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我最大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刘彻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在发生了一件命案之后,于七月中旬摆驾回宫。 随行的众人也随之回到长安,大公子在回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韩家探望桑招弟。 因是较为正式的拜访,桑家的老夫人、二夫人都一起来了,韩家也准备了宴席,让两家人一起热络热络。 老夫人和二夫人在探望了桑招弟,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几句注意身子的问题后,便由韩夫人陪着去了前面花厅,坐下喝茶叙话。 大公子叫上云舒来到桑招弟房中,这里只剩他们几个年轻一辈,更为自由轻松。 桑招弟有了身子,虽然看起来跟以前没两样,但因为是双身子的人,在韩嫣的呵护下,显得格外娇弱。 桑招弟坐在塌上,看着这一双人走近,眼睛中有欢愉的神情,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大公子向云舒表白的事情,韩嫣已经告诉了桑招弟,桑招弟即为弟弟高兴,也为他们两人感到忧心。 大公子和云舒并肩而行,大公子手中提着一个盒子,是给桑招弟和未来外甥的礼物,他来到桑招弟面前,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对母子连心锁,说:「姐姐,这礼物是云舒挑的,送给你和我未来的外甥,愿你们平安康泰!」 盒子里的一对金锁十分精致,锁边雕有祥云的图案,下面还挂着几个小金铃。 桑招弟命丫鬟把礼物收下,招呼他们两人坐下,说:「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你多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大公子有些兴奋,坐下之后就问:「大夫有没有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桑招弟被她逗乐了,笑着说:「这才几个月,哪里就能知道是男是女?」 云舒也在旁边笑着说:「陆先生说要五个月之后才能诊断是男是女,姑爷没有急,公子倒急成这样了!」 韩嫣搂着桑招弟说:「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云舒见韩嫣对桑招弟这么好,越发对他满意,在古代能够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这该多么难得! 桑招弟却有些忧心的说:「一定要是男孩儿,你是独子,又不肯再娶,若生不出儿子,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韩嫣捏着桑招弟的手说:「这有什么,韩家又不指望我传宗接代,咱们自己过的好就行了!」 韩嫣虽然是家里的独子,但他们家这一脉却不是韩氏的嫡房,他没有祭祀和传承的压力。 韩嫣能这么体贴桑招弟,旁人看了都觉得幸福,只是桑招弟毕竟传统守旧一点,不管是为了韩嫣还是为了自己,还是更喜欢儿子一些。 坐下聊天没一会儿,桑招弟就开始犯困。 大公子看她精神不济,紧张的问道:「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让陆先生住到韩府来照顾姐姐?」 桑招弟忙摆手说:「没有不舒服,就是困的厉害,总有睡不完的觉,你就别劳烦陆先生了。」 「那姐姐就赶紧休息,我们不吵你了。」说完,大公子便起身要告辞。 桑招弟对韩嫣说:「你带他们去园子里走走,我躺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韩嫣点头,让服侍的丫鬟进来伺候桑招弟。 大公子和云舒随着韩嫣一起走到后院散步,夏天有点热,韩嫣便选了处临水的亭子,命人摆了瓜果,几人在那里坐下。 云舒见池子里有一群色彩非常艳丽的红鲤鱼,便抓了一些果子,到水边喂鱼。 韩嫣看了眼十几步之外的云舒,而后凑到大公子身边,对他说:「你姐姐昨晚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后,担心了一整晚,怕老夫人和岳父那边不会同意。她的意见,让你还是娶个大户小姐,再把云舒纳进门,只要正妻选个性子柔和的,又有你疼爱云舒,她哪怕做小,也不会受什么苦。倘若你这样执意取云舒做正妻,只怕要闹翻天,云舒也不会好受。」 大公子闻言就沉默了,只抬眼看着远处的云舒。 良久,大公子才说:「让奶奶和爹同意我跟云舒的婚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时机不到,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和姐姐,得帮我们多瞒一段时间。」 韩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这个自然,我们不会乱说的,只是,你真有法子?」 大公子点了点头,说:「你还记得我从娄烦带回来的马镫和马鞍吗?那是云舒弄出来的东西。皇上正在下令招工匠打造,给所有骑兵都配上。等那些东西用上战场,打了胜仗,我就会帮云舒请功……而且,我想让云舒认薛泽为义父,到时候有了身份,什么都好说。」 韩嫣大惊,难以置信的问道:「平棘侯薛泽?」 平棘侯薛泽是高祖功臣广平侯薛欧的孙子,此人颇有才学,但是却信奉「中庸无为」的行事准则,不朋不党,靠着朝廷的俸禄和祖上的荫庇,过着十分安定的生活。 韩嫣乍听到薛泽的名字,十分不解,不知道桑弘羊怎么跟那位默默无闻的平棘侯扯上了关系,更不解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没有交集的人。 不过再一细想,韩嫣就明白了桑弘羊的用意! 平棘侯薛泽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中年丧子,他唯一的儿子薛沁在二十岁的时候病亡,薛沁当时虽已娶妻,但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如今薛泽膝下无人,正因如此,桑弘羊才选了他! 韩嫣十分担忧的说:「薛泽此人十分不容易亲近,纵使你有意,他又怎么会愿意认云舒为养女?」 大公子淡然一笑,说:「我那么一点机会……」 韩嫣还要追问,可云舒已喂完鱼儿,转身走了回来。 第2章 大公子低声对韩嫣叮嘱了一句:「此事暂不要告诉云舒,等我有七成把握,再跟她说。」 韩嫣自然答应下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喊你们过来看鱼你们也不理!」云舒说道。 大公子不答反问,说:「什么鱼儿这么好看,倒把你迷的在那边待了那么久。」 云舒笑着说:「里面有条白色的鲤鱼,它太厉害了,我想给周围的红鲤鱼喂些东西吃,谁知全被那一条白鲤鱼给抢光了,我投到哪,它游到哪,太没办法了!」 大公子也跟着笑道:「它也不怕撑破肚皮。」 前面有丫鬟过来请他们去宴厅,说是要开饭了。 韩嫣问桑招弟过去了没有,丫鬟说已有人去请她了,于是他们三人才向宴厅走去。 云舒众人走到宴厅时,老夫人跟韩夫人正聊的开心,大公子上前去给韩夫人见礼,老夫人就拉住大公子的手对韩夫人说:「我这儿孙儿,什么都乖,可偏偏在婚事上让我不省心。亲家夫人认识的人多,帮我留意些,若有什么合适的,就告诉我。」 韩夫人当年被韩嫣折腾的够呛,知道孩子婚事没着落有多让人操心,便应下老夫人的话,说:「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物色物色的。」 老夫人高高兴兴的入席做了,大公子却百般不是滋味,入席之后,一直向末席的云舒打量去,见她似是没听到老夫人和韩夫人的对话,他才略微放心。 宴厅不算大,云舒又怎可能没听到那番话? 但她不能有所表现,大公子虽喜欢她,可这件事还不能对桑家的人说,在外人面前更是要遮掩。这种不能见光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但她又想到,这点难受算什么?一切才刚刚开始,若连这一点都受不住,当初又为什么要接受大公子的表白? 一面安慰着自己,云舒的心渐渐豁朗。 待从韩家出来,云舒直接去了弘金号,大公子则陪着老夫人和二夫人回家去。 云舒离开了几天,虽有大平帮着处理,但有些非得她决定的事,都积累了下来。 晚上有桑家的小厮来请她回去吃饭,她都推辞了,一直忙到深夜。 一盏豆灯在账房里闪着微弱的光,云舒手中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好不容易把帐都做完了,她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好饿。 「墨大哥!」云舒知道墨清一定在房外等着他,便扬声喊了一下,谁知推开门的却是大公子! 「公子怎么来了?」云舒讶异的问道。 大公子走到她身边,问道:「见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就过来看看。事情都做完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云舒摇头,说:「都做好了,我正准备喊墨大哥锁门回去呢。」 「嗯。」大公子将云舒从地上拉起来,云舒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空腹忙了这么久,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脑部供血不足了。 她摇晃了两下,一下子抓住大公子的手,倒在了她怀里。 大公子大骇,忙问道:「怎么了?云舒!」 云舒闭着眼睛,摇手说:「没事没事,起来的太猛了,头一下子晕了。」 大公子把云舒揽在怀里,说:「要不我跟爹说一说,让你把账房总管的职务辞了吧,何必这么辛苦?」 云舒睁开眼睛,急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我每天有点事情做,生活才有意思,我不辛苦,只不过这几天积累的事情多了,偶尔累这么一次,不要紧的。」 见她坚持,大公子也不再多说,便牵着云舒的手往回走。 路上,大公子突然跟云舒提起一件事:「阿楚很想进宫做医女,陆先生见她坚持,便求到了我面前,让我想办法把阿楚送进宫。」 云舒有些怔住了,没想到阿楚还是选择了入宫这条路。 大公子分析道:「我想了想,若阿楚就在家里跟着父亲,等大了,择户差不多的人家嫁为人妇,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若进了宫,凭陆先生教她的医术,以及她的聪明,说不定能成为女医官,到时候出宫也能嫁个好人家。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事。」 云舒知道大公子说的有道理,可她对皇宫那个地方,有着先天的抵触,很怕阿楚进去会有危险。 「她还小,皇宫里面规矩多,她进去万一犯错被人欺负怎么办?阿楚虽不是桑家的女儿,可从小在桑家长大,也是小姐般养着,从没受过欺负的。」 大公子解释道:「这点不用担心,阿楚跟着陆先生去过几次馆陶公主府,大公主见阿楚伶俐,很喜欢她。若阿楚要入宫当医女,还要借助馆陶公主的帮助,到时候有皇后在宫内照顾阿楚,想来无恙。」 云舒心中算了算,近些年,后宫还是陈娇的天下,纵使刘彻现在很喜欢卫子夫,但是在卫子夫生下儿子之前,后宫一直是陈娇说的算,阿楚若真有皇后罩着,自然不用怕。 不管阿楚要走哪条路,那都是她的前程。云舒纵使担心,也没道理去阻拦她,何况现在里外都安排好了,云舒便同意了。 「可是有一点……」她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一点,必须先跟大公子说清楚:「馆陶公主和皇后之所以青睐陆先生,是希望陆先生能够治好皇后的身子,让她怀上龙嗣,可是皇后注定终身无子,若最后皇后怪罪下来,对陆先生翻脸怎么办?」 「皇后终身无子?」大公子很奇怪云舒怎么能说出这样确定的话来。 云舒自知失言,便说:「我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结婚这么多年,要能怀上的话,早怀上了。万一皇后不能生,怪到陆先生头上怎么办?」 第3章 大公子淡然的笑了笑,说:「纵使皇后生不出孩子,她也有需要陆先生和阿楚帮忙的时候,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云舒听了这个话,默然。 只要陆先生父女还有利用的价值,陈娇就不会对他们怎样吗?云舒真的很难想象,阿楚以后进宫,会被皇后怎样利用。 太医院,那是个敏感而危险的地方啊…… 大公子就知道告诉云舒之后,她会有很多担忧,不过有些事,他已决定,眼下只好劝云舒接受。 「馆陶长公主明天下午会光顾弘金号,到时候我也会过来,你把馆陶长公主请到后院休息,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自从窦太后去世,窦家衰败之后,刘彻最恨的人,就变成了陈家。大公子是刘彻的人,刘彻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人跟皇后一族有任何牵扯,所以跟馆陶公主会面,大公子显得格外谨慎。 云舒很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馆陶公主明天下午会来弘金号?」 大公子轻轻一笑,说:「还不是因为你!平阳长公主买了弘金号的玉饰,而后就怀孕了,这个消息传到隆虑公主耳中,她也当了真,便从弘金号买了玉送给皇后。馆陶公主自然也知道了,她便向陆先生打听,问是否有这个事,陆先生比较巧妙的圆了这个说法,馆陶公主就说明天下午要来弘金号,亲自挑选玉器送给皇后。」 云舒没料到一件巧合之事,竟然会带起这么大的反应,若再来几个人怀孕,弘金号的玉岂不是成了「求子玉」?那真是要赚大发了! 「陆先生怎么跟馆陶公主说的?若皇后没怀孕,可不能怪咱们的玉不好啊!」 大公子说道:「你还不知道陆先生?他是个稳妥的人,自然不会一口保证会得子,只说玉石本就有调理经络、疏通脏腑的功效,戴一戴,没有坏处。」 果不然,翌日下午,两排侍卫开路,引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弘金号的门口。 馆陶公主是皇后之母,皇帝的姑母,地位丝毫不比王太后差。 罗三爷紧张而又兴奋的将店里清了场,而后将店里所有的珍宝都摆出来,供馆陶公主挑选。 馆陶公主捡自己喜欢、寓意吉利的挑,丝毫不在乎价钱,让罗三爷高兴的合不拢嘴。 云舒适时的对罗三爷说:「仓库里还有一批刚刚制作好的新货,还没来得及运到店里。罗三爷不如请公主去店里歇一歇,我现在就派人将那批货运来,到时候再让公主选一些。」 来了这么大一个买主,罗三爷自然点头同意,一面让人请公主进去歇息,一面让人去运货物。 待馆陶公主听说还有新货,反正闲来无事,便在后院稍作歇息,等他们把好货送过来。 她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在门口向她请安,她抬头一看,讶异道:「桑侍中?」 对于这个肯耗尽家财来给刘彻修上林苑的侍中,馆陶公主有所耳闻。最早听到桑弘羊的事时,馆陶公主只觉得他疯了,花尽祖辈赚的钱,只为了给刘彻修个玩闹的场所。 可后来接二连三得到的消息,刘彻不断的利用皇权给桑家的生意疏通关系,不仅金店开进了长安,而且在铸币、铁盐、茶叶、米油、矿场等诸多生意上,也对桑家多有照顾。 做这些生意,官场上没有人照拂是不行的,可谁能有直接被皇上关照的桑家厉害?依目前的发展态势,桑家很快就会把建造上林苑的钱成倍的赚回来! 而且刘彻对桑弘羊十分器重,他在官路上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对于这些聪明而有前途的后生,馆陶公主从来都不会拒他们与千里,反而会和蔼的与他们打招呼。 外面,仓库的玉器已经送了来,罗三爷命人将玉器收捡出来,准备给馆陶公主捧进去,谁料云舒拦着她,说:「大公子在里面呢,等一会儿吧。」 罗三爷也是个人精,几个眼神,他已明白了一些,忙让众人退下,连端茶倒水的人都不准他们靠近打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馆陶公主才和大公子从房内出来,馆陶公主脸上的表情很高兴,看来跟大公子相谈甚欢。 馆陶公主又挑选了几件玉器,准备结账回府,谁料大公子却免了她所有的单子,将满满两箱、价值千两的玉器全都送给了馆陶公主! 罗三爷愣了,云舒也愣了,众人都以为是个大客户,谁料钱没赚到却赔了这么多货! 云舒虽知道大公子是有求于馆陶公主,却没想到他下这么厚的血本。 送走馆陶公主之后,面对罗三爷的震惊和云舒的不理解,大公子只是淡笑着说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云舒只好努力淡化那千两银子带来的震惊,把它看成一种投资,等着它日后的收益…… 馆陶公主上车之后,从低笑渐渐笑出了声。 一旁的贴身侍女被她这种仪态弄的有些莫名,便轻声唤道:「大公主……」 馆陶公主收了笑声,说:「给皇后送个信,我明天进宫看她。」 「喏。」 最近馆陶公主和皇后很头疼,因为卫子夫的原因。 刘彻宠爱卫子夫,三年如一日不曾改变,让皇后嫉妒的就快疯了。 在刘彻还未亲政时,馆陶公主对尚是宫女的卫子夫出过手,弄掉了她的一个孩子。 可卫子夫现在贵为夫人,在窦太后去世之后,馆陶公主在后宫的势力日渐缩小,皇后母女很怕卫子夫生下皇长子,在这种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桑弘羊找到了她,给她们送来了一个医女! 第4章 这不是最让馆陶公主高兴的,最最让馆陶公主满意的,是桑弘羊本人。他向馆陶公主示好,那便是向皇后示好。一直以来,馆陶公主都认为刘彻身边的亲随,不可能被自己利用,没想到,这个最有用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在平阳长公主府中,穿着便衣的刘彻,正在平阳公主刘娉房中探望她。 平阳公主穿着宽松的红色衣衫,靠在床边,说:「彻儿,这次你生辰宴,姐姐没有去,你不会怪姐姐吧?」 刘彻忙摇头说:「朕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皇姐有了身孕,自然该好好休养,怎么能让你四处奔波?生辰宴年年都有,姐姐的身子却不一样,要好好保重才是!」 刘娉心中高兴,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彻儿知道体贴人了。」 刘彻怪不好意思的,说:「朕以前难道对皇姐不好吗?姐姐府上可缺什么东西?只管跟朕说,朕让人送来!」 刘娉眉眼转动,想起一事,说:「东西我倒不缺,只是有一事,我要求彻儿做个主!」 刘娉不轻易开口求人,刘彻惊讶了一下,问道:「是何事?」 「彻儿还记得蔚儿那孩子吧?自从奶奶去世后,她一直跟着我,如今她也大了,该嫁人了。前段时间,我从她口中探听到,她似乎对桑侍中颇为心仪,彻儿不如做件好事,成全了他们两人吧!」 刘彻没料到是这件事,颇为惊喜的说:「哦?还有此事?」 刘娉笑着点头。 刘彻心中高兴,他本就愁着桑弘羊不娶妻的事情,若他真的跟刘蔚情投意合,这就太好了。 「行,这是就包在朕身上!」 七月十五日大朝过后,刘彻将桑弘羊单独留在了宣室殿。 大公子以为刘彻单独找他是有事要吩咐他做,于是安静的候命,谁料刘彻开口第一句话说的却是:「桑爱卿,听说你跟临江翁主认识?」 大公子不明白刘彻怎么突然提起临江翁主,十分疑惑而不确定的说:「临江翁主曾随平阳公主光临过弘金号,我恰巧在店中,有过一面之缘,倒也算不上认识。」 刘彻心想他还很含蓄,于是追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侄女如何?」 大公子心里的警钟响起,忙说:「临江翁主乃金枝玉叶,非我等能够随意评论。」 刘彻笑了一笑,说:「这有什么不能评论,有人请朕给你和临江赐婚,不知道你是否珍视临江,朕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大公子心中大呼「不好」,竟出了这样的事! 「皇上!微臣出身低贱,配不得临江翁主这等金枝玉叶,望皇上给临江翁主另择佳婿!」 刘彻脸色变的不太好看,声音低沉的问道:「你莫非是嫌弃临江的出身?她虽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但也是宗室之女,你娶了她,断然不会折辱你的身份!」 「微臣不敢!」大公子头上微微冒出冷汗,这种事情若不解释好,刘彻只怕对他会有成见,于是他斟酌道:「微臣并非势利小人,断不会因为临江翁主父母早亡而看轻她,但微臣正是为临江翁主着想,才不愿答应此事。皇上您也明白,感情之事勉强不来,如果微臣勉强娶了临江翁主,那就是两个人一生的悲哀。」 这句话戳到了刘彻的软肋。 刘彻当初为了皇位,依父母之命娶了陈娇,两人磕磕绊绊数年走到今天,不光没有日久生情,还磨光了早年的积累的亲情,想来他也觉得心凉。 他再一回味,此事由平阳公主提起,只怕是临江一个人一厢情愿。 他细细琢磨道:「桑爱卿,你至今不愿娶妻,究竟是何缘故?」 大公子不愿欺君,但也不能不回答。若他一味隐瞒,万一他又要赐婚,那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他只得说:「微臣心中已有意中人,只是……因为各种缘故,一直未能成亲。」 「哦?还有你搞不定的事?是哪家小姐,说来与朕听听!」刘彻来了兴致。 「陛下……」大公子颇为无奈的说:「此事还未能有头绪,微臣怎能随意说?」 刘彻倒也干脆,说:「罢了罢了,反正朕要喝你的喜酒,你别让朕等太久了!」 大公子笑着说:「微臣谨记,一定尽快!」 说完这些,大公子想起正事要说。 他原本就有要事要禀报给刘彻,于是上前汇报道:「皇上,那件事……晴川暴毙在上林苑一事,微臣已查出一些端倪。」 对于暗羽成员之死,刘彻十分关心,毕竟暗羽是他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暗卫,若有人能随意斩杀暗羽,那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查出什么了?」刘彻收起之前说笑的神情,认真的问道。 大公子凝重的说:「依晴川的死状和伤口分析,他是被人从背后勒住,一剑封喉。晴川的武功,陛下你也清楚,断然不可能在有人靠近的情况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还是一招毙命!依微臣推测,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是熟人!」 刘彻的眉头拧紧了,这种结论比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还要可怕,内部人员竟然出了问题! 「可有盘问众人当晚都在做什么?」 大公子说:「各院落锁之后,并未有人出入,唯有期门军巡查之人,有出勤记录。不过当晚各队并没有缺人,只是有一事……」 「什么事?」 大公子目光闪烁,似是有难言之隐。 刘彻正色说道:「殿中只有你与朕二人,在朕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第5章 大公子低声说道:「那晚卫大人曾单独离开过半个时辰,他说卫夫人找他有急事,他奉命而去。因是卫夫人给他作证,微臣也不好深究。」 刘彻右手的五指渐渐收拢,在桌面上捏成了一个拳头。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突然笑道:「哦,朕记起来了,那一晚子夫招卫青前来,朕也是知道的。你不必再多追究此事了……」 大公子应声退下,心中却敲着细鼓…… 刘彻最后说的话,分明就是在替卫青掩饰,他是知道真相还是无条件的信任卫青? 不管是那一种结果,大公子都要再思量思量…… 在古老而淳朴的古代,名人效应的作用相当明显。 在平阳公主、临江翁主、隆虑公主、淮南翁主、馆陶公主甚至皇后都用了弘金号的饰品后,弘金号一跃成为长安贵妇小姐购买首饰的首选品牌。 云舒每天忙碌个不停,帮众人推选首饰并整理账务,偏巧时常有贵人邀她过府小聚。有的是送首饰上门,有的是定做首饰,还有淮南翁主这种……纯粹属于没事添乱,非要云舒过去看她新作的几身衣服。 淮南王的封地虽远在南边,但他在长安置有房产,刘陵正是住在淮南王府的别院中。 云舒被淮南王府的仆妇领入绿意盎然的小院中时,刘陵正在三四名女子的服侍下更换衣服。 刘陵见云舒来了,忙招手说:「云舒快来,看我的留仙裙和高腰裙!」 这两样裙子都是依照云舒所说的样式来做,刘陵很怕有哪个地方做错了,非要让云舒看看。 古代的针线绣工非常强大,这两件样式虽是新样子,但一点也不难,云舒看了看,并没有做错,只是对刘陵选的颜色颇为感叹。 她果真做了一件翠绿色的留仙裙,上面配了紫色的上衣。高腰裙则是做了一件大红色的,配了黑色滚金边的上衣。 「好不好看?」 云舒自然笑着点头说:「好看,只是颜色太华丽了一些,不适合平日穿,若是参加宴会,倒是不错。」 刘陵嘴角一扬,说:「我正是要进宫赴宴!若皇上还敢说卫子夫是最漂亮的女人,我定然不依!」 咦?刘陵怎么跟卫子夫争风吃醋了? 云舒心底起疑,但也未追问。 刘陵试穿新衣正高兴着,突然有仆从隔着竹帘在外禀报有传信送到。 刘陵伸手接过信笺,看完后气的把竹简摔在地上。穿着竹简的藤线被摔断,竹片散了一地。 云舒吓的一惊,好家伙,刘陵喜怒无常,情绪变化的也太快了些吧! 刘陵对着竹帘外的仆从吼道:「带下去、带下去,不管他是留在长安还是回淮南国,总之别让我再见到他!」 外面的人轻声应下,然后蹑手蹑脚的退下。 刘陵气的在房内走动了好几圈,这才把嘴一撅,坐在云舒面前说:「出了一点事,让你看笑话了。」 云舒微笑道:「若能为翁主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刘陵想了想,说:「其实这事你也知道一些,就是上次在上林苑,陛下突然派人抓我身边的一名叫晋昌的文士,说他是逃犯。我原本不信,与陛下大闹了一场,谁知我那文士当晚就逃了,把自己的罪名给坐实了,让我在陛下面前丢尽了颜面!偏偏晋昌他又跑回来找我,我原本想把他撵回淮南,谁知我父王却坚持要我把他留在身边,真正气死我了!」 晋昌……就是卓成吧! 云舒心底想了想,对刘陵说:「翁主不必生气,此人既然畏罪潜逃,说明他心中有所惧怕,但他敢回来找您,说明他有所依仗,再看淮南王的反应,即可说明,淮南王一早就知道他是待罪之身并打算掩护收留他。能让淮南王冒险至此,足以说明晋昌此人有些让淮南王特别难以割舍的才能。即是如此,翁主怎不先见一见他再说?」 刘陵听云舒讲的十分有理,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 当初她要来长安玩,淮南王担心她贪玩过头做出无稽之事,就派了几名文士在旁辅佐。刘陵嫌那几人碍眼,原本就不愿意看到他们,更别说好好谈话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见他一面,也算是给你面子了。来人,传晋昌!」 云舒脸上带着微笑,端坐在竹帘之后,看着卓成被人从院里带领进房中,心中忽觉得好笑,这一回,卓成在明,她在暗,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境况! 刘陵、云舒二人,一主一次坐在竹帘后,卓成在门口跪下,非常诚恳的向刘陵请罪。 刘陵冷哼一声,说:「你这等罪人,竟敢欺瞒我,也不知你如何蒙骗我的父王,竟然他留你在身边数年!」 卓成表忠心的说道:「我对王上和翁主的赤诚之心可昭日月,绝无故意欺瞒之意!往事过错,非我能够改变,不过日后,我定当竭尽全力为翁主分忧解难!」 刘陵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那你且说说你有什么能力为我排忧解难?」 卓成思索了一下,直起身子满脸自信的说:「鄙人不才,对天下形势有几分把握,对要事走向有几分推断,对达官贵人的运势也有几分估测。」 云舒听着觉得好笑,卓成竟然把自己装成了一个未卜先知的算命之人了…… 刘陵听他说了,有些好奇,有些不信的问道:「哦?那你且说说,京城里要发生什么大事?我又会有什么运势?」 卓成下巴上已留起了一小截胡须,他作势捏了捏胡须,说:「不出百日,皇上必定要调兵遣将,将李广、程不识二位将军调往边郡。而翁主你……」 第6章 他笑了笑,不言语。 刘陵瞪圆了眼睛,问道:「我怎样?你怎么不把话说完?」 卓成低笑着说:「鄙人如实说了,怕翁主生气……」 刘陵眉头一扬,说:「你若说准了,我自然不怪你,若说不准,我要你的命!」 卓成不慌不忙,说:「翁主红鸾星动,只是‘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自多情’,翁主心中的多情人却似无情,对你多情之人,翁主又似无情……」 关系到刘陵本身的事,刘陵听的格外认真。 「你的意思是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但我不喜欢的人却偏偏喜欢我?」 卓成点了点头。 刘陵却显的十分苦恼,并焦躁。 她纠结了一会儿,挥手对卓成说:「你下去,若你说的两件事都应验了,我自会把你奉做上宾,不然的话……你洗好脖子,本翁主可不是那么好戏耍的!」 卓成说的两件事都是历史有记载的,第一件调遣李广和程不识两位将军去边郡,是为明年的「马邑之围」做准备;第二件关于刘陵的私事,却说的是刘陵和刘彻的绯闻,以及刘陵和丞相田蚡之前的隐秘私情…… 看了卓成的表现,云舒大概就明白了卓成这几年,是靠着什么样的路数存活下来,心中也渐渐有了对付他的计谋…… 刘陵见云舒坐在旁边不说话,便问她:「云舒,你看晋昌这个人怎么样?」 云舒笑着摇头道:「我不懂这些,哪里看得出来呢!」 刘陵想想也是,云舒不过是个生意场上的管事,也不是什么都懂,便说:「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些时候还要进宫一趟,今天要你过来陪我试衣服,耽搁了许久,改天我再去找你玩!」 云舒施礼退下,回到弘金号继续忙碌,同时派出大平,让他联系胡壮,盯好田蚡一家人。 傍晚宫中传出信儿来,大公子晚上要帮皇上张罗家宴,不能回来用饭,让云舒陪着老夫人和二夫人自行吃晚饭。 云舒晚上回到桑府,服侍老夫人和二夫人吃过晚饭,依然不见大公子回家,看来这个皇家晚宴开的十分尽兴。她估摸着,刘陵之前说她要进宫,八成也是为这个家宴,难怪要赶着试穿新衣服。 想到刘陵之前急着穿新衣跟卫子夫比美,也是为了吸引刘彻的注意力吧? 云舒原本以为刘彻跟自己姑姑的女儿结婚已是近亲乱伦,现在想想,刘陵和刘彻可是叔伯堂兄妹,他们更疯狂! 在云舒想着刘陵和刘彻堂兄妹俩之前的野史绯闻时,未央宫中,却因她而引发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争端…… 龙首原的未央宫中,灯火辉煌,一片光明。 当刘陵穿着大红的高腰裙,乘坐她的粉绢香车来到宫门前时,正巧遇到了在宫门前走下马车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怀有身孕,虽然未显身形,但刘陵已喜气洋洋的走过去,虚扶住她说:「皇姐你身子不便,怎么来啦?」 平阳公主微微颔首示意,说:「阿陵,你也来啦。之前母后身体抱恙,我因怀有身孕,没能进宫探望,现在为了庆祝母后身体痊愈而设下家宴,我自然要来。」 刘陵知道怀孕的人不论亲疏,一定要避开病人,于是笑着应道:「皇姐说的也是!」 说话间,又有一人从平阳公主的马车上走下,刘陵定睛一看,是临江翁主刘蔚。 刘陵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侄女不是很熟,刘蔚向她施礼,她只示意的笑了笑,便跟平阳翁主二人携手并进,往承寿殿走去。 承寿殿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在长安的皇亲国戚,只是皇上、皇后、太后三人还没到场,已到场的宾客因都是自家人,气氛倒算活络,于是几人聚做一堆话起了家常。 平阳是最有权势的长公主,又怀有身孕,于是成了话题的核心人物。 临江翁主刘蔚在旁默默的站着,宛如平阳公主的婢女一般,不言不语,关注着她的状态,很怕平阳公主身体不适发生什么意外。 前不久刘彻生辰,江都王和他的王后齐氏一起进宫朝贺,并留在长安小住,这次宴会,江都王夫妇也参加了,齐王后此时正在平阳公主附近,祝贺着平阳。 齐王后早年跟刘蔚的母亲有些交情,她见过刘蔚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看到平阳公主身边的少女很像刘蔚,观其外观,她穿着不凡,但气度却不似皇女那样泰然大气,便犹豫的问道:「平阳,你身边的女子我看着好生眼熟,难道是蔚儿那丫头?」 平阳公主伸手拉着刘蔚靠近了几步,笑着说:「可不是,临江如今长大了,您怕是不认识了吧?」 想起刘蔚父母的死,齐王后心中颇有些难受,刘蔚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齐王后对她生出了几分关切之意,于是强笑着说:「果然是蔚儿,几年不见,长大成人啦,来让我看看!」 刘蔚怯怯的走过去,被齐王后拉着手打量了一番。 齐王后心道,刘彻姐弟是害死刘蔚父亲的元凶,他们对刘蔚的照顾,只怕没有几分真心,刘蔚如今大了,没人做主,她便想为刘蔚出几分头。 这样想着,齐王后笑着问平阳公主:「蔚儿今年有十五六岁了吧,可订了人家?」 平阳公主知道齐王后跟临江王后之间颇有私交,现在齐王后这样问她,显然是不放心把刘蔚交给她抚养,于是勉强的笑着说:「正在为她的婚事张罗,我才跟陛下说,让他给蔚儿赐婚呢!」 齐王后很关切的问道:「是哪户人家?」 平阳公主不是很想回答齐王后的话,一是因为赐婚之事还没有回音,她不是特别确定,更主要的是因为齐王后让她很不舒服,好似怕她会给临江找个差人家胡乱嫁掉一样! 第7章 刘蔚在一旁听到她们的对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赶紧小步走到平阳公主身边,揪住她的衣角惊慌的说:「姑姑……我、我不嫁……」 刘蔚是因为害羞和胆怯,说出小女儿姿态的一句话,但听在齐王后耳中,就以为是平阳公主选的人家不好,顿时带着怒意和质疑,看向平阳公主。 齐王后心中怎想,平阳公主通过齐王后的眼神,已猜了出来。 她不能让他人误会她,于是忙拉着刘蔚的手说:「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姑姑给你选的人家,就是你心里中意的那一个,这样你还不嫁?」 「我中意的?」刘蔚先是疑惑,继而羞红了脸,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蔚儿没有,姑姑你取笑蔚儿干嘛……」 她的这番姿态摆出来,众人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意? 齐王后的脸色和缓了下来,礼貌的虚扶着平阳公主,将她请入席位,并小声问着男方的情况。 平阳公主卖着关子说:「这门亲事成不成还要等陛下的回话,我现下也不好乱说,此事虽然比较稳妥,但万一不成,我又说了出去,岂不是坏了蔚儿的名声?」 齐王后欢喜的说:「正是、正是,是我疏忽了……」 殿外一道寺人的通报声打断了殿内众人的说话声。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闻音,众人纷纷入席,分列两侧跪坐并低头弯腰恭迎三位正主的大驾。 王太后大病初愈,脸色微微有些蜡黄,但喜庆的深红色衣服给她的脸色填了几分红润。刘彻穿着黑红相间的袍服,而皇后陈娇则穿着明黄的汉服。 他们三人在上席坐下之后,晚宴正式开始,有乐工敲着钟磬奏乐,宫女静悄悄的上菜,也有人出列上前问太后安好。 平阳公主自然是头一个上前的。 王太后一看到平阳,忙说:「娉儿免礼,快上前来!」 平阳公主走上前依偎在王太后身边,问道:「母后身体好些了吗?女儿一直想进宫探病,但大夫和宫人都不允,母后让女儿好生牵挂!」 王太后宠溺的说:「傻孩子,你怀着孩子,怎么能来看病中的我?你爱护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母后现在大好了,你别担忧了。」 「嗯!」平阳公主笑着点点头,又望向旁边的皇后陈娇,似笑非笑的说:「听说皇后在母后生病期间,在榻前伺候汤药,真是辛苦皇后娘娘了。」 陈娇原本无波的脸庞突然绷紧了,她抿嘴瞪着平阳公主,猛的把手中的酒杯磕在桌案上。 平阳公主这句话纯属挑事,皇后连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生病时,都没有伺候过汤药,怎么会去伺候婆媳关系不太好的王太后?平阳公主是在反讽她,她当然听出来了。 承寿殿的气氛突然紧绷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一声娇笑从席间传了出来,众人寻声看去,是刘陵站起身走了出来。 「阿陵给太后娘娘、陛下、皇后请安!」 刘彻感激刘陵出来救场,笑着说:「阿陵不必多礼,今晚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一些。」 刘陵自然不跟他多礼,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嘟着嘴说:「陛下,你看我今日穿的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是用你上次赏的宫缎做的。咦,细看下来,我们两人今日的衣服好相似,陛下这身衣服,莫不是也用那匹宫缎做的?」 她不说众人并没注意,现在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刘彻跟刘陵身上的衣服面料、花色一样,而且更巧的是,两人都是上黑下红的装扮,乍一看,倒像是故意做成一样的。 刘彻微微愣住了,他没料到会这样。 刘陵却因为衣服的事情高兴的不得了,忙说要给刘彻敬酒。 皇后陈娇在旁气的要把自己手心抓破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阳公主故意挑逗她也就罢了,现在偏偏让她看到刘陵跟刘彻两人眉来眼去! 外人看来,刘陵生性活泼并不拘小节,跟刘彻是兄妹情谊,但是陈娇跟刘彻从小长大,没少撞到他们两人的「奸情」! 少年之时,刘陵与刘彻牵手、拥抱,毫不避讳;刘陵有次落水,刘彻去救她,反被刘陵拉下水一起戏耍;更有甚者,他们还一起在榻上睡过午觉。 想到过往的种种,陈娇心中的醋意横生,看向刘陵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厉害之色。 「陵妹妹,你的酒喝慢点!」陈娇冷笑着说,「这次你若喝醉了,可没有人把你抱上床。你醉醺醺的回去,若出了意外,让陛下怎么跟淮南王交代?」 众人都没料到皇后会对一个未出阁的翁主说这样的话,气氛又冷了下去。 刘彻与刘陵对望一眼,心中都明白陈娇暗指的是什么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平阳公主适时的说:「阿陵别怕,醉了有皇姐送你回去。」 两人合伙起来对付陈娇的态度太明显了,若让这三个女人继续这么闹下去,晚宴只怕会不欢而散,刘彻赶紧出来说:「今天是为了庆祝母后身体康复,你们谁也不许多喝,朕待会还有事情与你们单独谈谈,你们先退下去吧!」 刘陵猜到刘彻找她是为了晋昌之事,平阳公主也猜测着刘彻要跟她说刘蔚的婚事,于是抖熄了战火,温顺的退了下去。 刘彻打发了那两人,陈娇却依然板着脸,说:「你要与她们说什么?」 刘彻闷叹了一口气,陈娇疑心极重,且醋意很大,他若不明白的告诉陈娇,只怕她会因为刚刚等事,当场闹的晚宴不可开交,便简单说了一下。 第8章 「在上林苑死了一个护卫,此事跟刘陵有些关系,但又不能声张,朕先问问她的话。另外皇姐让朕给临江说门亲事,这件事不成,朕总得跟皇姐说说。」 见刘彻好言好语的解释着,陈娇这才觉得有面子,高兴了起来。 「她们真讨厌,总是给彻儿你添乱!」 刘彻见她这样得意,叹了一声,说:「你们原本是姐妹,何必说这样的话?」 陈娇不乐意了,回嘴说:「你看看她们如何待我?那是姐妹吗?」 刘彻不想吵得下面的人都听到,便摇头息事宁人不再说话。 宴会完毕,刘蔚在偏殿等平阳公主,因跟她的婚事有关,她显得格外忐忑。 而在内殿中,平阳公主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什么?他不愿意?」 刘彻点头说:「他有意中人了。」 平阳公主追问道:「是谁?我不信能比蔚儿尊贵!」 刘彻有点头疼,他没女人这么追根问底:「桑爱卿没有说。」 「哼,没有说是谁?我看他是嫌弃蔚儿无父无母吧?也不想想他自己,只不过是个商人出身,我是念在陛下你重用他的份上,才提起这门亲事,没想到他这么不自量力!」 刘彻颇为偏袒大公子,便说:「皇姐也不必多想,婚姻之事的确不可强求。你别生气,注意保养身子。」 平阳公主气冲冲的从内殿走出来,看到守候在殿外的大公子时,狠狠的冷哼了一声,而后甩袖离开。 大公子身旁还站着刘陵,刘陵并不知道平阳公主冷哼是为什么事,一时满头雾水。 「翁主,请。」 大公子将刘陵请进去见刘彻,然后关上门重新候在殿外。 刘陵进了内殿之后,就问道:「皇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生那样大的气?」 刘彻头疼的说:「你别问了,她生气的事与你不相干。」 刘陵眼珠一转,娇嗔的说:「陛下就告诉我吧!我最近时常跟皇姐走动,万一我不小心说错话惹她生气就不好了,陛下给我透露一点,我也好知道什么不该说。」 刘彻身边很多女人,但是没一个像刘陵这般直截了当而娇嗔有风情,面对她的撒娇,刘彻经常会觉得难以应付。 「罢了,此事朕告诉你,但你切不可外传……」 刘陵听后颇感到惊讶,但也没做评论,转而问起晋昌之事。 刘彻也不跟刘陵绕弯弯,直接问道:「你可认识卫青?」 刘陵突然笑了,说:「卫子夫的弟弟,从马奴变成廷尉的卫青,没几个人不认识吧?」 刘彻懒得跟她计较言语的细节,只问:「我是问你们有没有交情。」 刘陵撇嘴说:「我对卫家的人没兴趣……」 刘彻想想也是,刘陵跟卫子夫见过几面,但凡碰上了,就针锋相对,她没道理跟卫家的人走的亲近,看来卫青救下晋昌,不是为了刘陵…… 「晋昌这个人,跟卫青认识吗?」刘彻又问道。 「这个我不知。」刘陵对刘彻十分坦诚,刘彻也算相信她。 刘陵想了想,反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难道晋昌跟卫青有关系?」 刘彻模棱两可的说:「还没查清楚,所以才问你。」 「呵呵,陛下,晋昌的事就算了吧,我也打听过了,他早年入狱只是因为一件小事,这次他纵使做的不对,也只不过是死了一个侍卫,陛下且看在我和我父王的面上,放过他,别再捉他了吧!」 刘彻对晋昌的死活没兴趣,他关注的是卫青是否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去了。 「既然是你的人,那便算了,只是别让他到处惹是生非。」 见所求之事被应允了,刘陵高兴的上前,抱住刘彻的手臂,又是一阵撒娇。 刘彻被刘陵挑逗的浑身酥软,连忙推开她,清咳了两声说:「好了,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陛下……」刘陵依依不舍的望着刘彻,但刘彻转过身挥了挥手,刘陵只好不甘的退了出来。 上午辰时,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正隆大街是长安的主要大街之一,此刻也是人满为患。 一辆马车挤在人流中,驶入了正隆大街,停在了弘金号对面的一条小巷子中。 马夫停稳车之后,坐在车辕上的仆妇转身对车厢内小声说道:「翁主,我这就去了。」 车帘被掀开一小条缝,刘蔚在里面对仆妇低语道:「不要报我的名号,先问一下桑公子是否在店内,如果不在,你就不要说什么了。」 「喏。」 刘蔚看着仆妇走进弘金号,拽着车帘的手,不禁有些发抖。 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想抛头露面,终是放下了手中的车帘,独自在车厢中忧伤。 昨夜,平阳长公主告诉了她大公子拒婚之事,悲伤之余,她的自信和尊严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论身份,她不差,对世间男子来说,得到皇上赐婚,娶一位宗室之女,这是多大的荣耀,可她偏偏就遇到了拒婚这样的事…… 仆妇不多时就回来了,她对刘蔚回禀道:「桑公子今日并没有到店里来,听店里的伙计说,桑公子经常在酉时到店中来和云舒总管一起回家,翁主不如到下午酉时再来吧。」 刘蔚愣住了,她问道:「店里的伙计果真这样说?」 仆妇老实的说:「的确是这样说的。」 刘蔚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们下午再来吧。」 第9章 马车晃悠悠的汇入了人流中,刘蔚的心如同街上嘈杂的人流一般烦乱。 忙碌了一天,云舒伸展懒腰,愉悦的自言自语道:「嘿嘿,又涨了!」 大公子正巧推门进来,问道:「什么又涨了?」 云舒笑着说:「营业额一直在涨,长安的有钱人真多!」 她跟大公子之前交流,加入了许多现代词汇,起初大公子对「营业额」这种词汇有些不解,不过次数多了,倒也习惯了。 大公子赞叹道:「都是云舒你的功劳!」 「大公子过奖啦!」 略微收拾了一下,两人一起欢喜的回桑宅。 夏日的傍晚,街道上热气腾腾,两人正迎着夕阳往回走,夕阳的威力也不小,大公子关切的给云舒撑起油伞,云舒颇觉得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拒绝,低头一笑,默默的并肩走了下去。 临江翁主从马车中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凉到透底。 昨夜平阳公主跟她说,桑公子拒婚的原因是有了心上人,她还不信,觉得他一定是嫌弃自己无依无靠是个孤女,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自己争取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有心上人! 那个人还是云舒…… 看到此情此景,刘蔚咬紧了嘴唇,红了眼眶。 云舒只当今日是顺顺当当而又普通的一天,心满意足的吃完晚饭之后,回到小池轩的园中散步,拿着手中的鱼食给小池里的鲤鱼投食。 这个池子里原本只种着睡莲,大公子见她在韩府逗鱼玩的不亦乐乎,便命人买了二十条上好的红锦鲤放养在了池子里。云舒每每吃过晚饭,总会围着小池子玩一会儿,或散步、或投食,非常惬意。 大平知道她这个时候有空闲时间,就找了过来,在她耳边对云舒说:「云舒姐,今天有件奇怪的事。弘金号对面的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下午再那里等候了两个时辰,在你跟大公子离开店铺之后,那辆马车也离去了。我怕咱们店被人盯梢,于是跟了过去,你猜那是谁家的马车?」 云舒又不是神人,自然不知,大平十分神秘的说:「是平阳长公主府的马车!我看到临江翁主从马车里下来了。」 云舒颇为吃惊,反问道:「临江?她即来了,怎么不进来找我?」 大平也不知道内因,禀报清楚之后便回去了。 云舒独自琢磨了一会儿,想不通也就罢了。 翌日一早,云舒刚到弘金号,就有仆妇来找她,恭恭敬敬的对她说:「平阳长公主请云舒姑娘过府一叙。」 云舒想起昨天临江的事情,以为是临江有事找她,于是跟着仆妇去了,谁知是的确是大公主有事要找她说话。 她被仆妇领到平阳公主的房间后,公主府的侍女给云舒上了一杯水,而后就被平阳公主遣退下去。云舒看这架势严肃,顿时也凝重了起来。 平阳公主笑眯眯的看着她,和蔼的问着:「最近弘金号的生意还好吗?」 云舒恭敬的回答道:「托公主的福,最近生意特别好。」 平阳公主笑了笑,转而问道:「最近不见你来找蔚儿,她难得有个朋友,你该多跟她走动走动。」 云舒笑着称是。 平阳公主东扯扯西拉拉,丝毫不入正题,云舒也不急,反正是平阳公主有话要说,她就慢慢等她开口。 说了一会儿,平阳公主终于说到正题上,问道:「云姑娘今年也不小了吧?为何迟迟没有嫁人?是不是因为没有长辈做主?所以耽搁了?」 云舒颇觉得意外,平阳公主怎么会闲的关心她的婚事? 之前谎称有婚约的借口已不能再用了,不然她跟大公子的事情若公开出来,她反而不能自圆其说,借口还会成为别人攻击她的理由。 略思索了一下,云舒说:「我女孩儿家的女红一点不会,还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又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这样不知家底的女子,哪有人家会要……」 平阳公主一笑,说:「这有什么难,只要我为你作保,有多少男子都会主动来求娶。我看你是个不错的女子,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保媒。」 云舒有些惊呆了,平阳公主怎么这样主动,要为她一个民女保媒!? 震惊之余,云舒赶紧说:「民女怎敢劳烦公主大架,折煞民女了!」 平阳公主和蔼的说:「这有什么劳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云舒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她可不能真的让平阳公主给她保媒,可是她若生硬的拒绝,又怕触怒平阳公主,权衡之下,云舒只好运用「拖字诀」,说:「民女为弘金号效力,也并非完全的自由之身,关乎终身大事,民女恐怕得回去跟家主人商议商议,也免得辜负公主的一片好意。」 话已至此,平阳公主淡淡的笑了笑,说:「好吧,你去见见蔚儿,她知道你来,也等着你呢。」 云舒满头雾水的辞别平阳公主,来到刘蔚居住的小院,刘蔚正倚着门框在等她。 刘蔚气色很不好,眼眶深陷、面色苍白,云舒看了,疾步上去问道:「翁主病了吗?脸色怎么这样差?」 刘蔚勉强的笑道:「这几天可能是太热了,睡不好,所以气色差了些。」 两人携手走进屋内,刘蔚关切的问道:「你跟姑姑谈的怎样?」 云舒猜测可能是刘蔚出面请平阳公主帮她保媒,刘蔚也是好心,于是笑着说:「公主要给我保媒,可是我真的受不起呢,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为什么呢?」刘蔚有些焦急,说:「姑姑一定会给你选取合适的人家的。」 第10章 云舒看刘蔚焦急的样子,忽觉得有意思,突然一下子,她们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嫁掉,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嫁人难道干涉到她们了? 见云舒不语,刘蔚又低下头说:「其实,我愿意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是你选取一个合适的人家,由姑姑出面给你保媒,你过去一定可以做正妻,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云舒越听越奇怪,她与刘蔚能不能做好姐妹,与她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 见刘蔚状态不好,云舒没有多留,应承了几句,又让刘蔚注意休息后,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带着满腹疑惑,她晚上把此事告诉了大公子。 大公子听了,眼神急闪。 看着大公子在房内不断踱步的样子,云舒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会这样?」 大公子停在她面前,蹲下与坐着的云舒平视,说:「前几日,皇上想给我赐婚,就是和临江翁主……而我说我已有意中人,所以拒绝了赐婚。」 云舒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她惊讶的说:「她们难道已经知道公子和我……」 大公子点点头,说:「看样子是这样,不然她们也不会催你出嫁。」 云舒皱起了眉头,她还以为刘蔚是关心她,为了她好,没想到是因为大公子那边无法下手,才从她这里开刀。 转瞬云舒又苦笑道,想要清除她这个障碍,对平阳公主来说,并不难,她们的做法倒还算仁慈…… 大公子看她脸色变了几变,鼓励她说:「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嗯,我不担心,只是在想要怎么应对……」 大公子略为安心了一点,说:「要与平阳公主抗衡,最佳人选就是馆陶长公主,我想办法让馆陶公主和皇后娘娘助我们一臂之力。」 云舒担忧的说:「馆陶公主和皇后娘娘怎会为我们而得罪平阳公主?」 大公子摸摸她的头,说:「虽然不容易,但也是可能的,有我呢。」 云舒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事,抓住大公子急忙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去边郡筹办粮草之事了?到时候你让老爷把我调遣到边郡吧,我想跟公子一起,咱们都不在长安的话,平阳公主也管不着我!」 这下把大公子吓了一跳,刘彻的确在筹划对匈奴用兵之事,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刘彻也的确跟他提过,让他秋天参与粮草筹备之事。 军事计划乃是绝密,这件事大公子也未对云舒提过,怎么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此事你听谁说的?」大公子紧张的问道。 云舒刚刚一开口就有点后悔,此时要回答,只好胡扯道:「唔……我夜观星象,那个……七杀星有异动,近期恐有战事……有战事就要筹备粮草,我便猜着皇上应该会让公子去办。」 大公子半信半疑的问:「你还会看星象?」 云舒心虚了,说:「一点点……瞎蒙的……」 大公子不由得失笑,朝廷机密倒让她「蒙」到了。 「你我一起去边郡,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边郡危险,战事一起,四处兵荒马乱,你还是留在长安为好。」 云舒却不依,说:「战事不论大小,一兴起,至少要耽误一年时间,我实在是怕出什么事端。」 大公子细想云舒的说法,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云舒在长安受到多方面的牵制,并不能完全做主,若遇到难事,他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恐怕真的会出事。 思索来回,大公子就说:「此事还不急,再让我筹划一下。」 云舒完全相信大公子,安心的说了一句「好」,就告辞回房了。 平阳长公主府中,平阳公主歪在榻上叹了口气,在一旁服侍的刘蔚听到了,忙问:「姑姑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平阳公主看了眼刘蔚,颇为严厉的训斥道:「你真是不争气,身为翁主,竟然因为一个民女被拒婚!」 刘蔚低下头,难过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平阳公主瞥了她一眼,说:「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这件事倒不难。」 刘蔚心中焦急,鼓起勇气问道:「姑姑不是说云舒不愿意让您出面给她保媒吗?」 想到云舒下午的搪塞之言,平阳公主已明白云舒的意思,断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云舒是真的要回去请示家主。 她冷笑道:「我已给了她最好的选择,她既然不接受,就修得怪我们无情了。」 刘蔚微微有些心颤,问道:「姑姑,您准备怎样?」 平阳公主笑而不语。 突然,外面的夜空闪过一道亮光,似是要把漆黑的夜撕裂一般,继而传来一阵闷雷,大雨瓢泼而下。 一个灰衣汉子正走在夜间的大路上,大雨这样一下,顿时把他淋成了落汤鸡。他一面低声骂着,一面疾步跑到桑家的门前,大力敲起门。 桑家的门房探出头来,以为是要避雨的路人,准备打发走,谁知那人却拿出一个竹筒,说:「这是我家主人给桑家老夫人的信!」 门房一个激灵,连忙开门收取信件往内院中送去。 因已入夜,后院快要落锁,加之大雨,竹筒辗转多次,才被丫鬟杏雨送到二夫人手上。 二夫人抱怨道:「老夫人早已歇下,什么人这个时候送信过来?没有说是哪家的?」 丫鬟摇头说:「许是下大雨,送信人慌张了一些,没有说清楚就走了。」 第11章 二夫人接过竹筒,拿在手中思量了一下,想不出是哪家人送来的信,她好奇之下,便揭开了竹筒上的蜡封,取出了里面的竹简…… 信不长,只有三四片竹简,看完上面的字之后,二夫人的脸色顿时慌张失措,口中念叨着:「可不得了了,出大事了,快,去叫醒老夫人!」 丫鬟见她慌张,自己也慌张的不行,伞都忘了拿,直接向春荣楼跑去。 因突然下大雨,杏雨起床检查春荣楼各处的门窗,正要回去睡下,就听到有人大力的敲着春荣楼的大门。 她披着衣服将门打开,只见一个丫鬟淋的浑身湿透,头发都粘在脸上,几乎认不出样子。 那丫鬟喊道:「二夫人请老夫人快起身,出大事了!」 杏雨看了那丫鬟一眼,沉稳的低声喝道:「天塌了不成?夜里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那丫鬟被吼了一句,这才冷静下来,她懦懦的说道:「杏雨姐姐……真的有急事,二夫人马上就来了……」 杏雨淡淡的道:「知道了。」 她回身将厅堂里的油灯拨亮,而后将老夫人身边守夜的丫鬟叫醒,命她准备衣物,这才来到老夫人床边轻声说道:「老夫人……二夫人又急事找您……」 老人家夜里睡眠浅,外面吵闹,老夫人虽未听真切,但也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杏雨道:「奴婢也不太清楚,看样子很急,二夫人这就来了。」 老夫人反正也睡不着,于是说:「罢了,服侍我穿衣吧。」 等老夫人穿好衣服走到外面的厅中时,二夫人已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乱走。 她见到老夫人之后,未来得及赔罪,便上前抓住老夫人的手说:「娘,不好了!」 老夫人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一些风雨,没有二夫人这样浮躁。她将屋内的丫鬟都遣退出去后,才喝道:「成什么样子?有话好好说!」 二夫人肃立着,将竹简递给老夫人,说:「大公子竟然敢违逆皇上的意思,拒绝了皇上的赐婚,他这次得罪了皇上和大公主,咱们桑家完了!」 老夫人看了竹简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沉住气,喝道:「什么完了?弘儿岂是不知轻重之人?皇上若真生了气,咱们还会再这里?平阳公主还用专门写这封信来?」 二夫人毕竟阅历浅了些,被平阳公主的身份和严厉的用词一吓,脑袋就懵了。老夫人拿着竹简来回看,倒看出了一些端倪。 「皇上想必没有生气,但平阳公主的确生气了,她写这封信来的用意十分明显啊!」老夫人说道。 二夫人也说:「平阳公主当然要生气了,大公子为了一个婢女,而拒绝一位翁主,娘,您说他是不是傻掉了?」 平阳公主的信里没有指名道姓说大公子喜欢云舒,但经这一撩拨,老夫人已猜出几分…… 她对二夫人说:「去把弘儿和云舒都喊过来。」 二夫人听这样一说,附和道:「啊,肯定是云舒!这个小蹄子也不看看自己,竟然勾引大公子!」 老夫人呵斥道:「多说什么,还不去喊人!」 二夫人连讨几个没趣,只好灰着脸去让丫头喊人来。 云舒和大公子睡的晚,接到传唤时,都未休息,于是前后脚的来到了春荣楼。 云舒举着伞,穿着隔水的木屐,听着雷雨声,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 她有不好的预感,老夫人深夜传唤,肯定没什么好事。而预感在她来到春荣楼时,被证实了,因为大公子正跪在老夫人面前。 云舒克制住心中的诧异,上前给老夫人问安,但是跪下之后,老夫人便没让她起来。 她和大公子就这样跪在了一起,云舒苦笑一下,心道:消息传的真快,老夫人应该是知道他们的事了吧…… 大公子转头看了一眼跪着的云舒,似是没有料到老夫人把云舒也给传了来。 老夫人对着二人一声怒喝,说:「你们好大的胆!」 老夫人老当益壮,声音十分宏亮,把云舒吓的一抖。 大公子负隅顽抗道:「奶奶,孙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让奶奶生气……」 老夫人对大公子冷笑道:「你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现在竟然跟奶奶装起糊涂!是这个狐狸精把你带坏了吗?」 大公子眼神一沉,大声喊道:「奶奶!」 他无法忍受亲这样羞辱云舒,至亲也不行。 老夫人见大公子没有一丝胆怯和悔意,就训道:「你既然敢拒绝赐婚,有胆量得罪皇上和公主,把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至于不顾,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大公子不知老夫人听说了一些什么,怎么把事情看的这样严重,辩解道:「赐婚那件事,孙儿已经处理好了,并不会给桑家带来什么危害,奶奶不要担心!」 老夫人问道:「那好,你说说,你为什么拒婚?堂堂皇家之女,难道比不上这个捡回来的野丫头?你一直对我们说,你是为了前程,所以不愿草草娶亲,怎么?这个野丫头比翁主还有本事?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前程?」 大公子不愿云舒听见这些难听的话,急忙抬头对老夫人说:「奶奶,有什么事,孙儿跟您说,您让云舒先出去。」 老夫人一言不发的盯着大公子,大公子转头对云舒说:「你去外面等我。」 云舒看看老夫人,老夫人没有发话,她不敢随便动作,但这一迟疑,大公子就有点急了,催促道:「你什么也别想,快出去!」 第12章 云舒见老夫人也没阻拦,于是大着胆子站起来退了出去。 退到外面,关上门,云舒心里虽然紧张,却并没有害怕,因为她始终相信着大公子。 她叹了口气,遇上这样的事,后面想必更艰难,她得坚定信心、鼓足勇气,才能跟大公子一起走下去。 云舒正在屋檐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忽然有丫鬟走过来说:「云总管,二夫人请你去花厅。」 云舒向不远处的花厅望去,那里果然亮着灯,二夫人站在花厅前遥遥的看着她。 云舒从门边取了把伞,走到花厅那边,对二夫人屈膝行了一礼。 二夫人倒是笑盈盈的,并没有为难她,带着她走到花厅里坐下。 此情此景,云舒不敢随意开口,只等着二夫人说话。 二夫人望着她笑,说:「我最初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大公子看中了你,是好事,你也别怕,老夫人不过是气大公子拒绝赐婚之事,并不是不喜欢你。」 云舒用怪异的眼光看向二夫人,她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愣愣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又说:「既然是皇上和长公主一起做的媒,这门亲事想必不会差,大公子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会拒绝?听下面的人讲,大公子一向听你的劝,一会儿他出来了,你劝劝他,让他去跟皇上和长公主陪个罪,把这门婚事接下。你也不用怕翁主过了门会欺负你,你是我们桑家的人,都是自己人在身边,翁主说不定还要依仗你跟下面人处好关系呢。」 云舒心中陡然寒了下来,原来二夫人是把她放在了姬妾的位置上,怪不得把一切说的这样顺其自然。 二夫人没有看到云舒表情变差,径直说道:「哪家没有姬妾,翁主在皇家长大,想必更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容不下你。再说念在你跟大公子的情分上,她也不会很为难你,你就等着享福吧。」 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做个姬妾就是享福? 云舒嘴角勉强一扯,对二夫人说:「大公子对此事自有决断,云舒不敢插手。」 二夫人眼睛一瞥,颇叹息的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呢?结了这门亲事,桑家就是长安名门,你也变的有身份。若错过了,大公子以后若娶个不能容人的妻,你可要吃苦了!」 云舒沉默不语,不论二夫人说什么,她只是草草的应付着。 好不容易等到大公子走出来,云舒急忙走出花厅迎上去,大公子二话不说,就拉起云舒的手,直接往外院走去。 天上还下着大雨,云舒只来得及拿了一把伞,她想跟大公子打上,但是他走的太急,身上全湿了。 「公子,慢些走。你跟老夫人究竟说了什么?」 大公子显然憋着气,也不回答云舒,就是拉着他闷头往前走。 一直走到大门,云舒才觉得事情真的不好了,焦急的问道:「我们现在到哪去?」 大公子不顾门房看门人的诧异眼神,打开门和云舒走了出去,说:「今晚我们先去外面歇一宿。」 大公子冒雨沿街寻找客栈,云舒觉得不妥,对他说:「我们不如去弘金号歇一夜,我这里有钥匙,账房收拾一下,可以住人的。」 深夜去客栈,若被人看到,不论是传出什么样的话,都不太好听,大公子想了想,就跟云舒一起去了弘金号。 雨太大,伞太小,两人抵达弘金号时,身上都湿透了。 两人来到账房,云舒将身上的湿外套脱下来,在柜橱里取了两条夏天盖的薄被。 「公子,这里没有可换的衣服,你把外套脱掉,裹着被子将就一下吧。」 大公子看云舒把外套都脱了,穿着里面的白色内衬丝毫不扭捏,颇感惊讶。不过想到云舒曾经服侍过他,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于是也把外套脱了,两人裹着被子,一起并肩坐在了云舒午休的卧榻上。 两人急匆匆的跑出来,想必是大公子跟老夫人谈的不愉快,甚至吵架了,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舒还没有整理好思绪,不知从哪里问起,但已听到大公子开口说:「云舒,可能要委屈你在外面住一阵子了。」 雨夜喧闹,又是雷声,又是雨滴敲打门窗的声音。 大公子十分紧张的等着云舒的回答,他拉着云舒从桑家跑出来,一路都在想着怎么安置云舒。 老夫人知道的比他想象的多,对此事的反对力度也要比他预料的强烈。他已跟老夫人摊牌,斩钉截铁的说了要娶云舒为妻! 云舒暂时不能在桑家住了,不然天知道老夫人会对云舒说出怎样的话,做出怎样的事! 云舒听到大公子让他搬出来,虽然微微楞了一下,但是再一想,却觉得再自然不过。 古代以孝为先,老夫人训问大公子时,大公子不会撒谎,肯定如实告诉了老夫人,那么老夫人的反应,也可以想象得到。 看大公子紧张到窒息的看着她,云舒一笑,说:「墨大哥的师弟们曾帮我在长安寻得一处宅院,当时是大公子不让我住外面,所以一直空置着,这次正好搬进去。」 一句句话都温暖着大公子的心,云舒没有跟他闹,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笑着接受了这件事。 大公子忽觉得愧疚,握住云舒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云舒刻意轻松一笑,不想让大公子觉得有负担,说:「公子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啊,我早就想出来住了,而且我也明白,公子情非得已,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都明白的。」 第13章 大公子担心云舒会生气的事情,这样轻松的解决了,他这才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 「知道赐婚之事的人不多,我最近正在帮皇上筹备战事,皇上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这件事,一定是长公主告诉奶奶的。」 云舒回想起长公主白天找她谈话之事,也觉得大公子推断的很正确。 「公子,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平阳公主的本事,你若因此事得罪了她,的确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大公子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也不会一味的任她摆布,她若太小看我桑弘羊,那么他就输了……」 大公子的眼睛微微眯起,虚看着远处的桌案,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坏点子。 云舒心中生出一计,于是拉了拉大公子的手,低声说:「大公子下月初三约临江翁主见一面吧!」 大公子猛的看向云舒,不解的问道:「还去见她做什么?」 云舒对于是否使用那个计谋有些犹豫,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大公子已察觉出不对劲,追问道:「为什么要我在初三去见她?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 哪怕现在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云舒还是谨慎的凑到大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淮南翁主与田丞相约在那日与城外白云观私会,若临江翁主与那时撞破二人私情,不论是淮南翁主,还是田丞相,都不会就此罢休……」 大公子听完,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诧异来形容,那完全是震惊! 「你说的当真?他们……真是那样的关系?」 云舒点点头,说:「大平、胡壮他们已经查清楚了,所以我想……或许可以借别人的刀一用……」 用刘陵和田蚡的刀,「杀」平阳公主和临江翁主…… 大公子一脸惊讶的看向云舒,似是没想到云舒会是「借刀杀人」之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此事必须小心,你我若暴露了,那就真是惹祸上身。」 云舒自然知道其中要害,她沉思着说:「临江翁主是个没注意的人,她若撞破他们私会,势必会告诉平阳公主让她拿主意。皇上与淮南翁主之间也是不清不楚,平阳公主为了皇上着想,自然会把此事告诉皇上,到时候皇上、丞相、长公主,再加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淮南翁主,他们之间可就真的是一片乱战了!此事极为险要,若不是平阳公主将此事惹到老夫人知晓,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大公子知道云舒这一计是个好计谋,他们可以抽身事外,坐看群虎乱斗,只是他始终有些不信刘陵和田蚡有染! 「临江翁主和田丞相之间的事,你有几分把握确保当真?」大公子问道。 云舒说道:「我原本不太确定,但因为卓成在淮南翁主身边,反而确定了此事。」 刘陵和田蚡的绯闻,云舒起先只当是野史趣闻,特别是在见了真实的刘陵和田蚡之后,云舒实在无法想象刘陵这般天真烂漫而又骄傲的少女,怎么会跟贪婪的中年男人纠缠在一起。 但在听了卓成,也就是晋昌给刘陵说的两个预言之后,她就怀疑卓成在暗指刘陵和田蚡,卓成敢把身家性命寄托在那两个预言上,势必是有所准备。 云舒再联想到淮南王让卓成跟着刘陵到长安的意图,心中就有七分肯定。想必是卓成给淮南王献计,让刘陵做诱饵,拉拢淮南王和田蚡的关系,继而有所图谋…… 预言之事后,云舒让胡壮盯着田家,胡壮没有让她失望,给她带来了刘陵和田蚡准备私会的确切消息。 见云舒这么肯定,大公子缓缓点了点头。他需要时间筹备一些事情,现在还没有精力去与平阳公主抗衡,若能把重心转移出去,那就是再好不过。 有了明确的计划后,两人都轻松了不少,渐渐靠在一起睡着了。 大公子因为上朝的原因,早上醒的特别早,他靠着墙壁在榻上坐着睡了一晚,全身都有些酸痛,刚想动一动,却发现云舒靠着他的右肩睡的正熟。 大公子伸手点了点云舒的小鼻子,见她睡的沉,于是慢慢环住云舒的脖子,将她放倒在榻上,而后盖好薄被,让她睡的更舒适。 大公子穿上昨晚脱下的半干半湿的外套,趁着太阳升起之前,敢回了桑宅,径直去了小池轩。 云舒昨晚一去不回,丹秋等了一整晚,早上见大公子只身前来,焦急的上前去说:「大公子,云舒姐昨晚被老夫人喊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怎么办呀?」 大公子吩咐道:「云舒现在在弘金号的账房睡觉,她的衣服被雨淋湿了,你给她送一套干衣服过去。另外,让墨清保护好她的安全,最近多注意一些。」 丹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准备了干衣服之后,就匆匆向弘金号跑去。 云舒是被丹秋喊醒的,她醒的那一刹那,有些恍惚。 「云舒姐,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丹秋焦急的问着。 云舒想起昨晚的事情,坐起身问道:「咦,大公子呢?」 「大公子在家里,是他让我给你送衣服来的。」丹秋忽的喊道,「难道说,你们昨晚一起在这里过的夜?」 丹秋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有惊喜、有难以置信、有兴奋,也有担忧。 云舒一面接过干衣服穿上,一面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大公子只是坐了一夜。」 「做了一夜?」丹秋惊呆了。 云舒叹气道:「死丫头,你想哪去了?我和大公子坐着说了一夜的话,什么也没发生,我到早上才睡过去的。」 第14章 丹秋反倒红了脸,惹的云舒一阵好笑。 「别胡思乱想了,帮我找一下墨大哥,我有事找他。」 丹秋急忙跑出去,不多时就跟墨清一起来到了账房。 云舒对墨清说:「墨大哥,我打算从桑家搬出来,搬进你上次帮我在长安找的房子,你带我去看看吧。」 突然听说要搬出来,墨清和丹秋都很疑惑,不过墨清并未多问,就趁着晨曦,带云舒看房去。 小院相对弘金号的黄金地段,稍显偏远,不过不在闹市中,显得比较清静,地方也大。云舒并不特别挑,看着里面东西齐备,没有要修缮的,于是决定今天就搬。 「丹秋,你叫上大平,回桑家把东西略为收拾一下,就搬过来吧,桑家的东西别拿,缺什么我们再买。墨大哥帮我把虎妞和小虎带过来吧,可能要麻烦一点,让大公子帮忙准备一个马车,他会帮忙的。」 时间仓促,大家匆匆按照吩咐做事去了。 云舒连搬家也不愿回桑家看一眼,就是怕碰到老夫人或者二夫人。不管她们会说什么,云舒都宁愿听不到最好。 可是事实偏就不如她所愿…… 墨清铁青着脸色,匆匆回来对云舒说:「云姑娘,虎妞出事了,你赶紧来看看吧……」 云舒心中一急,问道:「她怎么了?」 墨清边走边说:「她知道要离开桑家,哭着要带三福一起,但是三福是桑家的丫鬟,我们不能带出来,此事闹到二夫人那里,又惊动了老夫人,现在都在小池轩等着,一定要让你过去一趟。」 之前把阿楚、三福、虎妞三个孩子一起放在了吴婶娘那里,阿楚因为要准备进宫之事,早就由馆陶长公主的人带走训练去了,而虎妞也因此跟三福玩到一块。 三福早在几年前,就到桑家做了小丫鬟,虎妞此时要把她带走,自然是不行的。 不过老夫人和二夫人为了这点小事一起出现,想必也是小题大做,是为了见云舒罢了! 云舒心情复杂的来到桑家小池轩,在小池轩的院门口站着几个丫鬟,老夫人身边的杏雨正在其中,并目光担忧的看着云舒。 杏雨迎上来几步,对云舒说:「老夫人很生气,你小心一些。」 下面的丫鬟大多不知昨晚的那场夜审,但杏雨作为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多少听说了几句,再结合今日云舒要搬出去住的事情,她就猜出来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她跟云舒一样,都是地位低的人,所以对云舒抱有很大的同情,心中更是支持他跟大公子一起的。 她紧紧的握了握云舒的手,这才带着云舒走进小池轩,对内说道:「老夫人,云舒回来了。」 云舒走进小池轩,看到虎妞骑在小虎身上,停在左边的草地上,老夫人和二夫人坐在右边的树下,跟倔强的虎妞大眼瞪小眼,而三福则被吴婶娘牵着,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虎妞见云舒来了,顿时欢喜的大喊道:「姐姐!」 话音刚落,小虎一个虎跃,已驮着虎妞跳到了云舒面前,虎妞从虎背上跳下来,扑到云舒身上,说:「姐姐,有人要打妞妞和三福姐姐,你帮妞妞打坏人!」 云舒捂住虎妞的嘴,把虎妞挡在自己身后,对老夫人屈身行礼道:「云舒见过老夫人,老夫人息怒,小孩子不懂事,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老夫人根本不听云舒说的话,一个茶盏砸到云舒脚下,水花顿时四溅。 云舒看着碎在自己脚下的茶盏,站直了身子,冷静的等着老夫人发话,看她究竟要怎样。 老夫人以置信的盯着云舒,她竟然站的笔直,没有跪着请罪! 老夫人原本就怒火冲天,大公子自出生近二十年来,昨晚第一次敢忤逆顶撞她,并敢弃家业与不顾,当晚就带着云舒跑掉! 她想着云舒以往做事得体的样子,本以为云舒肯定会哭着回来请罪。她还想着,只要云舒愿意保证跟大公子一刀两断,她就只小惩她一下,把她送的远远的就好。 谁知一大早就听到了云舒要搬走出去单过的消息! 老夫人不禁冷笑,小蹄子把桑家长子害成如今这般模样,还想一走了之去外面自由自在的快活? 念及至此,老夫人冷声喝道:「你懂不懂规矩?罪奴胆敢站着回话!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云舒从来都不是桑家的奴,纵使老夫人一向以奴婢的眼光看她,但云舒也不会自甘下贱的承认「奴」的身份。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尊严,更是为了她跟大公子的未来。 看到从外面冲进来的武丁,云舒冷静的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我的卖身契于一年前已到期,新的契约只是一个劳务契约,云舒不是桑家的人,更不是桑家的奴,您不能打我。」 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连说了三个「好」,而后指着跪在地上的吴婶娘和三福说:「我打不了你,难道还动不了她们?来人,拖下去,母女二人,各二十大板!」 吴婶娘一听,顿时抱住女儿三福,不停的给老夫人磕头求饶。 云舒上前一步,焦急的说:「老夫人,不管您是为哪件事发怒,都与吴婶娘母女无关,您要出气,只管冲我来好了,我一力承担!」 老夫人冷笑道:「一力承担?你弄的我们祖孙离心,桑家危机四伏,弘儿的前程莫测,你有什么本事一力承担?你居心何在?」 在场众人渐渐听出端倪,云舒也十分确定,老夫人今天发难跟虎妞闹事无关,就是为了她和大公子的感情之事。 第15章 「老夫人,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公子之心一片赤忱,怎么可能会害他?」 老夫人顺接她的话说:「好,你既然一心为他好,就该明白什么对他有利,什么对他不好?你若肯就此罢休,从弘儿的眼前消失,我也就不计前嫌,放过你们,否则的话,吴婶娘、三福、丹秋,她们三人是我桑家的仆从,你一日不消失,我就打她们一日,十日不消失,我就打她们十日,我倒要看看她们的身子经得起多少板子!」 云舒震惊的看着老夫人,万没有想到,老夫人会拿其他人要挟她!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说:「老夫人和我既然都是为了大公子好,有些事情,老夫人也应该知道。临江翁主虽贵为宗室之女,可是他的生父毕竟是先废太子!大公子欲有所为,怎能娶一个这样背景的妻子?现在临江翁主只是一名无依无靠的孤女,皇上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中,可一旦临江翁主嫁人了,皇上还能对她一直放心?」 老夫人微楞,她对这些背景知道的不多,一时被云舒怔住,但她旋即说道:「弘儿就算不娶临江翁主,也不可能娶你!桑家少主母的位子,不是你这个低贱的野丫头可以觊觎的!弘儿一时被你这个贱人迷惑,但他能为你抵抗到什么时候,你若有自知,就在适当的时候,安静的消失掉!」 低贱的野丫头?贱人? 云舒被劈头盖脸这样骂了一顿,羞辱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她在这个世界的确是无父无母、无祖无宗的飘零人,可是她凭自己本事辛苦劳作,从未觉得有什么「低贱」! 她虽然能够理解古代封建社会的等级差别,可是她绝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被人定格! 云舒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双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向老夫人,轻笑了一下,说:「老夫人,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理解还是不理解,我会为大公子的未来前程负责;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今天要给吴婶娘、三福、丹秋几人赎身;不管你想还是不想,我一直会追随在大公子身边,直到终老!」 老夫人气到跺脚,喝道:「放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够这样为所欲为?」 云舒不再与她争论,扶起跪在地上的吴婶娘和三福说:「你们别怕,相信我,跟我来吧。」 吴婶娘牵着自己的女儿,紧紧的跟着云舒,站在一旁的丹秋、虎妞也赶紧凑过来,几人聚做一团。 「老夫人,吴婶娘、三福、丹秋三人的赎身银两我过后立即送到,我想三百两绰绰有余了吧?」 在买丫鬟和仆妇时,就算上等的,也不过二、三十两,云舒用几倍的价钱赎她们出来,的确够了。 但老夫人显然不是在乎钱,而是不愿意放她们走:「谁准她们赎身了?你这是抢人!她们的契约在我手上,你别以为能把她们带走……」 云舒轻轻一笑,坚定的说:「我今天是一定要把她们带走的。」 她说完话一转身,桑家的武丁就围了上来。 云舒对墨清说:「墨大哥,今天要辛苦你一下了。」 墨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功夫差别太大,他根本没把这些武丁放在眼里。 「你们跟在我后面。」 武丁们看情况不对,蜂拥而上,墨清剑不离鞘,三拳两脚的打了起来。 大平听到动静,也从小池轩外冲了过来,护住云舒和他的母亲、妹妹以及丹秋,往桑府外走去。 老夫人看到他们强行离开的样子,急火攻心,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连站也站不稳。 二夫人见状,急忙扶住老夫人,焦急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云舒,吼道:「反了、反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云舒担心老夫人真的气出病来,对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说:「你去把陆先生请来吧。」 小丫鬟被院内的一系列变故惊的不知所措,现在看老夫人气的要晕倒,也不管是谁的命令,三两步就跑开请大夫去了。 用两个马车把大家带回了新搬的小院后,云舒看着惴惴不安的大家,说:「你们别怕,安心在我这里住着,就像自己家一样。」 吴婶娘颇不安的说:「云姑娘,我们的契约还在老夫人手里,她万一把我们送官府,那可怎么办呀!」 云舒淡笑安慰道:「不会的,老夫人那么重视大公子名声前途,怎么会把家丑闹到官府去?长安不是别处,满地的官吏和贵人,这事若传到官员耳中,大公子怎么抬得起头?桑家又该如何在长安立足?」 吴婶娘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既然云舒说没关系,她也就安心了。 虎妞见到三福跟她一起来了,高兴的不得了。云舒却恨的牙痒痒,这孩子从小到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以后真怕闹出什么事来。 分配了新房子的房间后,云舒就让墨清再跑一趟,送了三百两赎身银子去桑家,并打听一下大公子的消息。 云舒心中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淡定,今天闹了这样一场,虽然保护了吴婶娘她们,但是肯定会让大公子很难办。而且,她在弘金号的工作只怕也做不下去了,她得自立门户。 墨清回来时说:「听顾清说,大公子清早就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我把这里的地址留给了顾清,等大公子回来,应该就知道了。」 云舒微微点了点头,决定先去弘金号把账房的事情解决一下,晚点再跟大公子谈谈。 弘金号的罗三爷现在很不安,因为桑家老夫人将他请去了桑宅,当面跟他说了辞退云舒一事。 第16章 按规矩来说,账房总管的任命和罢免,是要有桑老爷亲自下命的,可是桑老夫人却越过桑老爷直接下令,态度坚决的让他很难办。 桑老爷是孝子,多半不会太忤逆桑老夫人的意思,只是云舒的能力很让罗三爷看好,而且现在也没有备用的账房总管人选,种种原因让他很不愿辞退云舒。 罗三爷很想找云舒谈一谈,问问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桑老夫人,希望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他整整一上午,到处找不到云舒,令他倍感头痛。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弘金号伙计向他通报,云舒来了! 「快,快让云总管进来!」 罗三爷忙不迭的让伙计请人进来,在云舒刚进门时,他就焦急的问道:「哎呀,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老夫人她现在很生你的气,正要辞退你啊!」 云舒微微苦笑,说:「我给罗三爷添麻烦了……」 罗三爷看着云舒,语重心长的说:「给我添麻烦不要紧,只是你要赶紧想办法给老夫人赔罪,不然的话,就算老爷和少爷替你说情,也不一定有用啊!」 云舒见罗三爷如此器重她,颇难为情的说:「罗三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现在过来,是来做账务交接的。」 「什么?」罗三爷非常吃惊,一边要辞退,一边主动要走,他在中间再想留人,也无济于事,「你真的决定要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严重?」 云舒不好详说,只说:「我今天会把弘金号的账务整理好,罗三爷找个人来暂时接手一下吧。」 罗三爷也是有眼色的人,上午他问老夫人究竟为何事辞退云舒,老夫人避而不谈,现在他问云舒为何要走,云舒也避而不谈。从她们两人的态度来看,事情果然无可挽回,即是这样,罗三爷除了尽量减少弘金号的损失,也无能为力了。 「哎,你先去整理吧,我一会安排人去账房找你。」罗三爷叹了口气,只好如此说道。 云舒平日的账目明细做的很清楚,要整理起来也容易,只是要教会接手的新人看懂她的东西,颇费了些功夫。 已是掌灯时分,云舒的工作交接的差不多,决定收拾一下告辞回家,临走前她告诉罗三爷,关于账簿,若还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去凌波巷的新宅找她。 出了弘金号,云舒对着夜空呼了口气,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也有些解脱的感觉。 她这几年跟马六一起开马场,通过供给军马,赚了笔钱,她一时半会儿衣食无忧,以后要做什么,她可以细细筹划一下。 云舒再次看了一眼弘金号的牌匾,毅然的离开了这个她曾经付诸过颇多心血的地方。 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黑影从街边飘出来,是见云舒久久不归的墨清来接她了。 云舒颇感动的对墨清说:「谢谢墨大哥。」 墨清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的跟云舒一起走。 云舒现在十分想找个人倾诉,墨清是值得她信任而且又沉默的人,所以云舒忍不住对他说:「墨大哥,你觉得我跟大公子最终会在一起吗?大公子对我这么好,但我依然很怕,心中很没底气……这里的一切都跟我老家不一样,身份地位可以决定很多事情,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手头的那点小钱,桑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大公子……」 墨清听到云舒略带忧伤的声音,觉得很心酸。云舒心中的委屈,他能够理解,他们墨者也是社会底层之人,纵使身怀本领,却很难受人重视。 他忍不住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比长安那些有身份的女子都好。更重要的是,你一心为大公子着想,大公子能遇到你这样全心对他的人,是他的幸运。」 墨清能够这样安慰她,让云舒很惊讶,她高兴的说:「墨大哥你真好,能遇到你这样的人,也是我的幸运!」 墨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陪着云舒一路走回凌波巷。 吴婶娘和丹秋都是能干的人,有她们打理收拾,新家立即变的很温馨!云舒回来的时候,她们已做好晚饭等着云舒。 虽然有白天的变故,但是大家都刻意避而不谈,只当做是乔迁之喜,一个个都忙碌并快乐着。 云舒拉着吴婶娘的手,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吴婶娘,你让大叔带着小顺一起搬过来吧,这样你们一家人就能够住在一起了,我这里地方大,你们来了,也热闹许多,不然你、三福和大平两边跑,太辛苦了!」 吴婶娘颇意外的说:「我们一家人怎好住在这里?」 「有什么不可以?」云舒说,「婶娘一直照顾虎妞和我,大平又跟我弟弟似的,我孤苦无依,都把你们一家人当亲人了,住在一起又怎么不行。」 虎妞在旁听了,也蹦跳着说:「一起住、一起住!」 吴婶娘看看云舒,在看看三福和大平,终于说:「好,我明天去跟孩子他爹说一说。」 丹秋今天也很高兴,虽然契约还没拿回来,但是经过云舒今天这么闹一场,她已经看到自己恢复自由之身的希望了! 一群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饭之后,云舒将丹秋叫回房,问道:「今天大公子有没有来找过我?」 丹秋摇头说:「没有呢。」 云舒又问:「顾清呢?也没递个话过来?」 丹秋同样摇了摇头。 云舒满腹疑团,按理来说,大公子回家后若知道了云舒和老夫人吵架之事,断然不会不闻不问,而且她搬了出来,依照大公子的性格,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放心的。 第17章 难道大公子出了什么事?或是被老夫人关起来了? 刚这么想,云舒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大公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他是朝廷官员,身边还有暗羽相助,不会落到被家人禁足的那一步。 她思来想去,心中越来越不安,正焦急时,顾清来了。 顾清是跑着过来了,他喘着粗气,云舒以为出了大事,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清顺了口气对云舒说:「大公子昨夜淋雨,今晨在宫外等候上朝时吹了凉风,回家就病倒了。之前一直忙着,没工夫来给你们说一声,但又怕你惦记着,所以现在过来说一声。」 云舒追问道:「可让陆先生看了吗?是什么病?」 「陆先生看了,是伤风发热,已经吃了药了。」 云舒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依然嘱咐道:「让厨房熬些清粥给公子喝,药也要按时喝。家里的事情多,你要多帮大公子挡一些,不要什么事情都烦他,让他静心养病。」 顾清点头记下,云舒不放心大公子,不多耽误顾清的事情,让他赶紧回大公子身边去了。 过了两日,顾清再次来到凌波巷,带了个话给云舒—— 「公子约你初三在白云观一见,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你务必去一趟。」 云舒十分讶异,她以为大公子病倒,八月初三的事情要耽搁下来,没想到他在病中也要完成那件事。 「公子身体好些了吗?能出门了吗?」 「大公子知道你会问起他的情况,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好了,可实际上,到今天还在卧床休息呢!」 云舒有些忧心,又问:「大公子病着,老夫人没有为难大公子吧?」 顾清憋了憋嘴,说:「老夫人早晚都会去看大公子,进了房间就把我们撵出去,也不知跟公子说些什么,老夫人每次离开,公子总会沉默很久,一直都不开心……」 云舒很想见大公子一面,于是跟顾清说:「你告诉大公子,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白云观原本是一处专门收留四处云游的方士的道观,因长安许多富贵人家会信封方士所宣传的「方仙道」,所以越来越多的方士就在白云观驻留,白云观也渐渐成了一座供贵人们求仙药、求仙术、进香祈福的地方。 初三一早,云舒穿了一身俗雅的衣服,带着墨清和丹秋,往白云观而去。 因来的较早,白云观还没有什么人烟,小道童也刚刚起身开始打扫庭院。 云舒对迎客的小道童说:「我与朋友约在了养生阁,请小师傅带我过去。」 小道童对着云舒行了一礼,旋即带着云舒走近白云观后院,领她进了养生阁。 云舒走进养生阁后,推开窗户,指着左右两边另外养出庭院,问那小师傅:「这两个园子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依言回答说:「左边的是染香阁,右边的是焚香阁。」 云舒点了点头,拿出一串钱,给了小道童,就关门坐下。 房里的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不多时,她就从缝中看到一个男人疾步走进了焚香阁,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又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走进了焚香阁。 云舒默默的摇了摇头,田蚡跟刘陵,果然来了…… 辰时左右,大公子也来到了白云观,不过没有到云舒的养生阁,而是进了左边的染香阁。 云舒从窗缝中追随着大公子的身影,不过几天没见,大公子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好,果然是一副病容。 临江翁主刘蔚的马车也到了白云观,她在马车上久久没有下车,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当她昨夜收到大公子的递话时,她就紧张到现在,刘蔚万万没有想到,大公子会主动约她见面,而且还是以这种隐秘的方式! 他会说什么? 刘蔚想了一晚也没有想清楚,直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来见桑弘羊。 徘徊好久,刘蔚终于带着纱笠走下了马车,对迎客的道童说:「请带我去燃香阁。」 那小道童一个激灵,猛的抬头看向刘蔚,而后问道:「燃香阁?这位施主,这里只有焚香阁,并没有燃香阁。」 刘蔚有些疑惑,焚香阁吗?燃和焚是一个意思,难道是传话之人说错了? 她昨夜没有睡好,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是自己紧张的记错了还是听错了,说道:「大概是我弄错了,那有劳小师傅带我去焚香阁吧。」 小道童带着刘蔚来到焚香阁前面,说:「里面的客人来了好一会儿,施主请进吧。」 刘蔚以为焚香阁中是大公子在等她,紧张的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门的厅中并没有人影,刘蔚听到珠帘后面的内室有些动静,便循声走了进去,她刚挑起珠帘,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榻上的女子衣衫凌乱,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两人正抱在一起亲吻,而男人的手已经探进了女子的衣服里! 「啊!」 刘蔚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受到惊吓不自觉的惊呼出声。 房内亲热之人听到动静,两人迅速向门口望去,男人还呵斥道:「谁!」 刘蔚与房内之人面面相觑,那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正是她十分喜爱的「陵姑姑」!而另一个男人正是当朝丞相,田蚡! 刘蔚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脚步踉跄的转身夺门而出,完全不管身后传来的声声喝止声。 跑出焚香阁没几步,刘蔚一头撞进了一个怀抱中,她抬头一看,正是与她有约的大公子。 第18章 大公子一脸疑惑的问道:「翁主,发生什么事了?」 刘蔚全身有些发抖,声音也在发颤:「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 大公子向焚香阁望去,问道:「翁主怎么是从焚香阁出来的?我在染香阁等翁主许久了,你在这里遇到朋友了吗?」 刘蔚看着对面的「染香阁」三个字,突然觉得崩溃,她为什么会以为是「燃香阁」,又怎么会走进了「焚香阁」?她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 想到这里,她忽的清醒了几分,她不能让大公子看到刘陵和田蚡的丑闻,于是赶紧说:「没有……没有,是我进错了园子。」 大公子带着刘蔚走进了染香阁,云舒在养生阁中看着外面,田蚡追到院门口,但看到刘蔚已经在跟大公子说话,不得不退回院中,一切都如计划般进行着…… 来到染香阁中,刘蔚的心思却被焚香阁中的那两人牵走了,她坐在席上,却如坐针毡。 大公子亲自给她奉上茶,并观察着她的神情,面白、额汗、手抖、身晃,看来刚刚的事情把这个胆小的姑娘吓的不轻。 「翁主,请喝茶。」 刘蔚紧张的接过茶盏,喝口茶压了压惊,而后才细声对大公子说道:「谢谢桑公子,不知你今日约我所为何事?」 桑弘羊面带微笑的在刘蔚面前坐下,说:「数日前,皇上曾对微臣提及翁主的婚事,翁主是知晓的吧?」 刘蔚的脸忽的红了起来,不知桑弘羊对她重提婚事,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反悔想答应,但怕皇上和长公主不允,所以提前找她通通气? 刘蔚欢喜而害羞的低头说:「嗯,姑姑跟我说了,只是听说桑公子你已有心上人,所以此事作罢……桑公子为何重提旧事?」 大公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嘴,说道:「虽然唐突,但是我思来想去,觉得直接找翁主说明最好,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翁主见谅。」 刘蔚满心期待的问道:「桑公子要说的事情是什么?你不妨直说。」 大公子声音温和却坚定的说:「正如翁主所听到的那样,我的确有心上人了,所以还请长公主和翁主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翁主身份尊贵、温婉贤良,要觅得佳婿又有何难,为何要在我这个商贾之子身上,费这么多功夫?翁主如此纠缠,这事情传出去,名声也不太好听,还望翁主就此收手!」 刘蔚如同五雷轰顶,上一刻仿佛置身云端,这一刻就已坠入深渊! 她为了自己的尊严,辩护道:「我……我并没有纠缠你,今日是你约我至此,并不是我约你!」 看到刘蔚的反应,大公子猜到,平阳公主给老夫人送信告状之事,刘蔚并不知道,于是抱歉的说:「哦?看来翁主并不知道那件事?」 刘蔚又伤心又疑惑,她以为他说的是今天会面之事,但听他的话,好像另外有事,于是问道:「什么事?」 大公子说:「曾有人给桑家写信,将我拒婚以及有意中人的事情告诉给我的家人,导致现在家中一片混乱,我的意中人也被赶走。虽说婚姻之事,不该隐瞒父母长辈,但是在下实在不喜欢告密状这种方式,翁主你觉得呢?」 刘蔚第一反应就是平阳长公主干的,再一想,更确定是她干的。 她急于撇清关系,说:「这件事我并不知道……」 大公子风轻云淡的说:「事已至此,追究也没有意义,我只是想请求翁主去告诉长公主或者皇上,你并不愿意嫁给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做这些徒劳而没有意义的事,我更不愿意看到有人再去伤害云舒了。」 刘蔚的心猛的抽紧,看来她们找云舒的事情,大公子已经知道了! 她十分不甘心的追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不够漂亮还是因为我身世不够显赫?云舒只是个贱民,你能喜欢她,为什么就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如云舒,你告诉我!」 大公子轻笑着摇头,这模样让刘蔚看的有点生气:「你笑什么?」 大公子淡然的说:「我笑翁主并不懂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用谁更好来衡量,即使云舒有诸多不好,翁主处处都比她强,但因为她是云舒,所以不论翁主怎样,都代替不了她。」 大公子的一句句话都像硬石头砸在刘蔚的心上,听到他说出这些话,她已完全死心,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取。 带着沮丧而不甘的心情,刘蔚离开了染香阁,出门时,她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对面的焚香阁,见那里无人,急匆匆的就上马车回家了。 刘蔚感觉今天真是糟糕透了,不论是刘陵还是桑弘羊,都让她觉得十分难过。 与桑弘羊的婚事还好说,只要她跟平阳公主说清楚两人没希望,她放弃,那么平阳公主也不会为难她。但刘陵和田蚡之事,只要刘蔚一想起,就倍感难受和棘手! 「陵姑姑为什么会跟那样的男人在白云观私会?我撞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会不会来找我?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平阳姑姑?」 思索了一路,刘蔚神思恍惚的回到平阳公主府,很想先睡一觉再整理思绪,却正遇到在院中散步的平阳公主。 「蔚儿,听说你今天去白云观了?」 刘蔚心中藏了事情,她看着平阳公主,就觉得慌乱。 平阳公主是何等厉害的绝色,她一下子就看出端倪,颇为严肃的问道:「蔚儿,你今天究竟去了哪?见了什么人?」 刘蔚揪着袖子,突然想到:「陵姑姑孤身在长安,肯定是那个田丞相涨势欺负她,她吃了亏不敢说,所以一直忍着。平阳姑姑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帮她!」 第19章 想到这里,她开口对平阳公主说:「姑姑,我今天的确去白云观烧香了,只是我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陵姑姑和……」 平阳公主听刘蔚说了焚香阁中的事,气到冷笑。 平阳公主对刘蔚说:「你回房去休息,这件事情,你再不许对别人说起,最近你也别出门了,听到了吗?」 刘蔚战战兢兢的回房去,平阳公主这才低声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连老男人也玩!哼!」 刘陵为人如何,平阳公主心中明了。她不会以为刘陵是被田蚡欺负而不能反抗只好屈就,真相如何,她猜也猜得到。 早在她们都还小的时候,刘陵就跟数个皇子有感情纠葛,不管亲疏血缘如何,刘陵丝毫不避讳,而刘彻当时也是受她迷惑的皇子之一。 即使刘彻后来成婚、登基,他们之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平阳公主只因刘彻喜欢刘陵,所以才对她笑脸相待,可刘陵现在赶在刘彻背后动手脚,与丞相两人私相授受,诸侯王与朝廷重臣相勾结,这种事情她可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刘蔚离开白云观后,大公子来到了养生阁,看到坐在窗边的云舒时,眼神顿时温柔如水。 墨清和丹秋识相的从屋里退出去,留下云舒和大公子独处说话。 云舒同时起身来到大公子身边,问道:「你跟临江翁主谈的怎样?」 大公子点点头,说:「我言语间有些为难她,并没有给她留情面,她应该不会想要嫁给我了。而她因为焚香阁里的事,显得很不安,没说几句,她就回去了。」 云舒微微点头,眼神不自觉的飘向窗外,看向了焚香阁。 她颇为伤心的说:「其实刘陵和刘蔚二人,对我都不错,我今日却对她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大公子见她难过,将她搂入怀中,说:「不要难过,刘蔚对付你的时候,可没有顾虑你的感受。而刘陵,她不守贞操,与田丞相私会绝不可能是单纯的私情,她的意图十分险恶!你让刘蔚撞破了他们的事,不仅对我们两人又好处,对朝廷也有莫大的功劳。」 云舒知道淮南王一直有反心,略为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心中稍微舒畅了一些。 想起大公子的病,云舒抬手摸向大公子的额头,问道:「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喝药了吗?还难不难受?」 大公子反握住云舒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庞,说:「看到你,我就觉得好多了。」 云舒十分惊讶大公子会说出这样温存的话,脸一下子红扑扑的,让大公子看了,就想捏捏她的脸。 云舒不好意思的打开他不安分的手,低语道:「不要闹啦,墨大哥和丹秋都在外面!」 大公子「嘿嘿」笑了两声,说:「快中午了,我们在道观里简单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传膳过后,有小道童来上菜。云舒认出其中有一个小道童是之前领刘蔚去焚香阁的那个孩子。 大公子也看到那孩子,对他招了手,赏了几个银裸子给他,说:「替我谢谢你师傅,今天的款待,我很满意。」 小道童拿着银裸子高兴的下去了,云舒知道这道观里必然有大公子的内应,也未太惊讶,两人相视一眼,开始吃饭。 饭后大公子送云舒回凌波巷,同时为了看看她的住处。 在路上,两人说起弘金号的事情,大公子说:「你离开弘金号的事,我爹已经知道了,他过几日就要来长安。」 「桑老爷要来长安?是为了你的婚事还是桑家的生意?」 大公子苦笑一下,说:「都有关系吧,不过你别担心,我爹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云舒怕的不是桑老爷为难她,而是怕桑老爷收拾大公子! 老子教训儿子,大公子是没有半点反抗余地的,云舒怎能放心? 每当云舒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大公子,大公子就明白云舒的心思,补充道:「也不会怎么为难我的!我现在好歹是皇上跟前的人,我爹一不能打我,二不能关我,不然没办法当差,桑家可没法对宫里交代。」 到了凌波巷,大公子在云舒的宅子里转了转,看到这里地方宽敞,住的又都是跟云舒最亲近的人,心里放心多了。 吴婶娘看到大公子来,热情的要给他做饭吃,但听说大公子和云舒在白云观吃过饭了,才停止忙乎,带着孩子们下去午休了。 大公子环视了一周,见屋里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的差不多,而且档次也不低,想来云舒置办新家花了不少银子,于是说:「你现在空闲在家,没有银子上的进项,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云舒现在的财力虽比不上桑家的一星半点,但短期内过日子绝对是没问题的,她跟大公子说笑道:「谁说我没有进项?马六在河曲的马场,可有我的份子,他每隔几个月就要来给我送一趟银子的。」 提起马场的事,大公子正好记起一事,说道:「为了明年跟匈奴的一战,军中就要开始大规模购马了,不过现在卖不出好价钱,你让马六明年春夏时节再出手,现在银子如果能够周转,只管囤养着。」 朝中有人就是好,云舒嘿嘿一笑,问道:「大公子这算不算中饱私囊啊?」 大公子嘿嘿笑道:「那我以后不跟你说了。」 其实不用大公子说,云舒也知道战争的时间,以及售马的时机,但为了大公子的面子,她装出十分依仗的样子,求道:「千万别,大公子的一句话值千金,我就靠着这吃饭呢!」 知道云舒生活无忧,大公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20章 两人说说笑笑一阵,大公子准备回去了,云舒才送大公子出门,就见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拿着一个分辨不出颜色的破木碗,一面靠近一面念叨着:「公子、小姐行行好吧,行行好……」 云舒看着乞丐可怜,从荷包里拿出些铜板丢在了碗里,乞丐欣喜若狂,跪下磕了几个头之后,抱着碗蹒跚的跑向街上买吃食去了。 大公子看着乞丐的背影,感叹道:「黄河水患,不少难民流离失所,最近长安里的难民也多了起来。」 云舒并未察觉到,现在听大公子这样一说,才发现街上的乞丐真的比以往多了。 古代没有什么水利设施,夏天的丰水季节发水灾十分常见,黄河两岸时不时就会受难。 大公子又说:「平阳侯受命去修河堤,希望情况能有所好转吧。」 平阳侯是平阳长公主的驸马,云舒听见这个名字,微愣,问道:「平阳公主怀着孩子,皇上怎么会派平阳侯去修河堤?」 大公子摆头一笑,说:「修河堤虽是件苦差,但也是件肥差,平阳公主深知其中的门道,为了给平阳侯争取这个差事,她颇费了些工夫。」 云舒听完也摆了摆头,寻常小女人都希望丈夫在自己怀孕时在家陪自己,但平阳公主不愧是有野心有手段的女子,为了利益根本不在乎这些温存细节。 顾清已把大公子的马牵来,大公子翻身上马,叮嘱道:「城内流民多,不安定,你最近出门记得叫上墨清,门也要锁好。」 云舒嘻嘻笑着跟大公子挥手告别。 她回到屋里,总觉得有点东西没想起来,她思来想去,忽然一下子茅塞顿开,记起关于平阳侯的一些事! 历史上,平阳公主的驸马平阳侯曹寿死的很早,据说就是死在黄河上的,这次平阳侯去黄河治水灾,说不定就是这一劫! 云舒知道的不全面,并不确定是不是这一次,而且就算她告诉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不会相信她,更何况这是曹寿的劫数,云舒咬了咬牙,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 想起每个人的劫数,云舒就想起韩嫣。 韩嫣原本跟江都王在去上林苑的路上有一场争执,此事是韩嫣丧命的导火索。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云舒并没有听到韩嫣与江都王的任何不愉快,看来是让云舒给化解掉了。 她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有想到真的做到了,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高兴,难道说,卓成没有能够改变历史,她却可以?! 为了送平阳侯远行,平阳公主特地把刘彻请到家中赴宴。这种小宴,刘彻本不想去,但是平阳公主亲自来请,他也只好抽空参加。 晚宴结束时,平阳公主将刘彻带入内房,小声说道:「彻儿,姐姐把你从宫中请出来,是有要事要跟你说。宫中隔墙有耳,这件事不论是母后还是皇后知道了,都不好办。」 刘彻晚宴时喝了几盅酒,微醺问道:「姐姐要说之事时什么?直接说吧。」 平阳公主凑在刘彻耳边说:「前几日,有人看到刘陵和舅舅在白云观私会,这事你可得管管啊!」 刘彻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他颇惊讶的问:「姐姐听谁说的?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私会?」 平阳公主见他不信,添油加醋的说道:「彻儿,姐姐这回可没骗你,他们两人在白云寺被人捉奸在床,哪儿会有错?」 刘彻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此事若是真的,就是宗室丑闻,若有人造假,姐姐可知道后果?」 平阳语重心长的说:「我又何尝不知道严重性?所以我才把你喊道这里来说!撞到他们私会的人是蔚儿,那孩子你还不知道?胆子小的不得了,怎么会撒谎?而且我担心刘陵和丞相为难蔚儿,这几天一直不准她见人,她自己也吓的不行。」 「是她?」刘彻问道:「她怎么去了白云观?」 刘蔚被大公子当面拒绝,让她觉得很伤自尊,所以她跟大公子见面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平阳公主,只说她是去给平阳公主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去了。 「她去白云观为我祈福,听人说刘陵也在,蔚儿一向跟刘陵比较亲,就想去见她,谁知进了房,却看到了那般肮脏之事。」 平阳公主按照刘蔚告诉她的话转告给了刘彻,刘彻渐渐相信了此事,一边是堂妹,一边是舅舅,气的他两圈紧握,指关节「咔咔」作响。 平阳公主在旁劝道:「彻儿,你跟刘陵都是大人了,再不可像儿时那般亲近。她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好,若此事再传出去,恐怕连你的名声也玷污了。而且,刘陵不留在封地,长期留在长安是为什么?她跟舅舅亲近,难道会是因为男女之情?这些事情不用姐姐多说,你也得有数啊。」 刘彻已全无酒意,平阳公主说完之后,他饱含怒意的说:「此事朕知道了,朕会处理的。姐姐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蔚儿也赶紧找人嫁了吧,不要再拖了。」 说完,不待平阳公主回话,刘彻已大步流星的离开。 未央宫的椒房殿,是皇后的正宫。 皇后陈娇百无聊赖的坐在殿里掐花,嘴中时不时的念叨着什么,一副很烦躁的样子。宫女们看着那满地的残红花瓣,皆屏气凝神,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后不高兴,害得自己遭殃。 就在这寂静时刻,一个小宫女碎步跑了来,在门口求见。 陈娇一听那宫女声音,忙扬声说:「快进来!」 小宫女低头走进来,陈娇看着她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小宫女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宫女们,陈娇立即清咳一声,对她们说:「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第21章 小宫女这才抬头对陈娇说:「皇后娘娘,奴婢查探清楚了,听宣室殿伺候的人说,淮南翁主跟陛下吵架了,淮南翁主最后是红着眼圈出宫的!」 陈娇兴奋的站起来,拉住小宫女问道:「当真?!」 她今日听说刘彻找刘陵进宫单独会面,把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陈娇的一颗心就跟被猫爪挠了似的,生怕他们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 匆匆派人去打听,没想到打听出这样的结果来,一时间,顿觉精神大好! 陈娇又问:「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小宫女低声说:「听说临江翁主跟田丞相之间传出一些不雅的流言,皇上听了,十分震怒!」 陈娇忍不住放声笑出来,她笑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两个人……哈哈哈……逗乐本宫了……」 陈娇是打心底里高兴,她跟刘陵斗了十多年,虽说她当上了皇后,可是刘彻明显更喜欢刘陵,还打着兄妹情谊的虚伪名头。 这下好了,刘陵不管跟田蚡是真是假,她在刘彻心中的美好彻底毁灭了,陈娇就不行,刘彻能无耻到跟自己舅舅玩同一个女人! 「做的不错,赏你!」陈娇飞扬的眉角彰显着她的好心情,她随手从腰上撤下一块玉,就塞在了小宫女手中。 小宫女跪地谢赏,而后安静的退出了椒房殿。 陈娇看着小宫女娇小的身形,心中对她各种满意。 她以前想打听一些刘彻的事情,不知道有多难,自从借着治病的由头把这名叫「阿楚」的小宫女弄进宫之后,刘彻身边的一些日常信息,她都能了解到,其中自然有桑弘羊的原因。 想到桑弘羊,陈娇不禁想到刘陵的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看刘彻找刘陵质问,那应当是确有其事,且有一定的证据。不过田蚡跟刘陵都是狡猾似狐狸的人,怎么会无故被人拿捏住把柄?难道是有人动手脚? 一边想着里面的内幕,陈娇一边高兴的哼起了小调。 阿楚拿着陈娇赏的玉佩走出椒房殿,抬头看了眼当空的夏日骄阳,低头沿着宫墙往太医院走去。 服侍皇后的那些宫女在屋檐下,一个个都以惊叹的目光看着阿楚的背影,觉得她能让皇后如此高兴,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馆陶长公主当天下午进宫探望皇后,陈娇拉着母亲的手兴奋的说:「女儿正想找母亲进宫来说话,母亲偏就来了!」 自陈娇成婚后,馆陶长公主极少看到她这样高兴,拉着她的手说:「我的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母亲今天进宫也是给你带来好消息了!」 陈娇乐滋滋的问道:「母亲是不是为刘陵的事情而来?」 馆陶长公主点头说:「你已经知道了?」 陈娇点头道:「母亲快告诉我,你那边听到了些什么?女儿这边知道的不太清楚呢!」 馆陶长公主靠近陈娇,低声说:「桑侍中昨日约我去弘金号……」 馆陶长公主低声说了一阵,把白云寺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陈娇听的颇为兴奋。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有隐情,只是刘陵这次吃亏吃大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谁害了吧?」 馆陶长公主看着女儿如此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担忧。 她叮嘱道:「阿娇,桑侍中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情去得罪田蚡和刘陵,他特意把隐情告诉我,说明他是为了我们才这样做。你切不可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不然寒了人心,以后谁还帮你效力?」 陈娇嘴巴一撅,说:「我知道,母亲!这次的事情大快人心,桑侍中做的很好,我怎么会害他?我知道分寸!」 「嗯,那就好!」馆陶公主点点头,又想起昨天桑弘羊求她的那件事。 她手上有一位食客,是陆家父女的仇人,当初她曾答应陆笠,只要他能让皇后怀上龙嗣,她就把那人交给他们父女处置,让他们报仇雪恨。 可馆陶公主现在想来,陆笠已把女儿送到宫中为皇后做事,桑弘羊又这样想方设法的为陈娇排忧解难,如果她不拿出一些奖赏,如何能收拢人心? 思来想去,她决定提前把那食客交出去,待陆家父女报仇雪恨之后,肯定对她和皇后死心塌地,尽力办事了! 刘彻最近几天喜忧参半,因为刘陵的事情,他觉得荒谬而难受,可是也因这件事情,田蚡连连称病,不理政事,朝廷上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田蚡之前提交了一堆名单,要求刘彻把这些人派上战场历练一番。刘彻对田蚡给出的人选十分不满,刘彻是真心实意想反击匈奴,打个漂亮的胜仗,可是田蚡,定然是收了别人银子,让他名单上的那些豪贵子弟随便历练一番,混个资历回来。 桑弘羊在刘彻身边协理他处理政务,说道:「皇上,何不趁此时选出明年出征的大将人选?」 田蚡出了这样的丑事,羞于见刘彻,刘彻现在提出一些要求,他肯定也无颜反对。 刘彻闷声「嗯」了一下,写出几个名字,然后把竹简递给桑弘羊,说:「去通知三公,这次出征是朕登基后第一次对匈奴出兵,无比要一击必中,所以派出李广、程不识二位老将军,诸位不必复议!此事就这样定了。」 三公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但因为王太后的支持,以及田蚡皇戚关系,三公被田蚡一手控制,有时甚至能改变皇上的意愿,权力相当大! 这次刘彻趁机下手,总算是在他糟糕的情绪之上,得到了一点朝政上的弥补。 大公子走在出宫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最近一连串的事情。 第22章 他最近有些冒进了,比如说把白云观的事情告诉馆陶长公主从而邀功,再比如说把皇上的一些事情透露给皇后知道。 虽知道这样做有很多不妥,但他现在亟需要皇后和馆陶长公主的帮助,唯有冒险让她们更快的信任自己! 回到家,顾清迎上桑弘羊,说:「大公子,今儿来了两拨人找公子。一拨是馆陶公主府的武士,他们绑了一个大汉过来,说是交给公子任意处置!另一拨是找云舒的马六,他不知道云舒搬家,所以找到了这里,我下午已经把他带去凌波巷了。」 对这两件事,大公子都有些意外,一是没料到馆陶长公主这么爽快把人交了出来,他以为她还会再拿捏一段时间,即是把人交了出来,那么可以判断她们已经信任他了吗?二是他没料到马六这个时候来了,纵使他上次跟云舒说了售马时机的问题,云舒要联系他们,也没这么快呀! 见时间不早了,大公子决定明日再去云舒那里看看,先解决第一件事情再说。 「将馆陶公主送来的人押到听虹水榭,交由陆先生处置!」 当陆笠看到桑家武士绑着一个汉子走进听虹水榭时,他还很疑惑,待看清楚被绑之人的面容时,他立即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嘶吼道:「陈霸生!你个畜生!」 那个叫陈霸生的壮汉十分躁怒而不解的看着陆笠,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陈霸生因跟馆陶长公主的丈夫堂邑侯陈午有一些拐弯抹角的远亲关系,所以来长安进馆陶公主府当了食客。 他今天突然被馆陶长公主抓起来送到桑府,说是让他还债,令得他百思不得其解。 陈霸生以前在老家算是当地土豪,做过很多恶事,但在家财被他败光之后,他求人找路子,来到长安混生活,之后再也没敢恣意妄为。因为他知道,长安不是他的地盘,这里任何一个稍有权势的人,都可以把他当做蝼蚁一般捏死! 下午他被关押在桑家的时候,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始终没有想出自己哪里得罪桑家之人,他再抬眼看看陆笠,这个中年人很面生,他从未见过,不知这人为何见了他立即红了眼,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陆笠松开陈霸生,仰天大笑道:「你跟我无冤无仇?我害你?好你个陈霸生,做了那种天诛地灭的事,你还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陈霸生隐隐觉得这次真的是犯大事了,于是问道:「你究竟是谁?」 陆笠频频冷笑,说:「你问我是谁?好,我待会儿就让你把事情都想起来!」 说完这句,他就让桑家武士把陈霸生牢牢的绑到院子里的一棵一尺粗的树干上,而后自己回房去了。 陆笠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水,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待他用清水洗净之后,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出现在铜镜中。之后,陆笠从衣箱里取出他极少穿的丝白长袍,在头上束上玉冠,转眼间,朴实无华的中年郎中,变身成了一位俊逸公子! 他从房中走出,满院子的人都震惊了! 桑家武士眼见陆笠大变活人,满脸的难以置信。而绑在树上的陈霸生则一脸的扭曲,惊讶并恐惧的看着步步靠近他的陆笠,从胸腔里吼出一句:「陆勃!」 陆勃是陆笠的本名,也是陈霸生认识的那个他。 陆笠脸上带着冷笑,逼近陈霸生,说道:「你没想到会是我吧?你当年做出那些天打五雷轰的事情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陈霸生紧张的摇着头说:「怎么会是你,怎么会……你家破人亡的事情不能怪我,我没杀他们,我没有!是他们自己选择死路的!」 想到八年前妻子饱受凌辱自杀,以及父母双双被气死的惨状,陆笠就想冲上去把陈霸生一刀捅死! 可是他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松的死掉? 极力控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绪,他握着拳头使自己冷静下来,对桑家的武士说:「各位可以回去了,麻烦转告桑公子,我非常感谢他的大礼,稍后我会亲自去叩谢他的大恩!」 众武士尚在震惊阶段,陆笠的说话声唤醒了他们,他们忙唱「喏」退了下去。 听虹水榭中只剩下陆笠和陈霸生两人,陆笠取出药箱,拿出一个圆木球,塞进陈霸生的嘴中,急的陈霸生疯狂的摇头,呜呜乱叫。 陆笠一面翻动着药箱里的东西,一面说:「我是为了你好,免得你一会儿痛到无法忍受,咬舌自尽……」 陈霸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陆笠的药箱,不知他会拿什么东西对付他! 陆笠取出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精心擦拭着。每一根银针都在夕阳的霞光下闪着橙色的光,令陈霸生心惊胆颤。 陆笠淡淡的说:「你是学武之人,应该知道人体有四大类死穴,每类死穴又分别有九个穴,共计三十六个致命穴……呵呵,你说我们从哪里开始才好?」 取出一根银针,陆笠靠近了陈霸生…… 陈霸生扭动着身体,可他被绑在树上,哪里也去不了。 对准头顶正中的百汇穴,陆笠轻轻把银针刺了进去,陈霸生顿时觉得头晕脑胀,脑袋似是要炸裂一般。 「吾妻怜玉,温柔善良、贤淑聪慧,从未做过恶事,却沦落你手,饱受凌辱,终至惨死……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妻妹受此虐待,你是什么感受?不……你不会知道,你连禽兽也不如,才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手起针落之间,陈霸生的神庭穴、太阳穴、耳门穴、晴明穴上都被扎上了长长的银针。 第23章 「嗷……嗷……」被木球压着舌头,陈霸生喊也喊不出来,只能徒劳的嘶吼挣扎。 「家父刚正,家母仁慈,一生乐于行善,从未欺凌弱小,晚年却被你这禽兽不如的人气得病倒在床,死不瞑目!陈霸生,你害我陆家家破人亡,你把我妻、我父、我母,还回来!!」 陆笠大叫一声,将其余死穴也都插上银针。 整整三十六根银针,在陈霸生身上熠熠生辉!他全身胀痛发麻,五脏六腑如同被蚂蚁咬噬一般难耐,精气神如同找到了出口,顷刻间就从他身上倾斜而出,整个人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被绑在树上。 陆笠仍然不解气,他冲进屋里,取出一把刀,重新站回陈霸生的面前。 他盯着陈霸生被绑的手掌,问道:「就是这双肮脏的手碰了怜玉?」 陈霸生意识到还有更大的痛苦等着他,呜呜的哀求起来,可是陆笠怎会因他的求饶而罢手?那滔天的血海深仇怎会因他的求饶而消散? 「噗」的一声,刀刺进了陈霸生的手掌,剧痛袭来,令得他惨叫一声。 许是这把刀很久没用了,竟然有些不锋利,并没有刺穿他的手掌!陆笠用力推着刀柄,一点点将他的手掌穿透! 待完全穿透后,陆笠将刀拔出,再次刺进另一只手掌! 又是一声哀嚎,陈霸生的双手血流如注! 陆笠抬起头,一把抓住陈霸生的头发,与他对视。 「就是这双淫秽的眼睛,看到了怜玉的身子?」 陈霸生拼命的摇着头,可是他各大死穴已被插上银针,哪有力气反抗陆笠? 陆笠一咬牙,举起刀刃,用刀锋剜出了他的一双眼睛! 血淋淋的眼球滚落到地上,裹着尘土,被陆笠踩在脚下! 陈霸生已经处于苟延残喘的阶段,他连喊也喊不出来了…… 陆笠的目光渐渐移到陈霸生的下体,他咬牙切齿的说:「就是这罪恶的东西,逼着怜玉走上了绝路?」 「啊——!」陆笠大喊着,将刀插进了陈霸生的下体,顿时,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陈霸生的裤子,也溅了陆笠一身! 另一声惨叫响起,那是陈霸生最后的嘶吼…… 陆笠大力喘息着,将木球从陈霸生嘴中掏出,顿时,陈霸生的牙齿纷纷脱落,天知道他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来咬木球?!他现在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了! 「杀……杀了我吧……」陈霸生用仅剩的力气说道。 陆笠大笑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放下刀,从药箱中取出一瓶止血的药丸,硬生生的让陈霸生吞了下去! 陆笠一生也没做过恶事,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折磨陈霸生,但他现在的怒气已消除了一些,心中更多的是报了血仇的快感! 他回房里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而后往大公子的书房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大公子的抱槐院中亮着灯光,陆笠在顾清的带领下走进书房,二话不说,匍匐叩拜在地上。 大公子忙搀扶他,说:「陆先生不必行如此大礼!」 陆笠强行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哽咽着说道:「大公子的大恩大德,陆笠三生三世也不会忘记!」 大公子感叹着说道:「人面兽心的恶霸,人人得而诛之,能帮陆先生报仇,我也很欣慰。」 陆笠含泪的说:「敝人自投靠大公子,就未曾给公子排难解忧,陆笠实在惭愧!日后公子若有用得到我陆家父女的地方,我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陆先生言重了,快起来说话吧!」 陆笠终于起身坐在了大公子的下方,大公子说道:「有一事,的确要请陆先生帮忙。」 陆笠认真的听着,只听大公子说道:「希望陆先生能将易容术传授给我。」 这是陆笠的秘术,大公子本以为陆笠会考虑一下,谁知陆笠丝毫都不犹豫的答应道:「是,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学?」 大公子惊讶的问道:「你不考虑一下?」 陆笠反而惊讶的问道:「这有何要考虑的?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又何必在乎这点小技?」 见他如此真挚,大公子由衷感到欣慰。 陆笠在回听虹水榭之前,出府去了一趟回春堂,取了一些提气吊命的药材,回到家后熬制出来,强行给陈霸生灌下去。 看着陈霸生死尸一般的样子,陆笠冷笑着说:「好好享受这痛苦的滋味,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夏日炎炎,陈霸生遍体疮痍的在太阳下晒了三天三夜,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即将迎来了一场雷雨。 滚滚的雷声中,闪电狂鸣,天空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突然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噼啪闪现,直直的劈到了陈霸生所在的那棵树上,顿时,树冠燃起烈火,大雨也瓢泼着倾洒下来。 在水与火的交融中,陈霸生渐渐被火苗吞噬,惨叫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大火终究被雷雨浇灭,院中的树只剩下黑焦的树干,而绑在上面的那具尸体,已如焦炭一般,没有半点生机…… 陆笠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突然泪如雨下,喃喃道:「爹、娘、娘子……大仇得报,你们可以瞑目了……我会带着阿楚好好活下去的,你们安息吧……」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过天晴后,陆笠来到回春堂,向大家宣告,自今日之后,他不再坐堂问诊,回春堂以后将由他培养的两个徒弟,方简和小顺来接手。 第24章 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回春堂的众人十分震惊,但陆笠心意已决,谁也劝服不了。 他将陈霸生折磨致死,虽然是为了报仇,但他把医术用在报仇的事情上,终究与医德仁心相违背,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做郎中的资格。从今往后,他只会为大公子效力,而不会作为神医陆笠行走世间了。 当大公子来到凌波巷,将这件事告诉云舒时,云舒唏嘘不已。首先是为陆先生大仇得报而感到欣慰,再就是为百姓少了这么一名神医而感到可惜。 感叹了一阵之后,大公子问起马六怎么突然到长安来找云舒。 云舒却颇为神秘的对大公子说:「我正要向大公子引荐一个人,本打算等公子在家休息时再向你引荐,既然公子现在来了,我就叫他进来吧。」 马六八月突至长安,不为售马,也不为给云舒送银子,却只给他带来了一个人——马邑豪商,聂壹。 这两人突然来访,云舒很是诧异,这个聂壹聂翁的大名,她知道! 聂家居于马邑至雁门关一代,长期从事大汉和匈奴间的贸易,在当地相当有权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马六马场里的马匹来源,就是靠聂壹从匈奴贩来,两人之间的交情颇不错。 云舒知道聂壹,并不是因为生意,而是因为明年即将发生的「马邑之谋」! 聂壹长期与匈奴进行贸易交流,对匈奴十分熟悉,但匈奴近些年变本加厉的骚扰大汉边疆,对聂家也是豪取掠夺。 边患不息,让聂壹十分忧心,他心中生出一计,想献之于朝廷,却苦于没有门路。恰想起马六常年给军营供马,肯定认识朝廷中人,于是央求马六帮忙,所以马六才带他来见云舒。 见了云舒之后,聂壹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和亲之后,汉朝已经取信于匈奴,只要诱之以利,必定能将匈奴击溃。 聂壹愿意以自身作饵,深入匈奴腹地,向匈奴现在的军臣单于诈降,骗军臣单于自己能斩杀马邑县令,迫使马邑举城投降,然后军臣单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尽得马邑城的财物。 而大汉这边,只要用一名死犯的首级讹称为马邑长吏之头,引诱匈奴军深入重地,便可瓮中捉鳖,将匈奴大军一网打尽! 云舒见聂壹自信满满,解说时热血沸腾,不忍开口打击他。 因为云舒知道,历史上的马邑之谋因为引诱过程中出了纰漏,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历史上记载,马邑之谋的计划本来顺利进行,谁料军臣单于在行军之际,发现城野之间只见牲畜,不见一人,于是起了疑心。 他派兵攻下一个碉堡,俘虏了一名尉史。该尉史揭穿了早已有三十多万汉军埋伏在马邑附近的真相,悉破阴谋的单于大惊退军,汉军设伏全无用武之地,最终收兵回师。 云舒原本想劝聂壹放弃,因为这个计谋的失败,聂家从此走向下坡路,最终消失于望族之间。可云舒再一细想却觉得不对,若她劝聂壹回家,那么刘彻不知道这个计谋,又何来马邑之谋? 若横竖都是要改变历史,她既然已经知道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不能防患于未然? 再想到韩嫣与江都王之间的矛盾已因为她而避免,韩嫣的命运已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那是否可以说,大汉的命运也可以改变? 云舒的心情有些激动,在思索了几天之后,她终于在今天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把聂壹介绍给了大公子! 云舒亲自引着聂壹来到大公子面前,介绍道:「大公子,这位是马邑商人聂壹。」 大公子眼睛睁大了几分,听到这个介绍,显然有些意外:「竟然是聂家的聂翁,晚辈有礼了。」 云舒又介绍大公子,说:「聂翁,这位是皇上身边的桑侍中,也是洛阳桑家的少东。」 聂壹忙长揖到地,姿态十分低的说:「草民聂壹参见桑大人!」 大汉商贾无人不知洛阳桑家,而聂家也相当有名,大公子待聂壹以晚辈礼,而聂壹待大公子,则是以民见官的大礼。 客气一番后,云舒将两人留在房中长谈,自行退下。 聂壹将计谋说与大公子听,大公子听完十分惊喜,却也讶异。两人商谈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大公子向聂壹保证,一定会将此计谋转达给皇上。 聂壹激动的再次行礼叩谢。 与聂壹谈完之后,大公子单独找云舒问道:「我跟聂翁谈话时,他在担心出兵的难度和费用,甚至说可以用聂家的资产来分担军用,看样子,他并不知道皇上明年的确打算对匈奴用兵?」 云舒点头说:「用兵这种大事,我自然不敢随意告诉外人。纵使聂翁一腔热血,对大汉忠心无二,但朝廷机密终归是机密。」 大公子十分赞赏的对云舒笑了笑,他原本想叮嘱她的那些话,全都省了。 云舒追问道:「大公子,你觉得聂翁此计如何?」 大公子点头说:「是一个妙计!皇上原本想用偷袭,但汉匈两军的进军速度诧异颇大,最近也一直在商讨计策,很多人都反对。聂翁这招引军入瓮十分巧妙,埋伏战比偷袭要轻松很多,成算也大很多。」 不可否认,在真正实施之前,这招计谋的确看起来很好,但云舒不得不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公子,此计虽妙,却有破绽。凡战事之初,我军必定会清野,禁止百姓和商队出入,更不许百姓放牧,关外临时的棚屋也都要拆掉。可是这样一来,敌军在深入雁门关腹地时,看到路上什么百姓也没有,连牛羊马匹都没有,自然会疑惑,看穿埋伏也不是不可能。」 第25章 大公子边听边点头,说:「的确,以往的埋伏战都是在野外,不存在人烟的顾虑。此次若在马邑城内设埋伏,百姓的生活和安危必然受影响,也容易露出破绽。云舒你可有什么妙计?」 云舒思索着说:「我们不如来一招‘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你且说说看。」 云舒说道:「既然在引敌入瓮的时候容易露出破绽,那我们不如直接让匈奴人知道我们在集结大军,准备对匈奴进攻!只不过,他们以为大军集结的地方不是雁门关,而是雁门关附近百里内的一处关隘。这样的话,路上没有人烟的事情就能解释了,匈奴人贪婪,肯定不会放弃到嘴边的肥肉,必定会觉得他们偷袭雁门关,等劫掠过后而逃走,汉军一定追不上他们!」 大公子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两处屯兵,雁门关的大军做埋伏所用,而另一处的大军则明目张胆的做掩饰所用?」 云舒笑道:「‘无中生有’这一计的关键在于,把没有的东西说成有的!除了雁门关,另一处到底屯不屯兵,还不是我们说的算?」 大公子立即顿悟道:「原来你的意思是说,放谣言混淆视听啊!」 云舒点头道:「兵不厌诈嘛!」 「好,此事待我转告皇上后,我们会仔细商议的!」 大公子忙着进宫,就不在凌波巷吃饭了,走前他叮嘱道:「你跟聂翁都在家候命,皇上听了此计,也许会召见你们。」 等到日落西山,大公子进宫后还没有传回信息。云舒以为此事不会这么快,就让吴婶娘准备了晚饭,大家吃饭过后,说说话,就准备歇了。 业已掌灯,凌波巷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大平开门一看,是几个带着高冠,穿着灰衣的寺人(宦官)。 寺人尖细的声音问道:「请问是云舒小姐的住处吗?」 大平比较有眼力,几眼就明白是哪里来的人,忙把他们引到园子里,而后匆匆进去喊云舒出来。 云舒微微有些意外,这么晚了,难道还召他们进宫,宫门应该早落锁门禁了吧? 不管怎样,她客客气气的笑着迎出来,对寺人们说:「几位公公这么晚了,光临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为首的寺人恭敬的说:「咱家奉皇上之命,特请云小姐和聂翁入宫觐见。二位准备一下,速速跟咱家去吧。」 果真是要召见,刘彻等不到明天就要见他们,应该很紧急。云舒不敢耽误,忙进去喊上聂壹,收整了一下仪容,便随着寺人带的马车往未央宫去了。 因是夏天的马车,门窗都是竹帘,并半卷起来。 伴在马车旁行走的一个寺人笑眯眯的对云舒说:「云小姐想必是不记得咱家了,咱家可是一直记得你呢!」 云舒好奇的打量着车外的这人,她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就笑着问道:「民女在哪里见过公公吗?」 那寺人捂嘴笑道,说:「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云小姐当时还住在清平大街呢,咱家去给你送过两次赏赐。」 云舒渐渐记起,最初刘彻的确给过她两次赏赐,看来是这个公公送来的了,她倒真没怎么注意。 「公公记性真好,倒是民女疏忽了。」 寺人略带巴结的说:「云小姐叫我贵海就好了,小人在皇上面前侍奉多年,当年以为能在宫里侍奉云小姐呢,谁知未能如愿。阔别多年,皇上再次召见云小姐,可见旧情未忘啊!」 听了这个话,云舒尴尬的不得了,她哪里知道贵海竟然会误会她到这种地步! 不过贵海又怎么能料到刘彻召见云舒区区民女,竟然是要商量战争大计呢? 同坐在马车里的聂壹眼光急闪,看云舒的目光顿时带了些其他的意味,惊讶并「原来如此」着…… 云舒忙解释道:「公公你误会了,并不是这样的。」 贵海掩嘴一笑,并不争论,笑着说:「是、是,小人不该胡言乱语。」 云舒解释了跟没解释似的,她讪讪的回头,对聂翁苦笑了一下,说:「让聂翁见笑了,这中间好像有点误会……」 聂壹什么也不好说,低了头尴尬的咳了两声,也不接话。 一路别扭的进了宫,因是晚上,盘查比较严格,反复查了半天,他们才在贵海的带领下来到宣室殿。 宣室殿中的灯架上,点着层层瀑布一般的油灯,照的大殿里金碧辉煌,宛如白天。 穿着黑色绣龙袍坐在上首的青年,正是刘彻,这几年变化不太大,只是显得比以前略为稳重了一些。而在他两侧,大公子、韩嫣、李敢、卫青四人分列而坐,共五人一起齐刷刷的看向走进殿中的云舒和聂壹。 两人上前行了叩拜之礼后,刘彻给他们辞座。说是辞座,也是如当下众人一般,在席子和锦团上跪坐着。 也许是宫殿的氛围太过正式,让云舒觉得有些紧张,她身边的聂壹第一次与顶端的权力者打交道,也紧张的不敢喘大气。 两人正襟危坐着,便听刘彻在上面开口了。 「听说,‘引军入瓮’和‘无中生有’这两计是你们所献?」 云舒和聂壹一起称是。 刘彻眯着眼睛看向云舒说:「云舒,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云舒有些莫名,抬起了头,第一眼却是看向了大公子,见大公子点头鼓励她,她这才向刘彻看去。 刘彻打量了两眼,说:「不错,是你,朕记起来了,如果不是桑爱卿提醒,朕差点认不出你了。你这几年过的很好吧?看着模样,哪有当年小丫鬟的样子?」 第26章 云舒不知如何接话,还是大公子比较会打官腔,说:「皇恩浩荡,有皇上的圣威庇佑,自然是百家安康,万事顺利。」 刘彻心情愉悦,又问了问聂壹的家族情况和跟匈奴人的生意,而后招手对大家说:「你们都聚过来,仔细商讨一下……」 刘彻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羊皮地图,区域很小,十分粗略。 众人都围过去,有意无意的,大公子就站在了云舒身边,在众男人之间给他撑出一片空间。 刘彻打算明天把这个计划告诉三公和程不识、李广两位老将军,但怕他们不同意,所以通宵达旦的跟身边的侍中一起商量,希望把这个计划修的更为周全,让他们无可反驳。 年轻气盛的帝王就是这样的吧,渴望得到老人的肯定和认可,也是真心希望做出成绩来。 云舒将她提前能够预料到的一切可能都说了出来,聂壹也把他多年在匈奴的一些见闻说了出来,刘彻听的很认真,大家商量的也很投入,这样不知不觉竟然商讨了一整夜! 凌晨卯时不到,有寺人传报,卫夫人前来服侍皇上更衣上朝,正在殿前等候。 刘彻听了大喜过望,说:「快进来!」 云舒好奇的看向殿门,只见纤细瘦弱的女子带着两行宫女,垂首碎步走了进来。 还未看到正脸,云舒已被卫子夫婀娜的身段和优雅的舞步给叹服了。 女人呐!这样的姿态才是真女人呐!她这辈子都学不会,不过她也未曾想变成卫子夫这样就是了。 走进了,云舒才看清卫子夫的容貌,白皙精致、灵动而羞涩,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女! 卫子夫看到殿里这么多人,微微有些讶异和羞赧,她在刘彻身边小声说:「皇上,臣妾不知诸位侍中还在这里,您怎么就让臣妾莽撞的进来了呢?」 刘彻倒爽朗,说:「这有什么,他们几个你是常见的,卫青还在这里,不用避讳什么。」 卫青看向卫子夫,对着姐姐微笑示意,卫子夫也微笑着看了看他。 「皇上,马上就要上朝了,臣妾服侍你穿朝服吧。」 刘彻点点头,两人就带着宫女们进内殿换衣服去了。 其他众人进宫穿的本来就是正式的衣服,也不用更换,就随刘彻去了,唯有云舒和聂壹有点难办。刘彻不准他们出宫,说是下朝后还要继续商讨。 卫子夫十分贤惠的说:「皇上放心的上朝去吧,这两位就交给臣妾来接待吧。」 待刘彻率领众人上朝去,卫子夫笑盈盈的对云舒和聂壹说:「两位辛苦一晚,肯定饿了,不如去我的清凉殿用早膳吧?」 聂壹连称不敢,云舒也觉得聂壹是个男子,不方便进后宫,于是同样拒绝道:「多谢夫人体恤,但草民怎敢随意出入后宫重地?草民在偏殿等待皇上下朝即可。」 卫子夫并不强迫,点点头说:「那我让宫人们把早膳给你们送到偏殿,你们过去稍作休息吧。」 云舒和聂壹来到偏殿,喝了些热粥,又吃了些糕点,顿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 聂壹见偏殿内没人,只有两名寺人守在殿门口,就低声问云舒:「刚刚那位娘娘姓卫,莫非就是那位平阳府的讴者?」 讴者,也就是唱歌的歌姬。聂翁问的比较隐晦,但也掩饰不住他眼底对卫子夫的轻视。 云舒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但补充说道:「仙逝的窦太皇太后,早年出身贫寒,为奴为婢,最后却辅佐了三代帝王,谁敢说她出身轻贱?」 聂壹忙收起轻视的目光,说:「姑娘说的是,是我愚钝了。」 云舒并不是偏袒卫子夫,只因为她的确认为出身不能决定一切。若以出身而论英雄,那她岂不是该绝望了? 微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就听到外面的寺人脚步声来来回回,原来是刘彻下朝回来了。 这次除了刘彻身边的侍中,跟着刘彻回到宣室殿的还有两位老将军。云舒猜测着,应该是程不识和李广两位。 云舒站在门边低头迎接众人进来,就见李敢大大咧咧的拉着一位头发花白的武将说:「爹,她就是云舒!」 如刀般锋利而犀利的目光就扫到云舒身上,多年带兵征战的锐气成就了李广这位飞将军的威严气场。 「嗯。」李广并没有多说什么,扫视过后,就对刘彻说:「陛下,请陛下再详细说一下您的计划。」 刘彻拿出昨晚大家商讨时用的简略地图,将商量周全的计策再次跟两位老将军解说了一番。 听完之后,李广和程不识陷入了思索。 程不识将军突然将视线转移到聂壹身上,声如洪钟一般说道:「此计成与不成,全看聂壹如何引诱敌人。如此重大的责任,怎能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商人身上?」 聂壹一腔热血却遭怀疑,他立刻跪在地上说道:「草民的忠心,天地可鉴!我聂家上下百余条性命,皆可做为担保!」 大公子也说:「聂家并非是不知底细的小户人家,在商界,聂家一向以仁信闻名,微臣相信聂翁的忠诚。」 程不识将军冷哼道:「你们这些小儿怎么知道战场上的残酷?此计诚然不错,但军事机密怎么轻易传与外人知道?若想诱敌深入,我军自可找自己人假扮成商人,何用外人?」 云舒心中大骇,他这话的意思是,得了计谋就要杀人灭口吗?周围的众人脸上也变了颜色。 云舒心中怒气如遇上了干柴,烧的越来越旺,她上前一步说道:「聂家与匈奴人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聂家在匈奴的交际,又怎会是程将军你随便找人就能替代的?到时候匈奴人不信或是产生怀疑,让计划功亏一篑,那么这个责任由谁来担?」 第27章 一个女子敢在殿上大声质问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不由得让众人瞠目结舌。 在程不识将军还未来得及回话之前,云舒又说:「聂翁抛弃财路,冒着危险,只为了换取大汉的昌盛和安宁。他献计有大功,纵然聂翁不奢求奖赏,但程将军过河拆桥的意向,也太让人胆寒!如若这样,天下人谁敢为皇上出谋划策?」 程不识将军被云舒这样一顿训斥,一张老脸无处可放,只得气的大喝道:「你、你个黄口小儿!」 云舒脾气上来了,却是不怕他,大声「哼」了一下说:「谁对谁错,自有皇上判断,请皇上做主!」 刘彻仿若看好戏一般,觉得兴奋极了,看向云舒的目光,也闪着别样的光芒。他欣赏聪明并大胆的人,云舒很对他的胃口! 刘彻还未说话,却听另一人「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都看向笑声的主人——李广将军。 李广畅快的笑完之后,说:「这位姑娘敢跟程大将军当堂叫板,实在是有魄力啊!哈哈哈……」 程不识气急的对李广说:「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李广说道:「程将军何必生气?看到这样的后辈,我们这些老家伙,该高兴才是。」 程不识转过头去不理他,刘彻趁机说:「关于信任问题,朕觉得问题不大,到时候可以派我们的士兵随聂翁一起去匈奴见军臣单于。当下紧要之事,是确定计谋才是,两位老将军以为如何?」 对于计策,李广和程不识都觉得不错,剩下的是需要商量如何安排兵力进行埋伏和布防。 谈论到这些问题,云舒等人就该离开了。因大公子涉及到提早输送粮草的问题,所以被刘彻留下,其余韩嫣、李敢等人都退了下去。 韩嫣跟云舒一起从宣室殿出来,边走边说:「很累了吧?我带了马车,送你回家吧。」 云舒感激的点头道谢。 另一边,李敢不近不远的跟着云舒,待云舒等人乘上韩嫣的马车后,他就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云舒并不打算跟李敢说话,所以到家后也没有请韩嫣进屋小坐。 韩嫣送云舒回家之后,转头问李敢:「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李敢嘴硬的说:「无事献殷勤,我看嫂子怀孕了,你是想沾花惹草了吧?」 韩嫣笑着揍了李敢一拳,说:「好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云舒和我小舅子的关系,这种玩笑可不准乱开。」 李敢有些不高兴的说:「她和桑弘羊什么关系?在桑家同意之前,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哼,我听说桑家为这事闹的天翻地覆,我看他们俩迟早得掰!」 韩嫣担忧的说:「的确艰难了一些,不过你这话可别在桑弘羊面前说,他可不喜欢听这些。」 李敢兀自说道:「你刚刚在宫里看出来了没有?我爹很喜欢云舒呢!」 韩嫣点点头,李广将军对云舒的确很赏识。他忽的意会到李敢说这个话的意思,于是追问道:「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子,你该不会又想对云舒下手了吧?」 李敢绷着脸说:「我又没说现在,也许他们明天就掰了呢,难道那时候还不许我动手?」 韩嫣也是拿他没办法,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的走了。 云舒彻夜未归,丹秋、墨清、大平都牵挂的等着,待见到他们平安无事的回家之后,才放下心来。 因为太瞌睡,云舒说了一句:「我很好,大家被担心。」就进房倒头大睡。 丹秋在厅中颇为难的问墨清:「墨大哥,那件事情,要不要现在告诉云舒姐呢?」 墨清想了想,说:「让她先睡个好觉,等醒了再告诉她吧,不然又得几天睡不安稳。」 丹秋忧愁的点点头。 云舒这一觉睡的很通透,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伸着懒腰做起来,浑身都觉得很舒坦。 「好久都没有睡这么痛快了……咕……好饿,我到底睡了多久……」 她穿好衣服下床,来到厨房找吃的,丹秋在外面做针线,见她出来,感叹的说:「我的好姐姐,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我就要去请陆先生了!」 云舒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呵呵,有吃的吗?肚子饿的厉害。」 丹秋立即起身去取食物,回来之后说:「睡了这么久,可不是饿了吗?吴婶娘一直在灶上将饭菜热着,就是怕你醒了肚子饿。」 云舒吃着饭,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身边有这样一群对自己好的人,真幸福! 几乎是狼吞虎咽,云舒吃了一大碗饭菜。 见她吃饱了,丹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云舒姐,前天晚上你去宫里之后,有人来找你了。」 云舒坐在镜子前开始梳头,问道:「嗯,谁找我?」 丹秋颇为犹豫而小声的说:「是桑老爷……」 云舒吃惊的停下梳头的动作,问道:「桑老爷这么快就来长安了?可有说什么?」 丹秋说:「当桑老爷知道你和大公子都进宫见皇上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云舒讶异的问道:「什么话也没说?没让我去见他吗?」 丹秋摇了摇头。 云舒捏着自己的头发慢慢梳理,思来想去,决定去拜访一下。 桑老爷以前对她不错,有知遇之恩,不管桑老爷是否支持她跟大公子的感情,她都要去拜见一番才是。 穿戴好了之后,云舒带上墨清,先去药材铺买了一支上好的人参当做礼物,这才往桑家走去。 第28章 桑家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当她对门房说了求见桑老爷后,门房速速就往里面通报去了。 略等了一会,云舒就听到桑府里面吵吵闹闹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并肩走了出来。 丫鬟是杏雨,云舒跟她再熟不过,小厮却是云舒不认识的生面孔,看来像是桑老爷身边的人。 杏雨拉着云舒悄声说:「你怎么来了?老夫人听说你来,气的不得了,说是不许你踏进桑家一步,若进来一步,就让人撵出去。你千万别进来,不然不知道老夫人会怎样对你。」 旁边的小厮说:「杏雨姐姐,老爷让我请这位姑娘进去,你却不让我请,这不是为难我吗?」 杏雨对小厮说:「你哪次见过老爷忤逆过老夫人的话?请不进去,老爷必不会怪你。」 云舒苦笑一番,对小厮说:「还请小哥帮我给桑老爷带句话,云舒想请他中午在馨香楼一聚,请他务必赏脸。」 有了回话的东西,小厮也就安心了,应下之后,就跟杏雨两人回去了。 从桑家返回的路中,云舒闷闷的一直没有说话,老夫人竟然不准她踏进桑家一步,看来上次真的把她气坏了吧? 中午馨香楼中生意兴隆,包间和大堂里一直客满,不断有人询问是否有座。 云舒早早的来到了馨香楼,在订下的临街包间中坐下,等待着桑老爷。因等待的时间太长,不断有伙计来询问是否可以点菜,扰的云舒颇为心烦。 「不必问了,我的客人来了之后,自会叫你进来点菜。」云舒不满的说道。 伙计颇为难的说:「姑娘,您占着包间却不吃饭,中午店里客人多,好多人等着呢。」 云舒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说:「这是押金,我付双倍房间,你们自个儿下去算账吧,让我静一静!」 伙计捧着两锭银子,笑着走了。 墨清关紧房门,把外面的喧嚣都隔断开。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云舒,云舒今天的紧张和浮躁,是他极少看到的,是因为要见桑老爷,才这样吧? 当初她对着桑老夫人时,斗志昂扬,丝毫不害怕,怎的要见桑老爷了,却怕成这样? 墨清没有见过桑老爷,心中不断揣测着,难道长的凶神恶煞?还是会打女人? 不管怎样,墨清都决定今天一定保护好云舒,不会让她吃亏。 「啊,来了!」云舒看着窗外,忽然站起来说道。 墨清随之看去,一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走下,他体型微微发福,但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很健壮。 墨清拦住云舒,说:「你在房里等着,我去接桑老爷进来。」 墨清动作极快,三两步就赶到了馨香楼门口,将桑老爷和韩管事两人请到了包间。 云舒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在桑老爷进来时就问候道:「云舒见过老爷、韩管事。」 桑老爷颇为感慨的打量着云舒,还未说话,就已叹了三叹。 云舒抬头望向桑老爷,心中疑惑道,自己难道就这么让他们为难并烦心吗? 墨清再次将门关上,桑老爷跟云舒在席位上面对而坐,感叹道:「六年不见,云舒你长大了。」 云舒听桑老爷对她的语气还不错,心中微微安心,并说道:「桑老爷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桑老爷苦笑着摇头,说:「不比从前了,人老了,心也老了。」 云舒待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桑老爷一直盯着她,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桑老爷拈着胡须,不再跟云舒绕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的说:「云舒,我这次来长安,相信你也知道所为何事。」 「嗯。」云舒忐忑的应了一声。 桑老爷说:「当初弘儿把你带回家,我看你聪明伶俐,就已想到了弘儿有可能会喜欢上你。」 这话说的云舒心中一咯噔,难道桑老爷把她弄去娄烦,是故意而为之? 桑老爷继续说道:「我原本想着把你送出去历练几年,等回来时,若弘儿不喜欢你了,那么你仍然是我桑家的好管事,我依然会器重你。若弘儿还喜欢你,等弘儿娶妻之后,就让他把你收房,你也好帮他打理内院。我原以为我想的很周全,没想到,还是算不准你们两人,弘儿竟然跟我说,他要娶你为正妻,并只娶你一个,是这样吗?」 云舒知道在所有人看来,她配不上大公子,她妄图成为桑家的正妻,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可面对桑老爷的质问,她依然坚定的点了头。 桑老爷颇为心伤的叹了口气,说:「我早该料到……我早该料到!弘儿一直不肯娶妻,说是为了以后的仕途,要仔细挑选,可他明明就是在等你!」 云舒不甘心的诉求道:「老爷,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你觉得我配不上大公子,可是我有信心能够帮助大公子,而且我们是真心喜欢彼此,求您成全我们吧!」 桑老爷凝视着云舒,并不回答她,而是说起往事。 「想我桑家先祖,也是出身草莽,一代代逐渐把生意做大,积累百年,才有今天这副光景。我也不是迂腐之人,并不会因为你无依无靠而轻视你。但是,云舒,你可明白一件事情?」 云舒认真的听着,桑老爷说:「商人永远是最底层、最没有尊严的一群人,就算我桑家富可敌国,也没有地位。现在我儿仕途有望,纵使我倾尽全家财力,也会助他,这样才能带领我整个桑家走向上层。可实际上,桑家现在能帮弘儿的并不多,弘儿以后想有发展,就必须依靠一个强大的妻族,你明白吗?」 第29章 云舒怎么会不明白?可她并不认为大公子愿意做个乘龙快婿,他分明有能力靠自己平步青云。 但桑老爷时候的并没有错,他指出的是一条捷径,是一条大公子可以选择的捷径,她要怎么劝服他们放弃捷径而寻则自己这个有风险而艰难的路呢? 她想不出,一时间沉默了。 韩管事在旁看云舒失落的样子十分可怜,插话道:「云舒,你一向知道什么对大公子最好,你不如劝劝大公子,让他挑门好亲事,过后你们又不是不能在一起,又何必为这种事情坚持?」 做妾吗? 云舒摇了摇头,换来韩管事一阵叹息。 桑老爷终于说道:「我看你跟弘儿两人一片深情,强行要你们断绝关系,你们一定做不到。这样,我们两人都是生意人,做个私底下的交易吧。」 交易?像狗血剧里一样,给她钱让她离开吗?云舒不禁冷笑。 桑老爷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云舒斩钉截铁的说:「不论老爷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感情。」 这句话惹得桑老爷大笑,说:「好,有志气。不过我是准备给你一个机会,你真的不听一听?」 听到「机会」二字,云舒焉能错过? 「桑老爷请讲!」 桑老爷沉吟道:「给你,也给弘儿一些时间,两年、只要你答应离开弘儿两年,若两年后,弘儿还未娶妻,而你能成就一片事业,我就成全你们!」 云舒两眼一亮,问道:「当真?」 桑老爷点头。 云舒思索着问道:「桑老爷口中所说的成就一片事业,是指什么程度?」 桑老爷说:「若从商,则以成皇商为准。」 云舒思考着点了点头,墨清突然在旁边打断道:「云舒,千万不能答应!」 云舒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墨清说:「最近去桑家提亲的人不断,两年时间,足够说成百上千门亲事,你怎么能答应离开桑公子两年?」 云舒淡然一笑,说:「不要紧,我相信大公子,两年而已,若两年时间能换我们一辈子,何乐而不为?」 桑老爷在对面点点头,心中却很惊讶,没想到云舒和他儿子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他出来见云舒之前,跟大公子深谈了一番,当时就将这个交易说了出来,没想到大公子跟云舒一样,爽快的答应了。 桑老爷对云舒还是很喜欢的,可惜……可惜是个普通出身的女子,他为了桑家,必须决绝一些! 跟桑老爷商谈完之后,几人简单吃了一些,就散了。 云舒走在回家的路上,见墨清眉头紧皱,就说:「墨大哥可是还在为两年之约而担忧?」 墨清「嗯」了一声。 云舒笑着说:「墨大哥,若是让大公子选,他也一定会答应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墨清皱眉说:「因为你们信任彼此?」 云舒「嘻嘻」一笑,说:「除了信任,还有一个原因!大公子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去边疆了,这次跟匈奴的仗一打起来,两年能结束已算快的。我跟他原本就要分开两年,何不用这两年的时间换桑老爷一个承诺?」 墨清恍然大悟,说:「你竟然诓了桑老爷!」 云舒吐吐舌头,说:「我又没骗他,约定是他拟定的……只不过,朝廷机密,我不方便对他说而已……」 墨清突然「哈哈」大笑,顿觉云舒太有意思了,兼职是个鬼灵精! 回到凌波巷之后,云舒把众人召集起来开「家庭会议」。 原本担心云舒的丹秋见她兴致这么好,兴奋的问道:「云舒姐,是桑家同意了吗?」 云舒摇头但笑着说:「来,大家都坐下,我要跟大家说一件事情!」 众人纷纷静下来,云舒说:「我歇息了一段日子,现在开始,决定开始做事赚钱了!」 大平问道:「云姐姐准备做什么事?开店吗?」 云舒摇头,说:「我准备下江南,收茶叶去!」 「收茶叶?」一时间,众人都议论起来,他们对这一方面根本都不懂,而且要到南边奔波,路途遥远,大家顿时一片反对。 不过云舒决定了的事情,基本不会改变了。 这几年来,她对汉朝的茶水实在太不满了! 现在的制茶工艺很落后,煮出来的茶全都煮成了叶渣,味道除了苦,极难有清香的味道。而且茶的品种极少,那些历史上大大有名的茶,至今她都没见到,让她如何不怨念? 她前世的爷爷极喜欢品茶,对各种名茶都有所了解。云舒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后来爷爷走了,她闲来无事,一个人也会泡壶茶,然后看看茶经,现在回味起来,甚为怀念! 「就这样定啦,五日后,下江南,收茶!你们谁跟我去?」 顿时,屋里又乱做了一团。 「去哪?」大公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云舒问道。 大公子得知云舒昨日中午和他父亲见过面后,心中一直挂念,好不容易忍到白天进宫当值,抽了空跑出来找云舒,却听到了她要离开长安的消息。 云舒的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甚为高兴的说:「下江南,去淮南、江夏、吴郡四处收茶叶去!」 大公子不同意的说:「太远了,危险!我们虽说答应了父亲要分别两年,但不用你离开长安,过两个月我就要启程去北疆,那时候即使你留在长安,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第30章 云舒也不全是为了两年之约,而是真的想去江南走一走。 现在由于时局限制,黄河一带的发展要比长江流域好很多,云舒想到南方的鱼米之乡,仿佛就觉得有用不完的银子在召唤她! 她解释道:「正是因为大公子马上就要去北疆了,我又没办法伴在公子左右,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公子,你不知道,江南有很多很好的茶叶,像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找到了这些名茶,再加工做好,能赚不少钱呢。」 大公子被云舒忽悠的满头雾水,讷讷的说道:「这些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云舒「嘿嘿」一笑,大公子当然没听说过,这些名茶都还没出现呢,它们都拿着金条在向云舒招手! 见大公子还是在担忧,云舒又劝道:「公子放心吧!有墨大哥保护我安全,办事有大平跑腿,平日里有丹秋照顾我,我保证在你们凯旋的时候,也平平安安的回长安跟你相聚!」 墨清、大平、丹秋,这三人跟随云舒在娄烦办过事,大公子十分信任他们,有他们在,云舒应该无恙。 「那好,先不说生意做的怎样,你首先要照顾好自己,时常给我捎个信,好让我知道你在哪!」 「嗯嗯!」云舒像是等待出去秋游的孩子,兴奋的点头不已。 大公子突然很失落,颇不高兴的瘪嘴说道:「看你这副样子,好像离开我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云舒没注意到这件事,马上收起笑容说:「没有、没有。」 大公子看着云舒,抿嘴问道:「待你南下我北上,我们又要分隔千里,你、可会想我?」 云舒红了脸,没料到大公子会这样直接的问她。 等她抬头准备答复大公子时,却发现大公子的脸也烧的厉害,顿时忍不住笑着反问道:「那大公子会不会想我?」 大公子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很不好意思的说:「当然会想,会想你走到哪了,穿的暖不暖,吃的饱不饱,睡的好不好……」 真挚的话语如暖流一般温暖着云舒,曾几何时,这些都是她来操心大公子的,没想到,现在大公子也会为她的点点滴滴而担心。 云舒抿嘴笑着,从旁边的一个木匣里取出一串紫檀的木珠手链,将它递到大公子的手心,说:「公子把这串珠子带着吧,保平安的。虽然公子只是为战事准备粮草,不用上前线,但是也要当心。」 兵书里不少截粮草的段子,云舒想起来就担忧。但她不能说,这种事情口头讲出来,兆头就太不好了。 大公子一脸欢喜的结果木珠,立即戴到手腕上去。稍瞬,他就拉下了脸,皱眉说:「我不知道你要走的这么急,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云舒一点也不在意,打趣说道:「我送你木珠,又不是为了讹公子的礼物!」 因大公子是中途从宫里溜出来的,没有太多时间,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大公子就往宫中赶去,走时还不忘叮嘱道:「订好了哪天启程,一定要把日子告诉我,我送你!」 云舒笑着答应道:「那是自然!」 桑老爷为了安抚桑老夫人,直接跟桑老夫人说,云舒答应离开桑弘羊,不日就要离开长安了。 桑老夫人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又让桑老爷和二夫人抓紧选好儿媳,把大公子的婚事给办了。 云舒跟凌波巷的众人忙着准备南下之事,衣物、干粮交给丹秋,盘缠、马车交给墨清,另外还要选一位熟悉路途的车夫,这就让云舒犯了难! 好在大平给她出了主意:「找胡壮问问!他什么样的人都认识,说不定就能找到个合适的。」 云舒想想也对,胡壮这些年在街上坊间混的风生水起,说话办事越来越有脸面了。 车夫是要跟云舒一起下江南长期接触的人,云舒不放心让别人选,所以跟着大平亲自去找胡壮。 胡壮住在通乐大街上,那一片是歌舞教坊、鱼龙混杂之地,云舒去的极少,不过有大平陪着,她倒没觉得怎样。 大平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胡壮的家,那是一套不大不小的宅子,几间屋子加一个院子,收拾的很整洁。 大平在门口吆喝了几声,有位略显苍老的妇人将门打开。 大平上前问道:「胡大娘,胡壮在家吗?」 胡大娘摇头说:「刚刚出去了,说是街东边闹事了,他去看看,你们要不要进来坐着等他回来?」 大平摆了摆手说:「我去街东边找他,就不进去了。」 依言找到通乐大街的东边,果然见路口处的一座霓裳馆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平挤过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对云舒说:「听说是几个军士在霓裳馆里闹事,大白天的让舞女们出来跳舞、陪喝酒!」 舞女们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跟青楼女子一样,都是晚上待客,白天休息。现在还不到正午,正是姑娘们休息的时候,难怪霓裳管不接客了。 大平跟胡壮关系甚好,很担心胡壮跟军士闹出事来吃了亏,就说要再挤进去看看胡壮到底在不在这里。 云舒点头让他去了,自个在外面垫脚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霓裳馆里果然开始打架了,围观的众人都做鸟兽散,云舒却担心大平和胡壮,拼命往里挤。 挤到霓裳馆门口,云舒只见里面打的一团乱,桌案都被掀飞、惟布都被撤掉,再加上人影攒动,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就在云舒焦急的时候,一个花瓶迎面飞来。 第31章 云舒尖叫着蹲下躲避花瓶,就在下一刻,刺耳的碎裂声传来,花瓶被人一拳打飞,落在了离云舒不远处的地上,摔了个稀烂。 云舒捂着耳朵抬头望去,一个军士逆着光罩在她的头顶上。 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正猜测着这个一拳打飞瓶子的人是谁,就听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怒喝道:「你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云舒被军士拉着胳膊站起来,云舒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是李敢,正要发怒的李敢! 李敢并没有等云舒回答,命令她一边站远点,而后走进霓裳馆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一时间,大多数打架的人都停了手,安静下来,但又人上一刻扔出手的东西已经收不回去,于是,在一片安静声中,一个杯子碎在了李敢脚下。 李敢气势汹汹的走向那个扔杯子的军士,抬脚就踢下去,骂道:「叫你停手,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有出息啊,跑到这里来玩乐,也不看看是什么时间?还有脸打架!」 那个军士抱着头求饶道:「李校尉饶命,小的错了,只是一时气不过,他们骂我们是大老粗,没女人愿意陪我们……哎哟、哎哟……」 没女人……戳中了李敢的痛处,李敢又狠狠的补了两脚。 云舒在一旁观察里面的情景,却在思考一个问题:校尉?不是李都尉吗?云舒思忖道,看来升官了呀。 李敢踢了一阵子,让闹事的士兵站好,然后由他带来的士兵压回去军法处置。 李敢转头就准备走,霓裳馆的一个男掌柜跑上来告饶道:「军爷,你看看被砸成这样了,是不是得意思一下?」 李敢回头骂道:「意思一下?小心我拆了你的楼!辱骂军士,只此一条,我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霓裳馆的人毕竟是娼妓之流,可惹不起军爷,之前也不知是哪个舞姬大胆的说了句「都是些当兵的大老粗,谁爱配谁配,姐妹们可不愿意接待他们」。霓裳馆理亏在先,也不敢硬拉着李敢要赔偿,只得唉声叹气的让伙计和护院收拾东西。 云舒从旁边窜进来,喊道:「大平,大平你在哪?」 闹事的人都抓走了,怎么还不见大平和胡壮,云舒自然忧心。 李敢本准备走了,见云舒跑进来,于是拉着她训道:「这不是你进的地方,快出去!」 云舒想挣开他的手,说:「我找我弟弟呢,让我进去!」 推搡过程中,大平和胡壮出现了,见到李敢拉云舒,以为是刚刚闹事的士兵欺负云舒,于是跑上来一左一右挥拳招呼李敢。 「放开云姐姐!」 「放开云姐!」 两人一前一后喝道。 为了躲避他们的拳头,李敢不得不松开手后退两步。 大平和胡壮还要扑上去,被云舒制止道:「别打了,是我认识的人!」 李敢、大平和胡壮三人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云舒从中斡旋说道:「李校尉并没有对我不敬,他只是说我进去这种地方不合适。你们别这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吧!」 周围是霓裳馆的伙计们正在清扫「战场」,几人在云舒的催促下来到通乐大街上。 好不容易解开这一场误会之后,云舒问大平:「你刚刚去哪了?霓裳馆里突然打起架来,我生怕你跟胡壮受伤,你们让我好找!」 大平抓抓头,抱歉的说:「我跟胡壮原本劝架来着,后来看情况不受控制,就从后面溜出去叫兄弟来镇场子,可是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都散了。」 云舒不由的摇摇头,说:「以后打架的事你们少掺和。」 而后,她又把找车夫的事情给胡壮说了。 胡壮满口应承道:「云姐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给你选几个好的,明天一早带过去让你挑,哪还用你跟着我到处看人,你回家等我的信儿吧!」 李敢一直不远不近的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在云舒回家的路上,李敢赶上去,拉住云舒问道:「你要离开长安?」 大平蹭的一下蹿出来,捉住李敢的手腕说:「松手!」 李敢转头瞪着大平,说:「你到一旁去,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 大平拿看敌人的眼光看着李敢,说:「松开你的手,拉拉扯扯算什么?想跟云舒姐说话,也得她愿意!」 李敢见云舒也瞪着他,只好松开了手。 但大平跟李敢还对峙着,云舒没办法,只得对大平说:「我跟他聊两句,你别走远了。」 云舒既然已经这样说,大平只好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在大平颇不放心的退后了几步后,李敢和云舒并排往凌波巷走去,李敢开口说:「之前听说你跟桑弘羊要分开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离开长安。为什么呢?即是跟桑弘羊分开了,你也可以留在长安啊!」 云舒跟大公子之间的事,她觉得没必要解释给外人听,只对李敢草草的说:「我要南下做点生意,离开长安跟大公子无关。」 李敢不信,笃定的说:「骗人,是不是桑家逼你离开?别怕,你只管留在长安,我看谁敢赶你走!」 李敢这样护着云舒,让云舒哭笑不得。 「李校尉,你何必如此?我是自愿离开长安的,而且我真的有事要南下。」 李敢只当云舒死撑着不肯承认是桑家欺负她,但也不逼她,突然换了语气,颇为小心的试探道:「那你什么时候离开?离开之前来我家做客好不好?上次我爹在宣室殿见到你后,一直问起你,他想再见见你。」 第32章 云舒淡笑一下,李敢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承蒙老将军看得上我,只是我这几天忙的厉害,等我空闲下来,定然登门问候老将军。」 李敢心中欣喜,没想到搬出他父亲之后,云舒答应的这么痛快! 「那说定了,我等着你!」 得了承诺后,李敢高高兴兴的离开,大平却撅着嘴问道:「云姐姐,你真的要去他家啊?他一看就没安好心……」 云舒悠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说:「我说我空闲下来会去拜访,什么时候会闲下来,我也不知道呢……」 大平乐了,云舒原来又在忽悠人,给李敢开了个白条! 翌日,胡壮带了三个车夫来见云舒,云舒见他们都是身体扎实的中年人,看着都挺踏实,在问了些基本情况后,云舒选了其中的一个姓毛的鳏夫做车夫。 她这次请车夫出的价钱很高,另外两个没被选上的车夫心有不甘,还想争取一下,云舒解释道:「我这次南下,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你们二人上有老人、下有妻小,长期在外,会心有牵挂,家里若有事也照顾不到,对你对我都不太好。毛大叔孤身一人,唯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身心皆无牵挂,我还是请他吧。」 云舒既然如此说了,另两人也无话好说,毛大叔得了报酬丰厚的差事,欢喜的不得了。 车夫也选好了,云舒便定下日子,决定八月十二这天出发,便让大平给大公子送了个信。 十二日清晨,天微微亮,凌波巷的众人就已起床,开始往马车上装东西。云舒一边清点着包袱和箱子的数量,一边听吴婶娘在旁边不停的叮嘱。 云舒安慰又安慰,说:「我会时常让人捎信回来的,墨大哥武艺高强,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你跟吴大叔在这里安心过日子,照顾好虎妞、小顺和三福,我留下的那些钱你们只管用,若遇到了什么困难,只管找大公子去,他不会不管你们的!」 云舒又让大平停下手中的活,跟自己爹妈告别去。 大平不是矫情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句:「娘,我跟胡壮说了,他跟兄弟们会帮我照看你们的,你就把他当自己儿子一般使,别客气。」 吴婶娘捶了大平一下,说:「我自己又不是没儿子,要别人的儿子做什么,只是你这个不孝的……」 吴婶娘剩下的话没敢往深处说,大平总是跟着云舒东奔西跑,不能在老人面前孝顺,她怕云舒听了多想。 东西收拾好了,毛大叔就载着众人像城门驶去。吴婶娘和吴大叔想再送送他们,但被云舒劝了回去。 来到长安城门下时,大公子的马车已经在路旁等着了。他孑然傲立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却让云舒觉得非常孤寂。 可能是马上要分别了,云舒心中有点伤感,下车前,她脸上强行扯开一抹笑容,对静立等候他的大公子说:「早晨露水重,大公子该披件披风才是。」 大公子看着云舒,眼光幽深,开口时忍不住叹息道:「你走之后,我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了……」 云舒主动拉起他的手,说:「咱们又不是没分开过,之前五年都没事,现在不过是两年。」 大公子忍不住拥住她,说:「此一时彼一时,不一样了,现在的两年岂能比小时候的五年……」 听着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云舒脸渐渐红了。 因有旁人,云舒不让大公子抱太久,轻轻把他推开。 大公子捉住云舒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半透明、带绿色纹路的玉梳,放在云舒的手心。 半圆形的玉梳带着大公子的体温,暖暖的。 「好好收着,每天早上起床梳头,第一件事就是要想我,嗯?」 云舒红着脸收起玉梳,点头说:「嗯,会想的。」 云舒看看身后的马车,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出发了。」 大公子默默的把她送上马车,看向坐在车辕上的墨清,拱手说:「云舒的安危,就拜托给你了。」 墨清沉默的回拱了一下,虽未言语,但坚定而自信的表情让大公子很放心。 云舒从马车里挑开窗帘,对大公子说:「大公子回去吧,你还要赶着进宫,别送了。」 大公子不舍的点点头,挥着手看着云舒的马车驶向洞开的长安城门。 当云舒消失在晨色中时,大公子依然站在路上看着城门,手中似乎还留着云舒的温度。 顾清过来安慰道:「公子,云舒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又有墨大侠保护她,想来不会有事,您放心吧。」 大公子叹息道:「顾清,你大概不知道,把自己的女人拜托给其他男人,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 说完这句话,大公子转身上了马车,却让顾清发了半天愣。他由衷的感叹道,大公子果然长大了,说的话他已不太能理解了…… 云舒离开长安的消息传到桑家,桑老爷手中握着两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珠来回转动,叹了口气说:「我桑某人这辈子还没有这般算计欺负过小女子,哎,去跟老夫人说,弘儿的婚事可以准备起来了……」 韩管事在旁躬身说:「老爷不必自责,为了桑家的荣辱兴衰,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桑老爷背过身没有说话,韩管事默默的退了出去,往内院走去。 李敢在家等了四五日,日日都要问门房,是否有叫云舒的人前来拜访,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不由得让他十分沮丧。 第33章 这日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大早跑去凌波巷找云舒,敲了半天门,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开的门,那女孩儿扑扇着眼睛问道:「你找谁?」 李敢问道:「云舒在家吗?我找她。」 女孩儿回道:「云姐姐昨天一早就走了,要好久好久才会回来。」 李敢瞪着眼睛大声问道:「什么?已经走了?」 巨大的嗓门惊动了屋内的吴婶娘,吴婶娘提声问道:「三福,是谁?」 李敢用力的捶了一下门框,豆_豆_网。口中低骂了一句:「可恶!」而后转身而去。 他这一拳捶的不轻,把三福吓的赶紧把门堵上。等吴婶娘再开门看是谁时,巷子里早已没有人影了。 自云舒离开长安后,五个人,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南边而去。 眼下夏去秋来,若赶的紧一些,可以赶上收秋茶,但是这对云舒想收好茶的想法来说,并不十分合适。 春、夏、秋、冬,四季都可采茶,但以清明前,新春的第一季茶最好。春季雨量充沛,因而春茶色泽翠绿,叶质柔软,香高味醇,奇特优雅,是一年之中的佳品。 既然云舒不打算收秋茶,那么也不必急着赶路,一行人且当出游,慢慢的寻找好茶去。 暮夏的天气依然有些热,云舒掀开车帘,坐在车辕上跟赶车的毛大叔说话。 「毛大叔,按照我们这个速度,想在冬天之前赶到吴地过冬,应该没问题吧?」 毛大叔自信满满的说:「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充裕的很,肯定能赶到。」 云舒这就放心了,她们出发前计划先去淮南,然后经楚国,最后到吴国,这一条线路上,云舒可以寻找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君山银针、信阳毛尖等诸多名茶。 虽然云舒不太确定西汉这么早的时期,是否一定能够找到这些名茶,但是只要她找到其中一种,然后购置茶庄,来年春天,她就可以开始她的茶叶生意了! 云舒路途中无趣,凭着印象拿笔墨在木板上画起地图的轮廓。 他们从长安出来,经南阳,南下前往淮南国,路上会经过信阳,那里有大名鼎鼎的信阳毛尖,可是一个大问题出现在了云舒面前——时下众人并不知信阳,毛大叔更不知道去信阳该怎么走! 云舒解释道:「让我想想,那个地方现在应该不叫信阳……毛大叔,过了南阳之后往东南方向走,刚过淮河不远,有没有一座主峰像鸡公头的鸡公山?」 毛大叔认真思索起来,他几十年跑过不少地方,各种山见过不少,要说这鸡公山,他倒真的知道一座。 「姑娘说的地方,莫非是弋阳县?」 云舒虽然不确定,但好歹有点线索,于是高兴的说:「是吗?原来是叫弋阳,想来是我记错了,记成了信阳。我们就先去那里吧!」 他们现在是找茶,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去哪里都一样,既然有线索,大家自然同意往弋阳的鸡公山而去。 走了五日,第六日早上刚出发不久,他们就在路上遭遇大雨,道路泥泞相当难走,勉强走到中午,正好到了一处小县城,他们就准备进城歇下,等雨停再继续赶路。 县城很小,只有一处提供投宿的驿站,云舒等人赶到的时候,驿站门口站了守卫,不许他们进去。 云舒心中犯疑,这是民驿,又不是官驿,怎么门口站了这些士兵? 大平自告奋勇的前去打探,回来之后他兴奋的告诉云舒:「云姐姐,这回得靠你出马了!」 云舒疑惑的问道:「怎么?驿馆里住了什么人?」 大平冲那边指了指,说:「是淮南翁主回淮南的人马,也是被大雨困住,包下了整个驿馆休息。我们要进去躲雨,只能靠云姐姐出马了。」 「淮南翁主?」云舒有些诧异,她并不知道刘陵也离开长安了。 不过想到她跟田蚡的事情被平阳公主和皇上知道了,被赶回淮南国,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刘陵被赶出长安,此事与云舒脱不开干系。不论刘陵个人作风如何,至少她对云舒,还是不错的,可云舒偏偏利用了她,想到这里,云舒对刘陵感到有些愧疚,始终发不下。 现在让她再去找刘陵套关系住进驿站,她实在做不到。 「罢了,我们不要去招惹她,进城找百姓家里投宿吧,多给些银子,总归会有人愿意让我们进去躲雨的。」 「好,云姐姐不愿意,咱就不跟他们挤一处。」 大平跳上车辕,毛大叔正要驱车前行,却听云舒突然改了主意:「等等!」 云舒透过窗帘,盯着驿站栅栏里的一个男人身影——卓成! 卓成举着一把伞,正从厨房里托着装满食物的大盘子走出来,浑然不知已被云舒盯上了。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说:「既有熟人在此,不进去打个招呼,倒显得失礼了,走,我们下去。」 丹秋给云舒打着伞,墨清和大平跟在其后,往驿站走去。 守在外面的守卫看到他们靠近,不耐烦的挥手说:「走开走开,这里不能投诉,闲杂人等避开!」 云舒淡定的向守卫走去,声音清朗的说:「劳烦军爷通传,民女云舒得知故人在此,特来求见。」 军爷看了看她,虽然不像这个小县城里的百姓那般寒酸,但也算不上富贵,于是吼道:「我家主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开!」 既然是势利眼,云舒只好换了口气,说:「昔日淮南翁主待我如姐妹一般,怎的出了长安,连见一面都不能见了?」 第34章 守卫听她如此说,又是「姐妹」,又是「长安」,不敢再拦,于是问:「报上名来!」 云舒将名字报上之后,守卫就进去传话去了。不过多事,那人就跑出来,对她弯腰说:「翁主有请!」 云舒笑着走进驿馆,刚掀开帘子进去,就听里面传出刘陵的声音,她跟以前一样,笑语连连的说:「真的是云舒?我还在想,我离开长安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怎知在这里遇到你?」 云舒向内望去,刘陵跟她的几名食客正在吃午饭,旁边站着不少守卫,显得比较肃穆。卓成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瞪着双眼看着云舒。云舒扫了他一眼,像没认出他一样无视掉。 她对着刘陵敛衽行礼,脸上也挂着欢喜,说:「民女听说翁主在此,也是吓了一跳。这样突然前来拜见虽然唐突,但又觉得明知翁主在此,如若不来,岂不是不敬?」 刘陵招手让她到身边坐下,说:「几日不见,你跟我倒客气起来。你怎么也离开长安了?这是去哪?」 云舒如实说:「我南下做点生意,准备先去弋阳,再去淮南国一带。」 「呀,既然是去我家,正好与我同行!」刘陵高兴的说:「我本就抱怨路途无聊,谁知送了你来陪我,太好了。」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说:「怎好拖累翁主?」 刘陵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拖累的?我不过是回家,又不赶路,又没任务,带你们几个又怎么了?」 刘陵眼尖,看到云舒的布鞋湿了大半,又问道:「你现在住在哪?吃了饭没有?」 云舒回道:「刚刚进城,正要去找落脚的地方。翁主既然在吃饭,我就不叨扰了,等我安置好,再来拜见翁主。」 「还找什么,就在这里住,还空着许多房间呢!」 「不太好吧……」云舒犹豫的说。 刘陵是个干脆的人,说:「这有什么不好?我们还要一起上路,住在一起多方便。」说着,就对旁边的侍卫说:「你去外面看看,把他们的行李和人马安置好!」 云舒谢过刘陵之后,问道:「翁主,在座的几位,就是翁主曾对民女提过的那几位文士吧?」 因是以后要一起同路的人,刘陵介绍道:「是的,晋昌、伍被、左吴,这位晋昌你之前已经见过的。」 云舒对几人低头互致礼,卓成,也就是晋昌,看向云舒的眼神里透满了疑惑。 又有饭菜端了上来,云舒淡定的坐在刘陵下面,跟卓成面对面吃起了午饭。 天气阴雨连绵,刘陵饭后困顿,回房睡觉。云舒跟丹秋收拾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走到大厅,笑着走到了卓成的面前。 卓成坐在席子上,抬头看向云舒,说:「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云舒轻笑着说:「我们虽然有些日子没正式碰面了,但你这张脸,我怎么会忘?」 卓成眉头一提,觉得云舒变的不一样了。 从之前刘陵的言语中,卓成推断云舒曾在长安的翁主府里见过他,她明知自己在刘陵手下,却敢主动前来,跟以往一直逃避他、害怕他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她是有了什么倚靠?亦或是有了什么把握? 卓成的心突然有些慌乱。 大厅里只有云舒和卓成两个人,云舒站在卓成面前轻轻的说:「当我知道你为淮南王效力时,即觉得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但到最后却觉得你十分好笑!你明知淮南王最后的下场如何,却依然犯险助他,你是打算逆天改写历史呢?还是打算最后出卖淮南王,而得到未央宫对你的信任呢?」 历史上的淮南王有反心,但谋反还未实施,就被自己的门客出卖,落得惨淡收场。卓成投靠淮南王刘安,究竟是为的哪般? 卓成被云舒这一番话刺激的喘粗气,他怒道:「你别笑我,你又比我好得多少?你跟桑家的那些事我也听说了,你这次该不会是被桑家人赶出长安的吧?」 虽然戳到了痛处,但云舒不气也不恼,只平静的说:「我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只有一个原因,我正式告诉你,卓成,你以后别再惹我,你三番四次谋害我,得手一次,还以为能次次得手?你该我的,我总有一天会成倍取回!」 云舒严肃的表情趁着阴沉的天气,让卓成有些胆寒,但他依然从地上蹿起,压低声音吼道:「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还怕你不成?」 云舒冷笑一下,转身说:「那好,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云舒扬长而去,卓成下意识的上前追赶两步,却突然见到一道人影落到他面前,下一刻,他的下颚就如同碎裂开来一样,紧接着,整个人飞倒在了一旁。 墨清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他一脚踢飞的卓成,眼神中杀机毕现! 卓成被墨清瞪的毛骨悚然,一时真的以为墨清下一刻就会挥刀把他的脑袋砍下,他哆嗦着对渐走渐远的云舒说:「你、你敢打我?就不怕我告诉翁主?」 云舒听到这可笑的话,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卓成,轻轻的说:「你且去说,看看翁主是信你还是信我?」 卓成羞辱并悲愤着,他不知道,云舒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一时真的不敢妄动,就怕中了云舒的圈套。 卓成投靠淮南王已有数年,虽然得到了淮南王刘安的器重,但是刘陵一直不喜欢他,更不亲近他。他曾尝试投其所好的讨好刘陵,但无一成功! 云舒跟刘陵两人看起来很亲近,这让卓成很恼火。 云舒见刘陵的侍女开始进出,知道刘陵午休起来了,于是再也不看卓成,转头向刘陵的房间走去。 第35章 阴雨的天气让人懒懒的,刘陵虽然醒了,但是披着外套靠在床上,并不急着起身。 见云舒进来,她笑着问道:「路途辛苦,你中午没有休息一下吗?」 云舒来到床边说:「我们生意人,在外面奔波惯了,倒不觉得辛苦,翁主是千金娇躯,自然要多休息休息。」 刘陵笑着让她坐下,说:「闲来无事,你陪我说说话吧。」 云舒依言在刘陵床边坐下,说:「我正有些体己话想对翁主说呢。」 听到是「体己话」,刘陵眼睛笑成月牙,以为是女孩子间的闺蜜之言。 「你说,我听着呢。」 云舒的眼神有些闪烁,瞟向了旁边的侍女。 刘陵心思灵动,对侍女说:「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待周围的人走尽之后,云舒说:「翁主待我如同姐妹,云舒有一些真心话想对翁主说。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翁主恕罪!」 她凝重的神情把刘陵吓了一跳:「你尽管直言。」 云舒冒险的说:「在我离开长安之前,听到了一些关于翁主的流言流语……」 只这一句话,刘陵就知道云舒要说的是什么事了,关于她的那些流言,刘陵没少听说,更没少被人取笑过。只是这些事情竟然被平民知道了,倒让刘陵有些意外。不过再一细想,云舒是桑弘羊身边的人,桑弘羊又是刘彻的亲信,她知道了也不太奇怪。 云舒见刘陵的脸色变的不好,抿着嘴不说话,心中略为放心,至少刘陵并没有直接喊人把她撵出去。 「翁主,民女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就觉得你被人陷害,太为你感到不值了!」 刘陵猛地抬眼看云舒,惊诧的说:「你也觉得我是被人陷害的?」几乎所有人在听说了她跟田蚡的私情之后,都取笑她不要脸,骂她下贱,倒是第一回有人为她感到不值,替她担忧。 况且刘陵也觉得自己是被人陷害了,她不明白跟田蚡的事情是怎么暴露出去的,查探了很久,依然没有头绪,现在听云舒这样说,不由得凝神听起来。 云舒所说的「被人陷害」,跟刘陵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她说:「翁主身娇体贵,纵然丞相大人身份不凡,但凭翁主的身份和姿色,又怎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若我猜测的没错,翁主定然是被淮南王所逼,不得已才靠近田丞相。」 「你!」刘陵瞪大了眼睛,这等机密之事,竟然被一个平民女子看穿了! 云舒怕被刘陵中途打断,赶紧一口气说道:「淮南王让翁主拉拢丞相,无非是希望在朝廷中多一个助力。可是淮南王怎能如此糊涂,选了田丞相这样的人? 田丞相是王太后的弟弟,是陛下的舅舅,陛下的皇位坐的越稳,田家的利益就越大。纵使他们舅侄之间有矛盾,但从根本来说,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淮南王想拉拢田丞相,怎么可能成功? 田丞相狡猾而好色,他即使跟翁主达成了某些协议,也可能随时反悔作废。翁主如同羊入虎口,牺牲了自己,却得不到丝毫的好处!所以民女以为,陷害翁主之人,就是向淮南王献计之人!此计根本就是下下策!」 刘陵愣住了,有人对父王献了怎样的计策、她奉命接近田蚡、游说田蚡倒戈、跟田蚡之间达成了协议,云舒竟然全知道!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是桑弘羊告诉她的吗?那也就是说……刘彻也全都知道了? 「你……休要胡说……」刘陵底气不足的否定道。 云舒缓了一口气,说:「国之大事,我本不该妄自议论,但翁主待我好,我不忍看着翁主被人陷害,我冒着大不敬之罪说这些话,只希望翁主能明白云舒的心意!」 刘陵靠着床头,逼上了眼睛。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表明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一度想过要不要除掉云舒灭口,但是这件事情刘彻已经知道了,灭口毫无意义。而且,云舒冒险跟她说这些,是真的替她担忧才说的吧!不然默默在旁看好戏,任她怎样,都跟她没关系…… 良久,就在云舒犹豫要不要退出时,她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你说的对,是父王糊涂了,轻信小人之言,竟然以为田丞相会被金钱和美色所诱惑!可笑我们父女竟然没有看明白,只要田蚡的姐姐坐在太后的位子上,田家何愁没有银子?他何愁没有美女?又怎会真心投靠我淮南国?」 她冷笑起来,她竟然被田蚡的甜言蜜语和承诺所骗!她太过自信,她真的以为田蚡会为了她,背叛刘彻,为淮南国效力! 看到刘陵愤恨的眼神,云舒知道自己第一个目的达到了。 断绝了刘陵跟田蚡二人的关系,或许能够避免淮南王谋逆之事的发生,也算是救了他们淮南国一次。云舒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淮南王能够听刘陵的劝,悬崖勒马。 她之前利用了刘陵,现在帮她一次,也算是两清了。 刘陵想清楚了之后,缓过神,笑着对云舒说:「你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想清楚了很多事,谢谢你。不过说来,你有如此远见,让我十分惊讶!」 云舒回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道理其实很简单,翁主是被小人蒙蔽了视听,才会走错路,并不是我有什么远见。」 刘陵缓缓的点头,脑海中出现了晋昌的嘴脸,是他成年累月在父王面前说刘彻肚量狭小,绝容不下他人,会瓜分诸侯王的封地;是他浓墨重染的歪曲祖父当年死亡的真相,撺掇父王为祖父报仇;是他不遗余力的献计,说田蚡跟刘彻之间有怎样的矛盾,打击敌人要从内部瓦解他们! 第36章 「晋昌,奸佞也!」刘陵气愤的低吼出这句话,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破手心的皮肤。 第二个目的,达到了…… 云舒安抚道:「翁主稍安勿躁,晋昌是淮南王器重的文士,若在路途上处决他,等回国后,淮南王定然会发怒,到时候连着翁主办事不利一起追究,翁主的处境岂不是会很艰难?」 刘陵发愁的说:「的确,父王十分重视晋昌,我上次欲赶他走,都被父王训斥了一顿。」 云舒献计说:「翁主不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带着他安安静静的回国,然后再把这些道理说给王上听,到时候,翁主还可以把计策失败的原因推到他身上,到时候,该怎么处置晋昌,王上自有决定。」 刘陵脸上重现笑容,说:「好计!我之前还在担心父王怪我办事不利呢!」 刘陵拉着云舒不断的打量,越看越觉得她好。之前她是喜欢云舒做的衣服,渐渐的,发现这个女子竟然这般不同,实在很合她的心意。 「这次回了淮南国,你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好不好?」刘陵突然对云舒抛出了橄榄枝。 云舒有些惊讶,她之前没想过这些,这倒成了意外的收获。 「多谢翁主器重,可是我……我得留在桑公子身边。」 能让一个女子如此死心塌地,除了恩,就是情的缘故。 刘陵见云舒双颊带红,她这位情场高手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莫非……你喜欢你家公子?」 云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刘陵转目想了想,忽然记起有次听刘彻说起,要给临江和桑弘羊赐婚。 「桑弘羊倒是个不错的,听说陛下很看重他。只是他就要娶临江了,你到时候做小,我倒替你不值。」 云舒解释道:「临江翁主跟公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刘陵十分好奇的问道:「哦?他拒绝赐婚了?我跟他不熟,极少听到他的事情,没想到他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云舒淡笑着,刘陵颇有些羡慕的说:「能找到一个有心人是件幸福的事,即是这样,我也就不拆散你们了。不过若有一天他让你伤心了,或是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我这里依然欢迎你。」 刘陵的信任和情谊让云舒颇为感动,她心底暗暗决定,若她能够帮刘陵获得幸福,她一定在所不惜! 夏末的雨带了些秋雨的缠绵,淅淅沥沥下了两天,方歇。 在小城住了两天后,众人再次上路。 刘陵带着云舒乘坐她宽大舒适的马车,在上车时,她看到卓成的下巴和脸颊青肿,于是好奇的问道:「呀,晋昌,你怎么受伤了?」 卓成看了眼在刘陵身后偷笑的云舒,忍住愤恨,低头咬牙切齿的说:「雨天路滑,小人不慎滑了一跤。」 刘陵掩嘴而笑,说:「你可要当心一些,我答应父王要好好的把你带回去呢,你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卓成听着这个话,觉得十分怪异,却有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好低头谢道:「多谢翁主关心。」 刘陵十分轻的冷哼了一声,而后对云舒说:「妹妹,我们上车吧。」 这一句「妹妹」,再度让卓成的情绪几乎崩溃,心中不断的想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讨好了他拼命想讨好却不得的人? 紧握的双拳、怒红的双眼,伫立在人群中的卓成微微有些颤抖。而在另一辆马车上,墨清淡淡的注视着他。 有淮南王府的侍卫开路带路,雨后的路程走的十分顺畅,转眼过了南阳郡,进入了江夏郡的最北端。 刘陵听云舒说要去找好茶,她也兴致勃勃的要一起去。但云舒却说不清具体地方,不由得让人十分惆怅。 云舒绞尽脑汁,渐渐想起一些线索:「那个地方有一座鸡公山,旁边还有一条浉河,这种茶主要产在车云、集云、云雾、天云、连云,合称‘五云’的地方,我也不知那些地方现在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在游记里读到过,大概知道方位。」 刘陵将这些说与侍卫听,派侍卫带着毛大叔先行一步,去寻找「鸡公山」、「浉河」、「五云」这样的地方。他们去了两日,毛大叔就高兴的回来说,果真找到了! 手下有兵十分方便,挂上淮南翁主的名号,去一些城镇问询的时候,当地官员不用催促,都会主动帮忙寻找。 毛大叔说:「我们先去弋阳找到了鸡公山,又在弋阳外不远处的找到了一条叫做‘浉水’的河,虽然没有找到五云,但想来云姑娘要找的地方,就在那一带了。」 云舒和刘陵大喜,一起往鸡公山赶去。 在她们欢喜的找信阳毛尖时,长安城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丞相府田家,自从丞相称病不上朝之后,门庭冷情了很多。府中的下人们更是屏气凝神,不敢随意跑动,不敢大声喧闹,就怕触了主人家的眉头。 外人不知道的,以为田丞相病重,田家上下为之心忧;内部知道情况的,就明白田丞相是因为跟刘陵的私情被曝光,无颜见太后和皇上,在家躲在,而田夫人自然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与田家浓重的氛围不相称的是南边的一处庭院,里面笑语连连,女孩子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住在这个庭院里的是田家大小姐田茵,在闺房里陪她玩耍的,则是程不识老将军的孙女,程歆。 田茵听到程歆说了一件事,满脸的不信,问道:「真的?临江翁主真的要嫁给孙功曹的小儿子?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 第37章 程歆连连点头,说:「是我爹的同窗,他的小儿子要娶翁主了,这对他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这两天四处炫耀呢。你爹最近卧病在家,没听说这些事也正常。」 田茵咬了一口手中的果仁,笑道:「真是没想到,堂堂翁主竟然会嫁到这样的人家,不过也是,她那样的出身,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稀罕她的翁主身份!」 程歆倒有些戚戚然的说:「论亲戚,你还是她的表姑呢,你就不替她担心?」 田茵讽刺的笑了一下,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孙功曹出身贫寒,他是他们家祖辈几代唯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这样的小户人家,能娶到一个翁主,自然是好好的供着,没人敢欺负,对刘蔚来说倒是好事。不然的话,她性子软,随便加个厉害点的人家,就有的她好受!」 程歆想想也是,点头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挺好,看来刘蔚应该挺高兴的。」 田茵想到了些事情,不由的笑了起来,程歆想知道,田茵却卖关子不肯说,逼得程歆挠她痒痒,她才就范,将刚刚所想之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我对你说,你可不要再对别人说了。」 程歆好奇的睁大眼睛,点头保证。 田茵清了一下嗓子,两个少女趴在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这门婚事虽然对临江翁主来说还不错,不过她肯定不同意,因为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呢。」 程歆更来精神了,忙问道:「谁?她喜欢谁?」 田茵又压低了几分,说:「是陛下身边一个姓桑的侍中,听说那人长的特别俊美,也很得陛下喜爱,临江翁主对那位桑侍中一见钟情,求长公主替她做主。长公主求陛下出面做媒,谁知那桑侍中却回绝了陛下,不肯娶临江翁主,让平阳公主和临江翁主都很丢脸呢。」 「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女孩子家主动去求亲,还被人拒绝了,真的好丢脸哦!不过你说的这个桑侍中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敢拒绝皇上的赐婚,一定有什么来头吧?」程歆激动的八卦问道。 田茵搅着手中的手帕说:「这个桑侍中没什么来头,家里之前是做生意的,有几个闲钱,给他买了个侍中的郎官,谁知非常得陛下喜爱,这才渐渐显达。说来,他跟我还有点亲戚关系呢,我族里的一位表姑,是他桑家的继夫人。」 程歆颇为不解的说:「家世很一般呢,怎么这么嚣张?送上门的翁主都不要。」 田茵倒觉得理所当然,说了句:「翁主也分三六九等,你不看看她爹是谁?」 程歆想到自杀的先太子,了然的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这个,转而问道:「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临江翁主找你哭诉了?」 「怎么会,她跟我关系又不亲……」田茵吱吱呜呜的说:「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但你不准取笑我哦!」 程歆保证道:「我程歆是谁?你还不放心?」 田茵红着脸说:「前几天,我那个表姑来我家见母亲,要给我说亲事了,对象就是这个桑侍中……正巧太后姑姑招母亲进宫,问父亲的病情,母亲就把这件事情给太后姑姑说了,让她帮忙做个主,看这件事情能不能成……」 「啊……竟然是这样!」程歆焦急的问道:「太后娘娘怎么说的?可同意了你们的事情?」 田茵摇头说:「太后姑姑嫌桑家不厚显达,配不上我田家,又想到了先前拒婚的事情,就跟母亲说了,说桑侍中那样的人,只怕眼高于顶,连翁主都嫌弃,不知要娶怎样的女子才满意,让母亲慎重考虑呢。」 程歆皱眉道:「也是,他一个小小侍中,竟然这么挑!」 田茵颇不满的说:「哼,我就不信了,还有谁比我田茵更好!翁主又怎样?翁主也比不上我!我姑姑是太后,表哥是皇帝,爹爹是丞相,任他眼高于顶,难不成能挑个天仙回去?」 程歆连忙附和的点头,说:「他家这次来求亲,肯定是他自己的意思,八成就是看上了你呢!」 田茵分析道:「照这样看来,他也是个势力小人呢,不知陛下怎么会亲近他!」 忽的,田茵又叫起来,说:「完了,太后姑姑虽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我爹好像挺满意的,这几天一直在跟我娘商量这件事,我得去跟他们说,我不嫁!」 程歆忽然拉住她,说:「你别急!你想啊,临江翁主喜欢他,陛下器重他,丞相大人也觉得他不错,说不定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我们不如偷偷看看他去,等见了人你再决定!」 田茵想想也对,就跟程歆凑到一起,商量着怎么出府去。 而在桑家,二夫人田氏刚刚给老夫人禀报了提亲的进度之后,从春荣楼出来,回到碧馨小院,就听身边的丫鬟说:「二夫人,大公子求见,在花厅里等着您呢!」 田氏颇觉得头疼,不用想,大公子肯定是为了婚事来找她,不过她在这件事上根本不能做主,大公子找她也是徒劳啊! 她打定了主意,免得让大公子记恨她,一会儿见了大公子就诉苦,把责任都推到老夫人身上去! 她整理了一下神情,笑着走进花厅,说:「大公子是个大忙人,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啦?」 大公子从位子上起身,执晚辈礼向二夫人行礼,说:「弘儿给二娘请安。」 「免礼免礼,快坐。」 两人坐下后,二夫人决定先发制胜,说道:「我这几日正要找你,跟你说说你的婚事,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趁机跟你说了吧。老夫人为你的婚事,担心多年,前段时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敢再拖,就拉着我给你挑选媳妇。老夫人觉得田丞相家的千金非常好,因我跟丞相同族,便要我出面做个中间人,你看……虽然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老夫人和老爷都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敢反对……我虽是你二娘,但对你一向当亲儿看待,这门婚事纵然不合你意,但你也要体谅我的为难之处啊……」 第38章 大公子听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浅笑了一下,说:「二娘莫要紧张,我是来给二娘赔罪的。」 「赔罪?」田氏惊讶了,自从她进了桑家的门,就没见大公子对她如此客气过! 大公子说:「听闻二娘之前去田家赴宴,曾被田小姐推入湖中,要二娘再次面对这样的恶女子,还要容她为媳,实在是太委屈二娘了。」 不说这事还好,说起这事田氏也是一肚子气,但她拗不过老夫人和丞相府的权势,也之得忍了。 「田小姐还小,许是小孩子胡闹,等这两年长大就好了。」 大公子笑了两句,说:「二娘能有如此气度,弘儿甚为高兴,还有一事,我本犹豫要不要该跟二娘讲,但见二娘胸怀广大,听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田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问:「何事犹豫?」 大公子淡淡的说:「听洛阳送来的消息,说姚姬怀了身孕,父亲知道之后十分高兴,但又担心二弟在家吵闹让姚姬不得安心休养,还说二弟调皮,连先生都管不住他,准备把他送去苦寒之地历练一番呢!」 「啊!」田氏失声叫了出来,洛阳本家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浑然不知! 姚姬是桑老爷的一位姬妾,二夫人田氏突闻姚姬怀孕,已是惊讶,再听说桑老爷要把二公子桑辰龙送到苦寒之地历练,已是由惊讶变为愤怒! 「怎么可以……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对待龙儿……」 大公子看着二夫人的神情,劝慰道:「二娘不要生气,二弟自幼顽劣,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 大公子的声音让二夫人镇定下来,她抬头看向大公子,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大公子平时绝对不会跟她多说一句废话,今天主动找到她告诉她这样两件关键的事情,必有所图!再稍一想就很明白了,他是想跟她做交易,用他的婚事换取桑辰龙在桑家的地位! 想通了这一点,二夫人就不再着急了,她重新坐下,整理好衣服,说:「大公子,我无意与你为难,自从大公子进宫做侍中之后,大公子就该明白我的立场。」 大公子自然明白。 在大公子没有入赀当官之前,他跟二公子桑辰龙两个嫡子之间有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二夫人对他百般提防,想尽一切办法削弱他在桑家的地位。 但是在他入宫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大公子走仕途,由二公子桑辰龙长大后继承家族的生意,两兄弟相辅相成,这几乎成了大家没有明说,但心里都达成了共识的事情。 二夫人对大公子的态度,自然也改变了。 大公子眼神一转,变的犀利而严肃,他抬眼说:「二娘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二娘绕弯路了。我今天找你,只为一件事,希望二娘想办法替我推掉这门婚事,只要你能够成全我跟云舒,我保证二弟在家中的地位,绝不会被以后可能出现的三弟、四弟所替代和动摇!」 二夫人手心微汗,犹豫的说:「你跟田家的婚事,老夫人和老爷都看着呢,我能怎么办……」 大公子颇轻松的说:「‘阳奉阴违’这种事,二娘又不是第一次,不是吗?」 二夫人微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那大公子也要让我看到你合作的诚意才行。」 大公子起身说:「这有何难,我明日就去一趟黑龙山,求明公出山,有明公教导二弟,二娘还担心什么?」 二夫人喜出望外,问道:「当真,真的是明公?」 明公是教导了桑家三代人的一位算术智者,桑老太爷、桑老爷、大公子,以及很多管事,都在明公那里受过教,他在桑家的地位非同一般。 大公子是他教的最后一位学生,自大公子十一岁那年,明公就归隐黑龙山,过起了不问世事的田园生活。 大公子只笑不答,对二夫人拱了拱手,说:「儿子有事先告退,我敬候二娘的佳音。」 自大公子离开之后,二夫人一人在房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喜的是他儿子桑辰龙也许会因此事因祸得福,忧的事情是他担心大公子骗她! 不过她忧心的事情,在晚上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桑老爷脸色红润的来到二夫人的碧馨小院,在二夫人的服饰下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待两人躺在床上之后,二夫人侧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桑老爷的胸口,细声试探道:「老爷今天面露喜色,看起来像是有喜事发生一样,何不说出来与妾也高兴高兴?」 桑老爷忍不住就露出笑容,说:「姚姬怀上了身孕,这样的喜事,我当然高兴了!」 桑家这一辈女多男少,两位公子,六位小姐。姚姬这一胎若生了儿子,那是桑老爷的老来子,自然百般疼爱。桑老爷之所以如此期待,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二夫人佯作不知,惊讶的问道:「啊,姚妹妹有身孕了?」 桑老爷倒是十分惊讶,问道:「你不知道?」 二夫人撑着手臂坐起来,说:「妾并不知道这件事,家里并没有送信过来呀。」 按理说,后院女眷有事,首先应该送信禀明夫人,再由夫人决定要不要告诉老爷。桑老爷今天收到姚姬的送信时,还以为是二夫人派人转送过去的,现在二夫人竟然说不知,看来是姚姬有意要瞒着二夫人了。 姚姬防备着二夫人,即说明二夫人不够让下面的姬妾信服,也说明姚姬不懂规矩,竟然敢隐瞒主母。桑老爷的脸色因此事微微淡了一些,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怕二夫人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姚姬,就说:「许是把信送到了娘那里,娘见你忙着弘儿的婚事,一时没跟你说,也是可能的。」 第39章 二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是呢,也许娘明天就告诉我了。不过我们现在都在长安,姚妹妹在家里,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要不妾这几日赶回去照顾她吧?」 桑老爷见她如此关怀,笑着说:「我们虽然在长安,但家里仆人多,而且还有明管家在,我已经写信吩咐明管家要好好照顾姚姬,你就不要操心了。」 二夫人想了想,又说:「老爷,我想把龙儿也接到长安来……」 桑老爷皱起眉头说:「他?哼,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家里有多混账,一天到晚四处疯闹,还敢欺负先生,我正要把他送到沈贤侄那里去,让他吃点苦头呢!」 桑老爷口中说的沈贤侄是之前跟云舒一起共事过的沈柯,自云舒从娄烦回长安后,沈柯也调任了,只不过他被调去了更偏远的陇西郡。 一听说自己儿子要被「发配」到陇西,二夫人的眼泪就要出来了,她诉求道:「老爷,龙儿还小,不听话慢慢教就是了,你把他送到陇西,苦头是吃了,但是跟着外头的人学坏了可怎么办?把他接到长安来吧,这里有我们看着,有他大哥做榜样,又离了他熟悉的地段,他定然不会再调皮的!」 桑老爷闷不做声,二夫人扯着桑老爷的衣角苦苦叫唤了好几声,桑老爷开口说:「此事明天再议,睡觉!」 大儿子太优秀,成长时几乎没让桑老爷操过心,对比下来,他对桑辰龙就格外的失望,甚至有些责怪二夫人从小宠溺孩子,如此想着,桑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夫人听着桑老爷的叹息,心中越发没底,看来……只有希望大公子真的会出手帮忙了。 隔日一早,二夫人很早就起身梳洗、穿戴。 桑老爷看二夫人穿戴的很隆重,就问:「你见天要见谁吗?」 二夫人似乎忘了昨晚的事,笑着说:「马上要入秋了,我跟丞相夫人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挑布匹做秋衣。」 桑老爷点点头,说:「去吧,记得多提提弘儿的婚事。」 二夫人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顿了下开口说:「老爷,其实我很不喜欢田家的小姐呢,刁蛮没教养,配不上弘儿。」 桑老爷皱了眉头,说:「没根没据,怎么说这样的话?哪里有长辈的样子。」 二夫人不高兴了,说:「我可没有乱说,老爷,您可记得我上次在丞相府落水的事情吗?那次我是忍着没有告诉您,就是田小姐把我踢下水的!」 桑老爷吃了一惊,说:「真有此事?」 二夫人委屈的点了点头,说:「当时只想着是我自家的侄女,她虽看不起我,但我得顾着田家的面子,所以没有对你说。可是这次是要给弘儿娶媳妇,我虽然是后娘,但也是真心疼弘儿,若给她娶个这样的媳妇回来,妾心有愧,对不起泉下的郑姐姐啊!」 提到前妻郑氏,桑老爷心中戚戚然,他想了一下,说:「你再找机会多看看那位郑小姐,若品行真的不行,我去跟娘说,我们家虽然不如丞相家的权势,但是挑媳妇还是要仔细的。」 有了桑老爷这句话,二夫人就笑着出门了。 田大小姐田茵知道田夫人今天要出门,家里没人看着她,她便跟程歆两人约着去弘金号买首饰。说是买首饰,其实是偷偷瞧大公子去的! 母女两人前后脚出门之后,田茵就跟程歆在弘金号附近碰头了。 田茵颇紧张的问道:「他不是要去宫里当值的吗?我们在这里守得到他吗?」 程歆自信满满的说:「我问过我小叔叔了,桑侍中每隔三天,中午就会抽空出宫来弘金号办事。」 程歆的小叔叔是程不识老将军的侄子,在宫中期门军内,跟大公子有点交情,他的事情略知一些。 自从云舒离开弘金号之后,大公子每隔几天就会来弘金号查看账务,亲自整理。 这天中午他骑马来到弘金号,早有伙计在门口等着他,他轻轻从马上跃下,将缰绳扔给伙计之后,就阔步走进店里。 田茵和程歆在不远处的马车里,挤在一条逢里偷看着。 程歆激动的摇着田茵,说:「看到没有,真的跟传言一样,他长的真好看!」 田茵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但脸上也浮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进去了,快下车,我们进去看看!」程歆兴奋的不行。 田茵被程歆拉下车,满嘴不愿意的说:「死丫头,你急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拉疼我了,你慢点走!」 田茵和程歆两人拉拉扯扯的来到弘金号门口,正巧有一辆马车驶到他们面前,把正门给挡住了。 程歆没注意,一下子撞到马上,马儿打了个响鼻,把程歆吓的大叫着退开。 田茵厌恶的看着鼻子里喷着热气的马,转头对驾车的车夫吼道:「有没有长眼睛,竟然往我们身上撞,脏死了,我们的衣服你陪得起吗?」 车夫一脸无辜的看着田茵和程歆,他正常驾车过来,停在了平时老爷下车的地方,谁知这两位小姐突然蹿出来撞上,却反倒说他撞了人。 不过车夫看到这二位像是要去弘金号买东西的客人,不敢扫了东家的生意,忙赔礼道歉说:「是小人大意了,给两位小姐赔罪。」 说撞也没撞到,只不过是程歆跟马擦了一下,袖子上沾了些马鼻子上的湿液,但这二位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程歆不满意车夫的道歉,向后面张望道:「叫你家主人下来,撞了人连面也不露,这是什么道理?」 车夫为难的向后面看去,车内的人已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第40章 桑老爷从马车里走出,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姑娘,这两位虽然跋扈,但商人从来讲究和气生财,他就笑着说:「弄脏了两位小姐的衣服,是我家仆人不对,二位小姐还请担待。」 田茵哼笑着说:「担待?我们是出来办事的,却被你的马弄脏了衣服,还让我们怎么见人?」 桑老爷混迹商界多年,见过各色的人,他察言观色便知这两位小姐肯定是京城大家出身,性子娇蛮,从来没有吃过亏。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若跟这两个小辈争执起来,把事情闹大,就难看了。弘金号在长安主要做女眷的生意,桑老爷心中虽不悦,但是也不想得罪这两位小姐。 「这样吧,我记得街头有一家成衣铺,小姐去那里选一套衣服,不论多少钱,我给,全当我的赔礼,如何?」 桑老爷已经很忍让了,谁知田茵「呸」了一声,说:「谁稀罕你的钱?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桑老爷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已变的严肃,说道:「赔礼也赔了,钱你们又不要,二位小姐想要怎样?」 田茵倒没想过要怎么样,不过是耍脾气耍成习惯了,死活不让人。 她指着马车说:「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这等小民计较了,把马车牵开,挡住本小姐的路了!」 桑老爷气的吹气,背着双手站在弘金号的屋檐下,盯着田茵娇蛮的脸。 外面的吵闹已惊动了店里的伙计,有人通报了罗三爷和大公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问道:「老爷(爹),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称呼,田茵和程歆两人脸色剧变,田茵睁大了眼睛看向桑老爷,咬着嘴唇不知是进是退。 马车车夫已在旁将事情说了,大公子抬头向阶梯下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两位小姐的踪影,再往远看,两个人影正匆忙离去。 罗三爷犹豫的问道:「老爷,公子,可需要追上去赔礼?」 桑老爷气呼呼的说:「她们无礼!不知谁家,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哼!」 桑老爷拂袖走进店里,大公子则对着那两个身影若有所思。 再看田茵和程歆逃回马车上,刚刚放下车帘,田茵就推了程歆一把,使得程歆直接撞到了车架上,疼的「哎哟」了一声。 「哎,你推我做什么?」 田茵气的面颊火红,说:「都怪你,怎么撞到了桑老爷的马,害的我在他面前丢脸,要是以后……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了,以后我怎么办呀!」 程歆揉着胳膊说:「你现在又说我撞了别人,刚刚明明是你跟别人吵架。」 田茵气的站起来,脑袋一下子碰到车棚,不得不又坐下,说:「我跟他吵还不是为了你!」 程歆不乐意的鼓着脸,想了想,又安慰田茵,说:「你别担心啦,桑侍中不认识我们,更没看到我们,桑老爷年纪大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等你嫁过去,哪还记得这件小事啊!」 田茵嘴硬道:「谁要嫁去他们家了,别乱说!」 程歆看破了她的心思,取笑道:「既然不嫁,那你着急什么呀?」 田茵回到家时时间还早,待到晚些时候田夫人回府了,有丫鬟来请她过去。 到了田夫人房中,田夫人跟桑家二夫人都在,田夫人招手说:「茵儿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匹,准备给你做新衣服了。」 田茵见到桑二夫人,眼神里多了些羞赧,低着头去了母亲身边,一起挑了几匹布。 她们买布之后,顺便带了裁缝回来量身裁衣。田夫人先去里面房间量尺寸,只留的田茵和二夫人在外面。 二夫人笑着对田茵说:「小姐今天一个人在家吗?没找几个姐妹过来说说话?」 搁在平时,田茵断不会理睬二夫人,但她因为见了大公子有些面红心跳,不由得对桑家人也客气起来。 「今天乏了,在家里歇着。」 二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聊到田蚡的病情,说:「我家老夫人本想来探望丞相,但是老夫人最近被我家大公子气的卧病,也不能起床了。」 田茵眉头一皱,问道:「老夫人为什么生气?」 二夫人长吁短叹的说:「我家大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气,死活要娶一个丫鬟做正妻,根本不听老夫人的劝,你说老夫人能不生气吗?」 「丫鬟?」田茵惊讶的不行,她以为桑弘羊要挑个天仙,没想到却挑了个丫鬟! 二夫人说:「是呀,谁听了都惊讶,可是大公子说什么海誓山盟,听着感人,但是我们做长辈的却不能让他随心所欲的娶了下人,所以老夫人现在着急给大公子说亲呢。大小姐有没有见过我家大公子,不如什么时候上我家来玩吧,我让你们见见!」 田茵满腔怒火,想不到桑家竟然是为了逼桑弘羊跟一个丫鬟断绝关系才到田家来说亲,把她当什么了?工具吗?替补吗? 她何等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跟一个丫鬟放在一起比较。 她蹭的一下从席位上站起来,指着二夫人说:「谁要去你家玩?你们别打我的注意,鬼才要嫁给你们家!」 田夫人从内房走出来问道:「茵儿,何事大呼小叫?」 田茵跺着脚说:「娘,以后不准桑家的人到我们家来,不准再提我跟桑家的亲事,打死我也不嫁!」说完就跑回房了。 田夫人尴尬的望向二夫人,二夫人低着头抱歉的说:「是我急进了些,说了些让大小姐生气的话。」 田夫人叹了口气说:「是茵儿太无礼了,你别往心里去……」 第41章 得到了这个效果,二夫人高兴而归,而大公子那边也收获匪浅。 他曾被皇上派去皇后那边,帮皇后准备女眷的宴席,在席间见过田茵和程歆。这两人不认识大公子,却不知大公子早在弘金号门口认出了她们。 大公子陪生气的桑老爷走进店里之后,将此事告诉了桑老爷。桑老爷一听那蛮横女子是田家小姐,当即说:「快去找你二娘,跟田家的亲事不要再说了,我们桑家不要这样不讲理的媳妇!」 待大公子和二夫人一碰头,亲事算是这么完了,只待桑老爷怎么去安抚老夫人。 大公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暂时不用担心家里逼婚,可以安心准备远行备粮草的事了。 二夫人见大公子一脸放松,打铁趁热的问道:「大公子,龙儿的事……」 大公子笑了笑说:「入秋前,我一定让明公出山,带龙儿一起来长安。」 二夫人也放心了些,大公子虽不是她的儿子,但是大公子说话做事、品行如何,她还是放心的。 远在江夏郡的云舒自然不知长安发生了这种种事情,她与刘陵二人住在浉水边的鄳县里,一心找着茶叶。 刘陵和云舒住在鄳县县官家里,除了少数护卫,其他人都在了破陋的驿站里。 云舒每天带着人上山找野生茶叶,并寻访是否有茶农,刘陵且当出来散心,日日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但卓成却气的牙痒痒,他一心早点回淮南国,回淮南王身边过好日子,却被云舒困在了这「穷山恶水」间,偏刘陵听不进他的进言,怎么也不肯启程。 云舒寻了几日,鸡公山上下、浉水周围都没有发现野生茶树的影子,她询问鄳县县令,县令说鄳县并不产茶,这里喝得起茶的人家,都是从会稽郡托商人买回来的。 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时候,丹秋却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大平在山上被树枝划破了腿脚,我去药店给他买止血的药,发现药店里有茶叶,问了一下,郎中说是他从山上采来的野茶!」 云舒听了喜出望外,她记起茶叶最早是当做药材和食物,后来才转为饮品。 一行人匆匆去药店找了郎中,拜托他带众人上山,果然在群峦叠翠间,找到了一片有半人高的野茶树丛! 云舒上前仔细观看,茶树尖断的嫩叶细圆且直,叶面上有很多白毫,她摘了一片下来放在最重咀嚼,浓郁而苦涩的茶香充满了她的口腔,她欢喜极了,这果然是纯正的信阳毛尖! 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郎中咨询道:「这附近可住有人家?」 郎中常进山采药,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指着对面山坡,说:「对面山腰上有一块很好的田地,那附近住了五六户姓何的人家,我有时进山会过去讨口水喝。」 云舒两眼贼亮,似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带着众人匆匆过去。 何家寨里从没来过这么多衣着光鲜的人,一时间,几户人家老老少少二三十人全围出来看热闹。 有人认识郎中,就问询这是什么人,郎中只是收了钱上山带路,对云舒的身份并不清楚,口中只道:「长安来的贵人。」 云舒站出来主动解释道:「各位乡亲,我是从长安来的生意人,我给工钱,想请你们帮我到对面山坡上建个园子,不知道行不行?」 何家寨的人一直都是守着一片田地靠天吃饭,春忙秋收时会忙一些,平时全是闲着,忙碌一年,收成好的时候,粮食能够管个温饱,若是遇上灾年,青黄不接、饿死人的事情也发生过。 此刻有赚钱的机会送上门来,那些肯出力的庄稼汉,自然高兴的纷纷表示愿意。 云舒动作极快的带着他们来到了那片茶树丛,让他们建造栅栏把茶树丛围起来,还要在旁边劈出一块空地,建两间木屋。 何家寨的这些百姓,是在山里做惯了活的人,对这些事情很拿手,云舒出的钱顶的上他们劳作一年卖粮食的钱,一个个跟天上掉馅饼似的,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云舒让大平在山上监工,自己返回山下找鄳县的县令办事去。 当鄳县的县令听到云舒说要买下一片坡地时,满脸的惊讶! 「姑娘说的可是何家寨对面山上的那片山坡?」 云舒满脸喜色的点头。 县令弄不懂了,那里高山峻岭,坡陡难行,根本不能种田,怎么这大地方来的商人却要买那片地? 他打量着云舒,虽然这姑娘年纪不大,派头一般,但跟淮南翁主称姐道妹,使得他不敢小看,心中揣测,这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而,即使云舒自称普通商人,但这位县令对她还是恭恭敬敬的。 「这位小姐当真考虑好了?」 云舒点头,说:「大人开个价,我会尽快把钱凑齐,早点立了地契,我也好早早开始做事。」 云舒虽然不知那片坡地到底要多少钱,但是她觉得应该不贵,时下的人只当那是一片荒地,开不出什么高价。 县令对旁边一个县吏说:「去请冯少府进来。」 不多时,一个皮肤干黄有些黝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县令说:「冯少府,这位云小姐想买我们山上一片坡地种树,你随她去丈量一下总共多少亩,需要多少钱。」 冯少府眼前一亮,他知道县令最近在接待淮南翁主一行人,本以为是些只会游山玩水添麻烦的贵族,没想到,倒有生意上门。 少府主管一县的财务,他心中已飞快的计算着,要从这些贵人手中敲多少肥水才合适! 第42章 时间还不到中午,云舒办起事来有些心急,午饭过后就带着少府及一批县吏上山丈量面积去。 再次来到山上时,何家寨的男人们已经把茶树丛周围的杂树都劈了下来,正在把这些木材劈开,准备建栅栏以及建木屋。 何家寨的老人和女人挎着竹篮给出力的人送水,时不时还帮着清理搬动,一片热火朝天。 冯少府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有些惊讶,这姑娘够心急的,这就开工了?到底得有多心急? 他心里偷笑了一番,把之前的估价推翻,重新再往上添了一些。 丈量面积不用云舒和冯少府亲自动手,他们就到了何家寨的一户农家里坐着等结果,一边谈起价钱来。 「大人,这边的地价是多少?」 冯少府掰着手指装模作样的说:「这里溪流纵横,有是阳坡,是片好地,但云小姐既然是县令大人的上宾,我们就说个实在价……」 说着,就伸出了一根食指。 云舒对西汉的地价一点也不了解,不知这个「一」后面的单位是多少,怕惹出笑话,连猜也没敢猜,径直疑惑的看向冯少府。 冯少府见她不说话,只拿怀疑的眼神看他,心中略有些慌,笑着解释道:「一千钱一亩……」 「一千钱?」云舒震惊了,竟然这么……便宜! 一千钱就是十贯钱,兑换银子的话,根据汇率不同,也就九两到十五两银子。 冯少府见云舒这样惊讶,以为是嫌贵,心中微微有些心虚,他已经抬高了很多,但又怕把大户吓跑,忙说:「乍听起来贵了一些,但是这真的是片好地,云小姐应该知道的,我们县是人少,所以那里才荒芜着,不然早有人开垦了。」 墨清在旁边适时的「哼」了一声,云舒听到了,知道他无事断然不会这样,定然是有事要提醒自己,便转头询问:「墨大哥,你怎么看?」 墨清面无表情的说:「关中和洛阳上田,每亩也就两千、三千钱不等,居延边地,每亩不过百钱,你这山中荒地,却敢开一千钱,当我们好欺负吗?」 云舒心中啧啧称叹,真便宜! 想到后世的房价,哪怕是一般城市的边缘地带,也要五六千人民币一平米,若是在上海北京那种大城市,则要一两万一平米,没想到古代的土地却这么廉价,一千钱一、亩! 不过云舒并没有在表面上表示出来,而是皱着眉头听墨清讲话。 这位冯少府出高价宰人已经到了墨清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足以说明有多么心黑,云舒虽然不在乎这些小钱,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当大头鬼。 于是她说:「呀,墨大哥,没想到这里的地价这么贵,是我太心急了,我们明天再去弋阳、轪县看看吧。」 墨清依然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冯少府心里急了,就怕货比三家,何况他的确把价钱开的太高了,万一把这单生意谈崩了,县令只怕会让他吃大排头。 他干笑着,说:「价钱可以谈嘛,何必急着走……」 云舒说:「大人也要拿出诚意跟我们谈才好呀。」 冯少府问道:「那好,你们说多少钱,只要能卖,我就咬牙卖了!」 云舒望向墨清,墨清冷冷的伸出了三个指头。 冯少府脸色一紧,说:「三百钱……太少啦!」不是太少,是不多不少,这里的地,就是这个价! 「少?山川林泽之地,不可开垦,你以为能卖多少钱?我们不买,难道还会有其他人买吗?我们姑娘虽然涉世未深,但你以为我们旁人也是吃干饭的?」 一句狠话把冯少府的万般话都堵回了肚子里。他的确太异想天开了,以为云舒好欺负,他早该想到,这样一个女子敢出来做生意,身边的人可不好糊弄。 云舒在这里找到了野生的茶树丛,心中并不是很想再去附近县再找,于是在中间缓和着说:「大人,我看就这个价吧,西南面的那片山坡,我一并买了,这样总行了吧?」 南面和西南面两片山坡,有近十亩地,总共的价钱也有好几千钱,对小县的土地买卖来说,不少了。 待有县吏丈量了结果来禀报,两片山坡六亩地多一点,云舒想着以后在这里做生意,少不得要跟这些人打交道,于是按照七亩地的价钱算钱。 云舒另外又给了冯少府和县吏一些上山的辛苦钱,冯少府倒也乐呵呵的下山去,说这几天就把地契给他弄好。 有淮南翁主作保,手续办的很快。何家寨的人看到有钱赚,做事也快,转眼几天之间,一个茶庄的雏形就出来了,只不过要打理好,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了。 刘陵已经在鄳县小小的地界里找不到地方玩了,在听说茶庄的木屋建好了之后,一定要跟云舒一起上山看看。 择了一天早上,云舒和刘陵坐着滑竿上山。 清晨里,山中云雾弥漫,鸟啼虫鸣,精致很不错,郁郁葱葱的树林,使人心神舒畅。 待到了茶庄,里面已经人头攒动,砍杂树丛的砍树、整地的整地,一个木屋里还升起了做早饭的炊烟。 茶庄里面一片泥泞,云舒远远的指着一片被圈起来的茶树丛,说:「那就是我赚钱的宝贝,待会让翁主尝尝。」 刘陵笑了笑,不过十几棵茶树,能赚多少金银不成?再好的茶她都喝过,并未对云舒的茶报多大希望,只是觉得她倒腾的挺有意思。 看了茶树后,云舒请刘陵去一间木屋里坐下休息,而后去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第43章 在工人们整理茶庄的时候,云舒这几天在山上研究起了加工茶叶的工艺。 她按照以前跟爷爷聊天时知道的知识,慢慢尝试着制作。 不同的茶制作起来有所不同,制作信阳毛尖,需要把新摘下来的嫩叶放在通风的地方摊分,待叶片的青气散失,叶质变软时,就将茶叶放入事先磨光滑的大铁锅内,用圆形的小扫帚翻挑抖动。待青叶软绵后,用茶把尖收拢青叶,在锅中转圈轻揉裹条。 信阳毛尖细圆光直而闻名,要让茶叶「细圆光直」,这一步十分考验技术。 翻炒过程中,待青叶进一步软绵卷缩后,就要起锅,把茶放到火上烘烤和摊凉。反复烘烤、摊凉几次,待用手搓茶叶,茶叶变成粉末状时,茶叶也就制作好了。 这些工艺说来简单,但云舒在尝试的过程中,却吃了不少苦头,每一步的时间、火候、动作都需要反复琢磨。 她现在可以炒的茶,可以泡出现代茶叶的那种味道,但是在外形上,却是有些惨不忍睹。原本应该像一根根圆针一般的茶,都被她炒断或者弄烂了。 不过好在没人知道真正的「信阳毛尖」是什么样子,她也不怕人笑话,只待日后找些采茶和制茶人,一起慢慢研究。 刘陵见云舒端着一壶开水和一碟茶叶走进房里,好奇的看她抓了一揪茶叶放进木杯里,然后将开水倒进去冲茶。 「不用加火煮吗?」 汉代喝的茶都是生茶,要用水煮,所以刘陵看云舒直接冲泡,觉得很奇怪。 云舒解释道:「这茶叶已经是熟的,冲泡一会儿就可以饮用了。」 刘陵觉得有意思,说:「这么方便?味道会不会很难喝?」 云舒将茶捧给她,说:「翁主尝尝看就知道了!」 刘陵浅酌了一口,睁大了眼睛说:「味道完全不同,好香!」 信阳毛尖的味道清香扑鼻,滋味浓醇,香高持久,冲泡出来的汤色色泽翠绿,嫩绿明亮,完全不同于煮出来的绿茶那般浑浊。 云舒笑着说:「春茶肥、秋茶瘦,翁主现在喝的是入秋之后的白露茶,这还不是最好喝的,明年春天的清明茶更好喝。」 「当真?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明年春天我定要再尝尝!」 刘陵连饮数杯,最后下山之前把云舒之前炒茶的实验品全部打包带走。 见刘陵喜欢,云舒心中也就放心了,待明年春天把制茶工艺完善了,做出品相和质量都好的茶叶,在上层人士中,应该会很受欢迎! 在她们滞留在鄳县时,卓成闲的无聊,心中又气又急,一心想早点回淮南国,与淮南王刘安商议要事,偏刘陵不想回去。 苦思了几日,卓成好不容易想得一招,偷偷派人送信给淮南王,密告淮南翁主在衡山国边境滞留,劝归,无用。 鄳县往南就是衡山国,衡山王是刘陵的三叔刘赐,与刘陵是嫡亲的关系。只是她父亲刘安与刘赐一向不和,两家关系极差。 淮南王一早就等着女儿回家,仔细询问长安之事,没想到收到晋昌的书信,看后便勃然大怒,又疑惑刘陵被他三叔衡山王蛊惑拉拢,于是急忙写信,催她回家。 刘陵收到家里的书信时,看到竹简上写着「闻陵久滞于衡山国,恐徒生事端,速归。」不禁冷笑连连。 她招来麾下文士,劈头盖脸第一句就喝问道:「谁人将我行踪密告与父王?」 晋昌、伍被、左吴三人跪在地上,口中连称不敢。 刘陵的眼神在晋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父王与三叔交恶,就是被你们这些奸佞挑拨!徒生事端?能生出什么事端?你们且替我写信回告父王,陵听闻三叔身体不适,正欲前去探望,望父勿忧!」 「翁主三思!」 三名文士被刘陵倔强的决定弄的心惊胆颤,原本互不来往的两家,刘陵现在却要主动上前问候,若淮南王觉得有失脸面而发怒,第一个受难的,就是刘陵身边的这些文士! 刘陵拂袖站起,冷笑道:「我去看我叔叔,你们谁敢拦我?」 晋昌等人面面相觑,拿刘陵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得要把牙咬碎。卓成心中即悔又恨,原以为能把刘陵弄回去,谁知她大胆妄为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把淮南王的话放在心里。 刘陵决定去衡山国的命令下达后,众人忙于准备起来。 衡山国都城是邾城,离鄳县近两百里路,这一来回加上交际的时间,快则五六天,慢则十来天。 刘陵让人找来云舒,说:「你做的这个什么信阳毛尖,再帮我备一些,我要去探望我的三叔,让他们也尝一尝。」 云舒眼神一亮,连忙答应下来。这可是上层交际圈里的免费广告机会! 回到茶庄,云舒从何家寨里挑选几名比较心细有耐心的农妇,开始教她们制茶,然后精选形状好看制作成功的信阳毛尖,把它们装在绸布做成的小袋子里,再用手工编织的竹盒子装好。 如此做了三盒,已是三日后了。 云舒在刘陵出发前,将精装信阳毛尖送到刘陵手上,刘陵看了很满意,笑着称叹道:「这做的比贡茶都要好,你手艺真好。」 云舒心中很明白,不是她手艺真的好,而是因为制茶工艺的本质不同。上品信阳毛尖的每片茶叶卷成圆筒状后,都如绿色的细针一般好看,她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她只当刘陵这次出行是很正常的走访,送她离开后,就回到茶庄,找大家商量起事情来。 云舒的茶庄已有了雏形,修葺茶庄的工人们由大平和墨清管理,制茶的女工由云舒亲自教,后勤做饭送水的中老年阿婆,则由丹秋负责。在云舒的安排下,一切井井有条。 第44章 现在茶树只有十几株,待把坡地整理好之后,云舒计划以后要把这个山坡都开辟成梯田,然后一排排的种上茶树。大家听了她的想法之后,若获至宝,眼神里满是钦佩和敬仰! 云舒不敢托大,毕竟是从前人经验里「偷」来的知识,但无论她怎么解释,大家对她的崇敬态度,是改变不了了。 眼下云舒唯一要担心的问题是管理问题,趁着墨清、大平、丹秋几人聚拢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何家寨的百姓现在虽然愿意在茶庄做小工,但是等到秋收和明年春耕的时候,他们恐怕就会先照顾自家的田地,其次才愿意来这里做做零工。而且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找茶,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这十几株茶树上。我们走后,茶庄又该怎么办?」 云舒把问题抛出来,几人都停下筷子思索。 丹秋比较了解云舒,问道:「云舒姐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云舒点点头,说:「想是想到了一个,只是实施起来还有困难。」 众人都说:「先说来听听。」 云舒说:「等再花半个月时间把梯田开垦好之后,我打算在鄳县招会种树的长工和采茶的女工,目前茶庄规模不大,这些人总共十人足以,茶庄的一切维护也得靠他们。」 大平听了点头道:「这个并不困难啊,鄳县并不富裕,长工很好招的。」 云舒也点点头说:「难的不是招人,而是管理,必须找一个可信又有能力的人留在这里打理茶庄,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去找下一种茶。」 大平愣愣的用筷子指着自己说:「云舒姐,我行吗?」 云舒丢他一个白眼,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丢在这种地方?你们几个,最后都要跟着我一起回长安的。」 大平犯难道:「那怎么才好呢,难道要找淮南翁主,让她介绍一个有能力的人?」 云舒摇头道:「这种人怎么可以借他人之手,以后要是我们自己的心腹才行。」 墨清原本想说什么话,但听云舒这样说之后,又闭上了微启的嘴唇。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向墨清,说:「墨大哥,之前听你说,墨者和墨侠遍布天下,你在这附近,可能找到合适的人替我管理茶庄?」 云舒想找墨清的手下帮忙,已不是想了一两天,这是她思索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墨者出自贫民,多是有本事的手艺人,而且这个团体,人数多,范围广,如果墨清愿意帮忙,可以省却云舒很多麻烦。但是墨者又都是有理想有抱负之人,云舒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让墨清觉得不高兴,所以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个问题。 墨清眼神颇为复杂的看向云舒,他刚刚见云舒犯难,就准备说自己有人手可以推荐,但听云舒说要她可信之人,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云舒主动问他,是不是代表她信任墨清,也信任墨家? 对于这份信任,墨清十分高兴,他压抑着脸上的笑容,冷静说:「有一墨家门人,就在不远处的随县,他原本随着父亲种植果树林,但是早些年家里的林地被抢,父母紧接双亡,于是加入了墨家。他为人踏实沉稳,虽没种过茶,但是对种树还算在行。你如果觉得受用,我明天就去找他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云舒高兴的说:「那再好不过!麻烦墨大哥了!」 墨清次日,骑了马就要去随县找他的门人,临走前,他放心不下云舒,转而对大平叮嘱道:「姑娘若往返于山上山下,你要亲自陪护,万万不可大意。你辛苦几日,我速去速回。」 谁知墨清这一去,五天都没见他回来,云舒心中略有些担心,但又想到墨清武艺高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也许是找不到要找的人,在外面耽搁了时间,于是又耐着性子继续等。 茶庄中的梯田已渐渐成形,云舒择了一日,将何家寨在茶庄里帮工的人都聚拢起来,说了自下月开始,要招收长工,不再像现在这样征用短工。 这个消息一出来,何家寨的几十人都议论纷纷,云舒对他们说:「这个茶庄是你们一草一木收拾出来的,大家对这里最熟悉,我也希望你们愿意到我这里来做事。只是你们家中都有田地,劳力有限,到我这里就顾不上家里,你们思索几日,若愿意留下,可以来跟我说。」 何家寨不过五六户人家,却有一片不小的田地,众人晚上回家之后,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件事。 云舒开的工钱高,这些人自然不想错过机会,但是家里传下来的田,又不能废弃,一时让很多人徘徊不定。 待商量了几日,就有人陆陆续续找到云舒。跟云舒之前设想的差不多,何家寨各户人家里的当家主力要种地,家里的女人要给全家人做饭吃,都没有选择卖身来做长工,而是送了女儿过来做采茶女,或是送了家里年纪大一点的过来做帮佣。 云舒挑选了四名采茶女,又选了个做饭很利索的老妇人,余下还差五名出力气的长工,她打算等墨清把门人带来之后,让那人去鄳县里招人。 墨清一去七日,云舒这里再也耐不住性子,便让大平骑马去随县找一趟,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平担忧的说:「那云舒姐你的安全怎么办,我不能把你跟丹秋两个女人丢在山里呀!」 云舒说道:「最近庄里没什么事,我让毛大叔暂时看守一下,明天一早,我们跟你一起下山。你去找墨大哥,我跟丹秋在县里等你们回来。」 既然是住在山下,大平倒不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全,第二天也就安心的去找墨清了。 第45章 鄳县地界小,人口也少,小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云舒这个买了两个山坡的长安女商人,有人在街上碰到了,还会以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云舒和丹秋住进驿站,丹秋说想上街买两双鞋。她们在山上一直走泥土路,脚上的布鞋早已脏的看不出颜色,连洗也洗不干净了。 不放心丹秋一人上街,云舒和她放了包袱之后,两人结伴而行。 初秋的天气十分宜人,太阳晒在身上已经不热,反倒有了暖洋洋的感觉。两人说着家常,一边在唯一的一条街上挑选着东西。 时下的人都是自己在家做鞋,所以卖鞋的店只有一两家,而且店里的货也不多,多是样式一样的黑底青面布鞋。 出门在外,能够穿上底子结实的鞋也就够了,两人不奢求样式,掏钱买了两双,转身回驿站。 走了没几步,街上突然热闹起来,有人从街头一路奔跑着喊过来,兴奋的对路人说:「太子来了,太子来我们这里了!」 民众纷纷从屋里走出来,四处张望,希望一睹太子的仪容,沾点贵气和福气。 有人拉着奔跑喧喊的男子问道:「你莫不是疯了吧,太子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那男子笃定的说:「真的是太子!我哥在守城门,我去给他送饭,看到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我哥上前盘问是何人前来,领头的士兵很威武的说是太子殿下驾到!我哥让我赶紧去通知县令大人,大人已经去迎驾了,我才跑来告诉大家!」 人群里发出感叹的声音,说:「唷……前不久才来了一位翁主,现在又有太子驾到,咱们这里莫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旁边有人拉他,说:「贵人们的想法,我们哪里知道,别乱说……」说着,就往云舒身上瞟了瞟。 云舒对他们来说是外乡人,又是当初跟淮南翁主一起来的,乡民担心议论的话被云舒听到惹出什么事,所以提醒说话的那人。 云舒拉着丹秋走到人后,沿着街边疾步走回驿站,丹秋很可惜的说:「咱们怎么不留在街上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太子的车驾呢。」 刘彻无子,民众口中的「太子」只可能是某个诸侯国的太子,相当于后来的王爷世子。 云舒不想看热闹是因为不想等车驾经过的时候当街下跪,哪怕是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云舒还是不习惯下跪这种事。 但这个理由跟丹秋说,有点说不通,于是云舒开玩笑似的说:「亏你还是在长安见过世面呢。诸侯国的太子又能怎么样,三头六臂不成?也只是普通人,他的车驾,说不定还没长安那些贵人的车驾华丽呢,何必在外面吃些泥土灰尘。」 丹秋听听也是,就拿起换下的旧鞋,刷洗去了。 云舒闲在房里,想到墨清七八天没音讯了,不由得十分担心,就算是迷路也好,只愿他没事。 正神游,驿站的房门被人敲的「哐哐」乱想,云舒皱眉走过去,打开门,见到两名县吏站在门外。 「你是云舒吗?县令大人让我们带你过去!」 云舒心中疑惑,县令这个时候正接待太子,怎么会要见她? 「官大哥,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云舒客气的问道。 其中一名官吏伸手抓住云舒的胳膊,将她使劲一拉,呵斥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跟我们走!」 云舒被他这样一扯,脸色大变,怎么像是抓犯人一样?她没做错什么事啊? 不由分说,云舒被这两名官吏押出驿站。 丹秋刷完鞋回来,见房门洞开,进去不见云舒的人影,包袱钱币却好端端的在床上放着。她找遍整个驿站都找不到云舒的人影,心中不由得慌了。 墨清和大平不在身边,云舒突然失踪,丹秋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焦急,瞬间急的哭了出来。 却说云舒被带到县令面前,县令看到云舒是被强行押来的,不由得大惊失色,喝问那两位县吏:「不长眼的东西,谁让你们对云小姐如此不敬?」 两名县吏愣住了,当时县令大人匆匆忙忙命他们立即把人找到带过来,没给理由。他们只当是跟平时办差一样,谁知人带来了,却被骂了一顿。 云舒心中也很疑惑,不知这闹的哪一出。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县令大人收起怒色,笑着对云舒说:「太子殿下光临敝县,点名要见你,你快准备一下,随我去吧!」 县令一早就怀疑云舒的身份,现在又听到太子说要见云舒,心中似乎已经确信云舒肯定是哪个大户的小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贵人找她? 「太子?我不认识什么太子,为什么要见我?」云舒茫然的说。 县令以为云舒还要继续装,不由得求道:「大小姐,认不认识,您过去看看便知,快随我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 云舒被县令推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等等!」 云舒越过县令,对身后的官吏说:「你们匆匆把我押来,我妹妹丹秋看到我突然不见了,肯定会着急的。你们得回驿站去告诉她一下。」 县令不由得恼怒,对县吏吼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 县吏匆匆跑去找丹秋,云舒被县令带着来到一间花厅前,正有丫鬟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的茶水一动未动。 县令大人低声问道:「怎么?」 丫鬟同样低声说:「太子殿下说他不喝这个茶。」 县令不由得犯愁,这已经是他这里最好的茶了,谁知遭太子嫌弃,贵人太难伺候! 第46章 感叹着,他躬身带云舒进去,只见正中央,一位身披黑红相间绣着瑞兽外袍,头束黑纱高冠的男子背手站在那里。 县令跪在地上回禀道:「太子殿下,云舒已经带到。」 男子转过身,微黑的脸庞上,五官立体,略有些狂野的气质。他眼神犀利的看向站立的云舒,他全身散发出的强势气场,让云舒十分不适。 云舒裣衽行礼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召见民女所谓何事?」 男子上下扫视着云舒一番,粗布衣、粗布鞋、黑发轻束、未施粉黛,看到这样的云舒,男子有些惊讶,稍楞一下,他说:「原来你就是云舒。」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对县令说:「大人,我二弟和淮南翁主也应该快到了,你去把他们带来这里吧。」 县令连连称喏,退出去到城门接人去了。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云舒趁机偷偷打量这所谓的太子,心中揣测着:他刚刚提到刘陵,看来他应该是刘陵这次去探望的衡山王之长子——刘爽。 心中猜测出他的身份后,云舒也就有了底气,想来他点名要见她,是因为刘陵在他面前提到了茶叶的事情吧。 原本只想做广告,没想到竟然引的真人都来了,看来广告效果挺好。只要她的茶叶在上层圈子里慢慢有了名声,她就可以走精品高层路子,把现在不多的茶叶卖出高价!这样就能很好的解决茶庄茶树不多,产量低的问题。 她打定主意,今年下半年的主要目标就是发掘新茶、广告造势,这样明年才能有更好的销路。 一想到明年春天就能赚很多银子,云舒不禁偷笑起来。 她正偷笑着,忽觉得下巴好疼,一下子被人捉着下巴强迫抬起了头。 云舒慌乱的眼神撞进刘爽戏谑的眼神里,他问:「见到本殿下,让你如此开心?」 云舒后退一步,伸手推开他的手,皱眉说:「殿下请自重!」 刘爽笑了出来,说:「自重?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 云舒带着厌恶的眼神盯着刘爽,这人太轻浮了,不管他有没有想怎样,对她随便动手动脚,她就是不喜欢! 云舒气鼓鼓的瞪着刘爽,刘爽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他仰头笑了两声,对云舒勾了勾手指,说:「过来。」 云舒皱眉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听到殿下的话,太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爽满脸戏谑的说:「你这女人,你大张旗鼓的让阿陵给我送茶叶过去,不就是想接近我吗?你的茶叶本殿的确很受用,现在本殿过来了,你却装什么矜持?再装下去,本殿可不吃这一套。」 他在说什么?云舒满腹疑问,难道他以为是她托付刘陵走关系,故意用茶叶讨好他? 「殿下,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淮南翁主的茶叶是我准备不错,可我根本不知道她要送给谁,莫非你以为民女对你别有所图?民女可不敢有这种大胆想法!」 之前刘陵拜访衡山王,一直在刘爽面前说云舒各种好,什么衣服样式别致、制茶手艺好,加之刘陵突然跟衡山王一家恢复联系,她的种种举动,由不得刘爽不多想。 是想给他送个女人,安插进衡山王府?亦或是只是单纯的讨好,缓和两家关系? 不论是哪种,他都认为,刘陵的确是想把云舒送给他。 刘陵从小到大,一贯就如交际花一般,在有身份的男人之间游走,她的名声很不好,刘爽便以为她身边的女人都跟她一样。 他上前一步,捉住云舒的一只手,往自己怀里一带。 云舒突然被他扯进怀里,下意识反抗去推他,却感觉到耳边喷来热气,刘爽狠狠的说:「跟刘陵一路货色,装什么纯洁和高贵?」 什么叫一路货色?是说她跟刘陵一样斡旋与男人之间? 感觉到喷薄而来的男子气息,云舒心中紧张,不堪刘爽讥讽的话语,扬手一挥,一巴掌撩在了他的脸上! 刘爽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被他捉在手里的女子。 云舒也愣住了,刚刚一着急,她打人了……打的还是——太子! 趁着刘爽发愣的时机,云舒挣脱开,后退了好几步。 刘爽一手抬起,摸上火辣辣的脸颊,另一手指向云舒,愤怒而惊诧的说:「本殿看的起你,你竟然敢打我?」 云舒感觉到他的愤怒,一时慌了手脚,心中不断的想着,怎么办,打了太子,她会被打死的吧? 下意识,云舒连连往后退,退到门边就转身开门想跑。 刘爽被她打了,哪会善罢甘休,在后面呵斥道:「死女人,给我站住,你还敢跑?」 他越是这样,云舒越是要逃,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云舒刚把门栓拉开,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刘爽从后面抓住肩膀。 云舒吓得大叫道:「救命啊——!」 话音刚落,木门被一个大力推开,吓的云舒又是一声惊叫。 刘爽还没看清闯进来的是何人,眨眼间,自己搭在云舒肩膀上的手就被对方捉住,紧接着,对方一个手肘挥来,击向了他的正胸。 他的胸腔如同要被人击碎一般,剧痛随之而来,巨大的力量让他站都站不稳,一直撞到了屋内的柱子,才堪堪停下。 云舒瞪大了眼睛看着打架的两人,赶紧冲上去捉住还要追上去打刘爽的那人,喊道:「墨大哥快住手,这位是太子殿下,打不得!」 第47章 气呼呼冲进来的墨清被云舒拦下,问道:「你没事吧?我来晚了。」 云舒急忙摇头说:「我没事,只是墨大哥你呢?好几天没音讯……」 墨清抱歉的说:「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幸好大平找来,不然你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刘爽捂着胸,看着无视他而聊天的两人,愤怒的对外吼道:「来人!」 呼啦啦一堆士兵出现,刘爽指着墨清,说:「把这人拖下去,斩了!」 云舒脸色大变,刘爽说斩了,可不是开玩笑,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她急忙跪下,请罪道:「太子殿下赎罪,我大哥一时心急,并不是故意打殿下的,不知者无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刘爽撩起外袍坐到主位上,墨清那一击极重,他呼吸时,胸腔就火辣辣的疼。 他不听云舒求情,扬手道:「还不把他捉起来!」 几个士兵围上来捉住墨清,墨清完全可以还手,但是这样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最终即使他挣脱了,云舒一行人却也会受到连累。 皱着眉,墨清松开了手中还未出鞘的剑,任士兵把他捆绑起来。 刘爽看着地面上并排跪着的男女,心中气恼无比,但这诡异的事情不由得让他重新思考。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静下来,看云舒通身布衣,一副良家女子的样子,并不像是贵族间互相赠送的姬妾。 再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是反抗拒绝的态度,也不像是跟他耍心机。他冷静的想到,自己恐怕真的是误会了什么,或者是刘陵在耍他? 想到这里,刘爽的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但他却又矛盾的看向云舒和墨清,这两个人虽然打了他,可也算情有可原,但他的面子和自尊决不允许他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他板着脸对士兵说:「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关进大牢!」 云舒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是「关进大牢」而不是「斩了」…… 墨清被压下去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云舒跪在刘爽前面请罪,刘爽一首捂着胸口,就那么斜视着她。 云舒很怕墨清就这么被判罪,求饶说:「太子殿下,墨大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心急,请殿下饶他这一次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若有什么惩罚,我带他承受!」 刘爽突然邪笑道:「什么惩罚都愿意承受?」 云舒忙不迭的说:「是!」可稍一想到刘爽刚刚对她的举动,又改口说:「也不是……」 刘爽笑了,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短短一刻钟的事,已把云舒弄的心浮气躁,她不由的苦着脸说:「太子殿下,你到底想怎样才消气?除了卖身以外,你说出来,民女一定尽力。」 刘爽揉了揉胸口,说:「他这一肘打的不轻,我很内伤啊……」 云舒忙道:「我赔钱,我帮太子请大夫!」 刘爽瞪了她一眼,说:「本殿难道还在乎这点小钱?」 云舒苦下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可是若不是钱的问题,就难办了…… 刘爽砸吧了几下嘴,说:「阿陵送给我父王的茶,很奇特,可惜只有三盒,你若能给我弄来三十盒,我就放了你大哥。」 「三十盒?」云舒犯难了,茶庄里的十几株茶树已经没有什么新叶可采,若过度采摘,会影响明年的收成,三十盒不是个小数量,她哪里去找这么些新茶? 刘爽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你大哥嘛,三十盒茶叶换一条命,你都犹豫不定。」 云舒怕他改主意,忙说:「不不不,我这就去想办法,还请太子殿下给我一些时间准备!」 刘爽伸出一个手掌,说:「好吧,给你五天时间!」 五天!! 云舒郁闷的不行,五天时间怎么可能够!但刘爽一副不想再讲价的表情,云舒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再看怎么办。 耷拉着脑袋,云舒回到驿馆,丹秋从里面扑出来,通红着眼睛问道:「云舒姐,你没事吧?我刚刚到处找不到你,后来听人说你被官吏带去了,吓死我了!」 云舒叹着气坐下,说:「我没事,可是墨大哥被关押起来了。」 丹秋大惊,两人前前后后一说,云舒才知道,原来丹秋在焦急的时候,墨清赶了回来,听说云舒被带去了县衙,急匆匆赶去,这才有了打太子的那一幕。 云舒又问道:「大平呢?墨大哥说大平找到他了,怎么不见人影?」 丹秋说:「墨大哥在随县找到了他的门人,可是那个人的妻子正要生产,他在那里耽搁了几天时间。墨大哥不放心我们,先行回来,让那人带着妻子随后来鄳县。在回来的路上,墨大哥遇到了大平,就让大平去随县接他们,自己先赶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眼下只有云舒和丹秋两个人,三十盒茶叶,她到底要去哪里找…… 在云舒愁眉苦脸时,刘陵却在县衙里笑的前俯后仰,她指着胸疼难受的刘爽,说:「活该,谁让你对云舒动手动脚,该再打你两下才行!」 刘爽鼻子里气的直哼哼,说:「还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她的好,我还以为你要把这个女人送给我!」 刘陵又笑了起来,说:「哎哟,笑死我了,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她是我姐妹,我说她几句好话,就是要送给你?那我说天下的女人都好,你是不是要娶了全天下的女人?」 刘陵身旁一个面白唇红,稍显阴柔的男子说:「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可是良家女子呢!」 第48章 刘爽气的不行,对这男子吼道:「刘孝你闭嘴!若不是你非要拉我来这里玩,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情?中途若不是你拉着阿陵去游湖,我们一道过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衡山王二子刘孝抓住刘陵的手,假意胆怯说:「陵姐姐,大哥他凶我……」 刘陵「啪」的拍掉刘孝的手,说:「早知道,就不让你们跟我一块过来了,尽添乱!」 刘爽看到弟弟刘孝与刘陵间的举动,颇为无奈的皱了皱眉。 自打刘陵登门拜访,刘孝就前后左右的缠着刘陵,腻歪程度真是刘爽见所未见! 刘陵告辞的时候,刘孝非要跟着刘陵出来玩,因刘陵名声不好,刘爽不放心刘孝这一个同胞弟弟,就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鄳县,好盯着他们一些。 刘陵对刘爽劝解道:「十六哥,你快放了云舒的大哥吧,别把人家给惹哭了!」 刘爽在宗族里排行十六,刘陵这样喊他,颇有亲近的意思,但刘爽却说:「怎能这么轻易放了他?我也太没面子了!」 而后又将三十盒茶叶的事情跟刘陵说了,刘陵并不清楚三十盒的量是什么概念,只当云舒能够完成,便笑着把此事揭过。 在人手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云舒想弄出三十盒茶叶交给刘爽以换取墨清的自由,实在有些困难。 她思索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丹秋上街,站在最热闹的街头,向百姓悬赏找茶树,但凡带着她找到一棵茶树的百姓,她便馈赠一百钱! 这个价钱对于鄳县百姓来说,有相当大的吸引力,一时间,街头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向云舒聚拢过来。 有路人质疑云舒拿不出那么些钱,云舒淡笑着取出一袋钱,抓出里面的钱币向众人展示着,并说:「我们商人做事,最讲究信义,我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做生意,靠的就是当地的父老乡亲,又怎敢欺骗你们?」 众人想想也是,她一个姑娘家,若敢赖账,只怕插翅也逃不出鄳县百姓的手掌心!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是买下两个山坡的长安商人,渐渐传开,众人终于相信她了,可是一个大问题接踵而来——有心寻找茶树的百姓并不认识茶树长什么样子! 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出这个问题,云舒皱眉思索了一下,对众人说:「我山上的茶庄里有十几株茶树,你们若真想赚这笔钱,不妨跟着我上山,我教你们辨认,而后你们再去山里找,如何?」 有人看热闹,但有人是真心想赚钱,一时间,竟有二十多个男女老少跟着云舒上山,往茶庄走去。 人群上山之后,喧闹的街头一时冷情下来。 在街口不远处的屋檐下,卓成冷冷的看着云舒的一系列言行,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看守茶庄的毛大叔以及整理庄园的工人们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吓了一跳,待云舒说了前因之后,茶庄里的众人便开始积极的教大家认清茶树的模样。 人群才渐渐向深山里散开,云舒站在茶庄门口,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丹秋安抚道:「云舒姐,别着急,这些百姓都是常在山里走动的,他们熟悉地形,一定能够找到其他茶树的!」 云舒点点头,说:「嗯,但愿人多力量大,能及时把茶叶凑齐吧。」 夜幕渐渐落下,进山的人们并没有带回任何信息,云舒的心不由的沉了沉,但她自我劝慰道:万事开头难,明天再去街上造势,找更多的人进山,一定能找到茶树的! 而此时,在昏黄的鄳县街头,一个醉汉被人丢出了酒馆,打了几个滚,停在了一双黑色布鞋前面。 卓成低头看着这个满脸胡茬,全身脏兮兮的醉汉,抬头问小酒肆的伙计:「你们怎么把他丢在街上?既然是你们的客人,应该去找来他的家人,扶他回去才是。」 酒肆的伙计看卓成衣着光鲜,猜他是最近来鄳县的贵人,于是恭敬的说:「这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个杨二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酒鬼,早年因为喝酒耍酒疯打死了老婆,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还是这样,但凡有一点钱,就来买酒喝,喝足了只让我们别管他,关门的时候丢出去即可。等他醒了,有钱了,还会来!」 卓成面露惊讶,说:「原来是这样。」 那伙计内心不由得偷笑,真是富人多作怪,像杨二这种穷困潦倒的,乡下见的多了! 他见卓成没有进酒肆买酒的意思,便转身回店里了。 卓成围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杨二走了两圈,竟然弯下身把他扶了起来,往巷子里走去。 酒肆伙计余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笑,有钱人还真是有闲心,连这种醉汉都要帮! 卓成扶着醉醺醺的杨二来到巷子里之后,松开手,任由杨二滑倒在地上。他的脑袋磕到墙壁,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嘴中乱喊着:「谁……谁敢打、打我……」 卓成在杨二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说:「醒醒,给你送钱来了。」 「钱、钱!」杨二翻动了一下眼睛,靠着墙壁挣扎着坐起来了,看着眼前模糊的声音问道:「钱,在哪?」 卓成笑了笑说:「你看到今天早上在街头散钱的那个姑娘了吗?」 杨二点了点头,他今天喝酒的钱还是从云舒掉在地上的钱里捡来的。 「她哪里有好多好多钱,你想要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怎么?不想要吗?」 杨二酗酒多年,脑袋里还有几分清醒,说:「我又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茶树是什么,她怎么会给钱我!」 第49章 卓成呵呵的笑道:「我教你一个方法……」 夜色愈渐愈沉…… 第二天一早,云舒再次上街招募找茶树的人,待她带了第二批人上山到茶庄认茶树之后,其中一个汉子说:「哟,原来是这种树,我家后山上就有好多,不过比这个高一些,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茶树……」 云舒喜出望外,上前说:「这位大哥,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那汉子喜滋滋的说:「当然可以,只是看到树之后,你真的能一株树给我一百钱?」 云舒点头说:「你放心,我绝不失悔!」 毛大叔和丹秋要跟着云舒一块去,云舒担心还有另外的村民来上报茶树,就只带了丹秋,让毛大叔在茶庄里守着。 二人跟着那汉子往山里走去,走了一阵,渐渐没了路,云舒心中犯意,问道:「大叔,你家怎么住在这么里面啊?下山多不方便。」 那汉子在前面走着,回头说:「我媳妇脸上有刀疤,怕见人,所以才搬到山里住。」 云舒觉得很奇怪,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 待走进一片密树林,那汉子捂着肚子停下,说:「二位姑娘等我一下,我肚子疼……到坡下解决一下,马上就回来!」 云舒点点头,看着那个汉子跑进坡下的灌木丛中,转身对丹秋说:「感觉有点奇怪,我们要放机警一点。」 丹秋点点头,掺着云舒的胳膊,看看密不透风的树林,心中一直打鼓。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天空,是刚刚那个大叔的声音,云舒向灌木丛望去,扬声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大叔呼痛喊道:「哎哟,我的脚被蛇咬了!」 云舒和丹秋大惊失色,急忙向坡下的灌木丛走去。 山坡很陡,云舒和丹秋看着半躺在那里的大叔,心中又着急,只想着万一是被毒蛇咬了就遭了! 丹秋早一步靠近那位大叔,问道:「大叔,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大叔躺在那里喊道:「好疼啊,姑娘搭把手吧……」 丹秋弯着身子伸手去扶他,上一刻还躺在地上的汉子,抓住丹秋的手后,迅速蹿起来,一个大力,竟然把丹秋推下了山坡! 「啊——!」丹秋尖叫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起来。 云舒难以置信的眼睁睁看着丹秋滚下山坡,大喊道:「丹秋!」 她下意识要爬到坡下去找丹秋,可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个汉子奸笑着从坡下爬起来,目光阴冷的朝云舒走来。 云舒心中大呼不好,手脚并用的往坡上爬,可她怎么跑得过常在山里走的男人,刚走没几步,就被汉子抓住脚踝拖了下去。 「啊,放开我!」 云舒的心中产生极大的恐惧,她的双脚胡乱的蹬踏着,那大汉把她面朝地按在地上,一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的往后仰去,头皮疼痛的像要分离开来一样! 「给老子安分点!」 云舒疼的眼泪噗噗往下掉,再想到丹秋滚落山坡生死不明,更是悲急万分。 可是她宛如束手就擒的小鸡一般被大汉拎在了手中,云舒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自己的处境。 这是绑架还是抢劫?劫钱还是劫色? 还是那句话,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于是她抱着希望哭诉道:「大叔,你我无冤无仇,求你放了我吧,若你要钱,你只管说,我一定让人给你送来!」 那人桀桀大笑道:「小娘们很懂事,老子就是要钱,听说你钱多的很,用不完的话,分点老子帮你花,这多好!」 云舒急忙点头道:「好、好,你说要多少,我马上给你凑出来,只要你放了我,多少钱都好说……」 那大汉赫然就是昨天醉倒在街头的杨二! 杨二面目狰狞的说:「你当老子是傻瓜啊?放了你,我还能得到一个子儿?你放心,等你庄子里的人把钱送来之后,老子就会放了你,你给我老实点!」 杨二把云舒的手脚用藤绳困住之后,抗在肩上往深山里走去。 想到生死不明的丹秋,想到尚在狱中的墨清,想到现在艰难的处境,云舒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可是她要竭力保持清醒,她得记住出山的路,她得想办法逃走!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滑到了云舒的领口,只听微微一声「叮」响,东西掉了下来。云舒被杨二抗在背上,她一直收纳在胸前的玉梳掉了出来! 那是桑弘羊送给她的呀! 她很想开口让杨二把东西捡回来,可是她强忍着咬住了嘴唇,转而祈祷寻找她的人能够找到这柄梳子! 又翻了几个山头,云舒被丢在了一个茅草屋内。 她手脚都被捆着,被摔在地上摔的生疼。咬着牙,云舒从地上爬起来,环视着简陋的茅草屋,最后不得不一蹦一蹦的跳向屋内的干草堆。 她一屁股坐到干草堆上,还未来得及想怎么逃跑,突然发现身后有动静!她机敏的打了个滚,向一边躲去,却看到一个瘦的跟猫一般的小孩,从干草堆里爬了出来…… 又黑又脏的一小团身影在稻草堆里躲躲藏藏,一会儿探出脑袋看看云舒,一会儿又躲回草堆里。 可能是因为太瘦小,这个孩子的脑袋和眼睛显的格外大,黑漆漆的一团,仿佛只有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在草堆后打探着云舒。 云舒一时有点懵,歹徒绑架她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样子吧?难道这个歹徒专门拐卖妇女儿童? 云舒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云舒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润润嗓子之后小声唤道:「小朋友,你是哪家的孩子,是被捉来的吗?」 第50章 草堆后的那双眼睛受惊似得躲闪了一下,但发现云舒并没有靠近他,又扒着枯草向云舒看来。 「小朋友,你几岁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云舒,眨巴眨巴,眼神不躲闪,但孩子也不说话。 云舒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 没有任何回应…… 云舒思忖道:莫不是方言差距太大,小孩子听不懂?或者太小了,还不会说话? 云舒犯难了,虽然她带过虎妞,但是那是在她行动自由,物质充足的时候,她现在手脚被捆,不能抱孩子,又不能拿吃的东西哄孩子,要交流起来,太困难了! 云舒靠着墙坐下,就那么看着蜷缩在草堆里的小孩子,时不时的说一些关怀的话。 「你饿吗?看你这么瘦,平时一定没什么吃的吧?……你的家人找不到你,肯定急坏了,哎……大家找不到我,也会着急吧……」 云舒鼻子一酸,想到墨大哥和丹秋,眼眶顿时湿润了,再想到远在长安的大公子,眼泪忍不住,啪啪的掉了下来。 以前她可以指望大公子或者墨清来救她,现在可怎么办?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被关在牢里,不想任人宰割,就只有靠自己了! 云舒吸了吸鼻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小步往草堆挪过去。 小孩子发现云舒靠近,闪了一下。 云舒感觉到他的害怕和防备,笑着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在孩子机警的盯着她时,她尽可能真挚而友好的用眼神回应他。云舒相信善意是可以交流的,在她闻言细语的话语中,她慢慢像草堆靠去。 当她靠着草堆坐下来时,那个孩子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并没有藏起来,看到这个结果,云舒十分高兴。 她感觉得到这个孩子能够听懂她的话,只是不愿意开口,或者……无法开口? 她不太确定。 不过当下的紧要事情是想办法逃跑,于是云舒继续软语哄到:「你帮姐姐把绳子解开好吗?解开之后,姐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那孩子看着她,她赶紧把背后捆着的手转过来给他看。 可这个孩子也仅仅是看着而已,丝毫没有上前帮她解开绳子的意思。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孩子还是因为不够信任吧。 她打算再接再厉跟这个孩子混熟,让他帮忙解开绳索,正要继续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闭嘴盯着门口。 小孩子跟老鼠一般,一下子蹿进了草堆里,躲的一点也看不到影子。 杨二打开铁锁进来后,骂骂咧咧的问道:「你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再说什么?老子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你能逃出去,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训了一阵后,他扔了一个几乎分辨不出颜色的饼在云舒面前,继而关门离开。 云舒看看地上的病,再想想杨二说的话,他难道不知道这屋里还有一个小孩子? 云舒顿时觉得太神奇了,转身寻找草丛里的孩子。 「小朋友,有吃的了,你饿了吧,快出来吃东西。」 小孩儿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迅速跑出来抓起地上的饼,缩到墙脚狼吞虎咽起来。 云舒笑着看着他,说:「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小孩子吃到一半,抬起头看看云舒,想了想什么,又继续埋头吃东西。 夜幕渐渐落下,到云舒困到睡着时,小孩也没能开口跟她说话。 入秋的夜很凉,云舒半夜是被冻醒的,她靠着稻草想转个身,却发现有重物压在她的腿上。借着月光一细看,云舒大喜过望,竟然是那个孩子依偎着她在取暖! 肯睡在她身边,说明这个孩子对她没有敌意,云舒信念坚定了一些,明天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帮自己逃出去! 夜朗星稀,鄳县一片漆黑,唯有官驿中灯火辉煌,不断的传出热闹的谈笑声。 衡山国太子刘爽正听手下说着云舒当街招募百姓上山找茶树的事,听完后,他咧嘴一笑,对身旁的刘陵说:「果如你所说,她很聪明。」 刘陵扬了扬眉,说:「我本不是说大话的人,你以为我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夸赞她的吗?」 刘爽没有在乎刘陵言语中的反讽,而是皱眉问道:「三十盒茶叶而已,她真拿不出来?」 刘陵想了想,说:「不知呢,她的茶叶跟我们以往喝的不太一样,也许真的很难制得吧。你关在牢中的那个人,时刻不离云舒身边,应该是云舒特别亲厚之人,为了他,云舒不至于小气。」 刘爽「哦」了一声,喝酒不再说话。 刘孝见他两人一直谈论云舒说个不停,打断说道:「陵姐姐,这附近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我明天带你去玩吧?」 刘陵看看不断贴近她的刘孝,冷冷的笑了笑,说:「姐姐最近身子不利爽,哪都不想去。」 刘孝赶紧殷勤的说:「姐姐哪不舒服?我给姐姐捏捏!」 说着,就往刘陵身上凑。 刘爽在上面看的恼火,他们可是嫡亲的堂兄妹,他真不知自己这个二弟脑袋里想的什么! 「刘孝,吃你的饭,你想让我明天就把你捆回去吗?」 刘孝不自在的远离了刘陵一点,刘陵爱笑不笑的看了刘孝一眼,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盅。 太子和翁主住在官驿,鄳县县令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安排了县吏巡逻。 第51章 当举着火把的县吏走到官驿附近时,忽看到前方路上横着一个黑影。众人凑近一看,赫然是个满脸血迹的女子——丹秋! 众县吏抬着丹秋跑向县衙,县令赶来后认出她是云舒身边的女子,急忙派人上山去茶庄联系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命人找来郎中给丹秋救治,希望她能够醒来,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上山去茶庄找人的县吏在中途遇到了下山来找人的毛大叔等人,众人碰头将情况一说,顿时明朗了! 县令得知云舒失踪,而丹秋受伤昏迷,便派人四处去搜查云舒的下落。 安排完之后,他在县衙中坐立不安,想到云舒是淮南翁主同行之人,又是太子单独邀见的女子,实在不敢隐瞒,深夜前往官驿将此事告知他们。 刘爽端着酒杯听县令说云舒失踪,诧异的反问道:「你说什么?详细说来!」 县令擦擦头上的汗,紧张的说:「据云小姐的车夫说,她和侍女丹秋二人跟着一个人进山找茶叶,一天未归,而县吏在街上捡到了侍女丹秋,她昏迷不醒、满脸血迹,由此推断,此二人一有可能在山中滚落山下,二则恐怕是遭遇歹徒了!」 刘爽哗啦一下站起来,刘陵也在旁慌张的问道:「派人去找了没有?」 县令急忙说:「已经派出所有县吏去找了。」 刘爽上前一步,说:「带我去见那个侍女!」 县令连忙称「喏」带路。 刘陵、刘孝跟随着刘爽和县令,赶到了县令家中,一间客房里,一名郎中正在给丹秋处理伤口。 刘爽盯着丹秋看了一会儿,问道:「能醒吗?」 郎中回禀道:「这位姑娘因力竭昏迷过去,想要醒来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沉默了一会儿,刘爽转身离开县衙,回到官驿之后,颇有些坐立不安。 刘陵何等眼尖之人,看出他的情绪之后,问道:「为何不安?是在担心她吗?」 刘爽冷着脸说:「她因我而进山寻茶,但我没想到过会出这样的事……」 刘陵撇撇嘴,她虽然也有些担心云舒,但倒没觉得是刘爽的错,现在看刘爽竟然在担心云舒,不由得觉得十分有意思。 「即是担心,何不将狱中之人放出来,让他去找?云舒身边之人,必然比县吏要用心百倍。」 刘爽点点头,说:「我这便让人将那个男人放出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陵妹妹,你的侍卫队借我一用,如何?」 这次他和刘孝来鄳县,并不算离家太远,只带了少数几个护卫,而远行的刘陵带了半百的侍卫队,刘爽担心县吏找不到人,想借刘陵的人用一用。 刘陵「噗嗤」一下笑出来了,说:「你可是让我的人帮忙去找云舒?」 刘爽被她笑的不好意思,但勉强点了点头。 刘陵挥挥手说:「十六哥从未喊我一声‘陵妹妹’,今日倒是头一遭,我又怎么会回绝你的要求?」 刘爽颇觉得难堪,沉下脸转身走了。 大半夜里,秋月高悬,云舒睡的正香,木门上突然传来解锁的声音。 她跟依偎着她的小孩子一起惊醒了,那个孩子二话不说,异常灵活的钻进了草堆后面躲起来。 刚躲到后面,门锁应声而开,杨二拿着一把匕首站在月光下。 云舒盯着他手上放寒光的匕首,有点胆颤,他这是要干嘛?难道勒索失败,要撕票不成? 云舒从地上站起,往墙根躲去,边躲边说:「这位大哥,有话好商量,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你别过来!」 杨二拿着匕首,身上散发着酒气,虽未醉,但脚步已有点踉跄。 杨二的大手伸向云舒,拎着她的领口把她扯了过来。他用匕首的背面拨了拨云舒的脸庞,云舒躲闪连连,只听他嘴中嘟囔道:「怎么就没件首饰?」 说完,又呼啦一下撤开云舒的领口,吓的云舒大叫道:「不要啊……你要多少首饰都行,别碰我!」 杨二看她脖子空空,挥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吼道:「叫什么叫!老子现在要信物,快点拿出来!」 云舒的脸被抽的生疼,她咬着嘴唇问道:「信、信物?」 杨二准备给茶庄送勒索信,要一件信物为证,可是他没想到,云舒通身上下,竟然没一件首饰! 云舒也慌了神,她最近几天山里山外跑,身上的确没戴东西,唯一随身带的玉梳还弄丢了。 看杨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云舒赶紧伸出一只脚说:「鞋……有鞋为证!」 杨二看看她的脚,黑底青面的普通布鞋,街上就能买到,并不能证明是云舒独有的。 他的目光上移,看到了云舒的衣服,质地虽然不是绸缎,但是很好的墨绿色棉布衣。 他大步走上去,一把扯开云舒的腰带扔在一旁,就开始脱云舒的衣服。 云舒大叫连连,左躲右闪,喊道:「要信物,你拿腰带去好了,不要碰我,别碰我!」 杨二在扯下云舒的腰带时,她的衣襟就已敞开,加之之前领口被扯,云舒的肩胛一块已露出雪白的肌肤。 杨二从地上捡起腰带,本打算出去送勒索信,但是想想不对,又回头看到缩在墙脚的云舒。那雪白的肌肤仿佛灼烧着他的眼球,令他的血液沸腾! 桀桀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淫靡的目光在云舒身上逗留不去,异样的气氛在茅草屋里升起…… 第52章 云舒看着杨二步步逼近,精神高度紧张的喝问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钱的话,什么都好说,要是敢伤害我,我绝对让你以命偿还!」 杨二酒气有点上来了,哪里管得到云舒的威胁,他淫笑道:「想要我的命?哈哈,也不看你现在在谁手中!」 说着就如饿虎一般扑向云舒,将她硬生生推倒在地上,一面扯她的衣服,一面用匕首将她脚上的绳子割开。 云舒的双腿刚刚重获自由,就用力的向杨二的关键部位踢去,但杨二有一身蛮力,硬生生把云舒的腿给压了下去。 「禽兽,快滚开!」 杨二的一只大手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另一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恶臭的酒气铺面而来,云舒心中升起一丝绝望,她该怎么办!! 在云舒绝望到想哭的时候,一声重击的闷响传来,杨二一下子失去力气趴在了云舒的身上一动不动,紧接着,仿佛水管喷水一般的「噗噗」声在云舒耳边响起。 温热的液体洒到了云舒的脸和脖子上,云舒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到一把斧子劈在了杨二的后脖子上,而斧口之下,正喷着血雾! 一双小手握上斧柄,踩着尸体将斧头从脖子上拔出来。在拔出来的那一瞬间,鲜红的血如爆破的水管一下,汩汩的流出…… 云舒的上下颌开始打颤,牙齿不断的撞击着,她努力咬住牙齿,瞪大眼睛看着手握血斧的小孩子,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躲在草堆里的小孩子,竟然用斧子把歹徒砍死了! 云舒如此惊恐,可是小孩子眼睛里一片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躲闪,甚至,有一丝,喜悦…… 云舒被杨二的尸体压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她眼睁睁的看着小孩子拖着血斧走到她跟前,用斧头割开了她双手上的草绳。 云舒的手可以动了,她这才开始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不知是杨二太重了,还是她受到惊吓没有了力气,一时竟然推不开。 小孩子默默的来到她身边,跟她一起推。好不容易从杨二身下钻出来,看着洞开的木门,云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逃,可是这里死了人,尸体该怎么办?这个小孩子又该怎么办? 她不安的握着双手,而小孩子就站在一旁,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云舒思来想去,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她才杀人,她不能弃他而去! 坚定了信念之后,她强行微笑,对小孩子伸出了手,说:「我们自由了,姐姐带你走,好不好?」 小孩子看看云舒,再看看已经没有生息的死尸,突然笑着抓住了云舒伸出的手! 云舒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笑,笑的是这样天真无邪,看到这个笑容,云舒甚至怀疑刚刚看到他冷漠拿着血斧的一幕,是她的幻觉! 大手牵起小手,云舒带着孩子向门口走去。 可是突然间,孩子甩开云舒的手,跑向了草堆后面。云舒不解的看去,只见他从草堆里挖出一个不算大的木箱。他抱着木箱,又捡起地上带血的斧头,笑着回到了云舒身边。 原来是有东西要带着。 看看他手上的斧头,云舒虽然对杀人工具和血有心理阴影,但是为了保证在树林里的安全,云舒从他手上接过斧头,另一手牵着孩子,向山外走去。 翌日清晨,山林中薄雾弥漫,鸟啼声不断,一群侍卫出现在了山林里。 墨清走在最前面,他已经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云舒的踪迹。想到丹秋昏迷不醒的样子,想到云舒身处危险之中,墨清的双手捏的骨头咔咔作响,一圈打到树干上,震的秋叶纷纷落下。 借着晨光,一道奇异的光射入了墨清的眼中。墨清机敏的转头看去,一片玉梳静静的躺在地上,被几片落叶遮去了一半。 墨清几步上前,从地上捡起玉梳,顿时露出欣喜! 他认识这个梳子,这是桑弘羊在云舒离开长安城时送给她的信物,他那天看的很清楚! 他举着梳子,对身后气息奄奄的侍卫说:「有线索了,这是云舒的梳子,她肯定就在附近,大家快找!」 一晚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众人顿时打起了精神,铺开继续寻找。 又找了一个山头,一个侍卫突然指着山坳喊道:「那里茅草屋!」 众人顿时围了上去,果然,在对面偏僻的山坳里,两件茅草屋静静的伫立在那。 「大家悄悄过去,小心打草惊蛇!」 一行人小心的靠近屋子,却发现两间屋子都开着门,墨清上前查探,浓重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一间茅草屋内,杨二的尸体早已冰冷,旁边一滩血迹,以及几根散落的绳子。 有侍卫捡起地上的碎布问墨清:「这是云姑娘衣服上的布吗?」 墨清看着那片墨绿的棉布点了点头,看来云舒被关在这里过,只不过被她逃脱了。可是他们一路找来,并没有碰到云舒,她到底逃哪去了?会不会迷失在这山岭之间?一时间,他的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有侍卫抬起杨二的尸体准备出山回禀,墨清心急如焚,根本管不着这些,再次奔进山中,寻找着云舒的身影。 刘爽骑着马,带着两名侍卫在鄳县附近的山野里徘徊。 他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山岭,又时不时的低头看着手中的缰绳,一副很踌躇的样子。 他成天总是在想云舒失踪的事情,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很想进山去找找,可是又觉得自己身为太子,没必要为一个民女如此操心伤神,更怕被刘陵嗤笑,所以犹豫不决。 第53章 他任由马儿在山野上散步吃草,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看着冷清的河水,他索性下了马,捡起地上的石头,一粒粒的往河里丢。 从河的上游走下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刘爽起初没注意,以为是鄳县附近的百姓,可是待那人儿走进了,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头…… 云舒带着孩子沿着河一直往下走,说:「默默,姐姐告诉你哦,顺着水流往下走,一定能找到出路的,记住了吗?」 因为这个孩子一直不说话,所以云舒就管他叫「默默」。 默默静静的听着,突然摇晃着云舒的手臂,指向了河的对岸。 河那边,三人三马立于水边,正中一人对着他猛挥手。 「云舒,是云舒吗——」 有呼喊声传来,云舒高兴的蹦跳起来,看来是找她的人! 「是我!救命啊,我在这里!」 刘爽兴奋的骑上马,直接冲进河里,马儿踏着河水横穿而过,出现在了云舒面前。 「太子殿下!」云舒惊讶的看着马背上的刘爽,没想到是他。 刘爽也很惊讶,因为没想到能找到云舒,更因为云舒现在狼狈的样子! 她脸上有清洗过的痕迹,但是脖子、衣服上的血迹已凝固成黑色,并且与头发纠结在一起。衣服也不完整,领口、袖子有撕破的地方,露出大片的肌肤。更主要的是,她面色苍白,眼圈青黑,看来得来疲惫至极。 刘爽跳下马,说:「找到你就太好了,有什么事先回县衙再说,来,上马!」 虽然是刘爽这个「罪魁祸首」,但是云舒见到认识的人,慌乱不安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于是高兴的点头,翻上了马背。 刘爽原本准备扶云舒上马,但看她身手这么利索,伸出的手尴尬的悬在了一半。 刘爽低头笑笑,收回手准备跟云舒一起上马带她回去。 谁知云舒从马背上弯下腰,把一直被刘爽忽视的默默拉上了马背,一大一小踏水绝尘而去! 刘爽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舒的背影,她就这样不客气的骑走了他的宝驹! 看着横亘在面前的河水,刘爽气的向河对岸的侍卫骂道:「该死,还不过来接本殿!」 刘爽回到县衙时,云舒已经趴在丹秋的床边哭泣,紧张的问着她的伤情。 郎中虽说丹秋睡一天就会醒,但是云舒怎么也不放心,她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丹秋滚下那么陡峭的山坡啊! 「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醒丹秋……」 刘爽走进来,因为被云舒丢在河对岸,脸色不太好,不过看到云舒狼狈又哭泣的样子,他实在说不出什么狠话,只冷着脸说:「在病人面前吵闹,你到底想不想让她醒?」 闻言,云舒立即收了声,她心里对刘爽有怨念,下意识想顶刘爽一句,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气鼓鼓的瞪着他。 刘爽懒得跟她较劲,转而指着云舒对郎中说:「她一身血迹,你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云舒赶紧摇手说:「我没伤,不是我的血……」 刘爽微微愣了一下,不是她的血?再看看云舒旁边多的这个一声不吭的小孩子,小孩子身上也有血迹。 看到如此异状,他并没有急着追问,只说:「你们先下去梳洗,好了之后来找本殿,本殿有话要问!」 云舒带着默默回了驿馆,找人烧了两大桶水,先给默默清洗。 真不知道默默多长时间没有洗过澡了,云舒把他按在水里洗了三遍,皮肤才渐渐露出本色。 大概是这孩子不见阳光,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再加上瘦骨嶙峋的小身板,看的云舒想要哭,真不知他以前是怎么过的,更不知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要是孩子的亲爹娘知道,指不定多心疼! 洗完之后,云舒把他擦干净抱出水盆,惊艳的说:「我们默默原来长的这么好看,眼睛真大,鼻子这么挺拔,以后长大一定是个美男子!」 说到美男子,云舒想到了大公子,不知怎的,云舒心中生出一个想法:幸好他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他该多着急…… 浅浅一笑之后,云舒翻出自己的白色衣服,折叠捆绑一番后,给默默穿上,活脱脱像是给孩子裹着一张床单。 云舒看看,尴尬的笑道:「姐姐这里没有你穿的衣服,等一会儿带你去买衣服,先将就一下啊。」 换了水之后,云舒留默默在外面,自己去给自己清洗。 洗到一半,听闻云舒已经找到的墨清冲了回来,他推门而入时,看到坐在床上抱着木盒的默默,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大眼对小眼,正发愣的时候,云舒的呼叫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怎么回事?默默,有人闯进来了吗?」 墨清听到云舒健康的声音,喘了口气说:「是我。」 云舒听到墨清的声音,大喜过望,在里面喊道:「是墨大哥?天呐,你被放出来了吗?太好了……啊,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墨清听到里面水声、磕磕碰碰的撞击声不断,笑着说:「你慢慢洗,我在外面等着。」 秋日的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墨清站在云舒房外,听着房里隐约传出的水声,长长的舒一口气,仿佛想把心中的沉闷和焦急都吐出一般。他抱着双臂,太阳晒得他连心也暖阳阳的。抬头眯眼看着万里晴空,不由得感叹道——平安真好! 云舒清洗干净,换了干净衣服后出来,脸上掩饰不住惊喜,问道:「墨大哥,你被放出来了?」 第54章 阳光下,云舒的脸庞光洁白净,如果不是微肿的脸颊和青黑的眼眶,根本看不出来她刚刚从虎口脱险。 墨清点点头,说:「嗯,听说你失踪了,太子放我出来,让我跟县吏一起去找你。」 云舒闻言,心中对刘爽的怨念微微平复了一些,不过依然担心的问道:「不会找到了我又把你关回去吧?」 墨清也不知道太子会怎样做,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她昨晚被杨二抽了一巴掌,那个莽汉喝醉酒力气特别大,以至于云舒的脸后来肿了起来。 云舒抬手捂住红肿的地方,装作没事一样说:「没什么大碍,墨大哥别担心。我们去见太子吧,他还等着我们。」 「等等……」墨清从怀里取出玉梳,把梳子还给云舒说:「这个好好收着。」 云舒原以为梳子丢了,没想到被墨清找到了!她这才细致的观察起墨清,他静然无波的眼睛里,多了一些血丝,明显没休息好,看来找她费了不少心力。 接过玉梳,云舒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的话,只好依旧用笑容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收起玉梳,云舒回房牵上默默,三人一起出门去。 走到半路,就有侍卫拦住他们,对云舒说:「云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云舒说:「我们正要去见太子殿下。」 侍卫看看墨清,说:「太子殿下要单独见云姑娘。」 云舒低头想想,对墨清说:「墨大哥,你先去县衙等我一会儿,我见了太子殿下,就来找你。」 墨清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云舒又对侍卫说:「默默这个孩子认生,离不开我,我带着他一起去见殿下吧。」 侍卫看看她手上牵的小孩子,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事,就带他们去了。 墨清站在街上看着云舒的背影,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他再也不放心云舒跟着陌生人走了。 云舒来到太子的房间时,太子正在跟什么人说话,稍等了一会儿,就有人领她进去。 刘爽见到云舒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找你的县吏,在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被人从脖子后面砍死的,旁边有你衣服上的碎布,那个人,是绑架你的劫匪吧?」 云舒点点头,心里开始紧张,刘爽是要问绑匪的死因吧? 果然,刘爽问道:「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 云舒镇定了一下,死的是犯人,而且还是在她差点被侵犯的情况下被杀死的,就算说出是他们杀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于是,云舒回忆道:「昨天上午,那个人到茶庄找到我,骗我说找到了茶树,带我进山辨认,于是我就带着丹秋跟他一起进山,谁料他在途中把丹秋推下山坡,而后把我绑架回家……」 整件事情缓缓道来,说到杨二想要冒犯她的时候,云舒有点难以启齿,但从她的神态以及衣服碎片,刘爽已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舒尴尬的说:「他若是要银子也就罢了,可是他晚上突然兽性大发,我吓坏了,情急之下,从角落里捡起斧子就把他砍死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刘爽听到她最后的结论,不由得抬眼看看她。虽然云舒口口声声说是她杀了劫匪,可是刘爽并不这样认为。 姑且不说劫匪怎么会在关人质的地方放一把斧头,单说劫匪的致命伤口,就知道绝不是云舒下的手,分明是有人趁其不备从后面下的手。 可是云舒为什么不说实话,反而要把这种事揽上身?是因为真正的凶手救了她,她想报恩吗? 刘爽盯着云舒思索了一阵,这种眼神让云舒十分不安。 突然,刘爽指着站在云舒身边的默默问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云舒不自觉的将默默挡在身后,说:「这是我逃出来时,在山里捡到的孩子,跟这件事情没关系。」 刘爽记得这个孩子最开始出现时,身上也是有血迹的。 可是他看这个孩子瘦弱的如同小猫,实在不觉得他会是凶手,只猜测他会不会跟真正的凶手有什么联系。 云舒见刘爽一直不信的样子,焦急的说:「太子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劫匪是我杀的,可是我是正当防卫,并不是有意的。」 刘爽起身,淡淡的说了句:「嗯,我知道了,跟我来。」 云舒跟着刘爽向外走,是去县衙的路。 走在路上,云舒越走越慢,刘爽回头讥讽了一句:「怎么,要去县衙就怕了?」 云舒顿时鼓起勇气,说:「谁怕了?那个绑匪死有余辜,县令大人英明,他一定会理解我的正当防卫!」 刘爽笑笑,转头继续走。 待他们到达那里时,大厅的正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县令和几个县吏正在旁边,见刘爽来了,忙迎上来。 云舒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尸体,虽然尸体被白麻布盖着,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默默挡在自己的身后。 默默的小手揪着云舒的裙摆,脸上没有神色。 刘爽指着尸体堆云舒,问道:「云舒,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绑架你的劫匪?」 云舒上前看了一眼,白布下那张青色的脸上,睁着一双外凸的大眼睛,看的云舒格外心惊。 她点点头,说:「回太子殿下,是这个人。」 刘爽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第55章 云舒满脸诧异的看着刘爽,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这就让回去了?难道不要审问调查她吗? 见云舒瞪眼看着他,刘爽回望过去,说:「怎么?还有事?」 「没……」云舒底气不足。 在刘爽面前逞强认罪,说起来简单,但是到了县衙,看到尸体,云舒心中止不住的害怕,也不敢想万一县令真的把她当杀人犯查办会是怎么个样子。 现在刘爽让她走,她仿佛得到特赦令一般,拉着默默匆匆撤退。 在县衙门口,墨清现身等着她。 云舒想去看丹秋,在前往的路上,她一直都很不安,墨清突然开口,说:「听县吏们说,这个绑匪之前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次将丹秋推下山,又绑架你,这种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不必忧心,不会有事的。」 墨清的关怀让云舒心里好受多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忧,于是笑着仰起头说:「嗯,一定没事的!」 来到丹秋养伤的房中,毛大叔正在旁边照顾她,见云舒等人来了,毛大叔喜出望外的说:「姑娘,你平安无事就好,快来看看丹秋,她醒了之后就一直吵着要去找你,我说你找着了,她偏不信!」 云舒疾步走向房内,看到丹秋头上和腿上都裹着伤布,脸上还有树枝的划伤,云舒就红着眼眶扑了过去。 两人抱作一团,云舒自责的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遭险,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丹秋也哭着说:「云舒姐,你没事就好了,吓是我了!」 看她们哭的稀里哗啦,墨清和毛大叔退了出去,让这两姐妹好说说话。 两人说了一阵之后,云舒擦着眼泪问道:「都伤了哪?疼的厉害吗?」 丹秋摇头说:「头碰到了石子,擦破了,脚也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 云舒看到白色裹伤布里的血迹,就知道丹秋是在安慰她。 听墨清说,丹秋是半夜在街上被人发现的,后来因力竭一直昏迷到现在。云舒难以想象丹秋跌下山坡后,从山里爬到街上,是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 想到这里,云舒就心疼的说:「好妹妹,让你受苦了!」 丹秋破涕为笑,说:「只要都活着就好。」 在丹秋伤势稍稍好了一点之后,云舒把丹秋接回驿站,亲自照顾。 另外,因刘爽没有对云舒提起墨清的处理结果,所以云舒默认为刘爽已经放过了墨清,不再追究。 她之前跟刘爽约定的准备茶叶的五天时间眨眼就到了,云舒以为已经没有这回事了,谁料刘爽却让刘陵替她找上门来了。 云舒听到刘陵说她是来讨茶叶的,惊讶极了,呐呐的说:「翁主,我看太子把墨大哥放出来了,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呢……」 刘陵掩嘴笑道:「我十六哥是个很记仇的人,你大哥打了他,他怎么可能就此作罢?放他出来,也只是为了找你罢了,茶叶,他还是会要的。」 云舒苦恼的想到,这男人太小气了吧! 「可是三十盒茶叶,我现在一时真的拿不出来,我妹妹现在有伤,我走不开。翁主帮我求求情,让太子再宽限些时候吧!」 刘陵眼中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你得去找我十六哥商量。」 在这件事上,云舒一直处于弱势和被动的状态,她拿刘爽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准备再抽时间去跟刘爽谈谈,以确保他不再追究墨清打他之事。 想着刘爽,云舒就自然想起那件让她烦心的案子,于是向刘陵打探到:「翁主,你知道我这件案子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吗?我最近没时间去县衙,一直不知道情况如何。」 云舒心里一直觉得奇怪,她不去县衙,也没有县吏来盘问她,这么一件清晰明了的命案,难道搁置了不成? 刘陵疑惑的说:「你的案子?什么案子?」 云舒迟疑的说:「就是那个……劫匪死了的事情……」 刘陵不解的说:「那种人死了便死了,就算没死,捉回来也是死路一条。听说在你回来的当天,事情就了解了,你怎么现在还不知道?」 云舒心中有些震撼,没想到这件事这么悄无声息的就结束了。 是她运气好,还是县令英明?亦或是有些她不知道的因素在里面? 怀着忐忑的心情,云舒送走了刘陵。 回到丹秋房中,云舒看到丹秋坐在床上,盯着墙角的默默哀叹连连。 「这是怎么了?」 「这孩子好奇怪,一直抱着木箱子,我让他放下来,他却恶狠狠的咬了我一口。」丹秋坐在床上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腕给云舒看。 真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云舒小声对丹秋说:「默默比较认生,那个箱子对他应该很重要,要抱就抱着吧。一开始你顺着他,别跟他拗。」 默默一个人蹲在屋子的一角,身上已经换上了云舒给他买的新衣服,及到肩膀的头发遮住了他原本就瘦小的脸,怀里死死的抱着从茅草屋里带出来的小木箱。 云舒向他看去,他迅速的低下头,把眼睛埋在阴影里。 云舒走到他跟前,说:「走吧,我们回房。」 默默站起来,安静的跟着云舒回到房里。他以为自己咬了人,云舒会怪他或者打他,谁知云舒没有追究,只是让他回房。 因丹秋养伤,云舒给丹秋一间单独的房,她原本让墨清带着默默住一间房,谁知默默不愿意,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办法,她只好带着默默住一起。 第56章 回到房间,云舒拿来食物放在桌案上,然后对默默说:「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找个地方把箱子藏起来,我保证不去找,别人也找不到,以后你就不要随身抱着了,不然在外面被人抢走了反而不好。藏好箱子,你自己吃饭好不好?」 默默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云舒径直起身,离开房间,让默默自己在房间里把东西放好。 待她照顾丹秋吃了饭,再回来时,默默手上的箱子已经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里,而桌案上的食物,则被他吃了个精光。 云舒很高兴,看来默默还是很听她的话的。 看着默默安静的坐在一边,云舒好奇的问道:「默默,你是不愿意说话,还是不能说话?不愿意说话,你就点点头,想说却不能说,就摇摇头。」 默默很迟疑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嘴合上了。 云舒赶紧到他面前,说:「默默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别怕。」 默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云舒,发了一个云舒无论如何也没想象到的音——「娘」! 云舒有些啼笑皆非,默默竟然喊她娘! 不过好在默默终于说话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知道他的声带没问题,只是默默不会跟别人交流,估计很久很久没说过话了。 「默默真乖,以后想说什么,就跟我说,要多说话,知道吗?」 默默点了点头,使得云舒心情格外舒畅。 翌日,离开多日的大平终于带着墨家门人墨非来到了鄳县。 墨非的妻子刚刚生了一个女儿,虽然不便远行,但因墨清的召唤,就这样拖家带口的赶到了鄳县,使得云舒十分感激! 大平回来后,听毛大叔说了墨清、丹秋、云舒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急的他懊悔不已,连连说「要是我在就好了」。 云舒安抚道:「现在都没事了,看你急的样子,都多大了,还不沉稳一些,多跟你师父学学!」 这一说,大平突然来了兴趣,转向墨清问道:「师父,你当时怎么打太子的,是这样一拳还是这样一拳?」 看着他手脚乱比划,云舒突然想起,她还没去找刘爽! 不过想想,云舒决定再等几天,现在墨非一家人刚来,要带他们去山上的茶庄,还要教他接手茶庄的事,会很忙。 刘爽在官驿里百无聊赖,他看着刘陵和刘孝天天上山下河,玩的不亦乐乎,觉得他们能在鄳县这种小地方玩的这么尽兴,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可是让刘爽这么回邾城,他却有点不甘心。 之前刘陵说刘爽两兄弟出来的时间太久,该回去了,但刘爽却说:「我的三十盒茶叶还没拿到手,本殿怎么会回去?」 因这个理由,刘爽让刘陵取笑了好几天,他原本想着等云舒的事情停妥一些,他再上门讨债,可是当她听说云舒带着一众老小上山去茶庄了,就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 侍卫推门而入,刘爽吩咐道:「备马,本殿要出去转转!」 云舒等人因准备上山去茶庄安住,需要许多生活用品和食物,于是叫上墨清、大平和毛大叔一起上街采购。 墨非夫妇要照顾自己的新生儿,丹秋有伤在身,云舒怕默默觉得自己被冷落,到哪里都是带着他。 坐在马车上,云舒撩起帘子,跟默默讲着窗外的人和物,教导他说话。 默默时不时发出一些「门」、「人」之类的发音,让云舒十分高兴。 众人来到一间米店,云舒下车进去买茶庄众人需要吃的米,正挑着,忽见店里的一个妇人直勾勾的望着默默,而后上前拉住云舒说:「哎唷,这孩子不是杨二家的狗娃吗?听说不见了,怎么在你手上?你是不是拐孩子的,快跟我去见官老爷!」 云舒吓了一跳,墨清反应神速,上前就握住那个妇人的手臂,只听「哎呀」一声,那个妇人立即松开了云舒。 那个妇人看云舒身旁跟着几个男人,她一个妇人家明显不是对手,吓的立即往后面院子里喊:「当家的、大毛、二毛,快来啊,有人拐子来了!」 不过片刻,米店的男人们都出来了,把小小的店面塞的严严实实的。 云舒见状不对,忙上前说:「大婶,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这个孩子是我在山里捡到的,我并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若你认识他,我们去县衙核对后,自然会还给孩子的父母。」 米店当家的男人认出云舒是山上茶庄的生意人,听说是有官家背景的,于是不敢胡来,把自己家的妇人拉下去后,对云舒说:「这孩子是杨二家的娃,去年杨二喝醉酒,把自己女人打死了,被关进牢里。那时候,这娃就不见了。因这孩子的娘以前经常抱着孩子来我们店借米,所以我们认识,绝不会有错。」 云舒皱起眉,没想到默默以前的家庭环境这么不好。 她问道:「那这个杨二现在在哪?还被关在牢里吗?」 米店的人说道:「也死了,他不知又做了什么歹势,县吏捉他的时候,自己摔下山死了!」 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听说是被砍死的……」 当家的人喝道:「不要乱说!」 云舒把默默抱在怀里,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他父母是这样的情况。 那男人看默默被云舒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想到云舒是有钱人,于是感慨道:「这孩子命苦,这位姑娘如果能收养他,是他的福分。」 第57章 云舒点点头说:「我会去县衙核对他的情况,若真是如你们所说父母双亡,我会把他养大的。」 买了米,云舒等众人离开米店往县衙去。 云舒不确定默默刚刚听懂了多少,于是摸着他的头问:「默默,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点了头! 云舒诧异极了,如果他父亲真的杀了他母亲,这件事对默默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她把默默抱在怀里,低声说:「别怕,都过去了……」 默默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听到车轱辘声悠悠的往前转个不停…… 云舒一行人在县衙门口碰到了刘爽,刘爽看到云舒,显得很高兴,骑在马上问道:「几天不见,我的茶叶准备好了没有啊?」 云舒不得不赔礼说:「现在茶叶着实不好找,还请太子殿下再宽容些时候。」 刘爽早听刘陵说了云舒交不出来,他此刻故意端着架子说:「交不出来,即是违约,你怎么都不来跟本殿亲自说一声?」 云舒只好说:「太子殿下见谅,我明日一定登门道歉。」 刘爽发现云舒面露忧愁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郁结,觉得此刻不是跟她开玩笑的好时候,于是转而问道:「你来县衙有事?」 云舒点点头说:「嗯,我找县令大人问询一些情况。」 刘爽赶紧说:「你的事情已经了解了,还来问什么,回去吧。」 云舒摇头说:「不是我的事,是这个孩子的身世。」 刘爽看看云舒牵着的默默,翻身下马说:「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 云舒不知刘爽为何对她和默默的事情这么关心,但刘爽要管,她也组织不了,只好跟着他往里走。 县令听说刘爽来找,于是放下手头的事情来见他们。 听闻云舒要查默默的身世和杨二的死因,他十分诧异的说:「杨二就是绑架你的绑匪呀,你说这个孩子是杨二的儿子?」 「是他?」 云舒如同哽了一个核桃在喉头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起那一晚喷薄而出的血雾,以及握在斧柄上的小手,云舒半天才敢确认一件事……默默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生身父亲! 云舒双手捂着嘴,瞪大眼睛看向默默,不确定他是否清楚自己之前做了怎样一件恐怖的事! 却见默默平静无波的回视着云舒,那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小孩子! 在震撼中,云舒跟县衙的人核对完卷宗,确认了默默双亲皆亡,没有其他亲戚,从而被云舒收养。另外,云舒从户籍上发现,默默今年竟然已经五岁了! 看着他瘦小的身板,云舒实在没想到他已经五岁,之前她最多以为他不过三岁! 五岁,该是记得事情的年纪了,云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默默母亲被父亲杀死,而父亲死于他手,这两件可怕的事情,他记得多少?又明白多少?会对他的心灵造成怎样的影响? 云舒不敢断定默默长大后会怎样,但是她已决定,以后要加倍给他温暖,尽可能的减小这些往事对他的影响。 在核对默默的身份时,刘爽一直眼神沉着的看着云舒,待云舒准备离开时,刘爽喊住她,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云舒把默默交给墨清,让他们在马车上等一下自己,而后随着刘爽来到了县衙内一个小院的一颗大槐树下。 刘爽的侍卫守着小院的门口,县吏、仆从都被隔在了外面,人声喧闹听不见了,只听到槐树叶子被风吹出的沙沙声。 在宁静中,刘爽开口说:「那个孩子,你找个好人家收养,不要自己养了。」 云舒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好好抚养默默,很奇怪刘爽为什么会插手管这件事,于是摇头并问道:「默默是我捡回来的,我自然要对他负责,怎么能把他丢给别人?太子殿下为什么觉得不妥?」 刘爽忧心忡忡的看了云舒一眼,说:「你杀杨二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在你身边吧?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偏偏是杨二的儿子。你别以为他小,不记得事情,等长大的时候,他想到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会对你有危害的。」 云舒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云舒心中很感激刘爽,不管怎样说,他是在为她着想。 「太子殿下放心吧,我会对默默好的,他是个知好歹的孩子。」 刘爽见她如此执拗,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查看过杨二以前的卷宗,他的妻子是被他虐杀致死,身体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在杨二被抓捕后,那个孩子就不见了,直到这次被你找到!他小小年纪,却在野外独自生活了一年,加之之前生长的环境,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会是怎样的黑暗恐怖!」 有些事情刘爽不说,云舒并未深想,此事回想起来,云舒心里起了一丝丝涟漪…… 她回想到默默一直藏身在茅草屋内,与杨二同在一屋檐下,杨二没发现,而默默一个人就那样活了下来。他是因为母亲的死而害怕,在躲避自己的父亲吗…… 云舒再回忆起默默在茅草屋看杨二尸体时的欣喜表情,瞬间明白,默默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因为母亲的大仇得报而欣喜!因为报了仇,所以他才那样干脆的跟随云舒离开了那个地方…… 回想起这些细节,云舒深深的震撼到了,她的确小看了默默,默默有一个极为强悍的内心世界,想到这里,云舒心中百般滋味。 第58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个孩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你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了。」刘爽不遗余力的劝说着。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说:「太子殿下毋庸多虑,其实,默默的父亲不是我杀的,所以他不会找我报仇,而且我相信他能够明白我对他的好,更不会恩将仇报。」 过去的生活越是黑暗,就越是珍惜眼前的幸福…… 刘爽微楞,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说:「凶手果然是这个孩子吗……」 他一直都知道凶手不是云舒,云舒没办法从杨二背后下手,但是除了云舒,能够怀疑的人只剩下默默这个小孩子,刘爽虽然想到了,但是一直不相信,此刻听云舒亲口说出来,他深深的觉得难以置信。 云舒并没有回答刘爽的问题,而是说:「孩子还小,我不会放弃他,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刘爽盯着云舒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理解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倔,明明可以丢却的包袱,却要背在自己身上。 云舒离开小院来到县衙外,正看到默默恹恹的趴在马车车窗边张望,见到她来了,立即直起身子,打起了精神。 云舒爬上车,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竹牌,那是默默的收养契。云舒将竹牌在默默面前晃了晃,说:「有了这个东西,默默就能永远跟我一起了,默默说好不好?」 默默眼神晶亮的看着云舒,扑过去抓住云舒手上的竹牌,连连点头。 云舒笑着将默默搂在怀里,说:「默默想跟我在一起的话,就要听我的话哦,以后我会告诉你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默默要听话的慢慢学,好不好?」 默默点点头,欣喜的拿着收养契,抱在怀里不肯给云舒。 离开县衙后,云舒继续采购,待买了足够的用品后,众人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上山去茶庄里安顿。 云舒在驿馆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对默默说:「快去把你的宝箱拿出来,我们今天要离开这里,等我们到了新的住处,你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默默不等云舒离开房间,就跑去床后面把箱子找出来,然后放到云舒手上。 云舒看着默默交出命一样珍贵的箱子时,又惊又喜,问道:「要我帮你保管?」 默默点了点头,云舒更欢喜了,伸手抱了抱默默,夸奖道:「真乖!」 云舒打开箱子看了看,箱内有一个碎布缝的圆球,球上的穗子已经黑的看不出颜色,应该是默默小时候的玩具。 箱子里还有几个铁、铜、木头做的发簪,样式十分粗糙,估计是寻常农妇戴的首饰,云舒猜测,可能是默默生母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吃了一半的食物,云舒认出其中一些是他们这几天吃的点心,看来默默以前经常挨饿,存食物养成了习惯,到现在也会存一些。 她挑出这些快要坏掉的食物,对默默说:「我们以后不会挨饿了,默默不用存这些东西,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们把这些坏掉的扔了好不好?」 默默盯着食物一直看,犹豫了好久好久,神情十分庄重的点了点头。 云舒看的想笑,心底又浮出一些心酸,挨饿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从鄳县的驿馆搬去茶庄住下之后,云舒开始教墨非管理茶庄,并让他自己去招募挑选手下,另外还跟采茶女一起炒茶叶,探讨改进炒制的方法。 茶庄里已经开辟出相当大的一块梯田,墨非看到梯田,知道是云舒让工人开垦出来的,对她相当佩服,之前他父亲种果树种了一辈子,都没解决坡地种植的问题,竟然在梯田面前,全部迎刃而解! 墨非对云舒很崇敬,云舒对墨非也很赏识,关于茶树繁殖、养护、防冻等问题,墨非都比较有经验,另外看他在招募人和安排事情的时候,十分稳妥,云舒也就放心把茶庄交托给他打理了。 不知不觉在鄳县待了近一个月,云舒觉得这里可以放手交给墨非,就开始考虑起下一站去哪里。 在思索了两天之后,她带着茶庄里弄出来的五盒茶叶下山去找刘陵和刘爽。 她先是找了刘陵,将她准备离开鄳县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准备去哪?」刘陵问道。 云舒说:「我原打算去一趟黄山,但是现在带着孩子,我妹妹身上又有伤,所以决定直接去会稽郡安定下来。」 云舒原打算去找黄山毛峰或者庐山云雾茶,但是经过这次进山找茶的事情之后,她觉得深山里实在不安全,尤其是在现在这么不发达的情况下。 细想一番之后,她决定把重心放在会稽郡,那里有太湖的洞庭碧螺春,有西湖的龙井,茶的资源集中又安全,再好不过。 刘陵听了,说:「你去会稽的话,要路过我们淮南国,我们一道走吧,路上也有个伴。」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刘陵看到了云舒手中拿的茶,问她讨要,云舒苦着脸说:「我差太子的三十盒茶,这才凑齐了五盒,翁主快快手下留情,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了。」 刘陵嬉笑道:「好,你赶紧把这茶给他,我再去问他要,我看他敢不给!」 辞别了刘陵,云舒找到刘爽,将茶叶奉上。 刘爽故意为难道:「明明说好三十盒,为何才五盒?」 云舒赔罪道:「秋天不宜过度采摘茶叶,不然茶树受损,来年春天就采不到好茶了。太子殿下见谅,能够宽容些时间,等来年春天,我加倍还你,如何?」 刘爽眼神一亮,说:「好,明年春天,我等着你加倍奉还!」 第59章 见刘爽答应了下来,云舒松了口气,不然若他死不松口,他们想走还走不了了。 云舒趁机辞别道:「我和淮南翁主已商定三日后启程前往淮南国,今日顺道向太子殿下辞行,近日多得殿下照拂,云舒铭记于心。」 刘爽惊诧问道:「你们要走了?」 云舒点头,说:「我在这边的事情已安排妥当,只待明年春天再来,到时候我会将茶叶送至邾城,交到殿下手上,殿下尽请放心。」 刘爽这会儿想的不是茶叶的事,而是琢磨着另外一件事。 「我离城多日,打算明天就回去的,来不及送你和阿陵了。」 云舒以为她够急的,没想到刘爽比她还急,明天就走。 礼貌性的告别后,云舒就回到山上的茶庄里准备离开的行装。 墨非听说云舒要走,心中微微忐忑,他初至此地,接手一个新庄园,原本以为云舒会监督他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几天就决定放手不管。 趁着云舒等女眷收拾行装的时候,墨非找到墨清的房间,在他门外求见。 墨清虽然在云舒身边沉默寡言,毫无架子,但在墨家中,他却是威严十足的矩子,他门下百至上千人,调动、召集等,都是令出即行。 墨非站在墨清面前,双手一叉,长揖行礼道:「矩子,非心中惶恐。」 墨清端坐在房里,看着墨非,问道:「为何惶恐?」 墨非说:「我初至此地,矩子和云庄主就要离开,非担心难以担此重任!」 墨清似是料到他会有这一说,于是问道:「你是不会种树?还是不会驭人?」 墨非早年跟随父亲进山种植果林,经验丰富,在加入墨家之后,又跟随者几位师兄,读了颇多墨家前辈的心得笔记,虽不敢夸大,但他对种植的确颇有把握。 说到驭人,墨家本就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墨非身处其中多年,也耳濡目染受了不少教育。 此刻被矩子反问,墨非一时不敢随意回答。 墨清见他思索不定,鼓励道:「祖师有言,非命、尚贤!你有能力胜任,难得又有人肯重用你,你为何要妄自菲薄?」 墨子教导门人,人的命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是为非命;不分贵贱,唯才是举,是为尚贤。 墨非听了墨清的教导,又行长揖之礼,说:「矩子一席言,如醍醐灌顶,非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墨非走出去,墨清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如此劝导墨非,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云舒怎能如此轻易的放手。 她真的放心? 云舒把茶庄交给墨非,她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足够信任墨家之人的诚信,而在个人能力方面,管理这个茶庄其实没多大的技术含量,只是找人种茶树,她看了墨非几天,觉得他完全能够胜任。 而且她一向奉行「知人善用」和「用人不疑」,过于严厉的教养,有时候还不如放养来的好。 待云舒留下茶庄运营所需要的费用之后,就带着随行之人,跟刘陵一起离开鄳县。 刘陵叫云舒跟她同乘,路上有个伴好说话,于是云舒就带着默默来到了她的香车中。 鄳县县令带着众人送行,刘陵望着送行之人,哀怨的说:「十六哥何等薄情,竟然不送我们,抢在我们前面回去了!」 云舒宽解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呢。」 刘陵悠悠的说:「他是个闲散太子,能有什么急事?他自己走也罢了,还把刘孝那个呆子也强行拖走了,现在旅途连个消遣的人儿也没有,好无聊!」 云舒暗暗惊讶,她只听过「闲散王爷」倒没听说过「闲散太子」的说法,难道刘爽不用帮衡山王处理事务,管理衡山国吗?还是说衡山王的诸子之间,另有争斗? 衡山国是西汉诸郡国中的一个小国,关于它的事情,云舒并不知道多少,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刘陵和云舒说着家常,默默就安静的坐在云舒身边吃点心,一小团梅花糕捧在手里,吃的很仔细,连落下的碎屑也不放过。 刘陵见默默长的好看,安静又乖巧,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掐了掐默默尖瘦的下巴,说:「这孩子好乖,叫什么名字?」 云舒刚要回答,却听一个细弱但坚定的声音突然说:「云默。」 云舒讶异极了,默默竟然自己冠上了「云」姓!她低下头看默默,却见默默抬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期冀的目光,让云舒难以拒绝。 于是,云舒高兴而感动的说:「嗯,他叫云默。」 刘陵点点头说:「嗯,这名字好听,看他的眉眼,长大之后该是个美男子。」 云舒笑着说:「男孩子要长相有什么用,以后得找先生教他读书才行。」 说到先生,刘陵就说:「我的三名文士中,左吴先生的学问最好,为人也实在,反正路途无聊,你就把云默送到他那里去受启蒙吧。」 云舒觉得这是个好建议,打算先跟默默沟通好,再去拜访左吴先生。 离开鄳县路途歇息的第一站是一个叫做新息的县城。 在夜色中,车队进入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刘陵按照惯例包下了新息县最好的驿馆,命厨房准备酒肉,以慰劳赶了一天路的人马。 驿站外已有侍卫站岗,刘陵就带着云舒等人直接在大厅坐下。正在等待晚饭时,驿馆外传来一阵骚动,吵闹和撞击声传到大厅里,使得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第60章 「何事吵闹?」 刘陵刚喝问出声,大厅门口就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刘陵和云舒看到那打头之人,皆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十六哥!」 「太子?」 刘爽穿了一套武士服,按着腰中的剑大步走了进来,环视了厅中众人一圈,最后看向刘陵问道:「哥哥车马劳顿,想讨妹妹一顿饭吃,不知行还是不行啊?」 刘陵招呼着刘爽坐上主位,欢喜的笑着说:「自然行了,只是十六哥你不是回邾城去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刘爽嘿嘿一笑,说:「我才回邾城,就接到父王的指派,让我拜访大伯父去,这才急忙追上你们。」 刘陵更好奇了,问:「你要去拜访我父王?」 刘爽点头说:「怎的,你都来我们衡山国了,就不许我去你们淮南国走走?」 刘陵赶紧说:「自然不是,只是我得提前知会我父王一声才行。」 淮南王刘安与他的三弟衡山王刘赐,因礼节问题闹矛盾,二十多年没有来往。 刘陵这次因文士告密的事情故意与淮南王制气,转而去拜访衡山王,没想到衡山王派太子回访,无意的举动也许有希望恢复两家的交往。 想到这里,她倒有点小得意,几十年的难题,到她这里迎刃而解,两家人不过是都撑着面子,看谁先低头罢了。 只是刘陵有点拿不准她父王是否会顺从的接受衡山王的示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亲侄儿都上门了,他倒不至于撵刘爽出门吧?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饭,刘陵一边吃一边问刘爽:「怎么就你一个人?刘孝不来吗?」 刘爽挑眉反问道:「你很想他来?豆_豆_网。」 刘陵努嘴说:「人多热闹一些嘛,而且他待在邾城能有什么事?还不如去我们寿春玩玩呢。」 刘爽摇摇头说:「父王说他不定性,让徐姬给他说亲呢,他哪有时间。」 云舒耳朵尖,捕捉到了「徐姬」两个字,心中疑窦丛生,刘孝的亲事怎么会交给一个姬妾打理? 再听他们聊天,刘陵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说:「那个女人啊……她能给刘孝说怎样的亲事?你要帮他看看才是。」 看来这位徐姬的出身一定不好,不然怎么会惹得刘陵和刘爽如此鄙视? 刘爽点点头,说:「倒也不用担心,有父王把关,不至于太离谱,而且二弟你也知道,只要漂亮,其他的他一概不介意。」 云舒心中偷笑,没想到刘爽会这样说自己的弟弟。 刘陵心中忍不住得意,之前刘孝一直寸步不离的粘着她,是因为……漂亮? 云舒安静的吃饭,悄悄听刘爽和刘陵两人说话,却听刘爽忽然把话题转到云舒身上。 「你这次是去寿春还是庐山?」 「庐山?」云舒微楞,不知刘爽为何突然有这一问。 刘爽见她吃惊,以为云舒不知庐山云雾茶,于是献宝似的说:「听闻庐山所产之茶很好,因生长于浓雾之中,味道格外香洌,若用你的法子制作出来,味道必定会更好,你不准备去庐山看看吗?」 云舒没想到庐山云雾茶这么早就有,心中微惊,说:「原本是打算去一趟庐山的,但是因上次进山出事,所以就不准备再进山找茶了。我打算直接借道寿春,继续东去,一直到会稽郡的太湖,在那里再做打算。」 「太湖?那么远……」刘爽微微忧愁,想了想说:「你既然跟阿陵是好姐妹,何不在淮南国做生意,庐山是她的地盘,你能出什么事?左右多找些人跟着就是了。」 云舒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想留在淮南国,一是因为那里并不是最好的茶叶产地,再则是因为淮南王和卓成这两个危险因素。 她没办法跟刘爽具体解释,只好谢过他的一番好意,执意说要去会稽郡看看。 刘爽见云舒固执,微微有些恼了,云舒怕继续说下去更惹他生气,就借口说要照顾孩子,先退了下去。 待只剩刘爽和刘陵两个人了,刘爽抱怨的说:「这个女子,太也固执!」 刘陵却觉得好笑,说:「她自由行商,十六哥为何要管她去哪里?我看固执的是你呢!」 刘爽闷头不说话,刘陵眼珠提溜一转,凑上前问道:「十六哥,你不想要她原形,不会因为是舍不得吧?」 「别瞎说,我怎么会舍不得她?只是看她一个女子,东奔西走,怎么就没家人管她?」 「听说是孤女,没有家人,从小就被人捡回去当侍女,最近才自己出来做生意呢。」 刘爽之前没听刘陵提起过,看云舒出手大方,再则跟刘陵称姐道妹,以为家境还不错,不说有背景,至少应该是富商之女。现在乍一听来,颇觉得难以置信。 「孤女?」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若无才能,如何敢出来打拼?因为是孤女,所以才执意要收养孤儿,所以才格外重视自由吗? 想了想,刘爽叹了口气。 刘陵问他为何而叹,刘爽说:「我可怜她是孤女,可是想想,我比她又能好多少?」 刘陵听了捶了他一下,说:「你个不孝的,三王叔健在,你却说这样的话,若传到他耳中,有你难受的!」 刘爽反而冷笑一下,说:「反正他现在眼中只有徐来那个女人,早看我不顺眼了。」 刘陵愤恨的说:「纵使三王叔再喜欢那个女人,难道敢立她为王后,敢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你可是乘舒王后的长子,谁能动你的地位?」 第61章 一席话说得刘爽心情顺畅了一些,他举杯敬刘陵,说:「我竟然没有陵妹妹想的清楚,是我愚钝了,该罚!」 而在云舒的房中,云舒正在向墨清打听衡山王的家世,她原本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想到墨清真的知道不少! 「衡山王的乘舒王后去世了好几年,给衡山王留下两子一女,长子就是外面的那位太子。不过听闻有一名徐氏姬妾,乘舒王后在世时,徐姬就一直很受宠,王后去世的这几年,她隐隐坐稳了王府女主人的位置,她的四名儿女也很得衡山王喜欢,家中争斗颇为复杂。」 云舒惊叹道:「哇,墨大哥你知道的真多!」 墨清继续说:「乘舒王后十分贤德,在世时给衡山国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也是听衡山国的墨家弟子口口相传,才知道这些事。因为乘舒王后的贤名,很多百姓都很拥护衡山太子。」 云舒回忆着跟刘爽认识的这段日子,从最开始轻佻的对待她、捉墨清入狱,到后来对她隐约渗透出来的关心,云舒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让她捉摸不定的人,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侯。好在他这个人不算坏,云舒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期待他。 趁着天没有全黑,云舒打算带着默默去找左吴先生,商量一下给默默启蒙的事情。 在去左吴先生房间的路上,云舒哄着默默说:「默默要跟着先生念书学东西,这样长大了才能做个有用的男人,成为男子汉大丈夫,好不好?」 没成想默默都听得懂,而且十分顺从的点头。云舒原怕默默不愿跟陌生人交流,没想到这样顺利! 她高兴的蹲下身,在默默脸上亲了一口,兴奋的说:「这么乖,太惹人疼了!」 默默被她亲了这么一口,有点发愣,没想到下一刻,他也回亲了云舒一下,只是……亲的是嘴! 云舒惊讶的捂着嘴唇,大叫道:「小屁孩,我的初吻呐!」 默默看她急的跳脚,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就在两人打闹时,卓成冷不丁的出现在小路上,他不近不远的用冷漠嘲讽的眼神看着云舒,说:「初吻?不是给我了吗?」 此人一出现,云舒的心情立即荡到低谷。 她指着卓成说:「你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跟你接吻了!」 卓成挑挑眉,笑着说:「不记得了吗?我们相亲完去电影院看电影……」 想了半天,云舒终于想起穿越之前的往事…… 那时他们正在看一部爱情片,男主不经意的吻了女主,女主脸红的说那是她的初吻。看到这个情节,卓成就问云舒,是否接过吻,云舒刚摇头,正待解释一下,就被卓成突然吻住…… 云舒当时心跳的快要炸开,她以为这就是她要的幸福,谁料不过片刻,电影院失火,两人穿越到西汉,本以为可以互相依靠,谁知接下来卓成残忍的杀害了她! 「呸,权当被狗咬了一口!」云舒愤愤的说。 卓成却一脸得意,说:「你的身体我都看过,你是想说全身都被狗咬了吗?」 云舒抓狂的要崩溃了,死后分尸的时候看过也算?? 「你、你真是个变态!!」云舒太不会骂人了,气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卓成似乎已经不在乎颜面问题,而是十分无赖的说:「变态又怎样?只要能活下去……」 云舒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她努力深呼吸,控制了一下情绪,冷静的说:「卓成,你杀我、吃我、害我、不肯放过我,我日后定要让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经折磨我!我们两个人走着瞧,来日方长!」 尖锐饱含恨意的眼神,低沉而坚定的话语,让卓成觉得有些可怕,他一直都觉得云舒是他的手中败将,更认定古代是男人的世界,所以他从来都只担心云舒会破坏他的好事,而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云舒手上。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担心了。 在两人争吵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云舒身后的云默经历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心情。 电影院、电影、杀人、吃人…… 云默小小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他从云舒背后看着云舒单薄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头,顺便记下了卓成那张可恶的脸! 「默默,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云舒拉起云默的小手,越过卓成,走向左吴先生的房间。 卓成被云舒挤到路边,微微有些发怔,他竟然被她的气势镇到了。 低头琢磨了一下,他又抬起头看向云舒,却发现一道狠辣的眼光射向自己! 那个孩子? 卓成有些怀疑自己眼花,再次看向云舒手中牵着的云默,只见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渐渐离他而去,根本没有刚刚他感觉到的那个狠辣眼神。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心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要心慌……」 他不断的自我催眠,看看月亮渐渐高升的夜幕,卓成长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早上,队伍整装出发,云舒只一个人来到刘陵的马车里。 刘陵看她没带孩子,问道:「云默呢?」 云舒说:「昨天带他去见了左吴先生,从今天开始,他就跟着左吴先生在后面马车上认字。」 刘陵十分惊讶,说:「这孩子没吵没闹?」 云舒笑着说:「没呢,我让他跟着先生念书,他很高兴呢。」 刘陵正色说:「这孩子好好培养,以后应该有番大作为。当初我幼弟进学时,把家里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别提有多折腾人了。」 第62章 云舒笑了笑,不好多说什么。她不求云默有什么大作为,只求他能够不要被幼年的阴影所影响,安然的走上正途,她就安心了。 车队离开新息县,下一个休息地点是阳泉城,依照车队的速度,要马不停蹄的赶路,才能赶在入夜之前抵达城内,所以白天一路上,众人都没有休息过。 刘爽是从邾城骑马赶来的,没有带马车。早上赶路没一会儿,他就嫌热,跳到刘陵的马车上,强行钻了进来,跟刘陵和云舒一起聊天说话。 刘陵和刘爽都不是寡言少语之人,马车一路上十分热闹,云舒不用说什么话,光听他们说,都觉得很有意思。 待晚上到了阳泉城,云舒去左吴先生的马车上接云默,询问到云默的学习情况。 左吴先生是个很和蔼低调的文士,他摸着云默的头问道:「这孩子以前真的不识字吗?」 云舒点头说:「是呀,以前吃穿都顾不上,哪有机会识字呢。」 左吴先生感叹的说:「看来是这孩子聪明的缘故,我今天教他识字,他学习的速度非常快,不仅认会了我教给他的那些,他还主动要求提笔学写,只是……呵呵……」 听先生夸云默聪明,云舒很开心,但是对最后这个转折词有点忐忑。 「怎么?默默做错什么事了吗?」 左吴先生尴尬的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马车颠簸,云默失手把砚台打翻在了晋昌贤弟的身上,闹了些不愉快,不过小孩子嘛,不怪他……」 云舒忙道歉说:「啊,实在太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回头去给晋昌先生赔罪。」 领默默离开后,云舒低声问默默:「你真的把砚台打翻到晋昌身上了?」 云默点头,说:「嗯,全部。」 「他有没有打你?」 云默摇摇头,说:「先生不许。」 看来是左吴先生护着云默,卓成才忍下了脾气。 云舒心中偷笑,差点就想夸默默做的好! 她忍了忍,不能教坏孩子,于是严肃的说:「嗯……晚饭想吃什么,烤羊腿好不好?」 阳泉城离淮南国的都城寿春只余一百里路,明天赶的紧一点,晚上就能到,若刘陵不想赶路,也许会隔天再到。 云舒不知刘陵的打算,但是她得先做好进城后的打算,于是找到大平,让他明天一早先骑马赶去寿春,提前找好驿馆,定下住处,再到城外接他们。 大平此时正在照顾身上有伤的丹秋吃晚饭,接了云舒的吩咐后,颇为担忧的说:「那丹秋怎么办?我提前走了,没人照顾她了。」 云舒嗔怪道:「我还在呐,怎么会忘记丹秋?你只管去,我来照顾她!」 从丹秋受伤的这段日子来看,大平对丹秋格外用心,云舒正是看大平服侍的那样周道,才放心去跟刘陵同乘,她这样做,心里也是有点小心思的。 因为大平明早要赶路,云舒早早的撵他去睡觉。 等赶走他,云舒回到丹秋房里,说:「大平挺关心你的。」 丹秋低头「嗯」了一声。 云舒见她有些不自在,越发感兴趣了,于是故意挑开来说:「丹秋,你今年也十七八岁了,你看大平怎么样,待你好,能力不错,以后会有出息的!」 丹秋的脸腾的红了,她受惊似的抬起头看向云舒,说:「云舒姐,你别瞎说,我把他当弟弟看!」 云舒才不信姐姐弟弟哥哥妹妹这一套,继续说:「你才比他大两岁多一点,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关键看你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就别错过,再说你也快十八了,若你们的事情定下来,我们明年回长安,就给你们办喜事!」 丹秋吱吱呜呜,没有拒绝,却是羞的说不出话,说来说去,只说自己比大平大,不合适。 云舒看她过不去这个心结,拿出杀手锏,沉下脸说:「你的意思是女子比男子大就不合适吗?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跟大公子也是注定不合适的……」 丹秋忙挥手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舒姐,你知道我不是……」 云舒看她差点把丹秋吓哭了,忙笑着说:「既然不是这样,那何苦用年龄问题为难自己?」 丹秋吱吱呜呜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大平跟着云舒姐做生意,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我相信他。可是我什么本事也没有,从小被卖给桑家做丫头,爹娘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我配不上大平……」 云舒也做一副哀苦的样子,说:「大公子跟着皇上办差,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我相信他。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我配不上大公子……」 丹秋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忙拍自己的嘴,说:「云舒姐你别这么想,你有本事,会识字,会算账,能赚那么多钱,我怎么能跟你比……」 云舒伸手抱了抱丹秋,说:「我把你当亲妹妹,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现在没有拥有你想要的东西,并不代表你永远都得不到,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够得到!而且爱情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其他问题都能够想办法克服!」 丹秋泪眼朦胧的问道:「真、真的吗……」 云舒点点头,说:「你这些年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如果想学什么,做什么,只管跟我说,谁说你配不上大平?我还舍不得把你给那个傻小子呢!」 丹秋终于破涕为笑,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63章 第二天早上,大平在准备出发之前,突然冲到云舒面前,格外兴奋的对云舒说:「云姐姐,我先去寿春了!」 云舒点点头说:「嗯,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大平兴冲冲的骑上马,想想不对,又跳下马跑到云舒身边,十分别扭的感谢道:「谢谢云舒姐,丹秋她终于答应我了!嘿嘿!」 云舒冲他皱皱鼻头,说:「傻小子,她能不能跟你,以后还得我点头呢,还不快办事去!」 「哎!」大平中气十足的答应了一声,惹得云舒和马车内的丹秋都大笑不已。 「什么事这么开心?」刘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云舒的马车边。 云舒笑着说:「我弟弟妹妹们逗我开心呢。」 看看周围忙碌准备出发的人,云舒又说:「殿下快去前面马车上吧,队伍马上要出发了。」 刘爽看她坐着纹丝不动,问道:「你不过去?」 云舒指指车厢,说:「我要照顾我妹妹,今天就不过去了。」 「哦。」刘爽颇觉得失望,补充了一句,说:「我还想喝你泡的茶呢……」 云舒昨天在马车上,给刘陵和刘爽泡了不少壶茶,看来喝茶也是会上瘾的。 云舒笑着说:「还有机会的,以后再给殿下泡茶。」 刘陵在前面喊刘爽上车,他这才走开,云舒也转身进了马车。 丹秋半躺在马车里,抱住云舒的一只胳膊,说:「云舒姐,离这个太子远一点。」 云舒疑惑道:「怎么?」 丹秋危险意识超强的说:「他堂堂太子殿下,却对云舒姐一点架子也没有,还对你好,肯定意图不轨。」 「是吗?」云舒倒没太在意,她以为刘爽不对她摆架子是因为刘陵的面子呢。 「当然了,他们这些王公贵族都这样,但凡见到合心意的女人,就想带回家。云舒姐你可不能被他骗走,你是大公子的!」丹秋紧张的说道。 云舒噗嗤一笑,问道:「大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维护他!」 丹秋颇觉得委屈的说:「我是为云舒姐好,大公子肯不顾一切娶你为正妻,多难的啊,他才是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人!」 云舒摸索着袖中的玉梳,有些想念大公子了。 「嗯,放心吧,你姐姐我心里很清楚,明白的很呢!」 刘陵等人赶到寿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亥时,城门已锁,可是这对刘陵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云舒投过马车,看到她的侍卫官骑马到城门下扬声喊道:「翁主回城,还不速速开门!」 城楼上值夜的士兵一阵张望,速速派人下来核查,在见到刘陵的令牌之后,立即打开城门的主门洞,燃起火把迎驾。 夹道迎接车驾的城防兵都举着火把,将城门照了一个通亮。 云舒细细打量着淮南国的军士,一个个严整有素,丝毫不比长安的军士差,看来淮南王在治军上面,下了一些工夫。 刘陵回城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淮南王府,有大批的前来接驾。云舒看着浩荡排开的迎驾队伍,这才感觉到了一个翁主该有的气派。 这里是淮南国,是淮南王最受宠的女儿,刘陵虽然是翁主,可是在这里,只怕比公主还要尊贵吧! 远远的,云舒就看到了挂满了灯笼的淮南王府大门,有成批的侍女仆妇在门前相候,云舒只怕自己的马车会连带刘陵的马车一起被迎进王府,于是急忙差人上去知会刘陵,告知她不进府之事。 刘陵听说云舒辞行,颇觉得意外。她停下队伍,将云舒喊道面前,问道:「为什么不进王府?」 云舒感激的辞谢道:「翁主盛情相邀,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和关怀,与翁主同行至此,已省却了我一路的许多麻烦,我岂能再厚颜的给翁主添麻烦?」 刘陵倒真没觉得云舒给她添了什么麻烦,自有下面的人安排好一切。 「这有什么麻烦?府里的房子多得是,住你一个又不多。」 刘爽跟刘陵在一个马车中,也在旁注视着云舒。 云舒推辞说:「殿下到淮南做客,翁主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岂能添乱?再则……住在王府里,进出不便,对于我一商人来说,多有禁锢,还请翁主谅解。」 刘陵想想也是,淮南王见了刘爽,指不定是什么反应,她也许顾不着云舒,于是就说:「那你住在哪?也好知会我一声,我还有事找你呢!」 说着指了一下后面文士乘坐的马车。 云舒心想可能是为了劝解淮南王罢用晋昌之事,便说:「嗯,明早即给翁主送信过来。」 「好吧,那你去吧,如有事,只管报我名号,在这里,还无人敢对我不敬!」 听着她自信满满的话,云舒笑着退下,在左吴先生那里接了云默之后,驾车退到路边,给刘陵的队伍让道。 目送刘陵等人进了王府,云舒这才让毛大叔驱车去接少找大平,岂料不等他们去找,大平已从旁边蹿了出来。 云舒惊讶的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等在这里?」 大平笑着说:「我算了算时间,你们要不是今天夜里到,就是明天中午到,我怕你们晚上进城找不到我,在关城门之后,就到王府前等着了。」 云舒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上他一起上马车往大平订好的客栈行去。 寿春不愧是淮南国的都城,晚上亥时已到,街上依然有不少灯火。 大平订的客栈在寿春城最热闹的丰秀大街,名字就叫做丰秀客栈。 第64章 城门关了很久,要投宿的早已投宿,客栈内虽然有灯,但是门板已经半合。 大平进去找了伙计,有人出来接引云舒等人的行李,另有人带马车去后院停放。 云舒一手牵着云默,一手扶着丹秋,随着店伙计往内走。 客栈大厅中坐着两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他们之间的桌案上放着一壶清酒,时不时的对饮着。 看到云舒等人进来,其中一名穿白衣的男子抬头看向他们,看到这一行人中,有受伤的女眷,还有那么小的孩子,颇觉得讶异。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琢磨了一下,向云舒等人走去。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云舒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线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老朋友重逢一般。 云舒回头打量身后的男子,他身形挺拔,长发乌黑,气质也很好,只是长的太黑太平庸,给人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白衣男子说:「我看你的朋友有伤在身,恰好我的朋友医术高明,不妨让我朋友帮她看看,不知可否?」 说着,指了指依然在桌案旁坐着的青衣男子。 云舒十分疑惑,这人无事献殷勤,想干什么?是骗子吧?可是他的声音让云舒觉得特别亲切和熟悉…… 丹秋在旁边扯了扯云舒的衣袖提醒她,云舒回过神来说:「我妹妹的伤已无大碍,有劳费心。」 说完又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才转身随伙计继续往房间走去。 恰墨清、大平和毛大叔放好马车,带着行李走了进来,见有人纠缠,速速过来拦在了中间。墨清冷目盯着白衣男子,锐利的眼神中微微带着一丝疑惑。 白衣男子见云舒同伴已来,只好作罢,回到青衣男子的身边,继续坐在大厅里对饮。 在客栈里安置好了之后,云舒出门问店伙计要热水,再次在走廊上碰到了白衣男子,只见他站在走廊的一头微笑着注视着云舒,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使云舒十分愿意亲近,但出门在外,又岂能轻信陌生男子? 云舒低头不再看他,匆匆避开之后,找到墨清,说:「墨大哥,你刚刚注意到大厅里的两名男子没有?」 墨清点头,说:「那两个人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们自从住店,他们就一直关注着我们。特别是白衣男子,虽然感觉不到他有敌意,但是浑身透着怪异。」 云舒点头说:「我也是这样觉得,而且……」 云舒欲言又止,墨清仔细的问道:「怎么了?」 「而且他的声音很像大公子……我一开始听到他喊我,还以为是大公子。」云舒微微有些脸红,自嘲的说:「我真是昏头了,大公子在长安准备边疆之事,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这世界十分玄妙,长相相似的人都有,何况声音相似?之前云舒看过不少模仿歌手的综艺节目,惊叹大家学的像,现在她真的碰上了,竟然会因为声音相似就对那个奇怪男子产生亲切的感觉。 墨清听了她的话却沉思起来,不时往外面看去。 第二天早上,云舒派大平去淮南王府送信,告知刘陵她的住处。谁知中午,刘陵就带着刘爽来到了丰秀客栈找她。 刘爽刚来第一天,不是应该拜见淮南王吗?他们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不等云舒询问,刘陵就苦着脸对云舒说:「父王声称朝廷近日要派御史到淮南国来,很忙没时间见十六哥,气死我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云舒想了想,说:「只怕是淮南王与衡山王之间的心结难解,若能找出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就好了。」 刘爽大概是被淮南王拒之门外颇觉得不爽,心情很不好的说:「你这说了不是白说吗?若我和阿陵知道问题所在,还用来问你?」 说罢,他又不耐烦的对刘陵说:「我都说找她没用,你偏要来问问,这种家丑,何至于到处张扬?」 刘陵被刘爽训的不爽,顶嘴道:「我乐意找云舒,你不愿意的话,走好了!」 刘爽气的转身,走了一步,却又回头,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他不能就这样回衡山国,不然的话,定会被衡山王训斥没能力,还要被徐姬耻笑。 云舒怕他们在客栈吵起来,忙劝道:「翁主和殿下稍安勿躁,我们三人再商议商议,定能想出法子的。」 客栈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云舒提议出去找个能坐下的地方说话,再慢慢商议。 刘陵是东道主,自然难不倒她,当即起身带着云舒和刘爽往外走去。 出门时迎面碰上昨晚看到的白衣男子,他看到云舒跟刘陵刘爽一起出门,显得有些诧异。 刘陵并未注意到这个人,但刘爽倒细心看到了,于是问道:「那个人是你认识的人?」 云舒回头看了一下,见白衣男子还是看着她,于是疑惑的摇头说:「并不认识,怎么了?」 刘爽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 想了想,又补充道:「住在外面,还需多加小心,不行的话还是住到王府里比较妥当。」 云舒笑了笑,说:「不过歇几天,就要继续东行,不用打扰翁主了。」 刘爽微症,嘴唇蠕动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刘陵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叫做水蓉阁的艺访,单独要了一个院子坐下来说话。 院子里有一汪水池,水池边建了几座水榭,水池中间有个大大的木亭,上面可以用作表演。 第65章 云舒随着刘陵坐在了水榭中,不过片刻,就有人捧着牌子上来让刘陵点舞,刘陵翻了三个牌子之后,随后就有舞姬缓缓入场,在木亭中舞蹈起来。 水榭离亭子较远,他们一面观赏,一面说起了淮南王府的事情。 悠缓而庄重的汉乐萦绕在水榭中,亭中舞姬轻摇着腰肢,让云舒领略到了汉朝的别致风情。 轻松的环境下,他们的心情却不那么轻松。 刘陵抱怨道:「我父王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怎么在三王叔的事情上,如此固执,这么多年没联系,现在依然想不开。」 云舒问刘陵和刘爽:「从亲兄弟变成陌生人甚至仇人,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然断不会完全断绝来往。两位殿下身边可找得到值得信任的老人,可以问询一下当年的事情?」 刘爽带了几十侍卫出来,不可能立即跑回衡山国去调查此事,所以云舒跟他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刘陵身上。 刘陵歪头思索片刻,说:「我的乳娘以前是我奶奶身边的丫鬟,从小就长在王府,当年的事情她或许知道。只不过她现在不在王府,跟着她儿子在邵陂管理庄园,离这里半日的路程,若有必要,我可招她回府一聚,打探一下。」 刘爽脸上神色稍霁,说:「有处可查倒也好,只要不是无处下手就好了。」 云舒想了想,提出意见说:「招那位乳娘回王府恐有不妥,若被淮南王知道是她泄露陈年旧事,恐怕会给她带来灾祸。」 刘陵和刘爽皆楞住,他们都没有想过那位乳娘的境地。 刘爽一声感叹,说:「你心底倒不错。」 也许是阶级和立场不同吧,所以云舒会比他们想的多一些。 云舒笑了笑说:「既然邵陂离寿春不远,我们不如择一日出去秋游,然后秘密去找那位乳娘问清楚事情。」 刘陵立即赞同,说:「这个主意不错,邵陂那里有一大片泽地,风光十分不错,就算只是去玩,也值得一去。」 众人商量起了时间,因刘陵刚回来,还有些事情要跟淮南王商量,所以把出行时间定在了两日后的清早。 商定好时间之后,刘陵高兴的举杯,谁知广袖太长,把酒壶给勾倒,美酒洒了一地,酒水流到了刘爽的衣摆上,瞬间湿了一片。 刘陵大呼小叫的喊来水蓉阁的侍者,让他们带刘爽下去弄干衣服。 趁着空挡,刘陵对云舒招手,说:「快过来,我有事对你说。」 云舒见她神神秘秘,起身走过去,说:「翁主该不会故意把酒弄洒,让刘爽暂时离开的吧?」 刘陵调皮的眨眨眼,说:「他来者是客,我处处都带着他,不能冷落他,却没了跟你说私话的机会,我有件要紧的要跟你说,快过来……」 云舒走到刘陵身边走下,听她在耳边悄声说:「我昨晚刚回府,就被父王叫去问话。我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把长安诸事的过错全推到晋昌身上,并劝父王不要再跟丞相勾结。可是父王却觉得我是妇人之心,瞻前顾后,看不清大局。」 云舒眼神连闪,没想到刘安这么不听劝。 刘安跟云舒没什么关系,他的死活云舒一点也不关心,云舒主要是心疼刘陵,被父亲当棋子送去做政治交易,实在太可怜。 既然刘安不听劝,她也不必要为他太费心,只需处理好刘陵的处境即可。 云舒心中默算,丞相田蚡没几年时间好活了,就算刘安想个田蚡勾结,田蚡一死,什么都是浮云。 「翁主不用心急,等过段时间淮南王会自己想清楚的。」 「会吗?」刘陵有些疑惑,她觉得她父王的心思十分坚定。 云舒说:「皇上自亲政之后,变化很大,他少年风发,胸怀广大,并非庸碌之辈。但是淮南王一直把他当做几年前窦太后护翼之下的雏鸟,所以才敢对他生出不敬的心思。我记得晋昌曾经说过,今年秋冬时节,皇上会调遣两位将军去边疆,说明边疆将有战事发生。等此战之后,淮南王就会看清皇上的铁腕和手段,必将会有震慑作用!到时候不用翁主多说,淮南王也会重新考虑。」 谋逆这种事,一般在新帝登基之初或是朝纲动乱之时发动,若等刘彻把朝政和兵权都握紧了,刘安纵使再大胆,也不敢随便行动。 刘陵点点头。 云舒又说:「只是这两年间,翁主别再去长安做棋子了,不然淮南王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把你赔了进去,这倒是何苦?看着翁主受那种委屈,我心里难受……」 云舒真挚的话,说的刘陵眼眶微红,在她父王的计划当中,她根本就是一个牺牲品!这个事情,刘陵比谁都清楚…… 「嗯,我不去了,等战后父王的决定有了分晓再说。」 刘陵想了想,又担忧的说:「这一仗若打赢了,父王必然不敢再乱想,但皇上若输了,只怕更助长了父王的念头……」 云舒顺水推舟的说:「所以说,翁主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什么事?」 云舒浅笑一下,十分坚定的说:「除掉晋昌!」 「他?」刘陵说:「他这个人的确很讨厌,可是他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再则父王很器重他,想除掉他,并不容易。」 云舒笑了笑,说:「是啊,拥有一个未卜先知的人,就能够克服一切即将发生的困难,那么谋反也不是难事,淮南王心中一定认为晋昌就是他成大事的关键之人!而且晋昌如果支持淮南王的话,淮南王就会觉得大事更有希望,一定不会轻言放弃,又怎么会舍得杀他这个人呢?」 第66章 刘陵表面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云舒竟然把淮南王和她以前的心思猜的这么准! 当初她接到父命要她去勾搭田蚡,她是那么的不愿意,可正是晋昌用他未卜先知的能力说田蚡可助她成大事,她才勉强委身于田蚡。但谁又料到,她和田蚡的事情竟然暴露了! 事情暴露时,晋昌露出惊诧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刘陵明白了,此事的败露并不在晋昌的计划和算卜当中,所以刘陵以后再也不相信晋昌所说的预知言论了。 面对云舒的分析,刘陵不得不苦笑着说:「正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想把晋昌除掉,你该知道有多么困难……」 云舒眉头一挑,话锋一转,说:「翁主可曾换个角度来想此事?晋昌若助淮南王事成,那么事后必然以丰功伟绩自居,处处以占卜之事拿捏淮南王。若他预知淮南王大事要败,那么他就会在事发前先一步背叛淮南王,做出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论成败,对于淮南王来说,这个人都是个祸害啊!」 刘陵双拳紧握着膝上的衣袍,说:「妹妹说的很对,我决不允许此等小人在王府中作乱!」 云舒握住刘陵的手,说:「翁主对付晋昌的时候也要小心一些,不可让淮南王知道,免得父女之间心生间隙。」 刘陵点点头,眼神中渐渐恢复平静。 刘爽衣服擦干回来,见两人并坐在一张席子上说着悄悄话,于是问道:「说什么秘密呢?」 刘陵表情变的极快,这一刻已古灵精怪的对刘爽说:「女孩儿家的话,偏不告诉你!」 刘爽一男人,也不想知道她们女人家的废话,于是说:「去邵陂的事情既然已安排好,我们今日不如就在这里好好玩玩。这水蓉阁的名声,我在衡山国都听说过,但却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云舒瞥了刘爽几眼,心中感叹着,男人呐,果然都是一样的,到了舞馆就格外兴奋! 想想又觉得不对,大公子就不会这样,还是看人的吧? 刘爽已拍手找来池中亭里跳舞的舞姬到水榭中来,想要近距离观赏。 水蓉阁果然名不虚传,舞姬们各个美艳妖娆,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她们在水榭中表演的舞蹈非常别致,每个舞姬都站立在一面牛皮鼓上舞蹈,或旋转,或轻摇,或独立,脚下踢踏出的鼓声与肢体的动作配合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惊艳。 云舒也忍不住要叫好! 赏舞、饮酒、高歌,当三人在水蓉阁里玩尽兴之后,刘陵叫来水蓉阁老板,要结账并打赏。 一个体态丰润到有些胖的中年妇人妞着腰肢走了过来,因刘陵是常客,老板岂有不认识的,忙满脸堆笑的问道:「翁主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刘陵笑着打趣道:「艳九娘你调教出来的姑娘,岂有不好?我只恨不是男儿身,不然非要问你讨要几个姑娘回府!」 艳九娘笑的头上的钗子乱颤,说道:「哎哟,多谢翁主抬举!」 刘陵拿出一包钱币放在桌案上,说:「呐,这是给你的,多得就给姑娘们买花戴,她们今天跳的鼓上舞我很喜欢。」 艳九娘忙推辞道:「这不可,岂能收翁主的钱?」 她这一句话出来,倒让刘陵疑惑了。 这水蓉阁敞开门做生意,怎么会不要钱?以前艳九娘敛财比谁都勤快的啊! 艳九娘笑着说:「今个我们少东家来了,他听闻翁主前来做客,特地叮嘱不能收翁主的银子,全当是他的一片心意。」 「哦?你们少东家?」刘陵很好奇,她一直都不知道水蓉阁的真正老板是谁,更不知他们的少东家是谁,于是收起钱袋,说:「那好,我也不辜负你们少东家的一片心意,只是让他来见见我,我也好记着他的人情!」 刘陵喜善交游,在长安时,她各类朋友颇多,更何况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她听闻水蓉阁少东家在此,当即要求见一见。 艳九娘笑着扭了两下,说:「是,我这就去请我们少东家过来!」 三人重新在水榭里坐下,不多时,一白衣公子从水池上的木桥上走过来。 云舒惊讶的看着白衣公子翩翩走来,此人正是她之前在丰秀客栈见到的男子! 白衣男子对着刘陵和刘爽抱拳行礼,说:「草民参见二位殿下。」 刘陵打量了一番,见他长相虽普通,但浑身的气度不凡,赏识的问道:「你就是水蓉阁的少东家?怎么称呼?」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说:「在下郑弘。」 刘陵说:「原来是郑公子。水蓉阁在我淮南国已立足十余年,却鲜少听闻你们郑家的事情,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郑公子笑着点头说:「翁主猜的很对,我郑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这里一切全交由艳九娘打理,家父和我极少来此。」 刘陵点点头,说:「那难怪了。」 稍一酝酿,刘陵忽记起一事,转头瞧着云舒问道:「你以前的东家似乎也是洛阳的?」 云舒点点头,抬头望向郑弘,说:「不知郑公子可知洛阳桑家?」 郑公子笑着回道:「自然知道,我郑桑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我与那桑家长子桑弘羊是表亲关系。」 云舒听闻如此,忙向郑公子补施一礼,说:「云舒见过表公子。」 刘陵在旁听了,笑道:「真是巧的很,来来,快坐下,我们再畅饮几杯。」 云舒起身把席位让给郑弘,自己转而坐到郑弘的下首。 第67章 郑弘跟刘陵、刘爽侃侃而谈,说起水蓉阁的来历及行商的趣闻。 云舒听着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常常误以为是大公子在身旁,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的手收在广袖之中,轻轻的摩挲着温润的玉梳,心飘向了远方。 不知大公子在长安可曾被家人逼去相亲? 不知大公子在皇上面前办事可还顺畅? 不知他何时启程去边疆督办粮草? 不知他……可曾想过她? 刘爽坐在云舒对面,看着她盯着酒樽发呆,于是用箸敲敲桌子,问:「云舒,问你呢,你说好不好?」 「啊?什么?」云舒恍然回过神,根本没听到他们聊的什么。 刘爽说:「郑公子听阿陵说你制作的茶叶别具一格,水蓉阁想预订一些,问你的意见。」 云舒十分抱歉,众人在说她的事,她竟然没出神了。 「当然好,只不过我现在手上没有现货,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不知郑公子是否介意?」 郑弘笑着说:「无妨,我想先预订二十斤茶,不知要付多少预定金?」 云舒没想到他这样爽快,可是她茶都没找到多少,怎能收取预定金?能有销路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表公子太客气了,都是亲戚哪里还用收什么预定金。明年出了新茶,我保证第一个出售给水蓉阁。」 郑弘笑着说好,另一旁的刘爽不乐意的说:「你别忘了,还有我的茶,你说了要加倍奉还的!」 「是、是,忘不了的,殿下放心!」 众人攀谈了一会儿,刘陵准备回府了,郑弘送他们出门上马车,因云舒跟刘陵不同路,恰好两个不同的方向,就没有与他们同乘。 待送走刘陵与刘爽之后,云舒也告辞,郑弘上前说:「我也住在丰秀客栈,一起走吧。」 云舒有些拘谨,但想到他是表公子,再则她不熟悉寿春的路,有点怕走丢,于是点头说:「多谢表公子照拂。」 水蓉阁准备好马车,云舒和郑弘两人先后上车,马车开始咕噜咕噜的在青石板路上行走起来。 云舒坐在马车最外面,郑弘坐在马车最里面,两人没怎么说话,但云舒感觉到郑弘的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 她正觉得怪异,郑弘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颇为无奈的喊了一声:「云舒……」 「表公子怎么了?」 云舒十分不解的看向郑弘,他为什么笑?这么暧昧的喊她又是为什么? 郑弘抿嘴笑道,轻轻的说:「是我,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云舒盯着郑弘,这个人她理应认识吗? 的确……他通身的气息让云舒十分熟悉,声音也让她觉得亲切,可是这张脸,她着实不认识! 见云舒想的那叫一个纠结,郑弘看不下去了,朗声笑道并向云舒伸出双手,说:「好了,不逗你了,来,过来。」 云舒反而往马车外挪了一挪,皱眉说:「表公子,我们今日初次相识,请注意你的言行……」 郑弘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是桑弘羊啊,这张脸是陆先生帮我易的容。」 云舒惊呼出声,又是惊喜,又不敢相信! 难怪,难怪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难怪声音一模一样!可是真的是大公子吗?他怎么会来淮南国? 云舒犹豫的想靠过去,却又怕被骗,一时激动的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真的是公子?」 郑弘弯腰把自己的衣襟掀开,拉起裤管,小腿上,一道浅粉色的疤痕赫然在目:「这个伤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大公子当年下水救云舒时,被河底的尖石划伤的。 云舒看着这倒伤口,再抬眼看大公子,眼眶不知怎的就湿润了。 分别一月,竟已像是数年,在她以为还要熬很久的时候,他却这样不经意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公子!」 云舒向桑弘羊挪去,桑弘羊笑着,伸手把云舒拉入了怀中! 他一手搂着云舒,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要把她紧紧扣入怀中一样。 「你最近好吗?路途顺利吗?我看到你们进客栈时,丹秋身上有伤,你又带了个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暖的问话在耳边响起,云舒不想让大公子担心,说:「没什么,丹秋在山里摔了一跤,那个孩子是我路上捡的孤儿,我们一切都好。」 大公子并不知道鄳县发生的那些事,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一开始没想到你会跟刘陵同行,所以找不到你,直到大平到寿春的丰秀客栈,我才重新得到你们的消息。」 「啊?」云舒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公子这么留意她的行踪,「大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公子笑着说:「丰秀客栈是桑家的产业,想知道你们投宿的消息,并不难。」 云舒恍然大悟,她又问道:「那水蓉阁也是?」 大公子点头,说:「水蓉阁倒真的是郑家的,不过当初作为我母亲的陪嫁,已经留给我了。」 云舒这才想起,大公子的母亲姓郑,难怪他要化名为「郑弘」。 云舒想到他们昨晚就见面了,但大公子一直易容骗她,就问道:「大公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易容?」 大公子说:「战事将起,皇上派我到各诸侯国征粮草,淮南王接到旨意之后,说淮南去年大灾,上缴的粮食非常少,所以我易容来打探一番,看是否属实。」 第68章 云舒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大公子轻轻挑起车帘看了一眼,说:「快到客栈了,一会儿下车之后,对墨清大平他们也不要提起我,我依然是郑弘。」 云舒点点头,在淮南国的地盘上谨慎一些是对的。 云舒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下马车,忽然低声问道:「如果……如果我想找你,怎么办……」 大公子开心的笑了,说:「长安派来的御史队伍在三天之后抵达寿春城,在那之前,我跟你一样住在丰秀客栈,你若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来,昨晚你见到的那名青衣男子,就是陆先生。」 云舒点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下了马车,和大公子一起向客栈里走去。 墨清带着云默在大厅里等着云舒,见她和白衣男子一起回来,十分诧异。 墨清起身看着她走过来,而云默已撒腿跑向了云舒。 「娘,你回来了!」 这一声「娘」喊的云舒很有压力,不过既然是收养了云默,他这样喊也没有错,少不得要慢慢习惯,于是摸摸云默的头,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郑弘站在云舒身旁,云默喊云舒的那一声「娘」听的他有些恍惚,一时愣在了原地。 墨清上前疑惑的问云舒:「你不是跟淮南翁主一起出去的吗?怎么跟这位公子一起回来的?」 云舒点头,说:「翁主回府了。」而后转身介绍道:「墨大哥,这位是大公子的表亲,郑公子。」 墨清显然没料到是这样一回事,皱眉向郑弘点了点头。 郑弘跟墨清示意过之后,看看云舒手中的云默后,对云舒说:「云姑娘,我先回房了,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请说话。」 云舒裣衽谢道:「多谢表公子。」 郑弘回房后,云舒跟墨清一起朝丹秋的房里走去,路上墨清说道:「竟然这么巧,在这里能碰到桑公子的表亲?」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信,云舒笑着说:「可不是呢,今天知道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墨清却警觉的说:「最好还是写信跟桑公子确认一下。」 云舒回头看向墨清,依然笑着说:「好。」 秋夜静美,云舒立在窗边看着月色,而云默则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客栈有伙计来敲门添热水,云舒开门接过铜壶,道谢时,却听那送水的伙计轻声对她说:「我们少东家请姑娘去琴波亭一叙。」 大公子找她? 云舒问道:「琴波亭在哪?」 伙计说:「姑娘从南边的窗户望去,就能看到。」 云舒道谢后,来到南边的窗前推开一看,窗外就是一汪水域,而在水域的对面,的确有一座亭子。 夜里,水面上已经起了雾,云舒努力向远方看去,果然见到一抹身影在亭子里徘徊。 她关上窗,看看云默依然在安然睡熟后,出门向琴波亭走去。 大公子背手站在亭中,视野很辽阔,可以看到周围的各种动静。 当云舒出现在亭外的桥上时,大公子第一时间提步走上去。 云舒见大公子的面色有些仓惶,问道:「公子急着找我,出了什么事?」 大公子看到她,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微叹一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我们沿着湖边走走吧。」 云舒点点头,和大公子在夜月下散起步。 两人并肩走着,大公子轻轻伸手牵住云舒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于是问道:「现在刚刚入秋,怎的手这么冰?」 云舒有点面红心跳,赶紧说:「没什么,除了夏天,我的手脚一直都是凉的。」 大公子担忧的说:「抽个时间让陆先生给你看看,开几副药调理一下吧。」 云舒早先每月痛经,吃了陆先生的药之后,痛经缓解了很多,但是依然有些气血不畅,导致四肢发凉。大公子如此关心她,她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的走着,轻轻的说着话。云舒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她跟大公子这样散步,实在像是在夜里幽会,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 走到水中的一座石拱桥上,大公子停下脚步,面对的着云舒,说:「云舒,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 云舒提神看向大公子,今晚他犹豫良久,原来是真的有话要说。 云舒有点紧张,问道:「什么事?」 大公子轻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卓成这次跟着淮南翁主一起回了寿春。我看你跟刘陵走的很近,担心你被卓成伤害,我……想除掉他!」 除掉他…… 大公子平稳略显冰凉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得清冷,云舒的心不由得一紧! 除掉卓成?云舒也很想除掉卓成以绝后患,可是真的能够除掉他吗? 最近她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当初卓成杀了她,她再次重生了,那如果换做她杀卓成,卓成是就此消亡还是再次重生? 她不确定,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宁愿卓成以晋昌的身份活在她眼皮子低下,她也不希望卓成重生到一个未知的人身上,敌暗我明是最危险的。 云舒想了想,说:「实不相瞒,我也在想办法让淮南翁主除掉卓成,只是我不能杀他,我想监禁他……不过这个有点困难,我一直没想到太好的办法。」 大公子有些不解,问道:「监禁?卓成此人三番四次害你,何不取他性命?云舒你太善良了……」 第69章 善良吗?云舒倒不这样认为……她只想确保万无一失。 大公子见她不说话,有些想歪了。他想到云舒跟卓成的同乡情分,甚至想到了云舒之前所说的婚约对象,极可能就是卓成……以为云舒是念在这些情谊上,不愿取卓成性命。 闷声叹口气,大公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些办法的。」 云舒没有察觉到大公子的失落,只感觉到了他对自己深深的关怀,不由的感激说:「大公子本就公事繁芜,我还让你这样操心,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大公子伸手搂住她,两人在桥上轻拥,他在云舒耳边说:「我们两人,何用如此客气?只有你安好,我才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情,若不知道你的境况,我日夜难安。」 云舒在他怀里点头,说:「嗯,我会好好待我自己的。」 两人在湖边说了许久的话,墨清在湖边遥望着那两个相依的身影,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心中层层疑惑,不知云舒怎会跟这个人如此亲密…… 他目视着两人在琴波亭边分开,直到云舒回到房间,他才关上窗吹灯休息,可是盘旋在他心里的疑惑,却是怎么也散不开。 在他心里,云舒绝不是见异思迁的女子,她虽与大公子分别月余,但是之前的情愫绝不可能这么快忘于脑后。但他们刚刚分明就……抱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 墨清静躺在床上,脑海中忽闪过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像大公子……我一开始听到他喊我,还以为是大公子。」 墨清从床上坐起,想到云舒曾对他说的话,心中便生出一个想法……莫非那个人就是大公子? 江湖易容秘术对墨清来说并不算陌生,墨侠之中也有善易容者。 回想起那位「郑弘」公子的一举一动,墨清越来越觉得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能够解释云舒的举动。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为自己刚刚怀疑云舒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翌日清晨,众人吃早饭时听客栈的伙计说,今日是寿春摆集市的日子,比平日要热闹许多。 云舒闲着也便是闲着,于是想带云默上街玩去,顺便叫上墨清,为明天出门买一些东西。 云舒前脚刚出门,刘爽就来丰秀客栈找她,敲了半天房门也没有人应,只见大平从旁边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两人对望一眼,见是刘爽,大平出来行礼问道:「殿下是找云舒姐吗?」 刘爽点头说:「嗯,她好像不在?」 大平应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云舒姐说要上街买些东西,出去了。」 「哦。」刘爽颇觉得无聊,刘陵在府里忙着跟淮南王商量事情,刘爽就想找云舒一起上街,谁知扑了一场空。 他悻悻的掉头离开客栈,刚出门,大公子就从对面的房里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待云舒下午回来时,大平告知她刘爽来过,云舒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明天他们一起去邵陂,有什么事见面都可以说。 邵陂位于寿春之南,清晨出门,不到中午就能到达。清风拂面,刘陵、刘爽在客栈接了云舒之后,三人就从南城门出门而去。 在马车上,吹进车厢的清风吹动着云舒的青丝,云舒拨弄了一下脸颊上的发丝,问刘爽:「听说殿下昨天找我?什么事?」 刘爽摇摇头说:「没事,只是一个人待的无聊。」 云舒不疑有他,但刘陵在旁听了,却是动了动眼球,想起昨天王府发生的事情…… 刘陵昨日一早被淮南王叫去密谈,说到中途,王府管家着急的来书房寻她,说衡山太子跟他们自家太子打了起来…… 刘陵虽然知道自己家的弟弟刘迁一向是个任性妄为的,但是听闻打架之事,依然吓了一跳。淮南王刘安也是气的喘粗气,他原本就不待见刘爽这个不请自来的侄子,现在见他敢在王府里撒野,更是气的喊着要撵他走。 当刘陵匆匆来到他们打架的地点时,刘爽已经不在了,只剩被打青了一只眼睛的刘迁在那里大哭。 见姐姐来了,刘迁抱住刘陵的腿,「阿姐、阿姐」的大喊,但刘陵问他们为何事打架,刘迁却咬牙不肯说。 刘陵晚上找到刘爽时,刘爽绝口不提白天打架之事,也不说他出府去了哪,刘陵见他心情不好,哪里敢多问。 但今日看来,刘爽昨天出府,应该是去找云舒了,可惜云舒不在,不然也许能知道他们堂兄弟打架的原因。 刘爽今天的心情依然不怎么好,他靠着马车窗边看着外面出神,纵使刘陵那样一个跳脱的人,今日也不敢招惹他,只拉着云舒说起家常。 云舒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刘爽的异常,于是小声问刘陵:「殿下他怎么了?看着像是心情很糟糕……」 刘陵点点头,说:「许是背井离乡一个人想家了吧。」 云舒被刘陵逗的想笑,刘爽一个男人,这才出来几天,怎么就想家了? 刘陵又说:「不管他了,我们一会儿到了邵陂,让乳娘给我们采菱角吃去,虽然那是便宜东西,但是我们庄上养的菱角,跟别人塘里不一样,乳娘每年秋天都会送几盆到王府,我最爱吃了。」 不知刘陵是故意活跃气氛,还是心底里的小孩子脾性,总之让马车里的氛围好了许多。 待到了邵陂,刘陵的乳娘一家听说他们要来,带了男人和儿子,呼啦啦站了十几人在庄子门前迎接。 待马车挺稳了,庄上的人都跪下迎接刘陵,刘陵一眼就看见跪在中间的一位妇人,上去扶起说:「乳娘快起来,何必跟我客气?」 第70章 妇人满脸笑容的起来,握着刘陵的手说:「许久不见翁主,翁主又变美了,你能来看老身,老身太高兴了。」 看得出妇人脸上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从小带大的孩子,感情必然不一般。 两人热络了一会儿之后,那位乳娘看着云舒和刘爽问道:「翁主,这两位贵客是谁?」 刘陵指着刘爽说:「你没见过他,但你肯定知道,他是我三王叔的长子,衡山太子殿下。」 「啊……」妇人脸上有一丝惊慌,弯腰就要给刘爽跪下。 刘爽伸手阻拦妇人的行礼,说:「免礼吧。」 刘陵把乳娘拉起来,指着云舒说:「这位是云舒姑娘,我的好姐妹,陪我过来玩的。」 云舒与妇人互相施礼,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妇人有些心慌意乱,眼神一直看向刘爽。 三人被庄户的人迎进了正厅,乳娘走在刘陵身旁,问道:「翁主怎么到这里来了?乡下地方,没好吃的,也没好玩的,委屈了翁主可怎么是好?」 刘陵眉飞色舞的说:「怎么没有吃的玩的?我记得以前乳娘带我坐船去捞菱角,又甜又脆,我就馋这一口。」 妇人脸上很是欣慰,她把刘陵奶大,刘陵并没有因为长大而忘记她。 「翁主只要喜欢吃,要多少我都去捞。」 刘爽在旁听了,说:「我们一早从寿春赶来,都饿了,你去准备饭菜,待我们吃饱后,弄条小船,我们到湖里玩一玩就行。」 刘陵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跟刘爽对视一眼后,也点头说:「嗯,就按他说的安排,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就回去的,也免得乳娘你劳顿。」 「不劳顿、不劳顿。」 妇人匆匆下去准备饭菜,刘陵、刘爽、云舒三人在农庄里暂歇。 刘陵低声问刘爽:「你真的要下湖玩吗?我们不是来打听事情的吗?」 刘爽闷闷的,兴致不高,说:「问话能用多长时间?就怕她知道也不说,不如先散散心。」 云舒觉得刘爽好奇怪,之前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长辈产生隔阂的原因,怎么到现在,反而像是不想知道一样。 刘陵也觉得奇怪,跟云舒对视一眼之后,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于是暗暗琢磨起来。 庄户人家为了款待刘陵等人,特地杀了鸡和鸭,并煮了猪蹄膀,桌案端上来,俱是荤菜,虽然油腻,但是看得出底下人的实诚。 三人吃过饭之后,随乳娘来到邵陂的大泽湖边,那里泊着一只船,一个少年拿着长槁站在船上。 乳娘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儿子朱旺,是个撑船的好手,今天就让旺儿给翁主撑船吧。」 刘陵打量了一下船上的小子,跟乳娘一样长了个圆脸,很有几分相似,便笑着说:「好,我们走。」 一只尖尖的小船,载着四人向大泽湖中划去。 刘陵挽起袖子玩着水,半趴在船舷上,她歪着脑袋看着郁郁寡欢的刘爽,问道:「十六哥,什么事让你这么忧心啊?从昨儿到今个,你就没说几句话。」 刘爽侧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不在焉的说:「没什么,就是有点闷。」 「还闷呀?我们这不是出来玩了吗?」刘陵不解的说。 云舒也在旁说:「殿下若有什么心事,还是说出来为好,一个人憋在心里,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刘爽突然勃然大怒的说:「别说了,你们这群女人,懂什么?」 刘陵气的在船上站起来,插腰说:「哼,凶什么凶,不想说我们还不想知道呢,云舒,我们别理他,采菱角去!」 云舒看小船摇摇晃晃,实在怕刘陵掉下去,忙拉着刘陵坐下,说:「两位别吵了,咱们就当是出来玩的,别这么扫兴。」 为了缓解气氛,云舒绞尽脑汁找出话题,说:「之前我在老家时,也有人采菱角,还编出一诗,我说给你们听好不好?」 刘陵听了挺有兴趣的,她只当云舒会行商算账,没想到还会咏诗:「什么诗?念来听听!」 云舒清了清嗓子,念道:「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可怜好风景,不解嫌贫家。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 云舒刚念两句,刘爽就出言打断,感慨道:「好个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若能得一宁静庭院,过着悠然生活,丢掉继承王位的机会,生活贫困又如何?」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惹的刘陵大笑,食指指着刘爽笑道发颤,说:「我的太子殿下,这真是你说的话吗?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啊!你都没过过苦日子,还说什么贫困又如何?」 刘爽气的面红,说:「阿陵你笑什么笑,我是说真的。」 刘陵收了笑容,斜乜着刘爽说:「我也是说真的,你安生做你的太子殿下吧,什么悠然贫困的生活,你最好不要想了,你说这些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乘舒王后吗?」 不说乘舒王后还好,一说到刘爽的亡母,他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说:「不许提我母后!」 刘陵不解,说:「我提她又怎样?我又没说她坏话!」 刘爽气的有点喘气,他指着撑船的少年说:「把船划回去,靠岸!」 刘陵跟他杠上了,也大声说道:「继续划,我还没采到菱角,不许回去!」 刘爽望着刘陵,瞪大了眼睛,剑拔弩张的样子,很是惊悚。 云舒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劝解道:「二位殿下,一人少说一句吧,出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了湖上却吵了起来呢!」 第71章 刘爽不知怎的,这会儿的脾气格外大,他隔着云舒对刘陵吼道:「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从上到下,从男到女,各个都一样,也不积点口德!」 刘陵被他骂的火气直冲,也站起来喝问道:「我说了什么?怎么就不积口德了?刘爽我告诉你,今天你把话说明白,你凭什么骂我全家?」 两人指手画脚的争吵起来,云舒拦在中间,被他们左推右耸,只听「啊」的一声,她竟然被刘爽一个大力退下湖了! 刘陵看到水花飞溅,大叫道:「刘爽,你敢推人下水?」 刘爽瞪大眼睛说:「谁推了,明明是你!」 刘陵才不管这些,她见云舒在水中扑腾,反手就把刘爽推下去,喝道:「愣什么,还不快救人!」 云舒本是会划水的,但是刘爽突然被刘陵从船上扔了下来,又把她砸进了水里。 偏刘爽是个不会水的,最后反倒成了云舒救刘爽。 刘爽没命的扑腾,险些把云舒也按到水下,到最后还是撑船的少年下水把两人弄了上来。 云舒趴在船上大口的吐水,刘陵帮她拍背,紧张的问着:「怎么样?有没有呛到?」 刘爽在一旁缓过神来,挣扎着起来指着刘陵说:「你……你竟然推我!」 刘陵嘴硬说道:「我是让你救人!」 见他们没完没了,云舒伸开双手拦住他们,大声的吼道:「我的两位好殿下,你们什么也别说了,我们上岸,回去再一条条说清楚!」 众人悻悻的闭了嘴,待到了岸边,个个如落汤鸡似的,把刘陵的乳娘吓的不轻。 匆忙准备了干燥的衣物,云舒换好衣服擦干头发出来时,刘陵已跟刘爽大眼瞪小眼的在厅里坐着了。 云舒叹了口气,说:「都别制气了,吵架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大家都有责任,我们还是先想想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吧!」 刘爽把头扭到一旁,说:「不打听了,上一辈的恩怨干我何事?不来往就不来往,我明天就回衡山国去!」 真是够孩子气的! 云舒望向刘陵,刘陵说:「你爱回不回,你不想知道,只管回去,我去找乳娘问清楚,等我知道了,就不告诉你!」 说着,起身去找她乳娘。 刘爽从后面拉住刘陵的胳膊,说:「不许问!」 刘陵反推刘爽一把,说:「你管得着我?我爱问,怎么了?」 刘爽气的扬起手,吓的云舒赶紧跑过去把他的手抱住。 刘陵也气的不行,反笑道:「哟,出息了,打女人?你倒是打我试试看?我做错什么事了,改你对我大呼小叫,还要打人?」 刘爽瞪了刘陵半天,最后泄气的放下手,说:「好,问就问,我们一起问!」 刘陵重重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把刘爽甩在身后。 几人找到乳娘,把她喊来亭里问话,乳娘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有些拘谨,立在那里眼神都不敢乱动。 刘陵些微平息了一下火气,软声喊道:「乳娘,你还记得我父王是为什么事情跟三王叔吵架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乳娘迅速抬起头,看了刘陵一眼,眼神中带着惊慌。 刘陵看到这个眼神就知道,她一定知道原因,于是追问道:「乳娘,到底是为什么呀?你难道不疼阿陵了吗?」 「不不不,可是翁主,这件事情王上下过命令,谁也不许再提啊……」 刘陵笑着说:「你放心,父王不会知道是你说的,我今天到这里来,他都不知道,我骗他说我去别的地方玩了。」 乳娘依然低着头,搅着手指不肯说。 云舒想了想,开口连哄带吓的说:「这位大婶,淮南国危矣,这个时候,我们唯有让淮南王和衡山王消除芥蒂,兄弟同心才能一起克服难关,不然淮南王和翁主都会有危险啊……」 「啊?发生了什么事?」乳娘果然被云舒吓到了。 刘陵趁机说:「乳娘别担心,只要父王和三王叔冰释前嫌,两人同心一定能克服困难的,只是我现在需要他们当初为什么吵架,才好让他们重归于好啊。」 乳娘低声说:「这件事情奴婢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听说衡山王夺了王上的王后,因师家小姐,两位王上才会离心。」 云舒和刘陵惊讶的对望一眼,没想到他们兄弟竟然是为争女人争到互不相容啊! 刘陵追问道:「哪个师家小姐?」 乳娘说:「就……就是衡山国后来的乘舒王后……」 云舒向刘爽望去,他侧着头,不看众人,抿嘴盯着地面,脸上一片肃然。 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好奇,似是之前就知道了一样。 刘陵听到这个结果,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感情问题最难解决,她之前还妄想让两家重修旧好,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可能了……夺妻之仇,只怕很难忘怀啊! 就在大家沉默想心事的时候,刘爽突然开口问:「听说我父王迎娶母后时,我母后已怀有四月的身孕,是不是真的?」 云舒没来得及笑话这个重大问题,刘陵已蹿起来说:「不可能,刘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 若是带着身孕嫁过去,那这孩子到底是淮南王的还是衡山王的?不管是谁的,对乘舒王后的名誉都有巨大的损伤! 刘爽不理刘陵,对乳娘喝问道:「是不是?」 乳娘颤抖的跪在地上说:「殿下饶命啊,当年服侍王后,知道情况的人已经都死了,老奴是无意听到太王后提起,才知道的……」 第72章 「哈……哈哈哈……」刘爽笑了起来:「原来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迁弟故意辱我母后,没想到真是如此!」 刘陵惊讶的不得了,问道:「刘迁?他怎么会知道?你们昨天就是为这个事情打架的?」 刘爽狂笑不语,癫狂的样子让刘陵和云舒十分心惊。 突然之间,云舒能够理解他今天的种种反常。 不愿意向乳娘打探真相,是不想面对现实;不愿听刘陵提起乘舒王后,是害怕从她口中再听到什么可怕的话语…… 乘舒王后,刘爽心中最爱的母亲形象,在这一刻,崩坏……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同,从邵陂回寿春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刘爽不愿跟他们坐一辆马车,自行骑马回去了。云舒和刘陵坐在马车里,虽然有从农庄带回的新鲜菱角,但是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哎……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你说……刘爽他会是我亲哥哥吗?」刘陵冷不丁的问道。 云舒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若淮南王知道乘舒王后怀有身孕,那孩子若是他的,他怎么会割爱?一个男人也许会舍弃自己的女人,但我觉得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血脉拱手让人。」 刘陵想想,点头说:「嗯,也是……那就是说,乘舒背着我父王,跟三王叔做出苟且之事,我父王才不得不成全他们?」 云舒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怎好乱说,她只好说:「不知道呢……」 「哎,真烦,早知道我当初就听我父王的话,直接回淮南,干嘛要跑去衡山国玩……不找刘爽他们,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云舒劝解道:「一切皆有因果,有当年的因,才有如今的果,这一切,也许是无法避免的,翁主不要太介怀。」 「因果?」刘陵琢磨着这两个字,缓缓点了点头。 暮色中,云舒和刘陵回到了寿春城。 淮南王府的管家在门口等候刘陵回府,刘陵一看管家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知情况不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淮南王府的管家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他凑到刘陵跟前低声说:「翁主殿下,衡山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回来,带走了随从和行装,任小的怎么拦都拦不住。小的派人偷偷跟去,发现他带着随从住进了丰秀客栈,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刘陵扬声问道:「住进丰秀客栈了?」 她还以为刘爽会赌气的回衡山国,没想到不是…… 管家很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有招待好太子殿下,战战兢兢的等着刘陵的训斥,谁知刘陵淡淡的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管家如同大赦般退下,刘陵却突然喊道:「等等,回来!」 管家脸上的笑容少瞬即逝,立即老老实实的回头听刘陵说话。 「迁儿在哪?」 管家回禀道:「太子殿下在后花园练剑。」 刘陵「哼」了一声,说:「去,告诉他,让他到我的琴阁候我!」 「喏……」 吩咐完之后,刘陵转身,一脸无奈的对着云舒说:「刘爽现在肯定不想见我,我如果去找他,只怕会被他撵出来,这两天有劳你宽慰他一番,我待他消消气再过去。」 云舒点点头,这种事情虽然很难办,但是也不容拒绝。她也确实有些放心不下刘爽,刘陵会想到刘爽究竟是谁的儿子的这个问题,他自己只怕想的更多! 刘陵命令属下驾车送云舒回丰秀客栈,而后提了提裙子,说:「哼,刘迁这个混蛋小子,我得问问他到底哪里听来的那些东西!」 刘陵风风火火的走了,待云舒回到丰秀客栈时,果然见到客栈大厅、房门口、院子四周,零零散散的站着一些守卫,都是刘爽带来的人。 客栈里的人显然都被惊动了,墨清、郑弘等人都在大厅里等着云舒,直到看到云舒安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墨清上前迎了几步,问道:「你不是跟衡山太子一起出门的吗?他回来好久也不见你的踪影,很是让人担心啊。」 云舒说:「太子骑马先行一步,我跟翁主坐马车要稍慢一些,没什么,别担心。」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旁的郑弘听见。 郑弘闻言,默默的端起桌案上的水樽,喝了点水,看着云舒回房。 在丹秋的房里,云默坐在床边玩弹子,大平忙着给云舒倒水。 云舒见众人都好,坐到丹秋身边问道:「伤好的怎样?我在寿春知道一个有名的郎中,我们再找他看一看好不好?」 云舒指的人是陆笠,丹秋不知,只说:「不用再看郎中了,我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就是有些痒,总想抓一抓,可是大平每次见我弄伤口就打我的手!」 说着还瞪了大平一眼。 大平才不怕丹秋告状,反而问云舒:「云姐姐,你倒是给我做主,看我有没有做错?」 云舒看他们小打小闹,觉得很开心,笑着说:「大平说的对,你不该碰伤口的,愈合的时候有点痒,是正常的,你去碰它,反而好不了了。」 丹秋吐了吐舌头,自知说不赢他们两人,只好乖乖听话。 云舒又望了望丹秋的腿,问道:「腿呢?好些了吗?」 丹秋点头说:「嗯,脚腕不疼了,今天我还起来走了两步呢。」 见她康复的很好,云舒也就放心了。 突然一道亮光刺到云舒的眼角,云舒伸手去挡,仔细辨认之下,才看清,原来是云默手中的黄金弹珠折射来的光。 第73章 她大惊失色的问道:「云默怎么在玩金丸?谁给的?」 大平一直陪着丹秋在房内,没怎么注意,墨清听到问话,这才说:「这金丸是郑公子给云默的,我原不准云默收,但是他拿了就跑,实在拿他没办法。」 云舒问道:「郑公子?是郑弘表公子?」 墨清点了点头。 云舒又问:「因何而给云默金丸?」 墨清回忆道:「云默今天在客栈里玩,郑公子看到他便逗弄他,因云默询问菜牌上的字是什么,郑公子便起了教他认字的心思,但是云默却说,若郑公子能答出他出的问题,他就让郑公子教他。」 云舒听的一愣一愣的,一向内向的云默竟然能跟陌生人说出这么多话来? 「然后呢?出的什么问题?」 墨清说:「我起初没注意听,只知道是马驹和母马的问题,云默,你来说说看……」 云默收起手中的金丸,说:「娘,郑叔叔没答出来呢,我也考考你!」 云舒诧异的笑了,大公子竟然被一小孩难倒了,真是没面子呀!她现在兴趣十足,于是说:「好啊,默默说来听听。」 云默稚嫩的声音缓缓说:「马场里有一百匹马驹和一百匹母马,要找出哪匹驹是哪匹母马生的,该怎么办呢?」 云舒听了,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惊诧的望向云默,问道:「郑公子是怎么回答的?」 云默说:「他想了半天,最后说不知道呢!娘,你说该怎么分辨?」 云舒平静的说:「先把马驹和母马分开关起来,隔了一夜再把母马一匹匹地放到马驹中去。马驹一见自己的妈妈来了,忙扑上去吃奶。就这么一匹匹地放,一匹匹地找,不一会全分出来了。」 「默默,你说是吗?」 云默点头笑着说:「娘真聪明,左吴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是吗?」 云舒有些出神,这个马驹的问题,是一个有名的故事。唐朝时,西藏王松赞干布听说文成公主漂亮能干,就派大臣禄东赞前去求亲。马驹的问题是唐太宗故意为难禄东赞而想出的。 这个情节,云舒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所以有印象,但是现在,她却疑惑了,云默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是巧合还是必然? 他真的是从左吴先生那里听来的?亦或者左吴先生是听卓成说的? 她思来想去,来源只可能是卓成,这才渐渐放下心中的疑惑。 云舒对云默伸出手,说:「来,金丸交出来,我替你保管。」 云默把金丸捏在手里,摇头不肯交出来。 云舒哄到:「我不要你的金丸,是替你收起来,这是贵重东西,不能当弹子玩,免得玩的时候弄丢了。」 云默看了看手中的金丸,又看看云舒,思索了一下,才说:「我不玩,放到木箱里存起来。」 带着云默回房把金丸放好,云舒看到了桌子上的新鲜菱角,于是去厨房要来盘子,装出一些给丹秋他们吃,再送去一些给大公子吃。 到了大公子房中,大公子正在看书简,见云舒来了,就放下书简问道:「今天玩的开心吗?」 云舒将菱角放在桌案上之后,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责怪道:「云默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给他那么贵重的金丸?」 大公子听了,说:「我是看孩子非常聪明,喜欢他才给他的。那几粒金丸不算什么。」 云舒通过金丸想到一事,于是问道:「公子,这个金丸该不会是韩嫣弄出来的吧?」 大公子倒奇了,说:「你怎知姐夫喜欢弹金丸?」 云舒忍不住扶额,说:「曾有童谣唱道‘韩家男,金为丸,一日遗失十余丸。苦饥寒、逐金丸,捡了金丸不愁难。’此事看小不小,须提防着韩大人被人弹劾啊!」 大公子凝神说:「竟然有这样的歌谣?我倒未曾听过,不过此事我会跟姐夫说的,必须小心,不少祸事都是从坊间歌谣开始传起的。」 云舒暗自点头,历史上韩嫣的确因「逐金丸」的事情被弹劾过,此时既然还没有童谣,那说明还未到不能救的地步。 从大公子房里出来之后,云舒路过刘爽的房间,只见两名侍卫守卫在门口,房门紧闭,天已黑了,也不见屋内亮起灯光,十分让人担心。 她想了想,又弄了些菱角装成盘,然后来到刘爽房门口,对侍卫说:「两位侍卫大哥,这是今天跟太子殿下一起去邵陂带回来的小食,我来给他送一些。」 从鄳县到寿春,刘爽的侍卫都认识云舒,并不为难她,就由得她去敲门。 敲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云舒用力推了推,谁知房门应声而开。 她在昏暗中走进去,看着床边黑糊糊的一团身影,问道:「太子殿下,你还好吗?怎么不点灯呢?」 放下装菱角的盘子,云舒从桌子上找到火烛,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渐渐照亮整个房间,刘爽靠着床头坐在床边,一脚弯起踩着床沿,闭目静坐着。 云舒关切的问道:「殿下还没有吃晚饭吧?我让人去准备,殿下想吃什么?」 刘爽渐渐睁开眼,眼神有些空洞。他歪头看着云舒,摇了摇,说:「不想吃,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云舒知道一个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需要人陪,哪怕不说什么,只要静静的陪着他,听他说,就够了。 刘爽低声惨笑,说:「你知道吗,我母后在我心中,一直是纯洁神圣的,她的百姓那样爱戴她,足以说明她是个好人!可是没想到,来到淮南国,在这里听说的一切,让我觉得我从来不曾认识过我的母后。这种陌生的感觉,太可怕了……」 第74章 云舒不同意,说:「殿下,不管乘舒王后经历了怎样的爱情,都不影响她成为一位好王后和好母亲,您不能混为一谈!」 云舒的话让刘爽很是疑惑。 云舒解释道:「人之一世,会遇到许多无法改变和克服的困难,大多数时候,人们最终会选择改变自己以适应生活。但是一个人的感情,却是最难屈服和改变的。 乘舒王后敢大胆的选择你父亲,说明他们的爱无人能挡,淮南王也不行!相爱的人想在一起,这有什么错? 当年的情事究竟如何,我们不清楚,但是乘舒王后对你如何,殿下心中明白,乘舒王后对百姓如何,百姓也十分清楚。怎能因为她大胆的爱情,而毁掉她整个人?」 刘爽愣愣的听着,被云舒大胆的想法和言语而震撼! 一个不忠贞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女人、好王后和好母亲?他是真的疑惑了…… 刘爽埋下头,失效道:「无人能挡的爱?你可知道我父王有多少女人?不说那些没意义的女人,但看他现在疼爱徐姬的模样,我根本无法想象他和母后当年能够有多相爱!」 「王后已经不在很多年了,不能因为现在的情况而否定他们当年的爱呀。」 云舒有些无语,人心很难控制,在爱人死去很多年以后变心是很常见的事,若非要责怪衡山王,只能加重他们的隔阂,起不到半点好的作用。 更何况,爱情的事,谁又真的能说清楚呢?云舒只希望刘爽不要怪他的父母,心情赶紧好起来。 岂料刘爽听了云舒的话,反而大怒的吼道:「一派胡言!若我真心爱一个女人,在她为我背负了一世骂名之后,我怎么可能去喜欢其他女人?」 看着突然站起来有些摇晃的刘爽,云舒赶紧伸手扶住他,喊道:「殿下,且息怒,不要多想了……」 刘爽也不知是起身太急了,还是没吃东西的缘故,竟然有些眼前发黑,晕厥之下,整个人都向云舒身上靠去。 云舒使劲托住刘爽,焦急的问道:「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刘爽的头垂到云舒肩上,炙热的脸庞贴到了云舒的耳侧,云舒只觉得如火烧的炭块放在自己肩头一般,惊讶的说:「殿下,你的头怎么这么烫?」 她慢慢将刘爽放在地上,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而后腾出手去摸他的头。滚烫一般的额头和绯红的脸颊,处处都显示着刘爽发烧了。 云舒向门外喊道:「快来人!」 门外的侍卫匆匆推门进来,看见刘爽晕在地上问道:「出什么事了?殿下怎么了?」 云舒焦急的说:「快去找郎中,你们殿下病了!」 侍卫匆匆去街上找郎中,郑弘因听到云舒的喊声,循迹走到了这里。 房门洞开,他一眼就看到了云舒把刘爽抱在怀里。 他皱眉快步走来,问道:「云舒,怎么了?」 云舒见到他,高兴的说:「公子,快帮我把他扶床上去,他发热晕过去了!」 大公子伸手穿过刘爽的腋下,将刘爽从云舒怀中拉出来,扛着他将他扶到床上。 云舒伸手过来帮刘爽拖鞋盖被子,被大公子挡开,说:「这些我来吧,你去我隔壁房间将陆先生喊来。」 云舒眼前一亮,名医在眼前,哪还用侍卫出去找啊,她一着急倒忘了。 待请来易容过后的陆先生给刘爽诊病之后,大公子就拉着云舒出房到外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舒说:「衡山太子因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我想劝慰几句,谁知他因发热昏倒了。之前他掉水里,又骑马回来,只怕是因为穿着湿衣服吹了风,导致的发热。」 说了没两句,穿一身青衣的陆先生出来了,对大公子说:「邪风入体导致发热,我开了方子,喝两剂去热,然后再换第二个方子调理几天就行了。」 云舒伸手要去接药房,却被大公子拦住,说:「他的病就让他的侍卫来照顾好了,你别累到。」 云舒原想说没什么辛苦的,但看大公子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渐渐感觉到大公子是不想让她伺候别人,便招手喊来其他刘爽的其他侍卫,让他们去抓药并照顾刘爽。 大公子看看昏睡的刘爽,对云舒说:「他住在这里不太妥,你派人去跟刘陵说一下,让淮南王府的人把刘爽接过去吧。」 去了淮南王府,伺候、吃饭、喝药会好很多,云舒想想也是,就找来大平,让他过去跑一趟。 待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是深夜了。 云舒打算回房休息,大公子却突然拉住云舒说:「明天我就不住在这里了,要去跟长安来的御史大人汇合,再见面的话,恐怕不方便,你若有什么事要人帮忙,就给水蓉阁的艳九娘留信,她会派人知会我的。」 云舒点点头说:「好。」 她想了想,又说:「等丹秋的身体好的差不多,我就该启程去会稽郡了,最多再在这里住三五天的时间。公子忙着督粮,我离开的时候,就不再知会你了。」 大公子惊讶的说:「这么急吗?」 云舒点头说:「要赶在入冬之前赶到会稽郡,不然路上不好走。」 大公子只好点点头,说:「一路上,不要露宿,不要走小路,途径重要城镇,记得住好的客栈。我桑家人脉颇广,店铺也多,只要你进城,我就能知道你的消息。」 云舒感受着他的关怀,笑着点头应了。 墨清靠在房间木门的背后,侧耳听着不远处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明了——那个所谓的表公子,果然是桑弘羊! 第75章 他嘴角弯弯一笑,一向冷漠的脸上有了灿烂的颜色,他自己心底也踏实许多,云舒果然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 第二日清晨,当刘爽醒来时,整个人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侍卫守在床边,而房中的景象,真是他之前住过的淮南王府客房。 「怎么又回淮南王府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摸着又晕又痛的脑袋。 守护他的侍卫见他醒来,匆匆向外传报,不一会儿,淮南王府的侍女端着热好的汤药来了,给他检查病情的郎中也随之而来。 刘爽知道自己病了,却把侍女端来的药推到一旁不肯喝,连郎中要给他把脉他也不准。 他从一旁拿来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对自己的侍卫吼道:「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们敢忤逆我?」 侍卫抱拳半跪下去,忙说:「殿下赎罪!淮南翁主听说殿下生病,连夜派人去客栈接您,属下见您病的不省人事,不敢耽误,所以才……」 刘爽将手一挥,说:「不用说了,准备马车,我们走!」 刘陵听说刘爽醒了之后,从自己房里赶到客房,正好碰上刘爽闹着要走。 她进去喝退了众人,单独劝刘爽,道:「我的十六哥!您就算再怄气,也不要折腾自己,待你病好了,你想回去,谁也不拦你,可是你这样病着乱跑,万一有个好歹,让我怎么跟三王叔交代?」 刘爽被她拉着坐在了床边,他却倔脾气偏着头不理刘陵。 刘陵慢慢跟他说:「我昨天回来问过我弟弟了,他前天跟你吵架,说了气话。乘舒王后当年并没有和我父王成婚,两人只是有婚约。就在准备婚事的时候,我父王发现乘舒王后有了身孕,追查之下才知道是三王叔的骨肉。这种事情,你明白的,我父王知道自己被弟弟和未婚妻背叛,自然气的不得了,所以从此不跟三王叔联系。但是乘舒王后跟我爹什么事都没有……」 刘陵解释了一通,无非就是想告诉刘爽,她娘从始至终只有他父亲一个男人,所以不是什么不忠贞的女子。 岂料刘爽别扭起来,什么也说不通,他冷笑了一下,说:「那又怎样,他始终是跟自己的小叔子发生了苟且之事!」 「你!」刘陵气的指着他说:「你就钻这个死理里面不出来了?那你想怎么样?这事都过去二十年了,乘舒王后也过世了,你说你想怎样?」 想怎样?刘爽冷笑连连,他什么也不想,只是觉得失望透了! 以前衡山王府里会流传一些不好听的话,说他是乘舒王后跟外面男人生的野种。听到这种话,他一向都是毫不手软,捉住一个杀一个。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传言了…… 乘舒王后成婚后五个月生子,知道的人都会多想的!宠妾徐姬知道了这个事情,又怎么会放过打击他的机会? 他想了一会儿,因发烧头又开始晕。 刘陵将药放到他面前,说:「听说发热久了,会变傻子的,不想变傻的话,就快点喝药!我现在也忙着呢,没空跟你吵架!」 刘爽「哼」了一声,终究是接过汤药喝了。 见他喝了药,刘陵就说:「你好好休养两天,我会派人服侍你汤药,你就不要乱跑。说来我们家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弟弟说错话对乘舒王后不敬,我也替他道过谦了,你就别跟我闹脾气了,啊?」 刘爽既不看她又不理她,刘陵说的没意思,挥挥手,说:「歇着吧,我去忙了。」 刘陵是真的忙,长安刘彻派来的御史团到淮南国征粮,淮南王在王府里设宴给众官员洗尘,她得奉命出席作陪。 待她回房换好衣服,梳妆打扮好,来到宴厅时,众人已经入戏都坐好了。 她上前对淮南王盈盈一拜,说:「参见父王,女儿来晚了,还请父王勿怪。」 淮南王「呵呵」一笑,指着左手下的三位官员说:「这位是御史秦大人、侍中桑大人和卫大人,你在长安可认识他们?」 刘陵朝他们望去,那位秦大人和卫大人她不太认识,但后面那位年轻的桑大人,她却是认识的。正是云舒的旧东家,桑弘羊! 在刘陵打量的时候,三位官员对她行礼,她裣衽还礼道:「几位大人有礼。」 致礼过后,刘陵到右列入戏坐下。 御史秦大人为了征粮之事,很头疼了一阵时间,淮南国是富裕之地,却交不上粮食,导致他无法向皇上交代。他此刻见了淮南王,自然是百般劝说,一直在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 刘陵无意听他们谈这些,而是打量着桑弘羊,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哪里熟悉。 坐在刘陵下方的有一个戴金冠的俊美少年,他循着刘陵的眼神看了看桑弘羊,而后凑到刘陵耳边问:「阿姐,你看上这个男人了?侍中……官很小呢!」 刘陵伸手拍了一下这个少年,说:「去,别乱讲。」 这少年正是刘陵的弟弟,淮南国的太子,刘迁! 淮南王因不想听秦大人说话,趁着空隙,就让刘陵献舞助兴。按理说她是翁主,没必要给下面官员跳舞,但既然是淮南王开的口,刘陵自然乖顺的出列,招来乐师和舞女跳了起来。 刘迁在刘陵跳舞时,一直注意着对面的桑弘羊,但见他一直低头吃菜,不禁低声取笑道:「嗤,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看都不看我阿姐一眼!」 宴后,大公子跟着御史秦大人从淮南王府回到官驿时,秦大人气的吹鼻子瞪眼,说:「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竟然毫不松口,一点粮食也不肯拿出来!」 第76章 大公子却一点也不心急,低声说:「秦大人勿忧,微臣这里查的事情马上就有结果了,再等他两天,到时候淮南王为了堵我们的口,自然会上门跟我们商量捐粮的数量!」 一旁的卫侍中听了显得有些不安,小声问:「桑侍中,淮南王真的用粮食换铁矿,秘密打造兵器?」 这位卫侍中名叫卫长君,是卫子夫和卫青的长兄,也在宫里做了侍中。这次刘彻派了他和桑弘羊两人跟着秦大人出来督促征粮之事。 大公子笑着说:「待账簿送来了,大人看到便知……」 卫长君忧虑的点点头,目视着大公子回房休息。 待大公子回了房,就有一位暗羽从门外闪进屋内,向大公子禀报道:「回禀桑大人,枫连山中秘密打造武器的兵工厂已经找到具体位置,铁矿交易账簿已经追到,不过还需两日才能送到寿春。」 大公子点点头,说:「嗯,做的好。还有什么事吗?」 暗羽犹豫了一下,补充说:「还有一件小事……衡山太子今天傍晚,又从淮南王府搬回丰秀客栈了。」 「又去客栈了?」大公子细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心中慢慢琢磨着这件事情。 大公子对自己的感觉一向很信任,从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感觉。 刘爽对云舒的信任和依赖,云舒对刘爽的照顾和体贴,让他觉得很不安。他虽然很信任云舒,却不信任刘爽…… 命暗羽退下之后,他站起身在窗前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罢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云舒马上就要离开寿春,刘爽不会再跟着她,我又在担心什么呢……」 而在丰秀客栈中,云舒诧异的看着门前的刘爽,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又来客栈了?」 刘爽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说:「在这里,我也许睡得着,在淮南王府,我寝食难安。」 云舒扶着刘爽进屋坐下,不知他心里是跟谁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刘爽又说:「那天我晕倒,听说是你请的郎中给我开的药方,多谢你。」 云舒有些忐忑,刘爽对她道谢,如此客气的样子反而让她很害怕。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我做的是应该的。」 刘爽除了道谢,还有一事找云舒。 他微微笑了笑,对云舒说:「之前听你说你要去会稽郡,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云舒筹划了一下,「我妹妹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这两天我们上街补充一些东西,准备三天后上路出发。」 刘爽点头,道:「三天后,好,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 「殿下?」云舒诧异了。 刘爽看向云舒,说:「我这几天会好好喝药,三天,足够我康复了,不会拖累你们的。」 云舒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个问题,只是……只是你为什么要去会稽郡?」 刘爽看向远处的地面,目光失了焦距,说:「我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更不想回家,只想到外面四处走走。你若讨厌我,只管明说,我不跟着你就是了。」 「不是不是。」云舒急忙解释道:「并不是讨厌殿下,只是太过诧异。」 云舒怜悯的看着刘爽,他仿佛是处于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为了一点点事情,只会跟家人和自己为难,竟然连「离家出走」这一招都用上了。 不过,四处散散心也好,也许心情好了,这段事情发生的事就会淡化下来。 刘爽起身,说:「那说定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上路。」 云舒点点头,送刘爽回房。 次日大清早的,云舒就被街上的喧闹声给吵醒了。她起身问客栈的伙计,得知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商贩们早早的就出来摆摊,而百姓们也都早起来挑选商品。 云舒正好要准备路途的用品,于是邀上墨清,带着云默上街去。 街上赶集的人非常多,大家人头攒动,云舒怕云默被人踩到,于是抱在手中。 在墨清眼里,云舒本就是个瘦弱女子,见她抱着孩子被人挤得左右摇晃,当即接过云默放在肩头,另外在旁边护着云舒,以免她被人挤到。 云舒擦擦头上的汗,说:「真没想到,赶集的人真不少!」 墨清淡淡的说:「赶集就是这样,人多繁杂,你当心些,别被人撞到,也把钱袋装好。」 云舒握了握袖中的钱袋,点头奋战在人群中。 墨清抱着云默在云舒身后保护她,忽然听到云默喊道:「娘,你看那里!」 云舒从摊位上回过头,顺着云默手指的方向看去,街头不知何故,乱作一团,间或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声。 「难道有人在闹市中骑马?」 随是疑惑不解,但人太多,云舒没想凑热闹,她正要向人少的地方去,却看墨清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往那边看着。 「墨大哥,怎么了?」 墨清不太确定的说:「人群中的人,似乎是旺叔……」 「旺叔?」云舒反问道。 云舒还在长安时,旺叔一直服侍着大公子的出行,并帮陆笠管理回春堂的药材,现在在这里出现,是跟大公子有关吧…… 云舒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向热闹的中心走去,墨清紧随其后,一路挤了进去。 待挤进去看清了,人群中的人果然是旺叔,他牵着马,撞翻了一个摊位的货物,小商贩拉着他索要赔偿,哭闹的不成样子。 「旺叔!」云舒喊了一声,走上前去。 第77章 旺叔满脸沧桑和疲惫,看到是云舒,顿时喜出望外,「云舒,遇到你太好了!」 云舒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旺叔焦急的说:「我从外地赶来,赶去给大公子送一件要物,谁知碰上了赶集,不慎撞翻了摊子,偏偏出来的急,身上的钱带的不够,你看……」 旺叔的忙,云舒自然要帮,她二话不说,上前问那小商贩:「你要多少?」 小商贩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正儿八经的跟云舒算起货物的价钱,云舒知道旺叔着急办事,于是打断道:「我们赶时间,你快点报一个价格出来。」 小商贩见他们衣着普通,想着随便要点赔偿也就算了,伸手一摊,说:「五百钱!」 云舒把手伸进衣袖,摸索了一番之后,拿了一袋钱给他,草草解决此事。 带着旺叔离开纷争后,云舒说:「大公子现在住在官驿,就在前面,街上人多,骑马不行的,我们一起开道,赶紧过去吧。」 「嗯,好!」 小商贩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嘴里念念叨叨,早知道对方给钱这么爽快,他只想开高点价才是。 一面念叨着,他一面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准备擦擦干净再卖出去。谁知刚要捡,就闯来一群面露凶光的大汉,将他的东西踩了个稀烂。 小商贩上前抓住一人的袖子,说:「哎,你们怎么能踩我的东西,快赔钱!」 那凶狠的大汉扬手一甩,把小商贩丢在了街边,理也不理,只对自己的同伴说:「就是那个人,小心一点,一定要夺回来!」 「是!」 说着,一群人一下子四散在人群里,那小商贩摔了七晕八素,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不见众人的踪影了,只好大呼倒霉,收拾了一下摊子,回家去了。 寿春城很大,借着江南湿润的气候,即使入秋,也不觉得萧瑟,到处都是一片绿意。 寿春城的官驿建在寿春最热闹的大街上,如今街上摆了集市,官驿就被淹没在众店面和小摊之间。若不是官驿门口还站着两名守卫,云舒一定找不到这地方。 集市的热闹感染了官驿门口的守卫,他们并没有站在应该守卫的位置上,而是就近看着小摊上再卖些什么。 云舒向守卫走过去,说:「官大哥,我们是桑侍中的属下,劳烦通传一声。」 守卫扫了云舒众人一眼,并没怎么盘问,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左转,你再问问里面的人就能找到了!」 云舒道谢后,众人鱼贯而入。 官驿里的房间和院落很多,云舒进去左转之后,就不知该往哪走了。正巧看到一位儒雅的男子走过来,便问道:「请问你知道桑大人住在哪吗?」 卫长君正打算去街上逛逛,碰到云舒等人寻找桑弘羊,十分好奇的在云舒和云默身上看了几眼,也不知他们跟桑弘羊是什么关系。 「他住在后面的园子里,我带你们去吧。」 云舒见他这么好,感谢的说:「有劳有劳!」 卫长君微笑的说:「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们是桑侍中的什么人?找他做什么?」 云舒正要回答,却听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喊道:「云舒,旺叔,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云舒循声望去,桑弘羊正从一个院落里大步走出。 云舒迎上去说:「我在集市里碰到旺叔,他着急找你,就带他来了。」 大公子点点头,向众人介绍卫长君:「这位是跟我一起共事的卫侍中。」 云舒等人向卫长君行礼,「见过卫大人,多谢大人带我们过来。」 卫长君颔首说:「不必谢我了,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转转。」 待卫长君转身,大公子就殷切的看向旺叔。 旺叔抱拳说:「不负公子所托,我把东西带来了。」 大公子高兴的点头:「很好,我们进屋里说……」 卫长君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心中狐疑道:难道是账册送来了? 正在他犹豫是否要转身查看究竟时,忽听一人大喊道:「谁?」 云舒也被这一声大吼吓到了,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墨清把云默送到她怀里,下一刻,就提剑蹿上了屋顶。 一个人影被墨清从屋顶上扔了下来,院子里的众人吓的往旁边闪去。大公子第一时刻把云舒拉到自己身边,分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院子里的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腰,一手提刀,对上面喊道:「兄弟们,还等什么,上!」 一句话刚落,又几个黑色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向旺叔、云舒、大公子等人扑来。 墨清在屋顶上被四个人影缠住,看到云舒众人在下面有危险,匆匆挣脱包围,跳到云舒身前,抬剑帮她挡了一刀。 大公子扫视了一下突然闯入的七八个黑衣人,对虚空大声喝道:「还不出来!」 一声令下,三名暗羽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开始与这些刺客拼杀。 墨清一心保护云舒,暗羽着重保护大公子,跟在大公子一旁的旺叔一时不慎被刺客捉住衣襟,拖了出去,卷进了战局。 云舒看的心惊,忙喊道:「墨大哥,救旺叔!」 墨清见他们这边有三名暗羽守护,安全不成问题,赶紧纵身过去解救旺叔。 云舒的一只手被大公子捉着,单臂抱不动云默,而云默自己也一直往下挣脱,云舒只好把他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 第78章 大公子见那些刺客集中围攻旺叔,心中一跳,暗道不好,忙对暗羽说:「你们去两个人救旺叔!」 墨清一个人又要保护旺叔,又要对抗众人的围攻,分身乏术。好在暗羽的加入,让战斗结束的比较快。 看着刺客一个个被人打到,大公子喝道:「留一个活口!」 墨清因这句话,剑锋一转,刺进最后一个刺客的肩胛中,险险留了个活口。 看到敌人都倒在地上,云舒紧张的长舒一口气,匆匆向旺叔跑去。 旺叔半跪在地上,胳膊上被砍了一刀,胸襟前的衣服也被刀锋划烂了。 「旺叔,你要不要紧?」 一面问着,云舒一面撕下衣服上的布条,帮旺叔把伤口的上方系上,以免失血过多。 旺叔顾不着自己的伤势,抬手摸向自己的怀里,大呼一声:「不好,东西不见了!」 大公子脸色顿时剧变,对暗羽下令道:「搜!这些尸体一个个搜,东西一定还在这里!」 云舒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帮不上忙。 就在众人忙着找东西时,云舒突然听到云默一声尖细的叫声,喊道:「不给,我找到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默和卫长君两人,一个小手,一个大手争夺者一卷用篾绳系着的书简。 在众人的目光下,卫长君尴尬的松开手,对桑弘羊说:「你看看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旺叔抢先一步扑过去,看到云默手中的东西之后,长舒一口气说:「就是这个,若把他丢了,我真是万死不辞!」 见旺叔想拿,云默把东西往怀里一抱,不给。 云舒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才能让云默把东西交出来。 「捡到的东西不是你的,快还给旺叔。」 云默抬头甜甜一笑,说:「东西交给娘,娘不要给那个坏人!」他的小手正指着卫长君…… 云舒尴尬的赔礼道:「卫大人别见怪,小孩子不懂事。」 卫长君同样尴尬的笑笑,说:「没事,没事。」 云舒把竹简转交给大公子,「公子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桑弘羊接了书简,确认之后放入自己怀中,转而对墨清剑下的那个余孽喝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抬头,环视众人之后,惨笑道:「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哼,你们不会得逞的!」 说完,不知怎的,他脸上一阵扭曲,口吐黑血,竟然就这么死了! 墨清探了一下鼻息,说:「死了。」 而后掰开他的嘴,检查了之后说:「剧毒,一息散。」 云舒和大公子异口同声的问道:「一息散?」 几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云舒从娄烦刚回到长安时,遇到的那次暗杀。当时的死士,也是吞服一息散而当场暴毙的。 是巧合还是必然? 「公子?这卷竹简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抢夺?」云舒想知道敌人是谁。 桑弘羊深邃的眼神看了看云舒,说:「你们先进屋,我稍后跟你说。」 云舒带着云默走进桑弘羊的住处,而大公子则在外面吩咐暗羽和赶来的官吏处理院子里的尸体。 隔壁院子里听到动静的陆笠也赶了过来,跟墨清一起帮旺叔处理伤口。云舒搂着云默坐在一旁,心中尚有点害怕。 一气死了八个人,虽然是刺客,但是那血腥的场景又唤醒了云舒心底里的暗影。 她摸着云默的头,口中轻轻念着:「不怕、不怕……」 可是云默一点害怕的表现都没有! 墨清突然斜看了云默一眼,觉得这个孩子太邪乎,不怕死人也就算了,他还敢跑进死人堆里找东西,跟成年人争抢,绝非一般的孩子啊! 大公子收拾完外面的东西,洗净双手之后,跟众人坐到一起。 他将怀里的那卷竹简放到桌案上,望着云舒说:「这里是记录淮南王用粮食换购铁矿打造兵器的证据。」 云舒心中一惊,按照真实历史,刘彻断然不会这么早就查办淮南王,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问道:「皇上在查淮南王谋反之事?」 大公子摇头,说:「不,只是查明他为何不愿交出粮食,若他肯交出粮食支援朝廷,就不会有事。」 云舒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要拿捏住淮南王府的把柄以作威胁。 淮南王府中,气氛紧张,淮南王背着手站在中央,刘陵直立着身子跪坐在旁边,而晋昌则跪在下面,额头贴地,一个劲的冒冷汗。 刘陵没有淮南王那么沉得住气,她伸手把桌案上的青铜樽扔向了晋昌,吼道:「你不是说一定不会失手吗?现在全军覆没,还被御史拿捏住了把柄,你说怎么办?」 晋昌知道刘陵不喜欢他,所以他只向淮南王求告道:「王爷,这批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他们手上一定没有我们的把柄。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取回账簿,不会让你失望的!」 淮南王缓缓转过身,望着晋昌,说:「把柄?把柄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除了我,还能有谁想夺回账册?难道因为没有把柄,他们就想不到是我们派人做的吗?」 「可是……没有证据,皇上不会相信的!」 晋昌这句愚蠢的话惹得淮南王大笑道:「皇上?只要他愿意相信,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事,他也会去相信,何况是这样的事情……晋昌,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79章 刘陵在旁气愤的说:「父王,女儿之前就说强行夺取不可行,你偏要听信卓成。若他真的能够预测未知,怎么没有预测到这次行动会失败?」 淮南王看了刘陵一眼,微微闭眼说:「事已至此,陵儿不用多说了,想办法解决此事才是正途,不然私造兵器、刺杀御史两项大罪,纵使是父王我,也扛不起啊!」 刘陵不怕想不出办法,只怕淮南王不听她的,如今淮南王向她问计,她眉眼一转,心中立即生了一计! 刘陵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晋昌,厉声说:「晋昌,在此事平息之前,你不可出府,好好反省去吧!」 晋昌抬起头,看向淮南王,见他在旁不说话,只好懦懦的按照刘陵的话退下去闭门反省。 晋昌心中忐忑,此事办砸,他在淮南王府中的地位,只怕要一落千丈了! 淮南王手下有八大贤士,论才学,他远不及其他几个人,这几年来,他只是凭借着对整体局势的判断,帮淮南王做一些决策,博取淮南王的欢心和信任。 但是从刘陵和田蚡私情曝光的事情以及刺杀御史夺取账簿的事情失败,他再蠢也知道,他在淮南王府的气数将尽…… 他想起最近的种种事情,恨的咬牙,「都是云舒,全都是她的错!」 刘陵留在淮南王的跟前,献计说道:「父王,此事至此,我们少不得要退几步,才能保全王府上下百条性命啊!」 淮南王跟女儿坐到一起,神情颇为悲戚的说:「退?你爷爷和我两辈人,一直在退,退到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陵劝慰道:「父王何必如此想,您是堂堂皇子王孙,是我淮南国的一国之王,除了个别事情要仰皇上的鼻息,大多数时候,还不是您说的算?怎可为一口气,而赔进性命、废了百年基业?」 刘安自然知道轻重,各种道理不用刘陵说他也懂,只是遇上这样的事,心中颇觉得不顺。 「陵儿说的道理,父王明白。只是此事,只怕不是我们愿意退就能平息的。御史手中拿着本王的罪证,定会告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只怕会嫌弃一阵血雨腥风,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刘陵摇头说:「父王想错了!御史此次来淮南国,是为了粮食,而不是皇上容不下我们想对我们下手。只要我们主动拿出粮草,将部分兵器上缴,做足了姿态,哪怕皇上看到罪证,也会把此事压下的!」 听了这个话,刘安冷笑一声,说:「刘彻狼子野心,会如此大度?有了查办我的机会,他恐怕高兴还来不及!」 刘陵不懈的劝道:「这跟大度无关,不管刘彻想不想查办我们,在他要对匈奴出兵的时候,他怎能引起内乱?若父王表示全力支持他平定匈奴的骚扰,他绝不会急于查办我们。但是,父王如起兵反了,则是逼着他对付我们啊!」 刘安没有急着反驳刘陵说的话,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刘彻是在大汉朝经历了文景之治之后登基为帝的,雄厚的国力基础,使原本自信的他根本不惧怕外族的骚扰。 而在七国之乱之后,各诸侯国的势力也被分解了,任何一个小国都不足以撼动朝廷的基础,除非……除非众人同心协力,尚能掀起一些风雨变幻。 想到这里,刘安越发觉得自己现在只能忍,若执意与朝廷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陵儿,依你之见,如何‘退’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咱们淮南国?」 刘陵心中一喜,她劝解成功了! 「父王,此事很容易,只看您舍不舍得放弃一个人!」 淮南王刘安紧皱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要送你弟弟去长安当质子吧?他可是你的胞弟啊!」 刘陵无奈的叹了一声,说:「父王,我那么疼迁儿,怎么会出那样的馊主意!我说的要舍弃的人是晋昌!」 「他?舍他一人可保我们全家?」 刘陵确定的点头说:「父王您想想,只要您把过失都推卸到晋昌身上,一口咬定说这是他背着您做的,您是在这次御史查办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话,您最多担一个驭下不严的罪名,把晋昌这个替死鬼扔出去就好了。」 刘安踌躇的说:「朝廷不会信的吧……」 刘陵轻笑道:「您从未跟铁矿商直接接触过,即使御史搜到了您的印信,也可以说是文士盗用。再说了,只要父王把大量的粮草送给朝廷,刘彻断不会急着查办我们。等他跟匈奴一开战,谁知要战到何年何月?等那时,又是另一番局势了!」 刘安听的频频点头,困境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嗯,此事的确可行,只是细节,为父需要再琢磨一番,就怕把晋昌交给御史之后,他会乱说话。」 刘陵掩嘴一笑,说:「父王心慈仁厚,这么简单的事情,何须您操心,让一个人说不了话,再简单不过了。」 刘陵起身迤逦而行,来到文士集中居住的院落,让门口的侍卫去把晋昌带出来。 侍卫进去查找一番,慌忙出来说:「翁主,晋昌不见了!」 刘陵气的甩手,说:「混账,不是让你们看好他,让他禁足反省的吗?快去找,他还能飞出寿春城不成?」 卓成背着小包袱,从淮南王府的狗洞钻出,混入熙攘的大街上。他一路跑到官驿门口,原本想混进去,但是因官驿刺杀事件过后,官驿的守卫变得很森严,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机会。 街上有一群小孩子从他面前跑过,卓成抓住一人,拿出一些钱币对孩子说:「小孩,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把这些钱给你,好不好?」 第80章 那个小孩子眼馋的伸手去抓钱,问道:「要我干什么?」 「去对面官驿,帮我找一个叫卫长君的人,把他交出来见我。」 卓成先给了那小孩一半钱币,小朋友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仰着头跟那个守卫说了一通。 守卫觉得事情很蹊跷,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长安来的大人的姓名?狐疑之下,便带着小朋友一起进去找人。 适才,卫长君正在跟桑弘羊、云舒等人一起分析账簿,估算淮南王究竟买了多少铁矿,却听侍卫说有小孩子找卫大人。 卫长君脸色微变,看看门口的小孩子,他并不认得,正要出去询问,却听那小孩子直接冲着屋子里说:「外面有个男人找你!」 卫长君赶紧起身,对桑弘羊等人说:「我出去看看……」 云舒见他脚步匆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便对墨清微微示意。 墨清了然,悄悄跟了出去。 卓成在街上焦急的等待,见卫长君出现在官驿门口,急忙挥手把他喊过来。 卫长君寻常一副儒雅平和的样子,但见了卓成,却是焦急愤怒的低吼道:「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怎么办?」 卓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这次事情办砸,王府已经容不下我了,我得赶紧逃,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城去!」 卫长君绷紧了脸说:「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有什么法子帮你?」 卓成急的跳脚,说:「你是长安来的御史,没人敢查你的马车,你带我出城一点都不困难!」 卫长君摇头道:「不可能,我的一举一动,秦大人和桑大人都知道,我不能惹他们怀疑!你快走,我不能再帮你了!」 说完,他就转身要回官驿。 卓成对着卫长君的背影狠狠的说道:「你们卫家的人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别忘了你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 「你!」卫长君气的回头,颤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罢罢,我就豁出性命再帮你一次,你先找地方躲着,一个时辰后到官驿后门等我!」 卓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哼!」 卫长君气愤的回到官驿,开始准备起马车和各种说词。 墨清探听清楚刚刚外面发生的一切,回来原样告诉给了桑弘羊和云舒听。 云舒面带喜色的问道:「淮南王府容不下卓成了?看来刘陵成功了……」 她转而对大公子说:「公子,你看要不要派人去跟刘陵说一声,让她带人来把卓成捉回去?」 大公子思量道,这次刺杀事件,估计跟卓成脱不开干系,即使他这里抓了人,也要交给淮南王处置,不如让他们自己动手,还可以测测他们对朝廷的态度。 「嗯,我这就派人去送信,且看他们自己是怎么解决的。」 云舒看在刘陵的情分上,希望他们能够把握好这次机会,若跟朝廷硬碰,历史上的悲剧只怕要提前十几年发生。 她并不希望看到对她一直不错的刘陵落到全家抄斩的地步! 怀揣着各种猜测和心思,云舒在官驿里静等着后门那边的动静。一个时辰刚刚到,就传来动静,是刘陵亲自带人捉了卓成! 「淮南翁主到!」 通报声和后门那边的消息一前一后传了进来,刘陵行色匆匆的走进来,见到云舒在这里,脸上露出一些喜色。 「桑大人!」刘陵走进来,在桑弘羊面前说道:「多谢桑大人通风报信,不然让那个逆贼逃跑了,我们王府的冤屈就说不清楚了啊!」 桑弘羊装糊涂,着急而疑惑的问道:「翁主何出此言?有什么冤屈?」 刘陵痛心疾首的说:「父王中午听说了诸位大人上午被刺杀的消息,追查之下发现此事跟王府的一名文士有关,我们正要查办他,谁知他就逃跑了,刚刚才在后面街上捉到!您有所不知,这个逆贼胆大包天,竟然敢以我父王的名义,私自贩卖粮草,事情败露之际,竟然还买凶行刺,实在是罪大恶极!」 桑弘羊一脸「惊讶」的说:「竟然是这样!我这里也听到一些风吹草动,正想问一问淮南王是怎么回事呢。」 刘陵笑着说:「那正好,父王在王府里备下宴席宴请各位大人,给大人们赔礼道歉并压压惊,还请赏脸!」 「自然自然。」桑弘羊爽快的答应了。 刘陵看向站在桑弘羊身旁的云舒,上前拉住云舒的手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正好,你也随我去王府参加晚宴吧。」 云舒忙摆手说:「不合适,我去干吗呢,不去啦。」 刘陵知道送信之事,肯定是云舒帮了忙,一心想谢她,谁知劝了半天,她执意不肯去赴宴。 「翁主,我后天就要离开寿春了,偏偏衡山太子殿下要跟我一起去会稽郡,我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 桑弘羊和刘陵都吃了一惊,「他也要去会稽郡?」 云舒对着他们两人点头,说:「我劝了很久都没用,他执意不肯回家。」 刘陵对刘爽的决定表示理解,但大公子脸上却是乌云密布。 快到晚宴的时刻,桑弘羊请了秦大人一同前往王府赴宴,卫长君突然说自己抱恙,留在了官驿,而云舒则返回丰秀客栈。 晚宴于华灯初上之时开始,淮南王坐在主席之位上,秦御史和桑弘羊依次坐于左席,刘陵、刘迁两人陪于右席。 第81章 虽然御史一行人中以秦大人为首,但是铁矿账册之事是由桑弘羊全权查办,所以淮南王刘安一直把眼神锁定在桑弘羊身上。 宴席上丝竹声起,舞女鱼贯入内,轻舞助兴。 朝廷和淮南王双方的人谁也没有提起今日之事,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究是淮南王没忍住,向秦大人举杯敬酒说道:「秦大人此次一行,将皇上的圣恩带到我淮南国。今日欣闻各地秋田大丰收,不仅解了去年灾害的困境,还有余力可以支持皇上的大计,实乃是皇恩浩荡,天佑淮南啊!」 秦大人一笑,心知淮南王有把柄落入他们手中,是以才改了口风愿意出粮草。 他转头看向桑弘羊,两人微笑的点了点头,一起向淮南王举杯,秦大人说:「此乃是皇上和淮南王的大喜事,也是淮南百姓的福泽,风调雨顺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三人打着官腔说了一些台面话,秦大人则跟淮南王为捐多少米粮的事情商议起来。淮南王这次完全被动,秦大人说要多少石粮食,他便承诺给多少石,慷慨的让桑弘羊也有些惊讶。 待把秦大人哄高兴了,淮南王这才开口说:「今日听闻官驿里出了刺杀御史之事,本王当即喝令严查,一查下来,却发现一件令本王痛心疾首的事情!哎!!」 淮南王哀叹的语气和悲伤失望的表情,让在场之人皆露出「关切」的表情。 桑弘羊上身微微前倾,十分关心的问道:「何事令王上如此伤心?」 淮南王抬眼看了一眼桑弘羊,复又低下头叹气,抓起手上的酒樽灌了一口酒,这才对殿外的侍卫喊道:「来人,将罪人晋昌拖上来!」 殿里的众人都向门口看去,只见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头发杂乱、气息奄奄的人体快步走进来,而后将人往地板上一丢,对着淮南王抱拳后,利索的退下。 桑弘羊看着地板上的晋昌,险些认不出来了! 他的头发又湿又乱,散在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透过间隙,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有些黑而粘稠的东西,十分恶心。 他无力的趴在地板上,如同一条死狗,没声没息,一副被人打的去了半条命的样子。 秦大人看的这一幕,问道:「王上,这人因何故受了重刑?」 淮南王站起来,走下主席位,来到晋昌身边,用脚将他的头拨弄了一下。盖在他脸上的湿头发划到一边,露出一张黑而烂的嘴,饶是桑弘羊这般镇定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桑弘羊这才分辨出,晋昌脸上那些黑而粘稠的东西,都是他嘴里流出来的污血和脓液! 淮南王愤恨的说:「此人晋昌,原本是我最信任的文士,岂料他利用我的信任,盗用我的印章,与手下之人做些天诛地灭的事!他竟然把赈灾用的粮食全卖了,从而中饱私囊!此次他见秦大人来督粮,唯恐事情败露,便用重金收买死士,行刺你们!他做出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原本应该立即斩杀,但因为要给皇上和众位大人一个说法,所以才留他一条狗命!」 秦大人和桑弘羊对视一眼,明白这是淮南王找的替罪羊,两人也就不追问证据什么的。 淮南王见桑弘羊一直盯着晋昌污烂的嘴看,便说:「此等罪人,在受本王问询时,竟然敢出口辱骂皇上,是以,本王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并让他吞了炭块,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割了舌头不算,还烫毁了他的声带,真狠! 桑弘羊眼皮抖了几下,终究是平静的看向淮南王,说:「他的手……」 晋昌的双手如同去了骨头只剩皮肉,软的互相叠在一起。 淮南王又说:「他乱写文书,擅用我的印章,所以碾碎了他的所有指关节,好让他铭记自己的罪行!」 秦大人在旁微微吸了口冷气。 桑弘羊看向卓成,虽然心惊淮南王不让他说话、写字的毒辣手段,但想到卓成害云舒的种种恶行,心中渐渐泰然。他一直想除掉卓成,但云舒却因各种原因不愿杀他,只说要监禁他,这次正是好机会! 看卓成被淮南王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样子,桑弘羊心中渐渐愉悦,虽然淮南王是误打误撞的帮云舒报了仇,但桑弘羊依然很高兴! 他抬头对淮南王笑道:「王上一心为公,不包庇手下,相信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一定会赞赏王上的公允和魄力。」 淮南王带着欣喜的目光看向桑弘羊,对于他如此之快、如此之易的接受替罪羊之事,显得有些喜出望外。 另一旁,秦大人的面色微微有些不愉,咳了一声之后,什么也没说。 淮南王见御史没有追问细节,知道双方达成默契,正如刘陵之前所说,他主动交出粮食,御史就不会紧捏着把柄不放。 事已成,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渐渐生出兴致,让侍卫把晋昌拖下去,又叫来舞姬和美酒,欢饮起来。 宴毕,秦大人和桑弘羊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秦大人颇为不悦的说:「桑侍中,淮南王将罪责都推脱到文士的身上,并让他口不能说,手不能写,显然是想隐瞒些事情,你怎的不容本官追问两句,就急忙的应承了下来?」 桑弘羊俯首微表歉意的说:「是微臣失了分寸,望大人见谅。微臣只是考虑到,淮南王并不是我们能够审问的,纵使追问,他肯定也已想好了借口。」 秦大人颇为遗憾的说:「你已拿到了淮南王购铁矿、造兵器的证据,就此放过,岂不可惜?」 桑弘羊微笑道:「皇上此次派我们来督粮,我找淮南王的把柄,也不过是为了逼他交出粮食。粮食即已到手,咱们就可回宫交差。到时候把此事说给皇上听,是要严查还是就此揭过,皇上自有决定。」 第82章 秦大人这才悟了过来,皇亲国戚的那些事,并不是说有证据就能查办的,想不想查处,得看皇上的决定和朝中局势。若他们拿着证据一通乱查,逼的淮南王反了,反倒是坏了大事。 秦大人如此想着,看桑弘羊的眼神就多了些研究。 他起初对这位年纪尚小的侍中很不当回事,看他面容娇好,以为是皇上的弄臣,不过是跟他出来混点资历,好在朝中站稳脚跟。 可是桑弘羊出长安之后,毫不停歇,先是易容潜伏进寿春城打探情况,又找到淮南王的罪证,以至于最后顺利逼淮南王交出粮食,这接二连三的动作,目的明确、动作迅速,且不拖泥带水,很让秦大人刮目相看。 现在秦大人又察觉到桑弘羊对皇上的内心不是一般的了解,更觉得这个少年不是池中物,少不得要对他客气一些,不能再拿长者的姿态拿捏他了。 秦大人正在深思的时候,桑弘羊问询道:「大人,您看卫侍中的事,怎么办才好?」 卫长君……明摆着跟晋昌有勾结,但是勾结到什么程度,他做了哪些事,有什么危害,他们并没有查。 一是因为时间紧急,还未来得及处理,更重要的是因为卫长君的身份比较让人尴尬。他是卫子夫和卫青的哥哥,依照卫家在朝中崛起的速度,秦大人并不敢随便动他! 见是块烫手的山芋,秦大人就说:「你跟他同在皇上跟前做侍中,他的情况你更了解,此事就交给你办吧。」 桑弘羊冷笑了一下,就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他不会轻易接手。 不过想想也好,桑弘羊一直没办法对卫氏一族下手,卫青对他也只有同僚的情谊,若遇事让他帮手,只怕会有困难。 这次,就让卫家欠他一个大人情吧! 在云舒准备离开寿春的头一晚,众人早早睡了,以准备第二日早起赶路。 半夜,丰秀客栈传来一阵有力而急促的敲门声,饶是云舒已经睡沉了,也迷迷糊糊的惊醒了过来。 她以为是谁半夜来投店的,可是不一会儿,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她隔壁传了过来,她这才起身披衣,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门外。 她的隔壁是李爽的屋子,此时李爽正散着头发,披着外衣,跟一个举着油灯的男子低声说话。 不知是灯光太灰暗还是李爽的病没有好透,云舒只觉得李爽有一刻面如死灰。 跟李爽说话的男子警觉的看向云舒,将说了一半的话憋回了嘴里。 李爽这才抬起头,看向云舒,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把你吵醒了啊?」 云舒「嗯」了一声,问道:「你……没事吧?」 李爽摇摇头,说:「没事,家里人送信来了。」而后,他对身旁的男子说:「屋里细说吧。」 云舒和李爽互相示意了一下,各自回屋去。 云舒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心中有些不安,觉得李爽的神情不太对。 果然,不过一会儿,有人敲云舒的门,她打开门,见到了穿戴整齐的李爽。 李爽面带愧色的说:「家中出了些紧急事情,我必须立即赶回去,不能跟你一起去会稽了,抱歉……」 云舒对李爽的爽约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突兀或者失望,反而为他家中的事感到焦急。大老远的加急送信,又让执意不回家的李爽改变心意连夜启程回家,必定是出了大事! 「自然是正事要紧,你快回去看看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爽显然心烦意乱,跟云舒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侍卫出门上马扬尘而去。 墨清、大平等人早就醒了,只因李爽在跟云舒说话,他们不方便打扰,等他走了,他们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询问的看向云舒。 「他家里有事,赶回去了,我们明天直接走,都安心睡吧,没我们什么事。」 李爽是否跟他们一起去会稽,大家真没放在心上,只把这件事当做插曲忘在了脑后。 而在官驿之中,桑弘羊房中的灯彻夜不灭,直到李爽一行人出了寿春城门,他得到了确切的信息,这才弯了弯嘴角。 一旁的陆笠看他一脸疲惫,劝道:「公子早些睡吧。」 「嗯,」桑弘羊懒懒的答了一句,又抬头问向门口的暗羽:「丰秀客栈里没什么异样动静吧?」 暗羽低头回答说:「衡山太子离开之后,丰秀客栈落锁熄灯,众人都睡了。」 桑弘羊点点头,说:「好,你退下吧。」 他输了一口气对陆笠说:「此事不可让云舒知道,不然她恐怕会认为我不信任她,生了间隙就不好了。」 陆笠点点头,说:「公子考虑的妥当。其实,即使云姑娘知道你把衡山太子弄走,也不会生气的,不论怎么说来,公子也是帮了衡山太子,不然等那徐姬被封为了王后,他还被蒙在鼓里,他的太子之位只怕也不保了。」 桑弘羊的心中好受了一些,毕竟他太不习惯对云舒的事情做手脚,心中难免会觉得愧疚不安。 「多谢先生开导,我们都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送云舒一程。」 云舒本没想到大公子会专程来送她,毕竟之前两人已经说好了,他忙着淮南王的事情,就不抽空再送了。所以第二天,云舒看到大公子在寿春城的东城门下等她时,心中还是十分惊喜的。 云舒跳下马车,小跑着来到大公子面前,欢喜的问道:「不是说好了不送的吗?」 大公子看着她明媚白净的脸庞,心中万分不舍。 第83章 「事情处理的比预计的要快,我今天没事,自然要来送一程。」 云舒高兴的点点头,说:「顺利就好。」 大公子看向她身后的马车,问道:「不是说衡山王太子跟你同行吗?怎么不见他人?」 云舒就将昨晚的事情讲了一番,大公子点点头,叮嘱道:「那你们单独上路,要注意安全。若需要帮助,打听一下桑家的店铺,然后报上你的名号,就可以得到钱财和人力的帮助。」 云舒听到这句话,心中着实很满足,不仅仅是因为大公子的体贴,更因为大公子把她的名字传给了桑家下面每一个店铺知道,这样无异于在宣布她女主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脸红。 看着她酡红的脸蛋,大公子没忍住,抬手捏了一下,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云舒不好意思的躲了躲,问道:「什么好消息?」 「淮南王把卓成交给我带回长安,他原本犯的是死罪,但是你既然不愿意他死,我会按照你的意思,把他关在水牢里一辈子!」 这个结果,云舒预料到了。淮南王府内有刘陵,外有大公子,卓成又自投罗网,再不搞定他,实在是太不像话。 只是,云舒没能亲手报仇,微微有些遗憾。 大公子感叹道:「说来,卓成的意志力不可谓不强,淮南王割了他的舌头,用炭块烫毁了他的喉咙,又将他的食指关节碾的粉碎,就这样,他还咬牙活着。听送饭的人说,他没吞一口米汤都痛的全身颤抖,但他还是主动要喝,足以感觉到他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力!」 云舒听的心中骇然,淮南王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卓成对自己更狠! 但想到自己死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云舒冷笑了一下,说:「卓成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会做。即使变成现在这种地步,大公子依然不可小瞧,若等他逃了,不知又要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大公子看到云舒眼中闪过的恨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云舒又想到一事,问道:「那位跟卓成勾结的卫侍中,现在怎么样?」 「他……」大公子说:「从那天起,他一直抱恙卧床。」 想到以后卫家的势力,云舒少不得提醒道:「此次卫侍中虽然被我们捉到了把柄,但是他有卫子夫和卫青护着,皇上只怕不会惩处他,公子要小心得罪卫家。」 大公子拍拍她的头,说:「嗯,我听你的,会小心处理的。」 正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被众人拥着行了过来,停在了云舒的不远处。 云舒向马车望去,这种香车的阵仗,只能是刘陵了! 为首的一名妇人向云舒行礼,说:「我们翁主特地来送云姑娘,一早去丰秀客栈,谁知姑娘已经走了,还好在这里赶上姑娘,不然翁主只怕要伤心了!」 刘陵随后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路咋咋呼呼的向云舒走来:「你怎的走这么早?差点就赶不上了,没见我一面,你就想走,真没把我当姐妹吗?」 云舒笑着向刘陵施礼,说:「有劳翁主挂念,我不过一介布衣,怎赶劳动翁主送行。」 刘陵眉眼飞扬的说:「凭着我们的关系,自然要送送你了。」 她对身后仆人勾了勾手,仆人上前一步,卸下肩膀上的包袱,捧给云舒。 刘陵说:「这是给你路上用的,别跟我客气,一定要收下啊!」 云舒对刘陵的任性颇感无奈,只好接过包袱。里面的东西十分沉,想必一定装了很多钱和珍贵的物件。 刘陵抓着云舒的手,说:「有你在,我遇到事,能有个说心里话的人,做事也有商有量,多好,偏偏你要走……」 云舒笑着劝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翁主不要伤感,我们来日必有重逢时。」 刘陵睁大了眼睛,默念了两遍,而后点头说:「你说的不错,何必伤感,想见你还不容易嘛!」 刘陵最会看眼色,她余光看到桑弘羊一直在云舒身后不走,也不插嘴,知道他还要送她,于是说:「好了,赶来看你一眼,我也就放心了,王府里还有好多事情,我先回去了,不远送啦!」 云舒将她送上马车,挥挥手这才回头。 大公子在云舒的身后看着云舒,笑道:「好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没想到你跟刘陵二人的情谊这么好。不行,你也要送一句话给我!」 云舒被大公子的举动逗笑了,说:「我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一时想不出啦!」 大公子低头故意沉下脸说:「看着我,你就想不出话来吗……」 见他孩子气的举动,云舒一时心软,想想之后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公子抬起头,脸上的荣光如同明媚的三月阳光,照的云舒脸颊通红。 对云舒如此直接的表达爱慕和思念,大公子有些受宠若惊,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拉云舒,却被云舒红着脸躲过。 「我走啦,再不走就晚了!」 丢下这句,她就钻进马车里去了。 城门的人马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好再久聊下去,大公子依依不舍的目送云舒离开之后,良久不能平静,止不住的想笑出来。 待大公子上了回行的马车,他才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逐渐变的冷冽。 喊了陆笠进车与他同坐,说:「这次回长安,你去看看阿楚吧,你们父女许久没见了。」 第84章 陆笠对大公子的话中深意心知肚明,于是问道:「需要阿楚给皇后娘娘传递些什么消息吗?」 大公子冷冰冰的声音说:「有谁能比皇后更期望得到卫家的把柄呢?」 陆笠了然,低头说:「明白了,一定会把此事办妥又不留痕迹的。」 大公子对陆笠越来越满意,他不仅医术高超会易容,在权谋方面,也不逊色,事情交给他,大可放心。 卫长君与淮南王府文士勾结之事,说严重了,可以说他与叛党勾结私造兵器,意图谋反,若想遮掩过去,也很简单,只要大公子不吭声就是了。 有这么好的机会,大公子自然好好利用。卫家的人情他要给,皇后的人情,他更要给,只是此事怎么做圆润,就看他的手段了…… 云舒一路东行,秋高气爽,极少遇到雨水天气,待她顺顺利利的抵达会稽郡的吴县(今苏州)城门外时,已是十月深秋时节。 毛大叔驾着马车,高兴的对车厢内的人说:「姑娘,你看,前面就是吴县的城门啦。一直听说吴县是个繁华之地,能跟着姑娘来见识见识,真是我的福气啊!」 吴县位于太湖东北岸,自然条件十分优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曾是吴国、越国的都邑,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也曾受封于此,自秦统一后,吴县就成了会稽郡治所。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云舒看到了不远处古老而结实的吴县城门。终于到了最终的目的地,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近一个月的赶路让云舒特别疲惫,马车的颠簸让她的身体快达到极限,现在只想找一张舒适平坦的床,好好躺上一天才好。 「大家路途辛苦,我们进城找地方歇下之后,一起好好吃一顿,待休息两天,再做打算。」 众人都高兴的应了。 正欢喜的时候,毛大叔突然拉紧了马车的缰绳,口中大喊着「吁——」 车厢内的众人没注意,一下子滚到了一团,直到被车厢门口的墨清给拦住,才停了下来。 云舒压到了云默和丹秋,她匆匆起身,看两人都没大碍,这才问毛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毛大叔也是吓了一跳,他心惊胆颤的停下马车,只见马蹄下站着一个小女孩……和一条大狗!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没大人看着?」 「孩子?」云舒从马车里钻出来,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她的脚下,站着一只到她腰间的大黄狗。 差点撞了孩子,众人都吓的不轻。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小心肝也是扑通乱跳,但当她看到有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立即换上大大的小脸,扑上去说:「这位姐姐,你救救元宝吧!」 云舒刚走下马车,双腿就被小女孩抱住,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问道:「小妹妹你别急,什么元宝?你被人抢了钱吗?」 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云舒,立即含满了泪水,说:「不是不是,是元宝,元宝不能走路了,还在流血,你救救她吧!」 云舒分辨了半天,终于弄清楚,小女孩口中的元宝是她的大黄狗。 看到大黄狗,云舒楞了一下,竟然是十分名贵的沙皮犬,这在西汉是多么少见啊! 她的沙皮犬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只是两只后脚明显有点跛,云舒蹲下细看,这才发现这只狗的后腿在流血,只因沙皮犬厚而重叠的皮将伤口遮在了褶皱里,从前面一时没有看到。 「哎呀,这是被人打了的吗?」 小女孩点头,说:「我要进城,但是那些守卫要抓元宝,元宝就咬了他们,他们一群人就拿着棍子撵我们!」 守城侍卫是看到小孩带着大狗,觉得不安全,所以不让狗进城吧?而且沙皮犬长的奇特,一般人还真不认识这种狗,侍卫们驱赶也算正常。 不过看这小孩子和狗都怪可怜的,云舒就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你家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带着狗?」 小女孩低下头,眼珠提溜转了转,才说:「我……我跟我娘出城玩,走散了,正要进城回家。」 云舒看她原本上等的衣服都沾了灰,童髻上的丝带也都散了,的确是一副富家小孩在外流浪的样子。 摸摸她的头,云舒说:「来,上来,姐姐送你回家。」 云舒带着小女孩进了马车,毛大叔帮忙把沙皮犬弄上马车,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云默坐在云舒的左手边,小女孩坐在云舒的右边,丹秋和大平坐在对面,墨清守在门口,沙皮犬就趴在众人之间的地板上。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甜甜的回答:「姐姐,你叫我冉冉就行了,我爹娘还有哥哥都这么叫我!」 「冉冉,你记得回家的路吧?」 冉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应该记得吧……可是姐姐,你看元宝还在流血,你帮我给它治病吧!求求你了!」 云舒耐不得小孩子撒娇,连连答应。 进城后,毛大叔问人打听了一下兽医店的方位,先去给狗处理了一下伤口,这才去投店。 冉冉看元宝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不流血了,姐姐真是个好人。」 云默嫌冉冉太吵,望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车厢里趴着的狗,低声说了句:「真丑!」 云舒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第85章 沙皮犬在一般人眼里的确很丑,又厚又皱的皮堆在脸上和身上,显出一副忧郁和苍老的感觉。但是在喜爱它的人眼里,却是美的。 果然,冉冉气红了脸,冲云默喊道:「不许你说元宝丑!它只是受了伤,没有精神!」 云默半拥在云舒怀里,垂了眼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它的伤是一时的,可是丑,是一辈子的……」 冉冉最喜欢她的沙皮犬了,家里从没人敢说这只狗不好看,但今天碰上云默,她一向灵巧的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击了,当即气的瘪了嘴,红了眼眶。 云舒心中大呼不好,别把人家孩子弄哭了,忙训云默:「你怎么能欺负冉冉呢,她一个人在外,我们要照顾她才对。」 见云舒是向着她的,冉冉仿佛有了底气,插着腰站在车厢里指着云默说:「小不点,你得喊我姐姐!我比你大,刚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冉冉虽然不知到底几岁,但看起来的确比五岁的云默要大不少。 但云默显然一点也不买她的账,撇过头去理都不理她。 冉冉见自己被无视,气的不行,但是寄人篱下,她又不敢嚣张,一时反复不知怎么办才好。 车厢里的大人瞧着两个孩子打闹,着实欢笑了一场,一扫旅途的沉闷和无聊。 按照大公子之前叮嘱的,云舒找到了桑家在吴县开的客栈——凤来楼,要了四间房住了进去。 待众人在凤来楼住下,又在大厅里叫了许多好吃的,慰劳大家赶路的艰辛。 吃饭间,云舒对冉冉说:「好好想想你家在哪,一会儿吃了饭我们赶在天黑前送你回去,你爹娘现在肯定着急找你!」 冉冉像是饿了很久,自顾自的扒饭,对云舒说的话,胡乱「嗯」了两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云舒心中渐渐起了疑心,若是意外走丢的孩子,她自己肯定着急回去,但瞧冉冉的样子,一点也不心急,倒像是不想回去的样子。 该不会是跟家里赌气偷跑出来的吧? 云舒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冉冉两眼。不过想把她送回去也不难,一会儿让大平去县衙打听一下哪家丢了孩子,就知道了。 待吃饱了饭,冉冉就开始含糊的说:「城里好大呀,我每次出来总是坐马车,我不知道我家怎么走……」 果然…… 云舒也不逼问,就让丹秋先带冉冉去洗一洗身上的灰。 「看你跟个花猫似的,跟丹秋姐姐去房里洗洗干净。」 云舒没赶她走,冉冉很高兴,忙跟丹秋进房了。 待丹秋把孩子领走之后,云舒对大平说:「这孩子身份恐怕不一般,这年头能养沙皮犬当宠物的人不多,你去县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富贵人家丢了孩子,咱们别惹祸上身才好。」 大平点点头,一副很逗趣的样子问道:「这狗是沙皮犬啊?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丑的狗,咱们云默说的可真对,它的丑是一辈子的,哈哈!」 云舒见他也在那里打趣,说:「别让冉冉听到了,不然她跟你急。快去吧,早点找到孩子的父母,我们也好安心。」 大平笑呵呵的走了,云舒牵着云默回房,说:「走,我们也洗洗去,在路上一直不方便,难受坏了吧?」 云默低着头,脸红红的说:「娘,我自己会洗了……」 云舒拍着云默的头笑笑说:「那我让伙计帮你准备水,你自己洗,我整理包裹。」 这一路上,云舒感觉到了云默飞速的变化。她原本还担心云默的经历会给他的成长带来阴影,但是没想到,他从最初的冷漠自闭,到现在的信任,甚至有时的开朗,让云舒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云舒以为云默对她的信任是因为两人曾经相依为命过,但是她却不知,云默对她的信任和依靠带着他乡遇故人的珍惜和感怀。 大平很快就回来了,只是那阵仗把云舒吓了一跳。 几十匹骑着马的武士蜂拥而来,那巨大的马蹄声响震耳欲聋,连客栈都在微微颤抖。 大平被载在其中一人的马背上,到了门口,载着大平的黑衣少年跟大平一起跳下马,疾步走进凤来楼。 「云姐姐,冉冉的家人找到了。」 大平一进门就大声喊道,云舒从房内赶出来,看到堆在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微楞,而后问大平:「可问清楚了?真的是冉冉的家人?」 这么大一群男人,看着面色不善啊,不像官,也不像良民,不知是什么来头…… 不待大平回答,跟大平一起进来的黑衣少年紧逼上前问道:「冉冉呢?把冉冉交出来!」 这口气,这用词,让云舒很不爽…… 「这位公子,且稍安勿躁,我得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才能把孩子交给你,不然糊里糊涂送的羊入虎口,又怎么办?」 黑衣少年冷着脸大声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周子辉是什么人?会稽郡内,谁人不知周子冉是我妹子,还啰嗦什么,把孩子交出来!」 说的好像很有来头似的。 但是云舒却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她好心救了冉冉,怎么到这少年口中,像是她绑架了孩子似的?真是太蛮横不讲理了! 「周公子是吧?如果真如你所说,冉冉是你妹妹,孩子自然由你带走,可是也请你客气一点,我一没做坏事,二不欠你的,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周子辉因寻找冉冉急的七窍生烟,终于得到消息了,一心只想看看孩子,想知道她是否安好,所以面对云舒的询问非常不耐烦。 第86章 被云舒这样一吼,他冷静下来,估计眼前的女子是冉冉的恩人,自知理亏。可是,他周大少活了近二十年,除了对他家老子,又何曾对其他人低过头?纵使心中暗悔,脸上也是不肯露出分毫示弱。 云舒感觉到他的着急,念在丢了孩子心急火燎的份上,这才忍了气,说:「看在冉冉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来跟我看下孩子,确认下是不是你妹子。」 周子辉紧步跟着云舒来到丹秋的房门外,云舒抬手敲门问道:「丹秋,冉冉洗好了吗?」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丹秋打开门,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湿了大半,她掳着袖子,急的满头大汗。 「云舒姐,冉冉听到外面的动静,吓的直接从澡盆蹦到床底下躲着了,我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周子辉性急,推开丹秋走了进去,云舒急忙在后面跟了进去,却见房内仿佛发了大水一般,澡盆倒在了一旁,水流的四处都是! 周子辉不顾地上有水,直接趴在地上向床底看去,果然见到冉冉裹着床单躲在里面。 他脸上一喜,软声哄到:「冉冉,你躲在那里面做什么?快出来,大哥来接你了!」 云舒听的浑身一抖,这软绵的声音跟刚刚对她乱吼的声音,不是同一个人的吧?! 冉冉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哥哥,我不要回去,爹娘都是坏人,只会欺负元宝……」 周子辉顿时板着脸说:「爹娘欺负元宝?怎么会?走,哥哥带你回去,我帮你问他们去!一定不让冉冉和元宝受委屈!」 「真的?」冉冉转头看向周子辉,犹豫的说:「可是哥哥你怕爹,爹一吼,你都不敢说话了……」 听到这个话,云舒在后面偷笑了一下,微微的声音没有逃过周子辉的耳朵。 周子辉略显尴尬,说:「为了冉冉,哥哥不怕,一定会保护你的,乖,快出来,下面又湿又凉,别生病了!」 周子冉很喜欢她的哥哥,听周子辉哄了两句,就准备出来。 可是稍一动,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只裹了被单躲在这里,顿时又缩了回去,小声吭唧道:「哥哥先出去……」 周子辉心粗,不知冉冉怎么了,继续好言好语的哄她,云舒在旁边看的好笑,就说:「周公子,你先出去,待我们帮冉冉穿好衣服,你再带她走,不然这个样子,叫她怎么见人?」 周子辉红着脸从地上站起,闷声吭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了房。 丹秋和云舒把冉冉从床底下捞出来,云舒点了点冉冉的脑袋,轻声训道:「你这个小调皮,竟然是跟家里赌气,自己偷跑出来的?」 周子冉又骗了人,又丢了丑,低头羞红了脸。 云舒对丹秋说:「我出去让伙计再送水进来,你把冉冉带床上去待着,别着凉了。」 「好。」 凤来楼是桑家的产业,早就接到了少东家的指示,自云舒进店之后,是百般关照。见她要热水,自然是急忙送上。 云舒看了看守在凤来楼门外的几十名骑马武士,心中好奇,不知这周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云舒胡乱猜想的时候,周子辉从凤来楼外面走了进来,塞了一套非常精美的成衣到云舒手上。 「冉冉的衣服肯定都脏的不能穿了,你去把这个给她穿上!」 云舒摸了摸衣服,心想他出来找人,肯定不会随身带小女孩的衣服,这是他刚刚去买的?对妹妹还真是细心又贴心,只是,对外人也太凶狠了,凭什么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 打量了周子辉两眼,知道这人的脾气肯定不是一两天养成的,跟他争论没意义,便带了衣服进房去了。 周子冉洗干净穿好衣服之后,带着沙皮狗走出来,一路低着头,全然没了一开始的气焰。 「哥哥,我不敢回去,如果回去,爹会罚我吗?」 周子辉见她完好无损,就是元宝伤了后退,心中稍安,摸摸她的头说:「不怕,有哥哥再,回去跟爹娘好好说,再不济哥哥也会帮你,别胡乱往外面跑,听到了没有?」 周子冉撅起嘴说:「我就是进城找哥哥的,可是那守城门的不让我带元宝进来,要不是云舒姐姐,我今天只能睡在荒郊了!」 周子辉这才承着冉冉的话,让身后的武士抬了一个箱子过来,对云舒感谢道:「姑娘救了我妹妹,这点谢礼聊表心意,天色不早,我先带冉冉回去了!告辞!」 他丝毫没有给云舒反应的时间,扔下一口箱子,带着冉冉和元宝,呼啦啦一大队人马十分有序的在凤来楼前消失了。 云舒走到箱子前,挑开盖子,里面装了一大箱金银,还真是有钱人! 墨清自周子辉进店之后,一直默默在云舒附近保护她,见人走了,他才走出来,皱眉看着那箱钱,问道:「这些怎么办?」 云舒拿起一锭银子,笑着说:「出手这么阔绰,想来他们家也不缺这点钱,给我们就收着呗!辛苦丹秋给冉冉洗了这么久,我们买骨头给丹秋炖汤喝!」 墨清默默收下这箱东西,只是忍不住心中嘀咕,买骨头……炖汤喝……这箱金银,该炖多少罐汤? 云舒转身去了丹秋的房间,正有伙计帮忙收拾房内的积水。 想到周子辉之前夸口的话,云舒就问那伙计:「打听个事,刚刚那对周氏兄妹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凤来楼的伙计见是少东家特地叮嘱要关注的云舒,自然知道什么全说了。 「周大少是太湖震泽山庄的少庄主,震泽山庄主要做绸缎生意,周家家底十分殷实,占了太湖中的三座岛。不过听说,他们家底殷实倒不是做生意做出来的,而是因为早几代显达过,听说还封王拜将,只是后来遭了难,才沦落经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第87章 云舒感慨道:「我看也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家,周大少出来带的人马,可不是一般商人家能拿出的派头。」 那伙计点头附和道:「可不是,震泽山庄里好几百武士呢,有他们守着山庄,那里跟铁铜一样,一般人别想进去。有时候,咱们县令有事还要请周家帮忙呢!」 云舒了解了大概之后,对周子冉这个小姑娘倒有些佩服,她一个人能从偌大的太湖里跑出来,步行几十里到吴县,一路上没出事,也算是她的运气了! 周氏是历史悠久的大族,上至夏商周,有很多周氏的王族,近到汉朝,被封异姓王的周氏也有,只是不知震泽山庄这个周家,到底是哪一支。 云舒虽然有桑家的人脉帮忙,但这里并不是洛阳和长安,而是千里之外的会稽,若在这里能结识一个本地豪族,对她立足做生意定然有很大的帮助! 她当初跟桑老爷约定的两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她要在两年时间内一跃成为皇商,必须靠一些非正常途径,少不得要充分利用一些资源。 这个周家有武士、有钱、有官路,显然是特别好的资源,不过……云舒想想也就作罢,她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会不会再见都不一定,而且那个周子辉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她只是对他们半商半官的做派十分好奇。 不知怎的,云舒突然想起以前看书时读到的一句话,「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云舒琢磨了两下,真是不同心境不同理解,她淡淡笑了笑,便把此事抛于脑后,不再多想。 吴县是出了名的富饶风雅之地,只可惜后世为人们称道的苏州园林,现在还没有造出来。虽是如此,这里灵秀的风景和宜人的气候已经让云舒觉得十分欢喜了。 休整了两天之后,云舒就让大家分头上街,去一些卖茶的店铺探询茶园诸事。零零碎碎得到的一些消息跟云舒估计的差不多,主要的茶园都在太湖洞庭山一代。 云舒这次来吴县,主要是想找名茶碧螺春,此茶发源地便是太湖洞庭山,只是后世的碧螺春直到明清之时才出现,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出现雏形? 躺在床上想了想,云舒笑了笑,自语道:「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跟她躺在一起的云默听到了,追问道:「娘明天要去哪?默儿也要一起。」 太湖离吴县还有点距离,她打算跟墨清、大平一起骑马过去,带着孩子不方便,云舒就说:「默儿明天跟你秋姨上街玩,娘要去别处办正事,乖。」 云默翻过身,将身子半爬在云舒身上,说:「不嘛,带默儿一起去。」 「我们要骑马赶路,不能带你。」 云默难得的撒娇了,可是对云舒无用,他也就不多说,躺回自己的枕头之后,心中暗暗决定,他也要学骑马! 第二日,留了丹秋、毛大叔照顾云默,云舒带着墨清、大平,以及凤来楼一个引路的伙计,他们四人一清早就骑马出城去了。 洞庭山在吴县西南,云舒让引路的伙计带他们去洞庭东山,却让那年轻人犯了难。 「姑娘,并不曾听说什么东山、西山,不知您说的究竟是哪里?」 云舒暗自思忖,时下还没有这样的叫法吗? 于是她问道:「那你可知道缥缈峰?」 云舒不记得东山的主峰叫什么名字,但是记得缥缈峰是洞庭西山的主峰,可那个引路的伙计听了这个名字依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平见他一问三不知,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说:「你不是自夸对太湖洞庭山无所不知吗?怎么我姐姐问你什么,你都不知?」 云舒忙说:「大平,不可无礼,许是叫法不一样,让我再想想。」 引路人见云舒护着他,心中好受很多,便把知道的说法都讲了出来:「当地人喊洞庭山为包山、林屋山,姑娘对这两个名字可有印象?」 云舒摇了摇头,问:「洞庭山的东边还有些什么地方?」 那伙计想想,说:「东边还有几个岛,其中有胥母山……」 「啊,对对,胥母山!」 云舒欣喜的打断了伙计的话,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个胥母山!」 洞庭东山的表明叫胥母山,相传春秋伍子胥曾在此迎母,因而得名。 伙计笑道:「姑娘,原来是要找胥母山,这胥母山可不是洞庭山,而是东边的一座小岛,如果你要去,我这就带你去。」 「好啊!」云舒有些迷糊,不知胥母山怎的就不是洞庭山的一部分,但是当下先过去瞧瞧才是要紧。 云舒虽然对茶有所了解,但她却不知,胥母山本就是太湖中的一座小岛,直到元、明后,才跟洞庭山相连成半岛,变成洞庭东山的一部分。 骑马来到太湖边,伙计找了当地船家,寄存了马之后,雇船来到胥母山上。 云舒见胥母山的山路十分狭窄,便问:「这山上没有住庄户人家吗?看这山路,似是不常走人的。」 伙计点头道:「对面就是洞庭山,百姓们多住在洞庭山上,地广,又方便,何必缩在这小岛上?」 伙计想了想,又说:「而且,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百姓们都认为太湖中的小道都是震泽山庄的地盘,一般不打这里的主意,可是震泽山庄只占了中间聚在一起的三座小岛,也没见他们要其他的岛屿,所以就这么荒芜下来。」 时下地多人少,湖中岛屿荒芜无人开垦,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云舒却心中狂喜,她也想占山为王、霸岛为主,只是这其中门道该如何走,她还得细细寻思一番! 第88章 「姑娘要来胥母山找什么?」伙计问道。 云舒说:「也茶树!小哥认识茶树吗?帮我一起找找吧。」 伙计说:「这里荒僻,偶尔有人来这里踩踩野果,也不知有没有茶树,我们往里面走走看吧。」 云舒看了一眼对面的洞庭山,那边有许多茶庄,胥母山跟洞庭山的环境差不多,没道理没有茶树。 果然,他们往深山里走了一段之后,就找到了野茶树,云舒摘了一把茶叶,在手中揉了揉,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的确有奇特的茶香。 云舒心中一阵狂喜,这茶虽没有成品的碧螺春那么香,但是待春天生了嫩叶,再被她炒制一番,味道肯定大有不同!即使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茶,比现在的所有茶,都绰绰有余! 勘探了一番之后,云舒发现这胥母山果然如伙计所说,盛产野果,山林里有很多果树。 她想起碧螺春茶的一个关键,那就是茶树要跟果树混合种植,一排茶树一排果树这样交错,即利于土质,更利于茶叶染上特殊的花果味道,这就是碧螺春的一大特色。 「甚好、甚好。」 云舒喜的眉眼都弯了,这样一个好地方,若她能独霸小岛,在上面开辟她自己的茶庄,即不会有人干扰,四面环水的地理也有利于防备别人偷学技术。 云舒对这里真是各种满意! 因胥母山没有住人,土地全是公家的,云舒回到吴县之后,就向凤来楼的掌柜打听改怎么出手买地才划算。 凤来楼的掌柜是个中年人,得了桑弘羊的消息之后,把云舒几乎当少夫人一般供着,见云舒问他问题,自然想各种办法帮她出主意。 「姑娘,虽说那是公中的土地,按理说直接去县衙找县令大人即可,但是啊,太湖那一片,早就是周家的地盘了,县令多半做不了主。若能得到周家的允许,到时候跟县令打个招呼即可,若得不到周家的允许,就算县令点了头,也是没用的。」 「哦?周家竟然有这样大的势力?」 掌柜点点头,说:「周家养着半个吴县呢,县令处处要依仗他们。」 说着,他眉头跳了跳,说:「老夫听说姑娘救了周家的小姐,姑娘怎么借此事跟周家说上话?」 云舒正想的就是这个事,只是觉得拿着恩情上门去讨要好处,太过于难看,而且周子辉已送了她一箱金银,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向周家讨好处呢? 云舒对掌柜笑了笑,就回去了。 买地的事情虽然一时找不到好的切入口,但是有件事,云舒却让墨清早早的准备了起来,那边是召集附近墨子,为她所用。 踌躇了两天,大平见云舒犹豫不去联系震泽山庄的周家,便主动请缨说:「云姐姐,你若觉得不好意思,就由我去找周家,跟他们谈一谈买胥母山的事情吧!」 云舒摇摇头,没同意。 大平着急的说:「咱们又不是去求他们白给,我们也是谈生意,花银子买,这有何不可呀。」 云舒见大平没明白她在犹豫什么事,就把他带进屋,说:「看周家的做派,肯定不屑于卖荒岛赚几个钱。他们做丝绸生意一家独大,有多少银子赚不得?关键是那岛在太湖中,明明整个太湖都是他周家的地盘,他为什么要卖一块给我们,放个外人在自己家门口膈应自己?」 大平也不笨,稍一点拨,他就明白,买这个岛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要让周家的人心甘情愿的把岛卖给她。 若拿着救周子冉的事情去找周家,未免落了下乘,可是又怎么才能让周家友好而情缘的把岛卖给她呢? 云舒这几天想的一直是这个问题! 大平和云舒坐在房里说话,云默在床上玩,他突然爬下床,在床边使劲拖动一口箱子,见自己拖不动,便喊:「娘,默儿想用钱币推城堡,娘帮默儿拿下箱子!」 云舒走过去轻声训道:「箱子里这么多贵重东西,岂是给你当玩具的?你墨叔不是给你削了积木吗?玩那个去。」 「哦。」云默答应了一句,转身爬上床时却嘀咕道:「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还给他们呢。」 云舒两眼一亮,她真是当局者迷,竟然还要被一个小孩子点拨! 她立马捉住大平的胳膊,说:「有了!你跟墨大哥两人帮我跑一趟,把这箱金银还给周家,就说举手之劳,不敢当次重谢!」 大平觉得有些可惜,问道:「这么多钱,真不要了?」 云舒一脸喜色,说:「不管周家是否收回这箱东西,按礼,他们家都该请我过去当面一谢。虽然那个周子辉看着不像懂礼的人,但他家的长辈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 大平明白了,连忙点头,说:「好,我这就跟师傅商量退礼之事去。」 云舒回到床边,使劲揉了一把云默的脑袋,说:「乖乖,你提点了娘呢!」 云默堆到一半的积木因云舒这样一揉,顿时轰塌,云默无奈的看着倒塌的积木,嘟嘴道:「娘,你说什么呢,默儿的城堡都被娘毁了……」 云舒嘿嘿一笑,说:「等娘办完了这件事,就找你墨叔,让他给你做个能骑的木车给你玩,好不好?」 不料云默却说:「娘,默儿不想骑车,想骑马,娘送我一匹马好不好?」 云默的身子日渐结实,已不是当日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云舒觉得男孩子想学骑马是件正常的事,便点头说:「好,等默儿再长高一个手掌的个头,我就给你买一匹骏马。」 云默顿时欢喜了。 第89章 次日一大早,墨清和大平两人骑马驮着箱子往太湖的震泽山庄去退谢礼。 云舒算着时间,觉得他们下午未时左右应该会回,可是一直到晚上关了城门,也不见他们回来。 云舒点着房中的油灯,一直守候,心中各种揣测。 是因为带了太多钱财,路上遇到劫匪了? 不会不会,墨清武功高强,断然不会有事。 那是找不到震泽山庄,在太湖里迷路了? 太湖三万六千顷,其中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他们从没去过震泽山庄,倒真的有可能在里面迷路! 云舒自责的自语道:「疏忽了,疏忽了,该找人带他们去的,现在怎么办才好?」 云舒定下神想了想,那两个人是常年在外面奔波的,就算真迷了路,有武艺和钱财傍身,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决定明天等城门开了,就雇人去太湖找他们。 第二天,云舒早早的就起身去找凤来楼的人帮忙,她还没把事情跟掌柜的说清楚,就见墨清和大平回来了! 云舒喜出望外,忙过去问道:「你们没事吧?一夜没回来,急坏我了!」 大平「嘿嘿」笑道:「师父就是怕云姐姐担心,所以带着我连夜赶回来,因城门关了进不来,我们在城外歇了一宿,城门一开就进来了。」 云舒看到墨清和大平的衣襟上都沾有草色,看样子,他们像是露宿在树林里的。 已经到十一月的霜降天气,晚上该多冷啊! 「快进房,我给你们倒杯热水喝!」 待他们喝了热水,吃了早点,全身活络了过来,云舒才问起昨天去震泽山庄的事情。 「震泽山庄很有名,沿途问当地百姓,都知道怎么走,不到中午,我们就坐船到了山庄外,只是求见他们庄主费了些功夫。」 大人物自然不好见,哪怕墨清和大平把来意说明白了,守门的武士也不放他们进去,只说会先给大少爷传话,看是真是假,再决定如何办。 「那个周子辉,真不是个东西!」大平说起周大少,就一脸的愤慨,「我和师父好不容易把他给等出来了,他看了眼我们,再看了看地上的箱子,竟然矢口否认,说从来没有谁救过周小姐,更没给过谁谢礼,就让人赶我们走!」 云舒诧异的扬起了眉头,她设想了多种情况,偏没想过周大少会否认此事! 是怕他们贪心不足继续索要好处?还是周家拒绝因此跟外人攀上关系? 云舒心中微怒,没想到周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一家人! 看到大平脸上有伤,云舒皱眉问道:「他们赶你走,所以你跟周家的武士动手了?」 大平点头,说:「是啊,周子辉睁眼说白话,我跟师父自然要他把话说清楚,别弄的好像我们死缠烂打一样。谁知言语不和,就动了手。师父可厉害了,打翻了他们几十个武士,直把他们周庄主给惊动了才罢休!」 墨清原本在旁边沉默着,听大平说到他,不自在的低咳了一下。 云舒对墨清举起大拇指说:「墨大哥打的好,那群忘恩负义的,就该打!」 又转头问大平:「后来呢?周庄主出来怎么说?」 大平又喝了口水,说:「云舒姐,你肯定想不到,周庄主竟然都不知道他家女儿曾经离家出走过!」 「什么?」 云舒眼睛瞪的滚圆,从最近的太湖沿岸步行到吴县,也得两天时间。周子冉离家两天没人发现,而且周子辉来客栈找周子冉的焦急样子,分明是知道自己妹妹丢了,怎么偏偏周庄主不知道? 大平继续说:「周庄主当即大发雷霆,命周子辉跪着把话说清楚,问他们兄妹到底做了什么事。周子辉一口咬定我们是讹钱的骗子,直到震泽山庄的一个管家看他被打的不行,出来说了真话。」 「原来周子冉离家出走是他们家管家安排的。周子冉在家因狗的事情闹脾气,频频逃跑,管家就想着,与其等她跑不见了,不如偷偷把她送到周子辉那里让他哄哄,两兄妹关系最好,周子冉一定会消气,回来也就好了。 谁知管家刚派人把她送出去,看着周子冉的人没看住她,真的把人给弄丢了。管家吓的把事情瞒了下来,迅速派人联系周子辉,幸而第二天就把孩子找到,速速送了回来。所以周庄主一直被周子辉和管家瞒在鼓里,以为周子冉被关在房里,从没外出过。」 竟然还有这样一层事情,难怪周子辉矢口否认,要把他们赶走了。 云舒问道:「知道真相之后,周庄主什么反应?周大少又是什么反应?」 大平乐呵呵的说:「周庄主自然是气的不行,下令狠狠的责罚周子辉和管家二人,连周小姐都一并罚了,让她跪在院子里抄书十遍,不抄完没饭吃。周子辉听了,只求替周子冉的罪一并受了,让周庄主不要罚他妹妹,但周庄主不肯,说她就是被宠坏了,若不教训教训,以后只怕不知道个轻重。」 听完,云舒皱起了眉头,心中暗叹:事情被他们捅破了,周子辉一定恨死他们了吧? 她微微沉住气,又问:「周庄主又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听到云舒问这个问题,大平眉飞色舞的说:「周庄主跟周子辉兼职不像是父子俩,周庄主虽然发脾气的时候有点恐怖,但是对我们确实谦和有礼,一点也不拿架子,对我们又是赔罪又是致谢,让我和师傅大吃一顿之后,还留我们住在那里,说是亲自派人来接姐姐你过去一聚。师傅怕你等不到我们回去担心,不肯留宿,周庄主只好放人,说今天再派车来接我们。」 第90章 听完前因后果,云舒侧头思索起来,只怕事情变的复杂,买下胥母山的事情要泡汤了。 墨清这时才开口,问道:「云舒你在担心什么?」 云舒轻轻叹气,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们这一举动捅破了一个既要被揭过的秘密。我们无心做了坏事,周大少、周小姐、管家及其他相关人都受到责罚,心中必然是对我们心存怨恨。就算周庄主是个知礼之人,诚意感谢我们,但是买下胥母山之事,只怕会在暗地里受到不少阻挠,没什么成算呐。」 墨清和大平听了,附和着点点头,一时都发起愁来。 云舒转而笑道:「不过也没什么,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就算买不下胥母山,我一样有办法,而且,事情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云舒心中的确做了两手准备。 若买不下好地方建茶园,那么开春的时候,她就租个园子,弄些人手,先收了当地其他茶园的新鲜茶叶,再炒制加工,继而转卖。仅这一加工转卖,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价格自然也不一样,她照样可以从中谋利。 只是,她担心头一年这么做可以,第二年若有人知道她高价转卖,必然会哄抬原料的价钱,甚至不给她提供茶叶,若能有自己的茶园,一边种植开垦,一边加工转卖,会省却不少担忧和时间。 当天中午,震泽山庄就来了两辆马车到凤来楼接云舒众人过去。 护送两辆马车的武士有近二十人,每辆马车除了车夫,还各配了两个做事熟练的仆妇伺候。 云舒、丹秋带着云默坐了一辆马车,墨清、大平、毛大叔坐了另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震泽山庄而去。 云舒靠在软软的车厢里,吃着香脆的梨子,十分感慨。 如今的耕种条件决定人们靠天吃饭,八至九月是吃鲜梨的季节,到了十一月还能吃上梨子的人家可不多,更何况这梨子还是脆嫩多汁,丝毫不见皱皮或坏烂。 马车咕噜行了大半天,直到入夜才赶到了太湖边的一个渡口。 渡口的桥旁挂着两排灯,近水面停着一艘不小的船,因天黑看不清楚具体样子,但是那如楼一般的阴影已让云舒觉得有压力了。 渡口旁守着一名中年男子,见车队来了,连忙迎上来,对云舒身边的一个仆妇说:「赵婶子,你们可算把人接来了,庄主查人来问好几遍,快请贵人进庄吧!」 那仆妇掀开车帘,云舒带着云默下车走到渡口,仆妇见状要扶云舒上船,却被从后面赶来的墨清接过手,亲自扶着云舒上船,而丹秋也是由大平亲自牵上船的。 来到船舱里,墨清、大平等人自觉站在云舒周围,把妇孺围在了中间。看到他们警觉的样子,云舒的心往下沉了沉。 墨清和大平一左一右保护着女人和孩子,神色很严肃,云舒不知是之前她说周子辉会记恨他们,让这两人太紧张,还是他们警觉的发现了什么状况?一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大晚上的在深湖之中,小心些总是没事。 晚上的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水哗哗的声音。 迎接云舒的中年人主动说起话来:「贵人们还没吃饭吧?庄主在庄内摆了盛宴,只等诸位过来,我们马上就靠岸了。」 云舒冲他笑笑,没有多搭腔,只把云默搂在怀里,摸摸他的头。 船外,传来两声云舒听不懂的吴语吆喝声,想来是船只靠岸,在跟渡口上的人接头。 船内,云舒听迎接之人说了些话,知道他是震泽山庄的一名小管事,姓孙,可叫他一声孙叔。 待船挺稳,孙叔请云舒上岸,云舒抱着孩子跟在他后面踏上水面的浮桥,墨清紧随其后。 黑夜里,脚底下的木板摇摇晃晃的,云舒小心掌握平衡,往岸上走去。眼见还差两步就要上岸,却感觉到脚下的木板突然抽动向后滑去。 惊讶之声还没出口,云舒就觉得手臂一紧,她连人带孩子,被墨清提上了岸。 待她站稳,只听连续几声「噗通」,架在渡桥和船板之间的木板浮桥了水中,刚刚还站在木板上走路的几个仆妇应声落水,立即掀起一阵混乱。 喊叫的喊叫,救人的救人,提灯笼的提灯笼…… 墨清待着云舒往后退了两步,云舒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墨清说:「这些人里有周子辉的人,想替周子辉出气,打算惩戒你一下。」 「墨大哥怎么知道的?」 墨清指指自己的耳朵,说:「坐在马车里时,听到车队里的两名武士谈话了。」 那武士私底下商量坏事的时候,必然是小声耳语,只是没料到车内坐了一个功夫高手,连五官六识都不同于常人,让他们的一点小计谋,只字不落的进入了墨清的耳中。 云舒感慨的笑道:「幸亏墨大哥听到了!」 说着,云舒心里对周子辉更加厌恶了。 虽然周子辉之前对她态度不好,但因为觉得周子辉十分疼爱妹妹,是个好哥哥,所以对他也没有十分厌恶的感觉。可是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对女子和小孩儿弄些小动作,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云舒原本还因为戳破了他们的事感到内疚不安,但现在,她心里的那些不安完全消失,反而愤愤的觉得,这个周子辉,就是欠收拾! 忙乱中,有人救起了落水的几个人,重新把浮桥木板搭上,大平、丹秋他们才从船上下来。 孙叔一脸愧疚的来到他们面前,说:「真是对不起诸位贵客,底下人办事太不小心了,幸而贵客们没事,对不住、对不住……」 第91章 来了震泽山庄,云舒没打算故意挑事,于是压下心底对周子辉的愤怒,微笑道:「无碍,水上不比陆上,难免有失足的时候。」 孙叔一路赔罪,领着他们进庄,待进了山庄大门,转由丫鬟们领他们进去。 山庄依山而建,房屋隐在茂密的植被当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亮光从树缝中传出。 领路的丫鬟轻言轻语的说:「庄主在华宴厅中设下晚宴,请贵客们随我来。」 不知穿过了几层庭院,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方长方形的院落里。东边的宴厅里,大门敞开,里面灯壁辉煌,一眼望去,已能看到桌案上盛放的丰盛食物。 而亭外,一排丫鬟垂首站立在那里等候,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个带着木冠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周庄主。 见客人来了,周庄主笑着上前迎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云舒姑娘了,请受我一谢!」 云舒是晚辈,自不敢当他的大礼,微微避开之后,笑着说:「周庄主太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庄主见云舒落落大方,知书达礼,不似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和羞怯,心中已对她另眼相看。 他微微点头,说:「你们想必都饿了,老朽也不废话,云舒姑娘,墨侠士,快请入席!」 云舒被周庄主安置在左列首席,其余人依次而座。 落座之后,云舒见只有周庄主,而不见周子辉和周子冉,就问道:「怎不见周公子和周小姐?何不请他们出来一起用宴?」 周庄主挥挥大手,说:「姑娘不要管他们,那两个孽子现在正在祠堂领罚,明日一早,我就让他们亲自来谢过姑娘。」 「不是、不是。」云舒并不是要他们道谢,而是因为周子冉因她而受罚有些内疚,「深秋夜晚十分寒冷,特别是周小姐年纪还小,若受寒可怎么办?我在这里替周小姐求个情,还请周庄主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周庄主恨铁不成钢的说:「我这个女儿,你是不知道她有多顽皮,以前家里老老少少都护着她,把她惯得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冒冒失失的离家出走,幸而是遇上了云姑娘这样的好人,若是遇到了歹人,或是遇到其他危险,那可怎么办才好?我这次必然要好好罚她,让她长点记性!」 云舒看他还有余怒未消,劝慰道:「周小姐年纪小,调皮总是有的,这次她已经吃了苦头,想必再也不敢了。」 周庄主想起之前夫人到他面前求情,说女儿在祠堂里跪着抄书,一边抄一边咳,已经受凉了。现在云舒又替她求情,他心下已软,挥手对旁边服侍的丫鬟说:「去,到祠堂把小姐请过来拜谢恩人!」 丫鬟应声而退,周庄主就开始招呼云舒吃饭,并问起一些家常。 知道云舒是从长安来这里做生意的,周庄主更是惊讶,想她一个女子,不远千里跑这么远做生意,他行商几十年,倒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云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云舒说:「听说这里盛产茶叶,想做些茶叶生意。」 周庄主点点头,但过了一瞬,真心为她担忧的说:「吴县茶叶的确好,可是做茶叶生意却不易,云姑娘可是想好了?」 西汉人饮茶,都是摘新鲜的嫩叶丢进水里煮,茶叶的好坏根据新鲜程度和香味来决定。茶叶摘下来放久了就会枯萎,香气消散,所以就跟卖水果一样,要讲究保鲜。 想把茶叶生意做好,茶园、运输工具、畅通的销路很重要,周庄主看她外地人过来做茶叶生意,很为她担心。 云舒不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周庄主说起生意细节,因为那必然会导致她提起购买胥母山之事,或许会让周庄主觉得她拿救命之恩来说事,感觉就很不好。 「呵呵,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吴县物资丰饶,到底做什么生意容我再想想,现在即将入冬,不如先休息游玩,待明年开春再做打算。」 「呵呵,不错不错。虽然是冬季,但这吴县却是有很多好去处,姑娘不如就住在山庄里,我必定派人引着姑娘把好去处都看遍,以尽地主之谊。」 云舒忙拒绝道:「这怎么行,太叨扰了!」 周庄主一为云舒救女之恩,二为儿子无礼道歉,执意要云舒留下,来来回回说了很多遍,终究是拗不过他,云舒也只好含含糊糊的答应了,只待住几天就找借口走掉。 周子冉被丫鬟从祠堂领了过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脸上苍白没有一点颜色,而且显得很憔悴,看来罚她跪祠堂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 周子冉看到了云舒,眼神亮了一下,但看到主席上的周庄主,眼神立即黯淡下来,低着头蹑手蹑脚的走上前。 「爹爹……」 周庄主「哼」了一声,说:「看在云舒姑娘给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次。还不去见过恩人?」 周子冉一听不用再跪祠堂,也不用抄书了,脸上立即恢复了几分颜色,立即转向云舒,行礼道谢。 丫鬟给周子冉在厅里布了席位,她坐下之后小声问道:「那哥哥呢?」 周庄主虎着脸说:「休要提他,再让他多跪一晚,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这个孽子竟然敢对恩人动武,我倒要问问他,我周家何时教出了这样的孽子!」 周子冉吓的噤声不敢说话,云舒虽然能劝,但是想起周子辉的不客气以及小动作,一点帮他说好话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他跪着吧! 她看到周子冉好好的坐在这里也就放心了。 第92章 在云舒和周庄主聊天的时候,云舒注意到周子冉频频捂嘴咳嗽,看来还是受了凉。 周庄主发现云舒分了神,便对周子冉训道:「宴席之上,怎如此吵闹?礼仪何在?」 周子冉小脸一白,咳嗽憋在喉咙里非常难受。 云舒看的心疼,就说:「想咳嗽的时候,如鸡毛在喉头瘙痒,半点也忍不得,庄主就不要怪冉冉了。冉冉病了,这咳嗽之症要早点看病吃药才是。」 在古代若拖成肺病,几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说着,就有丫鬟捧着药来到周子冉面前,是她母亲周夫人知道她咳,早早的就抓了药熬好,送去祠堂的时候知道女儿已经被接到宴席上,匆匆叫人送来。 看到黑漆漆的药碗,周子冉的脸色比刚刚看到周庄主时还要苦闷,云舒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不爱喝药的孩子…… 中药苦口,这个很没办法,而且效果慢,周子冉晚上只怕要咳的不能入睡了。 「对于止咳,我倒有个好办法。」云舒记得来的路上吃了梨,于是说:「庄子里想必还有梨,把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块,再在里面撒上川贝母磨成的粉,放在锅上隔水蒸了。之后吃下去,清热润肺、化痰止咳,很有效的。」 周庄主觉得很意外,问道:「哦?姑娘还懂药理?」 云舒笑着说:「是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药,家人只好求了这个法子,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周子冉也好奇的问道:「不用喝药,吃梨就能好吗?」 云舒笑着说:「药还是要吃的,只是吃几个蒸梨,兴许会让你病早点好,就不用喝那么多药了。」 周庄主心疼女儿的心不会因周子冉犯错而消散,都是庄子里现成的东西,又容易做,便让人去做了给周子冉吃。 吃过晚宴,周庄主专门让人清理了山庄里的迎宾园给他们住,依山傍水,推窗就能看到太湖的景色,是个十分悠然自在的住所,云舒也就高高兴兴的住了。 只是墨清和大平些许有些警惕,怕周子辉的人又会来搞鬼,里里外外检查数遍,才稍稍安心。 躺在床上,听着太湖的水浪拍石声,在水声的熏陶下,云舒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知道可以用什么法子得到胥母山了! 由于欣喜,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外衫也没披,点了油灯就开始翻书简写东西。 跟她住同一间屋的云默从床上探出头来,问道:「娘,你在做什么?」 云舒嘿嘿笑了一下,说:「我想起我‘爹’跟我说的一点秘技,得赶紧记下,有大用哦,默儿先睡吧……」 说了这句话,云舒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前她跟大公子在一块时,但凡有什么解释不过去的事情,她总说是她爹教的,没想到这个说法,到现在还要继续用。 云默见她不睡,也睡不安稳。从床头拿起云舒的外套,走向云舒,还帮她披上。 云舒觉得肩头一暖,心中更是高兴,搂过云默,吧唧脸上亲了一口,说:「乖,我的好儿子!」 云默红着脸低声嘟囔:「又不是真的儿子……」 他说什么云舒没有听清,因为忙着记录东西,她也没追问。 云默站在云舒身后,看着她在书简上写字,随着云舒越写越多,他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不多时,云舒写好了,反复看了几遍,高兴的说:「哎,我之前怎么就忘了呢,周家是做什么生意的?丝绸啊!若我能帮上周庄主大忙,一个小小的胥母山,他难道还会放在眼里?说不定,我也会因此大赚一笔呢!」 云舒越想越高兴,现成的材料,现成的人手,现成的资金,现成的自然环境,她只用技术投入就行了,简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把书简卷起来放在自己枕头下,抱起云默,说:「儿子,快睡觉,娘明天要谈笔大生意,要养精蓄锐啊!」 云默嘿嘿一笑,说:「娘一定能成功的!」 「母子」俩相视一笑,握了握拳,云舒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深秋的早晨,枯黄的草坪上蒙了一层白色的秋霜,并稀疏的盖着些许落叶。 虽然是一片萧瑟的秋景,但云舒却如沐春风,抱着手中的书简,带着墨清去找周庄主。 周庄主一大早就听服侍之人说云舒求见,在花厅见了她,互相问过早安之后,周庄主问道:「云姑娘长途奔波,今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云舒笑着说:「本是劳作之人,有时间也睡不久,何况心里有事想跟周庄主说一说。」 周庄主点点头,他们行商之人,的确很辛苦,除了长期在外奔波,哪怕是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要不停的处理各种事情,很少有睡懒觉的机会。 「哦?云姑娘想跟我说什么?」 云舒上身微微前倾,问道:「周庄主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麻纸’这个东西?」 周庄主伸手拈了拈下巴上的小胡须,回忆了一会儿说:「是不是似麻布又非麻布,可在上面书写的一种东西?我依稀记得多年前见一个敦煌商人用过。」 云舒急忙点点头:「不错,正是麻纸。」 西汉的时候,已出现了用麻布制作的纸张,只不过麻纸泛黄、僵硬,又不宜着墨,产量也少,用途并不广泛,只有外出远行的商人,或许会用麻纸记录货物、账簿。 就算是周庄主,也只是鲜有耳闻。 云舒问道:「不知周庄主以为那麻纸跟竹简比起来,如何?」 第93章 周庄主笑笑说:「除了比竹简轻便一些,其他都不如竹简好,易碎易烂,又不宜存放。」 早期的造纸术的确很粗糙,麻本身又是一种粗糙的原料,这种情况下制出来的纸张肯定不太好。 云舒点点头,说:「庄主可曾想过,若有一种轻便、美观、平滑而又耐久的东西来代替竹简,这东西会很受大家欢迎吧?」 周庄主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其中暗藏商机,于是眼神一亮,问道:「那不就是帛书?」 帛书早在战国时代就出现了,但那是用上等丝织品做成的,成本及其昂贵,根本无法普及。 云舒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昨晚夜宿山庄,突然想起一个祖传的秘方,正说的是如何制作帛书。周庄主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我想跟周庄主合伙做生意呢!」 「呵呵,姑娘想跟我做生意?」周庄主淡然的笑了笑,他生意做的大,想跟他来往的商人很多,云舒太年轻,又是女子,若不是有恩情,他是完全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 「帛书虽好,但是用料都是上品,制作不宜,赚不了几个钱。」 看出周庄主的客气和疏离,云舒也不急,继续说道:「据我听闻,周庄主主要做蚕丝生意,不知那些恶茧、病茧,您是如何处理的?」 周庄主自然而然的说:「自然是丢之弃之,为了丝绸的质量,决不可让不好的蚕丝混入其中,我们周家的丝绸质量绝对是上乘的。」 果如她所料,云舒心疼的说:「多可惜,就算是恶茧、病茧,也是大有用处的,不知周庄主可相信,我能用这些废物制作出上等的帛书,到时候只要我们的帛书卖的比别家略便宜一些,大家肯定愿意买我们的!」 「废茧做帛书?怎么可能?」周庄主满脸不信,只觉得这年轻人在信口胡诌。 云舒晃一晃手中的书简,说:「这里面记录的祖传秘法,正是有这个变废为宝的作用!庄主若是不信,不妨给我一些你们要丢弃的茧,我把东西制好了,庄主看到样品,再看可不可能,如何?」 周庄主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对他来说,并不损失什么,就让人传话下去,让人取一筐废茧给云舒。 若能用这些废茧做成上等品,无疑就是低成本高利润的暴利产品,周庄主也心动了…… 云舒回到迎宾园后,在竹简上列了一个单子,让大平帮他去弄些工具。 墨清因为听到了云舒和周庄主的谈话,回到迎宾园之后,就问:「你可是要用做麻纸的方法做帛书?」 云舒点点头,说:「墨大哥觉得怎样?」 墨清微微皱眉,说:「不好说。墨者中曾有人会做麻纸,但听说制作过程很麻烦,又卖不出价钱,渐渐就没人从事那一行了。」 云舒非常理解,所以她绝不走麻纸的老路。 制作麻纸的方法跟后世的造纸术的原理是一样的,成本很低,但是目前贵族用的帛书,成本却高。云舒想在帛书的工艺上改良,实在是一个取巧的近路,免去了新产品推广的麻烦。 现下的情况,帛书已经被贵族们所接受,只是因为帛书昂贵而珍贵,所以用的人不多,若是价格稍低、产量大增,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帛书最后终究被木浆纸代替,但周庄主的条件适合做帛书,木浆纸日后慢慢再做也不迟。 听说云舒要准备工具,震泽山庄的人十分支持,大平不过一上午就准备好了各种工具。 大平帮云舒抬着一筐废茧,与墨清、云舒三人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因云舒之前说是祖传秘法,震泽山庄的人在厨房里生好了灶台之后,很自觉全部退散。 烧了一大锅水,云舒将寻来的草木灰放入沸水中,又将废茧放入水中一起煮,一边煮一边用大木棍在锅里搅拌。 待废茧在锅里煮成了纤维状,云舒就讲这些蚕丝捞出,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一个木桶里,用木杵捶捣。 墨清、大平、云舒三人三个木杵,捶打了一些时候,纤维慢慢变成了浆糊状态,云舒力求更细腻一些,反复不断的捶捣,直到捞起的浆糊看起来十分匀净才罢休。 抬着装有丝浆的木桶来到一个石质的池子边,将丝浆和清水混在一起倒进池子中,再把寻来的淀粉糊混合进去,使纸浆的粘合度更高。 使纸浆粘度高的药剂俗称「纸药」,最好是用杨桃藤、黄蜀葵等浸出的粘液,但这两样东西汉代都没有,只好用比较古老的淀粉糊代替。 弄好了纸浆之后,云舒取来缝隙极小的方形篾席放入池中开始捞浆,每捞一次,篾席上就会留下一些极细小的丝纤维,形成一层薄片壮的湿纸。 看着篾席上匀净的湿纸,云舒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制作纸张的原理,但是第一次实践,她还是很忐忑的。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墨清和大平,若不是有他们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在,让她一个人把纤维打成浆,不知要捶到何年何月去,真是多亏他们出力了。 墨清看东西已有了雏形,就问:「是不是晒干就好了?」 云舒点点头,说:「晒干之后从篾席上揭下来就好了。但是我很怕会揭坏,我们多做几张备用吧。」 墨清和大平点点头,把准备的二十张方形篾席都抄造好,并排放在太阳下晾晒,三人才歇下来。 云舒在篾席前走来走去,心中反复确认着造纸的四个步骤,原料分离、打浆、抄造、干燥,她连早期造纸不会添加的纸药也加进去了,想来应该没什么纰漏才是。 第94章 她忐忑不安的步子落在墨清眼里,倒觉得有几分可爱。以往的云舒太沉着淡然,即使是识人很多的墨清,也不明白她小小年纪,这份不合年纪的心态是从哪里练出的。 太阳慢慢西沉,帛书还没有制成,三人把二十分篾席收入房中靠墙而放,次日又拿出来晒。 因为是丝制的,摸上去冰冰凉,云舒不太确定有没有干透,根本就不敢伸手去揭,生怕把它扯坏了,于是一连晒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云舒坐在屋檐下看着这些篾席,突然一阵风吹来,一张篾席上的帛书被太湖的秋风吹的卷落到地上。 云舒「哎呀」一声,匆匆跑过去捡起来,赫然就是一张成功的帛书! 「我成功了!」云舒高兴的大叫起来,墨清和大平也高兴的笑出声。 收起了二十张帛书之后,云舒找来准备好的木棍,做成卷轴的样子,这才去见周庄主。 周庄主这几天一直等着她的样品,云舒捧上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接过去看。 展开卷轴一看,果然就是上品帛书那般白净平滑,他稍稍用力拉了拉,丝毫没有变形或者破碎。 「这,真的是用那些废茧做出的?」 云舒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这件事差不离了! 「正是,周庄主觉得怎样?」 周庄主反复抚摸了两遍,又命人取来笔墨,落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雲」字。 以往的帛书因为是丝织品,会有自己本身的纹路,偶尔会导致墨水晕开,但是云舒的帛书丝毫不会染墨。 「好!更胜帛书几分啊,云姑娘的家传秘法实在是好!」不等云舒再次提及生意之事,周庄主就迫不及待的问:「云姑娘之前说想跟我做生意,不知打算多少钱售出这种秘法?」 云舒不喜欢「买断」的方法,那样虽然一时会有巨资,但实际上是吃亏的。 「周庄主,我可以将制作方法教给你的人,在制作、出售等方面都会尽力助你们,而我想要的价钱……是其中的四成利润!」 说出这个话,云舒心中有点打鼓,也不知自己是狮子大开口还是亏了,但是她斟酌来斟酌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出个主意,原料、人力都不用她出,再高的价,她喊不出,甚至做好了接受三成利润的准备。 周庄主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拿着帛书来回踱了几步,脚步突然一停,咬牙说:「好!就依姑娘所说,四成!虽然我周仁从未跟人做过这样让利的生意,但是云姑娘你先对我周家有恩,又帮我把废物变成宝,我若再贪心,必遭天谴,一切就依姑娘所说!」 去了另一份帛书,周庄主当场立下契约,又按照时下之人的习惯,在木板上刻了契约,分作左右两半各自保存,以做凭证。 解决了这件事,云舒心中如同巨石落地,回到迎宾园后,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想着不费多大功夫,就有源源不断的钱飞进口袋,云舒实在是很开心,一时有些飘飘然! 忽然,一只巨大的狗头出现在云舒的头顶,呼呼的喷着热气,吓的云舒大叫着跳起。 从床的一端跳到另一端,云舒喘息着发现,吓她是周子冉的沙皮犬,元宝。 「哈哈……」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周子冉和云默两人站在门口。 云默冷漠的看着周子冉,责备道:「把你的丑狗牵走,你吓到我娘了!」 周子冉笑嘻嘻的跳过去,坐到云舒身边,说:「姐姐是睡着了吗?我们进来你都没用听到?吓坏了?」 在小孩子面前,云舒努力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强笑着说:「没……没有吓到,只是有点意外。」 把元宝赶下床,云舒惊魂未定,带着两个孩子坐到桌边,给周子冉倒了一杯热水。 「冉冉咳嗽好了吗?」 周子冉点头说:「全好了!按照姐姐说的方法吃梨果然很有用!姐姐,你这几天在做什么?我每天都来找你,都找不到!」 云舒笑笑,说:「在忙一些生意上的事,怎么,冉冉找我有事?」 「是呀是呀,我娘亲想见姐姐,说要替我谢谢姐姐呢!让我带姐姐去芳华园吃饭!」 云舒这才想起,自己来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拜见女主人,太失礼了。 「好啊,如果周夫人不嫌我打扰,我当然愿意去拜见她了。」 周子冉高兴的对门外喊道:「丽娥,快去告诉娘亲,我请到姐姐了,晚上我们就过去吃饭!」 一个明丽的俏丫鬟在门口蹲身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 「娘,你干嘛要去,跟我们一起吃饭多好。」云默瞥了周子冉一眼,不高兴的说。 云舒知道云默担心有人对她使小动作,但是她觉得周家的人不至于各个都像是周子辉那般的可恶,周夫人也不可能在女儿面前做什么过分的事,想来是无碍的。 周子冉一下子跳起来,说:「你个坏蛋,干嘛不许姐姐跟我一起吃饭!」 这俩孩子针尖对麦芒似的,云舒就调和道:「默默不想跟娘分开吗?那娘带你一起去好了。」 能够一起去,云默这才噤声没有多说。 可是止不住周子冉一直嚷嚷,说云默是个爱吃醋的坏小孩等等,一番话闹的云舒哭笑不得。 云默忍无可忍,瞪了她一眼,说:「再废话,我就把松树的事情告诉你爹了!」 顿时,周子冉乖了,半个字都不说了,可是引起了云舒的好奇,忙问道:「乖默默,快告诉娘,什么松树?什么事?」 云默看了云舒一眼,用大人的强调说:「娘,小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 云舒顿时无语……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丫鬟我最大》卷一 作者:凌嘉 02、《丫鬟我最大》卷二 作者:凌嘉 03、《丫鬟我最大》卷三 作者:凌嘉 04、《丫鬟我最大》卷四 作者:凌嘉 05、《丫鬟我最大》卷五 作者:凌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