节。 行至中午,找了个林子歇息一二吃些干粮再赶路。 黄有才看这满眼的郁郁葱葱,忍不住诗兴大发,要作首小酸诗来。李氏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撇嘴,整日里只知道作那些没用的诗,等到了县里安定下来,若是黄有才再敢找什么红袖添香的小妾姨娘,这次自己绝不手软。拿着自己女儿给的银子做官,还敢有不三不四的花花肠子,看不抓他个满脸花! 正在此时,一声呼哨,一群骑着马的蒙面大汉围住了黄有才的马车。车夫见此,吓得双腿直抖。 「大人啊,这是遇到了土匪了。山东境内多匪,咱们这才入了山东境内,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了!」 黄有才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想着自己包袱里放着的委任状,硬着头皮上千说:「尔等还不速速离去,我可是朝廷委命的六品县令,当心我上告朝廷剿灭了尔等!」 为首的汉子哈哈大笑:「什么狗屁芝麻官,一个县令而已。老子手里不知道沾过多少县令的血,你这几句话吓唬三岁小孩都不够。劝你老实点把财物都交来,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李氏哆哆嗦嗦的抱紧了怀里的包袱,这里面是剩下的三千多两银子,万不能给土匪抢了去。 黄有才心内暗暗叫苦,怎么就这么倒霉,眼看着就要到任上了,偏偏此时遇到了土匪,这可怎么是好? 见黄有才僵持着不出声,土匪没有了耐心,一挥手十几人骑着马团团围住了黄有才的马车。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土匪扬长而去。李氏顶着鸡窝一般的脑袋拍地大哭:「要了命了,银子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天杀的,连根簪子都不留给我!」 黄有才被土匪敲断了一条腿,此时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雇的车夫连同马车一起跑了个没影儿,连来时的路费都没要。只留下黄有才李氏两人在这深山老林不知如何是好。 何府,黄政业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那道伤口用了宫里的好药,好得极快。如今只剩下一道长长的结痂,就是在长新肉,伤口处有点痒。 四娘又一次把黄政业企图去抓伤处的手毫不留情的打开:「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抓。好不容易结痂了,万一再抓掉,你想以后都顶着个疤瘌脸出门吗?」 黄政业毫不在意的开口:「反正都是要留疤的,轻一点重一点有什么区别。姐夫都说了让我跟着他学武,以后我可是要上战场的,身上没有点疤都不叫男人!」 四娘一指头点上黄政业的额头:「你给我闭嘴吧,要不是看你伤还没好我早就收拾你了,还敢顶嘴。这么长的疤,当心以后娶不上媳妇儿!」 黄大娘不知又闻到了什么味儿,捂住嘴又开始想吐了。旁边的莺歌忙不迭的把痰盂递过来,黄大娘抱住痰盂便是一顿干呕。无奈什么都吐不出,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娘叹息:「大姐这反应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瞧这几日吃了就吐,姐夫急得头发都快抓秃了。」 四娘心里知道,黄大娘到京城时候状态还好,虽说反应大,但也不至于吃什么吐什么。分明是黄有才夫妇来何府大闹后又写了断绝书,黄大娘心里想不开不好受,这才加重了妊娠反应罢了。 只是也请了大夫瞧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她自己心里慢慢想开。或许等过了前三个月,这反应就能过去了。 黄三娘如今整日的带着小酒儿玩儿,恰好大家都忙着四娘的婚事,也没时间照看小酒儿,交给三娘正好。有小酒儿个好动闹腾的孩子在一旁,三娘脸上的笑也多了,也敢见生人了。好几次小酒儿调皮跑到了前院何思远张虎几人练武的场地,三娘也顾不得许多,一路小跑着把小酒儿抱起来,再一路小跑的回后院。小酒儿还以为三姨在和自己玩闹,在三娘的怀里,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何旺与王氏见满满当当的一府人,心中也十分高兴。什么叫兴旺之家啊,人首先得多,得热闹。如今何家不缺银子,就缺人气!等四娘和何思远办完了婚事,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能抱上孙子了!想想这情景,就是睡着了也能笑出声来。 何思远如今忙完衙门的事情便要忙着派送婚礼帖子,别的不说,明王和睿侯这里定是要亲自送的。 睿侯接了帖子打开看了看,打趣道:「思远你这是要熬出头了,不再是看得见吃不着,你小子恐怕早就急的火上房了吧!」 第34章 何思远笑:「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您这儿女双全的怕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我这二十多了,也该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睿侯拍拍何思远的肩膀:「你这成婚的日子倒是选对了,恐怕三月底,你就又要上战场了。」 何思远闻言面上瞬时严肃起来:「可是军需案那四百万两银子去处找到了?」 睿侯点头:「不错,这条线埋得太深了,好不容易挖出来。你可知道圣上曾有个兄弟泗王,在圣上登基前,发动了一场宫变。后失败,被斩杀了。我接到线报,或许泗王当年没有死,如今有人在西南边境仿佛见到了泗王。并且,西南边境多夷族,那里竟然有一支我们不知道的大军。具体人数还不知道,但线报说,恐怕至少有五万人。若是所料不错,那四百万两白银就是为了养这些私兵。」 何思远眉头紧皱,才安生了没多久,恐怕战事又要起了。 「先不说这些,等具体的情况摸清楚,圣上和明王做了决策,到时候再说吧。如今你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亲,好小子,到那一日我定携夫人亲去,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太后宫内,涂婆婆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皇后与众妃嫔恰巧也在,众人热热闹闹的闲话。 太后问了四娘成亲的日子,涂婆婆告知定在了三月十二,只剩下十来天了。 今日进宫便是告知往日的宫中姐妹一声,到了那日别忘了去喝一杯喜酒。 尚嬷嬷打趣道:「我看让我们喝喜酒是假,等着我们替你那好女儿添妆才是真吧!你这破落户,如今打秋风竟打到宫里来了,太后娘娘评评理,干脆把她赶出去得了!」 太后笑道:「哀家说了,这等喜事哀家定是要有赏赐的。小两口佳偶天成,美事一桩!」 皇后也跟着开口:「本宫这里也随着母后沾一沾喜气,到了那日,尚嬷嬷记得来一趟本宫那里,一同把本宫的那份捎去。」 后宫的两尊大佛都开口了,在座的妃嫔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虽不能越过皇后太后去,但加起来,也不可小觑。 和尚嬷嬷一同伺候着太后用了午膳,涂婆婆便要告辞回府。尚嬷嬷说有东西要给涂姐姐,涂婆婆心知这是有话要私下说,于是跟着尚嬷嬷去了她的房间。 尚嬷嬷开口便是:「涂姐姐还记得当年的宫变否?」 涂婆婆脸色立刻变了,怎能不记得,那个人便是死于那场宫变。那个说要等自己出宫迎娶自己的人,就那么胸口中了一箭,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断了气。 「泗王没死,他还活着,就在西南夷族。这消息是圣上和太后私下说起来的,我想着你的那位便是死于泗王之手,有了仇人的消息,该告诉姐姐一声。」尚嬷嬷的话把涂婆婆拉回了几十年前那个黑夜。 四处飞溅的鲜血,还有凄惨的嘶喊声。宫里往日干净不染一丝尘土的白玉石铺就的路,此时满地残肢尸体。 李虚怀手握长剑,不断的与多如牛毛的叛军厮杀着。年轻的涂女官躲在廊下的柱子后,浑身发抖。 援军来了,叛军开始骚动。泗王阴沉着脸拉开手里的弓箭,遥遥指向那个奋力厮杀的身影。 涂婆婆忘记了后来那场宫变是如何平定的,只记得李虚怀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躺在她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上她的脸:「静儿,对不住了,下辈子,等我再来娶你……」 三月十一,何府忙得人仰马翻,连小酒儿都被派了差事,要给何思远和四娘的新房暖床。 这一夜小酒儿便被安置在新房内的婚床上睡一夜,小酒儿躺在软乎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娘教的,滚得越多越好,到时候小姨就会生好几个弟弟妹妹出来。 因两人早已经有了婚书,如今只是补办婚礼,于是涂婆婆和王氏商议着接亲便从满溪阁接出,再在京城大街上绕一圈,接回到何府的正房去。 明日何思道、李昭、张虎三人人都是何思远的迎亲使,只是王氏说这自古成亲什么都是成双成对,迎亲使怎么也不能是三人,得凑够四个才好。只是明日就是正日子了,上哪里再去找个人来。 就在这日临近黄昏时分,荣梦龙风尘仆仆赶到。 三月底是春闱,荣梦龙要来科考,算着日子也该到了。 何府大门外,抬头看到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的景象,荣梦龙满嘴苦涩。 四娘终究是要和何思远成亲了,曾经有过的希望,如同泡沫一般,轻轻一吹便消散无踪。 还未缓过神,正要出门的何思远当头撞上站在门外发呆的荣梦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是第四个迎亲使送上门来了!」 第35章 何思远拍拍荣梦龙的肩膀:「贤弟总算是赶到了,正好我这迎亲使还缺一位,你可愿明日与我一同迎亲?」 荣梦龙肩膀被何思远拍得生疼,只是这疼痛把他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也好,即使不能护她一生,便在婚礼上迎一迎她也好,看着她能过得幸福,自己也会开心吧。 「既然何兄邀请,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赶快进府歇一歇,明天有得忙!」何思远揽着荣梦龙的肩膀便把人拉进了府。 跟着荣梦龙的小厮不断唏嘘,少爷这一厢心思也该放下了,自己跟在少爷身边许久,亲眼看着少爷是如何把黄姑娘放在心里的。只是如今黄姑娘和何大人终于修成正果,自家少爷春闱过后若是能有个好名次,也该说亲了。 夜里涂婆婆亲自来给四娘上婚前教育课,四娘看着涂婆婆手里拿着的书,心里不由得叹气,当时还嘲笑李晴来着,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 涂婆婆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明日便是你的好日子,即将成为人妇,也不能什么都不懂。这本是娘从宫里的司寝嬷嬷那里要来的,跟市面上的不一样,你好好看看,明天夜里莫要害怕。」 竟然还是宫里出产的,四娘好奇的接过来翻看。粗粗翻了几页,四娘就震惊了。 上面各种姿势千奇百怪,竟然还上了色。自诩曾经在新时代过了一辈子的四娘也有好多姿势闻所未闻,这这这,也太让人羞耻了好吗! 看着四娘一脸古怪,涂婆婆又开口道:「女婿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许多人孩子都满地跑了,女婿能等你到这个时候也怪不容易的。加上他又是个武人,难免有些时候力气大了些,你若是疼,就告诉他。只是第一次难免是最疼的,以后就好了。」 四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涂婆婆又递给四娘一个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玫瑰油,若是你实在疼得受不住,让女婿给你涂上些。」说罢,留下四娘一人慢慢观摩那春宫图,说了声:「早些睡,明天一早有得忙的。」 四娘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睡了几个时辰,脑子里还都是小人打架的场景。 三月十二,吉日,宜嫁娶。 四更天,四娘便被折腾着叫醒了。眼睛酸涩得直流泪,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莺歌无奈只能投了个凉帕子给四娘敷在脸上,惨叫一声,四娘彻底清醒。 先是泡到浴桶里一番洗刷,洗干净擦干身子,又被人摁在榻上满身涂满了香膏。 四娘快被自己香得晕过去了,不停的对着一旁指挥的涂婆婆喊:「娘让她们少涂些吧,这木兰香膏本来就少,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两瓶子,你别一下子都给我涂完了。」 一旁帮忙伺候的府里婆子笑着说:「姑娘不知道,今天白天要折腾一日呢,这香膏多涂些没坏处,到了晚上,大少爷一闻就醉了,还不得可劲儿的疼姑娘!」 涂婆婆白了那婆子一眼:「你这老货,满屋子的人呢,什么都敢往外说。」 四娘被那婆子打趣得浑身发红,再也不敢出声,只闭着眼睛任她们摆布。 好不容易穿上了中衣,莺歌端来了一碗糖水荷包蛋:「姑娘快吃些垫垫,一会儿上了妆便不能再吃东西了,要一整日呢。」 四娘看着碗里的四个荷包蛋直犯头疼:「我想吃点咸的,有没有小咸菜给我端一碟子来。」 「不能吃咸的,吃多了就会口渴,喝多了水就要如厕,一会儿大礼服穿上如厕不方便,你就别挑三拣四了,快吃,一会儿睿侯夫人就来给你梳头了。」涂婆婆一边检视着四娘的婚服一边说。 无奈,四娘只得夹起一只荷包蛋大口的嚼着。 睿侯夫人是四娘请来做全福夫人的,儿女双全,夫君又是高位,如今满京城的官夫人再也没有比睿侯夫人福气更好的了。 吃完最后一口荷包蛋,四娘快被噎得翻白眼了,不住的捶着胸口,好说歹说涂婆婆给了一小杯清水。 睿侯夫人人还未进屋,一阵笑声先至。「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全福人,四娘要给我包个大红包才好!」 一屋子的人纷纷冲着睿侯夫人行礼,睿侯夫人摆摆手:「今日是我这妹妹的大喜日子,咱们就别这么多礼了,快让我瞧瞧新娘子!」 四娘坐在妆台前,刚沐浴过的肌肤还泛着淡粉色,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直至腰际。 「哎呦呦,这粉黛未施的模样真是让我爱煞了去,瞧这小脸嫩的,一掐一股水,何思远这臭小子真是有福!」 睿侯夫人在四娘脸上摸了一把,滑嫩得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涂婆婆在一旁暗自得意,不愧于自己费心调理了好几年,小四娘这一脸的好气色,那都是多少补药堆起来的。别的不说,便是成婚后有了孩子,也保准四娘身体好好的,再不用担心母子孱弱什么的。 第36章 睿侯夫人按例唱起梳头歌,发梳顺滑的梳过四娘一头长发。今日给四娘上妆的是孙小青,四娘还是对自己芳华阁培训出来的人有信心,可不想被那些喜婆涂个惨白的脸猩红的唇。 这边发髻刚刚盘好,还未开始上妆,府里的管事急匆匆的赶来道:「宫里来了赏赐,快到大门口了,还请少奶奶去接赏。」 一阵兵荒马乱,涂婆婆眼疾手快的给四娘披上一件披风,领着众人去了院里。 原来竟是四娘的诰命批下来了,明王知道今日是何思远成亲的日子,禀了皇上,想着给何府长长脸面,恰巧在婚礼这一日把诰命颁下来,以示圣宠。正四品的诰命,荣耀至极。 刚谢过恩,还未起身,尚嬷嬷几位女官又带着太后皇后和后宫各位娘娘的赏赐到了。 看着身后内侍捧着一盘盘盖着黄布的托盘,涂婆婆腰身都挺直了不少。 尚嬷嬷脸上带着笑:「太后娘娘特批,让我们几个在何府喝完喜酒再回宫,涂姐姐,还不快请我们进屋喝杯茶,我可是一大早就赶着过来了」 涂婆婆一面把尚嬷嬷几人往屋里请,一面吩咐莺歌:「快去正院给亲家说一声,再多准备几桌宴席,恐怕今日知晓了四娘得了皇上太后皇后赏赐的消息,不管京里接没接到帖子的人家都会来。」 莺歌小跑着去了前院,脸上都发着光。姑娘真厉害呀,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四品诰命了,成个婚还得了宫里大小主子的赏赐 ,这体面,这气派,满大越朝也找不出几个来。往日自己下定决心跟着姑娘从李府离开的时候,那些小姐妹还笑自己没眼光,不知道上进。如今再看看,还有比自己眼光更好的丫头吗? 宫里来的这几位女官都是涂婆婆昔日的熟人,四娘挨个的见了礼叫了人,几位女官又各自都有添妆送上。 睿侯夫人常常进宫,跟这几位女官也都相识。打趣笑道:「哎呦呦,我这妹妹可不得了,我看何思远以后夫威难振了。有这么几位厉害的姨母看着,四娘若是受一点点委屈,怕是何思远就要倒霉了!」 四娘只抿着嘴笑,心想即便是没有这些撑腰的,自己也不怕。有银子有生意,自己随便往哪里一跑,怕是何思远就要急疯了。 涂婆婆陪着几位姐妹闲聊几句,便忙活着让人再抬几个箱子来,这些赏赐都要添到四娘的嫁妆里,如今一看,即便是公侯府的小姐,嫁妆也没有四娘这般的体面丰厚了。 待所有的妆容都上好,礼服穿上,四娘立刻便感觉到了压力。别的不说,光那冠子便有几斤重,沉甸甸的顶在头上,压得四娘不敢动弹。加上婚礼的礼服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各种配饰,刚穿上四娘便出了一身薄汗。还好自己这成婚的日子定得是春天,要是换到夏天,怕一会儿便要热得花了妆。 见四娘穿戴打扮妥当,涂婆婆便让她只管坐在那里当个摆设,一会儿就有各府相熟的夫人来,接亲的时辰在下午,有得等呢。 四娘看着屋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只摆出一幅端庄得体的模样。遇到相熟的就应答几句,不熟的便只管露出个害羞的笑,反正今日她是新娘子,也没谁大喜的日子去挑她的礼。 午膳时分,四娘也只是用了几块糕点,这会儿也不知道饿,只被这一屋子的人吵得头昏脑胀。 正无聊呢,门口露出两个小脑袋来,四娘悄悄招了招手,两个小萝卜头冲着四娘炮弹一般飞奔而来。 莺歌眼疾手快,赶在两个孩就要蹿到四娘身上之前,一左一右给拦了下来。这一身的妆容,要是被两个孩子一揉,那可不能看了。 李宇翔和李宇珠挣扎着从莺歌臂弯里钻出来,睿侯夫人也瞧见了。 「你们两个天魔星怎么跑来了,你爹呢?让他看个孩子都看不好,今日你们婶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捣乱!」 「爹在前院喝茶,我们想来看看新娘子。」李宇翔答道。 李宇珠含着手指头,直愣愣的盯着四娘瞧,何婶娘今日可真好看啊,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好看。 「娘,咱们把何婶娘抢回家吧。」李宇珠冷不丁的一句话,一屋子的人都笑翻了。 「要是把你婶娘抢回家,你何叔父可不得把睿侯府给拆了!好孩子,快来这里吃糖,莫要扰了新娘子。」尚嬷嬷在太后宫里常见睿侯家的两个孩子,是以极熟悉。 四娘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手哄着说:「婶娘坐着可累呢,翔哥儿是大人了,看好妹妹,今日人多,莫要乱跑。桌子上有糖,你和妹妹分着吃好不好?」 李宇翔乖乖的拉着李宇珠去了一旁分糖吃,四娘忍不住反手捶了捶酸疼的腰,吉时怎么还不到,自己顶着这一身快扛不住了。 第37章 许久,门外响起鞭炮声,院子里的小丫鬟一溜小跑来禀报,大少爷带着四位迎亲使来迎亲了。 涂婆婆急忙拿起一旁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给四娘盖上,四娘眼前一暗,双手缩在袖子里握紧。 院子里响起喧闹声,何思远今日一身大红喜袍,精神百倍。黄大娘和黄二娘做为娘家人,伙同着张伯怀小酒儿一起拦门。 尚嬷嬷看这拦门的人也太少了些,一挥袖子:「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让何思远那小子把我们天仙似的姑娘接走了,咱们老姐妹几个也去为难为难这新女婿去!」 屋内的睿侯夫人目瞪口呆,这拦门的阵势也太大了些,对着宫内的几位女官,何思远几人便是有千般功夫也只有被为难的份儿。 涂婆婆嘴角含着笑,安稳的坐着喝茶。姑娘家娇贵,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大日子,再怎么折腾姑爷也不为过。再说,几位老姐妹心里有数呢。 何思远进了院子看着一溜排的宫内女官也傻了眼,张虎悄悄拉了何思远的袖子问:「大人,这都是谁啊?这气势怎么瞧着我都后背直冒冷汗。」 何思远静静心,对着几位女官行了一礼:「几位姨母有礼了,小婿前来接四娘出门,还请让小婿进门吧。」 尚嬷嬷见何思远张口便唤姨母,是个知情识趣的小子,心里便满意了几分。 「何大人,咱们四娘虽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但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的接走。我们姐妹几个是涂姐姐在宫中往日的好姐妹,四娘便如同我们的女儿一般。这拦门的差事我们厚着脸皮接下来,就得按着规矩走。几个问题,你若是答得满意,我们便让你把四娘接走。如何?」 还能如何,何思远只能从命。 尚嬷嬷几人的问题古怪刁钻:「以后成了婚家里银子谁管?」 何思远:「自打四娘来了京城,我就没见过月例银子长什么样,从来都是四娘给多少我拿多少,以后也是如此。」 「若是两人有了争吵,女婿该如何?」 何思远:「我哪里敢和四娘争吵,她要做什么只要不危及自身安全,我都随着她去。」 「若是成婚后几年也没有孩子,女婿该当如何?」 何思远:「我和四娘身子都康健,肯定能三年抱倆。若是真的一辈子没孩子也不打紧,我还有弟弟,到时候他有了孩子过继一个也就是了。」 「女婿以后会不会纳妾?」 何思远:「今生今世只四娘一人,再不染二色!」 …… 身后的众迎亲使默默擦了把冷汗,何思远今日简直是威风全失。张虎和李昭耳语:「我看我们何大人以后也是个耙耳朵,这是要被嫂夫人骑到脖子上去。」 李昭:「何止,恐怕还怕四娘爬得不顺脚再主动递个梯子过去。」 张虎:「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拦门阵势,还想着咱们几人有文有武,还有你这个会打算盘做生意的,准备得万无一失。谁料到她们都不按常理出牌,白费了我这一身的功夫。」 李昭用胳膊肘捣了捣一旁的荣梦龙:「这下放心了吧,有这些人撑腰,四娘吃不了亏。」 荣梦龙苦笑一声:「即便是没有这些人撑腰,四娘也不会吃亏。她是个胸有沟壑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是何思远以后对不住她,不用任何人帮忙,四娘也能潇洒放手。」 李昭牙疼似的啧了一声:「你倒是看得清楚,我从来不为四娘担心,倒是何思远以后的日子,估计不太好过啊!」 荣梦龙远远隔着窗子望过去,满目都是鲜艳的大红色,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端坐的身影。 四娘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人,若是以后何思远待她不好,自己定会亲手把她抢回去! 好不容易过了几位女官这一关,小酒儿从众人身后钻出来:「四姨夫!给个大红包便让你进去!」 一声四姨夫喊得何思远眉开眼笑,一沓子红包全都给了小酒儿。张虎过去一把抱起小酒儿:「好小子,咱们跟着你四姨夫去接你四姨去!」 听着莺歌在耳边说大少爷进门了,四娘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手里被塞了一条红绸,另一端在何思远手里。莺歌扶着四娘起身,这便要拜别父母,上花轿了。 涂婆婆坐在上首,看着一对新人跪下:「以后,定要同心同德过日子,不求你们大富大贵,但一定要和和美美。」 「定不负岳母所盼,小婿会尽力护四娘周全!」 两人对着涂婆婆磕了三个头,豆,豆,网。随着院子里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响起,四娘这就要出门子了。 按例是要兄弟背着上花轿的,但黄政业还小,无论如何都背不动四娘。何思远倒也不拘泥这些,一把打横抱起四娘,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出了门。 第38章 屋里一阵打趣声响起:「何大人真疼娘子,瞧这恩爱的模样,羡煞我等!」 四娘被何思远抱着安安稳稳的放到花轿里,手里被塞了一个苹果和一只花瓶。随着轿子被抬起,四娘瞬间觉得,这还不如坐在屋里好受。 花轿空间小,又摇晃得厉害,顶着厚厚的盖头,四娘快被闷死了。 随着轿子出门,后面跟着一长溜的抬着嫁妆的小厮,街边看热闹的众人被这一抬抬塞得满满当当的嫁妆惊住了眼。 「瞧这嫁妆,可真气派。当头的那几台怎么还盖着黄绸布?」 「没见识了吧,这说明这几抬是宫里的赏赐,瞧瞧打头的那一对玉如意,那水头,值老鼻子钱了!」 「也没听说这新娘子是什么大来头啊,怎么还有宫里赏得嫁妆?」 「哎呦,你这人,没听说过芳华阁吗?生意做遍了大越朝,都成了贡品了。这新娘子便是芳华的东家,小小年纪,银子赚得海了去了!我还听说,她娘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四品女官,还救过太后娘娘的性命。今日一早,宫里的内侍带着赏赐就来了,你是没看到,那架势,那气派,真是无比的荣耀!」 「那何大人可是捞着了,这么能干一个小娘子,跟个金凤凰似的,还不得娶回家好好护着。」 「可不是,我要有个这样的娘子,天天让我供着我都愿意!」 前头的花轿都走了老远了,后面的嫁妆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抬。有好事的一抬一抬数着数,一直数到一百二十六抬。 众人惊呼出声:「上一次见到这么丰厚的嫁妆还是睿侯迎娶睿侯夫人的时候,公府出嫁的小姐,嫁妆当时震惊了整个京城。没想到,何大人这娘子的嫁妆能跟睿侯夫人当年媲美了!」 晃荡了快一个时辰,四娘都快吐了,花轿这才停了下来。何思远扶着四娘下了轿子,四娘差点不会走路了。 跨过大门口的火盆,寓意以后日子红红火火。到了正堂,何旺和王氏早就端坐在上方。 随着傧相的一声:「一拜天地!」何思远和四娘被众人簇拥着行礼。 王氏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佳儿佳妇,天造地设! 走完这一系列流程,四娘坐在新房的床上,长出一口气。 顶着盖头也看不清楚,只听到满耳的打趣声:「新郎官该掀盖头了,快让我们瞧瞧新娘子长什么样!」 何思远拿起秤杆缓缓的挑起了大红盖头,随着盖头揭开,四娘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何思远看着今日大妆的四娘,满眼惊艳。鬓发全部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长眉入鬓,化了红色眼线的眼尾长长挑起,那双凤眼勾魂摄魄似的。 「哎呦,新娘子真是个好模样,瞧新郎官都看呆了去!」众人的笑声响起,何思远回过神来。 「新郎官快去前面敬酒吧,晚上洞房花烛再瞧个够,以后日日在一处,还怕见不着还是怎的?」 四娘脸上飞红,嗔了何思远一眼,低下头去。 「你在房里坐一会儿,我去前面敬酒。我交代小厨房给你做了吃的,一会儿送过来你先吃些垫垫,等我回来可好?」何思远顶着房里众夫人打趣的笑声,温言软语的对四娘说道。 四娘点点头,府里得用的婆子也招呼着各位看热闹的夫人去前院吃席。 随着房里众人离去,渐渐安静了下来。四娘赶紧的喊莺歌把冠子给去了,自己解开领口的扣子喘口气。 很快便有小丫鬟提着个食盒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四娘让莺歌先打盆水来洗洗脸,顶着大妆闷了一天,一脸的汗。 莺歌叹息道:「姑娘今日的妆容十分好看,大少爷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这便洗了怪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的,你家姑娘不化妆更好看,再啰嗦你家姑娘就要饿死了!」 四娘胃口极好的坐下用饭,前院热闹的声响隐隐的传到新房来。 涂婆婆所料不错,宫内各位主子给四娘添妆的消息很快传遍京中各府,不管有没有收到帖子的也纷纷来何府想趁个热灶。何思远圣眷正隆,谁人不想交好。于是今日何府果真坐了个满满当当。 何思远身后跟着张虎李昭一众兄弟,还带了几个往日酒量大的军中同袍跟着挡酒。若是每一桌挨个喝下来,恐怕今天是没有力气洞房了。 四娘舒舒服服的沐浴过后,换上一身睡袍,半倚在床头看书。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动静传来,何思远被李昭张虎架着回来了。 第39章 几人把何思远送到新房门口便停住了步子,张虎拍拍何思远的肩膀:「到了,大人就别装了,你的酒量弟兄们都知道,这点子酒就能醉成这样?骗骗那些不知情的还差不多!」 何思远睁开双眼,那双清亮的眸子哪里有一丝醉意。 李昭笑骂:「扶了你一路快累死我了,怎地这么沉!快回房去吧,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关上门,何思远一步一步的走向四娘。 他的小娘子今日的惊鸿一瞥,让何思远惊艳了许久。这是他想了许久的人儿,如今,终于要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四娘眼角余光瞥见何思远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一般走近,强大的压迫感让四娘有些害怕。 「莺歌,打热水让大少爷洗漱沐浴,一身酒气熏死人了。」四娘装作不在意的翻了一页书,只是手指微微的颤抖出卖了她的紧张。 一声轻笑在头顶响起:「娘子也有害怕的时候?为夫难道还能吃了你?」 何思远捻起一缕四娘耳畔的发丝,指尖微微触碰到小巧白嫩的耳廓,四娘的耳朵瞬间红了。连带着,细嫩的脖颈都缩了缩。 「谁怕了!我哪里会害怕?快去洗漱,这是喝了多少酒,难闻死了!」四娘掩饰一般的用小手不停的在鼻端扇来扇去,这才三月的天,怎么这么热。 「我没喝多少,有一帮兄弟帮我挡着,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今日娘子在房里等我,我若是喝多了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洞房花烛之夜?」何思远带着微微酒气的炙热呼吸就在四娘耳畔,一阵酥麻从耳边一直传到腰根,四娘眼角都是红的,在灯下更添了几分艳色。 看着四娘恨不能缩成一只虾子,何思远暂且放过她:「我先去洗漱,劳娘子稍等。」 直到耳房水声响起,四娘才敢抬起头。忍不住的扯了扯衣领,手心全是汗。脑海里不自觉的又浮现出昨夜干娘给的那本画册的内容,一想起一会儿就要和何思远那样,真是羞死人了! 虽然自己多活了一世,可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过实战经验,听说第一次都特别疼,若是何思远不管不顾,自己非得把他踹下床不可! 实在是太热了,四娘脱去了外面一层的睡袍,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然后闭上眼睛装睡。 何思远出来时候便看到自己那小娘子紧闭着双眼,绷直了身子,僵硬的躺在床上。只是那颤抖的睫毛,和鼻尖上微微的汗珠,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不安。 何思远走过去,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和微微的青草香。轻轻的掀开被子一角,何思远钻进被窝。 四娘感觉到身侧的气息,手指捏紧被子,谁知良久都没有动静,只听到何思远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何思远的睡颜映入眼中。还说没喝多,竟然睡着了! 四娘翻个身,面对着何思远,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何思远有双深邃的眼睛,此时紧闭着眼,只能看到又黑又长的睫毛。想象着这双眼睛白日里掀开盖头看着自己那一幕,四娘不禁有些微的羞意。那双眼睛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自己,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充满爱意又全是疼惜。 正当四娘看得出神,那双眼睛却睁开了:「娘子看得可还满意?」 「呀!」一声惊呼,四娘抓起被子蒙住了头。丢死人了,盯着何思远看了半天,还正好被抓包! 何思远对着面前鼓起的被子失笑:「快出来,别闷坏了自己,我刚瞧你都出汗了。」 四娘含糊不清的话从被子里传出来:「你竟然装睡逗我,何思远你真讨厌!」 见四娘死活不愿意出来,何思远只得一只手伸进被窝去拉她,谁料却一把握住了四娘的腰。退去了外面的睡袍,四娘只着一件小衣,此刻何思远感觉到不盈一握的纤细,还有肌肤嫩滑的触感,竟然又用力捏了一捏。 四娘只觉得一阵酥麻,何思远那只手握住的地方仿佛着火了一般,烧得四娘快要不能呼吸。 「何思远,你快放开,乱摸什么!」 何思远已经不想再放开了,此刻他只想要更多。既然小娘子不愿意出来,那便逼着她露头。 那只手在腰上停了一刻,然后缓缓的向上,光洁的背此刻弓着,后背的蝴蝶骨凌厉又脆弱,在何思远手下微微颤抖着。何思远仿佛摸到了什么带子在系着,捏着一根一扯,带子被扯开。 四娘感觉到小衣的绳子被何思远拉开了,但却没有力气反抗。此时,她浑身酸软,能使出最大的力气也只是把自己紧紧缩起来。只是被子里的空气渐渐稀薄,加上自己身体像是着火了一般,四娘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40章 那只作怪的大手还在移动,他此刻轻轻捏着四娘的后脖颈,带着茧子的指尖滑过,一阵颤栗袭来,四娘忍不住哼出了声。 实在是忍不得了,四娘心里暗骂: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好歹也是比何思远多活过一辈子的人,即便是没有真的做过,但上辈子也看过不少动作片吧,反正早晚都有这么一遭,干什么躲起来这么被动! 想罢,一咬牙,四娘猛地掀开被子,浑身都被薄汗浸透了,脸上也像是上了一层胭脂般。 何思远正沉迷与手下的触感,谁料到四娘忽然掀开了被子,半直起上身狠狠盯住他。 「何思远,莫要欺人太甚!」明明是凶狠的话语,但四娘此刻说出来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尾音拉得长长的,听起来让人更加想入非非。 还没来得及再逗她两句,却被那华丽的礼物所吸引。包裹着甜美礼物的包装已经被剥开,此刻扑面而来的满是甜蜜的气息,仿佛是两支可口鲜美的棉花糖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四娘后知后觉低头,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护住。 再想躲进被子里已经来不及了,何思远一个翻身覆上。 先是一个湿热的吻,从额头到鼻尖,然后是唇。何思远没有经验,只是笨拙的用那双滚烫的唇,去触碰四娘的柔软。四娘身上的木兰香味无处不在,仿佛一张密密的网把何思远织了起来。 感觉到何思远的小心翼翼,四娘的心瞬间软化成一潭春水。放松了身体,睁开眼睛,何思远满头是汗,双眉紧皱,仿佛一只困兽一般。 四娘微微抬起了下巴,主动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何思远的唇。何思远感觉到那湿热的丁香小舌滑过,自己脑子里瞬间就爆炸了。四娘的舌让何思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于是连吻带舔,半张脸上都是口水。四娘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大狗嘴里的一根骨头。 感觉到四娘的心不在焉,何思远报复性的在四娘脖颈处轻轻咬了一口。本想继续再尝一尝那两片绯红的唇,却被另外的景色吸引。 仿佛是月光下圣洁的雪山,群峰山岚发出无声的邀约,吸引着他去攀登翻越。这山峰起起伏伏,有巨大的魔力,让人停不下来。 山峰仿佛被侵入者纷乱的步伐打扰,在呼啸的风中发出阵阵震颤,在四起的薄暮中雪花飞溅,又被侵入者的呼吸暖化成水。仿佛是春日要到了,山峰感觉到了气温的逐渐攀升,一块块积压许久的冰层纷纷融化,化作涓涓细流,浸润了身下的每一块土地。 可是这春日时光也太短了些,片刻之间温度仿佛进入了炎炎夏日。看不见的骄阳企图把每一片冰雪融化,泥土下的颗颗种子都在迫不及待的深根发芽,想钻出厚厚的泥土。山峰被这莫名的悸动撩拨得不知所措,只得跟上这变换的步伐。 终于,一阵闪电划破沉闷的夜空,大雨倾盆而至。山脚下一颗竹笋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它积攒了许久的努力,在这一刻势如破竹,坚定的破土生长。 此刻,风雨呼啸,击打着树梢枝头。嫩绿的枝叶在雨水的洗礼之下舒展着身姿,每一片脉络都在尽力的吸收着这从来未至的甘霖。 风急雨骤,却终将平息。一簇雪白硕大的花朵悄然绽放,雨后的点点露珠躲藏在花蕊中,月光下不住的闪烁,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对红烛渐渐的燃尽了,窗外的天光慢慢亮了起来。 日光洒进窗户,早就过了用早饭的时分。莺歌在院里转来转去,看着紧闭的房门,就是无法鼓起勇气敲门。 昨夜房里动静就没停过,姑娘也不知道怎样了,大少爷也从来没有赖床赖到这个点上过。今日是新婚第一天,按例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的。 正想要不要去敲敲门,却被王氏喊住了:「别去,让他们歇着。」王氏脸上带着笑,昨夜自己那傻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孟浪呢,四娘定是被折腾得不轻,还是让他们歇够了再起来。照儿子这劲头,抱孙子这事儿指日可待了! 四娘是被亲醒的,一睁开眼何思远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四娘的双唇已经红肿不堪,一碰就疼。 再也忍不了了,四娘一脚踹向何思远的小腹,还没完没了了! 谁料到腿一动牵扯着腰酸痛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罪魁祸首还带着一脸的欲求不满的表情,四娘恨不得再昏过去一回。 「何思远,放过我吧,我实在是不行了……」 何思远喘着粗气,看着四娘泛白的脸色,努力的压抑住身体蠢蠢欲动。昨夜折腾得不轻,但是憋了许久了,何思远怎么都觉得不够。 第41章 「什么时辰了,今日还要敬茶,让人打水来,我要洗澡。」四娘声音虚弱得仿佛蚊子哼哼一般,带着沙哑的尾音。 何思远喊了莺歌备水,水放好了,四娘却是腿软得没法下地。无奈,何思远又抱着四娘放到浴桶里。 闻着带着些许淡淡药味儿的空气,四娘好奇的问莺歌水里放了什么。 「涂夫人交给我的药包,交代今日给姑娘用。」莺歌一边说一边在四娘背上洒水。 泡了两刻钟,四娘才觉得活了过来。看来干娘想得周到,定是料到了今日的情况,这才专门配了药包。 擦干净身上的水,莺歌看着姑娘身上的淤痕不知所措,这也太吓人了些。 四娘穿好衣服,照镜子时才发现脖颈那处还有一片吻痕,心里骂了无数遍何思远,只得又换了个立领的上衣。 出了房门,四娘抬头看看挂在正当空的太阳,然后一只手捏住身旁何思远腰间的软肉,使劲的拧下去。 何思远不敢呼痛,摸了摸鼻子,满脸心虚。 满京城打听去,谁家新嫁娘第二日中午才去给公婆敬茶,这也太离谱了些,莺歌也不知道喊一喊。 莺歌看着姑娘要吃人的表情连连摆手:「是夫人说不让我叫的,说大少爷和姑娘几时起都行。」 四娘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还是赶紧去敬茶吧,再耽搁下去,午饭都要吃完了! 何府正厅,王氏与何旺得了丫鬟禀报大少爷和少奶奶已经出门的消息,两人一脸喜色坐在主位,等着一对新人来敬茶。 王氏还特意交代了一声,等敬完茶再摆午饭,免得四娘面皮薄,不好意思。 四娘一路上忍着不适,终于走到了正厅的院子里,何思远在一旁小声嘟囔:「我就说背着你,你还不乐意,都是自己家里,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四娘狠狠的瞪了一眼何思远:「闭嘴吧,我还要不要做人了。今天夜里,你给我去榻上睡!」 还来不及表示不满,四娘抬脚进了门,何思远只得紧紧跟上。 丫鬟早就摆好了两只垫子在地上,两人跪下叩头。四娘接过一旁的茶杯恭敬递给何旺:「爹喝茶。」 何旺乐呵呵的接过茶,饮了一口:「好好好,爹盼着你倆和和美美的。」 又端起另一杯递给王氏:「娘喝茶。」 王氏喝过茶把手边放着的一个匣子递给四娘:「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爹我俩找了两块上好的玉,使人雕了一对双鱼佩。你们两个一人一块,以后好好过日子。」 四娘接过匣子,起身时候差点没站起来。又狠狠白了一眼何思远,都怪这厮,让自己今天丢人丢大了。何思远一脸讨好的笑,急忙去扶四娘起身。 王氏看着小两口的互动,拿帕子掩住嘴偷笑。四娘眼下的青黑色极明显,还有走路时候的不自然,自己一个过来人怎么会不懂。只是这也说明小两口情分好,若是没有意外,不久何府便能有添丁之喜了。 午饭摆好,一家人坐下用饭。因为四娘成婚是从何府满溪阁直接接出去的,三天回门时也回满溪阁回门。这两日涂婆婆和三个姐姐就暂时先在满溪阁单独开火,是以今日桌上只有何家人。 何思远不停的给四娘盛汤布菜,四娘也的确是饿了,吃得极香。何思道看看大哥又看看嫂子,大哥的眼睛都没有从嫂子身上离开过,两人之间弥漫着甜蜜的气息,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真奇怪。 「思远加把劲儿,若是能考上进士,爹也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咱们就照着找。」何旺给小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如今大儿子的事情解决了,小儿子以后再成了家,自己这一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 饭后何思远告辞爹娘,又拉着四娘回了房。 四娘一路上看看这,摸摸那,慢吞吞的往回走。何思远直接一把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去。 让屋里的丫鬟都下去,把四娘往床上一放,便要去解四娘的扣子。四娘一巴掌打在何思远手背上:「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臭流氓!」 何思远摸着被打红的手背,一脸委屈:「我是见你没睡好,想让你赶紧补个觉,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四娘才不领情:「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两日离我远点,莫要碰我了!」 「我只是想抱着你睡,保证不干别的,如何?」何思远急忙保证,他可不想被赶到榻上睡。以前一个人睡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打昨天开始,觉得怀里有个香香的,软软的四娘在,怎么抱都抱不够呢。 第42章 四娘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 四娘在何思远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何思远的胳膊沉沉睡去。听着怀里的人儿传出均匀的呼吸,脸上一片恬静的睡意,何思远却怎么都睡不着。 昨夜里何思远几乎没睡,折腾了一夜也不觉得累,只觉得怎么都要不够。想起昨天四娘的求饶声,细长的腿,还有盈盈一握的腰肢,何思远觉得自己某处又开始滚烫了。 只是不能再折腾四娘了,为了以后长久的日子,还是再忍忍吧。 回门这日,四娘仔细的画了个妆,着重的遮盖了一下眼下的青黑。想起来四娘就咬牙切齿,每次睡前何思远都满脸真诚的保证什么都不做。但何思远那只作怪的手却总是撩拨得四娘浑身酸软不堪,最后还是被他得了手,为所欲为。 涂婆婆一早便起身,也就是两三日未见四娘,心里却是惦记得紧。女婿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圆房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四娘呢。 两人到了满溪阁,敬完茶,涂婆婆赶紧让四娘坐在身边,仔细打量。 一看四娘整齐的妆容,涂婆婆心里就有了数。平日里在家四娘不耐烦上妆,总是素着一张脸,今日为了什么妆容这般整齐,涂婆婆自然明白。还有四娘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春意,一切都显示着小两口正当情浓。 何思远知道母女两人定是有私房话要说,于是把黄政业喊出去考教去了。 涂婆婆拉着四娘的手问:「这两日和女婿如何?是不是女婿太孟浪了些,你也别一味纵着他。」 四娘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夫妻两个床上的事儿,要怎么开口和娘说啊。再说了,何思远倔起来跟头牛似的,别的都好说,只是这床上的事儿,四娘没有一次能扭得过他的。 婆媳关系涂婆婆不担心,四娘一向和何家人处得好,于是细细交代了些夫妻相处之道,四娘虚心听了。 涂婆婆说完,四娘去后面找几个姐姐去了。 张伯怀一早带着小酒儿出门玩儿去了,知道今日四娘回门定是要和姐姐们说说话的。 见到四娘进来,大娘和二娘相视一笑,都是过来人,瞧那走路时不自在的样子,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只三娘还一脸懵懂的问:「四娘这几日怎么不过来,我做了好几件小衣服,还想给你看看呢。」 几人亲密的坐在榻上说话,黄大娘这几日好多了,有张伯怀细心关怀,还有二娘的开解,心绪渐开,吃完东西也不怎么吐了。 「我想着等满了三个月,我和你姐夫便启程回夷陵去,后面肚子大了更不好上路了,总不能把孩子生在京城吧。加上家里酒坊也忙,你姐夫也不能离开太久,公公婆婆也想孙子呢。」黄大娘说。 「也好,吴婆婆在家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心心念念的小孙子来了,可不得好好把大姐供起来,你可是张家的大功臣!」四娘笑着说。 「四娘也要加把劲儿,大姐都俩孩子了,妹夫年纪也不小了,你是长媳,何家叔婶定是也等急了。」二娘捏着一块糕递给四娘。 四娘接过糕咬了一口,满嘴的板栗香:「我倒是不急,爹娘确实看着大姐家的小酒儿眼馋,我想着孩子都是天意,早晚要有的。」 黄大娘看妹妹这般不上心,急忙道:「话也不是这样说,你不知道,若是早些生孩子,身材就恢复得快。你年轻着呢,趁着你和妹夫情分好,赶紧的多生几个,也好把妹夫的心拴牢。」 四娘皱眉,不太认同大姐的话,生孩子若是能拴住男人的心,那这世间便没有这么多负心汉了。只是这都是观念问题,争不明白,干脆四娘换了个话题来说。 「二姐,我瞧着三姐好多了,你也不用整日里瞧着她,家里丫鬟小厮都有,你想不想做些什么事儿打发时间?」 黄二娘还真有想过,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四娘这里,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四娘见二姐皱着眉思索,开口道:「二姐也知道,芳华生意挺忙的,厂子里如今也有个二三百号人,只缺个管事的。二姐若是无事,不如帮我管一管厂子的事儿。」 「我行吗?你这些我都不了解,万一做不好,岂不是给你扯后腿?」二娘问。 「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人多了事儿也多,二姐只管帮我管着琐碎的事务,平日里领取东西,还有月银发放。若是有违背了管理条例的,照着条例处罚便是。我看二姐平日里很细心,这些事情交给你我是放心的。如何?」 四娘早就帮二娘想好了,二姐向来能干,又有股子坚韧不拔的劲头儿,帮着自己管一管人正好。 第43章 二娘听着四娘说这些的确自己都能干,心里确实也有一二分动心,于是说道:「要不我先去试试?若是能干得来,也能帮你分担一二。」 「二姐肯定行的,工钱我给你开得足足的,只管放心干!」 黄二娘急忙开口:「什么工钱不工钱的,我还要谢你呢,若不是遇到你和妹夫,我和你三姐两人如今还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只当我帮你做些事儿还一还人情罢了。」 不等四娘开口,黄大娘倒是劝起了妹妹:「你怎么这时候倒是糊涂了,四娘是为你着想呢。京城里的芳华我没去过,但是夷陵的芳华我极熟悉。二妹不知道,如今能在芳华做工的女子,不管是未婚的还是守寡的和离的,那叫一个抢手。媒婆都恨不能住在芳华厂子里去,若是芳华的女工放出话来要嫁人,那可是争着抢着要。你还年轻着呢,好好的干上两年,给自己攒些嫁妆,到时候再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过日子。」 黄二娘只是低头苦笑:「莫要说那么远的事儿,还是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见二娘不想谈这些,四娘也不勉强。整日的待在家里,二姐哪里知道外面世界的开阔呢,不管嫁不嫁人,自己先要有价值。二姐先要自己把腰杆子挺起来,以后的路自然便顺了。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中午在满溪阁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四娘又闹着陪涂婆婆睡了个午觉。日暮西沉的时分,才跟着何思远回了正院。 走的时候四娘跟涂婆婆说:「这回门算是回完了,一个府里住着,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呢。打从明天起,娘还去正院跟我们一起用饭,我婆婆也整天里念叨您呢。」 何思远也表示还是跟以前一样,都是一家人,没这些个琐碎规矩。 涂婆婆看小两口一幅不答应便不走的架势,便从善如流的应下了。 三天的婚假过后,何思远便要去衙门了。 一早醒来,四娘依旧是枕着何思远的胳膊睡得正香甜,嘴角还带着些许的委屈。何思远半夜按耐不住又来了一回,四娘一边小声哭着一边把何思远往外推。只是想着再有没多久,自己说不得又要去战场了,刚刚新婚,怎么都舍不得离开这小娘子,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去。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给四娘掩好被子,冲着推门进来的莺歌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去外间交代道:「莫要吵醒你家姑娘,让她多睡会儿。我今日便要回到衙门当值了,事情会多一些。四娘若是想去忙厂子的事情便去,我给她找了几个人,是我以前战场上下来的亲兵。因受了伤,多多少少有些残疾,但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身手。不论是去哪里,让你家姑娘一定要带上。」 莺歌小声应了,伺候着何思远洗漱。 四娘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摸了摸旁边,是空的。遂想起何思远应是去衙门了,于是长出一口气,喊莺歌进来。 不紧不慢的吃完饭,给干娘和公婆请了个安,叫上二姐,便要去芳华的工厂里看看。 出门时四娘看着对面站着的四个人,莺歌说是大少爷找来以后跟着姑娘的侍卫。 四个人年纪看起来都在三十岁左右,正当年。只是这长相,有些一言难尽。 为首的是个缺了一只眼的男人,个子瘦高,身后背着一把看起来极沉的刀。见四娘打量他们几人,于是开口介绍:「少夫人好,我们之前是何大人的手下,后因伤退役。承蒙大人不弃,还记得哥几个,让我们来保护少夫人。以后,若是让少夫人有一丁点危险,哥几个都把头剁下来谢罪!」 四娘被这话吓了一跳,怎么动不动便要剁头什么的:「快别如此,既然是夫君派来给我做侍卫的,那便跟着我就是,不知怎么称呼几位大哥?」 「兄弟们都叫我崔独眼,少夫人叫我老崔就好。这几位是钱三,孟峰,孙磊。别看咱们长得不咋样,功夫都是一顶一的好。老崔我善使刀,钱三善使箭,孟峰善暗器,孙磊善打探。有我们几个在,少夫人便是要去皇宫转一圈,咱们护着你也能毫发无伤!」老崔拍着胸脯保证。 何大人记得他们这些往日军中的同袍,他们几人受了伤,不能在军中继续待着。可家里一家老小,都靠着那些军饷银子过活,一身的功夫有什么用,回家还不是要种地,还要给东家交租,苦哈哈的熬日子。后来何大人写信来,说他如今在京中有庄子,正缺人用。若是家里境况不好的弟兄,可以带着一家老小来京里,他保证让弟兄们都过上好日子。 接到信,兄弟们便带着家里人都来了。果真安排的极妥当,大人说了,这还是眼前的少夫人出的主意。家里以前种地的依旧还在庄子上种地,有适龄的女孩儿可以送到少夫人的工厂里做工,待遇极好。如今家里人都有了生计,大人又说要寻几个功夫好的来保护少夫人,一群人打破了头,被他们四个抢了先。 第44章 二娘有些害怕的看着几个人,悄悄跟四娘说:「怎地看起来如此凶神恶煞?」 四娘安抚的跟二娘说:「莫怕,都是你妹夫以往军中的同袍。别看瞧着凶,功夫都特别好,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又回过头来跟老崔几个说:「以后仰仗几位大哥保护了,这会儿我要去厂子,等回来你们去府里一人领两身新衣服。」 说罢,和二娘一起上了马车。老崔几人骑马随护在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好奇的眼光。 孙磊年纪最小,是个爱说话的性子,打马追上老崔说道:「大哥,我瞧着咱们少夫人又好看又和气,是个好性子。」 老崔习惯性的摸了摸那只瞎了的眼,说道:「莫要看着少夫人好说话就胡来,咱们家里老小都多亏了大人和少夫人照顾,如今趁着还有把子力气,要好好报答大人。」 「那是自然,俺娘让我好好干。庄子上给俺们家分了房子,可敞亮呢。俺娘如今在少夫人的厂子里做饭,吃得好又清闲,工钱还高。俺娘说再等两年,攒攒钱,给俺说个媳妇,能找个不嫌弃俺缺了一只手的,以后俺也算是有家业的人了。」 孙磊在战场上伤了左手,伤口化脓,无奈左手截肢了。家里只有个寡母,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以往在河南老家,家里穷得叮当响。二十五六的年纪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也有媒婆来家,说的不是寡妇就是有些残疾的姑娘,都被孙磊寡母骂了出去。自家儿子虽然缺了一只手,但好歹也是个有一身功夫的好小伙子,不能委屈了儿子。如今母子二人来了京城,孙母下定决心,好好干上几年,非得给儿子找个好姑娘不行。 钱三闻言笑道:「咱们几人就孙磊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你小子好好干,加把劲儿,哥几个等着喝你的喜酒!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去我家找你嫂子帮把手,哥哥我跟你嫂子说了,给你留意着,看看庄子上有什么好姑娘。要我说就得找个心地善良的,你看我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你嫂子一丁点都没嫌弃哥哥,回了家依旧给哥哥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孟峰白了钱三一眼:「说话注意着点,我这大舅哥还在呢。我都后悔把妹子嫁给你,瞧你这得瑟样儿!」 孟峰是钱三的大舅哥,倒是看不出来身上有残疾,只是说话时候听着有点大舌头,听说曾被突厥人当俘虏抓了回去,拷问时候差点没给舌头割下来。后来军医给及时缝合了,只是估计那军医缝合技术有些不足,长好了之后说话不大利索。 到了芳华工厂,四娘先是巡视了一圈。厂子里井井有条,个人都紧张有序的忙碌中。 把几个小管事叫到一起,介绍了二娘给几人认识。 「早就听你们说忙活不开,杂事繁多。除了你们手头的一些事情,还有许多后勤上的事务牵扯。如今我找了个总管事的,以后除了业务上的事情,其余的都由大管事来管。」 四娘给二姐介绍了几位管事负责的事务,又带着二姐挨个的去各个厂房里熟悉一下。二娘极用心,默默的在心里记下每个厂房的人员和工作流程。 让二娘自己去转一转,四娘去了后面看账本。最近只顾着忙活婚礼的事儿,厂子里许久没有过问了。这一季的新品刚刚推出,像以往一样,芳华出新品的消息传出来,订单雪片一样飞来。如今厂子里全都在忙着赶工,连后厨做饭的大娘都干劲十足。 前两日四娘婚礼,芳华上下所有员工多发了一月的月银,算是沾沾东家的喜气。 孙磊见少夫人在忙,一溜烟的去后厨见他娘去了。 孙母正忙活着厂子里的午饭,大火烧得旺旺的,锅里一大锅鸡块炖土豆,咕嘟嘟的冒着诱人的香气。 见儿子在门口探头,孙母喊道:「小磊子你干啥,不是今日开始要去给少夫人做侍卫,怎地跑这儿来了?」 孙磊抓抓脑袋:「少夫人来厂子里了,这会儿在屋里看账本子呢,俺这会儿没事来瞧瞧娘。」 「哎呦,不早说,等着,娘给少夫人做个好吃的!」孙母说罢便捅开了小一些的灶眼,风风火火的和面去了。 孙磊见机帮孙母烧火,知道娘这是又要做面片了。想起来娘擀得筋道的面片,还有炒得香浓的鸡肉,加上一瓢水煮开,面片往里一下,再加上些小茴香薄荷等香料。这样做出来的鸡肉面片,往日里孙磊自己能吃一大盆! 孙母一边忙活一边跟孙磊唠叨:「小磊子,好好跟着少夫人干。娘才来了这里一个多月,那月钱,抵得上咱们在河南老家一年的收成了。娘看明白了,少夫人是个心善的,你那何大人又仁义,跟着他们差不了。你记住,要把少夫人当成你娘我一样照顾,万不能对不起何大人和少夫人对咱们的照顾!」 第45章 孙磊一边用右手往灶眼里填柴火,一边点头答应。说着话,一锅热腾腾的鸡肉面片便做好了。 手脚利索的把一个白瓷盆洗干净,装了慢慢一盆鸡肉面片。想了想,又找出两个白瓷碗,放在托盘里摆好,孙母风风火火的给少夫人端出去了。 看看天色,恰好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账本也基本上都看了一遍,门被敲响了。 莺歌打开门,孙母端着托盘露出一脸憨厚的笑:「知道今日少夫人来,俺给做了家乡的饭食,少夫人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吧。」 四娘离得老远便闻见了香味儿,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大娘做得什么好吃的,闻着这味儿香极了!」 「不是啥稀罕东西,少夫人尝个鲜。俺老家都爱吃这一口,这热汤面得趁热吃,再等等便坨了。」孙母把托盘放下,手脚麻利的给四娘盛了一碗。 四娘端起碗尝了一口,面片筋道,和着鸡肉和香料的浓香,好吃极了。 「莺歌,看看二姐忙完没有,忙完叫她来一起吃。让老崔几个也去吃饭,大娘这面片做得地道,香极了!」 孙母闻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少夫人吃得中就好,不麻烦莺歌姑娘去传话,俺让俺家小磊子去喊小崔几个,叫他们在后厨吃。前面都是女工,莫吓住了她们。」 四娘闻言问道:「大娘莫不是孙磊的娘亲?我瞧着你们长得倒是有些像。」 「少夫人眼神厉害,俺就是孙磊的娘,俺家那小子如今跟着少夫人,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少夫人教训便是。」 见四娘吃得香,孙母喜得跟捡了银子一般,扛起胸脯回了后厨。少夫人真是个好人,也不嫌弃乡下吃食粗俗,说话也和气大方。以后跟着少夫人,不愁儿子没个好前程! 二娘第一日上岗,还真是有模有样。先把各色适宜分了轻重缓急,又把以前各项杂事捋顺,对比了标准,按着规则来办。一直忙活到日暮时分,四娘催了又催,这才作罢。 回家路上,二娘神情亢奋,还没有从工作的激动中解脱出来。从小一直是在家里做家务,忙忙活活。后来被送给王侍郎后,整日里做得都是讨好男人的事情,没有一件事让自己觉得活得有价值。今日到了芳华做了一日的事情,二娘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快活极了。 四娘看着一直不停的跟自己说着芳华各项事宜的二姐,带着笑歪头问:「二姐看起来意气风发,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二娘缓了缓神,说道:「今日才知,以往我过的都是什么庸庸碌碌的日子,竟然白活了十几年。若是三娘没有落下病根,能跟我一起出来做事,该有多好。」 「三姐的事情要慢慢来,如今一日比一日的开朗,我已经很欣慰了。再等等,三姐会好的。」四娘坚定的说。 今日何府晚饭极热闹,一家人又像以前那样坐在一起,连往日不露面的三娘也被小酒儿扯着坐在席中。 四娘知道三娘喜欢孩子,特意跟大姐说了,让小酒儿多缠着三娘出门走一走,接触得多了,三娘也就不那么惧怕见人了。 「如今你们倆成了亲,我和你娘放下了一件心事,我们商量着,夷陵家里不能长久不管,还有那么多田地庄子呢。加上思道今年准备要考举人,要回原籍去考。再过几日,我们就启程回夷陵去。」何旺对着何思远和四娘说道。 何思远思考了一瞬:「也好,恰巧大姐和大姐夫也要回夷陵,你们一路走,路上也还有个照应。」 王氏对涂婆婆说:「我们走了,这府里大小事务还是要劳烦涂姐姐忙活,来时我就说姐姐把这府里管得极好,井井有条的,我是没有那个本事。以后有涂姐姐坐镇,我是极放心的。」 「他们年轻孩子都有事情要忙活,我闲着可有什么事情呢,也不过是帮他们把家管好就是了。亲家放心吧!」 「有事就往夷陵写信,我等着接喜信呢,四娘要是有了身孕,到时候我再来。」王氏面上带着笑看着四娘。 四娘低下头不说话,何思远忙道:「娘放心吧,年前一定有好消息,让您和我爹明年就抱孙子。」 四娘在桌下踩了何思远一脚,生孩子这事儿哪里说有就能有的,这人大言不惭,也不知谁给的信心。 三月底,随着京城春闱的开考,何旺与张伯怀一行人也踏上了回夷陵的归途。 何府一下子走了好几个人,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家里突然间变得安静,四娘还好,倒是三娘十分不习惯。 往日里一睁眼就能听到小酒儿的笑闹声,一整日都陪着小酒儿玩耍。如今小酒儿一走,三娘又恢复了足不出户坐在家里绣花的情形。 第46章 二娘整日来往与家里和芳华厂子,忙得不可开交,整个人的精神头都有了巨大的变化。跟着四娘开阔了眼界,知道这世间原来女人不只有嫁人一条路好走。以往是自己想茬了,觉得有了那样不堪的过去,以后的人生大不了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今日回头再看,那些都算得了什么。 何思远近日又开始忙碌,早出晚归,常常四娘睁开眼时已经走了。只有偶尔半夜把四娘闹醒时候,四娘才知道何思远回来。 一日半夜胡天胡地闹完,四娘轻轻抚着何思远汗湿的后背问:「近日忙些什么,整日白天都见不到人,连沐休日都不在家。」 「怎么,娘子想为夫了?」何思远嘴角挑起一个暧昧的笑,轻捏四娘耳垂。 「是不是,又要起战事了?」 随着四娘这句话问出口,何思远瞬间正了神色。小娘子真聪明,只是不知道怎么猜出来的。 像是知道何思远心中的疑惑,四娘说道:「近日我听李昭大哥说起,李氏商贸接了大笔的单子,运送粮食往西南。若是粮商所为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新粮还没下来,所以我猜想,应该是朝廷为打仗做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何走了商路,想来应是私下动作,不想此时公之于众。」 何思远在四娘脸上亲了一口:「真聪明,难为你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知道此事。你猜得不错,是要起战事了。」 何思远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先递给四娘喝了,然后接过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年前的军需案,牵扯出了一条大鱼。西南夷族大山里藏了几万私兵,目前的线索表明,乃是旧时宫变时假死逃出的泗王所养。好比是一块毒疮,若是不尽早挑破剜除,怕是要出大事。我名义上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但此案旧时牵扯极广,朝中许多大将不知道和泗王私下有无联系。我入朝时日短,背景干净,所以明王想把此事交给我来办。」 四娘拢紧了被子,往何思远怀中钻了钻:「何时启程?可有危险?」 「先遣粮草先运送过去,不知不觉的囤起来。等工部的兵器准备好,四月中旬之前,怕是就要启程。这次如无意外,依旧是睿侯为主帅,我为副将。打仗哪里有不危险的,只是我会尽量保护自身,不让你为我担忧。」何思远的声音低沉悠远,才新婚不到一个月,实在是舍不得四娘。 「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明日你还有得忙,睡吧。」 吹熄了灯烛,四娘紧紧贴住何思远的身体。以往两人没好的时候,何思远在战场上那些事情四娘从来没有关心过。如今两人情浓,听何思远说到又要去领兵打仗,心里无边无际的浓浓担忧快要溢出来。 古代兵器落后,防护做得也没那么好,更别提医疗不足。若是受了伤,轻些的上药包扎也就是了。重伤,只能看天意了。 何思远身上那些旧时的伤疤四娘见过,如今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想而知往日战场上有多么残酷。就连崔大几人身上的残疾,不也都是在战场上造成的。 何思远知道四娘没睡着,原本想晚些再说的。早说一日,四娘便多一日的担忧。手臂紧了紧,把四娘身子往怀里又带了带:「别多想,你夫君好歹也是身经百战过来的,突厥人如此凶悍,我不也好好的。更别提西南夷族,听说那里的人都是些小矮子,不足为惧。说不得半年左右,便能得胜还朝了。」 四娘心里知道,其实远没有何思远说得这么轻松。西南天气炎热潮湿,与突厥不同。突厥多是草原,开阔无比。可是西南多山林,还有瘴气和猛兽。夷族狡猾,虽然没有突厥士兵的凶悍,可是善丛林作战。加上西南比突厥离京城远,路况复杂,若是粮草军需跟不上,那可是大问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清晨醒来,何思远已经出门了。 揉揉因为没有睡好有些胀疼的脑门,四娘喊莺歌过来伺候洗漱。这两日四娘不准备出门了,她上辈子好歹有些记忆,对西南情况还算了解。四娘准备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何思远的地方。 四娘记忆里,古西南应该就是云贵川一带。气候炎热潮湿,地形复杂多变。那里的人喜食辣,因为要对抗潮湿的天气引起的疾病。因为气候的不同,所以若是士兵们到了那里或许会有很大的不适。 比如说,在京城这一代,夏天虽然也有蚊虫,但咬伤一口也就起个包,痒上两天不管他就好了。可是在南方,丛林里的毒蚊子和毒虫一个不注意可是要命的存在,更别提毒蛇了。要提醒何思远做好防护,至少要配一些驱虫药。 还有,西南密林里多瘴气,若是吸入口鼻过多,是会陷入昏迷的。这个也要找人做一批口罩之类的东西,最好里面放上解瘴气的药材。 第47章 别的再多的忙四娘也帮不上了,喊了莺歌把李昭请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昭急匆匆到何府时,四娘正坐在书房拧着眉毛想些什么。 「这么着急把我喊过来为了什么,我正在盘货呢。」李昭喝了一口莺歌递上来的茶水问道。 四娘让莺歌关上书房的门,在门口守着。李昭见四娘这一副阵势,面上也变得严肃起来。 「西南要打仗了,李氏商贸经常来往的商家有没有信得过的药材商?」 李昭先是被西南要打仗的消息给差点惊了个跟头,定了定神又问:「这消息你怎么知道的?可准确?你找药材商干什么?」 「前几日你说京城有大批粮食往西南运我就留心了,昨日又问了何思远,这才确定的。这次何思远与睿侯要作为主将领兵,我想往军中捐一批药材,只是此事要保密,打仗的消息朝廷还没传出来,万不能从我们口中走漏了风声。」四娘一脸严肃的跟李昭说道。 「交情好的药商倒是有,只是你要捐多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何思远问。 四娘食指敲了敲桌面:「朝廷预备派多少兵我就捐多少药材,还有,李大哥愿不愿和我合伙再做一笔生意?」 李昭神色复杂的看着四娘,他能让父亲心甘情愿的把李氏商贸的主理权全部交给他,靠的就是和四娘一起合伙做大了芳华,捎带也带动了李氏商贸的不少生意。如今四娘还想和他合伙做生意他自然是高兴,只是四娘此次的生意怕是跟西南战事有关。 「你想做什么生意?」李昭问道。 「玉石,李大哥可愿意与我一起做玉石生意?」四娘这句话问出口李昭面上一片严肃。 西南边陲毗邻老挝越南,出产名贵木材香料,但最贵重的则属玉石。西南那里玉脉繁多,曾经有人发掘出一块极品翡翠,卖出天价。 「我亦知西南产玉,只是你也知道,西南地形复杂,大的玉脉都由当地有名望的夷族把控,咱们都没有人脉,要想做玉石生意谈何容易?」李昭问道。 四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之前是没有,可是睿侯和何思远带兵去了,咱们不就有了?」 李昭击掌而叹:「妙啊!咱们何大人是副帅,你来做这生意,简直手到擒来!四娘你这眼光哥哥我真是佩服极了!」 「所以,在把生意做到西南之前,咱们得不怕抛费银子的给大军供应物资。突厥一战才结束没多久,此时国库并不丰盈。若是西南战线拉得久,恐怕军需会供应不上。我列个单子给你,你去找药材商,以最低的价格谈下来。明日我找一趟睿侯夫人,说服她跟我一起进宫一趟,咱们得把去西南这件事过一下子明路,这样这笔生意才能水到渠成。」 短短一夜,四娘便思虑得如此周全。但李昭其实心里明白,恐怕四娘准备做这玉石的生意不只是为了赚银子,更多的是不放心何思远在前线。也难怪,两个人才新婚,何思远便要上战场了。四娘的性子万不会待在家里逆来顺受的,已经各色事情都想好了,看来四娘定是也要去西南。 拿着四娘写好的药材清单,李昭立刻出门去联系药材商了。四娘静坐片刻,去了后院找涂婆婆。去西南这件事,不能瞒着干娘。 涂婆婆静静听了四娘的打算,面上一片严肃。四娘以为干娘不舍得自己去西南,于是开口道:「娘别担心,我又不上战场,只待在安全的地方。实在是我不放心何思远,当年突厥一战,国库丰盈时候还能闹出军需案这样的事情,好几次军粮兵器都没有及时送到。更何况如今国库不足,西南又离京城极远。我是想着到时候能帮上他一把便帮一把,也免得离得这么远提心吊胆的。」 涂婆婆目光穿过窗子,不知道看向哪里:「去吧,我也跟你一起去。」 四娘被这句话给惊着了:「娘!您就待在京城不好吗?我身边好几个武艺高强的人跟着,还准备去庄子上把何思远以前那些战场退下来的同袍们聚集一下,若是有愿意跟着去的都带上,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我怕您身子吃不消。」 「四娘,我这次要跟着去并不是为了你,娘有自己的原因。」 见四娘面露不解,涂婆婆解释道:「你应该听你荣婆婆说起过,我当年差一点便要嫁人的事情吧。那个人叫李虚怀,死在宫变中。宫变的主谋便是当年的泗王,我亲眼见到李虚怀死在泗王箭下。上次我进宫,尚嬷嬷告诉我,泗王没死,如今正在西南。想来如今女婿要去西南也是为了他,我要亲眼盯着,看着泗王身死,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四娘静默无语,若是当年没有那件事,恐怕干娘如今会过得很幸福吧。 第48章 「娘想去也好,只是要答应我,咱们去西南这件事先莫要让何思远知道。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咱们都去不了了。」 「你又是联系他往日的同袍,又是要和睿侯夫人一同进宫,这件事怎能瞒得住女婿?」涂婆婆问。 「我有办法,至少也得瞒到大军开拔,娘就只管答应我便是。」 其实四娘也没有很大的把握能瞒得住,若是让何思远知道,他定是不会让自己跟着去。但她决心已定,不管如何,她都要尽自己的一片力。若是真的瞒不住,哪怕撒娇做痴,上吊打滚,也得磨得何思远答应了才好。 第二日一早四娘去拜见了睿侯夫人,详细说了此事。睿侯夫人倒是已经习惯了睿侯上战场的事儿,只是也对此战表示了担忧。国库的确不丰盈,若是能速战速决还好,就怕这场仗打个一两年,那真是吃不消。何况,泗王毕竟是大越朝曾经的王爷,对越朝的军队有一定的了解,这一仗比突厥可难打多了。 「罢了,你对何思远的这片心真是让我感动,臭小子真有福气。我便跟你一起进宫见一见皇后娘娘,看看娘娘能不能跟皇上说一说。只是你确定你要瞒着何思远?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要生你的气。」 「我心已决,就劳烦夫人陪着我一起见一见皇后娘娘。我按规矩递牌子进宫需要几日才能批下来,您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比我面子大,所以四娘只能麻烦您了。」四娘对着睿侯夫人行了一礼,睿侯夫人急忙一把扶起。 「来人,拿我的牌子进宫,告诉皇后娘娘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娘娘。」 侯府下人闻言急匆匆去办了,下午时分便有皇后宫里的内侍来宣。四娘在睿侯府上换好了四品诰命服饰,跟着睿侯夫人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坤宁宫内,光明澄净的地砖上映出四娘盈盈跪下的影子。皇后宝相庄严的坐在凤座上,打量着下方一身端庄确仍露出一两分稚气的四娘。 「起来吧,赐座。」皇后开口后便有内侍搬来一个圆凳,四娘谢过小心坐下。 睿侯夫人极随意的坐在皇后下首,开口道:「事出有因,这才急匆匆的进宫打扰娘娘。我这妹妹娘娘也见过,此次便是她有要事想跟娘娘禀报,还请娘娘能抽空听一听。」 皇后露出一个好奇的眼神:「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竟然劳动你带着一起进宫来找本宫了,那就说来听听。」 睿侯夫人给四娘使了个眼色,四娘起身,再次下跪:「请娘娘恕臣妾僭越之罪,事关西南战事,臣妾想见一见皇上。」 此言一出,连睿侯夫人都惊得差点没有扔了手中的茶盏。来的时候四娘可没说要见皇上,还以为顶多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了,谁料到四娘竟然如此胆大。 镶着华丽绿松石的护甲一下下敲击着凤椅的扶手,一声声好似敲打在四娘心上。皇后声音好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作为一个下臣之妻,竟然提出要见皇上的要求。你可知皇上日理万机,如何有时间见你?给本宫一个理由,若是不能说服本宫,今天便治你一个僭越之罪。」 睿侯夫人听到此话急得满头是汗,刚想张嘴求情,却被四娘眼神制止了。 「启禀皇后娘娘,此事关乎大越朝与泗王的西南一战的成败,关乎千万战士的身家性命,关乎千万个大越朝百姓人家。臣妾恳请皇后娘娘让臣妾与皇上见一面,若是惹得皇上震怒,臣妾愿承担僭越之罪!」 坤宁宫的座钟滴滴答答,四娘手心满是黏腻的冷汗,冰冷的地砖硌得膝盖生疼,四娘咬牙稳住,等皇后的回应。 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往日听明王跟本宫说你是个极有意思的姑娘,今日本宫倒是见识了,别的不说,胆子倒是挺大。先起来吧,既然你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本宫便陪着你胆大一回。」 睿侯夫人跟着也松了一口气,四娘这胆子真是吓死人,冷不丁的便是一个雷扔出来,简直要把天捅个窟窿。 皇后挥手叫来身边得用的大太监,说道:「皇上近来为西南之事烦忧,整日里泡在御书房。你去跑一趟,就说本宫宫里新进了樱桃酥,请皇上来尝一尝,顺便歇一歇神。」 大太监领命去了,走之前好奇的看了一眼四娘。这位何夫人还真是胆大,敢来皇后面前求见皇上,难得的是皇后娘娘竟然也应了,真是稀奇。 御书房,皇上正在和户部尚书议事。大军即将开拔,第一批粮草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这批粮草有限,只能供应大军一个月的口粮。若是整场仗打下来,耗费颇巨。 可是户部尚书翻烂了册子,胡子都快揪秃了,算来算去,这银子也不够挪腾的。今年的税收还没送到,即便是送到了,也远远不够。总不能倾尽国库都做了军饷去打仗,若是夏季哪里发水受灾,总要留个不时之需。 第49章 皇上今年六十多岁,连续熬了几日,已经觉得疲惫不堪。可是若不能平定西南,坐等泗王坐大,到时泗王领兵造反,生灵涂炭,损失更大。 此时皇后宫里大太监来请,皇后极少打扰皇上议事,此时来请想来定是有事。少年夫妻几十载,即便皇后没有诞下嫡子,但抚育明王,管理后宫,皇后这一国之母向来周到,所以皇上对皇后十分敬重。 「正好朕也累了,便去跟皇后说说话,这些事情下午再议吧。」说罢摆驾坤宁宫。 伴随着内侍的一声:「皇上驾到」,皇后起身接驾,四娘和睿侯夫人则在一旁跪下见驾。 皇后亲手服伺着皇上坐下,拿来帕子给皇上净手,又递上一杯大红袍。 「皇上近日劳累,也要主意龙体,臣妾瞧着皇上头上白发又多了些。」 「朝中千头万绪,事务繁多,哪里能真正的歇息呢。等西南的事情差不多了,也该让明王接下这副担子了,朕真想过几日清净日子。」皇上饮下一口大红袍,便知这是皇后亲手所泡。几十年夫妻,皇后总是不言不语便明白皇上的口味喜好。 「皇上,臣妾此次请皇上前来是有人想见您,事关西南战事,臣妾不敢做主,还请皇上听一听吧。」 皇上此时眼光扫过一旁跪着的睿侯夫人与四娘道:「两个诰命夫人难道对战事有什么见解不成?」 睿侯夫人见机答道:「皇姑夫可别小看了女子,说不得我这妹妹真能解了您的燃眉之急呢!」 见睿侯夫人连皇姑夫都喊了出来,皇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你呀,被你姑母惯得无法无天。罢了,看在睿侯乃是朝中肱骨之臣的份儿上,朕便听你们说一说。」 「皇姑夫还不知道我,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长处,是我这妹妹,五城兵马司指挥检事何思远的夫人有事要跟您说,您可别吓着她。」 皇上还记得何思远,此次西南定下了由睿侯与他一起领兵,所以对着何思远的夫人,皇上也愿意给几分面子。 「既然如此,朕便听一听。」 四娘抬起头正视前方,开口道:「臣妾想和皇上做一笔生意,若是可行,西南战事的全部军需臣妾都包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青灰色地砖上,四娘坚定的双眸直视皇上。 「西南战事的军需你可知需要多少?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包下所有军需!你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朕倒是知道你是鼎鼎有名的芳华的东家,只是不知你芳华到底如何赚钱,能有这样的底气来跟朕谈生意。」皇上轻拨手中一串十八子,语气中辨不出喜怒。 「禀皇上,芳华生意做得确实不小,但要是说把这些年所得的银子都拿来供应大军那也是不够的。所以,小女子才说要和皇上做一笔生意,以这笔生意赚的银子来提供军需。」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说来听听吧,你要怎么和朕做生意。」 「臣妾想要西南三地的玉脉开采权,如今那些玉脉都在夷族手里把控着。睿侯与臣妾夫君平定西南时,定是要趁机收服夷族。睿侯他们只管打,打完臣妾与夷族谈判便是,定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与我一起做生意。所得之利,除了供应大军军需之外,剩余臣妾还可以跟皇上五五分成。」 皇上默默在心里盘算着,这简直是没本的生意。非但可以解决大军军需,也能给国库赚些银子。许四娘开采权只是一纸圣旨的事儿,只是她一个女子要如何跟夷族谈判玉脉开采 ,若是这么好谈,也不会几百年来玉脉都被夷族把控了。 「你为何要跟朕谈这笔生意?以芳华如今的势头,让你舒舒坦坦过几辈子也够了。」皇上问道。 四娘苦笑一声:「不瞒皇上,臣妾放心不下我那夫君。突厥三年征战,夫君一身旧伤,归家之时也只笑着说一切顺利。皇上想来也知道,我们刚刚成婚。国家大义在前,臣妾说不出弃大义不顾的话来,夫君也做不出那等事。所以,臣妾想着,一同去西南,若是大军有什么需要,臣妾在后方也好调配军需。恳请皇上认真考虑臣妾今日所说之事,臣妾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闻得此话,皇后在一旁也不由得动容。年少夫妻,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如今要生生分离。小娘子一心为了夫君,做到如此地步,可见情深。 「即便是朕答应你此事,但头一批运到前线的军粮也只够一个月所用,后面的源源不断不知要花费几许。你的玉石生意总要等睿侯他们平定夷族后才可以谈下来,中间的这些军需银子你从何处出?」 四娘见皇上问得如此细致,想来心中已经答应了几分。 第50章 「前期的银子,先从芳华的账上走,臣妾不会让跟着我夫君打仗的士兵饿着肚子上战场。大军前脚开拔,臣妾便后脚走水路前往西南。轻车简行,臣妾路程定比大军要快。皇上只管给我一纸圣旨便是,到了后臣妾先从别处想法子赚些银子,保管不会断了军需。若是做不到,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皇上思虑良久,终于开口:「朕可以跟你做这笔生意,只是你要明白,一旦军需供应不上,这后果可不是你一人能够承担下来的,你考虑清楚了吗?」 四娘重重一个头叩下:「臣妾考虑清楚了,若是耽误了军需,愿将芳华所有股份全部交给国库,便是要了臣妾的命去,臣妾也甘愿。」 「好!这笔生意,朕跟你做了!」 随着皇上开口应下,四娘高高提着的心才敢放下。 「臣妾还有一事恳请皇上答应,此事暂时不要告知夫君知道,也请睿侯夫人和皇后娘娘替臣妾保密。」 皇上面上露出不解:「这是为何?你为你那夫君如此着想,还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岂不是白费了你一番苦心。」 「夫君爱重臣妾,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臣妾压根出不了京城一步。等臣妾之后到了西南安定下来,他便是知道了也无妨了。」四娘答道。 「小夫妻,还真是情深意重。好,朕便答应你。只是京城到西南路途遥远,加上西南情势不明,你要如何保证自身安全?」 「之前突厥一战,臣妾夫君有许多战场上落下旧伤的同袍,他们退伍之后日子过得十分不好。皇上赏了夫君田庄,臣妾与夫君便做主把他们安排在庄子上做事,也算是给他们一条出路。那些都是有经验的老兵,臣妾打算把他们收拢一下,算下来也有个好几十人。带上他们,想来比镖局还要保险许多。」 见四娘一条条都考虑得极周到,皇上便也不再多说:「如此也好,朕再给你一支护卫,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便宜行事。」 见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四娘急忙谢恩。 解决了大军军需的事情,皇上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睿侯夫人急忙去扶四娘起身,在这青砖地上跪了许久,四娘早已经摇摇欲坠。 四娘双腿已经疼得麻木,想来定是已经青紫了。借着睿侯夫人的搀扶,四娘咬牙不让自己在皇后面前失礼。 皇后见四娘面上一片惨白,忙唤身边宫女去拿药,趁着此时推拿一二,也好尽快的恢复。 见四娘还要行礼跪谢,皇后急忙止住:「莫要再行礼了,快去偏殿让嬷嬷给你上药,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 坤宁宫偏殿,四娘坐在榻上露出膝盖咬牙让嬷嬷推拿。那嬷嬷轻声说:「何夫人忍耐一二,有些疼。得使劲把淤青揉开,药劲儿吃进去才有用。」 睿侯夫人看着四娘膝盖上的青紫说道:「你也是,也不提前跟我透个口风,竟然直接跟娘娘提出要见皇上,吓死我了。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大胆子!」 四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对不住姐姐,让姐姐跟着我担惊受怕了。只是此事太大,若是提前跟姐姐说了我怕姐姐拦着我,所以才瞒着姐姐。姐姐要打要骂,四娘都无怨言。」 睿侯夫人白了四娘一眼:「说得跟我不知好歹一般,我家睿侯也要去打仗呢,你担心你夫君,我便不担心我夫君不成?你这般做事,也是为了给他们更好的保障,我怎能不领你的情?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主意,真是让我佩服。我现在就是担心,若是以后何思远知道,怕是要怪我们帮你瞒着他了!」 「等以后打了胜仗,他们平安归来,便是再怎么怨我我也认了。劳姐姐帮我一起瞒着,算是四娘欠你的,以后姐姐若是有事要四娘做,四娘定不推脱。」 从宫里出来,四娘一溜烟的收拾了东西,叫上莺歌和孙小青,一起去了京郊庄子上。 给涂婆婆交代,何思远回来就告诉他芳华最近事多,要研制新品,所以她要在庄子上住两日。 涂婆婆看着莺歌扶着四娘,走路一瘸一拐,便知道这是怕何思远见到四娘膝盖上的伤问起来,四娘不好解释。于是便点头应下,只让四娘带够人,府里有她看着,一切放心便是。 三月天气和暖,莺飞草长,庄子上种下的第一批蔷薇都已经结了花苞。 一排排泥砖盖成的房屋排列整齐,门前院后种了花树,打扫得极干净。远处的田埂上 ,佃户忙忙碌碌,还有几个小儿嬉笑打闹,笑声随着春风传出去老远。 四娘没有下车,马车直接驶进了庄子上的院子。早有见到何家马车的佃户奔走告知庄头,东家来了。 第51章 此处庄头姓马,乃是何思远往日军中一个战死的同袍的父亲,今年五十来岁。原在老家时便是个种田的好手,大儿子上了战场没有回来,小儿子才十五六岁,老妻受不住打击一病而去了。接到何思远的信,老马看了看破败的家,因为给老妻治病,家里当的当,卖的卖,连最后三亩田地也没了。一咬牙,带着小儿子马二壮,直奔京城,投奔何思远而来。 如今在何家庄子上,老马因为会伺候田地,被四娘提拔做了庄头。小儿子也是个脑子灵活的,原先在老家跟着个账房学过几天算盘,便让他管了庄子上的账。父子两人踏实肯干,庄子上还分了房子,过得比在老家滋润。 听到人说见了东家的马车来了庄子上,老马扔下手中的锄头,跟儿子交代了一声便去见东家了。 四娘让莺歌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坐下,阳光极好又不刺眼,晒一晒太阳也挺舒服。 老马在大门口整了整衣服,然后进院。 「拜见少夫人,少夫人今日来庄子上是要巡视花田吗?如今头批的蔷薇都已经结苞了,我正打算这两日趁着天好先让人摘一批给厂子里送去。」 芳华出产的一种花露正需要未开的蔷薇花苞,老马还以为少夫人此时前来是要看看今年的花怎么样。 「这些事情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你看着安排便是,这次来我是有别的事情。老马叔,这庄子上以前跟着我家夫君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有多少?」四娘问道。 老马想了一瞬,答道:「回少夫人,上个月刚统计过一次,有四十八人。」 「如今身体还好,能上战场的有多少?」四娘又问。 老马听到此处愣住了,这又不打仗,问能不能上战场做什么? 身后的老崔见马庄头答不出来,于是跟四娘说:「少夫人何必问马叔,马叔又没有上过战场。要我老崔说,我们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拼过命的,除了真的瘫在床上动弹不了的,随便拎出来一个也能打仗。」 孙磊也在一旁接话:「崔大哥说得对,他们都觉得俺们伤了残了没用了,哪里知道俺们的好处呢。都在战场上磨练过极有经验不说,能在突厥一战中活下来的,哪里能没有几把刷子!」 四娘闻言,对老马道:「劳烦老马叔跟崔大哥几个一起把这些人都召集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老马也不再多问,带着老崔几人去分头叫人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四娘转过身问孙小青和莺歌两人:「想来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要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情。如今何思远即将上战场,我打算瞒着他先去西南,我要开辟一条新商路。小青,本来让你跟着我来京城是打算让你在京城大展身手的,如今去西南,我需要一个用着顺手的人,能懂我的意思,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事。你愿不愿同我一起?若是不愿我也理解,毕竟你还有弟弟要养。」 孙小青闻言立刻开口:「东家,没有您便没有小青的今日,我愿意跟着您,不管是去哪儿,只要您需要,小青都在。」 「那你弟弟虎子要怎么安排?」 「虎子已经送去了学堂,家里也有下人小厮看着,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只要他好好上学便是,别的没有问题。」 见孙小青如此干脆利落,四娘点头,果真是个妥当的,就冲这份果决,孙小青也是个能干大事儿的人。 莺歌在一旁早就按耐不住了:「姑娘去哪儿都要带上我,我可是要跟紧了姑娘的,多危险莺歌都不怕!」 四娘笑:「哪都有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放心吧。到时候我还是女扮男装,你依旧是少爷我的贴身丫鬟。」 一顿饭功夫,老崔几人便领着几十个老兵来了,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 四娘一眼扫过去,虽然大多穿着土布衣裳,但还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肃杀之气。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在战场受了重伤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这些老兵们大多是伤了面部或者四肢,顶多走路有些跛,其余并无大碍。 四娘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老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愣住了,不知道少夫人这是哪一出。 「诸位兄弟,此次把你们召集前来,四娘有要事相商,还请兄弟们听我一言。大越朝和西南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已经决定派兵出征西南,领军的依旧是睿侯和何思远。」 闻得此言,大家议论纷纷。怎么都又要开战了,这才太平了多久,便是要打仗,国库扛得住吗? 「诸位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了,也知道战场凶险。除了要面对敌人的厮杀,更重要的是后勤军需的供给。突厥一战才过去没多久,相信兄弟们还记忆犹新。如今国库空虚,怕是无法尽全力以供大军。为了我夫君和睿侯能打好这一仗,平安得胜归来,我已经向皇上请命,要在西南开辟一条新商路,以商养战。皇上已经应了,过几日圣旨便会下来。但我一届女子,要想在西南那样的乱地经营,就必得保证自身的安全。我想了想,再没有比诸位兄弟们更有经验的人选了。所以,我想问一问各位,可愿跟随我去西南?」 第52章 四娘话音刚落,便有个一脸胡子的汉子大声喊道:「去!怎么不去!娘的,老子还没在战场杀够呢!以前家里还有娘老子要惦记,如今大人和少夫人都给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突厥人老子们都杀了,还怕什么南蛮子不成!」 …… 四娘见大家群情激愤,急忙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跟着我去可不是上战场的,是怕到了西南人生地不熟的,那些夷族欺生。有你们跟着,保护我的安全,我才能安心的赚钱给咱们大军买粮食。」 「少夫人放心,有我们这群老兵跟着,虽然都不是什么全和人儿,但保护您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让您伤了一根头发丝儿,我就提头去见咱们何大人!」 四娘向前一步,突然对着大家伙儿行了一礼:「四娘还有个请求,望大家能答应。」 「什么请求不请求的,您和何大人给了咱们一家子安身立命之处,有什么您交代便是!」 四娘面露恳切之色道:「此次去西南,我是瞒着夫君的。若是他知道了,万不会答应我做此危险之事。但若我不去,朝中实在是难解决军需粮草。我不能让我夫君在前线带着战士们拼命杀敌,还要饿着肚子,衣不蔽体。请诸位帮我瞒住此事,等咱们到西南之后看情况再说。四娘在这里拜托诸位了!」 刚才说话的大胡子率先出声:「咱们在突厥时候也因粮草迟迟不到饿过肚子,连兵器都无法及时供给,兄弟们都尝过那是什么滋味,不能再让何大人经历一次。少夫人一片心,咱们懂,到时候若是何大人怪罪,便怪罪我们好了。」 「是啊,是啊,咱们护好了少夫人,不让少夫人涉险便是了。放心吧少夫人,我们都懂。」 「没想到咱们这一群残废也还有再帮上忙的时候,说不得到了西南,还能帮着杀敌呢!嘿嘿,整日种田都种的老子胳膊腿都发痒!」 见众人都表示理解,四娘放下心来。这算是又办好了一件事儿,剩下的就等李昭赶紧的联系药材商,把那些口罩药材做出来了。 交代老兵们先回去各忙各的,出发之前会提前告知日子。众人纷纷散去,四娘瘫坐在摇椅上,锤了锤发酸的后腰。 庄子里极安静,下午四娘难得的睡了个长长的午觉,醒来时候已经落霞满天。看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四娘突然有点想何思远了。 这个时候,大概何思远还在忙吧。大军还有没多久就要出发,千头万绪事情繁多,何思远最近累得都瘦了。 睡足了,四娘想起来散散步,但膝盖又肿又疼,无奈又让莺歌揉了一遍药油,扶着去院子里继续躺摇椅。 晚上庄子上吊了野鸡汤,里面放了菌子竹笋,鲜掉眉毛。四娘憋足了劲儿吃了两小碗米饭,配着桌子上新鲜的野菜,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喝完碗中最后一口鸡汤,四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抬头看夜空,繁星点点,不知名的虫儿吟唱高歌。 夜里还是有些凉,莺歌拿了件披风出来:「姑娘再待一会儿便回屋吧,庄子上夜里凉,当心再冻着。」 四娘紧了紧披风,闻了闻空气中新鲜的草木气息:「若是我的腿无事,真想去田边地头溜达溜达消消食。听老马叔说今年庄子上几百亩蔷薇长势极好,恐怕看不到蔷薇花开咱们就要启程去西南了。」 莺歌站在一旁道:「咱们这么多庄子呢,年年都种花,姑娘还怕没有花看不成。等大少爷打完仗了,以后每个花季都能来看。」 四娘露出一个笑:「说得也是,等战事平息了,我都干脆想搬来这庄子上住。每日过这么悠闲的日子,朝看旭日晚看落霞,无事采花种田,多好啊!」 「姑娘想得倒是好,只是我看呀,您不是个能闲得住的。再说了,到时候有了小主子,才有您忙的呢!」 看了会儿星空,四娘便回房洗漱了。今天早起累了一天,要早点歇息。 四娘做了一个梦,梦到满园的蔷薇花都开了,馥郁的香气里,两只梅花鹿一蹦一跳的冲着四娘跑来。 四娘还在想,这蔷薇田里怎么会有梅花鹿,莫不是谁家圈养的跑了出来。两只小鹿跑到四娘身边,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四娘掌心,四娘被那软糯潮湿的舌尖舔得手心痒痒的,刚想摸一摸梅花鹿脑袋上长出的小巧鹿角,却被拥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四娘分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现实,何思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想开口问一问,却被略带着坚硬胡茬的一个吻堵住了嘴。 夜漫长而宁静,这个吻如此温柔。四娘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何思远的气息。 第53章 何思远仿佛是穿过花田而来,满身都是蔷薇花香,微凉的指尖一路扶摸过,四娘微微颤栗。 「何思远,你怎么……唔……」话语破碎不成句,四娘干脆闭嘴,任由何思远动作。 睡到了自然醒,四娘翻了个身抱住枕头。想起昨日奇怪的梦,掀开被子看看自己小衣都好好穿着呢。莺歌端着水进屋,伺候四娘洗漱。 「我昨夜好像做梦了,梦到了何思远,你说奇怪不奇怪,才一天没见他而已。」四娘跟莺歌闲话。 莺歌一边打湿帕子一边说:「哪里是做梦,大少爷昨天半夜真的来了,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咱们出来也没带大少爷的衣服,我说给他烤一烤大少爷也不让。在屋里陪姑娘睡了一会儿,今早天不亮便走了。」 四娘掬了捧水打湿面庞,看来不是做梦啊。真是的,都忙成那样了,怎么就非得来这么一趟。还好是半夜来的,要是白日里过来,见到自己走路这个样子,昨日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四娘心虚的想。 宫里嬷嬷给的药油还真好用,揉了两回,除了膝盖上还有大片的淤青外,今日走路已经无事了。吃过早饭四娘打算出门转一转,也好看看这庄子上这些老兵的家人们。 让莺歌拿上几包从城里带来的糖果糕点,四娘便出了门。 庄子上的佃户此时已经在田里忙活了,家里只余些年纪大的老人和孩子。便是老人们也没有闲着,待在家里编个筐拧个麻绳什么的,孩子们就跑前跑后的帮着递个东西。 让莺歌把手里的糖果点心给各家的孩子分一分,分到最后四娘身后已经跟着一群小萝卜头。 孩子们看东家和善,也不怕生,一个个叽叽喳喳的抢着跟四娘说话。 「少夫人,你要不要吃野草莓,我知道一个地方极多,我带你去摘好不好?」 「狗牙子,哪里用你逞能,野草莓在哪庄子上谁不知道,少夫人想吃说一声,咱们摘了回来给少夫人便是了。少夫人穿着这么好看的裙子,污了多可惜!」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瞧着泼辣极了。 眼看狗牙子不服气要和那丫头吵起来,四娘忙笑着说:「咱们大家一起去摘,要是今天摘得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如何?」 一群孩子欢呼簇拥着四娘往田里走,田里干活的大人们纷纷看过来。 昨日那个大胡子瞧见自家大丫头领着少夫人要往林子里去,忙小跑着过来:「大丫头,你们带着少夫人干什么去?」 大丫头高声说:「爹,咱们带着少夫人去摘野草莓,少夫人说摘得多了给咱们做好吃的里!」 这丫头嗓门真大,跟他爹倒是有几分相似。 「少夫人贵人事多,哪里有时间陪着你们耍。还给你们做好吃的,我看是你们嘴馋了!快散了吧,别扰了少夫人清净。」大胡子挥舞着两只蒲扇大的手,把孩子们往回赶。 「是我要孩子们带我去玩的,大哥别担心,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散散心。孩子们都懂事极了,让他们陪我半日,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们。」四娘忙跟大胡子说。 「爹,看吧,我没说谎,少夫人也想去玩呢!」大丫头看少夫人帮着他们说话,底气更足了。 大胡子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到底是没舍得骂她。自家婆娘在自己去战场的时候难产死了,家里大丫头拉扯着个奶娃娃,左邻右舍的讨一口吃的直到自己回来。也亏得大丫头有这么一副泼辣的性子,不然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护得住自己和弟弟。 京郊庄子上这片田地连着不高的山,视野极开阔。一亩亩的蔷薇花田整齐分割开,田里佃户都背着竹筐在采摘蔷薇花苞。 四娘领着一群孩子走在田埂上,不住的有佃户和四娘打招呼。和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风中传来早开的蔷薇香味夹杂着青草的气息。身旁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胆大的还在草地里捉天牛。 不知名的野花在田野路边开得纷纷扰扰,大丫头一边走一边摘。不多时,便递给四娘一个编好的花环。 四娘接过来试着带在头上,一群孩子连带着莺歌都瞅着四娘愣了神。 「少夫人真好看,说书人讲的仙女也就是这样了吧!」大丫头粗大的嗓门也收了不少,黑红的脸上也带上了些许的羡慕。 四娘扶一扶花环道:「大丫头手真巧,我老早就想要个花环了,没想到倒是你给我编了一个,多谢你了!」 大丫头可疑的红了脸,粗着嗓子道:「这不算啥,少夫人长得好看,便是带个草帽子也好看。等夏天扶桑花开了我再给您编个更好看的!」 第54章 一边说话一边慢慢走着,很快到了田边一片树林子边。四娘往前一看,这林子的地上绿草成茵,上面一颗颗鲜红的野草莓红宝石一般,密密麻麻。 从没见过这样多的野草莓,四娘笑着说:「大家一起摘,摘多点我给你们做果酱吃,酸酸甜甜,可开胃了!」 一群孩子听见这话都迫不及待的要往林子里冲,大丫头一声喊止住了:「别乱跑,你们进去一通踩,好好的果子都被踩烂了。咱们都从林子边开始往里摘,篮子里都垫上草叶子。熟透的野草莓不能压,一压就坏了。」 见大丫头安排得井井有条,一群孩子们也都听她的,四娘不由得赞道:「大丫头可真厉害,怎么大家都听你的呀?」 大丫头不好意思的挠挠一头粗黑的头发:「刚开始他们也不都听我的,我力气大,给他们都打趴下了他们便乖乖听话了。」 莺歌在一旁笑得肚子都要疼了,这哪里是个十岁的姑娘 ,分明是个山大王。 四娘膝盖有伤,不能长时间蹲着,莺歌给她找了个阴凉地方,让四娘坐在那玩儿,随后也加入了孩子们的摘野草莓大军中。 古代环境好,没有什么工业污染。见脚下的野草莓散发出迷人的甜蜜气息,四娘不由得摘了一个直接放入口中。长得熟透了的野草莓在嘴巴里微微一抿便化了,恰到好处的甜味带着一点点酸,十分清新的味道。 不一会儿,一群孩子带的小筐都装满了。四娘看看这林子里的野草莓还多着呢,过不了两天便都熟透烂掉了,不由得有点可惜。 四娘招招手让大丫头过来:「我有个生意介绍给你,能让你赚点零花钱,你愿不愿意做?」 大丫头闻言眼睛都亮了,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如今家里虽能吃饱肚子,但弟弟好久都没有穿过新衣服了,都是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改一改给了他。但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衣服上多少都有点花啊草啊的,弟弟穿着出门总遭大家嘲笑。刚两岁的小孩子虽不懂什么,但也能看出来别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便总待在家里不爱出门。有了银子便能买些料子,让隔壁的婆婆帮忙给弟弟做身新衣服了。 「大丫头愿意做,少夫人让我干什么您说!」 「我看你手巧又心细,京城里的芳华阁总爱做些活动给客人送点东西什么的。这些野草莓我尝了极好吃,想来那些大家小姐夫人们都没吃过呢。你趁着这段时间是野草莓的季节,多摘一些,编些小巧好看的小篮子装了,一份份分好送到城里芳华阁去。我让账房按每天送的份数给你结账,虽赚的不太多,但也是个辛苦钱。你觉得如何?」 四娘一个是觉得大丫头粗中有细,是个能干的孩子,培养培养说不得以后是个好帮手。另一个,从古到今,富贵人家的人都对乡野间野生的新鲜东西感兴趣。这些野草莓放着也是放着,白白烂在了地里。不如借此机会给每日里去芳华阁的客人一人送一份,反正以往也都是送一些别的小伴手礼什么的,还不如这野草莓好看又好吃。 大丫头想了想,这简直是没本的生意。野草莓遍地都是,除了这林子里,还有许多地方都有。让爹忙完了去给自己砍些竹子来,小篮子自己也会编,巴掌大小的,一晚上就能编好几十个。除了忙一些,累一些,没有别的成本支出。 「少夫人,大丫头能做。不过我想着,这么多野草莓,我一人力量有限。咱们庄子里的孩子都能摘,让他们摘,摘来我负责清洗包装,得了银子大家一起分,这样可好?」 见大丫头不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还想着带着小伙伴们一起赚钱,四娘心里不由得又满意了几分。 「那说好了,这两日就可以开始了。正好明日你们小青姐姐要去城里帮我办些事,马车捎带你一程让你认认路,以后你也好知道怎么走。」 看着一筐筐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四娘起身领着孩子们往回走。大丫头身上背着两个竹筐,依旧走得步步生风,额头上一丝儿汗也不见。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力气的,莺歌想。 回到了院子,四娘吩咐下人找几个大盆和竹篾,带着孩子们一起动手洗野草莓。 庄子上帮忙的下人惊奇的瞅着被一群孩子围着的四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官家夫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嫌农家孩子脏,倒是玩儿得挺开心。 野草莓倒进装满井水的大盆里,轻轻的洗去尘土,摘掉草梗,铺到竹篾上晾干水分。因为阳光好,不一会儿野草莓上面的水分都蒸发干净了。 叫厨房里的仆妇搬了个碳炉子出来,还有一口大铁锅和一罐子黄糖。点燃了碳,把锅烧热。野草莓放入锅内,木铲捣碎,不停的搅拌,避免粘锅,不一会儿一锅野草莓便成了糊状。 第55章 在锅里加入黄糖,继续搅拌。随着黄糖化作糖浆,与红色的草莓酱渐渐融合,香甜的气息慢慢传出来。 手下不能停,直搅到锅里的草莓酱极浓稠,水分被熬得差不多没了,四娘才让人把锅挪下来。 一群孩子此刻都没人说话,盯着锅里慢慢冷却的草莓酱咽口水。四娘甩甩酸疼的胳膊,回头看到孩子们眼睛发直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莺歌,数一数多少人,拿碗,再拎一壶水来。」 本来这草莓酱最好吃的方法是抹在面包上吃,可是此时没有烤炉,做不出面包,只能给孩子们冲一碗果酱糖水喝。 见院子里墙边还种了一片薄荷,四娘指挥几个孩子去摘些薄荷叶洗干净。 几片薄荷叶放在碗底,舀两勺子野草莓酱放进去,开水一冲,一碗草莓薄荷糖水便好了。 四娘招呼着大丫头给孩子们分一分,大家排好了队,小心翼翼的接过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糖水。 给小伙伴们分完,大丫头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入口先是浓浓的草莓香气,带着些许焦香的甜味,咽下去后口腔里又遗留着清凉的薄荷气息。真好喝,这是大丫头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糖水啦! 让厨下找个几个竹筒来,一锅野草莓酱分装进去。四娘对着孩子们说:「这都是你们今日辛苦摘来的野草莓,一人分一竹筒,回家自己泡水喝吧。」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自己那份儿,糖多贵啊,刚才少夫人往锅里放黄糖的时候大家都羡慕死了,这么多糖熬出来的草莓酱,小小一勺用水冲开就是一大碗糖水,够喝上好久了。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孩子们都纷纷回家了,只有大丫头磨蹭着留到了最后。 见四娘疑问的目光看来,大丫头不好意思的问:「少夫人刚熬果酱的时候我看见了,这做法极简单。我想问问少夫人,我以后可能自己熬一些果酱去卖?我想着不止野草莓能熬酱,山里的野果子想来也都可以。我若是能煮些果酱去卖,也能多得些银子给我弟弟买东西了。」 「你只管做了去卖就是,只是这黄糖极贵,你可有钱去买?」四娘问。 「等我得了卖野草莓的银子,先拿来买黄糖熬果酱,果酱卖出去了,就有更多的银子了。我弟弟生下来没吃过一口奶我娘就去了,身子总长得不大结实,性子也腼腆,不爱出门。我想着给他换上新衣服,再买些小玩意儿,说不定他就能愿意出门和大家伙一起玩儿了,多跑动跑动,身子便好了呢。」大丫头极认真的回答。 见大丫头心里有成算,四娘也不再多说。只又细细嘱咐了一回熬果酱时候如何控制火候的办法,又说了里面若是能再加些什么东西果酱味道能更好。 大丫头仔细的记在心里,冲四娘认真的行了一礼:「我爹说,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便要跟着少夫人出远门了。刚开始我是不大愿意让我爹再出门的,之前我爹上战场,伤了骨头,阴天下雨总会疼。加上以前爹去打仗,我娘生弟弟难产去了。家里亲戚都欺负我家没有大人撑腰,若不是我力气大脾气暴,我弟弟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但今日见了少夫人,我想着少夫人对我们都这么体贴关爱,一定会让我爹平安回来的,是不是?」 看着大丫头这双澄净的双眼,四娘不由得也面露郑重之色:「放心吧大丫头,我一定把你爹好好的带回来!你爹不在家的时候,若是你有什么事就和老马爷爷说,我会交代老马爷爷关照你和你弟弟。在咱们庄子里,不会出现欺负弱小的人。」 看着大丫头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四娘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残酷的战争,在战场上厮杀的每一个士兵背后都有一个家庭。这世道再纷乱,只要有权势有银子,便能过得好。苦的都是这些平常的百姓家,都是这些无辜的孩子们…… 午饭后,四娘和孙小青在屋里说话。这两日四娘让孙小青把芳华的账全部盘了一遍,算了算账上的银子,还有未收的货款等。 看着账上最后那个已经算是可观的数目,四娘长出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经营,芳华的所有盈利都在这里了。只是这些不能都全部投到军需里面去,要留些银子用来生更多的钱。四娘慢慢盘算着,心里有了大概的计较。 「小青,明日你回城里一趟,帮我往大越朝所有的芳华阁发一封信。下个月起,所有的货款都要慢慢往回收,凡是大额的支出,超出一千两的数目,都要报给我知道。咱们得收拢资金,为开辟西南的商路做准备。」四娘交代道。 「可是东家,您不是说要和皇上做玉石生意吗?这玉石我虽然不懂,但也明白咱们要去了找有经验的人看了石头才能出价。资金收拢这么早,您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孙小青问。 第56章 纤细的指尖笃笃的敲打在桌面上,这是四娘想事情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傻丫头,我许了皇上玉石生意纯利润的一半分成,还要给大军供军需,咱们在玉石上面赚不了许多银子。你以为咱们去一趟西南只做玉石吗?西南那里好东西太多了,只要是能赚银子,什么不能做?有大军压阵,又有这些老兵随行,更有皇上还给了我一支护卫。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只做个玉石生意,岂不是太可惜了!我呀,要把西南三地能赚银子的生意都做了!」 孙小青目瞪口呆,东家威武!仔细想一想,西南三地极广阔,气候又温暖。那里有许多内地见不到的好东西,只是苦于路途遥远,路上又不太平,所以很多在西南常见的东西在内地能卖出高价来。若是姑娘借此机会打通了西南到内地的商路,那真是一条不可预估的巨大商机! 见孙小青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四娘敲敲桌子:「这些都要慢慢来,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咱们手里有足够的本钱。如今我也算是同皇上合伙做生意的身份了,想来各地的商会只有拉拢咱们的份儿。只要在西南能做成第一笔生意,咱们的路就会越走越顺。所以,眼前要收拢所有能收拢的资金,我要用芳华这些年的盈利,再赚出几个芳华来!」 孙小青敛敛心神:「我明白了,我再把这些账理一遍,明天一早就去京中发信。」 「也不知道李昭大哥跟药材商谈得怎么样了,这都两天了,也没个消息。」 话音刚落,李昭的声音从院子传来:「不声不响的跑来庄子里,倒是叫我好找。」 李昭进门找了张椅子坐下道:「让莺歌赶紧去给我倒杯茶来,渴死我了。这两日我忙得昏天暗地的,你倒是躲到庄子上过悠闲日子去了。」 「李大哥怎么知道我就是来过悠闲日子的,我这两日可是干了不少事儿,至少咱们去西南这段时间的安全问题解决了。你那里谈得怎么样?」四娘问道。 「我跑了好几家药材商,最后定了信誉最好的一家,跟我们商贸往日里也经常打交道。你给的单子上的药材他们愿意给最低价,并且愿意优先给咱们供货。我跟他签好了契约,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在紧急的调运药材了。」李昭接过莺歌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你可有跟他们交代好按照我说的,一批制成药丸,一批粉碎成沫缝制到口罩里?」四娘又确认一遍。 「说了,按照你的要求,契约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全部交货之后,你把这些药和口罩都送到兵部去,就说是芳华捐给大军的,切记交代清楚这些药丸和口罩的用法。」 见李昭的确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疲惫模样,四娘又简单了说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当李昭听到四娘到了西南之后的计划,疲惫瞬间一扫而光,精神得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好妹妹,快给我仔细说一说,这事儿太刺激了,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打算下这么大一盘棋,你可真是既帮了你那好夫君的忙又不耽误赚钱啊!」 四娘揉揉太阳穴,把想涉足的产业都跟李昭细说了一遍,越说李昭越兴奋。这若是能成,四娘可就真成了大越朝当之无愧的顶尖商人了。也不知道四娘一介年轻女子,这些想法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昭不知道四娘多活了一世,眼界毕竟要高出这个时代的人一筹。加上上辈子吸收的知识,四娘脑子里有许多这个时代人没有的创新精神,也更善于计划。 本来觉得把芳华做好就足够了,赚的也不少。但现在看来,银子什么时候都不嫌多啊。还真是劳心的命,四娘暗自叹息! 在庄子上住了三日,何思远中间又来了一回,依旧是晚上夜深的时候来的。四娘睡得迷糊糊,连话都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到了庄子上后睡得特别沉,一闭眼便能沉入香甜的梦乡。 何思远拥着四娘睡上几个时辰,再在天不亮时候醒来哄着四娘云雨一回。四娘睡得浑身酥软,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好在何思远极自觉,事后体贴的帮四娘擦身再换上干爽的小衣,四娘也就随他去了。 回到城里后,四娘便开始专心给何思远预备东西。西南气候炎热,厚衣服不用带。多备上几身柔软吸汗的长衫,还有四娘好不容易寻来的一身金丝软甲。加上一些日常的药物,装在一个荷包里,好随身携带。 这日何思远终于把出发前要忙的事情忙完,也接到了朝中任命的圣旨。 命何思远为征南大将军,正二品,配合睿侯统领十万大军,随着一起而来的还有四娘擢升为二品诰命的文书。 第57章 还有两日大军就要出发,何思远这两日打算在家好好陪一陪四娘,毕竟此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一早起床,何思远支着脑袋躺在床上看四娘絮絮交代给他准备的东西。一样样分门别类,整齐的摆放在一个箱子里。 天气越来越热了,四娘在屋里只穿了一身月白色薄纱里衣,地上铺了地毯,四娘赤着足在屋里来来回回。宝蓝色地毯上,嫩白的一双脚发出莹白的光,脚趾甲上涂了大红色蔻丹,小小的脚趾一粒一粒的,好想拿在手里好好把玩把玩。 四娘正在想要不要多给何思远带几双鞋子,底子要纳得厚一些,西南多山路,鞋底薄了走路硌脚。 突然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打横抱起来,四娘吓得惊呼出声。何思远含住四娘的一只耳垂,含糊不清的说:「莫要忙了,好好陪陪我。咱们不知道要分开多久,我舍不得你。」 短短一夜便冒出来的胡茬,摩擦着四娘脸侧的肌肤,又痒又麻。四娘往何思远怀里缩了缩:「别闹了,我还想着把东西都给你准备妥帖,你到了之后就按照我给你准备的用,我总觉得还漏了什么,只是总也想不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何思远把四娘放到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四娘的头靠在何思远胸前,腿搭在何思远腰间。 何思远果真拿起了四娘的脚细看,四娘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白了他一眼嗔道:「不正经,人家正想事儿呢!」 「娘子别太操心了,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我心里有数。昨日刚从兵部领了你们芳华捐的药材和口罩,兵部侍郎一个劲儿的赞我有个贤妻,你可真给为夫长脸!」说着何思远狠狠的在四娘脸上香了一口。 「我就是担心你,西南太远了,有什么事情要想传回京城也要好久,仗打起来书信也不便传递。再者我也怕你再受伤,瞧你后背上那些伤疤,我看见便止不住的担心。」四娘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何思远胸口坚硬的肌肉。 「都说了不用太担心,此次准备十分周全,明王说这次怎么也不会出现上次突厥一战中出现的军需短缺的情况了。说是有个大商人在西南给咱们就近提供军需,粮食衣服什么的,应有尽有。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回来,闲了去庄子上住上几日,很快我就能回来了。」 四娘听到何思远口中的大商人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还不知道这个大商人就是自己的娘子呢! 「那你答应我,不要轻易涉险。遇到事情先想一想我和爹娘,我们都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得胜归来。你若是……唔……」四娘话没说完便被何思远堵住了嘴。 一边温柔的吻着四娘的双唇,一边熟练的剥开四娘身上的衣服。四娘羞得直往下缩,却被何思远紧紧禁锢住后脑勺,躲藏不得。 …… 一直到了午饭时分,莺歌如今已经极有眼色的不去打扰两人,径直去跟小厨房交代,午饭晚些再摆。 四娘累得又在何思远怀里睡了一觉,却又被体内那个作怪的东西搅弄醒。忍无可忍的抓住何思远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何思远这才喘着粗气慢慢停下来。 午饭四娘都是在床上吃的,实在是被何思远闹得没有力气,连筷子都拿不稳。何思远带着一脸讨好的笑,一筷子一筷子的亲手把饭菜喂到四娘嘴里。 四月初,十万征西南大军开拔。睿侯为主帅,何思远为副帅。出发那日,皇上和明王在城门亲自相送。 四娘站在出城必经的路上等着,骄阳当空,晒得人昏昏沉沉。远远传来马蹄声,路上的尘土荡起,呛得四娘咳嗽了好几声。 昨夜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离别前的缠绵总是格外漫长。想着自己瞒着何思远要跟着去西南前线,本就心里愧疚的四娘昨日格外纵容何思远。这厮也颇会顺杆儿爬,见四娘不舍得自己要远行所以缠着四娘试了好几回新姿势,直闹得一张床都不成个样子。今早四娘也不知道是怎么爬起来的,这会儿还觉得腰酸腿软,走路都直打颤。 看着何思远一身银白色战甲,骑着马远远而来。平日里已经足够有锐气的何思远披上战袍更加让人窒息,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仿佛是画卷里远古时代走出的战神一般。 四娘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大红色,何思远一眼便望到了自家的小娘子,仿佛一支开得正艳的杜鹃。莹白的脸,绯红的唇,美得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何思远同睿侯说了句什么,睿侯打趣般的笑了,让何思远快去快回。 打马来到四娘身边,长臂一捞,一把扯着四娘一同骑上了战马,然后往一侧树林里奔去。 四娘被何思远紧紧禁锢在怀里,到了林中,何思远掐着四娘的腰,把她调整成面对自己的姿势。四娘指尖划过何思远的眉毛鼻梁还有双唇,何思远忽然把四娘的指尖含住,舌头轻轻裹了一裹。 第58章 「何思远,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莫要让我担心。」四娘紧紧盯着何思远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 何思远放开四娘的指尖,用粗砺的手指帮四娘擦去鼻尖上的汗珠:「我答应你,保重自身,尽量不受伤。你好好在家等我,等我这次仗打完,咱们生他一窝孩子,好好的过安生日子。」 四娘双手捧住何思远的脸,慢慢靠近,近到何思远能在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一双带着蔷薇香味的唇覆在何思远的唇上,先是温柔的吻了一下,然后四娘一个用力,狠狠咬住。何思远感觉唇上吃痛,挑挑眉,但也没有挣开。 四娘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嘴,何思远唇上鲜血和着四娘的唇脂,有一种妖异的美。 何思远不在意的用大拇指在自己唇上揩过:「就这么舍不得我?嗯?」说着手在四娘腰间搔了一搔:「乖乖在家等我,不许乱跑。我娘子这么好看,若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瞧上一眼,我就恨不能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四娘带着哭腔说:「何思远,你若是敢让自己有不测,我就带着千万家财改嫁!往日替你守了几年寡,这次我绝不再守!」 回答四娘的是何思远宽阔的怀抱,四娘贴着何思远身上冰冷的战甲,硌得脸颊生疼。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嫁!你只能是我何思远的娘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 大军已经浩浩荡荡走出好远,何思远不舍的把四娘送回路边,莺歌拿着帕子挡住太阳,正在翘首以盼等着四娘。 「回吧,等我回来!」说罢何思远调转马头,不回头的打马离去。 看着何思远的身影消失在路上 ,四娘抹了把脸,对着莺歌说道:「走吧,咱们也该准备出发了。」 庄子上的老兵提前两天就接到了出发日子的通知,已经收拾好行囊和家人说好了。四娘还想法子给老兵们一人弄了一套兵甲,因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也不怕有人盘问,四娘身上揣着皇上给的圣旨呢。 皇上给四娘拨下来的一支护卫队十五人,此刻也已经到了何府。早上何思远前脚出门,涂婆婆后脚就开始让下人把收拾好的东西一箱箱装车。 孙小青早这几日已经把所有能带的银票都装好了,满满一匣子。安顿好了弟弟虎子之后,孙小青也到了何府等四娘一起出发。 四娘交代二娘:「我走之后,京中芳华这些事情都交给二姐了。这些日子你也都已经熟悉了各项事务,若是有拿不定的主意,宁肯先放一放,给我写信就是。其余的,你看着来。」 二娘郑重点头:「放心吧,我定把芳华守好。倒是你要小心,干什么非得瞒着妹夫去西南,毕竟离前线这么近,那里也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个万一,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儿可如何是好?」 四娘握住二娘的手:「我有这么多人跟着,不会出事的,二姐照顾好三姐帮我看好家里便是,我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就写信回家。」 中午吃过午饭,李昭点齐了人数,查看过所有要带的东西,告诉四娘可以出发了。 四娘和孙小青换做男装打扮,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天津码头赶去。 天黑时分众人上了船,听着水声潺潺,吹着夜风,四娘望着渐渐远去的天津港码头,心内思绪万千。 莺歌给四娘披上披风,静静站在四娘身后。李昭从船舱里出来,走到四娘身边:「跟你说个事儿,我把李氏商贸一半的盈利也带上了,到了西南,你做什么生意都得带上哥哥我。我是看好了,跟着你一起做生意肯定发财。」 四娘瞥了李昭一眼:「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怕我赔的底儿掉回头你爹敲断你的腿?」 李昭干笑两声:「怎么可能,别的不说,你做生意的眼光哥哥是极佩服的,换成别人也不敢去想开辟那么一大片的商路。这做生意跟打仗是一样的,若是还没上阵就输了气势那可不行。便是不为了赚银子,四娘你想想,这样极有魄力的事情,若是由我们亲手去做,以后史书上会怎么写?光想一想便让我这七尺男儿热血沸腾,人生在世,若是不活出一点动静来,那该多无趣!」 「你只顾着去热血沸腾了,我问你,你究竟打算何时成家?婶娘的信都寄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在京城帮你物色个姑娘,不论家世如何,只要是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就行。我看定是你躲着家里不肯回去,婶娘实在没有法子了才来找我。」 李昭摸摸鼻子:「这不是没遇到嘛,说不定咱们去了西南能碰见呢?到时候赚银子娶媳妇两不耽误。」 「你想得倒是美,我可告诉你,下次婶娘再给我写信我可不帮你打马虎眼了,我自己还一堆事儿呢,倒是让我去帮你操心终身大事。」 第59章 「咱俩谁跟谁啊,那好的跟亲兄妹一样,要不是你也不能带着我一起合伙不是?」李昭那死皮赖脸的劲儿上来,四娘还真是招架不住。 当初跟李昭合作是看中了李氏商贸的人脉广,圈子大。没想到几年合作下来,四娘发现李昭这人挺有意思的。他没有古代人的死板,极善于变通。并且能很快的领会接受四娘许多新奇的想法,举一反三,完成得让人出乎意料的好。 现在四娘已经习惯了自己出点子,让李昭去实施,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去西南四娘一定要带上李昭,有这么个能明白自己想法的人在,简直不要太省心。加上李昭是个男子,自己再女扮男装有些场合也不适合出面。比如说谈生意总要去个什么青楼酒馆的,有李昭陪着,省得自己费事儿了。 船行这一路上,走到一处大的城镇,四娘总要停船休整两日。 借着休整的时机,四娘和李昭带着孙小青莺歌下船去联络粮商,分批购买了大量的粮食。 十万大军消耗粮草十分快,算一算日子,第一批运送到西南的粮草消耗完,四娘路上买的第二批粮草也正好能到。 但是四娘一直把粮草的购买量把控在一个合适的度上,若是大肆的购买,害怕引起粮价震荡。若是有人此时趁机哄抬粮价,那平常百姓们就该日子不好过了。 走到安徽境内的时候,四娘一行人所乘的船后面已经浩浩荡荡跟着十几辆运送粮食的大船。 待到了江苏,四娘吩咐李昭带人去买丝绸。自古以来南方都产丝绸,四娘打算以丝绸商人的身份,在西南打开自己的商路。 李昭看着一匹匹华光溢彩的丝绸被运送到船上,悄悄问四娘:「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四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对李昭说道:「你等着看吧,我要用这一船丝绸,敲开西南商会的大门。」 李昭看着四娘坚毅的眼神,不由得叹息:「我有点后悔了,应该在当初你们一家刚到夷陵落脚的时候就把你娶了去,你成了我李家的人,我们李家可就发达了!」 话音刚落,便遭到了以崔大为首的一群老兵杀人般的目光。这是活腻歪了?当着咱们家何大人的同袍们的面挖墙脚? 李昭慌忙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我在开玩笑。只有你家何大人才配得上四娘,我这么一介商贾无论如何也高攀不起……」 老崔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上剩下的那一只眼睛冒出狼一般的光:「李昭兄弟说话小心点,你知道我那兄弟孟峰为啥说话有点大舌头不?他舌头曾经被突厥人割掉,后来缝上了,却是缝得有点歪了,所以落下个说话含糊不清的毛病。李昭兄弟以后可是要当心。」 见李昭被老崔唬得脸色都不对了,四娘憋住笑,说了一声:「别吓唬李大哥了,我们倆认识多年,跟亲兄妹一样的,刚才李大哥只是在开玩笑。」 老崔冲着李昭呲牙一笑,那只没有了眼球的眼眶微微动了动,李昭抖着腿说了声:「我去看看他们装船装完了没有,咱们接下来还要紧着赶路呢!」 说罢落荒而逃,身后的一帮老兵哈哈大笑。连皇上派的一队护卫的领头,叫周涛的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何夫人,咱们还有五日左右就到云南了,到了之后您是准备在哪儿落脚?馆驿还是客栈?若是在馆驿,属下提前跟馆驿打个招呼。」周涛问道。 四娘想了想:「既不住馆驿,也不住客栈。这样,等到云南的时候,周大哥派个办事妥帖的兄弟,快马去昆明给咱们买一栋大宅子,越大越豪华越好。咱们是以商人的身份去的,必要露一露财气才好,这样才能让有心人知道咱们的身家丰厚,以后的生意才好做下去。」 周涛点头应下,心想这何夫人还真是说话和气又不矫情。当初陛下把他们十几个兄弟派来给四娘的时候兄弟们还私下嘀咕,京中的诰命夫人见过不少,都是些娇滴滴难伺候的。这么一趟远门,不知何日才能回京,若何夫人是那种事儿多娇气的,兄弟们这趟差事还真是憋屈。 如今一看,四娘办事利索,也从不难为人。更别提一路上的吃食住行都安排得极妥帖,跟何大人的一众旧日同袍们统一对待。都是军人,一帮人很快就混熟了,闲来无事四娘还让他们一起喝个酒聊聊天。 如今四十几个老兵和十几个侍卫打成一片,四娘心里也很满意。他们这一行人都要一起在西南待上许久,若是两边互相看不上别苗头,那可是让人头疼。 船行三四天,终于到了云南境内。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到云南时候,四娘已经换上了薄薄的夏衣。众人下船换车马,继续往昆明行去。 第60章 四娘特意换上一身看起来就闪瞎人眼的男装,一眼瞧去只能想到俩字「有钱」。腰间别上一把洒金折扇,连靴子上都缀了硕大的明珠。 周涛牵来一匹英俊的白马,四娘跃马而上,笑着对李昭说:「李大哥,今日起我就是东家,你就是掌柜的,在外你可要做足了毕恭毕敬的样子。记住了,咱们是京中来的丝绸商人,刚从苏州采买了一大批上好丝绸。此次来云南,是因为家母身体需要在温暖的地方静养,顺便东家我想在此地做丝绸生意来着。」 李昭骑马跟在四娘身后道:「记住了,黄东家!」 周涛笑道:「何夫人这一身看起来真是精神,若说是京中哪家小公爷也是有人信的。」 四娘拿出折扇,潇洒的扇了两下:「以后换换称呼,在外统一口径叫我黄东家。咱们骑行两三日就到昆明了,让你的人务必尽快把住处找好,若是买不下来就租,记住我的话,排面一定要足。这些粮食让人直接运到前线去,等大军一到,直接交接便是。莫要透露我的消息,只说按圣上旨意给大军的粮草。后续还会按时送去,让他们安心打仗便是。」 周涛领命下去安排调度了,周涛一退下老崔便快速打马跟上四娘。 「少、呃东家,咱们是否要谨慎行事?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招来土匪?听说西南民风彪悍,其地也不太太平。咱们一行人看起来就像肥羊,若是遇到拦路的该当如何?」 四娘弯起嘴角:「叫弟兄们把兵器都佩戴上,所有人注意动静。若是真有不要命的土匪来打劫,正好咱们也立立威。」 四娘心里跟明镜似的,土匪哪里没有,但西南商会的人肯定熟悉,否则他们以往是怎么运货的。真有想摸底的土匪露面,四娘正好把动静闹大。也好叫西南商会的一众人知道,她是有底气腰杆子硬的,以后谈起生意来,也好叫他们掂量掂量。 果不其然,黄昏时分,一行人行至一座峡谷,前方路上齐齐整整一队人马拦路而站。 四娘给老崔使个眼色,老崔打马上前询问。「前方何人拦路?」 为首的是个黑壮的胖子,嘴里衔着根草茎懒洋洋的说道:「我乃这裕水峡的大当家,凡是过路的商家都要交上一份过路费,保准各位一路畅行无阻。」 老崔心里暗骂,真他奶奶的遇见土匪了:「不知这过路费要交多少?」 那黑胖子前后打量了一眼老崔身后长长的商队,心里暗暗掂量。看这一群人中间的公子打扮得跟画上的人似的,定是个有钱人家。后面这一车车的货物,值老鼻子钱了。 「你们人多,货也多,交上五千两我想不算贵吧?」 四娘在后面隐隐听见这黑胖子的话不由得笑出声:「五千两果真不算多,说起来还不值我一块玉佩的钱。但这钱我得给的明白,请问大当家,谁给你们的消息提前在这里等我们?」 黑胖子吐出嘴里的草茎:「哪有谁给我们消息,只要路过我们这裕水峡的商队都有这么一道,别废话,若是不给,我这些兄弟们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四娘闻言朗声道:「既然大当家不说实话,那便看看咱们到底谁是吃素的!老崔,莫要客气,先打一顿再说。若是还不老实,脚筋给我挑了!」 老崔听得此话,眼中露出凶光,抽出背后背的那把大刀。后面队伍里的人纷纷骑马上前,和黑胖子一群土匪对峙。 「你这做生意的,怎么这么不讲理?你要是觉得老子要得多了,咱们可以再谈嘛……」那黑胖一看对方队伍里这么多兵器齐全的汉子,并且一个个看起来都带着肃杀之气,瞬间就觉得心虚。 妈的,这还是个硬茬子,暗暗后悔不该听西南商会那会长的话。什么让自己给下马威,弄不好,这一山寨的弟兄们都要折进去! 崔大懒得听那黑胖子废话,一挥手,几十人纷纷杀过去。毕竟是历经杀场的老兵,哪里是这些山野土匪可以抵挡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崔便提溜着这黑胖子扔到了四娘马下。 四娘懒洋洋的剔弄着指甲问道:「还是不说吗?不然爷帮着肃清一下这裕水峡,也好让以后来往的商队省省心?」 那黑胖子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爷,大爷饶命。我说,我说便是了。」 果然跟四娘所料无差,这帮土匪的确跟西南商会有丝丝缕缕的关系。西南商会每年按时给他们银子,除了买个平安清净,若是有别地的商队前来,商会便让这帮土匪先敲上一笔银子,顺便探探虚实。 小商队便算了,交了钱就放行。若是大商队,便让他们想办法弄清楚商队的底细,来此处的目的。消息传回西南商会,商会的人也好对着外来的商队坐地起价。若是不跟着西南商会的规矩条件走,保管他们做什么生意都赔个底儿掉。 第61章 怪不得,西南地大物博,但输送到内地的商品数量不多。算来算去,能买到西南的香料木材的,也就那么几家商户,所以西南的东西才会在内地卖的这么贵。 四娘用脚尖点点那黑胖子:「说了实话就饶了你,回去告诉你身后的人,我乃是京中来的商人。这做生意,我去的地方也不少,也遇见挺多这种排外的各地商会。可是爷从来不怕,你知道为何?」 黑胖子摇摇头,额头上挂的汗珠簌簌滴落。 四娘再度冷笑:「说出去不怕吓死你,爷什么出身,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要银子爷有银子,要人爷有人。别的不说,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便是再来几波,爷身边这些人也跟砍瓜切菜一般!」 那黑胖子瞅着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心里暗自嘀咕:看这架势,都是练家子。又听那爷口口声声说是京里来的厉害人物,莫不是京里哪家权贵的亲戚?若是这样,那还真是不好惹。回头要赶紧告诉会长,别打这群人主意,这块骨头硬得硌掉牙! 「大爷,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兄弟们。我们也是为人办事,并不是有意要找大爷的麻烦。」黑胖子也是个有眼色的,急忙求饶。 四娘见想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了,也不再跟那黑胖子废话。摆摆手,老崔解开那黑胖子的绳子,让他带着人滚蛋。 见那一帮土匪一溜烟的跑远,李昭问道:「咱们离昆明还远,他们会不会还有后手?」 「若是有悄悄尾随打探消息的,让手下的人放话出去,就说咱们是明王的亲戚,这商队有明王的本钱在里面。反正这话也不虚,跟圣上合伙做生意,说起来,以后不还是明王的。」四娘面上露出一个坏笑,扯虎皮做大旗,这次她还真要狐假虎威一番。 余下几日,手下来报。果然在众人打尖休息时有做小商小贩打扮的人明着贩卖东西,暗里悄悄询问商队的底细。已经交代好的队伍里的人便装作不经意般的透露,这商队跟未来太子明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娘一行人还未到昆明,昆明的西南商会便统统知道了近日西南有个大商人,带着满满十几辆马车的货物来了云南。听说东家是个年轻公子,穿戴非同一般。这东家还是明王的亲戚,所到之处,非豪华客栈不住,非佳肴珍馐不入口。那排场,简直了! 四娘到昆明那日,众人果真涨了一番见识。 周涛手下已经买好了一处四进的大宅子,说原是前朝什么王爷的别院,后来几经转手。如今正好空置出来,花了八九千两银子买下来,里面东西都齐全,稍微收拾收拾便能住了。 那宅子已经换上了黄府的牌匾,门口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一溜烟排开,整整齐齐的等着主子到来。 一身月白色胧纱贵公子模样的四娘到了门口,家丁急忙接过缰绳,四娘翻身下马。 先是走到了后面豪华的马车前,丫鬟打起帘子,扶出一个端庄贵妇人,正是涂婆婆。四娘早就交代过今日在昆明露面,定有人在一旁窥探,一定要做足了气势。 涂婆婆毕竟在宫里待过几十年,要想作出一副贵妇人的模样简直不要太简单。 搭上四娘伸出的手,涂婆婆一步步的迈下马车。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元宝髻,首饰不多,却一打眼望去就知非凡品可比。加上涂婆婆一副上位者的威严气势,那一瞬间四娘仿佛看到了宫里的主子娘娘。 「娘,到地方了,咱们去看看收拾得如何。若是不合心意,让下人再换个住处。」四娘扶着涂婆婆一边往门里走一边说。 涂婆婆扶一扶头上的簪子,突然道:「小心着些我的首饰匣子,里面有皇后娘娘赏的镯子,若是打碎了,把你们剥了皮卖了都不够赔的!」 丫鬟从马车里抱出一个金丝楠木匣子,小心的捧在手里,跟着主子进了院子。 后面一众人搬的搬,抬的抬,满满当当,好几十箱东西。有下人搬运时不小心打开了箱子盖子的,围观的人都快被里面露出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这院子果真宽阔,一进院便能看到云南特有的热带植物树木都打理得挺好。 府里还有个极大的花园子,各色花草开得热闹,其中一颗蓝花楹树更是壮观,四娘一眼就爱上了。 待所有东西都入库摆放好,主院的几个房间也都收拾妥当了。四娘交代周涛:「周大哥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上几桌菜,拣好的点,今晚咱们好好尝一尝云南的特色菜。」 周涛领命而去,四娘这是准备把一个豪气的商人演到底了。想了想,跨出府门的时候周涛也作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随意的指着府门口路边一众看热闹还没散去的人高声道:「有谁知道这昆明城内最好的酒楼是哪家?我家爷要点菜。」 第62章 有个眼皮子活闲汉的早就颠颠的跑过来:「小的知道,要说最好的酒楼,肯定是城里的凤凰楼。什么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要不要小的带大爷去?」 周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抛向那闲汉:「拿着,带爷走一趟。」 那闲汉接过银子,放在手里掂量掂量。好家伙!总得有四五两,这银子够一家人几个月过活了。这黄府主子果真是个大富豪,连下人出手都这么阔绰! 昆明不愧是春城,四季如春。只是这早晚的温差有些大,早上还需要穿整齐的春装,中午便热得恨不能穿纱。 众人入府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四娘便让李昭安排人开始出门。 「昆明城内所有卖布料的铺子你让他们都去转上一圈,只看不买,顺便挑挑茬儿。记住,要给他们透露出来咱们手里有江南最时新的丝绸料子的消息。这事儿不能让那些老兵们去做,毕竟他们不像是能买得起绸缎的人。让周涛大哥手下的十几个人去。换上上好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 李昭知道四娘这是准备钓鱼了,当即应下,叫上周涛给兄弟们安排去了。 四娘则悠闲的坐在花园子里那颗巨大的蓝花楹树下晒太阳喝茶,孙小青拿着账本在一旁忧心匆匆。 「东家,咱们一路走一路买,这账目上的银子可不多了。买粮食便花了一半的银子,还有那一船丝绸,压着的货款总有十几万两。再这么下去,下笔买军粮的钱要从哪里来?」 四娘轻阂双眼,感受着早间的阳光从花树的枝桠中洒下:「别急,很快这笔丝绸就会卖出去了,接着,其他的生意也该开始了。」 周涛带着十几个兄弟们转悠了一天,城中数得上的卖布料的铺子都转了个遍。中午还两两分散在城中各个茶楼里吃了顿饭,边吃边大声聊天。 「你那天看到黄府新搬来的人家没有?那架势,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怎么没看见,那么老长的马车,还有一队好几十人的凶神恶煞的汉子护卫。听说那天他们搬东西时不小心掀开了箱子,里面的珠宝简直要闪瞎眼!」 「好歹也是京中来的大富豪,听说生意做得可大。那个黄东家仿佛是和明王有什么亲故,他娘那匣子里还放着皇后娘娘的赏赐呢!」 「当真?那可真是厉害了!不过我听说他们带的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几十车的货物,从江南采买的上好的丝绸,全都是今年最时新的料子。除了上觐到宫里的,全部都被那黄东家给带到昆明来了。」 「这黄东家好好的京城不待,跑云南来做什么了?」 「嗨,听说那黄东家极孝顺一个人,他娘身患有疾,御医说要在气候和暖的地方住上几载,这病便会慢慢好了。我估摸着黄东家到了昆明,以后会在此处长住,恐怕带着丝绸过来也好顺便做生意。」 茶楼里好事的纷纷跟这两位说话的讨论起城中新来的富豪黄东家来。 「不知二位有什么新消息?这两日黄府可是热闹得紧,又是叫酒楼最好的席面,又是招会做地道吃食的厨子。听说只是找个闲汉带路等闲出手便是五两银子,这黄府当真这么有钱?」 「那可不是,若是没钱,也不能一来便买下那院子了。听说他家管事买那院子的时候都没怎么讲价,只仔细看了里面的家具和摆设,说了句‘这院子倒还配的起我家主子的身份’,便一把手把银子交了。」 「啧啧啧,果真是有钱。咱们云南虽偏远,但有钱的倒也不少。别的不说,若是那黄东家自己开个绸缎铺子,生意定是兴隆红火,想来一下子就要把其他丝绸铺子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谁说不是呢,再者人家跟明王有亲,官府什么的这些关系根本不用担心。官府的路子一走通,这生意做起来简直不要太顺风顺水!」 …… 随着茶馆酒楼各色人等消息满天飞,昆明城里所有的绸缎铺子东家都忧心忡忡。 城里突然来了个腰杆子硬的大商人,偏偏还是带着几十辆马车的丝绸来的,摆明了要和昆明如今现有的绸缎铺子抢生意。谁都知道西南境内不太太平,人家有本事把江南最时兴的绸缎料子都买来就算了,还能平安无事的运到昆明来。这说明那黄东家背后有大靠山,自己的底气也足。若是放任他在城里把绸缎生意做起来,这其余的铺子难保不会被他挤兑得生意惨淡。 于是几个大的绸缎铺子东家一碰头,此时也不讲究什么同行是冤家,眼看着生意都要被人家给抢了,还是先一致对外的好,几位东家一起去西南商会找会长去了。 所谓商会,便是保护一地商人的利益的,总是在一处做生意,自己人抱团抱得越紧,才能不让外人欺负了去。 第63章 西南商会会长姓任,五十余岁,是个干瘦老头儿。任会长长得并不打眼,属于扔进人群里也注意不到的类型,只一双眼睛看起来精光四射。 余记绸缎庄的东家先开口道:「最近城里消息纷纷扬扬,想来任会长也听说了,昆明来了个黄东家,是个年轻小子。他手里拿着一大批江南采买来的最好的绸缎,说是要在昆明城中开个最大的绸缎铺子。」 任会长不慌不忙的喝口茶:「听说了,所以你们就都坐不住了?」 「这怎么还能坐得住,那姓黄的有钱有势,跟明王还有亲故,他的铺子一开起来,怕是咱们这几家绸缎铺子都得关门。被一个外来的小子给挤兑成那样,咱们西南商会还有什么脸面?」 「你们想如何?」任会长吐了口茶叶沫子问。 「想让他这绸缎铺子开不起来,所以才来找您老给拿个主意。」余东家此话一出,剩下的几个东家纷纷点头。 任会长冷笑一声:「倒是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让人家开不起来?不瞒你们说,那黄东家刚进云南境内,我便找了裕水峡那一帮人去探了虚实,你们猜怎么着?」 几位东家纷纷看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和不安。 「裕水峡那帮不中用的,全被被人家当小菜给包了圆了!还让他们给我传话,说是别打他们的歪主意,怕是咱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裕水峡大当家还说,那黄东家身边的几十个护卫不像是平常身手,个个凶悍无比。让咱们当心着点,此人应该真的是跟明王有关系。这样的硬茬子,你们要是硬来,觉得真的能弄得过?」 「那还如何?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他把绸缎铺子开起来?」 任会长眯了眯眼:「急什么,也不是没有办法。硬的不成,难道还不能来软的?」 余东家带头,几位东家纷纷抱拳对着任会长行礼:「还望任会长帮帮咱们出个主意,事后必有报答!」 任会长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来:「听说那黄东家极年轻,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连亲都没有成。这样的年纪,做这么大的生意,不外乎是家传从老子手里接下来的家底子。年轻人嘛,哪里知道这做生意的门道,只凭着一腔子热情横冲直撞,谁说这绸缎生意就一定好做了。有个明白人去跟他说道说道,说不得他便改了主意了。这西南地大物博,能做得生意多了,绸缎来钱又慢又压货,何必非得盯着绸缎这一项呢?」 余东家听得似懂非懂:「那他手里这一大批绸缎怎么办,他总不会把这货烂在手里吧?算下来也有好十几万两的本钱呢!」 任会长不赞同的瞥了余东家一眼:「说你脑子不好使你别不承认,现成的江南的好绸缎,别处都拿不来的货源,又直接给运到了昆明城,省了多大的事儿。你们几家又眼馋人家生意又眼馋人家货源的,把价钱压一压,这批货你们几家分了不就是了?」 「妙啊!任会长果然精明!我等皆不如也!」 任会长的一番话瞬间给几位东家打开了新的思路,只要那姓黄的不开绸缎铺子,这批绸缎除了他们能吃得下,别的也没地方销去不是。若是他们能把这些绸缎收回来,那可是省了好大的劲儿了。别的不说,这一路上关卡打点还有运费什么的,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只是,这说服姓黄的改行做别的生意的事儿该由谁去做呢?」 任会长冲一旁的丫鬟抬了抬下巴,那丫鬟拿起烟袋,给任会长上了烟丝,点上火。袅袅烟雾中,任会长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 余东家一拍手:「是咱们糊涂了,不管他姓黄的多大的本事,只要是想做生意,到了昆明,就得来西南商会拜山头。咱们任会长是何人,在生意场上做老了的,任会长一定有办法让那姓黄的改了主意!」 任会长点点头:「还不算蠢到家,算着这两日那小子也该上门了。到时候老夫好好跟他说一说,年轻人哪个不想做一笔大生意,赚他个金山银山的。指望着这些丝绸,什么时候才能扬名立万。他若是个争强好胜的,定会乖乖听老夫的话。」 余东家心内大定:「如此,我们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到时候若是能吃下那一批丝绸,所得纯利的两分都是任会长的。」 任会长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挥挥手让几位东家退下。京城来的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他倒是想看看,这姓黄的小子能在西南弄出个什么动静来! 黄府,四娘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吃小锅米线。云南的特色米线可是历史悠久,小锅米线更是当地米线的代表作。 四娘从来都是个爱吃的性子,往日在家自己还能折腾出好些吃食,更别提到了云南。府里新招来的厨子果真不凡,一手地道的云南菜做得极好。 第64章 这小锅米线汤底用的是老母鸡加上新鲜松茸炖的,小火煨上一夜,鸡肉都煮的骨肉分离,松茸吸收了老母鸡炖出来的黄油,汤里又满含着松茸特有的清香,一碗鸡汤澄黄明亮。 放入煮好的米线,再加上几根过水的小青菜,撒上秘制的调料,这锅小锅米线吃得四娘微微冒汗,浑身妥帖。 李昭同样捧着一锅米线大快朵颐,边吃边跟四娘汇报这两日的情况。 四娘喝下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备份重礼,钓了这么两日鱼,咱们也该收线了,明日跟着我一起去会一会西南商会任会长。这个老狐狸,我倒是想看看他把西南商会把控得有多密不透风。」 西南商会位于昆明城内繁华的地段,诺大的大门看起来颇是富丽堂皇。富有特色的西南装饰,门口种下的两颗木瓜树已经硕果累累。 递了帖子,有人进去通报了,四娘和李昭在门房坐着等,下人上了茶果点心。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还没有让二人进去的意思,李昭面上渐渐露出怒意来。 「任会长好大的架子,我们东家便是在京城见明王也没有被晾如此久过!」 伺候的人眼见着李昭发了火,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对不住二位,今日任会长在见几个玉石行的东家,大概是还没有说完话,劳二位再等等。」 四娘打开折扇随意的扇了扇风道:「我尝着你们这茶果子不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回黄东家的话,此物叫稞粉,云南常见。黄东家自京城来,没见过也是正常的。」下人答道。 四娘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来:「果子不错,你有心了,赏你的。」 下人忙不迭的接过银子,面上瞬间换了一幅谄媚的表情:「小的谢过黄东家,您稍坐,小的再去看看会长忙完没有。」说罢一溜烟的出去了。 见此李昭冷哼出声:「我还当这任会长多大的计谋,只是让咱们坐冷板凳,这手段也太低端了些。」 「虽然低端,但是耐不住好用呢。若我真的是传言里那个年纪轻轻便继承了不菲家业,冒冒失失横冲直撞的小子,恐怕今日就要受不得这气跟任会长闹得不愉快了。刚来西南就跟商会的会长闹翻,以后这生意还有谁敢跟咱们做。」 四娘捏起果子咬了一口,皱了皱眉,扔回盘子里。这果子寡淡无味,哪里就好吃了,不过是青稞磨成粉然后做得粘糕罢了。刚才四娘那么说不过是借个机会给那下人塞点银子,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商会来来往往都是做生意的,下人也比别家的要势利一些。 果不其然,那下人见黄东家出手大方,溜溜达达便到了任会长书房。任会长哪里有什么玉石行的东家要见,一个人正在临窗的胡床上半躺着,旁边一个身形丰满的丫头伺候着他抽烟呢。 下人进了屋,半低着头道:「会长,那黄东家还在等着呢,您看是不是继续晾着?」 任会长抽了口眼,眯着眼睛问:「可是那小子等不住了?」 「黄东家倒是没说什么,他那掌柜的一副要发火的样子,直言就说在京城觐见明王时候也没有这样等过。」下人回答。 「罢了,也快一个时辰了,再晾着倒是要留他们吃午饭了。待我抽完这袋烟,便叫他们进来吧。」 下人应了个是,低头退下了。走到门口时不经意的一抬眼,瞧见任会长一只枯瘦的手正顺着那丫头的薄薄衣衫往胸口处揉捏着,那丫头咬着唇低头又给任会长装了一袋烟。 下人带着四娘二人一路走到任会长书房,此刻任会长正襟危坐,端着茶碗正在喝茶。 一进屋四娘便双手抱拳对着任会长行了个礼:「久闻大名,在下京城黄四拜见任会长。」 任会长脸上露出个称得上和善的笑来:「黄东家不必多礼,早就听说昆明新来的黄东家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果真是年轻有为。」 「任会长谬赞了,这是我家大掌柜,姓李,晚辈今日带着他一起来瞻仰一番任会长的风采。」 「快坐快坐,不好意思,刚才商会有些事情,让黄东家久等了,实在是对不住。」任会长客气的解释。 四娘笑呵呵的回:「西南商会乃是大越朝最大的商会,事情多又繁杂,任会长千头万绪,能者多劳。在下便是等等又能如何,任会长不必往心里去。」 场面话说了几轮,四娘端起杯子喝茶。 「不知黄东家之前在京中作何生意,如何就到了咱们西南来?」任会长问。 「不瞒任会长,晚辈在京中时候家里什么生意也都沾一点边,后来先父去世,诺大的家业便交给了我。如今家母身体不好,看了御医说是要去个温暖的地方疗养。要说温暖,哪里比得上昆明,四季如春,晚辈这便带着家母来了昆明。」四娘一板一眼的回答。 第65章 「黄东家至情至孝,真是让老夫佩服。老夫听说,黄东家在江南采购了一大批丝绸,准备在昆明开个丝绸铺子?」 来了!四娘就等着任会长问这句话呢。 「不错,晚辈跟江南一个做丝绸生意的世叔关系不错,正好走到江南时候今年一批时兴的料子刚出来。除了上觐到宫中的,其余地方都还没有流通。晚辈磨了好几日,我那世叔才开口答应把所有的新出丝绸全给了我。」 看着四娘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李昭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什么世叔,什么磨了好几天。全都是李昭带着人去江南乡下收的第一手货源。料子当然是好料子,只是没有四娘说的那么玄乎。哪里有上觐到宫里那回事,只不过是今年那些织户想出的新织法,还没来得及在市面上售卖,正好被四娘赶上,便压低了价格,全部搜罗了来。 任会长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既然黄东家把我看作长辈,我也不忍看你在昆明折戟。实话告诉你,这昆明城中大大小小丝绸铺子好几十家,生意做得大的也就是那么三四家而已。并且西南虽大,但咱们这里闭塞,有钱人家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多。你若是真的把丝绸铺子开起来,这么大一批货,怕是本钱都要压在里面了。」 四娘果然面上露出一个急切的表情:「这可怎么是好?这批丝绸倒是上好的料子,若是在京城,不出两个月便能抢购一空。西南真的如此没有购买能力?」 任会长点头:「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黄东家吃亏,老夫这才好意提醒。咱们肯定比不得京城,京城达官贵人到处都是,便是平常百姓家里也要富裕许多。西南的情况就是如此,黄东家买这批料子花了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花了我二十万两银子呢!这么多银子压在这里,这可怎么是好?」 看着黄东家急得汗都出来了,任会长心内大喜。还是年轻啊,就是沉不住气。这不,三言两语便乱了心神了。 「莫急莫急,既然黄东家都到了昆明,老夫也不能让你一来便吃这么大的亏。你若是愿意相信老夫,老夫给你出个主意,让你把这批货尽快处理了,你看如何?」 四娘起身,冲着任会长行了个礼:「还请前辈教我!」 「快快起身,当不得教,只是帮你一把。老夫任会长多年,在这西南众位东家中还有些面子。这样,我帮你联系几位做丝绸的东家,让他们把你的料子分一分。毕竟货物多,一家吃不下,几家一起总能分个差不多。你也别把价钱咬得太死,只要不赔钱,便出手吧。银子回来了,你再看着做些其他生意。总比所有的料子都砸在手里强,过了两年也就失了新鲜,更卖不出去了。黄东家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晚辈在这里就先谢过任会长了!真没想到,甫一到西南,便遇到任会长这样的好人,若不是您,这笔银子真的要打了水漂了!只是,依您所见,这笔银子回来了晚辈做些什么其他生意好呢?」四娘露出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来。 任会长捏着胡须笑着说:「这个容易,西南特产极多。大的有玉石生意,小的也有木材香料等。黄东家若是想赚大的,就做玉石。只是玉石生意水深,一个不注意便容易走了眼。若是黄东家实在动心,老夫也可带一带你。不瞒你说,西南最大的玉石行便是我任家所有。祖上传下来的生意,所幸老夫守得住,做得也还不错。」 「如是能有任会长指点,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批料子处理了。劳烦任会长和几位绸缎铺子的东家说一声,和晚辈碰个头,也好谈一谈这绸缎的价格。」 任会长见这姓黄的果真往自己划的道上迈出了步子,心内开怀:「黄东家放心,我下午便找他们前来商议,定把你这批料子尽快处理了。咱们今日一见如故,若是黄东家不介意,老夫还想问一句,黄东家和明王是何关系?」 「这,这实在是明王交代过,不让晚辈在外透露出和明王的关系。不过今日任会长帮了晚辈这么大的忙,晚辈也不满您。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明王殿下的侧妃,因生殿下长子时难产而亡。殿下爱重姐姐,于是对我家多有关照。」四娘低声对任会长说道。 明王殿下确实有个生孩子难产死了的侧妃,只不过跟四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借一借明王殿下的大旗,反正离得远,明王也不知道。 任会长眼中一瞬间放出精光,明王殿下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他的长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小太子。面前这黄东家以后一个皇亲国戚是跑不了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做个国舅爷。看来还是要好生哄着这黄四 ,至少不能和他翻脸。 「怪不得黄东家有如此身家,有明王殿下做靠山,黄东家这生意还不是做什么成什么。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找老夫,能帮的老夫一定不推辞。」 第66章 两人又互相夸赞了半日,眼看着到了中午,四娘这才借机告辞。 走出商会大门,四娘长出一口气:「老东西,累死我了!」 拿出扇子扇了扇风,四娘却意外的嗅到了一丝奇怪的香气。刚刚在任会长书房,里面熏了极浓的迦南香,四娘没有察觉。这会儿到了外面,风一吹,四娘敏锐的嗅到了一种不同于迦南香的特殊香气。 拉过李昭的衣袖闻了闻,李昭衣服上也有这种香气。四娘嗅觉一向灵敏,能闻到极其细微的味道。 李昭不得其解的问四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四娘摇摇头:「说不上来,任会长屋子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我闻不出是什么。」 「咱们回家,让涂夫人闻一闻。涂夫人在宫内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说不得便能闻出来这是什么东西的气味。」 李昭心想不会是任会长在香炉中投毒了吧,便是不想让他们在西南做生意,也不至于上来就要他们的命啊! 黄府,四娘急匆匆到家找到涂婆婆,把外衣换下来让涂婆婆辨别。 涂婆婆两指夹起衣袖放在鼻下轻嗅,忽地皱起眉头,又仔细闻了一番。半刻钟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娘,如何?您可是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四娘急切的问到。 「不是什么毒药,是一种花的种子。」涂婆婆淡淡的说。 「什么花的种子点燃后有这种香味?闻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罂粟花种子,少量入药可以止痛。我也是往日在宫内听御医说起过,先帝有腰疾,疼起来生不如死,御医曾建议用罂粟种子治疗。但此物大量长期使用会上瘾,先帝用了半年有余,最后还是死于逐渐虚弱。」 罂粟!任会长竟然在吸食鸦片!原来大越朝此时已经有鸦片了,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还没有大量传开,四娘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怪不得,任会长有种不正常的干瘦,但精神又看起来还好。如此想来,任会长应该已经吸食鸦片很久了。 这事儿跟四娘他们无关,暂且丢开不管。四娘对李昭说:「这两日西南商会的几位丝绸铺子的东家也该来跟咱们谈那笔丝绸的事儿了,李大哥一定要一口咬死进价就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再压价,也不能低于十八万两。」 李昭嘴角直抽抽:「妹妹,你可真黑!」 四娘昂起头:「是他们先想着坑咱们的,不怪我黑他们一把。做生意,若是本本分分,自有本本分分的银子好赚。但要是想着背后下黑手,那必定有报应。」 李昭连连点头:「你说得对,便是咱们绸缎铺子开起来,也不见得就把他们挤兑得都没活路了。如今他们背后联合着任会长给咱们挖坑,想低价吃下咱们手里的货。那就让他们吃去吧,就是要当心别噎着。」 不出四娘所料,第二日上午,五位昆明本地的丝绸铺子东家便来了何府。 余东家带头先与四娘问好:「久闻黄东家大名,受任会长所托,咱们来和黄东家谈一谈那批料子的事儿。」 「几位东家好,任会长果然是个利索人,昨日刚与我说过帮着我把这笔丝绸分出去,今日几位东家便上门了,快请坐。」四娘在前厅接待几位东家。 余东家介绍了几位一起前来的东家,四娘也介绍李昭给他们认识。 「这位是我的大掌柜,姓李,具体的事情,就让李掌柜和各位谈。家母到了该吃药的时辰,我要去伺候家母用药了。」说罢四娘便回了后院。 看着黄东家的背影消失在后院,余东家几位对视了一眼。还真是傲气,这么一大笔银子的生意便只扔给了一个掌柜的处理。不过昨日任会长交代了,这姓黄的确实是有几分背景,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李昭抱拳对几位东家道:「几位请坐,先尝一尝我们从京城带来的茶,看看是否喝得惯。」 余东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果真是好茶!李掌柜,我们几位今日来是想先看一看货,若是货物不错,咱们再谈一谈价格如何?」 「几位东家果真是急性子,也罢,我这就带各位去后面仓库看一看,请跟我来。」 李昭带着五位东家来到了紧邻着黄府的一处院子,这里是四娘到昆明了之后顺手一起买下来的,房子都是空的,正好方便存放货物。 李昭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摞摞整齐摆放的丝绸料子,上面用粗麻布盖着,避免落灰。 掀开粗麻布,李昭随意抽出一匹丝绸:「几位请看这料子,都是用当年的新蚕丝织就,难得的是这织法,是江南有名的织娘新想出的。整匹料子光滑无比,色泽明亮,一个线头也无。除了第一匹送进了宫内做贡品,其余的料子都被我们东家买来,如今市面上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样式。」 第67章 余东家接过料子,对着光线仔细辨认。大概看了一炷香时间,几位东家微微点头。 「料子不错,不知这价钱怎么说?」 「实不相瞒,这批料子花了我们东家二十万两白银才全部买下,加上一路上的车船运费,少说也要二十万两出头。若是几位东家诚心想买,便给个整数,二十万两银子,这些丝绸便全归几位东家。」李昭道。 余东家笑呵呵道:「若是放到市面上卖,这批料子当然值这个价。只是如今这料子如此之多,黄东家又着急变现,这价格当然不能按李掌柜的开的价来。」 「不知余东家想开什么价?」李昭问。 「要把如此多的货物一口吃下,眼前在西南也就咱们几个东家能做到。这笔银子如此之多,便是咱们几个也要凑一凑的。这样吧,十五万两银子,若是可以,咱们今日就能当场交割。」余东家不紧不慢道。 李昭暗自咬牙,这孙子砍价真够狠的,一下子就砍掉五万两。 「不瞒几位东家,眼前我们黄东家是想把这批料子变现,好拿银子做其他生意。只是若是诸位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恐怕我们不能接受。即便是这批料子我们卖不出去,退一万步说,大不了我们再把这批料子运到京中,也就是多出些运费罢了。这样算下来,说不得我们还能赚一些。」 「李掌柜有所不知,眼前西南地界不大太平,这么一大批料子运送回京,路上需要不少人押货不说。再等等便是汛期,行船便不那么妥当了。换陆路走,那得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运到京城。老夫做了一辈子丝绸生意了,里面的道道都知道。这料子也就是卖个新鲜,等下一批新料子出来,这旧料子便不值钱了。李掌柜的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余东家说道。 李昭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来:「只是几位东家这价格压得太狠了,我们东家是万不能接受的。东家那个脾气,若是惹急了,大不了盘个铺子低价抛售。现银如今虽缺,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眼看着我们和内务府做生意的那笔银子就要结算了,等上一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见李昭如此说,余东家又开口:「那李掌柜觉得,什么价格黄东家能接受?咱们可以慢慢谈。」 「最低十九万,咱们黄东家毕竟也是经常出入皇宫的人,又和明王关系那么好,若是传出去在西南第一笔生意便被人压得如此狠,东家失了面子,恐怕明王也要骂我们东家窝囊,堕了他的名声!」 李昭明白这几位东家凭着自己是地头蛇的身份,想来压他们一头。口口声声说在西南除了他们几位没人能把这批丝绸吃下,逼得他们压低价格。李昭偏不!这批料子如此省事,从江南运到西南,路途遥远。光是包下一艘大船专门来运送料子,也没有几个做生意的能这么大手笔。 再者,他们还真是怕黄东家一生气不管不顾的开个铺子把这批料子低价抛售了,若是如此,那真是得不偿失! 几个东家又凑到一起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余东家一咬牙:「十八万五千两,这是最低价了。这么多银子,我们可是把全部能调动的银子拿出来了。咱们也要给铺子里留些流动银子不是,不能全都压在这批货上面。」 李昭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样,几位东家回黄府花厅稍坐,我问一问我们东家。」 余东家几位坐在花厅喝茶,等李昭和黄东家商议去了。 一个姓孙的东家小声问余东家:「老余,我说这批料子咱们怎么分?我们可不像你生意做得大,还时不时的往临近的暹罗国走货。」 余东家看了眼孙东家:「急什么,我一人要十万两的货,余下的八万五千两你们四家分一分,如何?」 几位东家暗自算了算,还算可行,分下来一人两万两左右的货,也不算太多。于是各自点头,谢过余东家。 隐隐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几位东家伸长了耳朵听。 「没用的东西!我这么好的货,你都给我谈不下来,还让人把价格压得这么低。传回京城,我黄四还有何脸面在京城走动?明王殿下还不骂死我!」 「东家消消火,一万五千两对您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再者说,咱们拿了现银去做其他生意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有路上这一遭,就当您是路上游山玩水多些抛费罢了。西南好物极多,任会长不是说要带着您做玉石生意吗?玉石可比这丝绸利润高多了,到时候这么点银子算得上什么?东家说是不是?」 安静了半晌,黄东家才恨恨的开口:「罢了!不是银子的事儿,是爷觉得憋屈。既然如此,便和他们签了契约吧,只是我要今日就见到银子。否则,爷宁愿把这料子送人!」 第68章 余东家几个人低声交谈:「这黄东家果然年轻气盛,脾气也太大了些。不过也难怪,人家是明王的小舅子,有这个资本。」 几位东家纷纷点头,正说着,李昭顶着一头茶叶沫子回来了,胸前衣襟上还有一片未干的茶渍。 「劳几位东家久等了,我们东家同意了。只是一个条件,今日就要交割,十八万五千两,银票或者现银都可。」 「这是自然,咱们现在就能写契约,我这就叫人去点货。」余东家一口答应。 看着面前满满一匣子银票,四娘淡定的喊孙小青入账。孙小青呆愣的看着银票,东家真厉害,说这两日就能把丝绸卖出去,果真全卖出去了,这也太快了些! 李昭笑着打趣孙小青:「傻了吧,瞧这傻妞儿,跟没见过银子似的。」 孙小青回过神来,脸上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心内暗暗对自己说:以后是要跟着东家干大事的人,不能这么没见识的样子。 一张一张的点好,孙小青开口:「东家,十八万五千两,一分不少。」 李昭点点四娘:「你可真狠,我记得咱们这批货买下来只用了十二万两银子不到,这一下子,就赚了六万五千两。你是怎么想到的,这样都能把银子赚回来。」 四娘拈了朵开得正好的茉莉在鼻端轻嗅:「咱们一路上声势浩荡,又放出了风声背后有明王做靠山。这么一大船的丝绸一在云南露面,那些做丝绸的东家肯定着急。一着急便要乱阵脚,一乱阵脚就要想点子让咱们铺子开不成。恰好任会长也想给咱们下马威,咱们将计就计便是。我本来也没想过做什么丝绸生意,拿这个当个幌子罢了。若是他们没想着出阴招算计我,我也不能把价格抬得这么高。如今,倒是歪打正着,买下一批军粮的银子有了。」 「东家真高明,这帮子眼皮子浅的,只见这丝绸是没见过的织法,便以为这些真的是宫里的贡品。这么急匆匆的把料子买下来,大概心里还在高兴捡了便宜呢!」孙小青道。 「还要多亏了李大哥愿意让我泼一脸茶水,不然那些人也不能这么着急把料子买下来。我作出这样嚣张跋扈的样子来,委屈了李大哥了!」四娘眯着眼睛对着李昭笑。 李昭没好气的掸了掸袍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平日里做出来的样子已经够嚣张了,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今日还要我陪着你演戏,白白废了我一身新做的袍子。如今昆明城里谁人不知,黄东家腰杆子粗,身家丰厚,家里坐拥金山银山,还是明王的小舅子!恐怕,再等等昆明城内的媒婆都该上门了,这么好一个女婿人选,谁会放过?」 余东家几位把黄府囤的丝绸料子全部瓜分,拉回去入库整理之后,第二天便都统统把新料子摆上了最显眼的货架。并让伙计们大力的推广这批料子。 或许是前期昆明新来的黄东家的事迹在昆明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缘故,卖布的伙计们只要一说此绸缎乃是从黄东家那里拿的货,买布的人总会多少买上一匹,所以这批料子销量势头还算不错。 丝绸卖出去之后四娘便把此事抛之脑后,算一算时间,大军也该到西南了。 大军驻扎的地方在云贵高原的交界处,一个叫罗平的地方。一进西南,何思远便明白了四娘为何给大军准备如此多的药丸和口罩。 西南属于热带亚热带地区,天气炎热,行军一日下来,人困马乏。战士们还穿着铁甲,头上带着头盔,不少人有中暑的情况。此时四娘备的仁丹便派上了功效,嘴里含上一颗,歇息一会儿便好多了。 睿侯与何思远见此天气,不适宜白日急行军,便在中午的几个时辰歇息,到了傍晚再开始赶路。 清晨和夜晚在山谷里穿行的时候,雾气十分大,能见度仅有两米不到。遮天蔽日的森林里,不少的地方都有沉积多年的厚厚落叶形成的瘴气,若是吸入肺中,严重的话可致死。这时候夹杂着提神解毒药粉的口罩便派上了用场。 睿侯见此情形,再次感叹何思远这娘子娶得值!家有贤妻,可抵万宝! 到了罗平后,大军在城外一处地势平坦之处驻扎。十万大军不是小数目,驻扎之处帐篷搭起来,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头。 主帅帐内,睿侯与何思远并几个得力副将在看地图。他们得到的消息,泗王的五万多私兵就养在罗平附近的大山里。就是不知道泗王本人是躲在山中,还是藏在附近的城镇中。 何思远建议,先派一队善于打探的斥候分头进山,把这山里情形摸一摸。若是能找到私兵的驻扎之地,不管泗王在与不在,先把私兵拔除。没有了这五万私兵,泗王就等同于被拔了爪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第69章 睿侯思量片刻,认同了这种安排。同时散了更多的斥候到附近的城镇打探,说不得能寻到泗王的踪迹。同时与江湖上的人联系,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四娘又让李昭派了人出去买粮食,离西南最近的产粮之地也就是湖北和湖南。此次买粮派出的依旧是李昭手下李氏商贸的人,李氏商贸人脉广,水路所通之处,都有他们的商铺在,买起粮食来也方便。 依旧交代好,粮食分开买,万不要在一家粮店买上太多,免得有人借机哄抬粮价。 眼看着刚到手的十八万两银子又没了,孙小青又开始整日愁眉苦脸的在四娘身后转悠。 莺歌跟四娘打趣:「孙掌柜真有意思,见了姑娘也不直接哭穷,只皱着一张脸,苦瓜一样。」 四娘看了眼不远处苦大仇深的在拨弄算盘珠子的孙小青,笑着说:「快别折腾那算盘珠子了,都快盘包浆了。等着,我下午就去给你赚银子去!」 「当真?东家要去哪里赚银子?能不能带上我?说好了带我出来是让我开眼界的,如今整日里把我关在屋子里算账,东家还不如干脆请个账房来算了!」孙小青眼睛都亮了几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四娘上下打量了孙小青几眼:「还好咱们孙掌柜长得英气,穿上男装也像样,下午换上男装,我带你去见一见西南商会的任会长去。老狐狸盘算着让余东家几个瓜分了我的丝绸料子,如今我要寻他去再给我找门好生意!」 下午,四娘这次再给任会长送上拜帖,只等了一刻钟,便被下人请了进去。 这次一进屋,四娘下意识的大口呼吸了两下,果真又闻到了罂粟种子的气味,再次确认了任会长在长期吸食鸦片。 四娘带着孙小青先给任会长行了晚辈礼,笑着开口道:「多亏了任会长,我那一批货物全部出手,如今银子已经回流了,晚辈真是感激不尽!」 任会长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道:「黄东家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黄东家初到咱们西南,有了难处,商会怎能袖手旁观。」 任会长又瞧着四娘身后的孙小青问:「今日怎么没有见到李掌柜,前日余东家还与老夫说起,黄东家手下李掌柜是个能干的,黄东家调理有方。」 「今日京中明王有信传来,让我帮着寻一些名贵木料,说是王府要建花园子,我让李掌柜忙此事去了。这是孙掌柜,没李掌柜有经验,但也能干。此次晚辈便带着他一同前来见一见任会长,让他涨涨见识,顺便有事请教任会长。」四娘回道。 「可是来问老夫接下来做什么生意稳妥?」任会长笑呵呵的问。 「任会长真是善解人意,晚辈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您是极有经验的前辈,这才来问一问您,还请任会长指教。」 见黄四摆出恭敬的样子,任会长心内十分满意。任凭他多大的后台,到了西南,还不是要对自己恭恭敬敬的。 「指教谈不上,上次老夫便说了,我余家是做玉石生意的。玉石讲究个眼光独到,只要寻到好的玉脉,找到好的原石,这生意极赚钱。不过这玉石生意水深,万一走了眼,可是要血本无归,我劝黄东家还是要谨慎。」 四娘想了一会儿,又问:「若是说做玉石生意也不是不行,找明王借几个宫里的供奉即可,那些在宫里待老了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光极毒辣。反正晚辈生意也有明王的股份,想来明王也不会不帮忙。只是前辈说得也有道理,玉石生意毕竟风险大。」 任会长看四娘左右摇摆,还没有下定决心,便道:「不如黄东家先做一做香料生意,咱们西南气候好,产不少香料。名贵的便不说了,那些常见的家家都会用。此生意投资小,路上也容易运输,不易耗损。黄东家不如先慢慢把香料生意做起来,待积攒足够的本钱再去做玉石生意,如此更稳妥一些。」 听任会长这样说,四娘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本还想着不如咬咬牙,把京中内务府新拨到账的一笔银子拿来做玉石生意,说不得一次便能翻几番。既然前辈如此建议,那晚辈就听前辈的。稳当一些,总没错。」 「黄东家孺子可教也,能听进去老夫的肺腑之言,前途无量啊!」任会长夸赞道。 「上次任会长便帮了晚辈,晚辈想着您总不会骗我,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再来请教任会长,您可不要嫌晚辈烦。」四娘恳切的说。 「哈哈哈,只管来,老夫年纪也大了,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便想起我年轻时候。这样,既然你决定做香料生意,那老夫便帮你引荐几处出产香料的地方,剩下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跟他们谈。」 第70章 「如此,真是太感谢任会长了,这两日晚辈设宴,请任会长喝酒如何?」四娘起身抱拳道。 「老夫年纪大了,喝不得酒。黄东家不必往心里去,若是有事,只管来寻老夫。」 两人说定了事情,见任会长精神有些疲惫,忍不住的打哈欠。四娘知道,这是任会长烟瘾犯了。于是极有眼色的告辞,并留下了一份谢礼。 四娘并孙小青的身影刚消失,任会长便急忙唤人。依旧是那个丫头捧着托盘从里屋出来,托盘中放着烟管和一个瓷白色镶红宝的瓷盒。 点上烟,伺候着任会长吸了几口,袅袅烟雾中,任会长的脸上露出极享受的神情。 那丫头拿起桌面上刚才黄东家留下的礼单递给任会长,任会长打开看了两眼,道:「这小子当真有钱,瞧这礼送的,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丫头一边帮任会长捶腿一边问:「方才老爷怎的不让黄东家做玉石生意,反倒是让他去做香料?」 任会长又抽了一口烟,脸上露出一个憎恶的表情:「那小子要本钱有本钱,要人脉有人脉,甚至于咱们做玉石行当最重要的玉料师傅他寻来也毫不费力。如此一来,若是让他做了玉石生意,岂不是要抢了咱们任记玉器行的饭碗!」 「老爷说得有理,只是这香料生意果真这么稳妥?若是让他赚足了银子,过上几年依旧想做玉石生意,到时候该如何?」 「不必担心,说起来哪里有好做的生意。看样子,那黄四压根没有做过香料生意,这香料也分等级。待我给商会里做香料的几个东家透个气,让他们和出产香料的那些庄子说一声,只匀给黄四一般品相的香料。加上香料市场已经被那些做老了的东家们把控,黄四想从香料上赚大银子,谈何容易!小打小闹,黄四在西南的生意也就这么着了!」 任会长胸有成竹,黄四年轻气盛。刚一来西南便捆了裕水峡一众土匪收拾了一顿,还放话要让他们背后的人小心些。这样的人,任会长怎会放任他在西南做大。 但黄四身后有明王这座大靠山,虽然不能直接收拾了黄四,但就这么温水煮青蛙的熬着,黄四终有熬不下去的一日。到时候他灰溜溜的收拾东西滚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生意自己指点了,人也引荐了,他自己没本事把生意做好,能怪得了谁? 想到此处,任会长忍不住又让那丫头点了一泡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丫头身上上下其手。 丫头压下心中的厌恶,面上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不中用了,只会在抽这东西的时候欺负自己。 罢了,再忍一忍,这老东西也没几日好活了,待他一死,自己就能和心里那人一起过快活日子。 闻着这烟的醉人气味,丫头也不由得有些情动。只是任会长还沉醉在鸦片带来的兴奋和丫鬟丰满的身子的刺激中。丫头只能先压下满心的春情,只等老不死的完事儿,自己好去后院找心上人快活。 回府的路上,孙小青疑惑的问四娘:「东家为何不直接跟任会长说做玉石生意?反正圣上许了东家西南三地的玉脉开采权。」 四娘骑在马上左右好奇的看路边摆的小吃摊,云南的小吃还真是不少。什么饵丝、饵块,还有各种油炸的虫子,四娘不由得想尝一尝。 下马来到一家买炸虫子的小摊前,掏出银子把各色炸虫子都买了一串,然后递给孙小青一串炸蝎子。 孙小青看清四娘手中拿的东西后吓得花容失色:「这毒虫也能吃吗?难道不会中毒?」 摊主见多了外地人头一次吃这种东西时候的反应,笑呵呵的解答:「公子别怕,这些虫子咱们做之前都是处理好的,一点毒都没有,您尝尝,香着呢!」说罢自己捏起一只炸蜈蚣扔进嘴巴,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孙小青心头一阵恶心,面色都有些发白。见此四娘也不再逗她,牵着马慢慢溜达。 「你刚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做玉石生意,咱们手中有圣上的圣旨,这事儿又不着急,什么时候做不行。我刚才出言试探,故意说若是做玉石生意,可以请明王给派两个宫内有经验的供奉来。那任会长听到此话面色都变了,慌忙告诉我做玉石生意的各种风险。他们任家做玉石生意是做老了的,怎么会真的带着我一起做,岂不是在给自己树敌。如此一来,那老东西巴不得我去做其他生意,别跟他抢财路。」 孙小青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我想着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肚量,真的不计回报的去扶持别个。可是东家,这香料生意他会不会也不想让咱们赚钱,背后故意使绊子?」 第71章 「他怎么会真心帮我,有些话听听就好。无非就是帮我介绍产香料的庄子,又让西南做香料生意的东家一起抵制我。把品相一般的香料卖给我,然后再控制市场让我手里握着大笔的货销不出去。无非就是这几种手段罢了,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四娘不在意的咬了一口炸蝗虫,焦香的肉味夹杂着西南特有的调料味道传入味蕾。味道有些奇特,但是并不难吃。 「咱们也是第一次做香料生意,明知道任会长给咱们挖了坑,难不成咱们就一头跳进去?」见四娘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孙小青不由得有些着急。 四娘又溜达到了一个卖鲜花饼的摊位上,阵阵玫瑰和茉莉花的香气从摊子上传来。 让摊主两种口味各打包一盒,拿起一块刚出炉的鲜花饼,塞进孙小青嘴里。 刚出炉的鲜花饼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刻,外皮酥脆可口,里面热气腾腾的鲜花和着糖浆,一口咬下去,舌头都烫的木了也不肯吐出来。 「你呀,怎么不想想咱们芳华是做什么的?芳华每年采购的最多的原材料是什么?」 孙小青被烫的一边不住的吐着舌头,一边听四娘说话:「对啊!咱们芳华的各种产品用得最多的就是香料了,姑娘您是个中高手,什么品相的香料您只要一闻就能知道。即便是他们在市场上挤兑咱们,但是从源头直接拿货这一项,便能让咱们赚不少银子。说不得,那些原本的香料商人,还是咱们芳华的供货商呢!如今咱们自己找到了香料的源头,还有他们什么事儿,该哭的可是他们才对!」 回过神来的孙小青嚼完了一块鲜花饼,觉得此饼香甜可口,自觉的又捡了一块儿茉莉味儿的接着吃。 四娘哭笑不得:「慢点吃,嘴里烫了泡看你这两天吃饭怎么办。」自己也拿起一块玫瑰味的从中间撕开,吹凉之后小口的咬着。 「也不是只能给咱们芳华供货,你忘了李氏商贸了?李大哥家的铺子可是开得比咱们还多,以前没有做香料生意,是因为李昭大哥对西南不熟悉,没有可靠的源头。如今他人都到了西南,又有我这个行家里手在,这生意他怎么会不掺手。如此一来,芳华和李氏商贸联手,那些想着挤兑咱们的香料商人是真的要哭了!」 跟着四娘见识了做生意的手段,孙小青自觉又学到了不少。至少东家这一手扮猪吃老虎的计谋玩儿的让孙小青佩服不已,明明也没有比自己大几岁,可是东家就是点子多,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回到黄府,四娘把带回来的鲜花饼送到涂婆婆屋里。涂婆婆最爱吃甜食,想来这鲜花饼正对胃口。 四娘见涂婆婆果然吃得香甜,递上一杯解腻的红茶道:「今日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任会长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便精力不济,频频的打哈欠,这症状看来就是吸食了那罂粟花种子的症状。」 涂婆婆吃完一块鲜花饼,又喝了口茶:「罂粟这东西本就出产自西南,只是像任会长这样吸食成瘾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为了缓解病痛。一则此物提炼成膏工序复杂,所以价格极贵。二则成瘾后会身体渐渐虚弱,直至最后瘦得不成人形。你还是派人打听一番,看看任会长是不是因为病痛吸食的,若不是,怕是有人故意引诱他吸食此物。」 四娘挑了挑眉,看来任会长在西南也并不是德高望重到让人都打心眼里尊敬,盼着他倒台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这背后的人为何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件事目前看来跟四娘关系不大,四娘也就把这事丢到一旁了。李昭派出去的一个手下传来一个奇怪的消息,说他们在采买粮食的过程中,发现暗地里也有一拨人在大批的购买。这拨人行踪隐秘,但听口音是西南人士。李昭的人觉得奇怪,所以赶紧的传信回来。 四娘接到这条消息,忙叫了李昭周涛还有老崔一起商议。 「这个季节,也没有听说大越朝哪里有灾情发生,新粮也马上下来了,除了咱们,怎么还会有人大批的买粮食?」李昭不解道。 「咱们大批的卖粮食是为了什么?」四娘盯着李昭问。 「当然是为了给大军提供军需。」李昭快速的答。 「泗王那里也有一支至少五万的私兵,也需要粮食!」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崔。 「不错,若真是泗王的人在给那批私兵买粮食,那就说得通了。」周涛面色凝重。 四娘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得把这件事传到大军那里,说不得何思远他们也在找泗王那五万私兵的线索。李大哥,让你的人悄悄跟着,不要惊动他们。粮食买了就要送,顺着这条路,必能找到那些私兵。」 第72章 「没问题,我的人是做生意的,他们也不会怀疑。只是给大军传信这件事交给谁去办?」李昭问道。 「老崔他们不行,都是何思远的手下,一旦露面,何思远就知道我也来了西南。周大哥,你去。就说你们是圣上派来协助给大军提供军需的商人的,购买粮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此事,觉得有必要跟他们报个信。千万不要提到我和李大哥,拜托了!」四娘恳切的对着周涛说道。 「何夫人放心,此事交给我,定不会出纰漏。罗平距昆明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我快马加鞭,一定尽快把消息传到军中。」周涛一口应下。 商议好此事,几人便分头行动。 四娘坐在厅内,心里七上八下。一边盼望着何思远他们赶紧找到泗王的藏身之处,这仗也好快点打完;一边又想着一旦找到泗王和那些私兵,何思远就又要开始浴血奋战。刀枪无眼,真是让人担心! 不过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找点事做,也好分一分心。 恰好任会长传来消息,给了四娘大批出产香料庄子的地址,四娘便收拾东西,打算明日带着孙小青动身去庄子上看香料去。 那庄子距离昆明也就半日路程,四娘盘算着,当天去当天回是有些赶了,不如在庄子上住一夜。说不定,还能有其他收获。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一行人便出发了。四娘和孙小青依旧是一身男装,由于是去不熟悉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四娘带上了老崔在内的十来个老兵。 骑行半日,中午时分,一片葱葱郁郁的丛山映入眼帘。此处山势低矮,并不是巍峨险峻的山形。山脚下还有大片开辟出来的山地,里面种着一些常见的丁香、豆蔻、胡椒等作物。看来,此处便是任会长说的小吕庄了。 放慢速度进了庄子,寻了个路边玩耍的童子,给了他一块碎银,让他带路去庄头家。 此处叫小吕庄,庄子里大多数人都姓吕。庄头叫吕威,三四十岁的年纪,肤色黝黑,身材壮实,一看就是地道的当地人。 四娘说了来意,并递上了任会长的手书。 吕威接过信,打开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之前来的几位西南商会香料东家口中说的黄东家便是面前这位了,于是热情的让一众人进院。 把马交给老崔,四娘跟着吕威走进这一座农家院。院子面积不小,院墙边种着一丛芭蕉树,长得高大。宽厚肥大的叶片呈现出一种浓郁的绿色,几串青色的芭蕉挂在树上。 院里一颗巨大的桂树下,摆着一个大石桌,吕威热情的让座。 客套两句,四娘和孙小青落座。吕威的婆娘端来两碗浓褐色的茶水:「不是什么好茶,自家采来做的茶团,贵人不嫌弃的话尝一尝。」 四娘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吕威婆娘道:「咱们早上从昆明出发,还未用午饭。劳烦大嫂随意给做些吃食,不拘什么,能让我们十几人填饱肚子即可。」 吕威婆娘一眼扫去便知这是十两重的银锭,笑得眼睛眯做一条缝道:「远道而来,便是招待你们一顿可怎么了,瞧您客气的。」 四娘认真道:「我们人多,怎好白让大嫂忙活。再者谈完事儿再赶回昆明城内恐怕就深夜了,还想跟大嫂借几间房子住,不知大嫂家可还有空闲的房间?」 「有的有的,咱们农家地方大,盖的房子也多。贵人要是不嫌弃,我给您收拾出来几间,就是条件有限,不能与城里相比。」 「出门在外,没有那些讲究,如此便有劳大嫂了。」四娘对着吕威婆娘抱拳道谢。 吕威婆娘哪里见过长得如此好模样的年轻人,墨蓝色衣袍趁着那张俊秀的面孔。一双凤眼含笑,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真是个漂亮后生! 吕威婆娘一溜烟的去厨房了,还喊她家十五岁的儿子赶紧去庄子后头的鱼塘里捞几条大鱼。动手割了好大一块房梁上挂的自家熏制的火腿,又让小女儿去外面地里摘些新鲜的蔬菜来。带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好好的给那年轻俊俏的黄东家露上一手! 吕威婆娘在厨房大展身手,院子里,四娘边喝茶边和吕威闲话。 「任会长说从西南出去的香料,有一大半都是小吕庄出产的,我这是初次涉及香料生意,所以来看一看,想和吕大哥谈一谈以后的合作。」 吕威拿起茶壶帮四娘又续上水:「我小吕庄地理位置适合种植香料药材,来的路上想来黄东家也看到了,田里都是一些常见的。山上还种植了许多檀木、苏合香木、龙脑木等。咱们小吕庄的人世世代代都靠着出产香料为生,承蒙乡亲们看得起,他们管种,我帮着给找买家。」 第73章 「吕大哥能干,真是让人佩服。吃过午饭,吕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瞧一瞧那些香料木材,若是方便,你们炮制香料的工厂我也想去瞧瞧。」四娘问道。 「没问题,只是山路崎岖天气又炎热,不知黄东家可能受得住?」 四娘哈哈一笑:「吕大哥小看我了,咱们做生意的,哪里能怕辛苦,只管带着我们去便是!」 不一会儿,吕威婆娘便端上来几盘子菜,有麻辣酸菜鱼、火腿炒笋干、清炒豌豆尖、香煎洋芋片,还有一大盆鱼头豆腐汤。 吕威陪着四娘和孙小青一起用饭,另给崔大十来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四娘平日里极爱吃鱼,先夹了一筷子鱼肉。这鱼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一点腥味儿也无。肉嫩刺少,配着腌制的酸菜,还有油泼过的辣子,四娘吃得满头是汗。 云南自古便出产火腿,这里风干好的火腿切成片能直接吃。肥瘦相间的火腿肉,搭配着清淡的笋干,及其下饭。再吃一口鲜嫩的豌豆尖,综合一下口中的麻辣咸香。 四娘不由得夸赞:「吕大嫂这手艺真是绝了,我吃着昆明城里凤凰楼的饭菜也没有吕大嫂做得地道!」 正在帮着众人添饭的吕威婆娘闻言笑道:「乡野手艺,哪里能跟凤凰楼相提并论。我听我们当家的说,曾经跟商会的人在凤凰楼吃过一次饭,那菜色,那摆盘,好看得都不忍心下筷子!」 「饭菜本就是做给人吃的,味道好就够了,不需要玩那些花头。我就爱吃这地道的本地菜,吕大嫂这一手菜才让我尝到了真正的云南味儿!」四娘由衷的夸赞,这些菜是真的好吃,一点不输凤凰楼。 「哎呦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的手艺,黄东家要是爱吃,多住几天!」被这么年轻贵气的东家夸赞,吕大嫂止不住的开心。 「以后有机会再来,吕大嫂不要烦了我才是,便是为了吃这一口地道的云南菜,我也得常来!」 吃过饭,吕威婆娘又端来一盘子云南本地产的羊奶果。孙小青捏了一个放进嘴巴,牙齿甫一咬破表皮,便立刻被那酸味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咽下一个,再也不敢伸手拿第二个。 四娘倒是觉得这果子味道好,酸酸甜甜,极清爽,一颗接一颗,吃得不亦乐乎。 孙小青捂住腮帮子,牙齿都要倒了,这么酸,东家吃得面不改色,真是厉害! 歇息够了,四娘便跟着吕威去看香料。 从一块块分割整齐的香料田里走过,已经快要成熟的肉豆蔻,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吕威边走边介绍这些香料的成熟时间,成熟后的制作保存方式。 一路走到山脚下,沿着一条小路上山。山倒是真不高,只是一进林子,空气立刻变得闷热起来。林子里还有不少乱飞的小虫子,不停的往人面上扑。 四娘一边挥手赶着这些烦人的虫子,一边认真的听吕威介绍哪些树木是百年老树,哪些是后来补种的。热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鬓发湿答答的贴在耳边。 吕威见这看起来娇生惯养的黄东家一句抱怨也无,不由得心里对四娘有了些许改观。听西南香料行那些东家说,这黄东家就是个从京城来的二世祖,根本没什么经验,骄纵跋扈。凭着家里有些家底,还有个什么王爷做靠山,什么行当都想插上一手。 今日一路上观察,吕威觉得黄东家是个能吃苦的人,便是那些经常来往的东家们每次来看香料,也总要咒骂几句这鬼天气热得闷死个人。人家黄东家虽热得衣服都汗湿了,却依旧面上挂着耐心和煦的笑,直赞种植香料的不易。 下了山,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炮制香料的工厂,各个环节一个不漏的看下来。太阳都要落山了,四娘才意犹未尽的跟着吕威回家。 简单的吃了顿饭,在院子里乘着凉四娘便和吕威谈起了生意。 「吕大哥这整个庄子上出产的香料种类繁多,不管是市面上常见的还是稀有的,都能在这里找到。我有意跟吕大哥合作,不知道吕大哥可否与我说一说这些香料的价格?」四娘摇着扇子问道。 吕威张了张嘴,想起那几位东家的叮嘱,还是说道:「黄东家有所不知,这每年的香料出产都是有个差不多定量的。咱们常年给香料行供货,每年年初那些做老了的香料行便会来签订契书。常见的香料也就罢了,那些比较名贵珍惜的香料,今年的出产量都被定得差不多了。您若是想要,我也只能匀一些常见的香料给您。」 四娘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来:「吕大哥,我是诚心想和您谈合作。实不相瞒,我也知道我一个外地来的商人,在西南做生意想打开路子不易。西南商会那些做香料的前辈们打得什么主意我也知道,无非是欺我人生地不熟,不懂得这香料里面的道道。吕大哥是个实诚人,不然也不能今日这么仔细的带着我看了一日。」 第74章 吕威听到此话,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来:「黄东家真是个明白人,实在是,咱们小吕庄和那些东家常来常往,都靠着他们给咱们的香料往外销。若是得罪了那些人,我也怕我庄子上的这些乡亲们饭碗不保。辛辛苦苦一年,都靠着这些香料卖出去咱们才能过日子。」 四娘直起身子道:「吕大哥可知道我一年需要多少香料?他们说我是第一次做香料生意,殊不知,我做得另一门生意所用最多的原料便是香料。刚才吕大哥说的你们小吕庄一年的产量,还不够我用的,我们还要去外面再找一找。」 吕威闻言瞪大了眼:「怪不得,我说起那些香料,黄东家都能听得明白。一些许多云南本地人都不知道的种类黄东家也都知道,我说您看起来也不像没做过香料生意的人。」 孙小青此时开口道:「那些人欺生罢了,我们东家十二三岁便把生意做起来了,岂能是他们这些心胸狭隘的人可比的!」 说起来,小吕庄每年出产的香料是不少,但每次和那些老东家们谈起价格总是被压了又压。本就是个辛苦钱,乡亲们都以此为生。若是不答应那些东家出的价格,他们便联起手来晾着小吕庄。等到吕威眼看着仓库里堆积的香料越来越多,再卖不出去便要生虫受潮,一年的辛苦便要抛费了,被逼无奈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吕威心里也是憋了一股子窝囊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西南做香料生意的都是这些人,若是得罪了他们,这些香料能卖给谁去?总不能眼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烂在地里不是! 四娘看出吕威面上的犹豫,于是又下了一剂重药:「若是吕大哥愿意与我合作,我愿和吕大哥签订十年合约。这十年内只要是小吕庄出产的香料,只要保证品质,有多少我收多少。并且保证价格跟随着市面上香料的价格浮动有所调整,不会做出压榨之事。每年年初先给三成定金,香料交接完毕,一次性付清余款,绝不拖欠!」 随着四娘的话一字一句说出口,吕威仿佛被这条件给惊住了,半天没有吭声。 吕威婆娘躲在廊下边纳鞋底子边偷偷听着当家的和黄东家的谈话,此时急得抓心挠肝的难受。这傻子,黄东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还不赶紧一口应下,傻楞个什么劲! 要知道,往年那些东家来收香料,不是挑挑捡捡把庄子上出产的香料挑个体无完肤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价,就是拖拖拉拉的不肯结款项。总要吕威一趟又一趟的去城里挨家催货款,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能把余款结清。自家男人又从中赚不了多少银子,还得受着这份儿罪,吕威婆娘心里心疼死了。 如今若是跟黄东家签订了十年契书,十年内,自家男人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操心了,只管盯着香料的出产品质就行,这得省了多大的麻烦! 吕威婆娘一个劲儿的咳嗽,想提醒吕威赶紧应下。吕威此时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眼晕,有些不敢相信,紧皱着眉头不出声。 四娘站起身对着吕威说道:「今日晚了,累了一天我也想早点歇着。不如吕大哥好好想一想,或者跟乡亲们商议一二。明日中午我离开前,吕威大哥给我一个答复便是。再者,我黄四虽年轻,可也是做了许多年生意,说出口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吕大哥尽管放心。」 说罢行了一礼便与孙小青往房间走,吕威婆娘急忙站起身挂着笑道:「热水都打好了,我看黄东家身边的随从也把屋子收拾利索了。屋里墙上挂了熏蚊子的草药,若是有蚊虫点上便是。黄东家早点休息,有事唤我一声。」 莺歌早就在屋里等着四娘了,见四娘一进屋便把四娘换洗的里衣找出来道:「姑娘快去洗洗吧,这么热的天,出了不少的汗,我瞧着您衣裳背后都结了盐花儿了。」 进了屋,四娘在椅子上坐下便把鞋子脱下。走了一天山路,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莺歌帮着把袜子除去,一看四娘的脚,眼泪都出来了。四娘脚底磨了许多水泡,有的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 「姑娘,怎么不吭声呢,瞧您的脚,那里还有好地方哟!这全都是水泡,您这半日怎么坚持下来的?」 四娘此时疼得龇牙咧嘴:「只顾着跟着吕大哥看香料了,一时入了神,便顾不得疼了。别哭了,傻丫头,快帮我把这水泡挑一挑,上些药就是了。」 莺歌问吕威婆娘借了根缝衣服的针,在火上烤一烤,对着灯光把水泡一个一个的挑破。然后又去跟崔大要了瓶药粉,崔大问起,莺歌便如实说了。 崔大嘬着牙花子跟一个屋子的弟兄们说:「咱们这少夫人还真是能吃苦,满京城里哪里找这样的。一听说咱们大人要打仗,二话不说瞒着何大人便来了西南,想着法子赚钱给大军供应粮草。今日这山路咱们这些粗人走半日都腿酸,也不知少夫人一个年轻姑娘家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75章 看着黄东家房里的动静停了,吕威婆娘慌忙一巴掌拍在吕威后背上。 「当家的,你傻愣着干啥,黄东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你不答应,是不是傻!」 吕威正在喝水,被婆娘拍得差点呛着:「你这婆娘,力气怎么这么大。容我再想想,这事儿太突然了。」 「想个什么劲儿,往年你辛辛苦苦一年才赚几个银子,还要到处去催款子。如今答应了黄东家,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了。儿子也大了,咱们两口子身体还行,咱们再开上十几亩山地,都种上香料。勤勤恳恳干他几年,赚的银子足够儿子娶媳妇女儿备嫁妆了!」 吕威婆娘是真的动心,农家人,就求个安稳日子。每日里跟那些滑不溜秋的香料行东家打交道,还不如自己多种些香料卖钱。 吕威咬咬牙:「给我找个灯笼来,我去村里二叔公家商议商议,这事儿太大了,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对于往日此时早就进入梦乡的小吕庄众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吕威先是喊了其余几位长辈,然后敲响了二叔公家的门,众人就着昏黄的灯光说话。吕威把黄东家开出的条件一一跟几位长辈说了,听完之后大家都被震惊得半晌没说话。 「小威子,这事儿可是真的?我咋听着跟做梦似的!」先开口的是二叔公,他是村子里辈分最高的长辈。 「二叔公,这么大的事儿我哪里敢说瞎话,那黄东家如今就在我家住着呢。说是让我明天中午前给他答复,我这不赶紧找您几位商量商量。」 「这事儿要是能成,咱们小吕庄十年内都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了!狗日的往日那些东家,恨不能扒下咱们一层皮来。辛苦一年好不容易打理好的香料,被他们使劲压价。这憋屈劲儿的,真他娘的让人窝火!」二叔公的儿子恨恨的在地上敲了敲烟袋锅子。 「年初咱们跟往年那些东家们有没有签契书?」二叔公想了想问道。 「这么多年,咱们的香料只有他们这些买家,西南的香料出产,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原本都是口头约定的事儿,想着今年也定是如此,所以并没有写契书。」吕威答道。 「既然没有写契书,那就好办。咱们看天吃饭已经够难了,还要看那些瘪犊子的脸色。不偷不抢,凭自己能耐吃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威子,你明日一早告诉黄东家,这契书,咱们签!」二叔公一言定下。 「二叔公,若是那些东家来找茬怎么办?」吕威问。 「咱们小吕庄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加起来庄子里好几百号汉子,还能真让他们把咱们给憋屈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过好日子!」 二叔公年纪大了,但威严还在。一段话说出来,在场的都不住的点头。 吕威商议完事儿到家已经深夜了,吕威婆娘还没睡,昏黄灯光下,一针一针的还在纳鞋底子。 小吕庄的汉子,整日里都要上山下田照看香料,极费鞋子。今日黄东家随从来借针,说是黄东家脚底磨了泡。叫吕威婆娘说,这是没经验,上山一定不能穿底子薄的鞋。山路上都是石头,那薄底子鞋在城里走走石板路还好,若是爬山,定是要磨泡的! 听到吕威回来的动静,吕威婆娘急忙倒了一碗冷凉的茶水递过去:「当家的,谈的咋样?」 吕威一口气把凉茶喝下:「谈好了,明日一早,便跟黄东家签约!」 吕威婆娘喜笑颜开:「太好了!我就说,只要是明眼人,都得答应黄东家!这么好的条件,不答应就是傻子!」 「快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来给黄东家他们做饭呢,你也不嫌累。」吕威一边脱去外衣一边说。 「缝完这两针就睡,快好了。明日一早给黄东家做豌豆凉粉儿吃,清凉解暑!」吕威婆娘一边飞快的把这两针缝完咬断线头,一边絮叨着。 黄东家简直是小吕庄的财神,有他这福星在,以后他们家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吕威婆娘心底里跟吃了蜂蜜一般。 第二日一早,四娘在阳光中醒来。动了动腿,瞬时疼得呲牙咧嘴。 昨日还不显,只顾着脚底的水泡疼了,睡了一夜,才发现整个腿跟灌了铅一般,酸疼得要命。 莺歌听到动静,急忙来帮四娘按摩。之前在夷陵,闲来无事跟着荣婆婆学过几招穴位按摩,倒是能帮四娘缓解一二。 吕威婆娘热情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黄东家可起了?我给做了豌豆凉粉,在井水里冰着呢,这天儿热,吃上一碗,保您舒坦!」 第76章 四娘学着吕威婆娘的大嗓门喊:「起了,多谢大嫂,劳烦您给我那份儿多放些辣子和果醋,酸辣酸辣的才开胃呢!」 「好嘞!今春新酿的果子醋,保您吃了还想吃!」 「行了,黄东家没醒都要被你个呱噪的婆娘喊醒了,快摆你的饭去吧!」吕威责备的声音传来,四娘和莺歌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四娘洗漱后从屋里出来,此时太阳还不热,清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吕威陪着四娘吃了早饭,这豌豆凉粉做得极好吃,特别是里面的调料汁儿,回味无穷。 四娘问:「这里面我吃着是不是加了好几种香菜,这配比真是绝了,您家我大嫂真是好手艺!」 「嗨,乡下人都这么吃,祖上传下来的,家家都会做。」吕威谦虚道。 「什么家家都会做,满小吕庄打听去,看有谁比我会做吃食!他们调的这汁儿味儿不够,我在里面多加了东西,还是黄东家嘴巴刁,一吃就尝出来了!」吕威婆娘端着一碗新鲜的山捻子放在石桌上。 「家里小子一早上山采得,都熟透了,香甜着呢,黄东家快尝尝!」 捏起一颗山捻子放进嘴里,这其实就是现代时候吃得树莓,酸甜可口,四娘吃得停不下来。 「你去厨下收拾去吧,我跟黄东家有事要说。」吕威冲着婆娘使了个眼色,婆娘知道这是要说签契书的事儿了,带着笑回了厨房。 「黄东家,昨夜我跟庄子里一众人商议了,这生意,咱们小吕庄愿意跟黄东家做。」 四娘眉开眼笑:「当真?那可太好了!不枉我跑这一趟。」 「一庄子人的生计,自然当真。这是我们今年估摸出来的各种香料的收成,黄东家过目,看看是不是都能收了。」吕威递上一张粗糙的纸,上面用不大整齐的字体写着各种香料的名称。 四娘认真的一项一项看下去,看完又把纸交给孙小青,示意她盘算一二。 片刻后,孙小青对着四娘点点头:「东家,这些咱们都能用得到。即便是咱们有些不常用的,李氏商贸也能卖出去。」 「如此,我这便起草一份契书,签完字就给你们付三成的定金。只不过,我这契书不能只跟吕大哥一人签,要至少五位小吕庄的人一起,吕大哥看如何?」四娘问道。 吕威自然知道这是为何,黄东家这么干脆的应下,小吕庄也不能坑人家。若是只有自己一人签字,到时候万一哪家被别有用心的人说动了,这香料交不出来,可让他以后怎么有脸面对黄东家! 吕威想了想说:「黄东家放心,我这就去庄子里找人去,这五位必定是在庄子里有威严的人,说话都管用。若是以后有谁敢起歪心,我们都不能饶了他!」 说罢吕威便急匆匆的出门了,四娘让莺歌取来笔墨纸砚,起笔开始写契书。 契书写好,吕威也带着五个人回来了。四娘起身听吕威一一介绍,耐心的跟大家问了好。 看着这五人中,有耄耋老人,另几位也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吕威介绍说二叔公是庄子里辈分最大的长辈,说话向来好使,跟黄东家签契书这事儿便是这位二叔公亲自拍板定下来的。其余几位也是昨夜参与讨论的人,都是在村子里说得上话的人。 四娘把写好的契书逐字念给众人听,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便率先在三份契书上分别签了字。 吕威带着五位长辈,都在契书上摁了指印。一份留在小吕庄,一份四娘带走,另一份等回城后在官府备案。 吕威小心的把契书上面墨迹吹干,然后折了几折放入怀中。这契书,是小吕庄未来十年的保障,万不能丢了。 契书签好,四娘开始认真的问吕威各种香料的交货时间,好按约定时间收货。 一切都谈好,孙小青从荷包里取出几张银票,四娘接过递给吕威:「吕大哥点一点,我让孙掌柜大约算了一下,按照今年市面上的香料价格,这是大概三成的定金。」 吕威颤抖着手接过一摞银票,面值一千两一张,一共是五张。种植香料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还没交货便见到了这么多银子,吕威有点心慌。 「够、够的,多谢黄东家!」 二叔公在一旁看着吕威这没见识的模样,咳嗽几声说道:「小威子,这便傻了?好日子在后头呢,跟黄东家这么敞亮的人做生意,还怕没银子赚?」 吕威回过神来,忙跟二叔公商议:「这银子,下午二叔公做主,跟庄子上每家分一分,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这银子能救急呢!也让大家伙乐呵乐呵,牟足了劲儿给黄东家干活!」 第77章 「是这个理,你先跟黄东家忙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先回去了,银子你先收好,下午庄头集合,到时候再按每家今年种的香料多少分一分。」说罢二叔公便颤巍巍的起身,吕威慌忙扶着二叔公送到大门口。 一路上二叔公絮絮叨叨:「咱们小吕庄这日子眼看就要兴旺起来了,还是小威子有福气啊,我这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也享不了多久的福了……」 又在吕威家吃了顿午饭,吕威婆娘收拾了一堆东西给四娘带上。 「这些都是山里常见的东西,不是啥稀罕物。我看着黄东家爱吃,就都收拾了些。这羊奶果就这几日有,再等等便吃不着了。也就黄东家不嫌酸,在咱们这都是怀了喜的婆娘喜欢吃,我给您装了一篮子,回去放在井里吊着,能吃好几天呢!」吕威婆娘边说便招呼着她家大儿子往马车上装东西。 「大嫂太客气了,有空您到昆明去玩儿,一定要去黄府做客。我娘一个人在家里也寂寞,说不得大嫂去了我娘能有个聊得来的人儿!」四娘笑着说。 「哎呦呦,不成不成,我这村里的婆娘,哪里能去您府上。说起来,上次去昆明,还是我跟我当家的成亲前,我娘带我去置办嫁妆时候去的。这么多年没去了,连路怎么走都忘了!」吕威婆娘把手摇成了个蒲扇,脸都红了。 「那有什么去不得的,您要是去了,一定要来我府上,我还想吃您做得菜呢!」 「那感情好,等地里不忙了,我收拾东西带着我家大小子去给您请安!」吕威婆娘打心眼儿里高兴,黄东家这么和气的人,她这辈子哪里见过呦!加上黄东家一下子解决了庄子里十年的香料收成,是要跟黄东家多走动走动! 在小吕庄人热情的送别下,四娘一行人踏上了回城的路。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何家好媳妇》卷一 作者:不归客 02、《何家好媳妇》卷二 作者:不归客 03、《何家好媳妇》卷三 作者:不归客 04、《何家好媳妇》卷四 作者:不归客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