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皇》 楔子 【楔子】 神册元年,广武帝李兖建立大广朝,封三大功臣为护国王,慎王北宫明掌北陵,巽王萧治掌东原,襄王窦渊掌南岛。三王誓言永护广朝,誓从李帝…… 神册六十一年,广武帝崩,太子李邑即帝位,为开平帝,开创辉煌大广朝……五世李帝传至懿惠帝时有兄弟相阋,文庆太子遭人陷害而死,太子妃萧氏以婢代殉,暗中出逃东巽国,弟弟武昭皇子遂夺兄长帝位,立为重武帝,年号永历…… 此时三王之国亦传数世,大广朝积弱而三国势盛,重武帝长忧三国毁约背誓,起心争夺天下…… 永历十七年,广朝国师观星有异,行谶纬之语:「得民心者永得天下;失民心者相思天下。」重武帝以此谶语讽广朝已失天下民心,亦激三国篡朝,遂怒杀国师…… 时重武帝无嗣,膝下仅有一公主华皇,美若倾国,帝甚爱之,使之养于长晏宫,不忍离之一步。 二十二年,帝昭告天下,将为华皇公主择选驸马,待与公主产下子嗣,将立为摄政王,为子辅政,永固李朝……唯驸马须由三国王嗣选出,于是北慎国肃王、东巽国雕龙太子、南襄国天琅太子,三王嗣遂奉旨入朝,诚候皇宠…… 《大广书北广朝前事》 第一章 【第一章】 天下有痴儿,寤寐思华皇。 华皇不可亲,只闻长晏藏…… 当一行骁勇马队由北方通过边关,终于进入广朝境内的槐城时,这段广朝百姓熟知的歌谣也传进了这帮外来客耳里。 领队的男子英姿挺拔,容貌刚毅,一身藏青色蟒纹的绫袍将他天生的贵气展现无疑,举手投足净是贵族气度。 他一勒马,后面的马队便停了下来。 只有他身后的随行侍卫巴武上前听候差遣。「王上,有何吩咐?」 「我刚听到很有趣的歌谣,你去问问看,内容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巴武领命后便驱马去办。 不一会儿,他折回主子的身边解释。「禀王上,这是广朝百姓流传的小歌,听说曾有个痴儿因听闻华皇公主的美貌倾国倾城,所以日夜想着要见她一面,想到都生了病,却至死未能见到长晏宫里的公主……」 「至死未能见到?」男子的薄唇微微掀起弧度,似笑似诧。「天下竟有此痴儿?长晏宫里的公主那么值得他丧命吗?」 他虽不是广朝的百姓,可也听过长晏宫里有位公主美若天仙,可公主再美,要说美到有人肯为她死为她生,实在教他不可思议。 他贵为北慎国肃王,父王后宫里最美丽的妃子即是他的生身母妃,在他看过的女子里,没有人赛得过母妃的美貌。要论倾国倾城,他自认再不会有如母妃那样冰静雍容,时而端庄时而娇媚的女子。 那么,传说中的华皇公主又有多美? 他英眉一挑,这会儿倒是被引起一点好奇心,黑眸中的微光透露出他对这位公主的兴趣…… 所幸他的命格不会像那痴儿一般无福,因为他此趟来到广朝,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京见华皇公主,够幸运的话,或许他还能抱得美人归,成为李厚亲选的驸马跟大广朝的「摄政王」—— 饱含自信的目光一敛,他也笑得分外玄妙,抽马一鞭,便立即驾马驰啸过城,带着一行北慎国的亲卫马队往广朝国都而去…… 长晏宫—— 偌大的朱红宫殿里,有座长形的睡莲池。 池长三里,划分长晏宫的东西两侧,东为太子居所,西为皇后居所,可李厚膝下无子,于是东宫便由他最宠爱的华皇公主居住,西宫则住着她的母后青莲。 青莲原只是服侍李厚的女官,出身于广朝大臣之家,后来李厚登基,便立她为后,长晏宫里的睡莲池也是因她的名字而来。 李厚平生只爱皇后一人,对于她所出的公主,更是宠爱万分,就算膝下无子,他也从不感到遗憾,只因上天给了他一个最美最珍贵的女儿。 皇后早逝之后,他更是珍养女儿,甚至不忍她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只是如今他年事已高,华皇又已届十八,他再宠她也伴不了长久,为了女儿跟大广朝的将来打算,他下诏选驸马,要从三国的三位太子里选出一人成为女儿的夫婿,为她、也为大广朝守护千秋万代。 「父皇!」 一声黄莺般的丽语呼过,立即吸引李厚慈爱的目光,接着他便见到宠爱的女儿翩翩迎来,随兴在他面前跳一段拿手的「有凤来仪」。 她赭红色的长长宽袖就像凤凰羽翼,衣上的金丝凤纹与金色飘带盘旋起来,像极了凤凰的飞姿,她在李厚面前时而寻觅、时而飞舞,轻盈的身子恍若无骨,就像双脚并不踏在地上般地翩然盘旋,步履迭错,彷佛真要一飞跃天—— 「华儿!」李厚看到极致时,忘情惊喊了女儿一声,怕她再转下去会伤到身子、跌了跤…… 华皇一张娇丽的玉颜却饱满笑靥,无比自信地多旋绕了两回,直舞到李厚的龙椅旁,才收羽盈立,款款一拜。 在李厚惊叹拊掌的同时,华皇也抬脸微笑。「凤凰择良木而栖,父皇,我可不能随便停下来,对吧?」 「喔,那么说,朕是良木喽?」李厚闻言,乐得哈哈大笑。「华儿,改明儿你也给三位太子跳上一段,朕要看看,谁会是你眼里的良木第二!」 「女儿心中的良木只有父皇一人,」华皇认真对父皇表示,一张如花般绝美的玉颜虽是倾国倾城,可也充满冰清灵韵。「所以只有您得赏此舞,在三位太子面前,女儿才不跳这舞呢!」 听出她话里对太子们的反感,李厚立即沉声劝她。「华儿,不可如此。朕跟你说过了,眹年事已高,再护你也护不了多久,唯有从三位太子中选立驸马,才能永远保护你,永远保护大广朝啊……」 尤其是大广朝积弱,如今三国不反,还对大广朝存有臣服之心,只因当初与广武帝立下三国永护广朝的誓约,然而他深怕膝下无子的自己一死,三国便会有人谋朝篡位;偏偏他如今尚不能确定是谁,以及是否真有此心……因此必须以女儿的婚姻来连系三国。 不论华皇嫁的是谁,大广朝都能从中得到该国之力相助,然而此国也将为其它两国制约,摄政王的行政亦将为广朝忠心的左右丞相所监督……这既是他的拉拢之术,亦是分化之术,为的是让三国利益矛盾,互相制衡。 闻言,华皇却眉头深锁。「可这般的婚姻,不是女儿心中所愿。」 「你想要怎样的婚姻?」 华皇不觉抚摸戴在胸前的龙纹玉饰,勇敢答道:「女儿要像父皇跟母后那样的婚姻,有朝见上了,便托付真心,一生一世再容不下其它人。」 「傻孩子!你又何尝知道那三位太子中,不会有这样的人呢?」 华皇抿住唇。「女儿不相信。」 她知道那二位太子都是奉诏前来,为的也许是她的美貌,也许是大广朝的摄政王位……既已有利益在先,又怎么会对她有真情实爱呢? 就算不爱她,或许也要装出很爱她的模样,可她讨厌那样的虚伪,更不甘心自己可能被骗的命运。 「那么,如何让你相信?」 华皇闻言,抬起下定决心的星眸。「请父皇答应女儿,让女儿假冒女官,亲自择选驸马。」 她打算伪装成宫里的女官,借机接近几位太子,了解他们的私德品行,知道他们是否为了成为驸马而用尽手段,甚至是否真对她有情有诚? 李厚觉得古怪。「可你成了女官,他们便认不出你是公主,怎么爱上你呢?」 华皇自信以对。「父皇,如果我不是公主,而他们之中的谁还真爱上了我,甚至愿意为了我不娶公主,那才是真正爱我的人,不是吗?」 李厚也懂了,女儿果然心思剔透有谋略。 「好好好!」他连声应好。「就照你的办法做。华儿,父皇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人生中真正的良木!」 「谢父皇。」华皇温婉地伏在重武帝的膝上,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她华皇要的驸马肯定得是天下第一的男儿,他也要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倘若不是那样的男儿,她万死也绝不肯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 她也相信,唯有她如此亲遴的驸马,才是普天之下对她最真心真意,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 第二章 东宫里,妃色纱帐垂落在地。 妆镜前,华皇卸下一身华服,脱却朱凤冠。 虽然未施胭脂,素颜以对,但铜镜里的她依然美丽不凡,一双大眼晶莹似星,比玉还润透的肌肤白中带红,小巧的朱唇、秀挺的鼻,不欲浓妆却艳人,天下的男子只要看见她,无人不为她惊为天人,无人不为她神魂倾倒华皇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自主地伸手轻抚自己的脸。 「公主,您是不是觉得今天有些干燥,想上点珍珠露?」一旁随侍的女官俪人见状,便机灵地问了。 「俪人,我还需要珍珠露吗?」 「当然是不需要了,公主天生丽质,就算不用珍珠露,您的玉肌也一样润透,一样的光滑……」 「好一个天生丽质,可我不是天仙,终究也会有美人迟暮的一天……」想起父皇要为她择驸马的事,她不禁想远,外在的皮相并非天长地久,若她选的驸马只跟外头百姓一样盲目爱她的美,那么迟早也会有色衰恩弛的一日。 见华皇突然叹息,俪人连忙道:「公主别担心,就算有那么一天,您肯定还是天下最美的公主,是俪人眼中最好的公主。」 华皇转眸睨她一眼,笑了。「你呀,就一张嘴伶俐。」 俪人也笑了。「俪人不伶俐,怎能这么长久伺候公主呀?」 「意思是我难伺候?」 「不不,是公主聪慧,所以显得女官们蠢笨了,只有俪人堪用,还能讨公主欢心。」 华皇闻言,笑得更深了。「俪人啊俪人,我看是该把你的俪字改成伶俐的『俐』了,这么会说话,讨我欢心呢。」 「公主说改,俪人自当从命,从今日起,便是俐人了。」 「这么听话?若我说……要跟你换换身分呢?」 俪人一听,顿感不对,连忙跪下。「公主,万万不可!跟俪人对换身分,这事万万不可呀!」若是公主想象之前几次好奇心起一样,假装成宫女溜出去玩,那她肯定会赔上命的—— 「急什么?我话都没说完,我说要换身分,可是有圣旨的!」 「圣……圣旨?!」 「俪人,你听说了吧?父皇要给我选驸马的事。」 「是……听说三位太子已经进京,正在锦亨园歇息,明日就要觐见陛下。」 「你清楚这三位太子的行止如何?」 俪人见她问了,便如实答复。「北慎国肃王听说骁勇善战,练兵强国,东巽国的雕龙太子则勤政爱民,民心向之,至于南襄国天琅太子……」 「天琅太子如何?」 「天琅太子习文善曲,抚琴自成一绝,个性亦宅心仁厚,唯……外头传闻他身子虚弱,恐不逮天年。」 意思是个短命鬼?「真可惜,若真心喜欢我的是他,我该如何呢?」 她并不是怕嫁给有病在身的太子会有不幸的将来,只是父皇的心愿她也必须遵从,得为了大广朝的未来选个既与她相爱、又有能力的太子,这样才可以帮她保护大广朝,守护李家的帝位…… 「公主不必烦恼,三位太子肯定都会喜欢您,您不必非选上那天琅太子的。」 「肃王……跟雕龙太子,是吗?」华皇似乎已有主意,于是也对俪人下令。「俪人,明天起,你的身分就是我的了,你就待在东宫做做几日公主,如何?」 「公主……」 「这是圣旨,不必担心,不会要你的命。」华皇自信满满,为了挑选如意郎君,别说是女官,就算扮宫婢,她也一定要出宫去,好亲自会会这三位太子…… 锦亨园位于长晏宫西侧,只隔着一道护城河与宫殿相对,南面则是宫前大街,是座种满各类花草、专供皇室中人赏憩的皇家别苑,三位太子身分虽尊贵,却只是广朝的属国王储,不宜入住长晏宫,于是李厚便下令挪用此园为三位太子的暂时居处。 三位太子分别居于园内的三处院落,平日互不打扰,但也能遣使相往问候、约叙谈天,行动十分自由。 当北慎国肃王收到请帖,前往园内的水殿一会东巽国的雕龙太子时,殿里已坐着比他早一步到来的南襄国天琅太子。 他上前先揖手。「二位太子久候了,肃王来晚,还请二位见谅。」 容貌俊逸非凡,身子骨却稍嫌文弱的天琅太子起身迎他。「肃王不必多礼,我们也是刚坐下,你并未迟到。」 「是啊!而且此叙是我冒昧相约,肃王肯来,已经是喜不自胜,何来见谅?」眉目间英朗俊挺、气度不输肃王的雕龙太子也朝他微笑。 「二位太子客气,我早听说雕龙太子气度泱泱,天琅太子仪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肃王亦是人中之龙,天生贵胄,何必夸我们呢?」 「那我就不夸了。」他听出彼此皆不喜繁文多礼,便自我介绍。「我是北慎王的第三子北宫澈,我上头的两位兄长先后不幸早夭,父王年老体迈,于是封我为肃王监国。」 轮到雕龙太子说话。「我乃东巽王之子,名重熙,你们唤我重熙便可。」 天琅亦道:「我名即天琅,若不介意,也请省略太子二字,唤我天琅,彼此以兄弟之礼相待,如何?」 「好一个以兄弟之礼相待,我同意!」北宫澈立即应声,举起桌上早备好的水酒。「小弟在此敬过二位兄长——」 「等等!你这声小弟来得突兀,我们三年虽皆同年所生,但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最小的?」 北宫澈微笑解释。「不瞒二位,我曾学过观相之术,所以看得出谁长谁幼……照我说,重熙兄肯定是春天所生,天琅兄是仲秋所生,没错吧?」 两人面面相觑,还真被他说中了。「那你呢?」 「我是立冬那天生的,所以说,我自然是最小的。」 萧重熙叹为观止。「竟有如此妙事?澈弟,看来你的确学过观相……」 天琅随即玩笑。「既然学过,不妨看看,我们三人之中谁最有驸马的相貌?」 「这个嘛……」北宫澈觑了下两人,语气也深长了。「我看不出来。」 「为何?」 「因为尚未得见公主的凤颜,若不能见到她的相貌,怎么会知道我们之中,谁最配得上她呢?」 「这……」天琅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透他是在胡诌。「你这分明不是会相人,是在唬我们,不行,你得罚上一杯。」 此话一出,三人也笑开怀,纷纷举杯。 「好好,我罚便是。」北宫澈笑得最开心,一下子便干了三杯。 萧重熙乘机打趣。「澈弟好酒量,看来只能希望公主不善喝酒,否则肯定会选上澈弟当驸马……」 「若真是澈弟当上驸马,那我肯定送上南襄国百年珍酿,好好祝贺一番,保你们情比酒长,百年沉香。」 「那么,」北宫澈大方接受祝福,显出毫不让贤的自信。「小弟便承让了。」 结束与两位太子的会面,北宫澈回到自己居处的院落,路上只有巴武随侍在身边。 「巴武,你觉得二位太子如何?」 第三章 「王上若问气度,自是雕龙太子能跟王上相比,然而雕龙太子看似温厚,却不若天琅太子易懂。」 「喔?」他倒也看出来了。「你也觉得天琅太子老实,雕龙太子却过于世故?」 「这是王上测出来的。」巴武把话说白。「您空说白话,故意骗他们会相人,天琅太子一时信了,最后却直言拆穿您,证明他老实;但雕龙太子恐怕一开始就不信,却还虚言应付,故意讨好您,证明他颇有心计,为人世故。」 北宫澈停下脚步看他。「巴武,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了得啊……」 「这都是王上平日的教导有方。」巴武卑身屈腰,接着又开口问:「但,巴武仍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您为何要将成为驸马的欲望展现于二位太子之前?」主子既然懂得测探人心,证明他也不是池中之物,但巴武独独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 北宫澈微笑以对。「因为我要知道他们对成为驸马的欲望,有没有如我这般强——」 结果证明,雕龙太子是心照不宣,而天琅太子是完全放弃,根本不认为自己可能赢过他们两人。 看来……他唯一且强劲的对手只有萧重熙一人。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他誓言要成为驸马的决心,不论他的对手有多强劲,他会更加深谋远虑,一定会取得华皇公主的芳心! 华皇为见三位太子,以女官的装束与李厚同时临朝,接见三人。 因为面覆纱巾,因此就算站在李厚的身边,也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华皇公主。 她看着三位太子各自呈上国内的珍宝,亲眼见识三人的谈吐风采,不讳言,三人的英姿容貌皆是上等,谈吐不俗,举止有宜,连她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那天琅太子一开始就被她以身子病弱的理由剔除,她自然把重心放在北宫澈跟萧重熙的身上。 论相貌,萧重熙与北宫澈皆生得英挺俊朗,唯北宫澈多些豪气,萧重熙则稳重内敛许多。 以她对男子外貌的喜好,理当钟情于萧重熙的稳重,可是当她打量萧重熙的时候,却察觉同时间有道目光也正在注视自己。 她不觉转过头,才发现目光的主人是北宫澈。被他抓到自己正在瞧别国太子,她立即想回避他探究的眼神,却莫名教他那鹰似的黑眸震慑心房,一动也不能动地迎视他。 直到他状似无心地调开视线,华皇才松了口气。 但他并未放过她,反而时不时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锐利的黑眸教她心中越来越不安,就怕他看出了自己的身分。 明知不可能,可她还是忌惮。 因为他是她从未遇过、目光最像猎人也最具威胁感的男人。 她心中隐隐有所感,这样的男人或许有些危险,可他的危险对一向自信的她来说,却像一种挑衅,挑起她想注意他的心思。 她对拥有这样目光的北宫澈兴起异样的思绪,像是为确认仅有他能做她对手似的,她更仔细地打量他。 虽然他的打扮不如萧重熙令人一亮,但他身形英俊挺拔,别有一番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度,倒让她莫名对他上了心。 最后,李厚将她介绍给三位太子,告诉他们,她是专门服侍公主的女官,他们若想了解公主,可以透过她,她将是公主与太子们之间的桥梁。 于是她奉命与三位太子回到锦亨园,好好「替」公主了解了解他们。 「敢问女官尊名?」待三人回到锦亨园,萧重熙便问她。 「小的名叫俪人,三位太子直唤我名便可。」 「俪人姑娘既是公主的身边人,那一定知道公主喜欢怎样的男儿吧?」 「公主喜欢有能力、身强体壮的男人。」 天琅闻言,立即轻咳叹气。「唉,那我看来是无望了……」 「天琅兄,何必失志,都还没见过公主呢!」北宫澈替他打气,又问:「那么,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见到公主?」 「这是公主决定的事,倘若公主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见三位太子。」 「什么时机?」 华皇敛目。「俪人不知,这是公主决定的事。」 北宫澈皱眉。「如此玄妙,莫非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出他的疑心,华皇又想起刚刚他在朝上的打量,猜想北宫澈可能是个多疑之人,便故意反问他。「公主若有难言之隐,难道诸位太子就要退出竞局吗?」 不!当然不可能—— 北宫澈微笑地接下她的软钌子,见她反应快又伶牙俐齿得很,心中明白这女官也不是好惹的料。「我只是说说,俪人姑娘不必太放心上。」 「那么,公主希望我们做什么呢?」萧重熙问。 「展现三位太子最大的诚意。」华皇转回头,再度绽开笑脸。「只要三位太子想办法让公主开心,公主自然会感受到诸位的诚意,对最让她倾心的男人有好感。」 「开心?可我们连公主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华皇思量了下,她想知道三位太子的诚意,也想借此了解三人的品行,便道:「这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要贿赂我也行,要自己试也行,总之……最先找到答案的人,公主自会倾心。」 好市侩的女官!意思是他们若不讨好她,便亲近不了公主? 北宫澈与萧重熙相视一眼,彼此都在内心默默盘算这下该怎么应付。 「那么,容我们回去想想,晚些再给俪人姑娘答复?」萧重熙代两人发声。 「没问题。」华皇大方允诺,随即谦恭地福身。「那么,俪人先告辞,在此拜别三位太子。」 「等等,俪人姑娘,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当她举步之时,北宫澈忽然叫住了她。 华皇一愣。怎又是他?该不是要问她刚刚为何久瞧雕龙太子的事吧?如果他问了,那她如何回答是好呢? 她想着,暗暗凛住。「肃王殿下有何事想知道?」 「你的脸……是否有什么缺陷?」 她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什么?!」 「因为其它的女官都不遮脸,只有你遮了,所以我好奇问问。」北宫澈状似关心,语气温煦。「我注意到你的眼睛很漂亮,似星若水,可我一直在想,为何有这么漂亮眼神的女子,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他这么一问,其它二位太子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四只眼睛盯着她,想听听看她的说法。 华皇见自己成了众人目标,睨他一眼。「这无关公主的事,俪人应该回答吗?」 萧重熙察觉她认为被冒犯,立刻见风转舵。「嗯,俪人姑娘说的是,澈弟,你此举太无礼了……」 北宫澈见她动了气,也聪明地赶紧作罢。「俪人姑娘别生气,这只是我私人的困惑,的确跟公主无关。大概是俪人姑娘也有难言之隐,说不定是芳颜有不妥之处……那么我就不问了,姑娘请慢走。」 温温一笑,北宫澈率先调头,撇下众人往居处走去。 什么……芳颜有不妥之处?! 意思是说她不可见人、有碍观瞻不成? 第四章 华皇看着他不可一世离去的身影,心火不知为何突然发起,好想拉下薄纱,教他认真看清楚自己的倾国之貌,看他还说不说这般辱人的话? 这个肃王……简直无礼到极点了!他竟还让她在其它二位太子面前如此有口难辩,简直把她一开始的气势都灭了—— 幸好她没被他先前的印象给迷去心思,也没让他瞧出自己的身分,否则,她哪有机会看见他这般自负无礼的一面? 华皇眯起眼,随即也在心中打了分数。 北宫澈,你没机会了! 【第二章】 隔日,华皇再次到锦亨园见三位太子,这次,她卸下了纱巾。 幸好锦亨园里的宫人都是新进的,父皇早为了她方便办事而做了安排,所以只要她不在宫里,即便露出真面目也不会有人认出她。 倒是她别有用意,像要惩罚北宫澈昨日的自以为是,她轻妆微抹,露出平素的容貌,长发盘笼在女官的乌帽里,可温润如玉的脸蛋、光洁修长的颈项,却更突显她的浑然天成之美。 当三位太子见到她,果然各个吃惊,一时还认不出她来。 「俪人姑娘……原来有这般绝色,真是令人吃惊……」 「雕龙太子谬赞了,俪人只是凡间庸色,若说绝色,公主才是天下第一人。」 北宫澈也踱到她面前,仔细打量。「果真是绝色,既然如此,俪人姑娘昨日为何遮脸?」 「这是公主的吩咐,我也无须解释。」华皇一见到他,便着恼地故意不看他,转头对其它二位太子微笑。「我今日来是传公主的旨意,公主希望三位太子交出一份随身信物,好让她了解各位。」 「随身信物?」萧重熙与其它两人相看一眼,虽然觉得公主的要求有点突兀,可也并无不妥之感。 于是,他便率先交出自己腰上繋的玉香囊,是只雕有龙纹的空心玉坠,内可放上以纱布包裹的香粉。 华皇看着那巧夺天工的玉香囊。「雕龙太子的信物,果然物如其名。」 接着轮到天琅太子拿出信物。「我的信物是我随身携带的玉笛,这是我妹妹送我的寿礼,也刻上了我的名字。」 华皇收下玉笛,也因玉笛的雕琢精美而欣赏不已。几位太子果然是人中之龙,随手拿出个东西都价值连城。 可或许也代表他们养尊处优,只知风雅,不知世间的疾苦吧? 她敛眼,转问最后一人。「肃王殿下呢?」 北宫澈拿着一袋锦囊,却对她摇头。「我没什么随身信物。」 「殿下贵为北慎国肃王,怎可能没自傲的东西?」 他抬起手,展示自己两袖清风。「真没有,不信你搜搜?」 她怎么搜他?这在其它太子面前成何体统? 华皇再度被他恼得无语,旋问:「那么殿下手上拿的是?」 「是给俪人姑娘的宝贝。」 「给我的?」 「嗯。」他颔首,却又皱眉,摇摇头。「不过看来俪人姑娘现在不需要了,我还是自己收着吧……」 「等等!我信物是一定得收的,不然……殿下把它给我,让我交给公主吧。」反正北宫澈横竖没机会,她做个样子就好。 「可公主用不着这些。」 「无妨。」这男人怎比女子还别扭?她伸出手。「总之,请交给我吧。」 北宫澈闻言,只好交出东西。「好吧,请俪人姑娘告诉公主,这是北慎国出名的各式药粉,有愈疤也有治斑、还有养肌还嫩的效果……」 华皇瞠目以对。「你送这奇怪的药给我?」 「我以为俪人姑娘面有缺陷,正好北慎国多山,珍药奇草天下闻名,多的是奇医药方,所以才想让俪人姑娘试试。」北宫澈温和解释,接着背手展笑。「幸好俪人姑娘用不着,那就给公主过目吧。」 原来……他昨日问的那番话,是为了送药? 可是他作何送她?是想讨好她吗? 华皇有些怀疑他的动机,又觉得他若是想借此讨好她,倒也讨得乱没用处,毕竟与其送这些她未必用得上的药粉,不如送些珍宝来得实际。 这北宫澈……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竟有种弄不懂他的感觉,索性先收起锦囊。「那就这样吧。公主说了,将来她若将信物退回,没被退回的自是她选中的驸马。」 微笑说完,她福身告辞。「那么,三位太子若无其它吩咐,恕俪人告辞了。」 待她转身离去,萧重熙对北宫澈笑道:「澈弟,看来你彻底惹火了俪人姑娘呀……」 在二位太子面前灿笑如花,端重有礼,一面对北宫澈就横目相对、直来直往,任谁见了也知道不对劲。 「我原本只是好心,想问她需不需要北慎国的良药,没想到是我眼拙嘴快,反倒得罪了她……」北宫澈微皱眉宇,看似懊恼又无计可施。「这下她肯定会在公主面前说我坏话,两位兄长,看来我也与驸马之位无缘了……」 「哈哈!澈弟此虑尚早,说不定公主反倒认为你才是最真心实意的人呢!」萧重熙拍拍他,要他别担忧,随后便微笑离开了。 天琅也安慰他。「是啊,澈弟,重熙兄所言有理,你还是不要太难过,再怎么样也有我给你垫背呀!」 「多谢天琅兄开解。」北宫澈微笑接受二人好意,待他们离去后,他才一舒英眉,微微笑开。 「……说不定公主反倒认为你才是最真心实意的人呢!」 雕龙太子竟说得出这话,看样子确实心计不浅,还是看穿了他呀…… 他故意惹俪人,当然是冲着她是华皇公主的女官,她市侩,他偏不与她市侩,毕竟因利来往并不会保证他一定能得到好处。 原本他只是想试试她,没想到她却比他想的还好捉摸,喜怒立见于色,明摆着是机敏有余,城府稍嫌不足。 或许她并不知他与萧重熙都是工于心计之人,万不可能冒着丧风败德的风险,主动献宝给她求什么好处……只是,难道她也不怕他们将她一军,告诉公主她私底下的僭越求荣吗? 还是她仗着公主的宠爱,目无方物,真的不把他们几位太子放在眼里? 北宫澈越想越对她有些好奇,倒想知道她看似无谋的举动背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了。 东宫里,华皇坐在桌前,妥善收好几样信物。 今日她要求他们提供信物,是想给他们机会示好,若他们聪明又有一丝取巧之心,自会有所表示。可三位太子众所一同,不想行贿于她,证明他们可能不耻此举,或许是认为有亏德行,也或许是伪德欺世…… 可以她所见,天琅太子的举止温厚老实,又对驸马之位不甚积极,恐怕无此心机;而雕龙太子虽然世故,但胸怀磊落,目光充满正气,也不像是有小人心性,至于那肃王…… 华皇想起他,也想起他给的那些奇药,一时又被他送药的举止动机占了思绪,便拿起那袋锦囊,翻出来仔细瞧看。 第五章 「公主,这些都是什么药?」 「听说是北慎国特产的美肤良药,可对我而言,是些不着用处的药。」翻来覆去,她还是不懂,北宫澈送这些乐,究竟是想讨好她,还是故意气她? 毕竟他有过一次让她在诸位太子面前出丑的经验,要她相信他的好意,实在有些困难。 「是肃王殿下送的药吗?」俪人在一旁问了。「俪人听说北慎国的女子皆肌肤胜雪白,朱唇一点红,从不怕日晒沙尘,原因皆是用了北慎国特有的美肤良方,不知这里头可也有那方药?」 华皇一顿。原来北慎国的女子皆有那般雪肤?这倒是奇闻。「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公主,虽然此药对您无用,可在广朝,这可是人人求之的良方,您说肃王殿下送此药给您,乍看虽不是美玉珍宝,但也算挺有心的,是不是?」 听俪人分析,华皇也从一开始的不解,转为有些明白。 或许,真是北慎国山多地贫,生不出什么珍奇异宝,于是他随身携带这些奇药,让自己知道他的诚意? 所以昨日他一见覆面的自己,便兴冲冲地问她的面容是否有恙,也是因为他只有这个办法能讨好她吗? 就算这样的讨好不在意料之中,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他的一片诚心…… 华皇把玩着药瓷子。「俪人,你该不是北慎国派来的细作吧?这么替他说话,说得我都舒心了。」 俪人马上低颜请罪。「公主,俪人只是有话直说,不是有心,更不可能把心向着北慎国,您千万别生气。」 她怎么会不懂她的公主呢,从小被李厚娇宠着长大,难免有些脾气,不过公主虽然心直口快,但心地很好,很照顾她们这些女官,平常恼人也是三秒云烟,风吹过就算了,所以她也敢时不时与公主斗嘴呀! 不过,照她看来,公主对于那个肃王真的是上了心,不然怎么会气得有点久呢…… 「我没生气。」华皇依然把玩着药瓷子,却笑了。「好吧,待我去问问肃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帖药,若有,就把它赏给你吧!」 见状,俪人偷偷闷笑。「俪人谢过公主。」 隔日,华皇再次前往锦亨园,却正巧遇上北宫澈踏出锦亨园,上街闲逛。 他英挺高大的身姿在人群中如此显目,她脚步不自觉地跟上。 他出园做什么?他是不是真如俪人说的那样?好奇的心思让她毫不犹豫地跟踪他,偷偷注意他的行动。 跟了几个街口,她瞧见他走入一间谷粮店,便奇怪地躲在店门外看他。 「掌柜,我想买些广朝本地种的谷种,可否拿一些让我看看?」 「当然,您稍等。」掌柜转身,随即拣了几样谷种给他。「这都是常种的谷种,一年二熟,不拘土性。」 「这些谷种我见过,虽是一年二熟,可是性吃水,我家的土地偏偏雨水不甚丰沛,可有更耐旱的谷种?」 「那没有,这已经是广朝最好的谷种了,广朝人人都种这谷,若要耐旱,不如您看看其它榖物的种子?」 「好,麻烦掌柜。」 两人随即走远,离开了华皇的视线,她站直身,困惑地蹙起蛾眉。 他身为北慎国储君,不逛酒楼,不买珍宝……看什么谷种? 而且他似乎熟谙谷物,莫非他在北慎国时也跟农民下田农作? 这倒是令她十分惊讶,没想到他表面贵为王储,却有不为外人知的心肠,肯与民同苦? 这时,北宫澈已走出店外,刚好撞见了华皇沉思的身影。 「俪人姑娘?!」 华皇吓了一跳,因为自己跟踪被逮,于是心虚地抢白。「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鬼鬼祟祟的是你吧?竟然能在街上与我碰者,莫非是跟纵我?」 「我是要到锦亨园,没想到见殿下出来,喊了几声也不见殿下回头,所以才跟过来看看的。」才不能让他知道她跟踪他呢。「敢问肃王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我?买谷啊。」 听着就可疑,华皇微眯起眼。「殿下莫非嫌锦亨园准备的米饭不对胃口,否则买什么谷?要知道这可是广朝土地,你虽身为待选的驸马,可目前还是北慎国的人,只要形迹可疑,我也可以呈报皇上的。」 他虽是三国王储,但三国本为广朝的属国,自广武帝以来唯李家人是尊,否则不会父皇一道旨下,三国太子便愿意入朝候宠。 然而,父皇表面威慑三国,心中却忌惮他们的势力,她自然也知道要多提防他们几分。 北宫澈因她迫来的慧黠大眼而微怔,没想到她区区女官,对他倒也尊贵不拘,有疑必问,该说她有过人勇气,还是果真是她的公主主子太宠她了? 不过,他倒也不怒,反而喜欢她这般的直接。 「老实跟俪人姑娘说吧,我们北慎国山多缺良土,又夏多旱、冬多雪,平日种的谷种只能一获,难以让百姓维生。而广朝地大物博,所以我此趟亲来广朝,也想找找其它适合的谷种,看能不能带回去试着耕种。」 原来……他真有此爱民之心? 华皇难掩惊讶,一开始的心防也被他这看不出来的仁心所震撼。「果真如此……殿下便不该如此费力,你大可以告诉公主,让公主想方设法,毕竟宫里有专设谷粮监,天下百纳的谷种,肯定比你知道的还多。」 原来他并非她认为的那种养尊处优的王储,反而亲民懂民,能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此时的她居然有些欣慰自己听进了俪人的劝。 当然,她也想过这是不是他营造的假象,但又认为不太可能,毕竟他不知道今日她要上锦亨园,两人是偶遇,怎么想都没那可能。 他笑问:「公主怎么可能帮我呢?」 「为何不可能?」 「我得罪俪人姑娘在先,我想……你肯定在公主面前说我坏话了。」 「我才不是那般谗言的人。」华皇慨然否认。虽然他这么想是没错,可她也是知错能改,并非小心眼的人。 「我虽然是女官,可也知道本分道理,殿下既是公主的驸马人选,便只有公主能评,怎容得我随意贬抑?」 「没想到俪人姑娘虽是女子,却胸秉大义,还有如此好心肠,愿意为我替百姓谋福,是我小看了俪人姑娘,请俪人姑娘恕罪。」北宫澈对她揖礼。 华皇听到他这么赞美,芳心也柔了,想来他并非如她一开始以为的无礼而已。 于是她低敛目光,盛气娇容也软化柔和。「其实……我也觉得之前是我过于小家子气,把殿下的好心送药视为冒犯,也请殿下原谅俪人,接受我的谢意吧。」 北宫澈本想闹闹她,可见她主动低声道歉,在自己面前放下身段,一时间,他也忘了坏心眼,笑开了。「既然我们都有错,不如就别提前事了。老实说,俪人姑娘用不到那些药,我反而开心,代表俪人姑娘天生丽质,又有一副好心肠,正是姑娘的福气。」 第六章 「殿下这会儿也会褒人了?」华皇的心湖虽被说得涟漪徐生,可玉容依然自持。「就不怕我告诉公主,说殿下赞美我漂壳心善,怕是花言巧语之徒?」 「俪人姑娘不是说过不进谗言?我又何惧之有?」 华皇反身看他,终于忍不住对他露出轻柔娇笑。「好吧,看在我误会殿下一次的分上,这事我会找机会跟公主提,看她愿不愿意帮你。」 或许,她大可平心与北宫澈相处,也好好了解他的为人,反正对她也并无损失。 「多谢俪人姑娘——」 「殿下也别谢得太早,我只说要帮你提,至于公主帮不帮,得全看她的意思。」 北宫澈的黑眸直视她,目光紧锁着她,凛声认真表示。「只要俪人姑娘真心肯帮我,我便感激不尽了。」 一接触到他正直凛然的目光,华皇只觉自己彷佛又回到那日朝上;那日他看她的目光也是这般强烈、不可撼动,让她怔愣得连萧重熙都忘了…… 如今他看她,让她再次有了同样悸动,心湖被他的目光震动,一股麻意甚至直上心头…… 她立即别开目光,却说不清这心慌又羞窘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既然我回答了俪人姑娘一个问题,那也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北宫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向她道。 华皇不敢迎视他了,怕又乱了心拍,于是故意稍微转开头。「殿下有问题,就请问吧!」 他见她转开,只好把俊脸凑近她,当他的微热气息吹拂在她细嫩敏感的耳畔,华皇忍不住转回头,这一回头,她的双眸再度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她冷不防抽了口气,胸中立即再度震动如擂鼓。 「俪人姑娘……」他暧昧地喊她的名字,黑眸微微眯起,好看的唇开启了又合上,既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跟她说,也像在作法蛊惑她的心志…… 他想说什么?怎么这般吞吞吐吐、不干不脆,让她这么不自在? 然而再不自在,她也凛息不敢别眼,就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慌张,有损形象。「怎么了?」 「你——」他再靠近她一些,终于敛眼表示。「是不是喜欢雕龙太子?」 她惊声。「什么?!」 「嘘。」北宫澈立即举起食指,示意她不要激动,这话给人听见不好。「我问你是不是喜欢雕龙太子?如果喜歓,或者我可以帮你——」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她瞠大眼,收起惊讶,可娇容也流露愠色,对他的胡乱猜测感到不悦。 「我那日分明看见,你在朝堂上一直注意着雕龙太子,况且你看雕龙太子的眼神很不一般,很是温柔。」北宫澈解释,但如今见她的反应,莫非是他误会了? 华皇别开脸,被误会的不悦让她负气以对。「殿下多虑了,我那只是好奇多瞧几眼,不是什么喜不喜欢的,别再乱说,万一被公主知道了,那可难办了。」 居然问她这种无聊的事,害她心拍乱律,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好听话……没想到竟是别的男人的事? 「可是几次见面,俪人姑娘你都对雕龙太子特别温柔有礼,跟对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难道真是我误会了?」 「当然是误会了,要不是殿下先对我无礼,我也不会那样。」她什么时候对别的男人特别温柔了?他果然还是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对吧? 不对……都该怪她自作多情!她为何期待他会说什么好听话,就算再好听的话,她也不该稀罕…… 拧着手,华皇的心思又窘又恼,恼得脸都红了,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到底是在气些什么。 北宫澈立即揖手。「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俪人姑娘,我再跟你道歉吧?」说完,他还认真地鞠躬。 「不必了。」她的好心情都因为他那句话飞光了,于是整整长袖告辞。「俪人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然后她转身疾步,像是想遮掩困窘的模样,暗自抚着一张红烫的小脸,边走边暗斥自己刚刚慌了心拍的无聊心思。 「俪人姑娘……小心慢走啊!」好声好气对她唤道,直到看见她背影匆匆远离了,北宫澈才直起腰杆,好笑地眯了眯黑眸。 说她喜怒立见于色,果然禁不起恼,他不过想试试她对雕龙太子的想法,是否已为他所用,她又何必气成这样? 只是瞧她那义正词严的模样,就跟她否认有进谗言时一样,以她的直性子看来,倒不像有假,她应对雕龙太子无意,也没有为他所用,他该可以放心了。 再度想起她刚刚恼怒的模样,他唇角也有趣地扯出笑容。 本不打算惹恼她,没想到最后还是惹恼了她,而且这事……她肯定也说不出去,这么说来,他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只是下回见到她,他可得好生收敛,否则再恼着了她,以她的脾气恐怕真会气得不与他交谈了—— 与北宫澈分别后,直接返回长晏宫的华皇直到进了东宫,还是闷闷不乐。 才发现他与诸位太子不同的一面,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他那狂妄的个性却再度惹恼她。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雕龙太子? 她站在他面前不会心慌,一点芳心颤动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喜欢他? 而北宫澈的一记眼神却能把她惹得心拍失速、难以呼吸、胡思乱想……可他却误会她喜欢雕龙太子,教她怎么能不窘不恼? 下次见到他,她肯定不上他的当,也不教自己的心因他而乱了。 突然,她想起自己怀中的锦囊,想起自己连答应俪人要问他的正事都忘了,再度咬咬唇,作罢地走进东宫。 殿里,俪人一见到她,便立即迎上来禀报。「公主,您可回来了!皇上来了,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父皇来了?」 「是,您还是快进去吧。」 华皇一听到李厚亲自来了,一敛不开心的心思,调匀了气息,走进自己的寝室。「华皇见过父皇。」 「华儿,快起来。」李厚扶起她,带着她走向一旁榻上。「最近,你时常去锦亨园,对于三位太子,可有什么看法?」 华皇听父皇问起三位太子的事,却只能想到北宫澈一人,一时又心思紊乱,只得勉强一笑。「女儿尚未有看法,倒是父皇特地来问,是不是有什么看法了?」 李厚笑着解释。「前日雕龙太子来求见朕,眹与他相谈甚欢,对他的有礼谦顺很有好感,不知你是否有同样看法?」 「雕龙太子稳重内敛,任谁见他皆有好感,父皇何须此问?」 「朕觉得……他正是你的良木啊!」 她愣了下,怎又是雕龙太子?「父皇为何如此想?」 「朕已召过崔丞相,找人为你俩看命摆盘,你们的命盘奇合,而且朕那日召见他,便觉得他的面容与你有天生龙凤之貌,实乃姻缘天定……」 「父皇如此中意雕龙太子,撇开命盘之数,是不是有其它理由?」华皇了解李厚,他既然当初答应让她决定,可如今又来为别人说项,其中定有其重要理由。 第七章 「好聪明啊!华儿。」李厚笑得合不拢嘴。「雕龙太子来见朕,给朕提了一个锦囊妙计,只要广朝与东巽国联姻,便可占尽南海好处。」 占尽南海好处,运是什么意思? 「这……雕龙太子的意思是?」 「华儿,记得吗?先时广武帝分封三国,刻意以远江为线,划分三国的连结势力,东巽国虽居中地,却上不达北慎国,南亦隔着南海与南襄国对望,跟广朝更是隔着远江来往行舟……」 他这么一提点,华皇也立即想透。「所以占尽南海好处……指的是天下攻略?」 「没错,只要广朝与东巽国共拥一主,便可以上阻北慎,下则共威南襄,将南海之利一占已有。」 原来是为了军事上的利基? 那么父皇之所以想要立雕龙太子为驸马,他心中盘算的恐怕就不只是维护广朝存亡,而是想要趁此收复三国土地,成为天下唯一之帝…… 华皇惊愕,没想到父皇竟有如此野心。 然而三国分封,是广武帝与三王留下的盟约,如今要收讨封国,谈何容易? 「父皇,此事关系至大,不可以贸然行动。」如今广朝怕的就是三国反心,若有心一统,不更是给了对方理由起而反之吗? 「朕知道,此举自然得长期计议,不可能急于一时,重要的是能与东巽国联姻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了。」 华皇怔愣无语。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谋定而后动,是他认为对三国局势最好的处理,与其防着他们反,不如主动出奇制胜。 但就算不论成败机会,难道她就该这样嫁给萧重熙吗? 撇开利益,撇开父皇的野心,她清楚自己明明不喜欢萧重熙,难道真能连心也蒙住,就这么犠牲自己吗? 这样,跟她当初害怕的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爱的婚姻啊…… 华皇心绪复杂,既没办法不听父皇的话,也没办法忽视自己的心,因此整夜苦思无眠…… 【第三章】 华皇为了父皇的话不眠了一夜,一早便跟俪人说要出宫散心,于是换了装束便独自出宫。 她一路沉思,对父皇的提议难以接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直到她偶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锦亨园门口。 她来这里做什么? 明明昨日才与北宫澈门气,这会儿又来这里,是想见他吗? 她何必见他?这个男人根本不明白她的心,他甚至跟父皇一样,只想把自己与雕龙太子送成对…… 一想到此事,她蛾眉再度微锁,露出了烦恼不乐的神情。 当北宫澈走出园外,看到的便是她低垂着头,似有心事的模样。 「俪人姑娘?」 她抬脸,见到他透着笑意的俊颜时,芳心也乱了下。 他好奇地觑着怔愣的她。「怎么了?你人不舒服?」 「我才没不舒服……还有……先说好,我……我不是来找你的!」她为自己太明显的反应咋舌,赶紧转开脸,很没用地辩解。 不是来找他?这话怎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北宫澈琢磨着,打量她的神情。「没关系,反正我有事正想找俪人姑娘,既然俪人姑娘来了,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我想去药堂一趟,见识见识广朝的药材。」 闻言,华皇也认真地注视他。「昨天是谷粮店,今日是药堂,肃王殿下的兴趣真是与众不同。」 北宫澈倒是笑了,了解她心直口快的性子并无恶意,所以也把她的揶揄当作问候一般。「昨天你不是怪我并非广朝的百姓,不该在大街上乱走吗?今日我特地请示你,怎么,难道俪人姑娘不愿意陪我同往?」 华皇一愣。自己是说过那样的话,但怎知他竟认真了,这会儿还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就去,反正我也有时间……那么殿下就请吧!」她还刻意乖顺地举了下袖子,请他挪步。 礼是不错,可惜面无笑容……北宫澈暗自啧声,不过既然自己又占了上风,也不计较太多,先行举步。 两人在大街上一前一后走着,始终保持一尺的暧昧距离,他一回头,她就转开脸,他的注意力一在别处,她就在身后偷偷觑他。 与其说他们是关系不熟或以礼相待,倒不如说他们像一对刚吵完嘴的小儿女,正愁找不到和好的机会呢! 北宫澈如此想道,也暗暗笑开了,径自走进了大街对向的药堂。 华皇见他突然自己拐了进去,也容不得再假作矜持,只好闪躲街上逆向的人群,也跟着人跳进了药堂。 「你怎么进门也不先说一声——」 她正埋怨他没提醒自己要过街,没想到跟得太急,一跳过门坎便踩空,竟直接扑在他的怀里,而他也好似故意等着她,伸手把她抱个正着。 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华皇压根儿忘了生气的事,只能抬眼望着他那好看的鹰眸,像每次与他四目相对那样地失神。 他瞧见她的失神目光,心底也泛起一股并不意外的温柔,如同他早有准备转身要接住她,早有准备她一定会愿意开口跟他说话……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忘记你跟在身后。」他展开笑容,温煦地向她诚心诚意道歉。「我这个人最大毛病就是心急,就跟前几次见到你一样,没头没脑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姑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她的心被他的目光瞧得融化了,听到这席话,神情更是不由得温柔起来。「我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我这个人很宽容大量的……」 她娇羞地敛眼。他将她抱在怀里,而她也紧抓他的衣襟,两人姿势亲昵,她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心里反而有点甜、有点开心…… 直到药堂掌柜前来招呼,北宫澈才放开她旋身应对,华皇也退开一步,娇赧地抚着自己先前被他搂住的手臂,彷佛对他的怀抱无限回味。 当她望向他时,她也再度感到心拍乱律的悸动。如果说她对雕龙太子没感觉,那么,或许是她的心偷偷在不知不觉间偏向了北宫澈吧? 一想到这,她也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他胜过雕龙太子,那么她对父皇的提议犹豫不决的原因,莫非单纯是来自内心的抗拒? 当华皇意识到这点,不禁低下头,为自己的发现震撼了。 「俪人姑娘,你怎么了?」北宫澈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喊了她一声。 「没什么……」她步上前,故作无事地问:「你刚跟掌柜都谈了什么?他人怎么不招呼了?」 「他去寻些药材账本,我找他问问这半年来北慎国来的雪莲、人蔘价差多少?」 「你为何要问这个?」 「北慎国地多高山,虽不利农作,却能产良药,所以北慎国民赖以维生的糊口收入,都是靠采药贩药。」 原来如此。「但……为何要问进价?」 北宫澈目光一敛,回答的口吻有些沉重了。「人多必有私心,许多北慎国民冒着生死风险采药,但也有不肖的北慎国商人只知道对内低收药材,却对外高价兜售,甚至官商相护,一手遮天。」 第八章 北慎国有明律,药材买卖当属国营监理,自有司药寺监定价收售,但近来他听说有人徇利,不但以市场供过低收药材,还涉嫌私运药材高售各国,此次他来广朝,自当顺便探探此一虚实。 「若是这样,那些贪官也太可恶了!如果查到,应该重重判刑,剥夺他们的官位,以儆效尤才是。」华皇身为公主,但也知道民重君轻的道理,更期许自己将来选的摄政王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祸国殃民。 如今看来,北宫澈不但仁民爱民,而且对整治国政也十分用心,不正是她想要的摄政王吗? 她在心里琢磨,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对象也更加坚定了。 「不过……北慎国有你这样的仁君,我相信百姓将来的日子一定很幸福,就算被官商所欺,定也有你为他们申冤。」她绽放微笑,真心安慰他,那一刻,北宫澈望着她的笑颜,不知为什么坚石般的心竟因为她而跳得有些过分急了。 尤其听她说身为他的子民一定很幸福……那瞬间,他彷佛觉得吃过的苦有人明白,有种被人了解的欣喜。 原本,他无心于王位,何况上有两个哥哥,也轮不到自己想王位的事,可是几年前的一场严重疫病,先后夺去了两位兄长的性命。 大哥临终前,要他与二哥做北慎国的仁君,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没想到二哥后来也因为亲自投入救疫而染上疫病,最后,二哥交代自己,要他完成兄长共同的心愿——富国强兵,让土地贫瘠、气候严苛的北慎国成为一个让百姓幸福居住的乐地! 大哥、二哥的心愿都强落在他身上,他沮丧的时候骂过他们卑鄙懦弱,可是擦干泪水之后,仍然勇敢地站起来,承担重责大任。 于是他开始练兵自强,如果改变环境需要决心跟勇气,那他就训练人民先有钢铁般的意志,接着努力征贤,找出北慎国拥有珍奇百草的优势,让北慎国的珍药天下咸知,得以换取百姓们的温饱。 之后,他想找出让北慎国也能增加农获的谷种,让百姓能够自给自足,才能真正地成为富国。 而他之所以想成为华皇公主的驸马,真正目的亦是为了这个。若他能当上摄政王,他的梦想便能加快达到,他可以利用广朝地丰物饶的资源,北慎国的百姓便再也不怕挨饿…… 北宫澈回神注视华皇,想她虽然只是名女官,可气度眼界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反倒有着跟他一样的铁腕想法,要是公主也像她一样聪敏又善体人意,该有多好…… 想着,他也笑了。「俪人姑娘既然如此赏识我,褒我是仁君,那我必定做一个好国王,才不负你的赏识。」 你只要不负我的心就够了……她偷偷这么想道,却没有脸把这羞人的话说出口,只是意有深谓地道:「殿下应该说是公主的赏识,倘若将来有幸成了摄政王,自当也得履行对我说的话,能做广朝的明君吧?」 他闻言怔愣了下。没错!他要做的是大广朝的摄政王,怎么会突然忘了?「当然,我一定会效忠公主,不辱公主的期许……」 他忘了,他要娶的人是华皇公主,不是俪人。 可是为何当她那么温柔地望着自己时,他竟会忘了自己的目的,把她当成了人生的知心知意人? 他甚至想,若她便是华皇公主,该有多好? 思索至此,北宫澈看她的目光忽然多了点保留。 她是那么触动他的心弦,然而事实也非常清楚——她,不是他该得到的人。 「你没看错?」 药堂外的一辆马车里,坐着萧重熙跟一个广朝大官打扮、鬓角华白的男人。 当萧重熙放下掀开的车帘,也对身旁的男人启口。 「是,回殿下,臣没看错,那的确是华皇公主。」回话的男人是崔有忠,广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 萧重熙抚颔深思。「堂堂公主竟扮成女官出宫私见三位太子?是这样吗?」 「公主有可能是私自溜出宫,不然以皇上对她的保护,不可能让公主未带侍卫便出宫。」 「私自溜出宫?」看来……这个华皇公主不但有倾国之貌,胆子更与一般女子不同,竟如此捉弄三位太子? 「殿下,如今看来公主与肃王过从甚密,您打算怎么办?」崔有忠问他。 「我巴不得他们好上,如今既然愿望成真,我还打算什么?」 「可是您……」崔有忠想起之前萧重熙向李厚献的锦囊妙计。「您不是希望皇上把公主许给您吗?」 萧重熙转头看他,目光一凛。「我可能娶她吗?」 崔有忠一见他的冷冽目光,立即低头。「当然不可能。」 崔有忠明白李家与萧家之间存在不可能化解的仇恨,早在萧重熙出世时——不!是他的父亲萧立唯一的妹妹当年嫁入李家当太子妃,结果文庆太子却被弟弟武昭皇子,也就是李厚杀害的时候,那时萧立的妹妹以婢代死, 人逃回了东巽国,可丧夫抑郁,没两年便撒手人寰。 这些年来,萧家一直在表面上归顺广朝,就连李厚也不疑他们的异心,但他们不断寻找任何可以推翻李帝的机日。 「记住!我要的不是公主,而是李厚的命!」萧重熙的黑眸倏地变利变狠,这一刻,他不像是平日温雅大方的雕龙太子,而是一头充满仇恨与野心的猛兽。 「那么殿下,您想要怎么做?」 「如今肃王成了我的一枚棋,有了他与公主,我要的班底就齐备了……」萧重熙暗暗筹算,如今他的计谋是箭在弦上,只要他们两人爱得越深,他的弓弦便能拉得越紧,越能置广朝于死地。「崔丞相,你既是我父亲的心腹,也帮我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就继续帮下去吧?」 崔有忠立即应诺,毫不迟疑。「只要殿下有命,有忠必当抛颅洒血!」 「好,有你此言,我放心了。」萧重熙知道他与父亲有过生死情谊,亦有血誓为盟,肯定不会背叛他。「那么,我要你找人布局,命人绑架华皇公主。」 「是……」崔有忠明知只要是他的吩咐,自己有事当办,不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原因,只因萧重熙足智多谋,心计深沉,时时让他招架不住。「可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所欲为何?」 闻言,萧重熙抿着薄唇,微微一笑。「我要试试他们的感情,非得让他们眼中不能没有对方,我的戏才能真正上演。」 他早已备了计划,要毁了广朝,杀了李帝的事……如今是万事倶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还得拜北宫澈所赐,只要北宫澈想要华皇,越真心越执着,他也才会更有胜算! 当俪人收到锦亨园来的信,说肃王邀「俪人姑娘」见面时,她也知道肃王邀的人不是她,而是华皇公主,于是立即回到东宫。 「启禀公主,肃王殿下派人送信来了。」 「快拿来。」华皇闻言,也不顾自己正在着衣,遣退了左右侍女,便接过信看,越看,她的神釆也越发明亮照人。 第九章 「公主,肃王邀您见面想做什么?」俪人好奇地问了。 「没想做什么,就见见面。」她娇笑,径自折好信,将之藏入衣襟。 「公主这会儿连真话也不跟俪人说了,怕是只想跟肃王说吧?」 这个爱嚼舌根的丫头!「你管我想跟谁说呢?俪人,胆子越来越大喽?」 俪人却继续哀诉。「大概是这几日扮公主,胆子给练大了,公主再不快结束这闹局,俪人恐怕要连小命丢了都不知道害怕。」 句句大胆,也是句句求饶啊……这丫头真是够伶俐了。看得华皇好笑。「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的。」 语毕,她唤人拿来女官的衣服,打算重新换上。 俪人一见,立即问:「公主……您是现在要出宫吗?」天色都黑了,怎能出宫? 「没错。」 「那……那这次让俪人跟着吧,反正肃王也没见过我,说我是公主在宫里的朋友或妹妹,也交代得过去呀……」 她不想再被丢在宫里了,乱操心一把的。 「不行。」华皇马上拒绝。她与北宫澈相见,她凑什么乱搅什么局呀?「你还是乖乖留在宫里,做我的替身,好好过过公主的瘾吧!」 「公主……」 华皇整妥了一身打扮,抛给她一记灿笑,便高高兴兴地出宫了。 脚步轻快地来到锦亨园,一路上,她想着肃王邀自己见面的用意,想起那天在药堂之后,他还找她去茶楼喝茶,不但为她解释那天她恼得忘了问的药粉,还跟她聊了好多北慎国的事,她开心地过了半日,就不知……他是不是也觉得那天很开心,跟她一样很想再见到他? 这么一想,她不禁娇斥不知羞的自己。明明他又没说过对自己有意,她在胡乱想些什么呢? 华皇有些怨自己的好笑,可也不免期待他会如自己所想,也对自己有如她对他一般的好感,有可能对她动心呢…… 想着想着,锦亨园已近在眼前,她先拿出小镜整好仪容,才请人去报。「肃王殿下请我来见,快点去禀报吧。」 「是。」 当门口的侍卫离去后,她又想起北宫澈的俊颜,唇边的笑便益发甜美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从后捂住了她的鼻嘴,随即,她只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动手的蒙面大汉立即扛起她,朝锦亨园旁的暗巷快步奔去。 北宫澈走出锦亨园,但门外无人,他正奇怪,却见地上有面女子用的小镜子,拾起一看,他立即察觉不对,赶紧四处查看,随即发现小巷里有个人正把一名姑娘弄上马背—— 「慢着!在干什么?!」他大声斥喝,没想到对方立即上马,匆忙驾马离去。 难道那马上被绑的人……正是俪人? 北宫澈的心一揪,抢了正好经过的卖马人手中的缰绳,飞跃上马追过去。 「驾!」他疾速驰马,只想追上去,捉住擒人的恶贼。 可对方像是入了自家地盘,一路上走的都是偏窄小道,没多久便出了离锦亨园最近的西城门,朝城外郊野逃去。 虽然入夜视野不良,可北宫澈仍紧追对方,两方不知奔驰了多久,最后大汉见他穷追不舍,心生惧意,在经过一处平缓河岸时便将华皇丢了下去—— 见她落水,北宫澈顾不得追人,赶紧翻身下马,一边大步奔向河边,一边解开自己的外袍,随即跳下河救人。 在河中寻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拖着昏迷的华皇上了岸。 「俪人姑娘!你醒醒!」他浑身湿透,却只在乎她的气息。幸好她还有气,只是被迷昏了。 于是他抱起同样湿透的她,走向河岸旁的一间废弃小屋,将她放下,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万解药,想让她服下,早点恢复意识。 可是她正昏迷着,如何喂药丸? 北宫澈想了想,看着她的娇唇,一时间也怔了,胸中莫名躁动了起来。 胡闹!现下都什么时候,他是在心猿意马什么? 可是眼下想喂她服药,似乎只有这个办法,若不能及时让她服药,如何让她清醒过来? 挣扎了半刻,他也只能下决心冒犯了。 「俪人姑娘,失礼了。」于是他将药丸含进口,用力咬碎,然后扶起她,将自己的唇覆上她的—— 终于让她吃下药,没一会儿,她也雏了雏鼻子,咳着醒来。 「俪人姑娘?没事吧?」 「我……我在哪儿?」 「你在城外。你刚刚在锦亨园被掳,记得吗?」 「锦亨园……」她回想,神智也清醒过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写信邀我见面,所以我去锦亨园找你……」 「我写信邀你?」北宫澈听了很是困惑。「俪人姑娘,我没有写信给你呀?」 「没有?!」 「是啊!你说有人写信给你,是冒用我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可那信上署的是你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华皇也弄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会被骗来见他,又被人掳走? 可见他竟追了上来,还救了自己,华皇也分外欣喜,安心了……就像她想的,或许,他的心里也有她呢…… 「先不管这些了。」见她浑身湿透,又冷得开始发抖,北宫澈便道:「你现在浑身湿透,我骑来的马也跑了, 如今一时回不了城,不如先把衣服解了,我去找些干柴在屋里生个火取暖吧!」 一听到要把衣服解了,华皇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红了,正想说不,他却转身离开屋子,留下站不起身的她。 镇定点!只是为了供衣服,有什么好尴尬的? 华皇企图安慰自己,这是救命,不是非礼。 可是当她颤抖地伸出手,解了半天,却只解下一层外衣,那贴身的素绢怎么样都解不下来。 当北宫澈移来火苗,却见她还穿着素绢打颤,便在屋里生好火灶,然后将自己跳河前脱掉的外袍递给她,转过身。「你快点脱吧,然后穿上这件干净的外袍,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华皇接过他的外袍,只好用它遮住自己的身前,然后快速地解下自己的素绢,再用外袍将娇躯包得牢牢的。 「好了吗?」 「好……好了。」她小声呢喃。要不是这夜晚的荒郊野外太过安静,他肯定听不见她这羞赧又引人怜爱的声音。 北宫澈闻言转过身,看见她已经乖乖换好衣服,将身子藏于十分保暖的外袍里,小脸也因为火灶的热气而红润了。 他也安心笑了,坐下来帮两人烘干衣服。「等一会儿衣服就会干了,只是这会儿入夜了,我又不是广朝人,也不知道这是何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明早天亮了再找路回城吧?」 华皇虽然担心自己若是一夜不回宫,宫里会出乱子,不过眼下遭难,又不好让北宫澈知道身分,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只能祈祷俪人那丫头伶俐,真能撑过今夜才好。「好吧。」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要绑架你?你心里可有底?」 她想了想摇头。「没有,我自小就入宫服侍公主,认识的人不多,怎么知道谁想害我呢?」 第十章 她不知道是谁,毕竟她是华皇的事应该无人知道,对方不会是冲着她的真正身分而来,但若不是,难道是冲着俪人? 可俪人也十分单纯,究竟谁会想伤害一个普通的女官呢? 「还是临时起意?或许是看你衣装不俗,又有美色,所以才起心要劫你吧?」可恶的恶徒!竟敢如此藐视王法! 北宫澈只恨自己今日让巴武去查药材的事,不在身边,因此为了救她,来不及追上那恶徒,将之送交法办。 「可能如此吧……」华皇想着无解,只好皱着眉低应。 「你一定受惊了吧?」他面对她,笑问:「还害怕吗?」 华皇立即仰起小脸,怕他是小瞧了自己,便倔强道:「我才不害怕,有什么好怕的?」 「不害怕就好。」北宫澈点点头,微笑地双手环胸。「不愧是俪人姑娘,有美貌也有胆识,是天下难见的女子啊……」 记忆中,唯一见过跟她个性相似的女子,在生命危难之际能不惊不惧、还与人应对如常,只有他坚强过人的母妃,没想到她也是如此。 他是褒她吗?华皇听见他的话,娇颜微微生羞。「意思是……我是特别的吗?」 「嗯……很特别。」他望着她,把她娇红的赧颜看进心底,也笑得益发温柔。「像你这样有主见、有话直说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完全是他心中想要的女子,只可惜……她不是华皇公主。 一思及此,他倏地敛下黑眸,像是察觉到自己心底的强烈遗憾,那遗憾……代表了什么? 代表他认为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她,还是代表……他喜欢上了俪人? 这个念头乍现心底,他像是惊讶,也像是豁然开朗。 「你怎么了?」华皇见状唤他。「怎么说到一半失神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收回游走的思绪,回视华皇,然而看她的目光已多了一点深不可测。 他可能是喜欢她,可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要她。 因为他的目标是华皇公主,不是华皇公主身边的女官。 所以,他不应该让自己的心再贴近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感情,他甚至不该再这么靠近她……想着,一阵胸闷的窒息感窜上,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再去找点柴火,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他强自微笑,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屋子,离开了今夜一直令他心神不宁的华皇。 【第四章】 华皇等不到他回来,便不知是迷药的余力,还是内心的松懈所致,一打盹就累得靠着墙睡了。 再醒来时,她发现他就在自己身旁,她正枕着他的肩,身上还盖着他为她烘好的兰草色外袍。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帮她盖上了外袍……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发觉? 偷偷觑着他双目闭合的模样,她不禁微微展笑,像是想将他俊颜牢牢记下般贪恋地看着。 直到他的英眉拢了拢,知道他将醒,华皇也马上转回头,闭眼假寐。 北宫澈张开眼,侧头发现她还在睡,温柔地帮她拉起滑落的外袍,在她的肩处披好。 他的手也因此不小心碰着了她的粉颊,坚石般的心宛如被撼动,他一时悬手在半空中,然后不自觉地又轻轻碰了下她的颊边。 肤如透玉,滑嫩如蕊。天底下,可有比她还美的人儿? 就算是华皇公主,肯定也不若她的美,不若她让他倾心才是…… 他想着,不可自拔地想再碰触她。他像是染了毒的瘾,只想更加亲近她。 可他也想起自己身为肃王的责任,理智不让自己沉迷,于是他缩回手,逼自己不再凝视她的娇颜。 虽然是闭眼假寐,可她清楚地感觉他的情意流露,芳心顿时充满欣喜。 如果一个男人这样温柔地触摸一个女人,若说没有情意,又是什么呢? 她不相信还能有什么,也相信北宫澈肯定是喜欢她的,想着,她的唇边也悄悄露出芳心怦动的笑意。 然后,她终于睁开眼,朝他眨了几下,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嗯……天亮了?」 「刚亮。你醒了吗?」 「醒了。对了……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记得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 她拉下他为自己披盖的外袍。「这个……谢谢你。」道谢的时候,她的眼底充满感情,连笑容也看起来灿烂甜美。「不过,你没盖衣服睡了一夜,会不会着凉呀?」 他望着巧笑嫣然的她,一时又忘了不准多看她的事。「放心,我习惯了,北慎国的天气更冷,我就连冬天也能跳下那河里去呢……」 虽是英勇之举,可华皇听着却心疼,因为她不喜欢他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你没事跳到河里去做什么?救女人啊?」 该不是……他在北慎国也多情得很,扶弱济贫,到处搭救女子吧? 想起俪人说过,北慎国的女子皆肤白唇红的传闻,就算本身已是天下绝色的华皇也忍不住有些吃味,有些想不开。 「不是救女人,是去练洇水。唉,你说要不是我平常都这么练,昨天怎么救你?」北宫澈被她的话逗笑了。 「你放心。像你这样被我救起的女子,或许就你一个人了。」 听到他的话,华皇也释怀地绽开笑容,尤其听出自己在他心中拥有与众不同的地位,她更加开心了。 「好了,既然醒了,那我们走吧。宫里的人说不定正急着找我们呢。」 「嗯。」待两人整好装,便一起往城里走去,路上碰到要进城的马车,于是共行了一程,两人也终于回到锦亨园。 「俪人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宫吧。」 「不用了!」她立刻拒绝,这会儿宫里不知闹翻了没,可不能让他跟去。「我自己回去就好,还得走后门偷偷溜进去呢!」 「那……」北宫澈有些担心她,万一掳她的恶人又出现,怎么办?「那我怎么知道你平安呢?」 他在担心她吗?华皇听了,芳心更暖。「那我回去之后,派人给你捎信吧。」 忆起他在小屋的举止,还有这会儿对她的担心,难道还不够证明他对自己也是有情的吗? 她相信他一定喜欢她,就跟她喜欢他一样……或许,他是需要她给点暗示,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相中了他,决心要他做她的驸马了…… 「好吧,那请俪人姑娘小心。」 「对了……」 见她忽然欲言又止,他低头轻问:「怎么了,有事吗?」 她抬起头,正好迎向他低来的俊颜,于是她壮起胆子,飞快地在他颊边亲上一记。「谢谢你。」 然后,她马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开了。 待北宫澈回神时,她已经不见人影。 然而他的心湖像是被她掷下巨石般,正激起数丈高的汹涌波涛—— 她……为何亲他? 一名女子对男子如此的主动,还能有什么道理? 莫非,她也喜欢他? 那个吻,在北宫澈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第十一章 原本,他还能克制自己的念头,无视心中的欲望,将她当成一位单纯欣赏的姑娘,可是她的主动却撼动了他的心。 他自以为坚石的心开始柔软地跳动,有了情意脉脉流过,有了一个他幻想的、跟她一模一样美丽娇艳的人儿住在心头。 他开始不能控制地想她,就算他在用膳,就算他在看书,还是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她,彷佛她就在眼前。 甚至连手指一碰到温烫的茶杯,便能想起她肌肤的温度。 初见她的时候、她含笑的模样、两人相处的回忆……还有他的脸庞依然留有她唇形烙印的幻觉…… 他抚上自己的侧脸,再轻再柔,也没有她那蜻蜓点水般的温柔,让他如思如慕,如此回味。 如果她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肯定会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里—— 「王上。」这时,巴武前来见他,恭敬地在阶下跪拜。 「怎么了?要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北宫澈敛下思绪,想起自己让巴武去查那天俪人被劫的事。 「是,我照您说的路线走了好几遍,也问过附近的守城侍卫,他们说平日那路上会有巡城卫看守,不过那日人被调去守城了,说是警备不够。」 北宫澈听出蹊跷。「查了是谁下令调走的?」 「听说是右丞相崔有忠。」 「崔有忠?」他知道崔有忠,李厚最信赖的丞相。 可若是他,有可能会与俪人有什么过节吗?又有必要大费周章地绑架区区一名女官吗? 怎么想都不合理,可也没有理由再作过多联想,他只能暂时放下此事,把俪人的遭劫当作一场意外。 「王上,要巴武继续追查崔丞相吗?」 北宫澈想了想,道:「不必,你去查查俪人姑娘的背景,我想知道她的事情,像是她的父母是否安在、还有没有其它的兄弟姊妹?」 见他不甚在意雕龙太子近来的动作,反而要他去查一名女官,巴武也暗自吃惊。「是……」 待巴武退下,他也敛下眼,可脑海中想起的第一个人,依然是她。 宛如心有灵犀似的,这时,房外来人禀报,说是俪人姑娘奉公主之命来见。 他立即起身。 当人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绪也汹涌如潮,差点便要伸出手碰她,要不是他先一步握紧了拳,或许思念早就违背理智,将真实的她抱入怀里。 但华皇并未发现他的内心挣扎,只是微敛眼眉,有些不敢直视他地行礼。「俪人见过肃王殿下。」 「俪人姑娘免礼。」他压抑着内心躁动,尽力平稳地问:「今日有事吗?」 她微笑。「我奉公主之命,让宫中御医准备了治风寒的汤药送来给肃王殿下。」 她派人打听过了,那日两人落水后他回到锦亨园,听说出现风寒的征兆,她本就担心他,一听到他身体有恙,便急急找人准备药膳,亲自送来给他。 他低头看那琥珀色的汤药,英眉一紧。「为何公主会送汤药给我?」 他都快忘了华皇公主,忘了他该取得芳心的人是华皇,该魂牵梦萦的人也是华皇,可他的心思如今只有俪人,让他几乎忘了正事。 华皇闻言一愣,赶紧找理由解释。「是我跟公主禀告那日被你救了一命,公主庆幸我们两人平安无事,本想派人来探视肃王殿下,却听说殿下染了风寒,这才要我送来汤药,慰劳殿下的救命恩情。」 「你跟公主说了我们的事?」 「是……我那日一夜未回宫,公主问起原由,我只好照实说了。」幸好那日父皇没来见她,俪人也冷静应对,才没被人发现她彻夜未回宫的事。 闻言,他想起两人的私情。「那公主知道……」 他想问,公主可知道那一夜的事? 但令自己也意外的是,他的动机并非紧张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印象,而是担心俪人是否因他而遭受责处。 华皇听明白他想问什么,便将汤药放在桌上,从容回答。「公主知道肃王殿下拔刀相助,称赞你是人中英雄,认为殿下既对俪人有恩,便是对她有恩,这药只有单纯感激,没有别的。」 就算知道华皇公主并未知情两人的暧昧,但北宫澈依然英眉不展,只因她今日的态度太寻常,寻常到彷佛两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任何事,倒让他有些困惑,也让他因她而撼动的心有些无处寄托的紧张。 那曰,她的吻和微妙的情愫,到底是他会错意,还是其实是一场幻梦,是他想太多了吗? 他凝视华皇若无其事的神情,只觉心绪汹涌。明明想知道她的心意,她却无风无波,让他的疑惑越来越浓,胸中窒闷难耐。 这时,华皇察觉到他眼底的异样,好像也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压抑疑惑,心也微微慌了起来,敛下眼回避他。 「肃王殿下有何不高兴,是因为这碗汤药吗?」 「不是。」他启口,终于选择主动出击。「我只想问你,那日告别时是怎么回事?」 他在问那日的吻吗? 华皇意会过来,玉颜不禁一红,哑哑解释。「那日、那时……俪人感激殿下的救命之恩,一时……一时心绪澎湃,不知怎么回报……」 「所以就用吻回报我?」 她心弦一紧。原本她来见他,便早有准备他可能会问起那日的事,也决定大方面对,让他知道她喜欢他的心意,可是当她来到他面前,见到他炯炯执着的眼神,却忍不住慌了阵脚,还是逃避了。 她只好故作没事,一直以送药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可他看自己的目光却越来越紧,像逼迫着她交出真心,告诉他一切不是他的妄想…… 她想告诉他的。 因为,她也想知道他的心,想听他亲口响应她。 抬起脸,华皇再度注视他的黑眸。这次,她不再心慌,水眸对着他缓缓吐语。「俪人知道殿下是公主的驸马人选,本不该有非分之想,那日之举,是俪人逾越了,可我……并不后悔。」 并不后悔?意思是她确实对他有情? 北宫澈忽然握住她的手臂,一时忘情地用力。「你可知……你是在诱惑我?」 然而他越是用力,华皇便越明白他动了情,对她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她的晶茔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庞,柔柔微笑。「我知道,可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将来的驸马,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便够了——」 她想知道。 想知道他值得她托付终身的最后一个理由,便是从他口中听见,他同样对她有情,不是因为她是大广朝的华皇公主,而是她此刻的身分。 一个在公主身边侍奉、平凡而渺小的女官。 「你真是大胆至极……俪人。」 她的意思是,就算他最后娶的是华皇公主,她也喜欢他吗? 「你明知道我可能得娶公主,但还是喜欢我,是吗?」 「我不在乎。」她望着他,坚定地向他告白。「就算你会是公主的驸马——」 他忽然用力握住她手臂,她的心因此猛然一颤,他却拉起她,逼她踮起脚尖,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 然后,她睁大水眸。 第十二章 当他的唇覆上她的时,她忘了一切思想,只能任自己落在他的怀里,像只被捕获的小鸟,浑身不能动弹,沉陷在他的温柔情网里。 他激烈地吻她,像欲抒尽这几日对她如思如慕的情绪,更想一圆他日夜的幻想,她在他怀里曲意承欢的模样。 她娇怯地接受他的吻,也越来越想响应他的爱,小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学他对她的进犯,轻展唇舌主动挑逗他。 他的俪人,原来并不曲意承欢啊! 可是,这才是他认识的姑娘,直接大胆也充满热情,不是吗? 他忍不住笑了,更全然地深情吻她,吻得她应付不来,最后还是任他予取予求,连心带人地一败涂地…… 当北宫澈喝那碗汤药时,汤药早已冷了,可他还是完全喝尽,一滴不剩。 之后,他把空碗交给她,微笑。「这样你可以跟公主交代了?」 她满意地接过。「谢谢殿下的成全。」 「等等。」他却拉住福身的她,严肃地抿唇。「俪人,你说过,就算我成为驸马,你也喜欢我,可有一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什么事?」 他直视着她,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娶华皇公主,我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什么?」她没想过他会说起这件事,当她领悟他的意思,芳心在瞬间彷佛被揪紧了。「那是……什么理由?」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她有些怕,怕那会违背了她对他的期待。 如果是那样,如果他那个「必须」的理由是她不能接受的,要她怎么办? 北宫澈如实以告。「我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买谷种吧?跟那个原因一样,我若想让北慎国的百姓早日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成为摄政王便是最快的路。」 他不能辜负兄长们的期待,便注定只能负她,但他要取得她的原谅,倘若他没有被选为驸马便好,可若是他,那么他势必得把正妻的位置交给别的女子,无法给她应有的名分。 她懂了。「因为成为摄政王,你就可以掌握广朝的资源?所以你想要娶公主,是因为只有她能完成你这个梦想吗?」 可她没想到,为了做一个仁君,他竟连自己的婚姻都愿意犠牲? 「没错,」他敛眼。「那是我去世的两位兄长交给我的使命。」 华皇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来到广朝求亲的。 为了北慎国的子民,即使他不爱公主,也打算以自己的婚姻换得百姓的温饱。 她想怪他自私,可是回头一想,如果他这样叫自私,那为了广朝存亡而选立驸马的自己,又怎能说是毫无私心呢? 她跟他,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做出了权谋犠牲,不是吗? 只是心计绕了一圈的两人,如今却彼此有了真心诚意,她还有什么要埋怨?这不已是上天赐予他们最大的宽容和祝福吗? 比起自己,如今一切还被蒙在鼓里的他,或许才是受害的一方吧…… 想着,她开始有些紧张。他对自己如此诚实,如果他知道自己欺骗他,隐瞒真正的身分,他会不会生气呢? 「俪人……」见她垂下脸不说话,他有些急了,怕她不能谅解他。 华皇终于回过神。「原来如此……既然你有一定得娶公主的理由,那我也愿意帮你,让你得偿所愿。」 「你……愿意帮我?」 「我知道我的身分配不上,也没有资格成为你的王妃,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也愿意帮助你,让你成为大广朝的驸马。」只是现下,她还不能告诉他真相,除非父皇同意让她嫁给他,否则她还不能揭穿这场戏。 「俪人……」他震撼地望着她。她竟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你——就算我不能给你名分?」 「嗯。」她微笑地对他承诺,只希望将来他发现自己便是公主时,千万不要太气她,责怪她这样任性。 她太傻了!这样接受他的理由、而且完全相信的她,傻得让他愧疚,让他的胸口隐隐发疼,不知道该怎样再待她更好。 他动容地将她拥入怀里,原本坚毅的眉目间,充满了对她的怜爱及珍惜。「俪人,你太好了,好得让我心疼,你知道吗……」 他该怎么回报这样可贵的她,才算是对她有一些些弥补? 他是那么为她折服,如今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华皇公主可以容身之处,但他非得伤害这样纯真的她,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吗? 国家与私情,孰轻孰重? 这成了北宫澈至今遇过最艰深也最难以抉择的题目。 华皇回宫后,向李厚表明了她想要的驸马人选。 李厚惊讶于她的决定,但当华皇说明北宫澈的种种优点后,李厚也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向来有主见的女儿已经芳心暗许,非他不嫁了。 事至如此,再坚持他想要女儿嫁给雕龙太子,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李厚既然疼爱女儿,也同意让她亲选驸马,自是尊重她的决定,只好安慰自己就算不能一统天下又如何,只要北宫澈能振兴广朝,那么天下之地莫非王土,他又何必担心? 于是他同意了她的要求,下旨宣布驸马人选已择定。 当崔有忠奉旨到锦亨园传谕驸马已定,并退回东巽国雕龙太子、南襄国天琅太子的信物时,众人也明白李厚选择的驸马是谁了。 北慎国肃王接了圣旨,奉命进宫谢恩并面见公主,其它两位太子则是即日返回属国,不可停留。 当萧重熙来跟北宫澈告别时,态度大方,开心地恭喜他。「澈弟,恭喜你成为驸马,将成佳缘。」 他也抱拳以对。「重熙兄,澈弟不才,夺人所好了。」 「何来夺人所好之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这样说不显得我太小气,心胸不够宽广吗?」 「是我失言,重熙兄气度恢宏,自是君子。」 「对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广朝,为了祝贺你,特地送来一对夜明珠,愿你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北宫澈见到那稀世明珠,再度谢过。「澈弟不胜感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到东巽国拜访。」 「说到做到,我恭候你的光临。」萧重熙大方应答,随即又道:「对了……有件事,不知澈弟知不知道?」 「什么事?」 「是关于俪人姑娘的事。」 他皱了下眉。「俪人姑娘?」 「看来你并不知情。」萧重熙见他还不知道俪人便是华皇公主,笑得有些神秘。「有个秘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既然你是驸马的事已成定局,我想也没什么不好知道吧?」 关系到俪人的事,对北宫澈而言,比华皇公主还要在意。「有事请重熙兄直说。」 「我前日被召进宫时,巧遇俪人姑娘经过大殿,那时我听到宫人喊她『公主』还对她行礼,因此大为奇怪,上前一探,果然宫人告诉我,刚刚走过的便是长晏宫里唯一的公主,华皇公主——」 「什么?!」他闻言惊声,脸色也变得怪异。 第十三章 「很惊讶吧?」萧重熙没放过他的震惊,继续道:「我没想到俪人姑娘竟就是华皇公主,想想这些时日,与我们相见的便是公主本人,或许她早从此中观察我们,后来发现澈弟人品皆备,才选了你为属意的驸马……」 北宫澈还是难以置信。对他来说,俪人便是华皇的事实太过突然、不可思议,明明她还告诉他会帮助他成为驸马,怎么一转眼,她竟是真的华皇公主? 她真的是吗? 如果真的是,那她岂不是一直欺骗他? 就算他爱的俪人,其实真正身分就是华皇公主,而他必须娶的人原来也是她,他们两人既然有情在先,如今又将成婚,一切应该皆大欢喜才是。 可他开心不起来,对于她用俪人的身分测试他,还有那日两人许情,她却没告诉他真相,他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甚至是被她玩弄…… 尤其是,这个秘密竟是萧重熙告诉他的,更让他内心不甚舒坦,觉得她是刻意隐瞒。 她难道不知,因为她是公主女官的事,他对她有多愧疚吗? 那日之后,他每回想起她便会欣喜,却也不舍,只因自己没办法给她完整的情意,得让她为自己委曲求全,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她明知他并非草木,却还忍心看他这么熬着、心疼着? 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真的爱他,当他是可以信赖一生的人吗? 他的情绪翻涌,面无悦色地对萧重熙答谢。「原来是这样,谢谢重熙兄告诉我此事。」 「别生气啊!澈弟。」萧重熙安慰他。「公主这么做或许有她的理由,如今你们将成佳缘,可不要为此点小事太过任性了。」 他就像个睿智的兄长般嘱咐,北宫澈静下心想想,终于略微释怀。「重熙兄的好意我明白,请你放心。」 「那就好。」萧重熙再度笑开。「可惜你与公主的大婚我是无法参加了,真是遗憾……澈弟,那么为兄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与他辞别后,萧重熙便离开了北宫澈的居处。 当他走出锦亨园,奉命来送的崔有忠也侍立在马车前候着。「见过雕龙太子。」 「崔丞相,谢谢你特来送我。」 「臣奉皇命而来,雕龙太子言重了。」崔有忠上前一步,呈上李厚赐下的广朝雪貂毛。「皇上赐下二位太子一人一件雪貂暖裘,祝愿二位太子也得以早日觅得良缘。」 多无用的礼物啊……李厚,你还不如及早给自己备寿服呢…… 萧重熙目光隐敛,伸手接下礼物,不露痕迹地微笑。「多谢皇上赏赐,也请崔丞相转告重熙的感激之意。」 「是。」崔有忠领命,随即护送他上车。当他最靠近萧重熙的瞬间,萧重熙也乘机在崔有忠的耳边交代。 珠联璧合前夕,乃政变之日—— 崔有忠明白了,状若无事般地退下,在众人面前揖手高颂。「臣恭送雕龙太子返回属国。」 之后萧重熙上了马车,启程返国。可他真正计划的戏码,此刻才正要揭幕开始…… 【第五章】 进宫谢恩之前,北宫澈派人送了封信给华皇。 不是给俪人姑娘,而是给华皇公主……当她看到那封信时,很是不解。他到底写了什么? 虽说她在他面前是俪人,可是她的真实身分是华皇公主,这封信虽然不是写给她的,但也只有她能拆。 华皇怀着疑问看了那封信。 当她看清楚他信上的内容,发现他竟把跟俪人的私情诚实地告诉自己,并对她表明要让出驸马之位,希望自己成全他与俪人…… 当她看完信,娇颜陡然变色,充满未预料到的惊慌。 「公主,您怎么了?」俪人见状,连忙问她。 「俪人……不好了,肃王说他要娶俪人了。」 「娶我?!」俪人也大惊失色。「公主,您胡说什么?肃王喜欢的是您,怎么会要娶我?」 「都是我的错……」这下,华皇也感到后悔了,谁教她不早些跟他坦承,如今本来一件天衣无缝的喜事,眼见就要无事生波了。 「不行!我要马上去找他,不能让他有机会去跟父皇禀报此事……」她缜定下来,决定马上出宫前往锦亨园找他,想及早阻止他上禀父皇,免得事情越弄越糟。 她急匆匆地到了锦亨园,在他的居所找到北宫澈。 「俪人?」明知她会来,但北宫澈见到她,却掩住真实情绪,刻意佯装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故意写那封信给「华皇公主」,正是为了逼她来找他,因他清楚她若得知他想娶俪人,一定会紧张万分,赶来与他坦白。 他还是有些气恼,否则不会用这种方式逼她、试探她,可是谁教她欺骗他在先,让他之前受了那么多良心的煎熬。 华皇不知他的心思,好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就怕大错铸下难以挽回。「你写信告诉公主我们的事,除了她,你还告诉谁了?」 千万别有别人,千万不要! 见她这么担心着急的模样,北宫澈有些心软,可还是假装不知情的样子。「没有了,只有她。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事,是公主告诉你的?」 华皇因此松了口气,神情也稍微安心下来。「你没告诉别人就好,是公主把信给我看的……只是,你为何要写那封信?」 他故意道:「我想了想,还是不愿负了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我不想当驸马了。我相信就算不当广朝的摄政王,也能找到让北慎国富强的方法,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已。但只要委屈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愿这么待你。」 「你是笨蛋吗?!好好的驸马不当,竟然为了我写那封信?」她语带责备,可眼底都是柔情不舍,满是对他的心疼。 北宫澈见她心疼自己的神情,内心不免有些动摇,想她若不是真的爱他,真的在乎他……怎会这样紧张呢? 但他还是决定把戏演足,直到听她亲口说出真相为止。 「俪人,我们回北慎国吧,要逃也可以,反正我不会娶公主的,我已经决定了!」 「不由得你不娶了!」华皇跺了下脚,只好对他吐实。「其实我就是华皇公主,而俪人确是我身边的女官,是我假冒她的身分来见几位太子,所以——」 「等等!你说……你是公主?!」 她迎视着他。「对,我是。」 他皱眉。「那你为何连我也骗?」 「不骗你,怎么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华皇坦然说出她的心思。「我怕三位太子别有心机,亦怕所嫁非人。而且若不是这样,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她抬脸,充满柔情的一双水眸对上他的,盈盈低诉。「说不定我就不会爱上你了——」 她或许还是会对他有好感,可那绝不会是如今两人这样相知相惜,说不定在李厚要她考虑雕龙太子之时,她甚至不会因为对他情有独钟而心有抗拒,说不定她只会乖乖同意…… 北宫澈因为她这句话,彻底忘了被她欺骗的闷气。 第十四章 本来他写那封信,就是有些不甘心,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骗骗她,结果她急得马上来见他,还说出这么一番话,要他如何还气得下去? 他凝望她的目光随之软化,化为对她的深深宠爱,唇边也漾起微笑。「你啊……真的很大胆很任性,知道吗?」 她娇美地笑了,握住他贴着自己脸蛋的大掌,像猫儿一样地柔柔撒娇。「我不大胆,你会喜欢我吗?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我吗?」 他的心被她的燕语呢喃逗得有如小蚁在钻,于是动情地俯向她。「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还喜欢得不得了……」 语毕,他也含住了她的唇,换他开始逗她,逗得她也全身发烫发红—— 她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机伶的唇舌也没用了,只能如被他控制般地随他时浅时深的吻颤抖、喘息…… 当他听见她口中逸出的吟喘,无法自制地抱起她,带她到床榻上,继续让她折磨自己的理智。 他的手在她的娇躯上抚摸,当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解开她的外衣,粗厚的掌探进她素绢内柔嫩肌肤。 「澈……」她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欲,忍不住唤他的名字。 「你让我等待不了了……华儿。」他亲昵地喊她、诱惑她。他或许该等到他们的新婚之夜,可他不想等待,因为在大婚之前,他必须先回北慎国进行迎娶的准备,在他们必然的分别前,他想得到她的欲望如火,让他无法自持。 她知道他的意思,也清楚他是自己倾心的男人,因此她不在乎在大婚之前便把自己交给他。 她主动亲吻他的鬓边,在他耳边低语。「那么拥有我,澈,我想成为你的女人——」 她的主动是热情的火种,为他点燃了长夜的旖旎,两人的心也如交缠的身躯般紧密相贴着。 兰息吐出不渝的誓言,在这一夜,两人的心也紧紧相依,愿日后朝暮相伴,永不分离—— 永历二十二年,重武帝李厚选立北慎国肃王为驸马,随即命驸马回北慎国备礼行聘,隔月进行大婚迎娶。是时,东巽、南襄二国俱献国内珍宝,恭贺公主大婚,大广朝一时民心所向—— 当北宫澈要离开广朝的那一天,李厚召他进宫面见,亦让他觐见后转往东宫与公主辞别。 华皇身着赭红色凤袍、金纹凤饰金色飘带,头戴朱凤冠,以一朝公主之尊站在东宫殿前迎他。 女官俪人端着一方长形缕花木盒宣旨。「肃王听旨,公主有命,赏谷粮监所藏之十种珍谷良种,令肃王带回北慎国悉心播种。」 原来她还记得他的话,答应过自己会为他求来榖种…… 北宫澈抬脸望她,与她同时微笑。「臣谢恩,谢公主厚赏。」 待他接下木盒,华皇也步下玉阶,走到他的面前,将颈上的玉饰取下给他。「肃王将成为本宫的驸马,特赐冰晶龙玉一只,命你随身配戴,不得离身。」 北宫澈接下她送的信物。他知道这玉是她贴身配戴,很是重要,如今赐给他,不正代表她对他的深情,也让将分别的他拥有慰藉相思的物品吗? 「臣谢过公主赏赐,此物必视为公主心意,永远不离不弃,死生亦同。」 她娇啐了声,噘唇低斥。「今日何等场面,不准你说什么死不死的!」 北宫澈把她的生气当享受,只觉得满心愉悦,若不是周围女官宫婢围觐,还有史官执笔记录,他说不定会直接含住她的嘴,顺便吃了她呢……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让华皇明白他的意思,她彷佛浑身赤裸,小脸通红起来,原本准备好的话变得期期艾艾。 「路、路途遥远……盼肃王一路风顺回到北慎国,待隔月吉日,与尔行佳礼,成良眷……」 他马上追问。「成良眷之后呢?」 她的娇颜顿时泛起嫣红,胸中如涛浪掀天。 他明知道那是什么却还问她,肯定是故意的。 华皇娇怨地在心底嘀咕,倔强地扬脸,努力把话说完。「成良眷后,齐心……与尔诞育子嗣,为广朝开枝散叶……」 原本正常的一段话,在北宫澈的炙热目光下,连一旁的俪人等女官们都听得难为情,频频低下头。亏她们的公主还能说完,真不愧是公主…… 北宫澈终于满意了,不再胡闹,揖手接旨。「臣当遵公主旨意,必定以北慎国力联广朝威望,永护广朝,誓从李帝——」 当那件重金制作、耗尽几十位绣女心力的彩凤嫁衣送进宫中,展现在华皇的面前时,她也知大婚已经近在眼前了。 距大婚之日只剩不到半个月,想必如今已在迎娶途中的北宫澈或许正通过槐城,或者……有可能已经快接近广都了? 她好想他,明明只是一个月没见到他,可她从他离开后的那个夜晚,便夜思梦想地想念着他,就连白日里也没忘了想他。 而且随着大婚之日越来越近,她的思念只有越来越浓,就算明知即将与他见面成婚,但思念的苦却一会儿也没有消减,一直累积…… 他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什么时候,她才不用登高阁望远,对着北方的来雁想他呢? 「公主,夜深了,请您回东宫殿吧!」一旁侍候的俪人见宫里传更的呼声已响,终于唤她。 「不急,我想赏月,今夜的月亮好漂亮呢!」 俪人不识趣地抬头。「公主,今天又非十五,月亮哪里漂亮呢?」 「你哪懂啊?」华皇望着如钩的月牙,想起了北宫澈好看的唇角上扬时的样子,令她一解相思。「我就喜欢这样子的月亮!」 「再喜欢也不能伤了身子,大婚之日已近,公主若不慎在这时染上风寒,可怎生得好?」 俪人的话终于让华皇听了进去,不,应该说是有关大婚的事让她把话放在心上。万一她真生病了,或太憔悴了,教她怎么见北宫澈呢? 于是她听话起身。「好吧,我们回东宫吧。」 当主仆二人快回到东宫时,忽地一阵惊慌失措的宫人叫唤响起,划破长晏宫的平静黑夜—— 「来人!有刺客行刺皇上!快来人啊!」 华皇一听声音,花容一变地朝父皇居住的大殿眺望。「俪人,你听见了吗?父皇怎么了?」 「公主……你冷静一点,侍卫们已经赶过去大殿了,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也要去大殿,我要见父皇……」为什么宫里会出现刺客?为什么有人要行刺父皇? 她好害怕,万一父皇有个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公主!」俪人拉不住她,只好陪她奔向大殿。 一路上,几班侍卫们冲向大殿,就连保护华皇到大殿的东宫侍卫也举刀抵抗,可大殿里突然窜出更多的广朝士兵,与侍卫们相杀,皇宫禁卫的人数明显不敌来方,死伤惨重。 华皇为了避开厮杀,便由侍卫们保护着从小路前往大殿后门,终于进入大殿,见到倒卧在书案前的李厚,连忙扑上去。 「父皇!父皇……女儿来了,您看看女儿……」 第十五章 「华……华儿……」李厚未动,只能以眼尾余光望向她。 「父皇,是谁行刺您?」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父皇左胸前的短刀,心痛得掉下了眼泪。「您忍着点,御医马上就会来了……」 「父皇等不到御医了……」李厚死死地瞪大眼,看着她交代。「左丞相……假大婚之需,命兵马进城,竟命手下飞虎将军行刺朕……」 是他大意,批准了左丞相的请奏,让他命兵马进城,没想到今夜飞虎将军调度内禁,竟暗中减少宫中守备,趁大殿侍卫换班之时冲进来行刺他…… 左丞相?那是谢涛,与右丞相崔有忠分列谢党与崔党的当朝元臣,为人严峻,执政清高,虽然政念上与李厚屡有相左,跟右丞相崔有忠也如同水火,互不两立……但政变……他怎么会做得出来?! 「是谢丞相派人刺杀您的?他怎么敢——」 「华儿,你快逃,离开皇宫,去北慎国……」谢涛政变,定是为了夺李家天下,他一直以为广朝只有三国外患,却疏忽了内贼,如今才惹得祸起萧墙。 「父皇,女儿要带您一起逃,我们一起去北慎国……」 「父皇不行了……」李厚紧紧注视着女儿,一瞬也不瞬地,生怕再也看不到她了。「你……」决走,只有你活着,广朝才有未来,肃王是你的谢马,定会联二国之力保你,保你……」 登上皇座……最后一句话,李厚说不出来了。他在华皇的目送下溘然而逝。 「父皇!」 「公主,我们快走!大殿不安全!」俪人见状拉起她,只想着务必带她平安逃出宫,让皇上安息。 华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俪人拖走的,当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在东宫殿,俪人慌乱收拾好一包细软,还找来女官的装束帮她换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喊。「公主人在东宫,快点抓住公主——」 「不好了!」俪人看看左右,把华皇拉到通往后花园的偏门,将行囊塞进她怀里。「公主,您快走!让俪人来挡那些人!」 「你不跟我走?」 「来不及了!」俪人用力摇摇她,要她镇定。「俪人能侍候公主至今已经是福分,请公主为了皇上、为了广朝、为了肃王……务必活下去!」 她一摇,华皇的理智也回笼了,虽然失去了父皇,可她还不能死,为了李广天下,还有她最心爱的人…… 她的眼微透泪光地望着俪人。「俪人,你要保重。」这一别,她还能不能看到她? 「快走吧,公主。」俪人将她狠狠一推,恨不得就此把她推到北慎国。 待华皇走了,她也立即回到殿里,眼见兵马就要冲进来,只怕她也无法帮公主拖延多久…… 直到她看到那件挂在殿里的嫁衣,忽然心生一计,马上摘掉乌帽,自己穿上彩凤嫁衣。 同时,她推倒殿里所有的烛台,一时间,火苗窜上满屋的纱罗华绸,漫漫延烧。 大批的叛兵也在这时冲进东宫,却被火势与浓烟阻挡,无法靠近,只能与她相隔对峙。 「无耻反贼!竟敢杀害当今圣上,企图毁我李家江山?!」俪人从胸前抽出自卫用的小刀。「若连本宫也想杀,本宫必不受此辱,宁可自戕!」 说完,她毅然将刀刺进腹中。 幸好……她常常假扮公主,否则,这会儿怎能演得这么像? 倒下的瞬间,俪人露出了一抹惨淡笑容。 公主,这样你就能顺利逃出宫吧? 千万……请您一定要逃出去呀…… 当北宫澈带着北慎国的亲卫马队前往广朝,大批迎亲队伍终于通过槐城时,一匹加急兵马也抵达边关,携着崔有忠的信送到他面前。 「报!崔丞相有信,请肃王立即过目!」 崔丞相为何在此时写信给他? 北宫澈隐约觉得不妙,接了信展阅。 当他看完信里内容,神色大变,倏地握紧信纸,一把扯住小兵的领子。「信里说左丞相发动政变,可是真的?」 「是……就在五日前,谢丞相命手下飞虎将军突袭长晏宫,皇上被刺身亡……」 他的心顿时凉透,牙关紧咬地问:「那公主呢?」 「公……公主在东宫放火自戕,已经殉国了……」 明明已经知情,可亲耳听见这话,他只觉心被利刃刺穿般地强烈剧痛。 他无法自制地掐紧了手上的信。信中写得清清楚楚,重武帝遭弑,华皇公主殉国……可他总觉得那些字眼都是真的,像是梦,像是玩笑一场…… 直到眼前小兵又说了一次,他满腔怒意高涨,像被谁恶意欺骗一般。他将小兵狠狠朝地上一推,拔出佩剑指他。 「大胆家伙!谁让你传如此荒谬消息,想要欺骗本王?!」 「肃……肃王饶命,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字谎言——」 长剑猛地刺下,硬生生地插入了松软地面,并不是小兵的身上。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兵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北宫澈已经转过身,极其冷肃地走回自己的马前。 「巴武!」 「是,王上。」 「你赶回去调来北慎国的边防兵马,以最快速度与我在广都集合,以撃退谢涛的叛军。我要先行加鞭至广都,确认这件事的真假!」 他依然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愿相信他的华儿会死于那场政变,明明不久前,她还在他面前笑语嫣然,她怎么会死呢? 不!他绝不相信,除非他亲自到了长晏宫,除非亲眼看见了她的尸身……否则他绝不相信! 得到崔有忠的求援讯息,迅速率兵进入广都的北宫澈,靠着他骁勇善战的本事,在最快时间内平定了这场叛乱。 左丞相谢涛则在混乱中失去踪影,待他们杀入长晏宫寻到他的时候,他早已是一具自杀谢罪的尸体,身畔还留下「李厚谋国弑兄在先,残虐无仁在后,谢某为天诛之!」的遗言。 他的手下飞虎将军则不死心地霸占广都西城,直到北宫澈兵临城下,与崔有忠的人马里应外合,才诛减了所有的造反逆贼。 长晏宫里一片狼藉,美丽的睡莲池里如今流着的是红色的血水,华美的装饰不再,只有阴惨惨的北风吹过。 东宫里的景象更是慑人,玉人曾在的宫殿被大火肆虐,四处都是焦黑的痕迹,烛台四倒,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 北宫澈每踏一步,就如脚下踩着自己的心一般沉痛,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忍过那撕心裂肺的痛,来到停着棺椁的后殿。 崔有忠已在此候他。「肃王,公主遗体在此,臣已经确认过了,虽然面容焦黑,但确是公主没错。」 北宫澈瞪视着棺椁,依旧不相信里面的人是华皇。「开棺,我要亲眼见见里面躺的到底是谁!」 「肃王,里面是公主的——」 北宫澈忽地以剑指向崔有忠。「再说是公主的尸首,本王必取你命!」 顿时,没人敢多说一句,一旁的侍卫只好上前开棺,让北宫澈亲自相验。 第十六章 当他看见棺里躺着的尸首连容貌都瞧不出来,冷冷地咧开嘴,将剑指向了那焦尸。「崔丞相,如此这般,怎料得一定是公主?」 「禀肃王,公主自戕时,有宫人目睹公主身着大婚的彩凤嫁衣,当我们找到此人时,从部分可辨的衣服来看,确是那件嫁衣。」 此时,北宫澈也看见衣袍袖口的确绣着彩色凤凰,是件巧夺天工的嫁衣。 可就算如此,也没办法说服他相信这就是他心爱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怎会一点感应都没有? 他们那么相爱,她若死了,他应该感受得到她的魂魄,应该会梦见她来跟自己诉苦才对……为什么他没梦见她,一次也没? 所以他不相信,他绝对有理由不相信她死了! 除非……她的魂魄在自己面前现身,在这东宫里对他显灵,否则,他打死也不信她会这么无情,竟然殉国来让他伤心…… 「那么,公主身边的女官都找到了吗?」北宫澈冷静地别开脸,继续质问崔有忠。「可有人幸存下来?」 「这……」崔有忠答不出来,当时一片混乱,宫人四处逃命,谁会注意区区女官呢? 「崔丞相,除非你也找来东宫里所有女官的尸首……否则,本王绝不承认公主已死!」 北宫澈坚信自己的预感,他的华皇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人在何方,但就算这世上的人都放弃了,他也不会死心,一定会找到她—— 【第六章】 平定政变后,北宫澈以公主驸马的身分,依照先帝李厚的初衷,被众臣推为广朝的摄政王。原本广朝内不服的声音众多,但右丞相崔有忠主动站出来表示支持北宫澈成为摄政王,暂管一切国事,于是广朝大臣也不再反对,此事才落幕。 北宫澈成为摄政王后,对外稳定广朝局势,对内则派人四处搜寻可能幸存的华皇公主下落。 但三个月过去了,他派出去的人马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查到,没有人见过疑似公主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何方。 不过除了华皇,她身边的女官们——包括俪人——也消失了,说明她或许是被保护着离开了宫里,这让他对华皇的存活更有信心。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平安离开广都的话,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对北宫澈而言只有一个,就是北慎国。 于是他在通往北慎国的路途派了最多人力,只是结果依然徒劳无功,她就像是消失于人间一样,让他束手无策,日日活在找不到她的着急悔恨里。 莫非她真的死了? 外面的人们已经开始谣传,华皇公主确实殉国,肃王却不信公主已死,数月过去不见发丧,目的是为了强霸广朝帝位,代李家血脉而替之。 民间甚至传闻,左丞相谢涛的政变是他主使,是他杀了重武帝李厚,目的就是要早日得到广朝—— 多可笑的谣言! 即使受到如此非议,北宫澈依然坚信他心爱的女子,她不会舍得丢下他独活在世上,让他后悔自己为了返回北慎国而离开她,才让她孤单遭遇到生死至关的危难…… 「崔丞相到。」 这时,崔有忠来到北宫澈的面前,手里捧着一封书信。 他抬眼。「崔丞相有何要事?」 「禀摄政王,东巽国、南襄国派来使臣,呈上谏言书,请摄政王过目。」 谏言书?北宫澈目光一凛。二国不谋而来,是为了谏什么? 无论那是什么,他无所畏惧,更不会逃避。「呈上来。」 当巴武为北宫澈取来信后,他展信阅览,只见信里二国联名要求他立即为华皇公主发布国丧,让其它李家血脉继承帝位,否则便认定他存有贰心,违背了三国当初的誓言,想要强霸广朝李家帝位—— 他猛地站起。「二国使臣在哪里?」 「皆在殿外,摄政王是否要宣?」 「宣。」公主明明生死未定,却急着要他发丧下葬,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贰心。「把满朝文武也宣来,我要亲口听听,到底是谁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当满朝文武聚集大殿,东巽国及南襄国的使臣们也随即踏进殿里,对身为摄政王的北宫澈行礼。 「二国的谏言书,本王看过了。」北宫澈开门见山直道。「二国说本王存有贰心,想代李家血脉而替之,究竟有何证据,否则怎敢如此诬蔑本王?」 「证据乃肃王迟迟不为华皇公主发丧,如今数月已过,公主未有下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立即拥立新主。」 「公主至今尚无下落,此时正赖三国团结,可尔等竟无一丝忠心,不待找到真正的公主尸身便要发丧?」北宫澈质问他们。在他看来,二国才真正是其行可议,其心可诛。 「至于拥立新主……莫非是要从二国王储里挑立异姓天子?否则李朝除了公主,试问谁有皇家血脉,可以继承帝位?」 天下周知,重武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莫非现在他们是要弄出个私生子来鱼目混珠、扰乱朝堂了吗? 「自当有人足以继承李朝帝位——」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大殿。当那人来到他面前,北宫澈一惊。 东巽国雕龙太子英姿飒飒地立于众人面前,对高高在上的北宫澈启唇。「若说我足以继承帝位,肃王以为如何?」 「你——」北宫澈不解,他为何会跳出来争夺帝位?「雕龙太子乃东巽国储君,何以能继承帝位?」 「事实上,我并非萧家血脉。」雕龙太子从容不迫地解释。「我的亲生父亲实乃李家子嗣,懿惠帝在位时,他被弟弟武昭皇子陷害而死,之后我母亲以婢代死,逃离广朝,回到她的家乡东巽国,并生下了遗腹子的我……」 萧重熙……不,应该说是李重熙,只见他淡定微笑,胜券在握地对众人公开身分。「我——实乃大广朝文庆太子的嫡子。」 他是李家血脉?! 此言一出,只见朝堂一阵哗然,群臣蚁动。 北宫澈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如果他真是李家血脉,为何至今才公开? 明明之前他还以东巽国太子的身分候选驸马,若他早知自己的身世,为何要做出此举? 若说他不知情,又为何在这当头竟有人会告诉他这个秘密? 问题全是无解,却又蹊跷得很。北宫澈沉住气,敛眼反问:「雕龙太子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李家子嗣?莫不是以为登高一呼,就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吧?」 「若我拿得出证明,肃王便愿意退下摄政王之位,将广朝交还到我手中吗?」李重熙直问,尔后见他面无表情,心知肚明他的答案肯定是不会。 于是他微笑取出挂在颈项上的一串项链。「此乃开平帝传下的冰晶龙玉,天下之大只有两枚存世,依李家袓制,父子各持一枚,只传李家子嗣——」 众臣一见那冰晶龙玉,个个瞠目结舌,只因当年文庆太子遭害,死后却遍寻不着身上龙玉,于是懿惠帝身上的另一枚龙玉只好传给了重武帝李厚。 第十七章 如今想来……当年失踪的龙玉是被太子妃带走,他们却一直以为太子妃早殉节于太子,没想到她不但没死,还在东巽国生下了太子的亲骨肉! 望着那眼熟的冰晶龙玉,北宫澈不禁暗自握住自己胸前的那枚玉。原来……这玉竟是这般来历? 想起那日华皇赠玉给他时,只笑着说他将成为驸马,从今而后得随身配戴……可她给他的,是李厚传给女儿,这世上唯一的龙玉。 她……是诚心把广朝交到他手中,希望他能成为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替她也为他们的子嗣守护广朝的江山…… 既是她的心愿,他怎能轻易放弃? 就算得知雕龙太子确有证据证明身分,他也毫不退缩,反而让他坚决完成华皇的心愿。 他既不相信她已死,也不愿意辜负她的信任,把属于她的皇位让予他人,因此他一定要守护属于她的一切,无论是广朝或是他摄政王的位置。 「光凭龙玉,怎能证明你的话属实?」北宫澈打定主意,便主动出撃。「这龙玉我身上也有一枚,若说我也是李家血脉,尔等可信?」 就算你是李家血脉,我也绝不会退位—— 从北宫澈的坚定目光看出他心思,李重熙的笑容满是玩味。 好吧,既然他不愿让出广朝,他也能陪他耗,看看天下究竟会落在谁手里! 「虽然肃王不承认我为李家血脉,但你我情同兄弟,不忍兵戎相见,希望肃王仔细考虑,千万别做出违背三国誓言,让天下人得以诛之的事……」 说完,李重熙便离开了,留下慌乱的满朝文武,与沉色不发一语的北宫澈。 东宫经过修缮之后,已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满朝官员只知道北宫澈如今是摄政王,白日当居大殿,掌管国事,只有长晏宫的宫人们知道,摄政王日日上朝,晚上却夜宿东宫,待在华皇公主的寝宫里。 当他回到东宫后,从不要人侍候,屏退左右,只一个人待着。 有时坐到深更,有时和衣而眠。 宫人都知道,他在想念公主,甚至有人说,他是在等公主的魂魄来相见。 只有北宫澈自己清楚,他等的从不是华皇的魂魄,而是真实的她,他在等她哪一天终于从某个角落走出来,给他温柔的微笑拥抱…… 哪怕这个梦从未实现,他还是愿意等,即使要他与全天下为敌,他还是矢志不渝—— 「天下有痴儿,寤寐思华皇。华皇不可亲,只闻长晏藏……」 忽然间,他听到了歌声,于是大喝。「是谁?!」 宫人颤抖抖地现身。「禀摄政王,晚膳的时辰到了,小的奉命端来晚膳请摄政王用膳。」 「刚才是你在唱歌?」 「小的没有唱歌,小的只是一直站在帘外。」 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听见歌声? 他回想那歌声,的确不像是眼前少年的声音,而是他经过槐城时,几个小童的声音。 是想起了那首歌吗? 那首描述一个痴心男子苦恋着天下最美的公主,可她如天上的月亮一般遥远,一样让他无法亲近…… 「你会唱歌吗?」 宫人见他问起,便点头道:「小的会唱一点。」 「那首〈痴儿歌〉,你也会唱吗?」 宫人小心谨慎地问:「是跟公主有关的那首吗?」 「对。若会,唱来给我听听。」 宫人不知道该不该唱,可是见北宫澈神情哀伤,或许此歌能聊慰他心中相思。 于是他大着胆子开口。「天下有痴儿,寤寐思华皇。华皇不可亲,只闻长晏藏……」 当他唱完一回,回头看向北宫澈,只见他目光不动,泪水却从眼角淌出。 他吓得立即下跪求情。「小……小的唱得难听了,请摄政王恕罪,饶小的一条性命……」 「你何罪之有?」北宫澈喃喃自语。有罪的人是他,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却不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如今她不知道流落何方,而他倾天下之力仍然找不到她,不能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才是那个最窝囊、最没用的人,不是吗? 「王上!」这时,巴武急匆匆地步进寝宫,揖手禀道:「不好了,听说朝中大臣分成两派正在大殿外议事,一派大臣坚持要找到华皇公主,另一派则赞成雕龙太子继承李广帝位——」 他凛色问道:「赞成雕龙太子即帝位的带头大臣是谁?」 巴武立刻答。「禀王上,是崔丞相!」 崔有忠?!为什么会是他? 他知道崔有忠对李厚忠心耿耿,对平定广朝之事功不可没,就连当初百官对立自己为摄政王一事议论纷纷时,也端赖他出声表明赞同,才阻止了广朝四分五裂的危机,为何他如今竟希望雕龙太子继承帝位? 崔有忠……到底在盘算什么,究竟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北宫澈的脑海中也跳出一件事。当初华皇假扮俪人,却在锦亨园被人绑架,那时巴武查出守城侍卫是被崔有忠调离岗哨,但他找不出可疑的联想,如今…… 他恍然大悟。莫非那时的主谋正是崔有忠,而他之所以绑架华皇,并不是以为她是俪人,而是他知道公主假扮女官出宫,所以才特意想绑架她! 可他为何要绑架华皇? 他是广朝的右丞相,理当忠心耿耿,除非……他骨子里并不忠诚,而是早投靠了别人,像是李重熙…… 北宫澈忽然起身。「巴武,命人把崔有忠抓起来!说他勾结东巽国太子,企图将李家江山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理应收押问审!」 「是。」 他绝不允许有人背叛华皇,企图将属于她的皇位让给别人,若有人想跟崔有忠一样以身试法,他绝不心软。 就算他找不到华皇,就算李重熙真是文庆太子的嫡子也一样! 永历二十二年冬,肃敬摄政王以右丞相崔有忠叛国,欲立他国太子以倒李家社稷,下令羁押右丞相,此后广朝文武忌惮摄政王威仪,莫不敢多言…… 雕龙太子闻讯,言摄政王诬害广朝元臣、企图专权擅政,已不德至极,于是持开平帝所传龙玉号令天下,与南襄国王共拟天下檄文,誓师征广。 是时,远江南海千帆扬动,两国水军聚于广朝边境郢城,郢城将军江兴响应讨王,开城迎二国联军进城,联军遂得入广朝土地,步步进逼广都—— 漫天烽火,烧亮了边境的黑夜。 雕龙太子终于以李家子嗣之名,联合南襄国对北宫澈开战,要用武力迫他让出摄政王之位。 这对李重熙而言是一场必须胜利的战争,对北宫澈而言,同样是一场绝不许败的战争。 进占郢城后,二国联军又连续攻下南方的第一大城——舒城及泾城两座城池,于是,李重熙在远江设置的据点已经完备,随时都能向广都挥军西进。 望着羊皮地图上的广都所在,李重熙的目光显得高深莫测,像是锁定了猎物般。 「殿下。」这时,他的左右手,也是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崔障也踏进屋来。「据传北宫澈听闻郢城将军江兴主动献城,一时震怒,命人抓了江兴在广都的家眷,打算送交刑场以叛国罪名处刑。」 第十八章 「他真的这么做了?」李重熙反而从容地笑开。「好啊,北宫澈,江兴助我,你也助我……只要你处刑这些叛臣家眷,你不德不仁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广朝,到时是官逼民反,你的摄政王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有道是欲得天下者,必得天下民心。 他为了得天下民心,苦心经营至今,终于正大光明地得拟檄文,以李家血脉的身分讨伐北宫澈;如今北宫澈让失去华皇的仇恨与伤痛给盲了心眼,只顾着把人都拘捕下狱,反倒让他的讨伐名正言顺…… 不过,这一切自然也是他的计划。 一开始,他为了挑起北宫澈的求胜心,故意积极与他争夺驸马的位置,后来他让崔有忠绑架华皇,便是为了测试两人的感情,果然,北宫澈彻彻底底爱上了华皇,也决定了他如今的苦境。 正因知道情爱是人的弱点,他从来不把儿女私情看在眼里,女子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与引子,这世上从没有人真正走进他晦暗的心底,更没有人能动摇他……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冷不防地,一张娇甜直率的脸蛋出现在眼前,以他熟悉的娇柔模样,对他好开心地展笑…… 他顿时凝住眼,然后不悦地皱起眉。 「殿下?」 直到崔障喊他,李重熙这才仰起头,将思绪重新转回北宫澈身上。「崔障,华皇公主呢?」 崔障面露机锋。「依殿下的吩咐,已经将公主安置在舒城里,由嫕娥看管着她。」 华皇自那日逃出长晏宫,本想前往北慎国,但广都各个城门都已被叛兵占领,为免泄漏行踪,她只好先逃往唯一可信赖的右丞相崔有忠的府邸。 她以为造反的只有左丞相谢涛,以左右丞相敌对的立场,崔有忠必定会保护她的安危,也会是唯一还对李室效忠的臣子,没想到他不但是策划政变的主谋,甚至是他把这项罪名栽赃到谢涛头上,收拢谢涛手下的飞虎将军兴兵作乱,然后在政变发生之前便将谢涛囚禁,让他伪装成于长晏宫自杀谢罪的样子,完美地计划了一场借刀杀人。 而崔有忠之所以找谢涛做替死鬼,除了两人拥有多年心结,更因为谢涛便是当年文庆之变时奉命杀害文庆太子的人。多年来,他虽然直谏,却一直忠心耿耿于李厚,若不除他,将防碍李重熙的夺位计划。 崔有忠的计划完臻无缺,没想到华皇幸运逃出宫,最后又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对他毫无疑心,崔有忠于是借口藏起她,并请命于李重熙如何处置她。 但这秘密意外被她发现,她无比震惊,趁着夜色找机会骑马逃出崔府,却被机灵的崔晔发现追上,在追捕中意外坠马昏迷。 等她醒来的时候,也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只记得李厚下旨召三国太子入广朝之前的事。 她忘了那些痛苦不堪的政变真相,同样也忘了她曾经爱着的北宫澈…… 虽然崔有忠建议过李重熙不该留她性命,可是李重熙不愿杀她,只因当年李厚谋害手足夺位,为他身为重武帝的一生永远留下了污点。 他既然已得杀李厚复仇,广朝天下又胜券在握,自然不必多杀一人,毕竟华皇是跟他同出李家血脉的堂妹,虽是李厚的女儿,却跟当年未出世的自己一样无辜,若他也对她下手,那他跟李厚有什么不一样? 于是他留下华皇,却监管她的行动,更透过心计安排让崔有忠对她洗脑,将她化成自己手里的棋子,准备随时为他所用……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 「是时候让她现身了,你去准备一下,诱使她回去北宫澈的身边,做我们的眼线与刽子手……」 李重熙终于决定亮出一直藏于手中的王牌,也是逼北宫澈走向死局的最终棋子。 舒城里,花木扶疏的宅第内,一位丽人站在花园里,对着天空飞过的雁儿远望出神。 「公主,您该歇息下了,喝杯茶可好?」 她却问:「俪人,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广都?」 「公主,这事崔大人已经在安排了,可是这会儿边境正在交战,要回去广都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呀!」 眼前跟俪人拥有相同容貌、甚至声音也一样的姑娘,是李重熙派来易容成俪人,实际乃李重熙培养的细作媛娥。她自小即成为细作,最擅长易容之术,扮过之人无人起疑。 「我知道崔大人是担心我行迹败露,会引来摄政王的追捕,让他想要挟我以令天下……可广朝百姓已深陷战火,我实在不忍看到战事再扩大下去。」华皇表情沉重地叹息。 「如今之计,或许只有我现身,才能阻止两方冲突……你等等就去请崔大人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她口中的崔大人便是崔障,他是右丞相崔有忠之子,当日她在长晏宫遭难,听俪人说若不是崔晔搭救,她们恐怕不能活着逃离宫中。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其实记不得了,只听说她为了逃出来,曾经不慎摔落宫门玉阶,如今她的额上尚有疤痕,却把三国太子进朝候宠到长晏宫政变时的那段记忆全忘了…… 她醒来后,听前来寻她的俪人跟她解释,什么北宫澈什么摄政王……她完全不记得,结果俪人告诉她,北慎国肃王是她的未来驸马,可是他为了强占李广帝位,与左丞相谢涛勾结,不但刺杀她父皇,还以摄政王自居,企图拥有天下。 于是她被崔晔带离广都,来到舒城,原本是想逃避北宫澈的搜寻人马,可没想到她才刚到舒城,东巽国的雕龙太子便以文庆太子嫡子之名挺身对抗北宫澈。 两方交战,受苦的却是百姓,这结果让她不忍,也更加怨恨谋害她父皇的北宫澈。 他为什么要杀她父皇? 他明明已是驸马,是广朝将来的摄政王,为何他要这么心狠手辣,连垂垂老矣的父皇都不放过? 她更想问,为什么她会立一个狼子野心的男人做自己的驸马? 难道她爱他? 不!她绝对不爱他,她不会有眼无珠爱上这么一个满手血腥的男人。 她当初一定是被他骗了,是她识人不清……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广朝,亲自拆穿他的假面具,也替父皇报仇,杀了北宫澈这个男人…… 「公主!」这时,俪人见崔障走进花园来,便禀道:「崔大人来了。」 「崔晔参见公主。」 「崔大人免礼。如何?我听说崔丞相被北宫澈关了起来,跟江兴将军的家眷一样等着处刑,可有处刑的旨令下来了?」她情绪激动地问。 「公主别担心,目前北宫澈还不敢杀我父亲,所以我父亲还算安全……不过江兴大人的家眷就不一定了,毕竟江兴将军的叛国罪证确凿,不容否认……」 「江兴也曾是父皇最信赖的武将,为何他要开城投降于雕龙太子?」她不解地皱眉。难道父皇生前竟失德若此,不但左丞相谢涛反他,连江兴一名边关大员也不愿效忠广朝? 第十九章 「公主请恕臣直言,江兴大人反的是摄政王。」崔障分析。「如今广朝大权尽在北宫澈之手,李广天下已名存实亡,再不了多久,北宫澈一定会改朝换代,江大人或许是下了不得不的决心,就是将广朝还给其它的李家子嗣——」 华皇侧脸望他。「你是说雕龙太子?」 她听说雕龙太子的真正身分是文庆太子的嫡子,而她直到李重熙拿出龙玉以示天下才终于相信,原来他真是她堂兄,但他父亲却被父皇谋害,连带原本属于他的帝位也被抢走…… 「公主恕罪!」崔障立即为自己的不敬请罪。「臣不该提起雕龙太子,跟我父亲一样忘了公主才是广朝的继承人……」 「你不必请罪。」华皇悠悠一叹。她算什么继承人呢?她连驸马之位都交给了一个可恨之人,导致今日家破人亡的下场……若早知道雕龙太子的身世,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皇位给了李重熙,让他光明正大地成为李家的新帝。 「我本是个女子,父皇为了延续李家血脉,才让我立驸马为摄政王,如今摄政王无德无仁,我本应亲自处置他为父皇报仇,只可惜……」 只可惜她如今流落民间,为了避免北宫澈抓到她,只能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然而这日子,究竟要何时才能终了? 想着,她也深吸口气,突然对崔晴说道:「崔大人,我有一计可救崔丞相,不知道你认为可行不可行?」 「公主请说。」 「你把我交出去吧!告诉北宫澈,用我的人换崔丞相的性命,如何?」 北宫澈一定会想得到她的人,因为她是他能坐稳摄政王位置、号令天下的唯一人选,而她也可以趁此接近他,想方设法为父皇报仇,此计对她来说,倒是一石二鸟。 「公主,这事怎么可以?!」 「我不想再见广朝百姓因战争所苦,也不能让你父亲为我枉死,就当是我任性好了,请你照我的旨意去做吧!」 华皇决定面对自己的命运。「另外,请帮我安排与雕龙太子见上一面……我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她想知道李重熙究竟是怎样的人,能不能让她托付重任,甚至万一她回到北宫澈身边却报仇不成,她能不能安心将大广朝交给他? 「是……」崔嗥揣测她的心意。「那么公主是想跟雕龙太子合作吗?」 「只要能确保大广朝不落入奸人手里,能让李家子嗣继承天下,我为何不能跟雕龙太子合作?」 既然李家子嗣非她一人,那么让雕龙太子登上帝位也无不可。只要不让北宫澈称心如意,她愿意以一已之力帮助雕龙太子,就算要她杀了北宫澈,或者做他的眼线都没关系—— 【第七章】 当崔障派人送信进长晏宫,说要跟摄政王以人换人,交换父亲崔有忠的性命时,北宫澈嗤之以鼻地展信。 但当他看清楚这封信是谁写的时候,立即从榻上坐起。 「巴武,送信来的信使在何处?」 「禀王上,正在宫门外候传。」 「快让他进来,我要亲自问问他。」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署名的那人,是不是他魂牵梦系的华皇?! 当巴武领来信使,北宫澈精神一振。「俪人?」 「俪人见过摄政王。」俪人在他面前一拜。「公主派我前来传信,希望摄政王放了崔丞相,若摄政王肯放崔丞相,她愿意以命换命,回到宫里。」 她为何要说以命换命? 她是他爱的女人,她回到他身边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为什么她要为了崔有忠跟他谈条件? 而且她为何会落到崔晔的手中?难道自政变后,他一直遍寻不到她的原因,是她早落入了崔晔手中,受他控制吗? 他甚至不懂,她为何字里行间对他怀有敌意…… 可他不愿多想,只因华皇仍平安活着的消息对他已是莫大惊喜,只要她还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这封信,想必是崔嗥命公主写的,他利用公主的自由,想跟我换崔有忠的性命?」华皇不可能背叛他,但若他是因为崔障的威胁,而崔障是为了救父才亮出公主这张牌,倒也合理。 只是,一切便更如他所想,当初企图绑架华皇的人果然是崔有忠,崔家父子对广朝确实并非全然忠心。 若他理智,应该立即拿下崔氏父子的性命,然而如今华皇在崔障的手里,对他而言,她自然比崔有忠重要。他可以不介意暂时留崔有忠一命,只要华皇能平安回到他身边—— 「俪人,我问你,公主确实在崔障的身边平安无恙?」 「是,我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平安无事。」 「那好,你回去告诉崔嗥,说我同意他的要求,我会将崔有忠无罪释放,但他必须保公主生命无虞,平安回到我的身边。」 只要华皇能够回来,他甘愿纵虎归山,就算这头老虎是他的大患,可他既能擒他一次,便也有能力再擒他第二次。 崔有忠被释放之后,华皇跟俪人也依照约定,被崔晔送回了长晏宫。 当北宫澈见到一身朴素、面容清瘦的华皇,激动得上前拥住她。 「华儿,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失去记忆,不记得曾见过眼前的男人,却被他突然地抱入怀里,她着实受了惊吓,可又隐隐觉得被他这样怀抱着的感受好似有过,而且让她莫名地心拍加速…… 就在她心思一片混乱时,她想起自己跟雕龙太子的约定、还有他的种种罪行,顿时理智回笼,便忍不住想挣脱他。 北宫澈察觉到她的抗拒,低头望着她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他的视线让她一震,差点又心绪乱律,可想起自己的目的,她也由惊慌中变得冷静,于是作出扭捏模样。「这里人多……请摄政王自重。」 他懂了,于是伸出手握住她的,含笑带她往宫里走。「公主回来就好,请先与臣返回东宫休息,晚些再与文武大臣见面。」 他不再抱她,可是他的手还握着她出汗的小手,她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面对他太紧张,还是因为他那让她无法控制心拍的温柔,她才会失去冷静? 但北宫澈一点也不怀疑她,满心沉浸在她历劫归来的喜悦中。华皇暗暗打量他,也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假装迎合他,在他的带领下回到东宫。 东宫就跟她记忆中的一样,纱帘、凤榻、满屋子的牡丹,还有…… 华皇的目光忽然寻到了一件簇新华美的彩凤嫁衣,可这嫁衣让她陌生得蹙眉,好不解地望着它。 「我命绣女们重新赶制了一件,原本以为很快就可见你穿上,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他不提那日东宫的大火,怕她想来伤心。「你看看,肯定跟之前那件一模一样,巧夺天工。」 她看了一会儿。「美是美,可这么华丽的嫁衣一定耗费人力、浪费国帑吧?」 「别担心,就算现在广朝正在交战,但让你成为天下最美的女子,这黏能力我还是有的。」北宫澈以为她挂心军饷,微笑安慰她。「对了,我先让人进来为你更衣梳洗吧?虽然你这身朴素没什么不好,却也不适合你。」 第二十章 他的华儿适合天下最好最美的东西,像是那件嫁衣跟这座长晏宫,因此他一定会把她曾经失去的那些美好,全都要回来给她。 华皇抬眼看了下他,看见他眼底充满深情与疼爱,那一刻,她的目光也为之一凛,心弦像是被狠狠扯动了似的。 为什么他要这么看她? 这么多情、这么温柔……像是世上他只在乎她一个人。 可是他怎会在乎她,他要的不是广朝的天下吗? 当这个念头跳入脑海,她立刻敛下眼,不愿再迎视他的炽热目光。 不!他一定是为了骗她,故意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像临行前雕龙太子所说的,一旦她回宫,北宫澈为了掌握她的心,必定会对她极尽虚情假意,拉拢她为已所用,好让她以公主身分,在他已危急的摄政王位置上背书…… 他太无耻了! 不但与别人连手杀了父皇,强占李朝天下,现在还以如此奸诈的方式利用她? 华皇忿怒地思忖,忍不住揪紧了衣袍下摆。 可北宫澈没察觉她的心思,温柔交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离开东宫,留下了华皇跟俪人。 「公主……」跟在其后的俪人担心地喊她。 「我没事,俪人,不必担心。」 待他离开后,内心对他充满怨慰的华皇缓缓平复,冷静环视整座东宫。 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熟悉,和父皇在世时一样,教她想起好多好多跟父皇共处的回忆……唯一不同的,依然是那件昂贵的嫁衣。 他那么想娶她吗? 不……北宫澈,本宫一定不会如你所愿! 华皇想起跟雕龙太子定好的计划,伸手掐紧了那件嫁衣,好似想将之撕烂一般。 为了替父皇报仇,她愿意以身为饵,来到北宫澈身边,当然不是为了跟他双宿双飞。 而是她必须让广朝文武知道,北宫澈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也只有她主动亮出刀剑,天下人才不会被他伪善的面孔继续欺骗。 然而,她不只要照雕龙太子所说的,在广朝文武之前揭发他的罪行,她更要亲自为死去的父皇报仇,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为了恭迎华皇公主回宫,北宫澈在长晏宫设宴,邀请满朝文武——也是为了要众臣见证公主平安无恙,重武帝的遗旨仍有效力,大广朝除了华皇公主,没人可以代她称皇。 这样一来,就算雕龙太子确实是文庆太子的嫡子,也没有借口代公主而替之,没有挑拨三国是非、搬弄广朝群臣的机会。 当华皇以公主之姿出现在长晏宫的睡莲池畔时,文武大臣惊喜莫名,彷佛不敢相信他们的公主竟然真的活着! 北宫澈在阶下候她,含笑对她伸出手。 看着他递来的大掌,华皇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会被他看穿。但她还是将手交到他的手里。 他好温柔地握住她,当她为他不像假装的珍惜而困惑时,他手心的温暖一瞬间也让她恍惚,让她有种好安全的错觉。 华皇立即撇开心中的杂思。 他怎么会让她安全呢?只要他活着的一天,她便永远不会安全! 当华皇这般告诉自己,她的另一只手也悄悄抚上胸襟,像是想确认某件东西是否还在,也像是想抚平自己焦躁的心…… 北宫澈带她入座,自己则退至摄政王之位,举杯代众臣对华皇贺道:「臣等恭迎公主回宫,匡正广朝帝位——」 阶下众臣相继附和。「臣等恭迎公主回宫,匡正广朝帝位——」 「众卿免礼。」华皇润润干燥的唇,极力表现平常。「自父皇遭弑,本宫落难民间,这些日子幸赖摄政王辅政,与众卿齐心治国,才让广朝天下不至于倾覆……这一切,本宫理当归功于摄政王才对。」 北宫澈立即俯首抱拳。「公主言重了,臣只是尽自己本分。」 「摄政王不必谦虚,你有功于社稷,广朝众臣皆知,自当铭记在心。」华皇对他露出微笑,目光示好。「请摄政王不要拘礼,上榻与本宫同坐吧!」 她是在为他洗刷这些日子的不白之冤吗? 北宫澈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一切的坚持跟磨难都有了回报,因为她还活着,还能这么信任地对他笑…… 他的满腔柔情因她而动,目光也为之深邃,于是他听命走向她身边,与她同坐一榻。 这时,朝下也传来众臣声音。「恭贺公主还朝!恭贺摄政王登位!」 北宫澈无视那些声音,眷恋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微笑。「终于……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多埋怨自己,如今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他怎能不感动,怎能不更加珍惜她? 华皇的目光却微微一黯,只有唇边的笑意依旧。「是,我回来了……放心好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让我们一起敬堂下的众臣吧。」北宫澈为她举杯,率先起身。「本王敬公主,敬广朝千秋万世——」 当北宫澈向众臣举杯时,华皇也瞄准时机,下定主意,极快地从胸中抽出预谋的短刀,忽地起身,打算刺杀北宫澈—— 「王上!」一旁的巴武发现不对劲,立即出声。 北宫澈回过头,当锐利的银光刺向自己时,他以手中的金杯挡下,随即松开金杯,分散她的注意,再伸出左手擒住了华皇握刀的小手。 华皇惊喘地被他抓住,霎时间,她也知道自己的行刺计划失败了。 北宫澈瞪视着她,目光既不可思议,又充满受伤。这瞬间,他像是不认得眼前的女子……不,应该说,是眼前的华皇认不得他。 可是她怎么可能认不得他?他即便化成灰,她应该也会认出他,就像他知道当日的焦尸并不是她一样。 当他冷静下来,也清楚看见华皇的目光里充满对他的惊恐,以及义无反顾的恨意,那么明显、那么坚决…… 她真是他的华儿吗? 不!不对……他的华儿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她不可能这般仇视地看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你是谁?」他压着怒意沉声问。 华皇冷着脸道:「我是华皇公主,重武帝李厚的女儿!」 「胡说!你若是公主,便认得我是你的驸马,怎想杀我?」 「我要杀你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北宫澈,难道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吗?!」她咬着牙,眼神中透出对他的怨恨。 「不对……」北宫澈却对她、也对自己摇头,眼前的女子绝不是华皇,她不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不会这样仇视他…… 从他第一眼看见她,她的眼里便充满热情与直率,她即便生气,也让他喜欢得发笑,何时对他有过这样的冰冷恨意? 所以眼前的她绝不是他爱的华皇! 他怒极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公主欺骗本王?」 「北宫澈,你看清楚!我就是华皇,没有人可以假扮我!」她的倾国容颜天下只有一人,除非父皇有双生女儿,否则天下不可能有人像她。 第二十一章 「大胆反贼,竟还妄想欺骗本王!」北宫澈握住她的力道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情。「快说出你的目的跟公主的下落,否则你难逃一死!」 「我的目的就是杀了你,为我父皇报仇!」她忿恨撂话。 「你——」北宫澈的鹰眸倏地一缩,忽然拉着她离开。 在众臣的一片惊诧中,他一路强拉着她,脚步不停地返回东宫。 她则一路上不断挣扎。「北宫澈!你干什么?!快放开本宫!」 「你不是说你是公主吗?好,你就证明给本王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公主?」在进东宫之前,北宫彻终于回头,厉眸充满怒火地扫过她。 华皇终于明白北宫澈或许是天下最危险的男人,而她想得太天真了,因为她怎么是他的对手呢…… 可是,为何她并不惊讶? 两人一进东宫,华皇就被他甩在东宫里的大榻上。 她狼狈地强坐起身,北宫澈也不知何时夺来宝剑,剑锋直指她的喉间。 「说!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她咽下气,冷静以对。「我是华皇公主,没人派我来。」 「胡说!华儿不会想杀我,更不会有你这样的仇恨,你究竟是谁?」 「华儿?」她惊诧,他竟敢这么亲昵地叫她,是想败坏她的闺誉吗?「谁准你这么叫本宫?除了父皇,天底下没有男人可以这么叫我,你竟敢如此无礼……」 「我无礼?」北宫澈眯深眼,忽然丢下剑,动手将她压在榻上。「我与公主已有媒妁之言、夫妇之谊……何来无礼?」 她一听怒不可遏,发疯似地推打他。「谁跟你有夫妇之谊?!你不要脸,卑鄙无耻——」 「我无耻?!」他也被她激怒了,可他分不清楚是因为她是假华皇,还是他发现自己竟被深爱的女人莫名怨恨,而她已不爱他了。 「好!那就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公主……我说过已与公主有夫妇之谊,所以我知道她的脐间有颗红痣,就跟红豆一般大小……」他忽然动手解她的外袍,想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不要!你放开我!」华皇无比激烈地抵抗他。「北宫澈——你这个恶贼!我宁可自状,也不要让你碰我——」 然而她的挣扎远比不上他想证明她不是华皇的意念来得热切,当他终于扯开层层衣物,目光得以直视她肚上的红痣时,他的表情也为之一变,全身的忿怒之火瞬间被拨了一桶冰水,一下子媳灭了,然而冰冷的寒意也窜入他的心,让他目不能转,像是被自己刺了一刀…… 在他惊诧的瞬间,华皇也无比羞忿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拉紧外袍退开身子,饱受惊吓地离他远远的。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她?! 不但杀了她的父皇,强占广朝的天下,如今……他还这么恣意侮辱她,想彻底毁了她的清白? 华皇想着,豆大的泪珠便不能克制地落了下来。 是她太单纯了!雕龙太子并不同意她行刺他,可是她无法眼睁睁让杀害父皇的凶手活着,因此她还是拔出了刀。 只可惜她力有未逮,太过小觑北宫澈,如今竟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她还有什么颜面苟活?还不如当日政变没有逃出宫去,跟父皇一起殉国好得多…… 当她这么绝望想着,不禁心一狠,忽然翻身抓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朝自己白皙的颈子抹去,欲结束自己的性命。 北宫澈回过神,见她抓起剑柄,马上察觉她的意图,于是立即弹起身,及时伸手抓住了剑身。 「你放开!我既然杀不了你,不如让我自戕算了!」 一心求死的华皇使力想抽回长剑,可是北宫澈抓得牢牢的,也不管会不会伤了自己,只是像心痛又像愧疚地望着她。 「你——」华皇被这样的他看得心一颤,见他不放手,于是更用力抽动剑身,想要逼他放手。但他还是那样哀伤地看着她,直到他握剑的指间流出鲜血,血像许多条红色小蛇般地蜿蜒流下。 「你……你快放手!」她被他的血吓到了,只感到惊恐心颤。对一个毁她家国的敌人,她不该如此,可又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他受伤,她会如此紧张,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见他还是不松手,也没法继续夺剑了,只能放开剑柄,往后退开,保持随时应战的姿势。 她怕他,对吗? 北宫澈终于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华皇没错,可是她记不得他,记不得她有多爱他,自己有多忠诚于她,如今的她对他只有仇恨害怕…… 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在她离开长晏宫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些,他失去的理智也全部回笼,立刻振作,将长剑甩开,朝外头大喝。「来人!立刻传御医过来!」 没多久,御医急急赶到,见到北宫澈的手伤染红了他的长袍。「摄政王,您的手……」 北宫澈却挥手不理,反而交代。「快看看公主,她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还是生了什么病……否则她为什么识不得本王?」 「是是。」 宫人们随即进来扶起华皇,好让御医为她把脉问诊。 华皇却是怨恨地看着他,就算被扶起身,她还是瞅着他,以既憎恨又难堪的目光。 当他接触她眼里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恨意,他的心再次复杂地痛起来。 然而无论他有多受伤有多心痛,他也明白在御医的诊断结束之前,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离开她的眼前。 「你们给我好好看紧公主,若公主有毫发伤害,本王必定问罪于你们!」 说完,他便负着心头与身上的伤,孤独地、郁郁地走出了东宫。 华皇公主行刺摄政王一事,很快地传遍了广朝内外。 原本众人还以为华皇公主还朝,北宫澈当初不肯轻言发丧的忠行是对的,没想到她竟在宴上说要为重武帝报仇,甚至举刀刺杀北宫澈。 虽然北宫澈分毫未伤,还对外声称一切是误会,可文武百官无不窃窃私语,华皇公主一反之前的恩爱,如今对摄政王恨之入骨,照这看来,或许当初李厚被弑的事真如外头风传,是他与左丞相谢涛的阴谋…… 若果真如此,那他们便不该继续听命于摄政王,应该早些保护公主安危,为广朝天下除害才对。 然而,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除了北宫澈大权在握,掌管着广朝全部兵符,身边又有他从北慎国带来的精锐兵马,前些日子不但连右丞相崔有忠都被他下狱,许多支持雕龙太子即位的大臣也都被抄家候斩,寒蝉之下,没有一个大臣敢挑战他的权威。 就算华皇公主在满朝文武面前行刺未果,让天下人对北宫澈的忠行起疑,可他此刻毕竟还是广朝的摄政王,若没有一定证据,他们谁也不敢贸然拿自己的人头做试刀石。 何况,他如今等同挟持华皇以令天下,公主性命亦在他手中,他们更是不能冒险擅自行动。 于是文武上下无人敢议当日之事,个个视若无睹。 大殿里,北宫澈看完那迭虚有其表的贺折后,将奏折扔上桌案,闭目不语。 第二十二章 他知道这班臣子在计算什么,也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他们明着在看他跟华皇的好戏,暗着却在等待时机,想把他拉下摄政王的位置。 不过,他并不害怕,不管是广朝外头雕龙太子的二国联军,还是广朝内部的风言风语,他并不看在眼里,唯一能让他紧张焦虑,只有华皇的病情。 这时,外头宫人来禀。「禀摄政王,御医求见。」 「叫他进来。」 御医踏入大殿跪拜。「微臣见过摄政王——」 他起身。「不必了,快告诉我,经过这些日的诊视,可知道公主究竟得了什么病?」 「回摄政王,公主的病……并不是病。」 他错愕不已。「不是病?!」 「是。臣仔细为公主检查了,也问过公主身子是否有所不适,可都一无所获……直到臣发现公主的额角有道小疤,公主才告诉臣曾经在逃出宫时摔了一跤,那时她昏迷了几日,醒来时,有些事记不得了……」 「什么叫有些事记不得了?丨」 「回摄政王,依臣判断,公主肯定是摔倒时头部受到了重击,所以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据公主说,三国太子进朝后的事,她完全都记不得了……」 这么说……她的确是忘了他吗? 从他在朝上与她初见面,在锦亨园与她吵嘴、街上相遇、城外救她的事……她一样都记不得了吗? 为什么……北宫澈暗自握拳,胸中满是问号。为什么偏偏是那段记忆? 那段他们相知相惜、从陌路到相爱,对彼此交出真心的记忆? 难怪她会对他如此仇视,难怪她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因为她全忘了。 「那么,公主连政变时的事也记不得了吗?」 「是,恐怕公主知道的事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就连东宫的那把大火,公主似乎也完全记不得了……」 他震慑不已地继续问:「此病可有药医?」 「臣会尽力开些安神滋补的药方,可是此病并非真病,若要公主的记忆完全恢复,恐怕……」 北宫澈心紧地接话。「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吗?」 「这……」御医欲言又止,不敢承诺也不敢直言。「请摄政王耐心以待,或许假以时日,公主自能痊愈也不一定。」 又是等待吗?他为了找到她,已等待了这么长的时日,如今为了再找回她的心,他还要等待多久? 北宫澈无言地自问,可他的心清楚地回答了,不论那是多久,他都会等下去,等着他的华儿真正回到他的身边…… 【第八章】 当北宫澈处理完政事,回到东宫时,华皇已服下御医调的宁眠汤,早些睡下了。 他没让人吵她,径自走入寝宫,在她的床畔坐了一会儿,就像这几日来夜夜做的事一样。 他总是很晚的时候来,望着她的睡颜一时半刻,然后再回大殿继续理政。 他明白,自己是不想看到她那令人受伤的仇恨目光,甚至只要一想到那日她在他面前想自戕的情景,他的心便深深地揪痛。 望着她此刻平静的睡颜,他不禁想起在城外落水的那晚,那时的她就靠在自己的身边,安心地依偎着他睡了。 那日的她如此令他心动,和此时的她一样,那恬静的睡颜总能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触碰她不真实的美…… 他用指背轻轻抚过她的粉颊,当她不自觉地润润娇唇,他也黑眸一缩,像抵挡不住内心对她的思念,呼息沉敛地朝她靠近。 直到他的唇几乎要碰上她的,他才顿住身躯,凝视着她。 他是如此想念她,想得要发狂,可是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她不是真正的她。 他是那么想轻薄她,可若他任性了,那她非得更恨他不可了。 他不想再让她恨他,一分都不想…… 于是他敛眼,撤开身躯,然后起身。 「澈……」 这时,华皇忽然发出低低的呓语,北宫澈倏地回头看她。 「有河,别跳下去……我在这儿……」 她梦见了什么? 他俯身静聆她的梦话,当他意识到她呢喃的是那日他跳河救她的事时,精神一振,不禁握住她的臂膀,出声唤她。「华儿,你刚刚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华皇被他摇醒,朦眬地睁开眼,待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北宫澈,她惊诧地瞪大眼,用力推开他。「你想做什么?!竟敢闯我的寝宫……来人!还不快来人……」 见她大声呼唤,他加重握她的力道。「华儿,你看清楚!是我。」 「是你又如何?北宫澈,你还不放开我?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你冷静点!」他喝住她,迫切地想知道她刚刚的梦。「你刚刚想起以前的事了吗?华儿,你记起我是谁了吗?」 华皇终于冷静下来,她认真地注视他,毫无情感地开口。「我记得,你是杀了我父皇的仇人——」 她的眼里仍是恨意,这瞬间,北宫澈的心也寒透了。 原来,她并未记起他。 可她方才明明作了梦,梦里,她喊了他的名字,不是吗? 他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刚刚作了恶梦,还记得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她平静地回答。 她刚刚梦见了什么呢?无论是什么,也不可能改变他在她心中的龌龊。 「我一醒来就把梦给忘了,你说恶梦……那一定是你杀害我父皇的梦吧!」 「可你明明在梦里喊我的名字,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他顿住,接着敛下眼。「我以为你想起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她却冷笑了声,很是荒谬。「我跟你有什么过去的事?北宫澈,你倒是说给本宫听听。」 看着她冷凝的神情,北宫澈的心变得有些晦暗。「有一次你到锦亨园找我,结果在门口被人所掳,我骑马追上掳你的歹徒,一路追到城外到了一处河岸,原以为能救下你,结果那人却把你丢入河中——」 华皇凛了一口气,因为他说的与梦中场景完全相同。她接着问:「然后呢?」 「我立刻跳入河里救你,之后……」他回想起在小屋里的事,两人曾经互相依偎着入眠,曾经那么甜蜜的回忆,可或许她如今听了,只会觉得污秽不堪……于是他不再说下去。「之后我便送你回宫了,就这样。」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华皇哼了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摄政王英雄救美的好戏……该不会那时候掳走我的人,也是你跟谢涛的安排吧?」 他立即否认。「不是我,那时掳走你的人是——」 「不要装了!北宫澈。」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再碰自己。「摄政王的夺朝之心众人皆知,当初你入朝候宠,或许都是为了今日安排,想你编出这样戏码来欺骗本宫,也是合理之事。」 「我没有编戏!」北宫澈的目光渐渐由暗转怒。他知道她失去记忆,但他不能接受她竟怀疑他的忠心,把她当作左丞相谢涛的同党。「你可以不记得我,可你不能抹煞我们过去的感情,我们的确相爱,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如外界传闻是弑害先帝的主谋?」 第二十三章 「如果你不是,」华皇瞪着他。「为何在你成为摄政王后,不但将父皇最信任的崔丞相下狱,还专断朝政令百官惧惮不安,让那么多广朝文武选择反你?是你的不德不仁挑起了两国战端……如果我过去对你有情,那也必定是被你蒙住了眼,中了你的歹计。」 如今,她终于自食恶果,尝到信任错人是怎么样的下场了。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他震慑得忘了反驳,不只因为咄咄逼人的她,也因为如今她竟跟天下人一样误会他,更教他心寒,令他心痛。 「是天下百姓告诉我的,我在舒城亲眼看见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才看清楚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就像雕龙太子说的,他是利欲熏心之人,为夺天下不顾臣民的枭雄,若他们还把天下交给他,肯定会祸遗天下。 「好个天下百姓……」他目光复杂,内心激忿。原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如今在她的眼里竟是这么不堪,成了他的罪过吗? 他或许是太过偏执,所以让李重熙有了名义檄文起兵,他也知道边境百姓正在受的苦难,但他未曾后悔,因为比起天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她,只是……她一点也不了解他,就算她不记得他,他也觉得心被刺伤了。 「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寝宫,本宫不想再见到你。」既然无法制裁他,也无法自戕,那么她至少可以不见他吧? 「就算你不相信我,但我愿意以人头保证,我绝对不是谢涛政变的主谋,我也会证明,你所知的一切并不全是事实。」北宫澈冷静地起誓,而把被刺痛的心独自埋藏,不再强求她的感情与理解。「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就算她此时误会他、仇恨他,他也无法舍弃心中对她的爱,依然选择守护她,直到她恢复记忆的那天到来,在那之前,无论是二国联军还是她的怨恨,他都会一个人扛下。 北宫澈敛眼说完,便举步离开了东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华皇的目光虽仍带着怨恨,但是当他彻底消失之后,她也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一般,任由梦境中的一幕一景如巨浪般洗过她的脑海。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他? 为什么梦境里,他急于跳下水想救自己时,她竟会超乎意料地紧张,这样担心他的安危? 她甚至在梦中唤他「澈」……如果她的梦境属实,难道说,她真的爱过他吗? 颤抖地将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前,华皇再度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心不但为他急促,也因他有些疼痛。 如果她真的爱过他,那么她的心,是在为他的背叛痛苦吧? 她的心痛……绝不可能是因为他受伤的神情,或是因为自己对他还存在的爱恋,对吧? 她摸着似乎仍痛着的心,只能这么对自己忖道。 就算她真的爱过他,但如今她已经知道他的野心,知道他是她的仇人,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再爱着他……不,哪怕是一黏一滴的留恋都不能有。 他是弑父仇人,是想要窃取李家天下的反臣,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好让广朝帝位回到李家人的手中。 为了这个,当她决定以自己换取崔有忠的性命时,也与雕龙太子约定好了,甚至留下了一旦自己有个万一,便同意由他即位的诏书。只要她活着一日,她便一定与雕龙太子连手,设法里应外合,绝对会让天下重回李家! 结果隔日,北宫澈并未来见她。 听说二国联军又打下了好几座城池,甚至有百姓携家带眷投诚李重熙,周围有几座城的守将见李重熙乃众望所归,民心向之,更是仿效江兴主动降城,如今李重熙已将广朝三分之一的城池占领,已兵临最快通往广都的要塞宣城,所以北宫澈前去校场亲自阅兵,要派出北慎国的五万骁勇兵马到前线作战。 站在园里的华皇望着百花齐放的美景,心思却挂在北宫澈的身上。 昨夜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所说的那些话,也再度在她脑中回绕。 大广朝与东巽、南襄二国交战,绝对是场硬仗,他大可尽派广朝军队去送死,却出动北慎国的精兵,还派出了他的亲信子弟领军,这是为什么? 难道昨夜他所说的证明,便是这个? 他并非珍惜羽毛之人,也不是对百姓的受苦视若无睹,而是只要是维护广朝存亡之事,他便会不计后果做到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下一秒,心底的理智也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北宫澈之所以派出北慎国的精锐,是因为他已民心尽失,知道众人正伺机反他,所以不能再相信广朝的将领,必须动用自己的亲信压境…… 当她为他的举动找到一个卑劣的理由,整日的烦恼也终于释怀,她又可以说服自己不用在意昨夜的梦,不用在意他说的话,不用在意自己是否曾经爱过他。 这样,她的心才会平静,可以继续没有怀疑地恨他…… 「公主,我们该回东宫了。」这时,俪人开口,要她回宫准备用膳。 「俪人,我虽然失去了一段时日的记忆,但你一直侍奉我左右,你一定知道我跟北宫澈之间的事吧?」 「公主……问的是何意思?」 「意思是……」华皇咬了下唇,坦道:「我真的爱过他吗?」 俪人闻言一顿,随后低颜回道:「这……俪人不敢说。」 「不必不敢说,我若爱他也无须隐瞒,只要照实告诉我就好。」 「是……其实公主那时是被肃王骗了,那时三国太子入朝候宠,公主以我的名义前去一会三国太子,可是肃王早看出公主的伪装,所以处心积虑接近公主,这才掳获公主芳心,选立了他为驸马。」俪人早有对策,照李重熙交代的说词回复华皇。 「我假用你的名义?」华皇虽然惊讶,但想想这也像自己会做的事,于是点头。「你说他看穿了我……所以他早知我是真正的公主吗?」 因为知道她的身分,所以更用心接近她,说到底……一开始她就是掉入了他的陷阱,任他宰割吗? 「是,是样没错。」 「所以……我真的爱过他?」华皇自问,目光也微微一敛,既懊悔自己的识人不明,也自责因为发觉爱过他而强烈波动的心情。 原来她真的爱过他……难怪她会作那个梦,也会为他担心。 可就算她爱他,如今他已是自己的仇人,便应该舍弃那份爱,不再让自己被他的感情所迷惑,为何自从见到他,她反而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有了过去没有的感觉,心中有越来越多的困惑干扰? 彷佛她忘不了他,恨不了他,不论她怎么对自己说,心底还是残留爱恋他的记忆…… 「公主,是不是肃王跟您说了什么过去的事,想骗您相信他?」 「别紧张,俪人,就算他要骗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得逞的。」她被骗一次已招来家破人亡的祸害,怎能重蹈覆辙? 她强令自己硬起心肠,不论北宫澈再怎么牵引她的情绪,她也绝不会再被他欺骗。 第二十四章 她下定主意,步回东宫。当她回到寝宫,俪人也命人送来晚膳,要侍候她用餐。 当年轻宫人呈上餐盘时,不由自主地多瞧了华皇几眼,让华皇发现了。「等等!」 「是……」已告退的宫人害怕地转过身来。「请问公主有何交代?」 「你并不是我熟悉的面孔,是原本东宫的宫人吗?」 「回……回公主,小的本是乐章殿的宫人,因为政变时东宫大火,许多宫人死于非命,这才被遣来东宫侍候。」 「你说……东宫大火?在政变的时候?」这事她也记不得了,遂看了身边的俪人一眼。 「是的,公主。」俪人马上回答。「那时我一边保护您出宫,的确看到东宫不知为何窜出火苗。」 是这样吗?她再问。「那么,你刚刚为何鬼鬼祟祟打量本宫?」 「小的、小的是因为……」宫人紧张地抬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因为听说公主有倾国美貌,可是进宫多年从没有机会一见,所以……所以……」 俪人大喝。「无礼的家伙!所以你就擅自打量公主?!」 「小的……小的该死!」宫人立即跪下来为自己求情。「其实小的在东宫当值的日子,一直侍候摄政王,因为见过摄政王为公主痴情伤神的样子,所以才一时僭越了……」 痴情伤神?为她? 华皇的心再次被撼动,于是问:「他为我痴情伤神,你怎么知道?」 「这事……全宫里的人都知道,自从摄政王住进长晏宫,虽然白日坐缜大殿,但一入夜便会返回东宫,宫人都知摄政王是在思念公主,甚至不吃不眠……」 他真的为她痴情到这种地步吗? 若是,他说的话会不会有可能是真的? 他不是杀害父皇的凶手,也没有与谢涛勾结,甚至,他一直深爱着她…… 「大胆!」华皇再也没法冷静,受不了内心的猜想,起身喝斥。「莫非你是摄政王派来的说客?!」 「公主饶命!」宫人吓得伏地叩首。「这些是小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是因为谁的交代。对了,摄政王有一回曾命小的唱歌,小的亲眼见到他为公主哭了,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他哭了?!为了她? 华皇捺住无法置信的惊讶,问:「他要你唱什么歌?」 「是广朝小童流传的〈痴儿歌〉,小的歌艺不好,可是摄政王不弃嫌,小的真的见到摄政王为公主忘情泣下……」 华皇忽然说不出话,脑海浮现的是那日她暗杀他不成,他痛心又伤情的神情。 绝望、心痛、委屈……明明到了那地步,可他依然如钢坚定。 可那样的男人,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落泪,为了她而哀恸吗? 一旁俪人见状,出声斥道:「大胆奴才!竟敢捏造这莫须有之事,企图误导公主,该当何罪?!」 「算了,俪人。」华皇回过神阻止她。「他位卑职小,谅他不敢说谎。」 她不知是否可能,甚至不知自己对他的认识是不是对的,或许她从未用心认识他,只是听从别人说的话,所以才那么义无反顾地恨他。 是她错了吗? 华皇不禁这么思索,开始对如今已知的一切怀疑…… 「可是公主……」俪人怕的是她会听进心里,妨碍他们对她的掌控。 「没事了,俪人,让他下去吧。」她看着俪人,突然对俪人的紧张很是不解。明明她从不斥喝下人,一直是个最会为人调解说好的人,自己才会那么喜欢她……为何她如今会因为一个小宫人,如此咄咄相逼呢? 「小的……小的谢谢公主。」 待那宫人离开,俪人更加注意华皇的神色。「公主,千万别听信那小人言论,让俪人侍候您用餐可好?」 「好,动膳吧!」华皇没有泄漏疑惑,只是颦着眉用完膳食。 如果依着自己的心思,她该怎么得知真相?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呢? 透过北宫澈吗?可是,她能够相信他吗? 华皇无语自问,没有答案。 然而,一旁的俪人也不敢大意,提高警觉,更加留心华皇。 当北宫澈返回长晏宫,已经是几日后的事。 他一回宫便上东宫探视华皇,恰巧御医正在为她诊脉,他也在一旁等候结果。 「如何?公主的身体还好吗?」待御医诊完脉,他便问。 「回摄政王,公主的身体一切安好,无须挂心。」 「那公主的伤……」他想问华皇的记忆可有恢复的可能,毕竟那晚她的确梦到了片段回忆,或许是转好之机? 「臣已听说,公主梦见了过去之事,可是此后并无他梦,也没有其它的异状……臣认为这或许只是偶然,此时还是应该切忌冒进才是。」 听御医这么说,他也放弃了。「知道了,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待御医告退,华皇也扬声。「让摄政王如此烦心本宫伤势,真是本宫的罪过了。」 他察觉到她的敌意。「你我既是夫妇,便是生死祸福相依,担心你,是我该做的。」 「摄政王忘了,我们未成夫妇。」华皇冷冷提醒他。「你我虽有媒妁之言,却尚未正式成亲。」 他转头望她,语气毫不退让。「你想要,我们明日就可以成亲。」 华皇侧过脸,看见他眼中那份执着,心房一紧。她想起宫人说过的话,想起他为她痴情伤神的样子,她的心也因为他而隐隐作痛…… 不想教他发现异状,她猛地站起身,唤人进宫。「来人!」 随即,一列童子走进屋来,在两人面前排好。 「听说他们都很会唱歌,因此我特地让他们来唱首歌。」华皇解释完了,堂下的童子们也朗朗开口,唱起那首〈痴儿歌〉。 北宫澈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是这首歌。 「怎么,摄政王的脸色为何不甚好看?」待童子们唱完,华皇也若无其事地问他。「听说摄政王曾因此歌落泪……如今是否又触景伤情了?」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找人来闹这一场,原来……她听说了那件事吗? 他解释。「当日公主生死未卜,我担心公主,所以出现忘情之举,如今公主已在身侧,我何必触景伤情?」 她却讥道:「摄政王话说得好听,莫不是不需要再作戏给天下臣民看,所以才不会触景伤情吧?」 他一愣,原以为那夜的梦境是好转的契机,没想到她依然这般无情,轻易把他伤得彻底,令他无言以对。「你既有定见,何必问我?」 当他回话的时候,华皇见他的眼底敛去了深情,换上了受伤与失望,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酸疼起来,因为自已伤了他,同时感到了相同的难受。 就在这时,她看见北宫澈胸前的藏青色衣襟里露出一角美玉,那美玉清透似冰,雕着只有李家人配用的九爪真龙—— 她立即扬眼,惊问:「你身上戴的是何玉?」 北宫澈愣了一下,想起胸前她送的至宝,便取出那枚冰晶龙玉解释。「这是公主赐与臣的定情物——」 第二十五章 「我给你的?!」华皇不敢置信地摇头。「这玉只有李家血脉可以配戴,你说我赐给你,我怎么可能赐给你这等宝物?」 「当日我为了返回北慎国准备迎亲,与公主在东宫分别,女官与史官皆在左右,是公主亲自取下此玉戴在我的身上,公主若不信,大可传史官来问。」 华皇一时无言,心中很清楚这不可能是欺瞒,龙玉想来真是自己亲手交予他的。 然而她的心却无比震撼,只因她清楚记得在三国太子入朝候宠前,她就对自己打定主意,若有一朝找得令她信任,且得她芳心之人,便要把这象征李家天下的龙玉送给他—— 倘若北宫澈真是她选定的人,又能让她甘心将龙玉托付,那么她肯定是非常爱他、非常信任他…… 她已经不能再无视自己的心,若她因为仍对他的感情有一丝怀疑,所以才导了今日的一场戏,那么事到如今,她也证明了自己想知道的,就是北宫澈对她的心,还有……自己对他的心,这两者肯定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北宫澈的凛凛黑眸如一道冬阳,坚定而温存地投射入她的心底。「请公主相信我,此语绝不是谎言,绝对是千真万确。」 华皇见他诚挚目光,也一时移不开视线,像是忆起什么—— 当他也这般认真地看着她承诺的时候……就是他要返回北慎国之时,那时她只觉得好安心也好开心,她不但拥有他的心,他也拥有她的信任,她幸福地等着他来迎娶自己,于是取下了随身的龙玉,将之交给唯一爱着的男人…… 她想起来了,那龙玉……的确是她交给他的! 而她,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多么舍不得他离开,多么爱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北宫澈没有骗她! 俪人察觉她神情不对,主动唤她。「公主……您若不相信,要不要俪人传太史官来问?」 北宫澈闻言调开视线,抛向俪人。「莫非俪人姑娘也不相信我?」 照理说,华皇失去了记忆,可俪人并没有。而且俪人身为随侍华皇的女官,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最清楚,那日她分明也在场,为何她竟也不明白他不可能对不起华皇? 「摄政王言重了,俪人只是见公主两难,知公主有病在身,所以想为摄政王找证言而已。」机伶的俪人立即改□。 「俪人说的不无道理。」华皇表面上为她说话,目光却淡淡瞥了下俪人,对她流露的紧张再度疑惑。 她为什么要突然介入他们之间,像是怕她相信北宫澈的话? 要不是她这会儿想了起来,俪人难道要她继续怀疑北宫澈吗? 为何如此?俪人她……该不是想隐瞒她的记忆,甚至希望她继续怨恨北宫澈?! 华皇心思烦乱,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她坚信北宫澈是杀害父皇的凶手,所以不要自己相信他? 她困惑却无解,只得不动声色。「不如就召太史官前来吧,假若事情真如摄政王所言,那么我便信之,如果不是,就请摄政王立马就将龙玉归还。」 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他曾有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华皇,然而听到她的话,他又是失望了。 「好,公主既然有话,我就照办。」 他也不再多言,再度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东宫。 可北宫澈并未察觉,俪人也没发现,华皇的目光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闪过了多真实的眷恋—— 结果当太史官向华皇证实确有此事,她出乎意料平静地接受了。 消息传回大殿,北宫澈毫无反应,只是敛着黑眸,像在沉思。 直到他的亲信、也已是殿前侍卫长的巴武开口。「王上,袁威将军刚刚来过大殿,说要请您允许他带兵出征。」 袁威是曾被李厚封为镇远大将军的广朝第一武臣,年轻时所向披靡,威震四方,可如今他已年届八十,垂垂老矣,怎堪带兵? 「你没说袁将军如今年岁已大,带兵恐怕不胜负荷?」 「属下说过了,可是将军心意坚决。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算他老得不能走了,可他还有脑袋,运筹帷幄绝不输敌人。」 北宫澈无法拒绝袁威的赤忠义胆,因为在他以为华皇便是俪人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袁威将军一次,那时两人还切磋过兵法,彼此互有好印象,若他断然拒绝,不但是看不起他老人家,对自己也是少了分胜算。 想到这,他忽然忆起一事。「对了,之前我让你去查俪人姑娘的背景,你曾经说过袁威将军是她的外袓父?」 「是,俪人姑娘的母亲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因为他弟弟无子,所以自小便把女儿过继给弟弟抚养。」 「既然如此,俪人姑娘若见到他,肯定会唤他外祖父……」北宫澈心生一计,想测试他心中怀疑之事究竟如何。 「巴武,你明日就召袁将军上殿,说公主同意他出征,要亲自送他发兵。」 「是。」巴武领命便去办了。 俪人的身分是否属实? 他知道华皇的确是他的华儿,只是至今他无法理解,倘若她幸存,那么当日东宫里为她披袍代死的女人究竟是谁? 那女人可能是任何一个宫女,但若要忠诚到为她自尽,又聪明得想出这办法为她断后的宫女,他认为只有俪人。 如果那真是俪人,俪人便已死,如今在华皇身旁的俪人又是谁? 想起刚才在东宫,俪人等同也质疑自己的举动,他不禁眯起眼—— 【第九章】 隔日,当袁威领命即将到前线助阵时,华皇也跟北宫澈一起送大军出发。 华皇自然认识袁威,自小她也是由他老人家看大的,更别说他功在社稷,就连父皇也视他如父亲般尊敬。「袁将军,此行请您务必小心,您年纪大了,千万不可上阵杀敌啊!」 「老臣谢公主挂心,请公主放心,老臣定会平定乱贼,还我广朝太平。」袁威说着,忽然看见她身后的俪人,一时间便不作声了。 华皇见状立道:「俪人,还不快跟将军辞行?」 嫕娥假扮的俪人没想到会见到袁威,愣了下,但也很快地接话。「俪人祝将军马到成功。」 「俪人,你也无事真是太好了,幸好有你保护公主,公主才能安全还朝,不愧是我袁家的子孙……」袁威自政变之后,久未见到外孙女,对她能尽力保护公主感到欣慰,却也为自己没能保护李厚而愧疚,想着便忍不住伸手拭泪。 「俪人,怎么叫将军的呢?」华皇见她如此生疏地称呼袁威,有些诧异。 俪人才照着已知的关系,亲昵地喊了声。「伯公,您别伤心,俪人没事……」 不料这么一喊,袁威的表情立即变了。「俪人,你从小唤我姥爷长大,是怎么了呢?」 这下不但俪人像是踏进陷阱中的猎物,就连华皇也百思不解地望着她。「俪人,你没事吧?」 她不禁再度猜想,为何俪人变得如此奇怪?既想隐瞒她的记忆,有些小地方又让她觉得俪人好像不是从前那个俪人了…… 第二十六章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但怎么可能?俪人与她相处甚久,而眼前的女子声音、模样都跟俪人相同,怎么可能? 华皇虽这么对自己说,但对俪人不免开始留了心眼,总觉得不能再全然相信她了。 俪人镇静面对主子疑问的目光,立即改口。「俪人……只是见公主跟摄政王在场,不敢用家里称谓称呼将军,请姥爷原谅俪人的无礼吧……」 「好孩子,姥爷不怪你。」袁威闻言也不再深究。「你千万要好好侍候公主,知道吗?」 「是,俪人知道。」 在一旁看戏的北宫澈不动声色地微笑。「袁将军,容本王亲自送你出城吧!」 「好。」袁威对北宫澈点头,在大军出发之前,对华皇说道:「公主,袁威我相信摄政王是忠于广朝,忠于先帝,就算外面流言蜚语说是摄政王杀了先帝,想自立为帝,我也绝不相信!当初若不是摄政王坚持不为您发丧,或许今日您将有家归不得,有命也会无命,请您也相信老臣一次,不要被有心之徒利用了……」 华皇没想到袁威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本已对俪人、对北宫澈的罪行感到怀疑,如今加上袁威的证词,她更能肯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真相存在。 「袁将军,不必为本王担心,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本王相信公主终会知道我的忠心。」说完,北宫澈也望向华皇,良久地注视着她。 华皇在他的目光中看见爱意,那一刻,她再度感受自己的心,就如梦到两人落水回忆的那一夜,不但为他着急,也因他有些疼痛。 而她这次懂了,原来她并不是恨他才痛的,而是因为爱着他,对自己没办法爱他而痛。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情,即使失去记忆,但她的心一直记着他,没有放弃地爱着他…… 「公主。」这时北宫澈对她道:「如果可以,请你跟我去锦亨园一趟好吗?」 「锦亨园?」 「那是我们初见面的地方,虽然公主现在失去了记忆,但我认为……你或许能在那边想起什么。」 华皇只斟酌了一会儿,便答应了。「好吧,我跟你去。」 「公主……」俪人见状急急喊了声。 「俪人,别担心,我想摄政王还不至于诱我去锦亨园取我性命。」说完,华皇便朝他踏出一步。「走吧。」 于是北宫澈让开身,让她先行一步,而她也没让俪人随行,便独自与他离开长晏宫。 当华皇与北宫澈到了锦亨园的门口,北宫澈也特地停下脚步,仰视门楣上的锦亨园匾额。 华皇发觉他的古怪,便主动问他。「这匾额有何奇怪?」 他转头看她,想的是当初她在这锦亨园被掳的往事,但想来她如今是全然不知了,于是敛眼。「不,没什么……公主请吧!」 于是两人走进园内,来过几次锦亨园的华皇对园内景致印象犹存,这里种满了珍奇百花,最独特的是深紫的牡丹花丛,父皇曾指着紫色牡丹对她说道:「牡丹本富贵,然此花尤贵,雍容自在,绝世而傲,理当是花中者皇。」 于是紫牡丹成了属于她的花,她的东宫日日都有锦亨园开得最美的紫牡丹。 当华皇站在一丛颜色浓丽的牡丹前,她也想起这段往事,神色一时郁郁不欢,因为想起父皇的死而目眶含泪。 突然,一朵绽放得极美的牡丹花出现在她眼前,教她止住思潮,转头望向北宫澈。 「这花很适合你,让我为你插上吧。」北宫澈对她微笑,随即为她插在发髻上。「看,它跟你一样美得令人无法直视,乍看有些高不可攀,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你的心有多美……」 华皇因为他的话而笑了,不只是他的恭维,还有他对自己的了解。「这花是父皇最喜欢我戴的花,我本以为自他驾崩之后,再没人理我戴什么花,没想到……」 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个人跟父皇一样心思,一样目光独到,如他无私地疼爱着自己,完全地了解自己…… 这么爱她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杀父仇人? 华皇头一次不相信这件事,就算俪人跟李重熙都没有说谎,她也相信其中必有误会,他是被冤枉的…… 北宫澈闻言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当她抬眼的那一刻,华皇的心也再度因他而评然心动,再度感到心底对他强烈的爱恋。 「就算你父皇不在了,我也一定会代他守护你,发誓绝不伤害你,这是我愿意以性命对你立下的承诺,但是你……愿意接受我吗?」 他知道她有些动摇了,从她的目光里,他能看见眷恋的曙光。虽然她仍是记不起过去,可他期待这样的她愿意接受自己,像袁威说的那般信赖他,知道他绝不会是凶手,就算一辈子记不得前事,也可以试着从头爱他…… 他清楚自己有些躁进有些贪心,可没办法,因为他爱她,想要的是这么多,他甚至不想跟她别宫而住,只想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华皇望着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即便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她想相信自己,相信她对他的信任,相信他的爱。「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只要你想,就相信我吧。」北宫澈唇角展笑,接着伸手从胸前拿下了那块龙玉,交还到她手中。「在你决定之前,这龙玉由你保管,我要等你重新信赖我,将这贵重之物重新托付予我……在那之前,它只属于你。」 熟悉的龙玉回到手中,可华皇并不开心,她只觉得这玉不该回到她手里,因为她曾经那么诚心地将它送给他,而她愿意相信那份记忆,相信自己的心,他确有资格拥有这份信物。 「收着吧,我保证你会有机会再交给我的。」他看穿了她的挣扎,主动握牢她的手,微笑转话道:「我们去水榭那里走走吧,今日难得出宫,我希望公主的心情愉快,所以特命宫娥表演歌舞。听说她们都受过公主的指导?」 这也是他在长晏宫这些日子才知道的事,原来他的华儿怀有一身舞艺,她的「有凤来仪」是长晏宫里舞伎们自叹弗如的舞步。 他的一席夸赞让她浅笑不语,与他走至水榭轩中,一同欣赏久未能见的曼妙歌舞。 宫娥们身着华服,在水池中央的平台上穿梭挥舞,舞姿婆娑,看得华皇竟一时技痒,也想下去试试。 她兴跃地对他说:「让我也去与她们合舞吧,这段『青莲舞』是我为了母后编的,我好久没跳这舞了。」 「好。」难得她有此雅兴,他不拒绝,也十分想见她的精湛舞艺。 于是她离席走到平台,当北宫澈再度看见她时,她已经在众宫娥中,扬起长长舞袖,莲步轻移地跳起舞来。 今曰的她穿着青色罗纱,不同往日的华丽,像极了一朵出水莲花,她细若柳条的腰肢像是花茎般摇摆生姿,挥舞的长袖与罗裙就像水面倒映的莲花般,随风摇动,随水流转。 第二十七章 在她跳到高潮之处,只见她展现了拿手的翩旋,像是莲花受到风雨强烈的吹袭,最后风雨停歇,而莲花依然柔浮于水上,最后再度柔展花颜。 然而她舞得太忘神,没注意到脚步太靠近池畔,当她正要尝试一次盘旋时,脚尖忽然一滑,她站不稳地往后一仰,接着便无预警地跌落池中—— 「公主!」 随着众人惊叫声起,北宫澈也猛然起身,朝她奔去。 「华儿!」他看见原先簪在她头上的牡丹飘浮水面,却不见她的人影,于是也立即下水去寻她。 他很快地寻到她,便立即搂紧她,带她往水面上冲。 当两人露出水面时,华皇也呛咳了几声,幸好只吃了一点水,没有什么大碍。 「你、怎么又……」她想问他为何要拼命救她,可是呛得厉害,一时竟说不完整。 「别说话,用力咳,把吃进的水都咳出来!」他命令她,随即带她上岸,让宫人们帮忙拉起她。 他抱起浑身湿淋淋的她,对宫人们高声斥喝:「还不快去传御医——」 待换上干净衣服,也暖和了身子后,华皇的苍白娇颜终于恢复血色,落水的恐惧也逐渐消散了。 北宫澈始终待在她身边,除了宫女们为她更衣的时候,他一直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一步不曾离开。 直到御医前来诊治,宣布她并无要紧,只需小心风寒,他才彻底放下心。 当宫人送上熬好的姜汤,他伸手端过,亲自喂她。 她却一转羞颜,目光微斜,不想教宫人们见到这般亲昵的情景。 于是他了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待下人们离开后,他再度舀起一匙汤水。「来,喝点吧。」 她听话地喝了一口,当他递来第二匙时,她却摇头望他。「换你喝吧,你也落了水,应该暖暖身子。」 她眼中的关心是如此强烈,北宫澈满是欣喜,于是应道:「好,我喝一口,可你要把剩下的都喝完。」 「哪有这样!」这不公平。「不然你喝下满满五匙,剩下的我再喝。」 他愣了愣,这样有生气又会跟他讨价还价的她,已经许久不见,如今再度见到,他竟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了。 就算是错觉,他的心也很暖、很开心。 「好,我干脆喝完一半,可你一定要喝完剩下一半,行吧?」 她满意了,于是微笑点点头。 他见状也笑了,便应诺喝下一半的姜汤,然后再度要喂她。 「我自己喝吧!」她害羞地捧过汤碗,努力将碗中汤汁全数饮尽。 见她喝快了,换他紧张了。「慢点,怎连喝汤也喝不好,像个孩子?」 她放下碗,反驳。「我哪有像个孩子?」 他笑着调侃她。「现在生气的样子更像了,看你满脸的孩子气,就跟之前和我斗气时一模一样……」 「我跟你斗气?」她挑眉,好困惑好惊奇。「什么时候?」 「你我刚认识的时候。」 华皇想不起来,表情依然困惑。「那是为什么?」 他望着她,随回忆愈发笑得温柔。「因为我惹恼了你,对假扮俪人的你出言不逊,所以你生气了,在其它两位太子面前也不给我好脸色看……」 她低头细想,印象虽不明朗,但总觉得他说的似有其事,可究竟如何发生、何时发生,她都想不起来…… 然而当她看到宫人为了让她取暖所搬来的火盆时,熊熊焰火令她看得失了神,突然,几个画面跃进脑海—— 他跟她,曾经在有火堆的屋里过夜过吗? 只有他们俩,像现下这样一起烤火,一起肩并肩度过一夜吗? 北宫澈注视她的眉目神情,忽然问道:「华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华皇皱起眉,转头看他。「你骗我。」 他不知所措。「我骗你?我骗了你什么?」 「在城外落水那次,你没送我回宫,我们……明明在一间小屋过夜,你叫我把湿衣服脱了烤干,你还……」她对他触摸她、让她知道他心意的事说不出口,接着又想起隔日分别时,自己偷亲了他一下的事,娇颜简直羞红得见不了人。 「你记得这么多事吗?」他好开心,激动得伸手握住她。「所以你还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你亲过我吗?」 她不好意思讲,他却直接问了,华皇简直要窘死了。「我不记得那个!」 「你记得的,」他觉得她分明记得,否则她的唇边怎会有笑意?如果记得,为什么要瞒他?「你想试探我喜不喜欢你,才亲了我一下,不是吗……」 她终于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别说了!我……承认记得不就好了?」她又羞又恼。真可恶!他为什么总要她这么困窘呢? 初次见面这样、大街上再遇这样、连两人在东宫前分别也这样…… 一时间,她的记忆如雪花般飞入眼前,她不禁握住自己的衣襟,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确充满着爱,充满了信任…… 「怎么了?又想到什么了?」 直到他问话,华皇才摇摇头。「没有了,我记得我爱你,记得认识的事,可是后来的事,我还是记不起来。」 关于政变的事,父皇的死……那么重要,能为他脱罪的关键,她还是一点都记不起来。 「不要紧!」北宫澈见状搂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慰。「就算只有这些,但那不代表你正慢慢想起什么吗?虽然还不完全,可我已经很开心了,你知道吗?」 他的喜悦感染了她,让她即使想不起来也不再失望了。「嗯。」 「华儿,太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完全想起来的……」北宫澈开心握住她的肩,忽然想起她不喜欢他唤她的小名,英眉一低。「抱歉……」 「没关系。」她看出他的意思,便急急开口。「我已经想起来我们相爱的事,所以你可以这么叫我,没关系的……」 「你是说……我能叫你华儿吗?」 即使没想起政变的事,她也愿意再信任他一次吗? 那……能不能是,她也愿意继续爱他呢? 他目光炯炯地望她,火热而执着。「华儿,我想知道你的心,这是不是……也等于愿意爱我?」 她的脸瞬间被他的目光燃红,这次,她再不怀疑了,就算找不到他不是罪人的回忆,她也不想跟他分开,不再相信他是叛臣…… 「告诉我,我想知道答案。」他捧起她的脸,浑厚的嗓音正低诱她的真心。「告诉我,你可以爱我,华儿。」 她在他的无尽期待下,终于娇笑着回答。 「我爱你,澈……我虽然失去记忆,但从没有忘记过爱你,你知道吗?」 闻言,北宫澈再也压抑不了长久以来对她的感情,动容地靠近她,在她没有反抗之下,轻轻地吻上她的芳唇。 只是一下,深深的涟漪便从心湖扩散开来,像是沉睡的身体被唤醒一样,她闭上眼,却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如何试着回应他。 得到她的响应,他更是将她深深搂进怀里,不让她有机会再离开他身边。 他的吻也愈发霸道,在她的主动下越来越失控。 第二十八章 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的身躯,想念她衣物下的肌肤,那光洁柔嫩的颜色与触感……他甚至难耐地探进了她的素绢,贪恋地抚摸她的玉背。 他掌中的热度令她一喘,目光氤氲地瞅他。「澈……」这曾经在梦中喊过的名字,她终于能再次充满感情地喊出来了。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他知道或许不该如此,可他极想将她抱在怀里,一整夜都不离开她。「华儿,我想要你。」 她眼也不眨地看他,自己的身子彷佛比记忆还熟悉他,当他抚摸她的时候,能轻易挑起她的感情,让她因他而期待难耐…… 她仰起身,伸手抱住他的颈项,在他唇前低语:「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 她没有漏掉,他们在大婚分别之前,将自己给了对方……那羞人的画面告诉她,她早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心跟人都是。 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之间再不需要言语。于是北宫澈再度吻住她,大胆地褪去她的衣物,以自己的体温为柔若无骨的她取暖。 激情一触即发,曾经的美好与回忆在两人身体的交缠中,变成真实的存在。 她再不怀疑自己曾经爱他,原来爱一直在她的体内,只需要他的点燃,她便能彻底感受自己的热情,与爱他的欲望。 这一夜,她不但在他的温柔里找回了爱情,也在他的激情里重新爱上他,再度为他毫无保留地交出完全的自己…… 华皇与北宫澈一夜未回长晏宫,最紧张的是俪人。 终于回到东宫时,她也立即上前关心华皇。「公主,听说您在锦亨园失足落水了,没事吧?真是让俪人担心死了。」 「我没事。」华皇对她淡淡微笑。「只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摄政王怕我若立即返宫,吹了风会染上风寒,便让我直接在锦亨园宿了一夜。」 「早知道俪人该跟着您去,公主,日后您绝不可再撇下俪人了!」 华皇看她神态着急,虽然之前才觉得她有奇怪之处,但想想她毕竟是一直忠心侍奉自己的人,便暂时收起困惑,没有多说什么。「知道了,别担心了。」 「对了,公主……」俪人注意打量她的神情,见她并未因袁威的事怀疑自己,便乘机提道:「雕龙太子派人送上书信,要请您过目。」 「雕龙太子吗?」华皇愣了愣,恍然想起舒城临行前,自己曾与李重熙协议的承诺,莫非他认为是时候了? 于是她不安地索来信,凝肃地展信阅读。 果然……李重熙信里写道,她虽然行刺失败,却也成功激起广朝众臣对摄政王不满,大伤北宫澈在前线的军威。 而他已兵聚宣城,只差一步便能解广都之围,认为如今是他们该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机…… 想起他所言的计划,华皇的脸色也瞬间褪去血色,显得有些无措。 当日,她与雕龙太子密见,彼此都有同样目标,就是誓死要从反臣北宫澈的手中夺回李广天下,于是她决意回到长晏宫,不但是为了救出无辜的崔有忠,也是为了亲手为父皇报仇。 虽然她行刺未果,但雕龙太子早跟她说过,北宫澈定不会取她性命,因为她可以作为他号令天下的王牌。相对地,只要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对雕龙太子的二国联军也能起到效用,因为她可以成为他在北宫澈身边的细作。 可如今,她既已决意相信自己,相信北宫澈……那么当日与雕龙太子的密谋,她便不能再遵守,甚至她也不可能照雕龙太子信上的请求,诱劝北宫澈更换前线将领! 「公主,雕龙太子信上写了什么?」 华皇听到俪人问话,这才压下不安的神色,出声应付。「没什么……他只是问我安好,没别的事了。」 她的答案与俪人知道的不同,于是俪人起疑多问。「那么,可要回信给雕龙太子?」 「不必,此时若过分行事,势必引人注意,此信不必回了。」 俪人知道,她是打算将雕龙太子的请求视若无睹了。 而她不得不将华皇此举视为可能不再受他们控制的一项征兆。 尤其最近,她察觉到华皇对北宫澈的态度有所改变,不若一开始的仇视,甚至有些为他软化,她知道这是警讯,如同行前雕龙太子交代过的,只要华皇想起记忆或爱上北宫澈,就要代华皇亲手实行他们的计划。 于是她聪明地不再多说。「是……那俪人先下去为公主准备沐浴吧。」 找了个借口脱身,俪人转身离开东宫,只身往御花园的方向步去。她来到花园一处隐密的假山,小心地从假石背后取出一只信鸽,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塞进鸽脚边的小管,然后放鸽展飞。 这是李重熙交代的命令,只要华皇一有异样便马上传讯告知,并且等待他最后的指令。 一切都在他的缜密计算中,无论华皇站不站在他这边,她都会成为李重熙股掌间的一枚棋子,帮助他毁了北宫澈,并夺回广朝天下。 宣城一役,广朝与二国联军各发五万及十万兵马应战,但宣城位于广都最大屏障——回雁山的要冲,向来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对于想挥军广都,便必须突破宣城防线的李重熙而言,可说是最头疼的一处战点。 尤其是大将军袁威抵达前线,亲自为北宫澈的反逆传闻辟谣,巩固了广朝军心,缓和之前众兵士对他的不信任,更加阻碍李重熙欲夺宣城所下的离间计。 这下,李重熙必定苦于宣城久攻不下,势必换他进退维谷吧! 手握军报,近日来为前线军情担心的北宫澈,心里总算踏实,对前线的战况安心不少。 「公主驾到。」 当大殿的传讯声响起,华皇也出现在大殿,缓缓朝他步来,其它宫人见到她,便聪明地全数退下。 「臣参见公主。」北宫澈朝她揖手,扬起笑容。「公主怎么亲自来大殿?若有旨意,大可要人来传。」 她怎么能命人来传他呢?虽说他是摄政王,理当听从她旨意,可对她而言,他是驸马也是她爱的人,她舍不得对他摆架子的。 她没有解释心底话,只是微笑。「我想走走,这些日子宫人侍候得好,害我的身形都有些丰腴了呢。」 「是吗?」他闻言笑了,甚是开心。「那我得好好赏赏东宫的宫人,奖励他们对你的用心照顾。」 她却娇嗔。「我若丰腴了可不好看,我没罚他们已是恩赐,你怎么还赏他们?」 「谁说你不好看?照我说,你无论如何都好看,就算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你依然是我见过最美的公主。」 华皇粉颊转红,明知美人迟暮是世间必然之理,但听心上人这么说,女儿芳心还是饱尝了蜜般的滋味,然而她却故意闹他。「没想到摄政王这么会花言巧语……我以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当然知道,不是都想起来了吗?」北宫澈顺势搂住她,对她笑得认真,也笑得玄妙。 她被他这么揶揄,娇颜又有些恼了。「早知道就不承认了,我才不喜欢会恼我的男人——」 第二十九章 「可惜,你却偏偏喜欢我,还很爱我呢……」他越说唇越贴近她,眼见就要碰到她了。 没想到状似顺从的华皇突然躲开,遗对他捉弄地笑了两声。 只见他啧了声,有些委屈地看她。「逃什么?不知道我很想你吗?」 自锦亨园回来,他忙着处理政事,几乎不曾亲近过她,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她来了,她竟又令他心痒无奈。 「你想不想我,我不知道。」她故意对他昂首,数落他这些天对她的冷落。「我只知道我镇日待在东宫,天天盼着夜晚降临,却有人连用膳都来去匆匆。」 「你在怪我?」他听出来了,她在怨他呢。「怪我冷落了你,让公主独守空闺,夜夜独眠了?」他再度将她攫回怀里,好暧昧地在她的粉颊边吐息。 「谁那么说?我和你又未成婚,你竟说得我像个思妇……」他的大胆之语令她转羞。天底下就只有他,老是让她如坐针毡…… 「那我们立即成婚,让臣可以夜夜陪伴公主,如何?」 他口里逸出甜人的话,她则羞得低下了脸蛋,直到温顺的轻敛羽睫,表示对婚事的默许,他再也掩不住内心欣喜,将她拥入怀里,把对她的爱全化成了柔密的深吻—— 【第十章】 「启禀公主!」正当两人身影交缠之时,俪人在殿外扬声,打断了两人的浓情密意。「您要御医准备的汤药好了。」 华皇闻言只好推开他,正经地整了整衣装。「进来吧。」 俪人端着汤走进大殿,来到两人面前。 「见摄政王忙于政事,我便让御医开了几味温补的汤药,想给你补补元气,你趁热喝点吧!」华皇亲自打开汤盖,将药碗转交给他。 看着眼前的汤药,北宫澈不经意地瞄了俪人一眼。自那日袁威出征,俪人的举止已经说明她有问题,只是他找不到更明确的证据定她的罪,还不能轻易将她从华皇身边调开…… 「怎么了?」华皇注意到他的目光。 「不,没什么。」他调回头,不想让她担心地重展笑容。「我只是有些怕苦,之前你也命我喝过一碗,结果苦死人了。」 「好,不然我先试试,看是否真有那么苦?」 她端起碗,却被北宫澈拦下。「公主的心意,哪有旁人先尝的道理?自然得由我先喝喝看。」 听出他珍惜自己的心意,华皇也放开手,让他先喝了口汤。 「如何?」 他抿了抿唇。「嗯……苦。」 「摄政王天不怕地不怕,却跟孩子一样怕苦?」她见他皱眉,笑了开来。「万一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你别得意,这药是真的苦。」 「我才不信。」华皇为了逞强,也端过碗要试喝一口。 当北宫澈的视线越过华皇,看见她背后的俪人目光有异,忽然似有杀意地扬眼看了看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到华皇将有危险,便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澈!怎么了?!」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拉到一旁,当她转过头,正好见到俪人不知何时取出一把短刀,直朝北宫澈扑来。 「不要!」华皇大喊。 北宫澈立刻抬起左手抓住了俪人杀来的右手,虽然及时阻挡了她的强劲力道,却没能阻止刀尖刺入自己的腹中。 「北宫澈,刀身有毒,你必死无疑了!」俪人得意地露笑。就算不能立刻杀了他,但他离死期也不远了,她的任务还是成功了—— 「你果然是细作!」北宫澈忍住痛,立刻举起右手掐住俪人的颈子,阻止她伺机伤害华皇。 这时,巴武也带着侍卫冲进大殿。巴武一见到北宫澈受伤,便马上举刀逼向俪人。「不准动!」 当俪人被带离殿内,华皇也扶着毒性发作、使不上力气的北宫澈跌坐在地,紧张而恐惧地问:「澈……你还好吗?」 「华儿……」他一见到她,便安心地笑了。「我没事。」 「你别担心……御医马上会来了,你的毒一定能解的!」她将他抱入怀里,努力安慰他,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没关系,你不要哭……」就算毒发的痛那么强烈,但北宫澈眼中只有她,只想见到他立誓要用性命保护的女子平安无事。「我不会这样就死掉,因为我要保护你,我跟你说好的……」 「澈……」她哭得更激动,心中满是害怕又心痛地望着他。「你一定要撑下去,你跟我说好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能跟父皇一样丢下我……」 当她看见他的外衣开始让血浸湿了,甚至她的手上也沾了他的血,她恐惧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的时候,也瞬间想起那个最重要的回忆—— 左丞相谢涛政变的那晚,父皇在大殿里浑身浴血的模样,就跟北宫澈一样,一把利刃贯穿了父皇的胸口,父皇用尽最后一口气交代自己,要她快点离开皇宫,去安全的北慎国…… 「华儿,你<决走!只有你活着,广朝才有未来,肃王是你的驸马,定会联三国之力保你,保你……」 保她的皇位,保护她的安危——她全想起来了! 那一晚她是怎么跟父皇诀别,怎么跟俪人回到东宫……然而俪人只把细软往她怀里一塞,要她独自逃出宫去。 俪人她打算犠牲自己保全她,她在那一刻便已经明白,可她依然没有犹豫地离开宫里,为的是父皇跟大广朝、还有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北慎国的肃王,她亲选的驸马北宫澈……她怎么会忘了他?! 「华儿……我有些累了,让我先睡会儿吧,我想待在你的怀里……」北宫澈闻着她身上的花香,忽然孩子气地对她笑道,然后垂下原本覆在她脸上的大掌,缓缓闭上眼睛。 「澈!你不可以睡!」她吃惊,大骇地摸着他的脸庞,努力唤他醒来。「醒来看看我,你不要睡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不可以死!不可以在她忆起往事,如此心疼他为自己受那么多委屈的时候,却不给她道歉跟珍惜的机会,就惩罚似地抛弃她……她甚至还没把龙玉交还给他,他怎么可以就此离开她呢? 华皇用力摇晃他,泪珠也随之摇落,纷纷滴落在他的英挺脸庞上,可是北宫澈依然闭紧了眼,不响应她的话语。 她比父皇过世时还担心、还要害怕,双手更牢牢抱紧了他,不停哭喊着他的名字,完全任眼泪与记忆自胸中溃堤…… 嫕娥假扮的俪人被擒之后,便吞下事先藏在口中的毒药,不留一点口风地自杀了。到了那时,华皇才知道原来身边的俪人是假扮的。 身负重伤的北宫澈始终昏迷不醒,御医小心地为他取出刀身,也为他用了广朝最珍贵的伤药,可他的伤损及要害,就连御医也不敢保证能救回他。 华皇寸步不离他的榻旁,不管是擦身换药,还是喂药之类的小事,她全不假手他人,她一心一意地守着他,只希望他能度过难关,快些清醒过来。 十几日过去了,他还是昏迷不醒。御医不得不告诉她,若再如此下去,北宫澈或许不死,但也有可能永远不醒。 第三十章 华皇愕然不已。她的记忆才刚恢复,他就要永远不醒,这种结局教她如何能接受? 她必须坚信希望,就像他当初坚信自己一定还活着,他们谁也不会放弃对方,只要她这么相信,他也不会让她失望,一定会好起来。 「澈,你快醒来吧。」为他腹部的伤换好了药,华皇轻轻捱着他,在他的耳畔倾诉。「没有你,我好孤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城还在打的仗,你让我交给谁?广朝的政事,你又让我怎么替你处理?」 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他为她尽心尽力做了多少事,他不只是为她守住皇位,还为了广朝的存亡跟二国联军战斗…… 如今没有他,光凭自己的力量,她没有信心能做得跟他一样好……不,一定不可能一样好的。 「你是广朝的摄政王,你不可以那么不负责任丢下广朝、丢下我,知道吗?」她幽幽低诉,多希望他真的听得到这些话。「没有你,广朝对我也没有意义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澈。」 她多希望老天爷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继续相扶相持,这次肯定换她保护他,由她用一生还报他的一片深情。 「启禀公主。」这时,巴武恭敬地走了进来。「宣城袁将军传来战报,两方交战已久,兵疲马瘦,又得闻摄政王身受重伤,军心不稳,为恐敌方有意诈骗,请公主下诏增援,稳住军情。」 「他们怎么会知道摄政王受伤的事?」北宫澈受伤的事,她第一时间便下令不准外泄消息,就连广朝百官都不知情的事,前线怎会得知? 巴武小心推测。「禀公主,这事恐怕与前日刺杀摄政王的细作有关,都是二国联军的诡计。」 是了!一切只可能是那个假俪人所为,她之所以潜伏在失去记忆的自己身边,或许都是李重熙的计划,是他看准自己失忆,把细作安插在她身边,好加以控制,能为他除掉北宫澈这个心腹大患。 原来,她一直被人摆布。 她记得离开长晏宫后,自己前去投靠崔有忠,却意外发现崔有忠与李重熙勾结,她乘机逃跑,却被崔障抓获,还失去了记忆。 而李重熙竟然利用她,让她恨着北宫澈,散布是他杀害父皇的假消息,他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让北宫澈替他背上黑锅,让自己与他自相残杀,好让他这个前任太子之子能不沾一滴血便得天下民心,成为众望所归的广朝李帝。 而她,若不是她对北宫澈无法忘情,若不是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与北宫澈不就真被他玩弄于手心,直到他们自相残杀至死的那一天,都不知因果? 「巴武,立即派人拟诏,说摄政王的伤势无害,要前方将士不要听信谣言,务必守住宣城。」华皇镇定交代。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军心,至于李重熙的诡计,她绝对不会再让他得逞! 「是,臣遵旨。」 她转身,再度望向北宫澈,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昏厥过去。 「公主……」 「我没事。」她站稳身子,不让宫人为她担心。 「公主,您这些日子过于烦忧操劳,或许是玉体有恙……还是回宫让御医诊疗,稍作休息吧?」 「不用担心我。」她虚弱微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这样倒下去,她必须守护大广朝,还要保护最心爱的人,不能这么轻易被打败。 不论李重熙还有什么未使出来的把戏,将来她还要面对什么风浪,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被打败! 华皇的下诏对前线战情起了效用。 北宫澈伤势无碍的消息不但稳定了军心,重要的是如今公主终于亲自为摄政王辟谣,直言摄政王并不是弑杀先帝的罪人,要所有广朝的兵士为天下唯一的李家血脉奋战——这证明他们不如谣传的有何误会,而北宫澈也不是什么狼子野心之徒。 军心稳定,加上有大将军袁威的坐镇,立宣城于不败之境,广朝兵马甚至大捷收复了三座之前被占领的城池,重创了二国联军的气势。 战情胶着,军饷徒费,最后就算是李重熙也不得不祭出议和一棋。 「议和?」 「是,公主。」巴武跪在堂下对她启奏。「袁将军传来讯息,说二国联军有意议和,若公主同意,双方便可派和使到宣城进行和谈。」 华皇沉吟不语,议和一途可说是目前对他们最好的路,毕竟北宫澈伤势未愈,至今昏迷不醒,而此时的她撑不起必须面临战争的广朝……然而李重熙的心计却让她无法信任,只因她比谁都了解李重熙,知道他是怎样心机深沉之人…… 可她难道要因此放弃这个机会? 放弃这个可以带来和平,让广朝百姓不再恐惧的机会? 华皇起身,走向病榻上沉睡的北宫澈。 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可华皇心底清楚,他一定也跟她一样,不想见到广朝再有任何血流成河的将来…… 「巴武,告诉袁将军,本宫同意议和。」华皇思索良久,下定决心。「不过,我要见到雕龙太子亲自出面谈判。」 巴武听了她的话,忽觉不对地惊问:「公主,您的意思该不是……您也要亲自去宣城?!」 「对,我要亲自做和使。」 「这不可以!公主,此举太过危险了……」 「不用担心,巴武。」华皇对他笑了下,便再度将目光转向北宫澈。「雕龙太子不至于胆敢杀害和使,尤其那个和使是我。」 李重熙虽是心机深沉,可绝不是为达目的不顾史册骂名之人,若是,他一开始就不会留她性命,因为他图的并不只是李家天下,而是千秋圣名。 因此,至少在宣城和谈,永录史册的这次会面,他是不可能杀她的。 「那么,请务必让臣陪同您一起前去……」她是对主子至关重要的心上人,若不由他陪同,万一出什么事,他无法对主子交代。 「不必,巴武。我现在需要你替我守护摄政王,我会另外带上广朝大臣,请你留在广都为我照顾摄政王。」 「可是……」 「巴武,唯有我亲自出马,才能与雕龙太子取得真正的议和,只有这样,广朝才能有和平的希望。」 华皇也相信,若是北宫澈清醒,也会支持她这个决定。 唯有她,拥有与李重熙相同血源的李家子嗣,才有机会结束这场可以说从文庆太子被杀之时,或许就已注定要发生的战争—— 华皇到达宣城后,双方很快地进行了和谈。 当她来到双方约定的和谈地点,李重熙早已在园子里等着她。 他见她带着使臣与侍卫到来,并未依礼起身参见,只是从容地笑开俊颜。「好久不见了,公主。」 华皇身边的陪同大臣立即斥道:「大胆雕龙太子,见到公主竟不行礼?!」 李重熙唇畔未动,华皇已经开口。「休得无礼,雕龙太子乃文庆太子嫡子,当是李家血脉,是我的堂兄,尔等不可造次。」 李重熙闻言,笑得更深了。「没想到公主竟如此深明大义,倒教堂兄我不知所措了。」 第三十一章 「堂兄睿智多谋,怎么会不知所措?」华皇有备而来,对他亦毫不怯懦,不……应该说是她回复了记忆,因此已不再对李重熙有任何善意。 瞅着她的眼神,李重熙也察觉了眼前的女子,跟在舒城落难无助的她完全不同。现在的她,想必是忆起了什么。 「堂兄既然也自称堂兄,那李家天下之争便是家务事了,不如遣退左右,就我们兄妹俩好好谈谈吧?」华皇迎视他的打量目光,随即建议道。 李重熙看了看胆大的她,便对侍从们开口。「你们都退下吧。」 华皇也瞥向自己身后的人马。「你们也是。」 「公主?」 「都下去吧,本宫要先与堂兄叙旧。」 众人只得听命。「是……」 待两人耳目都清净了,李重熙便问她。「公主想要先谈什么?」 「让你选吧!你想先谈利用我的事,还是杀死我父皇的事?」华皇想起他策动的一切,心中难免激动。就算是父皇先亏待了他,但他如此杀害对她来说只是慈爱父亲的李厚,还造成她与北宫澈之间的嫌隙,她自是不可能原谅他。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是,我想起来了,或许你派的细作来不及告诉你,因为我是在她企图杀了北宫澈后,才终于想起这一切。」 「那个细作……原来你已经都知道了。」李重熙沉吟了下,然后抬眼看她。「想必她已经死了,是杀了北宫澈之后便马上自杀了吧?」 「不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吗?你是怕我们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吧?」 李重熙再度展笑。「老实说我并不怕,不过……她或许会替我害怕。」 媛娥与许多他身边的侍卫一样,自幼被养在他身边,对他是忠心至极,只知道为他的安危大业赴汤蹈火,若他要他们死,他们一定会不问原因便拔刀自刎……所以李重熙并不害怕媛娥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危险。 「你是一个可怕的人,李重熙。」华皇定定注视着他的笑容,竟有一丝寒意,没想到面对忠心下属的赴死,他竟还能笑? 而她每每想起可怜的俪人,都会难过得掉下眼泪,想起俪人为了救自己的犠牲,她更是无法原谅李重熙了。 「可怕吗?」李重熙扪心自问,为了报父亲的血恨,他筹谋至今,终于杀了李厚,眼见大广朝唾手可得…… 然而他清楚自己走至今日的背后,犠牲的不只是华皇或北宫澈,还有站在他身后为他而死的无数人,如果完成使命便是他们一生中对他唯一的期待,那他愿意做个可怕的人。 他的目光也在顷刻间失去了温度,批判地扫向华皇。「我是可怕,但比起设计杀害自己亲手足的弟弟,你不认为他更可怕吗?」 他的话彷佛瞬间掐住了华皇的颈子。她知道父皇愧对文庆太子、愧对他,也许父皇的死怪不了李重熙,可是俪人跟北宫澈呢?他们何其无辜呢? 「李重熙,你犯的过错,别赖在别人身上。」华皇激动地指责他。「如果你是要我跟父皇死,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让北宫澈成为你的代罪羔羊?为什么让我成为你的刀剑?」 「因为我要李厚的骂名永存后世!」李重熙微扯俊唇,揉出一抹轻蔑的笑。「只有我的登基是众望所归,他的不仁才显得龌龊,史册上永远会记述他的弑兄夺位、赐死国师的暴虐、失去民心的昏庸……而不会对他的死有一点同情!」 「你……」华皇气得发颤,小手暗暗握成拳头。 原来他图的不是自己的千秋圣名,而是父皇的永世骂名,这才是他真正的报复吗? 李重熙悠悠站起身来。「你的父皇会被李家撤出宗庙外,而我的父亲将会被追谥为天启帝,后人永远记得英年早逝的文庆太子,记得我才是李家的子嗣,而你一个丧国公主,只会跟你父皇一起埋葬于青史中……」 「不会这样的……」华皇咬紧下唇,对他竟有这般的企图感到心寒可怕,花容也打从心底冷得发白,可她又想起北宫澈温暖的笑容,终于恢复坚强,对他昂首。「李重熙,我绝不让你得逞——」 他冷冷望着华皇的怒火,却像事不关已,随即从袖里抽出一样东西。「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她一见到那绸布,便记起那是什么,同时,旨意里的一字一句都快速地在她脑中掠过—— 「这是你在舒城一别时,怕行刺北宫澈万一失败,便没人能夺回李家天下,为了向天下证明我才是李家天下的继承人,特意为我写的让位诏书。」 她面色迅速一变,想起当初自己坦言要行刺北宫澈,他百般劝阻,要自己为大位考虑,这才让她主动写下了他手中的诏书。 莫非,这一切早已计划好了,所以他才愿意冒险放她回广都?他甚至根本不在乎她到底能不能成功,因为他要的只是这纸诏书? 她突然觉得喉间吞咽困难,声音干涩地问:「这是我失忆时写下的旨意,你现在还当真吗?」 「我不当真,但天下人会当真,广朝所有文武也会当真。」如今广朝三分之一的城池尽落他手,甚至有人抱城给他,加上这诏书在手,他等于拥有了号令天下的至尊令牌。 没想到他竟留了一手的华皇,双手握紧腹部的衣料,强令自己冷静面对他的威胁。「我不会让你成功的,天下人很快会知道那纸诏书不再有意义,你的如意算盘不会成功的!」 李重熙根本不将她看在眼里。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可以阻止他了。「那么,就让堂兄我好好见识吧——」 「李重熙,我亲自来与你谈和,只想问你愿不愿意收手?」华皇强自压抑情绪,镇静地问,想给他最后一次谈和的机会。「撇开我们的私怨,让无辜的人恢复名誉,也还给广朝百姓没有战争的乐土,与我结束这场战争,你愿不愿意?」 「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我打消称帝的野心,那么我的答案是不愿意。」他不在乎她手中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事到如今,他不但拥有广朝三分之一的土地,也拥有了东巽与南襄二国国土,更重要的是拥有天下民心,就算他想现下自立为帝也并非不可。 「那么,你就拿你的诏书公诸天下吧!」华皇明白了,也不再劝他,反而要勇敢地挺身应战。而她能这么勇敢,她很清楚,是为了北宫澈。「你想让摄政王也沦为千古罪人,我绝不会让你得逞,因为我一定会守护他!」 他为了她的皇位,曾不顾众议地守候她,如今她为了他的名誉,也一定会与李重熙战斗到底,因为她已经懂了,如今唯有她继续坐在广朝的皇位上,广朝的史书才能不由得李重熙一人欺世遮天。 于是华皇下定主意,喊道:「来人!本宫与雕龙太子和议无望,立即起程返回广都!」 摄政元年春,宣城和谈破局,天下震动。 是时,雕龙太子于「舒城」称帝,建元「统广」,史称「南广朝景星帝」,至此广朝遂分南北二朝,二李帝各执天下,三国王制亦不复存…… 第三十二章 李重熙以一纸诏书,终于登上了帝位。 当华皇返回广都后,接到的便是他被许多广朝旧臣拱立登基的消息,其中不但有崔有忠,还有许多在交战中投降的将领,天下人尽认为他的登基匡复了李家正统,有的广朝百姓甚至横越回雁山归顺他。 而且他还建元「统广」,证明他想一统天下的野心不容忽视,华皇明白,他必然会持续对广朝的战争。 她呢?她该怎么阻止他?怎样才能挽回已经处于劣势的大广朝? 这时,一阵强风扫来,她突然觉得冷,于是双手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腹前。 接着,她像想到什么,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会是这孩子吗? 会是她出发去宣城的路上,意外发现自己有孕的这个孩子吗? 上天在这个时候将这孩子赐予给她,不正是要这孩子依照父皇原本的期望,成为大广朝未来的天子吗? 虽然李重熙已经称帝,身边也有广朝的旧臣支持,但只要她有这个孩子,她便能以父皇的圣旨抵制李重熙手中的诏书,公告天下如今李家有后,自己肚里这个即将出生的李帝才有继承大广朝帝位的正统性,如此能不能让最后的民心聚集,守住她手中飘摇的大广朝? 「公主!公主!」 这时,宫人的惊慌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别开眼,蹙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禀公主,摄政王醒来了!」 「什么?!」华皇闻言,表情立即一转喜色,连蹙着的细眉也为之舒展,万分惊喜地抓住宫人。「此事当真?摄政王真的醒来了?」 「请公主立即前去大殿,御医正在为摄政王把脉呢……」 华皇也立即迈开脚步,急促地前往大殿,就算她暗自要自己小心,时时嘱咐自己如今不是一人之身,无论怎样都不能动了胎气,可她还是掩不住欣喜,健步如飞了起来。 她进入大殿,马上来到北宫澈的病榻边。「澈……你终于醒来了,你没事吧?」 她一来,御医立即让位,她也捱近坐起的北宫澈,紧紧抓住他温暖的手。 「我没事。」北宫澈的气色不错,若不是腹部还有伤,根本看不出来是昏迷了这么久的人。「你呢?你还好吗?」 他伸出另一只手贴上她的脸庞,想亲自确认她是否也平安无事。 华皇马上握住他贴在脸上的大掌,用力点头。「我没事。澈,我都想起来了!关于政变的真相……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北宫澈闻言,黑眸乍露惊喜。「你都想起来了?」 「嗯。」她又点点头,然后愧疚地流泪。「我为什么会以为你杀害了父皇?不应该的呀,这些日子,每当我想起你为我受的罪,还有之前我对你的仇恨,我都觉得好荒谬,好对不起你……」 「别这么想!」北宫澈轻轻捧起她的小脸,如今这张美丽的脸蛋像雨后的花儿,令人心疼。「我知道你是因为受伤才会忘记了,而你受伤却是我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所以即便你那样对我,我也不允许你责怪自己!」 看着他柔情深种的眼眸,即使他不怪她,她的泪却因此流得更多。「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曾经指责你是杀了父皇的逆贼,我……我还想要杀你!我记得你那时候的失望,你的心一定比你手上的伤还痛吧?」 那时,他为了阻止她因为受辱而想自我了结,曾用手紧握住她手中的长剑,如今她还能抚摸到他手心里的粗糙伤疤,他的心,怎么可能不痛? 「我不痛。」他无尽怜爱地瞅着她,真诚地扬起最温柔的笑颜。「当你无法证明我的清白,却愿意再度爱我的时候,我就完全不痛了。」 他知道她终归是相信他的,就算她不记得,但心底一定会记得对他的爱,所以他才能撑下去,不放弃唤回她的感情。 「澈……」她感动得胸口震动,再也控制不了愧疚,投入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了他。「谢谢你,谢谢你守护我,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不留在公主身边,还能去哪里?」他笑了,心疼在自己怀里像孩子般哭泣、如此脆弱的她。「我可是你的驸马,是发誓过会保护你的人,不是吗?」 她也终于笑了,想起腹中的小生命,忽然起身推开他。「对了……在你被李重熙派来的细作刺伤之后,我曾去宣城与李重熙和谈。」 「和谈?」他英眉一蹙,意识到她可能面临的危险,担心她的话就要出口—— 「你先别紧张,我知道很危险,可是我平安回来了。」华皇对他展笑,要他别在意。「重点是一切都是李重熙的阴谋,政变那时我错投了崔有忠,他也利用了意外失忆的我,甚至握有我的传位诏书在手,已经自立为帝了——」 「果然是他!」北宫澈明白了前因后果。「那么,他如今已称帝,想取而代之吗?」 「对。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能由得他一人演戏。」 「你有什么办法?」 她笑了,面带一丝娇喜道:「我还没告诉你,我已有身孕,或许是父皇期望我们生下的天子——」 「什么?!」他顿了一会儿,随即惊喜地笑开。「你有喜了?」 「对,有了这孩子,我们或许还有机会稳住局势,李重熙必定以为你活不下去,认为就算留下我,我也成不了气候。」 北宫澈接着道:「可我们若昭告天下你有龙子在身,你的孩子才是先帝属意的帝嗣,那么必能让留在广朝的百官有了信心,他们势必护你,天下人也必定动摇,那么即使短时间夺不回广土,也不会让李重熙顺心如意了。」 「对,就是这样。」华皇微笑点头,随即问他。「澈,你说此计可行吗?万一这孩子并不是男孩,而是女孩的话……」 「我们只能赌一次了。」北宫澈坚定道。事到如今,他们没有别的筹码,只能依靠她腹中的胎儿了。「放心,我想老天爷不会给我们一个希望,让我们有机会守住广朝,却又让这个希望落空……就算孩子真是位公主,到时也还有我,我保证绝不让你们母女受到伤害。」 「澈,谢谢你。」她好感激上苍,若说她身为公主的命运本就注定要经历不幸,那么必然是老天可怜她,才把北宫澈送来给她,让他为她分担了那些不幸,也让她如今还能有如此幸福的时刻。 「我才要谢谢你。」这次换北宫澈伸手抱紧她。「谢谢你平安无事,让我能再度拥有真正的你,华儿。」 她也伸出手紧紧抱着他。「我爱你,澈,真的好爱你……以后绝不再离开你了,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我也不会跟你分开,我会保护你跟我们的孩子,永永远远——」 北宫澈对她许下最坚定的承诺。他们经历的试练苦难都已结束,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阴谋可以拆散他们,他们将会一起携手,将倾倒的大广朝再度扶起—— 尾声 【尾声】 大广朝,摄政二年,元月。 新的一年来临,长晏宫也终于迎来一声有力的婴啼。 当华皇诞下众所瞩目的李家子嗣时,百官也聚集大殿前,等着天子即位。 不久,北宫澈便抱着孩子走进大殿,告知文武百官大广朝的新帝已诞生,即日起将改年号为「正广」,与以回雁山为线、宣城以南,李重熙的南广朝分疆而治,各理天下。 百官贺喜,大广朝后继有人的消息以极快速度传遍天下,不但更加稳定自肃王清醒以来日益归顺的民心,就连百官们也誓死拥护幼帝,期待收复失土。 当他再回到东宫时,华皇也重新换好了衣裳,开心地接过新生的儿子。「澈,你看,他长得像你呢!」 「他是像你,瞧他的眼睛,就跟你的一样又大又亮。」 「除了眼睛,他的五官分明像你。」华皇希望儿子长得像他一点才好,最好性格也能像他,那么日后必也像他一样坚毅果敢。「虎父必有虎子,这孩子一定能为广朝带来太平。」 「国师刚刚也说了,这孩子面相尊贵,命居紫辰,必能承袭帝位。」 华皇低颜望着怀中娇儿,如今身为人母,她才发现自己对孩子的最大期望竟不是要他成帝夺回广朝,而是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除此之外,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我只祈求上天保佑这孩子年年平安,能够无灾无病地长大成人……」华皇微笑哄着孩子。身为母亲护犊的心比任何意志还强大,也让她变得更坚强了。「对了,澈,我们把孩子取名为祈年吧?」 「祈年?」北宫澈念了念,随后微笑。「好名字,就叫祈年吧。」 「祈年……」得到丈夫应允,华皇也回过头,好开心地逗起孩子。「听见了吗?你叫祈年喔,李祈年,喜欢吗?」 见华皇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初生的儿子身上,甚至独自逗他为乐,把自己晾在一边,北宫澈忍不住吃味。「他还听不懂这些话吧?」 「怎么会不懂?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就听懂我说的话,每回他踢我,我要他乖一点,他都乖乖听话了呀!」华皇对他解释,随即见到他眼底的一丝醋意,忽然开了窍。「喔……你吃醋了?」 北宫澈不承认地别开脸。「本王哪有吃醋?」 她伸手扯扯他的袖子撒娇。「吃醋就吃醋,何必瞒我?」 「跟自己甫出生的儿子吃醋?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华皇慧黠地绽笑。「当然是我的良夫,我一生唯一放在心上的男人。」 北宫澈听了有些开心,索性问她。「这么说……你承认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喽?」 「还说没吃醋?」她娇睨了他一眼。「这会儿你不是在跟儿子抢地位?」 「我才没抢,你的心本来就是我的!」他气结地反驳,尔后才意会到自己是中了她的激将法,只好撇撇唇。 「算了,本王不与你争了。」 可当他说完,颊边忽然飞来她的吻,他转过脸看她,佯装无谓的英颜也在瞬间柔了下来。 她瞅着他的黑眸,用自己的一片真心表白。「澈,我发誓此生,只有你跟祈年会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 闻言,他心底也笑了,却故意摆着脸道:「这答案我不接受。」 「澈……」 「除非你保证,你的下辈子还有下辈子……你的心都是我的。」北宫澈对她要求,也伸出大掌,温柔地捧住她的小脸。「如何,华儿?」 她目光晶莹地望着他,也微笑回复,她愿意将生生世世的心交给他。「我保证,不论几世,我都愿意做你的妻子。」 不论下一世、下下辈子……到时候他们的身分如何转换,就算他是君王,换她是妃子,她也会爱着他,至死不渝地爱着他。 北宫澈则满足地将她与孩子拥在怀里,只要他的身边有他们,不论广朝的冬天会有多长,外面的敌人多难对付,他一定会好好守护心爱的人儿,并且带领广朝迎向新的将来—— 后记 【后记 初老的世界 舒莉】 大家好,我是舒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偶像剧里把年过三十的女人视为初老一族,而我最近发现,自己居然还满符合初老的定义。 包括生活中开始出现严重的海马区功能障碍;特意带出去的片子忘记还; 吃饭时明明点了味噌汤,又因为想吃所以加点了油豆腐,结果发现汤里早有豆腐这东西; 一闲下来脑子就开始放空;一天就算喝两杯咖啡还是提振不了精神; 面对跟我磁场不对的事物耐心不足;完全受不了没礼貌的死小孩…… 后来发现,原来有些初老的症状并不代表不好,反而代表一种熟女的魅力(哈,这是又青姊说的喔),因为心智成熟(老?)到明白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所以不会一看到蕾丝就往身上挂、对于店员推荐的东西再也不照单全收、不再理会周围人逼婚的声音、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不ok的人身上…… 于是学会更认真看待自已,爱着真正的自己,快乐地跟自己相处。 如此说来,我还满喜欢进入「初老的世界」的。 只要拜托不要再让我的海马区功能继续衰退,我不想常常出了门还要回去拿东西,老人家的体力不够啊——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相思天下之一《华皇》; 2、相思天下之二《雕龙》。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