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我最大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到了吃饭的点,丽娥来请他们去芳华园,云舒跟在丽娥的身后走,待到了渡口才知道,芳华园在另外一座小岛上。 坐了山庄的小船去右边的一个小岛,在湖中就看到临湖的山崖上建了一条带状的房屋群,想来那个就是周夫人住的芳华园。 牵着冉冉和默默的手,云舒走进芳华园,就见冉冉脱了她的手,飞扑进一个美妇的怀中。 美妇坐在园中的亭子里,亭子建在高处,可以俯瞰太湖的美景。这美妇气度雍容,眉眼中有着一股别样的魅力,微微眯着眼,慵懒的感觉却让云舒觉得这才是美人呐,周庄主真是好福气! 美妇伸手接了冉冉入怀,抚摸着她说:「还是这般蹦蹦跳跳,在客人面前,你也要安生一点才好。」 冉冉嘟着嘴在美妇怀中撒娇,根本没把这句责怪听进耳朵里。 周夫人转头向云舒看来,云舒就对她敛衽行礼:「云舒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笑眯眯的抬手,说「不要多礼,我听老爷和冉冉说起云姑娘多日,早想见见你,但是我腿脚不便,一直不曾出岛,只有请云姑娘辛苦走一趟了。」 云舒情不自禁向周夫人的腿部看去,她穿着长长的裙子,一直遮到地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自云舒进园,不曾见周夫人站起来,难道她的腿…… 正揣测着,就见周夫人招来在旁服侍的两名仆妇,说:「回屋去吧,准备开宴。」 那两名仆妇很健壮,一左一右抬起周夫人坐的木椅,往屋子里走去。 看到云舒一脸讶异的表情,周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招呼她进屋。 周夫人和周子冉都闭口不提腿部残疾之事,只是对云舒再三感谢。 「……不仅把冉冉安全的交到了子辉的手里,还在她跪祠堂的时候帮她求情,若不是你,冉冉只怕要病倒了……」 周夫人说的什么,云舒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为她这样一个美人却不能站立行走而感到可惜。 周夫人容姿美貌、有儿有女、生活富足,偏偏身有残疾,想来世上无人能十全十美,总有一些让人心痛和惋惜的地方。 在感慨中,云舒甚至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 周夫人命人撤了食物,又让丽娥带周子冉和云默下去散步以免积食,单独留了云舒下来说话。 云舒看周夫人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话要说,就收起情绪,听了起来。 芳华园的房里已经点起了暖炉,焚香一缕缕从精致的银丝暖炉中飘出,朦胧了周夫人美貌的面容。 云舒好奇她找自己什么事,一眨不眨的看着周夫人,却见周夫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周夫人伸手端起杯盏喝了几口热水,用手绢轻拭嘴角,放下杯子后,这才说:「云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看她难以启齿的样子,云舒就说:「若能帮上忙,我自当不辞。」 周夫人感激的笑道:「说来是我唐突了,我听孙管事说,云姑娘向他打听太湖沿岸是否有空余的庭院,我就猜云姑娘只怕是想走了……可是……我想留云姑娘在庄中久住……」 云舒跟周庄主商量帛书之事时,的确在外院碰到了之前接她入庄的孙叔,顺口问了问房子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周夫人耳中。想不到她足不出院,却能把这么大的山庄都握在手中。 云舒心中微微感慨,更不敢小看周夫人,仔细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看周夫人说此事时为难的样子,定然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才挽留她,像是有事所求。 云舒不解的说道:「我初来贵地,能得到周庄主的盛情款待,已感激不尽。我在庄中叨扰了这么多天,等帛书之事停妥,自然是要搬出去的,断没有一直打扰下去的道理。只是,若周夫人挽留我若有其他深意,不妨直说。」 周夫人看她是个直爽的人,跟她女儿冉冉很投契,心生亲切之感,索性也敞开说道:「不瞒云姑娘,我是想让云姑娘留在山庄里陪伴冉冉……我跟老爷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没有兄弟,冉冉除了一个哥哥,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可怜她整天只能与狗为伴,纵使给她找些小丫头陪着,终究主仆有别,何况那些丫头见识短浅,我怕她们带坏冉冉。冉冉这次因祸得福认识了你们,看她的样子,是极喜欢你和令郎的,养病期间,一张小嘴总是在说你们。我怕等你们走后,冉冉又变成一个人,终日孤寂无人相伴……」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夫人真是个细心的人,不光把女儿养的这样漂亮,还关心着孩子的内心世界。 只是云舒很诧异,没想到冉冉跟她们只是短短的相处了一天,就这样喜欢她们。不过细想一下,云舒就明白了。 古人重视族亲,哪怕不是同胞的兄弟姐妹,族内的亲戚也改有一些,偏冉冉只有一个已经长大出门做事的哥哥,她又住在太湖的岛中,被父母管束着轻易不能出门,身旁只怕真的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这该多寂寞、多孤单? 她跑出去遇到了云舒等人,有云默跟她拌嘴吵架,有人跟她不分主仆尊卑的说话,这种自由快乐的感觉,她怎么会不留念? 云舒微微轻叹了一声,纵使她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是她也不能一直住在震泽山庄。她有她的事情要做,寄居别人门下,总是多有不便的。 周夫人极懂人心,看云舒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愿寄居人下,抢在云舒拒绝之前说:「若云姑娘愿意留下来,我可以让老爷把炽琉岛收拾出来给姑娘单独居住,姑娘若用不惯我们的人,另外单独请人服侍都可以,就把那里当成是你的新家,如何?」 第2章 这……不是相当于把这个岛给她了? 咦! 云舒心中暗喜,想到了她的胥母岛! 「周夫人……」 云舒刚喊了一声,周夫人却是怕她拒绝,忙不迭的说:「姑娘,想我是个残废之人,看着冉冉一天天长大,想带她四处走走都不能,我实在是不愿冉冉像我一样,一辈子都困在一座岛上,你就答应了我吧……」 隐隐有泪光在周夫人眼中闪动,云舒怕她着急,忙说:「我留下来就是了,只是有两点,我却不得不先说出来……」 「你说。」周夫人一脸期待。 云舒说:「我是来会稽郡做生意,而不是游玩的。坦白说来,若我一直住在震泽山庄,实在是无法施展拳脚。关于落脚之地,我之前曾经考虑过,对洞庭山旁边的小岛胥母岛很中意,原本想找县令买下那岛,最后却得知太湖之中的事要问周庄主的意见才能作准。因救了冉冉,我不想让庄主认为我是挟恩邀功,所以此事一直压着没有说。若夫人真是想我留下,可否帮云舒这个忙,让周庄主通融通融,把胥母岛转卖于我?我住在胥母岛上,就是你们的邻居,冉冉想找我们玩,随时来便是,岂不方便?这是第一点……」 周夫人听着,并没有忙着说可还是不可,而是问道:「那第二点是什么?」 云舒说:「我从长安来,终究不是这里的人,我在这里只能待到后年的夏天,到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回长安的。不过,这里有我的产业,我自然会常回这里看看。」 周夫人算了算,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云舒点头。 周夫人思忖了一会儿,说:「且容我跟老爷商量一下,明日必给姑娘回复。」 得到这个回复,云舒已经很高兴了,她说了自己的考虑,周家若能接受,她留下来带着冉冉也没什么麻烦的;若周家不能接受她的条件,她必然是要先为两年之约做打算,只能有空的时候,尽量带冉冉玩了。 等云舒带着云默回了迎宾园,周夫人让丽娥带冉冉下去休息,再命人请了周庄主过来。 周庄主进房之后就直接问道:「夫人,她可愿意留下?」 周夫人就将云舒说给她的话告诉给了周庄主。 周庄主想都没想,高兴的说:「一个小岛,送给她又何妨,按她的意思即可!虽然只有一年半时间,但是足矣、足矣……」 周夫人美貌的脸上露出忧色,轻声问道:「老爷,你为什么要我拿冉冉做借口挽留她?她只是卖了一个祖传秘方给你,值得这样对她吗?」 周庄主慎重的坐到周夫人面前,握起夫人的手,有些激动的说:「夫人,你听我说。我原没有把这个女子放在眼里,但这次竟然决定跟她做生意,我少不得要调查一下她的来路,这一查,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什么?难道她有什么大背景?」周夫人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谁知周庄主连连点头,说:「之前是我没在意,这次稍派人去查,才知道桑家四处派人关照的女子,正是云舒!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既然能够得到桑家如此殷切的关照,必然不一般!」 周家诚然是会稽巨商,但是跟洛阳第一富商桑家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只是周家祖上曾有功勋,留下了一些底蕴,倒要显得比桑家更厚重。 可到了如今这一代,桑家少东家入宫为官,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商界各家,哪个不想巴结? 周庄主激动的说:「云姑娘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自己出来做生意?说不定就是桑家的障眼法!跟他们做生意,稳赚不赔是一点,另一点,冉冉若能得到桑家人的照顾,可以为我们周家回长安做好准备啊!」 这番话说的周夫人激动了起来,被周庄主握着的手爷激动的微微颤抖。 周庄主还在感慨道:「想我周家当年在长安也是叱咤风云的豪族,到如今却落得人丁稀少、偏居一隅的下场……我周仁定要光耀门楣,给祖宗一个交代!」 「老爷!」周夫人想起自己的腿疾,想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种种,一时心情复杂,「老爷放心,我定会拉拢好云姑娘,不会坏老爷大事的。」 一切的发展都出乎云舒意料的顺利。 周庄主说为了感谢她将祖传秘法传授给他,将胥母岛作为谢礼赠送给云舒,不过三天,就跟县令处理好地契之事,亲自将胥母岛的地契交到云舒手中。 而制作帛书的进程也相当顺利,周庄主调派来忠实的管事,跟着云舒学习技艺,然后教给手下的长工或奴隶,经过几次尝试之后,终于顺利的制作出了帛书。 而周庄主更是将他们制作出来的帛书命名为「云纸」,以纪念云舒的功劳,和彰显帛书像云一样又白净又轻软的特征,使得云舒很高兴了一阵子! 在震泽山庄忙于组建造纸坊的时候,云舒也没有闲着。 她带着地契登上胥母岛,找来工匠修建茶园,并请墨清召集懂得园林种植和各种技能的墨者。 云舒忙的不亦乐乎,周子冉和云默跟她一样,也跑进跑出忙的不亦乐乎。看着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跟屁虫,云舒只是笑笑,并没有让丹秋把他们带回院子里看起来。 孩子虽然小,但云舒觉得让他们多接触各类人,多看看各种事,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只要有大人在旁帮助他们明辨是非,知晓对错,帮他们挡开奸佞之人,也就不怕他们走了邪路。 云舒的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苦了丹秋。 丹秋哪里能够放心他们两个孩子跟着云舒这样奔波?太湖之中到处都是水,待开发胥母岛上到处都是乱世丛林,她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看护着两个孩子。 胥母山的茶庄在云舒的筹划和墨清的组织下,很快的有了雏形。 第3章 会稽郡的墨者收到矩子令的号召,不断有人前来投靠。这些墨者混迹于社会的各个阶层,三百六十行几乎都有涉及,云舒与他们一一恳谈,将他们分配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上,使得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茶庄的建设走上了正轨,云舒开始思索起茶源的事情。 建庄之初,她的茶庄里没有足够的茶树,到明年春天收茶时,产量绝对达不到她的期望,为了不错过明年春天的丰收季,云舒决定去洞庭山的其他茶庄,预购他们的茶叶。 云舒计划带队去洞庭山收茶的事情让两个孩子听到了,撒娇打滚要求一起去。云默还好说,但带周子冉出去,云舒却有点担心,毕竟是富家小姐,万一有个磕磕碰碰,不好跟周庄主、周夫人交代。 云舒一面让丹秋准备出行的东西,一面带着周子冉去芳华园见周夫人,希望周夫人出言阻止周子冉,将她留在家里。 谁料周夫人听了,笑着说:「好,冉冉你就跟着云姑娘出去看看,要听话,不能给她添麻烦……」 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周子冉已经高兴的蹦了起来,大叫道:「太好了,明天上山玩,还可以在外面住,姐姐、姐姐,我们扎帐篷住吧,在山里看星星月亮!」 云舒无奈的说:「冬天住帐篷,会冻坏的,想露营恐怕只有等到明年夏天了。」 周子冉听说不能住外面,有点点失望,但是能出去玩,她已经很高兴了,忙说:「不要紧,明年夏天再去就是了!明天我要带着元宝一起去,它狩猎可厉害了,上回就给我抓了一只兔子,不知这次它能捉到什么!我现在就去跟它说,它听了肯定高兴!」 周子冉风一样跑了出去,云舒微微有些担忧的对周夫人说:「夫人,我这次要出去三至五天,带冉冉出去,很怕照顾不好她……」 周夫人摇头说:「没事,有健康的身体,就该到处走走才对。至于安全问题,正好子辉在家,我让他陪你们走一趟好了。你初来乍到,只怕对洞庭山不熟,有他带路,你也方便一些。」 周子辉?跟他同去? 云舒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想到有他在,他一定能把冉冉照顾的很好,即使出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云舒便释然了,笑着谢过周夫人,然后回了迎宾园。 回到房里,丹秋抬头就问:「怎样?周夫人不同意冉冉进山吧?」 她这几天被冉冉闹的烦心,着实有点怕这个小恶魔,十分不愿意带她出门。 云舒摊摊手说:「周夫人让我们带冉冉一起去呢。」 「啊,天呐!」丹秋有点崩溃。 云舒一笑,赶紧说:「别担心,冉冉有她哥哥照顾,咱们不用管。」 丹秋忙舒了口气,说:「那就好。冉冉这孩子太好动了,又是周家的小姐,我管也不好管。她要是有咱们云默一半乖该多好?就算当初虎妞那孩子也没冉冉这样闹腾。」 云舒笑了笑。 云默极少听到关于虎妞的事情,好奇的问题:「娘,你给我讲讲虎妞吧。」 云舒摸摸她的头,说:「她比你大半岁,你得叫她姐姐,她是我当初在娄烦山中捡到的虎孩儿。很活泼,胆子也大,跟个假小子一样,也不知她和吴婶娘他们怎么样了。」 出来三四个月时间了,云舒接到过吴婶娘托人送来的书简,知道有大公子照顾,他们在长安都很好,只是见不到了,心中总是挂念。 云舒想想又觉得不对,虎妞喊她姐姐,云默喊她娘亲,她又让云默喊虎妞姐姐,这关系怎么想怎么混乱…… 还没想清楚,云默又问:「那这个小姐姐没有名字吗?」 虎妞的名字……云舒有些犹豫。 当初她带虎妞从娄烦回长安,原本是想替虎妞找个合适的人家寄养的,但是各种事情耽搁下来,到离开长安也没能替虎妞做好打算。等两年时间一过,虎妞就是大孩子了,再送给别人家寄养,在感情上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创伤。 当初她没打算养孩子,可是现在连云默都已经喊她「娘」了,她没道理还不认虎妞。 如此想着,她心生愧疚,说:「是啊,你的小姐姐都六岁了,我还没能给她取个名字。」 云舒想了想,说:「她是我大年初三从雪地里抱回的,就叫她云雪霏吧,雨雪霏霏的雪霏。」 再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是虎妞的生日,云舒打算给她准备一份礼物,然后连带着给她取名的书信一起送回长安。 墨清在得知明天周子辉会跟他们一起去洞庭山之后,对此表示担忧。 「还是要提防着周子辉这个人。」 云舒点点头,说:「他也许会使一些让我难堪的小手段,但也不用忧虑,他父母待我如此客气,他并不敢真的对我怎样。更何况,这次他的任务是看着冉冉,也许根本没心思跟我斗气。」 因第二天要出门,大家早早的就睡了。 这次跟云舒出门的除了墨清、大平、丹秋外,还带了一个善于采买的墨者,墨鸣。 而在震泽山庄外的渡口上,周子辉带着周子冉和元宝,还带了二十名武士。 看着近三十人的队伍,云舒不由得有些发愣,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出行,竟弄这么大动静。 「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周子辉个头有点高,加上练武的缘故,身形显得比较健壮。他一手叉腰,一手按着腰中的佩剑,面无表情的说:「自然是安全所需。」 云舒说:「墨大哥、大平都会武,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会,就你们三人已经足够,不用带那么多武士。这么多人上山,太不方便了,到了晚上,住宿都成问题。」 周子辉根本不理云舒,固执己见的说:「我已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上路吧。」 第4章 看着他拽拽的样子,云舒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后来想想,随他怎么折腾,她何必替他操心?她全当没看到的就好! 一行人坐船出了太湖,到岸上换马车和马,向不远处的洞庭山而去。 洞庭山上的茶庄,没有上百家,也有几十家。 云舒提前让墨鸣打听了最大的三家茶庄,打算从他们开始入手。 她在马车上想着采购的事情,周子冉和云默却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 周子冉被周子辉抱在怀里坐在马上,而元宝则松了锁链,随它满地撒欢,一面追着马乱跑,一面大叫着,显得很欢乐。 而云默也坐在墨清的怀里学着骑马,好奇又专注的样子,十分投入。 云舒看外面一切安好,放下帘子对墨鸣说:「我们这次去找三大茶庄谈收购茶叶的事情,就以今年春天的市场价收购,以一千担起收。这个消息不用保密,跟他们谈的时候,就可以把话放出去,让别家也知道。」 墨鸣略有担忧的说:「三大茶庄若都收到这样的消息,起初会高兴一时,来年不用担心茶叶销路的问题,但马上就会担心,猜测我们收这么多茶的意图,反而会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答应卖茶给我们,甚至会一起提高价钱。」 云舒点头说:「正是如此,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不愿卖茶给我们,其他担心销路的小茶庄听到消息后,会主动找上门来卖给我们。我在吴县中打听了一番,这三大茶庄每年的茶叶都卖的很好,几乎垄断了吴县的茶叶市场,其他一些小店的茶叶,有近半数都烂在山里。知道我要收这么多茶叶,小商贩们怎么会不心动?」 虽然有些词语听不懂,但是云舒的大体意思,墨鸣却是懂了,他眼睛一亮,忙说:「正是正是,云姑娘好计谋,虚虚实实,真让人猜不透。」 云舒笑着说:「我们跟三大茶庄谈的是今年的市场价,那么跟其他小商贩谈的时候,就可以用比市场价低一成的价格去收茶叶,我想他们肯定愿意的,低价卖出也好过茶叶烂在家里。这只是些压价的小把戏,我好他们也好。」 墨鸣低头琢磨着她的话,觉得里面玄奥很多。在谈不上市场经济的汉代,云舒的这些话,有够他去琢磨的了! 一行人中午赶到了洞庭山脚下的一个养蚕场,那里是周家的一家原料基地,早有人收到了周家的信息,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迎接他们。 云舒从马车上下来,周子冉牵着元宝飞奔过来,大喊道:「姐姐你看,元宝又捉到兔子了!我们中午吃烤兔肉吧!」 小孩子喜欢献宝,更喜欢得到大人的肯定,云舒便笑着说:「冉冉的元宝真厉害,我们有口福了!」 云默独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旁边踱了过来,颇为不满的说:「哼,一只兔子而已,得意成这个样子。」 云舒吓了一跳,忙说:「默默,你怎么一个人在马上?快下来,小心摔到!」 云默笑着说:「娘,我已经学会了骑马了,不怕!」 冉冉受到了云默的挤兑,气呼呼的说:「我家元宝会捉兔子,你能捉什么?连我家元宝也不如,哼!」 云默淡淡一笑,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一个武士身边。因是上山,这些武士随身都带了弓箭,云默要来一副弓箭后,张弓就向天空射去,只听「咻」的一声,飞箭破空而出,一下子射中了天空中的一只飞鸟! 飞鸟嘶哑的叫唤着落到丛林里,元宝已经应声而出,跑去树林里捡猎物,而在场的人们,却都愣住了! 云舒、墨清、周子辉、周子冉,还有周围的那些武士,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云默,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张弓射下了天上的大雁! 那弓箭,是成年武士才能拉开的,那准头,即使是练武之人,也不敢确保的精准啊! 「默默?」云舒不知该说什么,只唤了一声,就说不出再多的字。 云默朝云舒咧嘴一笑,邀功似地说:「娘,我厉害吧!」 「太、太厉害了!」这句话是冉冉说的,她满脸钦佩的看着云默,不由自主的上前走了两步。 云默嘟嘴轻声「哼」了一下,还了弓箭之后转身就走,冉冉却满怀钦佩的追了上去,一个劲的追问他是跟谁学的射箭,等等。 云舒站在原地,心中五味繁杂,这孩子太过于怪异,处处都异于常人,弄的她不知怎么交代才好。 周子辉和墨清不约而同的看向云舒,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但云舒也不知云默哪里来的这个本事,能说什么呢? 只好尴尬的笑了一笑,说:「好饿呀,不知中午有什么吃的?」而后快步走进养蚕场的食堂。 匆匆吃了午饭,众人继续前行。 云舒把云默捉进了马车,直截了当的问道:「哪里学的箭术?准头和力道都不错嘛!」 云默脸色沉了沉,嘟着嘴唇说:「以前我躲在柴房里,没有吃喝,又不敢拿厨房的东西吃,怕那个男人发现我,所以自己在山里找些虫鸟和果子吃。最开始是用石头扔树上的鸟,后来偷了家里的弓箭用,渐渐就会了。」 听他说起往事,云舒心中一痛,忙把他搂到怀里摸着他的脑袋,生怕往深处想。 云默跟他父亲的那些记忆,云舒不想他再想起半点,便揭过这个话题,不再说。 云默体会到云舒的用意,心中暖暖的,伸手抱住云舒的腰,说:「自从默儿跟了娘,就再也没吃过苦,娘真好!以后默儿要好好孝顺娘!」 如此暖心窝的话,让云舒更加疼惜云默,真是个乖孩子! 有了中午的一幕,墨清从此对云默上了心,待到晚上在山上的周家别庄里投宿时,他到云舒面前提了此事,说想收云默为徒。 对于云默的未来,云舒并没有做很细致的打算,只想着孩子对什么有兴趣,就让他学什么。毕竟汉朝不是一个需要科举才能出人头地的朝代,而云舒只希望云默能活的开心随意一些。 第5章 他喜欢读书,她就让他跟着左吴先生念书,他若喜欢练武,跟着墨清习武也无不可。 喊来云默,云舒细细的问了他,谁料云默也不说愿意不愿意,反倒问:「墨叔叔的武功厉害吗?有多厉害?要我拜师的话,必须是很厉害的人才行!」 云舒失笑,这孩子贼机灵,拜师还要拜名师才成! 「默默可能不知道,墨大哥是墨家矩子,矩子你懂吗?就是老大的意思,墨家门徒全部都要听他的号令,而且他武功高强,一个人能打败三十多个人,娘至今还没见他输过。」 云默听的两眼放光,忙说:「是吗是吗?那我要跟着默叔学武!」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跑到墨清面前就磕了三个头,并端起云舒给墨清泡的一杯茶,端着茶盏给墨清敬茶。 「师父,喝茶!」 墨清微微点头,对这个天资极好、脑袋又聪明的孩子很满意,说:「云默,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墨家第二十三代弟子,墨家规矩,兼相爱、交相利,我们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不可骄奢淫逸,不可欺凌弱小,你记住了吗?」 「是,师父!」云默显得很兴奋。 墨清让他起来之后,对云舒说:「以后我把我毕生所学都交给云默,武功、兵法、机关之术,我自认有些造诣,不会耽误孩子,但若要做学问或者是行商,你可另找人教授云默。」 他这是不想让自己耽误了云默的前途。 云舒却认为,云默拜了墨清为师,就没有必要另寻他师,这是对墨清的尊重和信任,何况云舒觉得墨清很好,有能力有担当,男儿行走天下,无所畏惧。云默长大能像他这样子,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便拒绝了墨清所说的话,叮嘱云默要跟随墨清好好学习。 大平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高兴的跑来逗弄云默:「来,叫一声师兄听听!」 云默抿着嘴不愿意叫,反而说:「我师兄必须比我厉害才行!」 大平乐了,说:「难不成我功夫还没你厉害?」 云默诡辩道:「你跟着师父学了好几年,才这般水平,如果我跟你学一样的时间,一定比你厉害,等我学有所成,我们再比试!」 绕来绕去,就是不愿喊大平。 大平倒也不跟他争论,只是觉得有了这样一个小师弟,觉得逗逗他很好玩。 一屋子人说笑着,云舒见周子冉跑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却不进来。 「冉冉,来了怎么不进来?」 周子冉背着手,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眼睛不断的看向云默。 云舒问道:「冉冉找云默有事?」 冉冉点点头,很不好意思的从背后拿出一把新制的弓和没有箭头的箭。 「云默,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温顺的话从冉冉嘴里吐出,把云舒吓的一跳,这还是平时跟云默吵架,一直强调自己是姐姐的冉冉吗?这乖巧的样子,像个温顺可爱的小妹妹似的,在云默面前,一点气势也没有。 云默微微抬头,说:「你个女孩子,学这些干什么?男人会就行了!」 小大人的样子把满屋的人都逗乐了,冉冉十分不好意思,一跺脚,揪住云默的袖子就把他拉出房去。 外面黑灯瞎火,云舒和丹秋怕他们跑进林子里迷路,便要追出去。云舒疼惜丹秋白天忙碌了一整天,让她歇着,自己一个人跟了出去。 在午后的小树林外,冉冉纠缠着云默,要他教她射箭。云舒在屋檐下站着,远远的看他们玩闹,并不过去打扰。 「你儿子很厉害。」突然一个男声出现在云舒背后,吓了她一跳! 云舒忙回头,不远处,周子辉站在那里,双眼盯着周子冉。 想来也是,周子辉主要是来照顾冉冉的安全,他怎么会让冉冉一个人乱跑? 他在夸云默厉害,云舒便笑了笑说:「冉冉也很伶俐。」 安静了,两人不熟,又不是融洽的关系,没有过多的话好说。 突然,周子辉又问:「你相公怎么让你带着孩子出远门做生意?他人呢?」 云舒有点窘迫,想了想,终究还是说:「我并没有成亲,云默是我收养的孩子。」 周子辉脸上出现释然的表情,他一直很疑惑,看云舒没多大年纪,怎么已经有了五岁的儿子,那该多早成亲?原来是收养的。 释然之后,周子辉更觉得惊诧,这个女子……十分与众不同!远游、行商、未婚育子,似乎不把世俗放在眼里,十分的恣意妄为! 「看来你很喜欢孩子。」 云舒听到这个话,只是笑了笑。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收养云默,其中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和机缘,但她没必要跟周子辉解释,就说:「你也很喜欢孩子呀,我看你对冉冉就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周子辉点点头,说:「我母亲自从生了冉冉之后,就大病一场,从此不能走路,父亲当时忙着给母亲求医,并不关注冉冉。冉冉三岁之前,几乎都是我在照顾她,等她长大了,想丢也丢不下了。」 还真是长兄如父啊! 说着说着,周子辉往云舒这边走了几步,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差点把云舒吓的跳起来,一向傲视众人的周大少竟然跟她说对不起! 云舒盯着他,半开玩笑的问道:「你是为你哪一次失礼道歉?」 周大少得罪云舒的地方可不少呢! 周子辉的脸有些涨红了,但是想到手下之人所作的错事,他忍下羞赧,说:「我手下两名武士在接云姑娘入庄时,曾意图对你无礼,我当时在祠堂领罚,并不知晓,后来由孙叔查明告知我,我已将他们打发了。」 第6章 原来是为入庄的那次浮桥滑落事件啊! 因有墨清的照顾,云舒并没吃什么亏,现在周大少又道歉了,她就乐呵呵的接受了致歉,并忙说「没什么要紧」。 云默听到了这边的说话声,丢下冉冉向云舒跑了过来。 「娘,我想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云舒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就带着云默回去了。 在洗漱准备睡觉时,云默嘟囔道:「默儿不喜欢娘跟那个男人说话。」 云舒笑了,问:「为什么?」 云默皱着眉头说:「他在吴县吼过娘,对娘不好,不喜欢他!」 呵,这小子挺记仇的嘛! 「好,不理他!」 有个护着自己的儿子真好,云舒幸福想到! 有周家的人安排食宿,云舒这次出行,显得异常轻松。待到了洞庭山中茶园聚集之地,云舒就让墨鸣、大平两人去跟三大茶庄的人谈收购之事,而自己则带着孩子们去山里玩。 因听周家别庄的人说,洞庭后山君山潭水边的腊梅已经开了,景色特别好看,云舒就让人准备了便当,领大家看腊梅去。 山中的小路不能行马车,云舒就换了马,墨清带着云默,周子辉带着周子冉,丹秋因不会骑马,就留在别庄里等墨鸣和大平的消息。 三匹马,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就这样上路了,周大少之前去君山水潭玩过几次,有他带路倒也方便。 在山路上行进的时候,他带着冉冉骑马走在最前面,云舒走在中间,墨清带着云默押尾,而元宝则一会在前面飞奔,一会儿在树丛里乱刨,只要冉冉一叫,他就立即跑回队伍,一路上,玩的不亦乐乎。 周子辉在前面走的不太安生,骑着马还频频回头看云舒。云舒觉得好怪异,策马上前跟他并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周子辉看着前方,没有立即说话,似是在犹豫什么。 见他不搭理自己,云舒摇摇头,双腿一夹,策马赶超过去。出来游玩,就是要玩的尽兴,他那般犹豫不决、左顾右盼的样子,多少有些扫兴。 云舒骑马疾行,两个男人同时加快速度从后面赶了上来。 马儿跑快了,冉冉很兴奋,喊道:「姐姐的马骑的真好!」 云舒回头,一只手拉着缰绳,对冉冉说:「冉冉想学的话,也可以骑的很好。」 冉冉立刻在周子辉怀里嚷嚷道:「哥哥,我要学我要学!」 周子辉没有理冉冉,而是皱着眉对云舒说:「抓紧缰绳,山间疾行不可大意。」 哈? 云舒眉头一挑,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之前频频回头,难道是担心自己骑术不行,所以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她灿然一笑,「周大少放心,我曾在雪地山林里骑马五年,这种小路并不在话下,毋庸担心。」 说完,回头抓住缰绳,又策马加速。 周子辉在后面睁大了眼睛,这个女子,总是给他带来各种意外消息,令得他不敢小看半分。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君山水潭边。 那一汪深蓝色的潭水在初冬时节显得更加幽深冷清,但好在潭边的一片腊梅树林,给这寂静的山林添加了几分生气和馨香。 众人下了马,将马儿拴在树林里。云舒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厚麻布制成的野餐桌布铺在水潭边的腊梅树下,再把丹秋给他们准备好的食物一一拜访上去。 「大家过来坐下歇歇,骑马都累了吧。」 招呼着,云舒却发现两个孩子已经跑去水边玩水了,忙嘱咐道:「初冬的水很冷,别玩了,小心掉下去。」 有两个「保镖」在身边,就算掉进水里也肯定淹不死,但是湿着衣服骑马送回去,也肯定会生病,云舒少不得要多叮嘱几遍。 云默很听话,见水潭里没什么鱼儿,也就回到云舒身边了,但是周子冉弯着腰要捡水面上的腊梅花瓣,周子辉帮她捡还不行,非得自己动手。 小姑娘脾气上来也犟的很呢。 见状,云默从马上取下弓箭,说:「娘,我去林子里打猎物!」 听到他要去打猎,周子冉哪里顾得上捡花瓣,立即跑过来拿了她的小号弓箭,屁颠的追上去。 「不要走远了,听到没有?」云舒嘱咐道。 「嗯,知道的。」 周子辉不放心,要跟上去,云舒觉得他总这样看着冉冉也不是个办法,孩子还是需要一定自由的,就说:「让他们去吧,云默很懂事,他们不会走远的。再说元宝也跟他们在一起,若有事也会叫的。」 周子辉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两下,终究没有追上去。 因是初冬,腊梅刚刚绽放,露出点点黄色的花苞,但香气已经十分浓郁,鼻尖满是芬芳。 云舒拿出食物和水分给墨清和周子辉吃,墨清接了食物坐在云舒身边,说他打算以后每天带着云默早起练功,怕打扰云舒休息,建议让云默单独住,或者是随他住。 两人为孩子的事情商量了起来,周子辉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就说去拾点柴禾回来,把冷掉的食物烤一烤,吃的也暖和。 云舒点点头,看着他远去,转而问墨清:「默默现在学骑马是不是有点早?他还那么小,就算给他买个小马驹,他也骑不上去。」 墨清点点头说:「是小了一些,等他过两年长个头了再学比较好。他现在想骑马,我就多带着他试一试,也是一样。」 两人说着话,时不时的听到冉冉的笑声和尖叫欢呼声从树林里传来,想来云默又在炫耀他的箭术了。 树林里没什么风,虽然空气微冷,但是有山有水有梅,景色很不错,云舒心情也渐渐舒畅开了。 第7章 正惬意的时候,元宝急吠的声音传了过来,墨清和云舒同时转头望向树林,墨清侧耳听了一下,站起来说:「有人在争吵。」 云舒也急忙起身,和墨清两人向树林里跑去。 「默默、冉冉?」 云舒喊了一声,下一刻就听到冉冉大叫道:「哥哥、姐姐,救命,有坏人!」 云舒心中骇然,加紧跑了两步,墨清已经提步冲了过去。 在腊梅树林里,周子冉被两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子一左一右捉住了肩膀,云默张着弓,搭箭对着旁边的第三个女子。 元宝则围着周子冉乱转,想咬捉她的人,却被两个男子拿着棍子到处撵,近不得身。 被云默用箭指着的女子冷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周子冉。 那两个捉住周子冉的女子大声吼道:「哪里的野女子,还不给我家小姐道歉!」 冉冉委屈的叫道:「松手,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道歉!」 云默在旁将弓张的更大了,冷声说道:「放手,不然我一箭射穿她的脸!」 那位小姐并不怕,笑道:「你个小孩子,还敢射杀我不成?翠芬、翠芳,把她给我按在地上,看她还道不道歉!」 云默嘴唇闭紧,只听「咻」的一声,飞剑射出,直冲那女子的面门! 「呛」的一声,飞箭被金属挡开,偏斜的插入了女子高耸的发髻里。 「啊!」 直到这时,女子才吓的尖叫起来,箭矢的冲劲把她带的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墨清收了长剑,沉眼看了一眼云默,没说什么,转而对捉周子冉的女子吼道:「放开她!」 那两个女子见自家小姐被射的坐到地上,已顾不得捉冉冉,忙尖叫着跑过去扶她起来。 云舒喘着气跑了过来,忙问道:「冉冉,你没事吧?」 冉冉委屈的扑到云舒怀里,喊道:「姐姐,他们好坏,欺负人!」 对方的女子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发髻被一箭射散,两个丫鬟扶着她,而她抓狂的弄着自己的头发,气的浑身发抖。 另外两个赶狗的小厮回到她们身前,握着木棍胆战心惊的防备着。 那女子弄了两把头发,颤抖的伸出手指着云默,尖叫道:「你、你敢射我!」 云舒板起脸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小姐,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你们五人对两个小孩子动手?」 旁边的一个丫鬟尖声说:「我们动手?是这两个野孩子接二连三的拿箭射我们家小姐!这是你家的孩子对不对?来的正好,把我们家小姐弄成这样,我倒要看你怎么办!敢得罪我们邵家,我们老爷知道了,绝对不会干休!」 云舒冷笑了一下,真是狗仗人势的奴婢! 她想先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于是低头问云默:「默默,你告诉娘是怎么回事?」 云默收了弓箭,说:「我教周子冉射箭,她正要射一支腊梅,箭已经飞出了,谁料这个女人从旁边跑出来,自己撞上了周子冉的箭,非要说是我们故意的。」 云舒知道周子冉的箭是没有箭头的,只是一根木枝,加之她刚刚开始学射箭,肯定没什么力道。就这样一件小事,这邵家的人竟然要逼冉冉跪下道歉,实在是欺人太甚! 云舒抬眼撇了一下邵小姐,说:「小孩子玩闹,失手之处总是有的,你比两个孩子大许多,担待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小姐你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何况到底是冉冉先射出的箭还是你先到了那个位置,已无法追究,并不能一味说是孩子们的错,但你竟然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难道就不害臊脸红吗?!」 邵家小姐被云舒说的气急,骂道:「又是一个不讲理的村妇!阿富、阿财,把他们捉去见关,我要告他们杀人之罪!」 云舒冷笑连连,即觉得这女子可笑,又觉得她太不自量力! 想抓他们,不说周家,且过了墨清这一关再说。 那两个小厮听了小姐的吩咐,果然上前来捉云舒,只一晃眼,他们已飞到一旁,撞在树干上滚到地上。 满树的腊梅被震的纷纷飘落,云舒伸手接下一片花瓣,对目瞪口呆的邵小姐说:「要去见官,好呀,我也要告你个绑架妇幼之罪。我这村妇的好歹不要紧,只是震泽山庄周小姐若被你们绑了去,不知周家会不会善罢甘休?」 要比家世,谁怕谁? 在吴县一代,周家虽不能说一家独大,但是也绝对是举足轻重,哪怕是在商人地位低下的汉代,周家在官场上依然说得上话。 听到「周家」两字,邵家小姐有一丝惊慌,但她看了看周子冉,又笑着说:「你这刁妇骗谁?周家小姐进山游玩,怎么可能不带武士相伴?你休要骗我!」 争论声中,周子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腊梅树林中,他见两方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怒声问道:「何人敢如此大胆!」 他一出口,已不是问情况,而是直接判定对方在欺负自己人了。 真是个护短的性子! 他一出现,云舒觉得接下来不用自己再费口舌,往他身后让了两步。 果然,周子冉在见到他的第一时刻,已扑到周子辉怀里,叫道:「哥哥,那个坏女人打我,我要下跪给她道歉,还要捉云姐姐!」 周子辉双目如冷箭一般射到邵家人身上,「你是哪家女子?我竟不知,吴县出了你这样狂妄之人,敢对我周家之人动手!」 那女子抖了一抖,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她打量着周子辉,而后颤声问道:「你……你是周大少?」 周子辉冷哼一声,提声问道:「既然认识我,怎不回答我的问话?你是哪家女子?」 如雷的声音在树林里显得很是霸气,云舒心中偷笑,周大少又恢复了他们相识之初的霸道凶狠模样,她还以为他受罚转性了呢! 第8章 邵家小姐吓的忙说:「小女子乃邵家长女,进山采梅酿酒,不小心冲撞了周小姐,还请周大少原谅则个。」 「邵家?」云舒记起她这次让墨鸣去联系的三个茶庄,其中就有一家姓邵,不知是不是那个邵家。 周子辉冷笑连连:「小小邵家,也赶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真是自不量力!」 有了哥哥做靠山,周子冉的气势渐渐恢复,她双手插着小腰对邵小姐说:「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我故意射你?要我给你跪下来道歉?哈?」 「我……」邵家比不得周家,邵小姐不敢得罪人,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不断的赔不是。 周子冉刚刚被两个丫鬟抓的生疼,她扭着小屁屁对周子辉撒娇道:「哥哥,他们刚刚欺负我了,可不能这么放过他们!」 周子辉温和的说:「那冉冉说要怎么办?」 周子冉说:「哼,我要他们跪下给我赔罪!」 邵家小姐的双颊红成了猪肝色,让她跪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她实在拉不下面子。她旁边的两个丫鬟闻言,立即跪在地上,她们可是刚刚对周子冉动过手的人,周家保不定会不会一顿毒打断送她们的小命。 云舒抱着手站在一旁看戏,虽然觉得冉冉也有点过分,但毕竟是邵家人先挑事,并那样粗鲁的对冉冉,冉冉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是邵小姐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吧! 眼见着邵小姐的双膝慢慢弯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云舒的立场却在不断晃动。她不是可怜这个刁蛮的女人,而是云舒不想看到冉冉有样学样,长大以后变成这个邵小姐一样刁蛮无理。 「等等……」云舒出言阻止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要回咬狗一口吗?冉冉既然觉得这位小姐做的不对,又怎么能学着她做事?岂不是跟她一样变的让人讨厌?」 冉冉点点头,喃喃的说:「是哦……算了,我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云舒摸摸冉冉的头,对周子辉说:「这件事就算了吧,冉冉和默默都没有受伤,也没吃太大的亏,我们又何必欺负人?让她走吧。」 周子辉想了想,眼睛一斜,对邵小姐吼道:「还不滚!」 邵小姐双眼含泪的看了云舒一眼,而后掩面而跑。 众人带着孩子回到水潭边,云舒沉着目光看向云默,那眼神比君山水潭的冬水还要冷寂。 云默心中大概知道云舒为何这样看他,于是停步站在云舒面前,低头垂首,闭紧了嘴唇,只字不说。 「默儿,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云舒严厉的问道。 云默依然没吭声,也没抬头,倒是周子辉和周子冉兄妹有些紧张的盯着云舒,不知发生了何事。 云舒看云默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心中微微有些怒,提声问道:「默儿,你是不是不听娘的话了?」 云默这才吱声,低低的说:「默儿不敢。」 「那你自己说说,你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你不能明辨是非,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 云默虽然才五岁多点,但是云舒知道这孩子贼机灵,心里什么都清楚的很。就因为这小子机灵,胆子大,性子狠,所以云舒越发要好好教他,做错的事决不能纵容! 云默语气十分不甘的说:「是那个女人太嚣张。」 「她嚣张你就能射箭杀她?错分轻重,罚有因由,她错不至死,你却险些犯下大错!若你墨叔没有及时赶到挡开那一箭,你可知你今天就闹出了人命?!」 人命非儿戏,云默先是目睹母亲被父亲杀死,后又亲手杀了亲生父亲,云舒不能让他人为人命如草芥,竟然因小小的口角之争,都张弓射人,那等他长大会武功了还得了? 云默又闭嘴不说话,不主动承认错误,也不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这样的沉默更是让云舒生气。 「好,你既然不认错,那以后你休想学半点武功,心中没有一杆称,学了武岂不是要到处滥杀无辜?」云舒愤愤的说道,又转而对墨清说:「墨大哥,要成才先成人,默儿是非不明,尚不是学技艺的时候,等他长大学好做人,再提其他吧!」 墨清见她训孩子,自然点头。云默今日妄自伤人,也犯了墨家的规矩,墨清之前准备回去之后以师父的身份训斥云默随意伤人之事,还怕云舒袒护孩子,没料到她这样明白。 周氏兄妹似是没料到「小小」的事情会惹得云舒生气,周子冉贴上云舒,替云默说好话道:「云默是为了救我才射那个女人的,姐姐就不要怪他了!」 云舒无奈的看了下冉冉,又看向周子辉,这对兄妹从小在呵护中长大,也是任性惯了,要他们接受云舒的是非观,只怕不是一日功夫能完成的。 云舒只得简单的说:「凡事都有个度,默儿保护冉冉值得表扬,但他动了杀人之心,却是不对的。冉冉也一样,不对坏人低头,很有勇气,但是却不能学着坏人欺负人。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可以学坏。」 冉冉不知听没听到心里去,但她却伶俐一些,知道云舒这里说不通,转而去拉云默的衣袖,说:「你快给你娘道歉,说你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娘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偏偏云默是个倔脾气,他不愿受人欺负,坚定的认为吃了亏就要报仇,要让对方百倍的偿还,在这个事情上让他对云舒道歉并保证,难度不小! 「她欺负我们,难道我什么也不能做吗?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云默气的扭过头,胸脯急速的起伏着。 看把这孩子气的…… 云舒看了倒觉得好笑,过去伸食指点了一下云默的脑袋,恨不争气的说:「我还以为你小子够聪明呢,没想到也是个楞木头,只知道倔到底!谁说要忍气吞声了?她欺负你们,娘自然会帮你们报仇,可是报仇一定要杀人吗?她邵家是做生意的,让他们做一笔大亏的生意,或是让这个邵小姐恶名远扬嫁不出去,简直比杀了她还狠。脑子比武力更能解决问题呀!」 第9章 云默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云舒,他没见云舒使阴招,险些以为她是个软弱慈悲的女子。 云舒还在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小小的吴县,何用十年?十天也就够了!」 云默眼神看她的眼神变的怪异,小声的说:「娘,你不是说不能做坏事吗……」 「咳……咳……」云舒尴尬了,说:「我是说你们小孩子!」 周子辉听着云舒横竖乱说一通,好似怎么听都有点道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云舒面子上有点架不住,云舒就打断问道:「你去捡的柴禾呢?不是说生火吗?我这里带了羊腿,谁要烤肉吃?」 话题既然已转开,大家便轻松起来,注意力都转到云舒拿出的羊腿上去。 云舒把羊腿交给他们去生火烧烤,转身来到了墨清身边,颇为担忧的说:「墨大哥,默儿身上戾气很重,以后只怕要你多操心了。」 墨清点点头,没说什么,但他的保证却让云舒觉得心里一轻,重任似是有人分担了一样。 晚上众人野游归来,丹秋见大家高高兴兴的,并不知中途发生了意外。 但晚上见云默被墨清勒令扛着实木蹲马步,心中有些惴惴,找到云舒问道:「默儿第一天学武,墨大哥就让云默扛这么重的东西,是不是太着急了?」 云舒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个人,淡淡的说:「没事儿,默儿是在受罚。你去帮我把墨鸣和大平请来,我有事问他们。」 丹秋狐疑的看了看,云默微微颤抖的小身板让她很是心疼。但师父罚徒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去找墨鸣和大平来见云舒。 墨鸣和大平今天去拜访苏、吴、邵三家大茶庄,洽谈明年春天收购茶叶之事。 云舒将他们请来,问具体情况。 墨鸣语言清晰的将拜访经过说了一遍,三家大同小异,大都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外地商人感到好奇,因墨鸣说的生意数量大,他们即不敢随便应承,又不能随便打发,都说着好听的话,让墨鸣回来等消息。 云舒点点头说:「他们肯定是要去查一查我们的来历,不然怎么放心跟我们做大生意?让他们去查好了,只有一点,明天要赶紧派人把消息散出去,让其他小茶庄的人都知道我们正在跟三大茶庄谈收茶的事,说的夸张一些也没关系,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就行。」 「好,这事我马上去安排。」墨鸣办事够利索,又有大平在旁边协助,云舒很放心。 墨鸣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又说了一件事。 「今天去邵记茶庄,听说过两天是他们老爷的寿辰,很多人都要进城去拜寿,云姑娘你看你要不要去?」 云舒听了就笑了,说:「邵家呀,呵呵,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今天在君山腊梅林里碰到的邵小姐,估计是为了给邵老爷祝贺寿辰,才来采梅酿酒的吧。 想到那个邵小姐,云舒心里就冒出了一点小想法…… 看看还在院子里受罚的云默,云舒起身往周子辉的房间走去。孩子们吃了亏,总不能白吃,对不对? 周子辉刚把周子冉弄回房睡下,就见云舒主动来找,心中惊异,走出房来跟云舒站在台阶上说话。 「云姑娘找我有事?」 唔……态度还算客气,没有大声质问找他干嘛。 云舒因是有求于人,便笑着说:「周大少,我刚刚听说再过几天就是邵家大老爷的寿辰,震泽山庄应该收到请柬了吧?」 周子辉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家虽然跟邵家在生意上没什么来往,但是吴县有头有脸的人若办寿宴,必然会请我爹出席。」 云舒又问:「周庄主会去吗?」 周子辉不太确定的说:「看我爹心情……」 云舒听了微微点头,眼睛提溜转了两圈。 周子辉见她一脸狡黠,想起她在水池边对云默说的那些话,问道:「怎么?你想怎么整邵家?」 云舒「哈哈」笑了两声,说:「没有、没有,我是真想给邵老爷送份生辰礼物,算是结交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没别的意思。」 周子辉不太相信,但又不敢再唐突的追问。不知不觉中,他对云舒已经拘束有礼多了。 「那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说,我替他去送贺礼,到时候带上你一块去。」 云舒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休息了一晚,云舒留了墨鸣、大平在山上办事,就邀了周子辉等人进城玩。 说是进城玩,云舒实际是有事要做。 她让丹秋和周子辉带俩孩子去街上玩,自己来到了凤来楼。 凤来楼的掌柜见了云舒,亲自出来迎接,并迫不及待的说:「姑娘这段日子不在,我们公子很是挂念,差人问了好几次话了。」 云舒朝他笑着说:「让你们担心啦。麻烦帮我准备些笔墨和信简,我想写几封书信。」 掌柜连忙差人准备东西,另外亲自把云舒带到一间上房,上好了茶水伺候她写信。 云舒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大公子,说说自己的境况,问问他的情况,不知他有没有启程去马邑? 一封是给马六的,他第四季度的钱差不多要给云舒送过来了,得告诉他地点,免得他直接奔长安去了。 最后一封是让大公子转交给吴婶娘的,问问长安家里的情况,让她好好给虎妞过个生日,并把给虎妞取名为云雪霏的事情告诉她。最后又添了几句大平长大能干之类的话,好让他们俩老放心。 写好了信,云舒将三个竹简卷起来塞在竹筒里用蜜蜡封了,交给掌柜的,让他帮忙送一下。 第10章 掌柜的拿到了云舒的信,可以给大公子交差了,自然高兴的答应下。 云舒又说:「我在太湖中的胥母山上建了茶庄,掌柜若有事找我,可让人去那里寻我。」 叮嘱一番过后,云舒和墨清来到吴县城门下跟其他人汇合。 周子冉手上拿了很多包吃的,丹秋和周子辉手上也没空着,只有云默双手捅在袖管里,跟小老头似的走在旁边。 云舒看了看天色,说:「走吧,现在启程,刚好可以赶回震泽山庄吃晚饭!」 以前总是要闹着跟墨清骑马的云默这次乖乖的跟云舒上了马车,待出了城门,云默才主动开口喊了云舒。 「娘……」 云舒看这小子从上车前就鬼鬼祟祟的,故意没理他,见他主动靠过来,这才笑着「嗯」了一声。 云默从袖管里抽出一个长条的红色盒子,低头不好意思的送给云舒说:「逛街的时候看到这个好看,默儿买来送给娘。」 云舒心中一暖,不管他送的什么东西,单是送礼物的这份心思,她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她接过盒子,一面拆开一面问:「默儿送娘什么东西?」 云默微微红着脸说:「一颗南珠。」 红色的木盒中,一颗硕大的南珠穿在红色的三股线上,红线上间或装饰着细小的翠绿玉珠,衬得那颗南珠越发的白润光净。 云舒在跟玉石珠宝打了好几年交道,一眼就看出这颗南珠不凡,绝不是小孩子乱买的玩意。 她惊呼出声,说:「默儿,这么好的东西,你哪来的钱买的?」 云默说:「之前在寿春,郑叔叔送给我的金裸子让我全用了。」 大公子易容到寿春时,的确给了云默几个金裸子玩,但那也不够买这样好的一根南珠项链。 云默又说:「珠宝店的人看到是周子辉带我去的,就说便宜卖给我了……」 云舒这才了然,别人是在给周大少面子,不过云舒不再多说,总不好驳了云默的一片心意。 「真好看,谢谢默儿给娘买礼物。」 云舒将项链从盒子里取出,套到脖子上去。 云舒的头发很长,从项链里拿出来不方便,云默哧溜一下跑到她身后,帮他拉头发,并小声的说:「娘不要生默儿的气了,默儿以后绝不会做傻事,会考虑轻重的。」 敢情他是来为昨天的事赔礼的。 云舒一面整理着头发,一面说:「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咦?」云默突然奇怪的叫了一声。 云舒转头问道:「怎么了?」 云默却扒着她的脖子看,说:「娘你脖子后面有东西?」 云舒浑身一抖,说:「什么东西?不是什么虫吧?」 云默扒开她的头发,微微向后拉下了衣领,说:「娘,是个火焰的图案。」 云舒越听越奇怪,就对一旁的丹秋说:「你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不会是有人在我脖子上画画吧?」 丹秋挪过去看了看,又用手擦了擦,说:「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红色火焰图案,不像是画的,倒像是胎记。」 「胎记?」云舒真想看看,可惜那东西长在她脖子正后面,汉代的镜子做的又不好,她这辈子都别想看到这胎记了! 作为一个胎记,这个火焰显得太红太逼真,让看到的人都啧啧感叹。 丹秋见云舒越来越不自主,就说:「胎记常有的,只是没想到云舒姐的胎记长的这么好看。」 云舒笑了笑,收拾好项链和衣领,重新坐好。 胥母山的「云茶山庄」还没有建好,云舒等人依然是到震泽山庄的迎宾园居住。 一从山里回来就好多事,造云纸、建茶庄,还要筹划收茶的事宜。好在云默现在跟着墨清练武去了,周子冉喜欢跟着云默玩,两个孩子都不缠她,清静一点。 又是忙碌的一天,云舒捧着一个用竹条编的盒子从胥母山回到迎宾园,见周子辉背手站在院门口等他,就小跑几步上前。 周子辉见她回来,就说:「明天我们要去邵家贺寿,你别忘了,早上我过来接你。」 云舒将手上的竹盒子递给周子辉说:「这是我给邵老爷准备的贺礼,跟你们的东西放一块送过去吧。」 周子辉接过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云舒笑着说:「云氏碧螺春,特制哦!」 周子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但是从她以前说过的话里听得出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于是不疑有他,将东西收了,并让管家在礼单下面加了一排小字「特制云氏碧螺春」。 次日天蒙蒙亮,云舒就起床准备出发。因为是要去参加寿宴,她跟着周子辉打着周家的名头去的,不能丢了震泽山庄的面子,就找了身最好的衣服出来。 金粉色的曲裾很粉嫩,也很耀眼,衬得云舒白里透红,无比的鲜活,仿佛是冬天里绽放的春季花朵一般,格外的灵动。 头上的簪子、珠花,脖子上的南珠项链,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哪怕是脚上的手工绣鞋,从头到脚,全都穿的一丝不苟。 前来接云舒的周子辉怔住了,他打见云舒第一眼起,云舒就穿的很随意,甚至在骑马或者去胥母山监工时,还穿着贱民穿的粗布裤子,他哪里见过云舒这样郑重的打扮? 穿着粗衣的云舒,活泼亦亲近,仿佛可人的邻家女儿。换上盛装的云舒却一身尊贵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和气度,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适,仿佛怎样的装扮,都能与她的气质相融。 周子辉疑惑了…… 云舒的背景对周家人来说一直是个迷,他们只知道她从长安来,洛阳首富桑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淮南翁主和衡山太子曾与她同行,并关系亲密。 第11章 周家的势力很多年前就从长安里被根除了,再多的东西,他们打探不出来了。 周子辉觉得云舒并没有贵女的各种做派,只当她是个生意人家的女儿,在外面跑惯了,可是今天这一眼,却推翻了他所有的判断,他强烈的怀疑起云舒的出身和背景! 云舒向他迎面走去,看到周子辉夸张的表情,云舒笑着问:「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周子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云舒看,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说:「没有,很好看……」 云舒自嘲着说:「这种粉金色,要十四五岁的少女穿才好看,我穿着有点不像话,不过……今天就是赚眼球去的,非得这套行头才行。」 「你也不过十几岁,说的像是多老似的。」周子辉对她的自嘲很不以为然。 云舒呵呵笑了,说:「我二十啦,你当我很年轻吗?」 古人健康条件差,寿命短,很多早夭的,能活到六十的那就要做大寿,那是有福的。一般人很多都在四五十岁上面就过世了,所以他们大多十几岁就结婚生子,忙着传承延续后代。 二十岁的女孩儿,已经走过了生命的三分之一,对古人来说,的确算不得年轻了。 周子辉满脸不信的上下看了云舒一通,说:「倒没看出来。」 云舒抿嘴笑笑,当下二十岁的女子结婚生子,忙着操持家务,自然要老的快。她一没结婚,二没生子,依然梳着少女的头,自然看不出年纪。 两人搭着话,向渡口走去。 周子辉走在云舒旁边两步,突然问道:「你怎的不嫁人?」 云舒脚步略停,转头向他望去,眼神有些怅然,抿嘴说:「嗯,是该嫁人了,过两年一定要把自己嫁掉!」 周子辉对云舒的事情半点都不了解,只当她随口一说,便开玩笑道:「你想嫁人还不简单?定是挑的厉害的。」 云舒不爱把自己感情上的事放在嘴上说,依旧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子辉只当她女孩儿家害羞了,陪着笑了笑,就上了船。 初冬的凌晨,太湖上一片雾蒙蒙,天和水都分不开了。船头挂着两排红灯笼,四个老练的船家划着船破水而过。 待上岸换了马车,行之吴县内时,已接近中午。冬日高升,街道喧闹,很多百姓已在街头买卖东西,或是以物易物,早早的开始准备年货。 云舒在马车里听着街上喧闹的声音,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会儿在邵家中的事。她闭目不说话,周子辉在旁看着也不打扰。 马车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前,门前的夹道上已经停了很多马车,塞的马车很难前行。 周家的马车要比其他马车宽敞一些,磕磕碰碰好半天挤不过去,周子辉不耐烦的掀帘对外面的武士说道:「开道都不会吗?把这些车全都给我牵开!」 同是来做客的,周子辉的态度不可谓不蛮横,他令武士把其他人的马车全都赶到另一条小道中轱辘挨轱辘的挤在一起,生生把邵家门口的路给他空了出来。 这一番动静早惊动了邵家的人,身穿红色宝葫芦图案衣服的邵老爷,竟然亲自走过半条街,来迎接周家的马车! 周子辉下了马车,只对邵老爷行了一个平礼,把礼单送给邵老爷,而后让四个武士把贺礼捧了来。 邵老爷满面红光,并不在乎周子辉清道和行礼的毛病,非常殷切的请他进去。 「等等,还有一人。」 周子辉返身探到马车里问云舒:「你是跟我去大堂,还是让邵家人直接把你送到后院。」 云舒起身走下马车,说:「我是来见识一下会稽各方大老板的,自然是跟着你。」 邵老爷看着周子辉从马车上迎下一位丽人,满脸的诧异! 他并未听说周家大少娶妻之事啊! 云舒笑盈盈的下了马车,朝邵老爷纳头福礼说:「恭贺邵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什么东海?什么南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着像是吉利话,但邵老爷全然不知这女子说的具体是何意。 云舒顺口说了这句话,并未思索这句话的来历,也没想到邵老爷会听不懂。 碍着面子,邵老爷也没有问,只是询问的看向周子辉。 周子辉介绍说:「这位是我周家的贵客,从长安来的云姑娘,她听说邵老爷过寿,特地前来祝贺。」 能成为震泽山庄的贵客,邵老爷是请都请不来,自然客客气气的将云舒请了进去。 云舒同邵老爷一起前行的时候,笑着说:「小女子喜好弄茶,自己制出了一种云茶,特送来给邵前辈品尝,到时候还请邵前辈指点一二。」 邵老爷有些惊奇,问道:「哦?姑娘也好此道?」 云舒点点头,周子辉在旁说:「云姑娘这次从长安远道而来,就是来做茶叶生意的。」 邵老爷的眼神变了变,显然感觉到敌人来了…… 云舒依然笑的很纯良,说:「我的云茶跟前辈平时喝的茶有些不同,前辈只需取一点放在杯中,直接用沸水冲泡,片刻后即可饮用。我想借此茶在寿宴上给邵前辈祝寿,不知可否?」 邵老爷听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直接冲泡哪能泡出茶叶的香气?只怕是这小女娃自己闹的玩。 当下笑了笑,说:「听姑娘说的新奇,我到时候就拭目以待啦!」 走进了邵家的大门,邵老爷让仆从送他们去大堂入席,他自己继续在门前迎接宾客。 待客人来了九成,他就返身来到大堂,准备开席,只是一入大堂,发现里面分外热闹,很多人都围坐一堆,不知在说什么,气氛十分好。 直到管家在旁吆喝了两声,说寿宴即将开始,请宾客回席,众人才渐渐散去。 第12章 围着的人越来越少,热点中心的人物渐渐露出面容,那身穿粉金衣服的女子,正是云舒! 随着众人散开,一股沁鼻的茶香飘到了邵老爷的跟前,他闻着如此香浓的气息,心中有些凛然,他家的茶可泡不出这个味道! 带着疑惑,邵老爷入了席。 云舒捧着茶盏站起来,送到邵老爷跟前说:「云氏女特以云茶给邵老爷贺寿,祝您身体康泰,生意兴隆!」 邵老爷忐忑的接过她的茶,看着茶盏里茶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汤色碧绿清澈,香气浓郁甘厚。 他们以往喝的煮茶,哪有这番漂亮的外观形态?他实在想不通平常的茶叶怎么就变成了细螺似的样子。 他送到嘴边品了一口,茶香冲满了口鼻,不由的赞了声:「好茶!」 云舒笑道:「此茶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因独特的茶香,有个‘吓煞人香’的诨名。晚辈在前辈面前卖弄,还请前辈宽厚原谅。」 邵老爷忽然想起管家曾对他说,有个商家去他们茶庄收茶,说是从长安来的云氏。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此刻想起,立即皱起了眉,敢情这是这丫头,她还拿着自己的东西到寿宴上吆喝起来! 但终归是他的寿宴,邵老爷压着怒气不敢发作。 他受了众人的恭贺,感谢了一下同僚的光临,便匆匆开宴,只是宴席上,到处都是谈论云茶和云氏女的言论,使得他相当烦躁! 邵家请的宾客都是生意人,生意人看到、闻到了云茶的奇特,怎不知其中的商机? 苏、吴另两家大茶庄的老板头上隐隐冒出细汗,他们已打探到,云舒已在四处联系茶源,看她来意不善,纷纷开始想起对策。 在宴席上,云舒比寿星还要抢眼,不断有生意人前来跟她打招呼,赚个脸熟,更有人直截了当的问起云茶是怎么做的。 云舒忙于应酬,没吃几筷子东西,待宴席散了,她却不愿久留,早早的拉着周子辉回去。 周子辉疑惑的问道:「正是认识人谈生意的好时候,你怎么突然要走?」 云舒笑着说:「来日方长,先保持一下神秘感嘛!」 返回的路上走到一半,墨清突然出现了,云舒坐在马车里搁着窗跟墨清讲话,并不十分避讳周子辉。 周子辉听到墨清对她说:「邵家宴席之后留了苏吴陈李四家人去后院商谈,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五家就散了,听他们每人口中都颇有怨词,像是谈论东西没有谈拢。」 云舒谢过墨清,心中暗爽。她今天这样露了一把,只怕垄断会稽一带茶叶生意的富商要慌了。他们或想跟云舒合作,或想在她不成气候的时候灭掉她,或想挑起她与别人的争斗而作享渔翁之利,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不知这邵家选的是哪条路?云舒真的很想知道! 云舒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笑,周子辉不知她想着什么,却觉得她露出这个表情实在太可怕了,那是危险的征兆,她绝对在想坏主意! 邵家不负云舒所望,在云舒「殷切」等待他们反映的时候,邵家不同于苏、吴两家的直接联合抵制,也不同于其他小茶庄的巴结,而是派了他家的大小姐来给周家和云舒赔礼道歉! 再见那日在腊梅林里起争执的女子,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邵家大小姐在两名仆妇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周夫人的芳华园,为之前唐突了周冉冉而道歉。因跟云舒也有关系,邵小姐特地对周夫人说要当面对云舒道歉,周夫人只好让人把云舒给请来。 云舒到达芳华园时,时辰已经很晚了,周夫人招待着邵小姐用过午饭,正在临山崖的亭中看着湖景。 云舒走进院中,脚步欢快的走过去,向周夫人福了一福说:「夫人,我来晚啦,莫要见怪。」 她今天去胥母山的林子里去了,听人说在里面发现了一片茶树林,她便指挥着买来的工人进林移植茶树去了。 周夫人笑着对她招招手说:「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听人说你进山林里去了?肯定累了吧,快坐。」 云舒笑着在周夫人身边的位子上坐了,旁边的邵小姐起身对云舒施礼,云舒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似乎不知道她今天来的原因一样。 一旁,周夫人关切的问道:「你匆匆赶来,用过饭没有?」 云舒点头说:「在茶庄里跟大家一起吃过了。」 周夫人微微皱眉说:「那里餐食简陋,怎么吃的好?你以后还是回到山庄里用餐比较妥当。」 云舒不甚在意的说:「不过是为了饱腹,现在已经入冬了,要赶在下雪前把茶庄盖起来才行,时间紧急,就顾不得许多啦。」 周夫人怜惜的说:「你看看你,这样不珍惜自己。」 两人一唱一和,似乎忘记旁边还有位邵小姐。 邵小姐感觉到她们故意忽视的意味,只好主动插话说:「云姑娘在盖茶庄呀?听我爹说,他喝了你送的云茶,口齿留香,至今已过了三四天,还在回味那个味道。」 云舒笑了笑说:「邵老爷抬举了。」 总算是正面跟她说话了。 邵小姐赶紧说:「那天在君山腊梅林中,是我唐突了云姑娘和周小姐,还请云姑娘原谅我的过失。」 云舒摆着手说:「那天的事情我早忘了,邵小姐何必挂怀。」 邵小姐说:「云姑娘若不嫌弃,可以称呼我的小名,阿臻。」 对方都已经把闺名报出来,云舒在周夫人面前不好做的太难看,便说:「阿臻妹妹,你也不用一直叫我云姑娘,我长你好几岁,你就喊我一声姐姐吧。」 邵臻求之不得的说:「嗯,阿臻就听姐姐的。」 第13章 云舒被她一声「姐姐」喊的有些发抖,旁边的周夫人已说:「都是小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别放在心上。」 有服侍周夫人的仆妇过来请周夫人回房喝药,周夫人就让云舒先陪邵臻看看景,让壮实的仆妇抬着她去屋里喝药。 云舒没什么好跟邵臻说的,倒是邵臻,像是东道主一样,不断的跟云舒说太湖上有哪些地方好玩。 正说着,有人在芳华园门口探头探脑的找云舒。 云舒一看,是丹秋,就走到门前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丹秋说:「云舒姐,吴秀不许我在茶叶旁边放炭块烘烤,怎么说都说不通,你快回去看看吧。」 云舒在此地买了一些长工,有男有女,这名叫吴秀的,就是她选出来的一名采茶女,因做事很利索,被云舒选出来管教其他采茶女,却不想她跟丹秋两人性格有些不合。 云舒就对丹秋说:「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暂时走不开。那些茶叶并不急,你们先放着,我晚上回去跟她说。」 说完,云舒准备转身回到亭子边,却见树后有抹西瓜红的裙角一飘而过。她眉头一挑,心道:你既然想偷听,我便让你听个清楚好了! 云舒匆匆叫住准备回去的丹秋,说:「不成不成,我那些茶叶等不了。你告诉吴秀,放炭块放在茶旁边,是为了让炭块的高温帮助茶叶快速凋谢。摘下这些凋谢的茶叶后,我才能把它们揉烂,然后烤干,制成我想要的东西。你让她听我的就是,别担心。」 丹秋「哎」了一声,转身走了。 云舒背对着邵臻的方向,偷笑了一番,这才转身来到邵臻身旁。 邵臻刚刚偷听了云舒的对话,心中有些紧张,手中握着杯子,眼睛四处乱看,显然不知把眼神放在哪里才好。 云舒全当不知道的,坐回去之后说:「哎,手下之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让人费心。」 邵臻赔笑说:「是呀,想找个得心应手的跟前人很不容易。」 两人坐了一会儿,云舒说要去看看周夫人,邵臻跟着她进房了,见周夫人喝药后,仆妇劝她休息,邵臻就急忙告辞,说不打扰了。 云舒送她离开之后,坐着船来到了自己的胥母山,继续忙她在忙的事情。 邵臻回到邵家之后,匆匆见到邵老爷,说:「爹,我打听到云茶是怎么做的了!」 邵老爷很兴奋,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匆匆询问。 邵臻将炭块高温催凋谢、揉烂、烤干的步骤说了,邵老爷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这样,我是说她的茶怎的一点也不新鲜,原来是摘了凋谢的茶叶烤干后制成的!」 邵老爷捏着胡子琢磨着怎么抢先做出云舒的那种云茶,好在商机上占上风。而另一边,云舒却哭丧着脸在茶庄的一个木屋里说:「不成不成,又失败了……」 屋里围了不少人,墨清、大平、周子辉、周子冉、云默都在旁边看着。 云舒前面堆了一盘茶叶渣渣,也不知她怎么弄的,跟腌菜似的,红红绿绿分不清楚颜色。 周子辉皱着眉头说:「云茶不是弄的很好喝吗?你又在做什么?浪费好几盘茶叶了!」 云舒失意的摇着头说:「哎,你不懂、你不懂!」 周子辉大声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云舒只好说:「我的云茶是绿茶,我想研究做红茶,可是揉烂之后要发酵,我总是弄不好,怎么都做不出像样的红茶。我说了,你懂吗?懂吗?」 什么绿茶、红茶、发酵,周子辉的确不懂,被云舒这样追问,脸上就有点搁不住,便拉上周子冉说:「鬼知道你在弄什么玩意。冉冉,我们走,要睡觉了!」 周子冉在屋里待着看云舒弄茶叶,早就觉得无聊,就蹦蹦跳跳的出去牵上元宝,然后对云默喊道:「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云默倒是一本正经的蹲在废掉的茶叶面前,看着半成品的红茶若有所思。 红茶和绿茶的制作工艺完全不同,云舒现在已经能够顺利制作出绿茶,但想到南方人喜欢喝红茶,就想着也把红茶弄出来,但是发酵太难,每每都失败了。 今天邵臻偷听云舒跟丹秋说话,听的那一段,就是红茶的大概制作步骤,若她是抱着窃听技术的目的而来,她把那些信息带回去,只会把邵家茶庄引向末路。 是生是死,全看邵家人自己怎么做。 想到这里,云舒一扫实验失败的阴霾,心情好了起来。 忙碌中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隆冬时节。 云庄的房子盖的七七八八,只差慢慢收拾。而胥母山上能找到的野生茶树也都被云舒趁着冬天休眠时期,全给移栽到了茶园里,一排排的,数量还不少。 云庄中的工人也逐步到位,她从墨清推荐的人里筛选了几名墨者做「管理层」,又调派了适应的人做采购、市场、财会和「技术研发」,以及「保安」。 另外让周子辉帮忙介绍买进了近百名长工,在里面培养采茶女和制茶女。 一个小而全的「工厂」在新春来临之际,有模有样的成立了。与此同时,云舒听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邵家茶庄发生火灾,百亩茶树付之一炬,全部灰灰了…… 云舒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狂汗,邵家人该不会歪解她话里的意思,把炭块直接丢在茶树下面烤吧?那肯定容易发生火灾的呀! 「哎哎,自作孽不可活!」 云舒感叹这句话时,云默在旁边偷笑,果然,云舒报复的手段,比他那一箭要更痛、更狠! 马上就要过年了,近半年,云舒虽然漂泊在外,但是她却做了不少事,她建了两个茶庄,提前制作出了信阳毛尖跟碧螺春两种名茶,还抽空跟震泽山庄一起制作云纸。 第14章 为了犒劳跟随她的人们,也为了庆祝太湖云庄的落成,云舒决定要好好过一个年,于是四处派人去采购年货,并派人去给指定的人送年货拜年。 长安平阳长公主府、韩府、田丞相府,甚至不常来往的东方朔、卫青家里,洛阳桑家,被调回桑家的沈柯,移居到南阳的窦华钟姬夫妇,淮南翁主,衡山太子…… 云舒仔细列着送年货拜年的名单,尽可能不漏掉她已经认识的人,甚至连鄳县县令她都列在了名单之上。 一是组建关系网,更主要的是为云纸和云茶做广告——她的拜年年货统一是两盒云茶加十卷云纸,怕显得太小气,又再加周家制作的上品丝绸各五匹。 冬天茶叶虽不好找,但是云舒从其他小茶庄收购的话也能找到一些。她每份贺礼只送两盒茶叶,是为了渲染云茶的精贵,毕竟云茶以后是要走高层精品路线,而不是大众廉价货。 云舒的茶庄赶在年前修建好了,她想在茶庄里过年,便早早的让丹秋收拾东西,正式从震泽山庄的迎宾园搬到了胥母山的云庄中。 云庄修建的不算小,大大小小有近十个院子,各个院子有不同的作用,其中以迎宾待客的「有容堂」和云舒居住的「纳锦苑」修建的最好。 另外工人们还给开春要修建的花园、亭台楼阁专门开辟好了位置。 茶园建在山庄的正后面,工人们的宿舍建在山庄和茶园之间。 正式入住云庄的那一天,云舒特地开了宴席,请来周庄主及子女,小小的庆祝了一下,算是祝贺乔迁之喜。 办完这些,已到了腊月底,而吴县早就被盖在了白色的积雪之下,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云舒站在纳锦苑的暖阁中,手里捧着热茶,靠着窗看着外面的大雪,跟在屋内缝手炉袋的丹秋说着话。 「会稽都下雪了,想来长安、洛阳那边早就下了大雪,也不知年货送到大家手上了没有。」 丹秋手下飞快的走着针线,一面搭腔说:「墨大哥亲自选的人去送年货,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云舒点点头,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牵着一条狗,从外面的石板路上狂奔过来。 不用等这一人一狗走近,云舒就知道是周冉冉牵着元宝来了。 她将暖阁的房门打开,元宝拖着周冉冉奔了进来,冉冉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拉着狗链,一只手扯着自己脖子上的披风带子。 云舒放下手中的茶,走过去帮她把披风脱下,说道:「又没什么紧要的事,慢慢走来就是,何苦跑成这副狼狈样子。」 周冉冉大喘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想慢慢走,可是元宝这几月长肥太多,我压根拉不住它,真正要把我跑晕过去了。」 丹秋也放下手中的针线,给周冉冉倒了一杯水。 冉冉道谢的接过水,喝了一口,抬头问道:「云默呢?今天都下雪了,难道他还跟他师父练功去了?」 云舒点点头说:「是呢,不管雨雪还是日晒,练功的事情可不能偷懒。」 冉冉听了有些泄气,说:「我还以为今天能找他玩呢。」 云舒领着她坐上暖炕,说:「再过一会儿,他晨练就该回来了,今天上午他师父要教他书法,你若想学,跟着一块去吧。」 冉冉好动,不喜静,练书法对她来说,几乎是种折磨。 她拧着眉头想了想,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好,我也去学,等我学会了,看云默还敢笑我不会写字!」 古代女子的教育偏重不同,冉冉会弹琴会跳舞,也能识一些字,但是让她提笔写字,却是不能,为此她和云默还吵过架,堵了气。 果然,说了不一会儿话,就见云默穿着单布衣,满头大汗的从外面练功回来了。 冉冉「啧啧」的感叹说:「天呐,下雪天,他还穿这么少。」 云舒已见惯了他练功的样子,早已习惯,拍拍冉冉的手说:「去西边的书房吧,云默换过衣服之后,马上就过去了。」 冉冉把元宝丢在云舒这里,欢喜的去了。 想着自己的年货和外面拜年的年货差不多都准备完了,今年应该再没什么大的开销,云舒就走进房内翻出账本,开始算起这几个月的开销。 来来回回算了一上午,看着账本上的内容,云舒不由得有些发愁。到处都要用到钱,这钱只出不进,她之前在弘金号打工以及跟马六一起贩马存下的钱,已要告罄。 云纸和云茶的收益要等到开年春天才能见分晓,若在这之前出点意外要用什么大钱,她就捉襟见肘了。 云舒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胥母山没有花她的银子,不然的话,她的钱根本不足以让她在山上盖这么大一座山庄。 「若马场的银子能送来就好了……」 云舒一个人嘀咕着,想着马六那边还有一笔没有到手的钱,虽然她之前给马六写过信告诉他地点了,但是吴县距离河曲太远,马六恐怕也是得春天才能把钱送来。 为着钱的事,云舒在家里琢磨了一天。 待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云默却是一脸不乐意的坐在了云舒身边。 「娘,我跟师父上课的时候,就别让周子冉来书房了,她好吵。」 「她愿意跟你一起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哥哥最近忙着应酬他家的事情,也没空陪她,你就忍耐一下吧。」云舒说。 云默却觉得头大,「她今年十岁了,不是听说女孩子十几岁就嫁人吗?她怎么不开始学女工,学持家,天天跟着我一个男孩子玩算什么嘛。」 云默一语让云舒警醒过来。冉冉太活泼,让她一直把冉冉当个小朋友对待,可实际上,她再过三四年就该嫁人了,如今小男孩似的性格的确不行。正如云默所说,她有很多东西都要开始学了,周夫人却一点也不操心,反倒是把孩子都交托给她,这样下去可不行。 第15章 云舒点点头,打算抽个时间专门去见见周夫人,跟她说说这个事情。 正吃着晚饭,山庄大门前传来消息,说有一位姓马的男子前来拜访,说是云舒的故人。 云舒很吃惊,姓马的,她最先想到马六,可是河曲那么远,算时间,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呀。 带着疑惑,云舒来到有容堂,那坐在大堂里等候的人,却正是马六! 「马大哥,怎么是你!」云舒又惊又喜。 马六站起来说:「姑娘果然在这里,让我好找。」 云舒说:「我前不久派人给你送信去了,你没收到吗?」 马六说:「没有,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还没回去,看来是岔开了。我在长安一直找你和桑公子,我好不容易联系上,这才知道你在这边,一路打听过来的。」 云舒听他说没有回河曲,看他神情不如之前几次见到时轻松,便问他出了何事。马六一句三叹,说了好久,云舒才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 马六八月的时候带聂壹去长安献策,事情妥当之后,就直接去了北疆跟匈奴人洽谈生意,打算取了马再回河曲。偏偏他身边委以重任的账房见他生意越做越大,眼红了,把钱卷的跑了。他没有钱给匈奴人,生意险些谈崩,好在他找朋友围追堵截,总算是把账房和银子找回,把生意做成了。 他怕多生事端,又下长安,直接把马带到长安牧师苑卖给朝廷,准备跟云舒商量马场账房的事情,偏偏他在长安四处找不到云舒,去桑家找大公子也找不到,打听才知道,云舒离开了长安,而大公子也跟着御史南下办事去了。 他带着卖马的大量钱财,留在长安等候大公子回来,从他那里打听到云舒的消息之后,再一路找过来,实在是够奔波的! 「之前的账房肯定是不能用了,我本来就是个粗人,算账什么的,不太会。现在马场的生意越做越大,不管送多少马到牧师苑,他们全都要,给的价还高。我怕耽误生意,所以想早早的找姑娘把账房的事情定下来……」 马上要打仗了,朝廷自然是到处招兵买马,生意正好的时候,内部财务出了问题,的确很头疼。 云舒想了想,说:「我现在手上有一些人可用,待我挑个可靠合适的人,你带他一起回河曲吧。」 马六高兴的说:「那就太好了,姑娘派的人,我就放心了。」 云舒看着马六,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人可靠老实、能吃苦,但本事却有限。马场是笔大生意,的确需要一个有足够能力的人去协助他。 「云姑娘,你的钱还在外面马车上,你看要不叫几个人去把钱抬进来,不然我不放心。」 「哦,对的。」 马六带着朝廷买马的钱直接来找她,装钱的大箱子足足堆了三辆马车,而包括马六在内,他们只有四个人,云舒看着钱箱堆成的山,很难想象他们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马六憨厚的笑着说:「这边的路我不熟,桑公子亲自派人带我们过来,直到把我们送到湖边,才回去。」 云舒很感激大公子,大公子只怕不仅仅是担心马六找不到他们,更怕他们路上被人打劫了吧! 「大公子还好吧?」云舒情不自禁的问道。 马六一面指挥着人把钱搬进云庄,一面说:「我见到大公子时,他挺好的。不过我跟聂壹碰了个头,听说他们不能在长安过年,年前就要去马邑了。」 云舒微微有些吃惊,算算时间,大公子现在只怕已经在马邑,而不是在长安。看来年货他是收不到了。 收起微微失望的心情,云舒问马六:「马大哥,你怎么办呢?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北边大雪肯定已经封路,不到二三月,你这可回不去了。」 马六不甚在意的说:「没事,我跟兄弟们去附近找地方住下,等河里开了冰再回去就行。」 云舒关心的问道:「那嫂子过年等不到你回去,岂不是很着急?」 「没事,我们常年在外跑,这样的事常有,从长安出来时,我就给家里送过信了。」 云舒点点头,她给马场找人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看来马六他们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马六送来的钱足有五万多钱,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彻底解了云舒的燃眉之急! 把钱放进库里之后,云舒安排房子给马六他们住。马六看着刚刚新建的云庄,十分诧异的问道:「这么大一个庄子,都是姑娘的?」 云舒点头说:「嗯,我建来坐茶叶生意的。」 马六满是佩服的说:「姑娘做生意一向行,这次肯定能赚大钱。」 这头刚安顿下马六,到了腊月二十八的那天,云庄又迎来了几个让云舒倍感意外的客人! 如果说马六的突然到来对云舒是种意外的话,云庄外码头上的那一行人,对云舒来说,完全就是惊吓了! 云舒在雪地上快速跑过去,看着男女老少的一群人,惊吓的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你、你们怎么来的?」 吴婶娘夫妇带着虎妞和三福两个孩子,竟然也来会稽郡了! 虎妞扑着跑到云舒怀里,喊道:「姐姐,我们来找你了!」 云舒半搂着虎妞,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吴婶娘。 吴婶娘满脸为难的走过来说:「姑娘,我们实在拦不住虎妞,自从收到你的信之后,她就闹着要来找你,从家里跑了三次,我们实在是怕她一个人乱跑,这才带着她过来找你。」 虎妞在云舒的怀里抬起头说:「姐姐,虎妞有名字了,叫雪霏,云雪霏!我好开心啊!」 原来是为了名字的事情这样高兴。 云舒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胡闹了,让吴婶娘他们如此为难,想过来的话,先给我送个信,我派人接你,怎么能乱跑呢?」 第16章 虎妞嘟着嘴巴,说:「我想跟姐姐一起庆生辰啊。」 外面天气冷,湖边的风更是不得了,云舒忙把大家带进云庄,准备让他们歇歇再仔细说话。 进来云庄,大平看到父母和弟妹,开心之情自然不言而喻。而云默看到虎妞,也是分外好奇。 云舒牵着虎妞,对云默说:「默儿,来,这就是你之前问到的小姐姐。」 云默打量着虎妞,只见这个小女孩跟周子冉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她皮肤微黑,眼睛圆而大,精神抖擞,如她的小名一般,真的像个小虎妞。 虎妞也打量着云默,主动说道:「我是云雪霏,你是谁?为什么跟我姐姐住一块?」 云默微微笑着说:「我叫云默,我跟我娘住一块有什么不对吗?」 虎妞惊讶的抬头望向云舒,吴婶娘在旁听了,也讶异的不得了,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出来,却平白多了一个儿子! 云默知道自己的身世,云舒知道他不会介意让别人知道,于是说:「这是我在路上收养的孩子,他父母都不在了,所以跟了我姓。」 抬头望着云舒的虎妞闻言,默默的低下了头,看着两只互相掐架的手指出神。 云默突然问道:「娘,我应该叫她姐姐还是小姨呀?」 云舒愣住了……云默喊她娘,虎妞喊她姐姐,她却要云默喊虎妞姐姐,这关系真叫一个混乱…… 这俩孩子差不多年纪,而虎妞在她身边长大,母女关系更胜于姐妹关系,她想了想,说:「叫姐姐吧。」 听到这个结论,低头出神的虎妞突然又抬起头,十分雀跃的对云舒说:「我也要喊你娘,雪霏也想要娘亲!姐姐做我的娘吧!」 这句十分不协调的话听在云舒耳中,却是十分动容。 虎妞六岁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知道要爹娘,她也知道要姓名,她也想要一个家!她不再是云舒从雪山老虎身边抱回的只求一口饭、一口水、一个玩伴的婴儿了! 云舒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原本想给妞妞找个幸福的家,有爹、有娘,可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家庭,妞妞真的想要我做你娘吗?」 虎妞再次扑住云舒说:「我只要姐姐做我的娘!」 云舒笑了笑,说:「那好,那妞妞以后就是我的乖女儿,你跟弟弟云默要好好相处哦。」 虎妞欢喜的拍手乱跳,口中大喊着:「我有娘,也有弟弟咯,太好了!」 看着孩子这般高兴,一旁的吴婶娘却满脸担忧。 丹秋和大平帮着安排吴婶娘一行人的住宿,又让厨房准备了热乎乎的饭菜让他们充饥,另外还烧了热水,让他们洗去一身的尘土。 他们虽然安全到了,但是有些事,云舒还是得仔细问问,待得晚上孩子们歇下了,她把吴婶娘单独喊了来。 吴婶娘也有话跟云舒说,便主动说道起来。 「虎妞接到姑娘的信,知道自己有姓名了,就闹着见姑娘。半夜跑了两次,我们到处找,把我们都急坏了,最后还是劳烦了大公子派人找,才把孩子给找回来。大公子看这样闹的不成样子,就说派人送我们过来找姑娘,我原本觉得太远了,不同意这事,但是大公子说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可能一两年都回不来,到时候,我们在长安若有事,也没人照应,想了想,我们就收拾东西,锁了院子,跟着大公子的商队来了。」 云舒点点头,看来马六之前说大公子年前要去马邑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大公子能在离开之前替云舒把长安的人都考虑周到,让云舒很感动。 云舒又问道小虎的情况。 吴婶娘连连摇头说:「小虎没办法带来,又不可能留在长安,我们就把它带到长安城外的山林里放了。虎妞为这个事情哭了一路,三福哄她,说小虎通人性,会在山林里等他们回去,这才把她哄好。」 云舒微微点头,越发觉得吴婶娘的三个孩子都很不错。 大平活泼开朗,跟着她这些年,学会不少东西,办起事来也有模有样;小顺性格腼腆温顺,听说在回春堂学医很不错;三福乖巧聪明,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想了想,云舒又问:「这一路好走吗?吃了不少苦吧?」 吴婶娘连连摇头,说:「没吃苦,大公子特地关照了,商队里的大管事对我们可照顾了,没饿着没冻着,一路坐车过来,没多走一步路。」 「那就好。」云舒总算是放心了,就怕他们匆匆过来,在路上吃了苦。 想着他们比较在路途上走了一个多月,肯定不比在家里舒服,就让吴婶娘赶紧下去休息了。 吴婶娘站起来却犹犹豫豫的,似乎有话要说。 云舒哪能看不出,就说:「吴婶娘跟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嘛?」 吴婶娘重新坐下,十分关切的对云舒说:「姑娘,你怎么能当虎妞的娘呢?也不该在路上收养孩子的!你可还是个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呀!」 她是在为云舒以后的婚事担心吧。 云舒身边没个长辈,吴婶娘能为她如此担心,她很开心。 「婶娘放心,当年我在娄烦雪山里捡回虎妞的时候,大公子就在我身边,这次我收养了默儿,他也知道,亦很喜欢默儿。这两件事他都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任何不好,想来是可以接受他们的。」 吴婶娘听了微微放心一些,感叹道:「我们姑娘心善,是个有福的,好在遇上大公子这样的好人,要是换做其他人家,怎么会同意。」 云舒心中也有顾虑,大公子能够接受雪霏和云默,并不代表桑家人也能接受他们。不过她既然收养了,就会负责到底,以后的事,只得慢慢克服解决了,当下还是先把跟桑老爷的约定完成好才是。 第17章 又说了一会儿话,吴婶娘告辞。丹秋借口说怕吴婶娘不认识山庄的路,一直把她送回房,才回到云舒身边。 一进房,丹秋就对上云舒笑眯眯的表情,她顿时窘迫,红着脸问道:「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云舒偷笑道:「我们丹秋也知道在婆婆面前挣表现了,真不错。」 丹秋急的跑过去捶云舒,说:「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什么‘婆婆’,什么‘挣表现’,哎呀,太坏了!」 看她害羞的不成样子,云舒笑的在床上滚做一团,闹了一阵子,云舒才正色拉住丹秋问道:「你跟大平的事,决定什么时候跟吴婶娘和吴大叔说?」 丹秋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小声说:「大叔和婶娘来的太突然,还没跟大平商量,等明天问问看再说吧。」 云舒点头说:「你们年龄也差不多该说亲了,我看吴婶娘也不会不同意,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早早的说了,把事情定下,也好让我放心。」 丹秋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是羞涩的幸福,云舒不再多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周夫人听说云舒还有个收养的女儿,就说想见见孩子,云舒正好因为周子冉的事想找周夫人,便跟丹秋两人带了雪霏去芳华园拜访周夫人。 雪霏并不怕生人,见了周夫人就在云舒的指导下给周夫人行礼,并大声说:「祝夫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周夫人见了很喜欢,招手让雪霏过去,给了她一个十分沉重的金项圈。 云舒笑着谢了谢,周夫人说:「这孩子开朗的性子跟冉冉倒有几分相似,我看着喜欢。」 云舒说:「雪霏只怕活泼过了头,比冉冉的胆子大很多,很让人头疼呢。」 周夫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哪能比冉冉的胆子还大?」 云舒说:「这丫头跟着我在外面长大的,也没怎么管她,随她上山下水,翻墙打架,她可都做过呢。」 周夫人笑道:「这么调皮,倒像个小子。」 云雪霏在旁边嘟嘴说:「我以后会听娘的话的!」 周夫人听了更喜欢,说:「我看这孩子虽然调皮,但也懂事,你听她说的话,多暖人心。」 像雪霏和云默这种没爹娘的孩子,大概真的是懂事比较早,都才五六岁,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清楚。 周子冉今天没去找云默玩,云舒看她也不在周夫人身边,就问起她。 周夫人说:「元宝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一动不动的,冉冉着急,陪着元宝在暖阁等郎中呢。」 云舒想了想,对丹秋说:「雪霏喜欢小动物,你带着她去找冉冉和元宝玩吧。」 周夫人也说:「雪霏跟冉冉性子投契,肯定合得来,让她们玩去吧。」 云舒掩嘴笑道:「只怕她们两个一起,能把山庄闹的个天翻地覆。」 「我们周家人丁不兴旺,由得她们闹去,热闹一点也好。」 支开了孩子,云舒渐渐把话题往正题上带。 「冉冉今年有十岁了吧?」 周夫人点头说:「是呀,到春天就十一岁了。」 云舒斟酌着说道:「我有个事情想跟夫人说,但又怕唐突。」 周夫人凝神问道:「云姑娘直说便是。」 「冉冉长大了,是不是也该收收性子,让她学点女红和琴艺?她几乎每天都去找云默玩,跟他一起拉弓射箭,我看着不太妥。」 周夫人缓缓点头,说:「女红师傅是现成请在山庄里的,但是冉冉却不肯学,说多少次都没用,我也很头疼。」 周家生产丝绸,自然能找到女红好的师傅。 云舒说:「以前冉冉一个人,也许是没伴,不如这次让雪霏陪着她,看看能不能学一点。而且……她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了,不太好再跟云默一起玩了,换个女伴也好。」 周夫人眼神微亮,说:「还是你想的周到,那等开年,我就安排师傅,让冉冉跟雪霏一起学女红。」 想到云舒说起议亲,周夫人主动说道:「从冉冉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已经给冉冉订下婚约了,说好十五岁那年成亲的,我总想着还有几年,想宠宠孩子,怕她以后嫁了人,就没这般好日子,所以就由得她去。」 云舒十分讶异,没想到冉冉竟然有婚约,不过再一想,指腹为婚这种事,在古代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不知婚约的对象是怎样的。 云舒不知道追问下去合不合适,正好周子辉突然掀开帘子进来,云舒便在这个话题上止住了。 周子辉看到云舒,对她颔首示意,「云姑娘也在呀。」 云舒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周夫人问周子辉:「怎样?郎中说元宝是什么病?」 敢情这一家人都把元宝当家人一般,小狗生病,都关心着。 周子辉笑着挥手说:「不是什么病,是怀崽了。」 周夫人惊喜的说:「呀,那之前是配成功了呀。」 看云舒一脸疑惑,周夫人笑着说:「之前给元宝找了只公狗来配,被冉冉看到,非要说我们虐待元宝,我们又不知怎么跟孩子解释,只把她撵回房去,谁知她就偷偷带着狗要离家出走……就是在外面碰到你的那次。」 云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听了又觉得好笑,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跟孩子解释呢,怎就偏让她给看到了! 云舒听了缘由,低笑道:「再过几年,她也该懂了。」 周子辉在旁听母亲跟云舒说这些话,不太自在的咳了两声,站起来说:「娘,这边没事的话,我先去帮爹做事了。」 周夫人点点头,说:「元宝既然怀了崽,你最近几天就跟冉冉说说,把元宝放到其他地方养着吧,不然在冉冉面前,它怎得安生?」 第18章 周子辉应下,准备离开。 云舒也站起来说:「我也该回去的,搭个周少爷的顺风船吧。」 从冉冉房里叫回丹秋和雪霏,周子辉送她们回胥母山。 雪霏在船上说:「娘,他们家的狗长的好奇怪啊,跟我以前看到的狗都不一样!」 沙皮犬,自然跟土狗长的不一样了。 雪霏又说:「这狗看着样子很凶,就是一动不动,不知这样的狗,小虎一次能打几只。」 云舒汗颜,问道:「小虎经常跟狗打架吗?」 雪霏说:「是啊,咱们院子小,小虎活动不开,我就从街上捉野狗回来给小虎玩,它一次打十多只都没问题呢。」 说着,她还学着小虎的样子,一掌扑一个…… 周子辉在旁听着有趣,问道:「小虎是什么狗?听着很凶猛啊。」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说:「小虎它就是一只老虎,跟雪霏同岁,也有六岁了。」 周子辉瞪大了眼睛,说:「你们养老虎?在长安?」 雪霏十分骄傲的说:「我跟小虎是一块长大的呢!都是娘从树林里捡回来的。」 这下子,周子辉看云舒的眼神,更加的变幻莫测了。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冲周子辉笑了笑,转而装作厉害的样子对雪霏说:「以后不准捉野狗了?野狗也是生命,怎么能给小虎拍着玩?而且你要是被狗咬到怎么办?得了病可是会死掉的。」 云舒连吼带吓,使得雪霏连连保证不再胡闹,实际上她在云庄也没办法胡闹。 回到云庄时,三福在渡口上张望,见她们回来,就小步跑上前。 「云舒姐姐,我娘说包了饺子,我们今天吃饺子!」 云舒心中一算,今天竟然是小年,她早上出门没注意,没成想吴婶娘想的周到,已经准备起来了。 「太好了!」云舒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云庄,正见吴婶娘和丹秋在案上包着饺子。 这饺子是云舒来这里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教吴婶娘包的,一晃过去六年,此事的情景似乎跟当时重合起来,颇让云舒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当时大公子回洛阳祖宅过年去,她只是一个过年留守在长安小宅的丫鬟,形单影只,碰上过年更为孤寂,于是拉上吴婶娘一家一起吃年夜饭,给吴家的孩子讲「年」的故事。 今年,大公子依然不在她身边,两个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隔着千里之遥。同样,她跟吴婶娘一家一起过年,只是,他们现在住在云舒一手建立的云庄,她也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了两个跟她一样没有亲人的孤儿。 饺子起了锅,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大家兴致很高。墨清、马六和雪霏是第一次吃,吃着肉馅喝着热汤,甭提多高兴。 只是云默却不动筷子,云舒问他怎么不吃,他却说:「我不喜欢吃饺子。」 云舒心道奇怪,说:「你又没吃过,尝一个试试嘛。」 云默表情很无奈,只好低头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小口,然后摇头说:「还是不喜欢。」 云舒也不知这曾经受过饿的孩子怎么还会挑食?没办法,只好另外给云默热了饭菜。 临近大年的这几天,之前派出去送年货的人们逐渐回来,也带回了各家的回礼。 其中韩府回了一对碧绿的万事如意双耳玉瓶,淮南翁主回了她一个五件套的金首饰,衡山太子亲自派人送了一匹骏马,还叮嘱她不要忘了春天的约定。 云舒看了这匹马,不由得笑了,这个刘爽,难不成那么心急要她把一百盒茶叶送过去吗?连马都备好了! 另外其他家都是送了一些过年的货物,数量各有不同。 云舒特地喊来给洛阳桑家送年货的几人,问了送礼的情况。 领队的那人口齿清晰的说:「货物和礼单先是交给了桑家外院的管家,我们在门旁的耳放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回话,说大老爷看到东西了,称赞东西很好,谢谢姑娘的一片心意,也希望姑娘在外面多保重。」 云舒心底渐渐有了些信心。 桑老爷说东西好,肯定是看出云茶和云纸的商机了,这简单一句评价,却让她对春天的生意,充满信心! 解决完年前的事,过年的时候反倒没事做了。因为云庄的人都是外地人,没亲戚可走,过年无非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只是今年多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给雪霏过生日。 正月初三是云舒从山林里捡回雪霏的日子,虽然不是她真正的生日,但是更具有纪念意义,雪霏也只认这个日子。 因为之前没想到他们会从长安大老远跑过来,云舒没有给雪霏准备礼物,但是他们来了之后,云舒就托墨鸣去吴县给雪霏买了两套崭新的大红色新装,一套过年,一套过生日。云默和三福也各有一套新衣,孩子们接到新衣服时都很开心。 初一一大早,云舒带着众人去震泽山庄给周庄主、周夫人拜年,周子冉得知再过两天是雪霏的日子,就说一定要过去玩,云舒自然笑着欢迎。 一大早给周庄主拜年的人很多,云舒不多做打扰,拜年过后就回了胥母山。没让她想到的是,云庄门前也很热闹,各种来送拜帖和拜年的人。 云舒让墨鸣都记好来了哪些家,回头再一查,全是吴县当地或周边的一些小茶农,看来是冲着她大肆收购茶叶的生意来的。 云舒对墨鸣说:「既然他们如此诚心的来了,你就一家家的去看看。等过了十五,带上几个人,把各家茶叶的质量分成一到五不同的星级,再把他们开的价钱,能提供的茶叶数量记下来,我们回来再慢慢合计。」 墨鸣听云舒头脑清晰的把事项交代清楚,心中十分佩服,也渐渐明白当初钜子让他来协助云舒时特地叮嘱他要谦恭的原因。 第19章 这个女子,的确不能小看。 从初二晚上开始,云舒拉了吴婶娘在厨房里研究生日蛋糕的做法。没有面饼模型,没有烤箱,没有奶油,没有蜡烛,这个蛋糕做得分外困难。 云舒先用面粉加鸡蛋和好面,找来一个厨房用的圆形小铜盆,在铜盆里刷了一层脂,然后把和好的面倒进去。 吴婶娘将铜盆放在准备好的铁架上烘烤,不时的调节着下面的火候。另一边,云舒开始用最原始制作奶油的方法搅拌取来的羊奶。 要把新鲜的羊奶做成奶油,十分辛苦,必须不断的搅拌,一直把奶油打发。 云舒记得以前用搅蛋器做奶油时,在盆下放许多冰块会加快进程,于是从外面取来雪块堆在大盆里,再把装满了羊奶的小盆放在大盆里,自己不断的搅拌。 这一搅拌,就用了一个多时辰,云舒两只手交换着弄,手都要酸的断掉,但是看着渐渐浓稠起沫的奶油,想到明天雪霏看到蛋糕会有多高兴,她便坚持了下来。 待吴婶娘那边把蛋饼烤好了,过来帮云舒一起搅拌,最后用洗净的铜片把奶油一点点涂抹到蛋饼上。 单纯抹上奶油的蛋糕不好看,云舒于是用干枣裹上蔗糖汁,沿着蛋糕的边缘装饰起来。 最后的问题是蜡烛没办法解决,吃蛋糕不能吹蜡烛,多少太过遗憾,也少了很多庆生的乐趣。但是云舒不会制作蜡烛,也找不到可替代的东西,最后倒是吴婶娘急中生智。 「找几根干净的细木棍,点着之后插在上面,让妞妞吹,跟姑娘说的蜡烛是不是差不多?」 木棍……虽说太难看了点,但貌似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点缀着红枣的粗制蛋糕,云舒叹了口气,可恨她上辈子不是蛋糕师,也不是什么大厨师,只能弄成这样子了。 吴婶娘在旁劝道:「妞妞知道姑娘的心意,肯定会很开心的。天色不早了,姑娘快去休息吧。」 云舒的手臂因为打奶油,酸的不得了,点点头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还是吴婶娘起的早,给妞妞下了鸡蛋面做早饭。其他人也凑着热闹吃了面做早饭。 周子冉在家里吃过早饭之后,就由周子辉带来云庄玩。 周子辉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说是周家给周子冉的生辰礼物。 云舒忙推辞不要:「初一去拜年的时候,周夫人就已经给了她一个金项圈,再不能要了。」 周子辉执拗的性格哪里会容得云舒推辞,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孩子过生辰,添个热闹。」 没办法,云舒只好收下,想着等周子冉春天生日时,再加倍的还回去。 雪霏高兴的收下礼物,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颜色各异的玉老虎,大小形态各异,绿的、黄的、白的玲珑剔透,云舒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何况雪霏。 雪霏捧着盒子高兴的乱跳,云舒忙说:「还不快谢谢周少爷和冉冉!」 「谢谢周叔叔,谢谢冉冉姐姐!」雪霏大声的喊道。 周子辉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喊叔叔,竟然脸红了,幸而他皮肤微黑,看不大清楚。 周子冉听到雪霏喊她姐姐,甭提多高兴了,她之前使劲千方百计,云默都没能喊她一声姐姐,现在这个愿望在云雪霏身上实现了,身上自然显出一股姐姐的优越感,对雪霏说:「我家里还有很多小玩意,你如果喜欢,只管去我那玩,看到喜欢的,拿就好了。」 其他人也送了雪霏礼物,三福自己绣了一个锦囊,「你把随身带的东西放在这里,就不会再丢东西了。」 雪霏吐吐舌头,想来以前总是丢三落四让三福头疼。 云默投机取巧,在院子里给雪霏堆了一个雪人,糊弄的小姑娘们开心的不得了,都说以前只知道打雪仗,倒不知可以用雪堆出这样的小人,闹着要再堆几个,代表他们每个人。 孩子们开心自然是好事,但是云舒看着那个雪人,却有点恍惚,看向云默的眼神,也多了点思索。 孩子们在外面玩,云舒就陪着周子辉在屋里说话,无非就是说一说来年生意上的问题,春天堆丝绸、云纸、云茶来说,都是个关键的季节,云舒没有那么多经验,听周子辉说起来,分外上心。 周子辉性格虽然不太好,有一股没办法改掉的霸道和自傲,那是跟他身份和成长环境有关。不过对待云舒的态度,已好了很多,云舒也不讨厌他了,反而听他讲起周家的生意经,觉得这个人还是有很靠谱的一面的。 待到中午,云舒把孩子们叫回来吃午饭,在中间放了个桌子,上面摆了昨晚做好的蛋糕。 大家在小桌子旁聚拢,十分好奇的看着蛋糕。 「娘,这是什么?」雪霏问道。 云舒笑着说:「这是娘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一种点心,叫蛋糕。在娘的家乡,过生日的人都要吃这个东西,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 吴婶娘在旁插嘴说:「姑娘昨天晚上为了做蛋糕,熬到好晚,双手都累肿了。」 吴婶娘说的有些夸张,但是这一招对雪霏来说,十分好用,她立即抱住云舒说:「娘对我真好,雪霏好开心。」 云舒笑着让吴婶娘把「蜡烛」插上,说:「我们雪霏今年六岁,插六只,来,要一口气都吹灭哦。」 这样新鲜的玩法,雪霏、周子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云默在旁拉住周子冉说:「你别吹,又不是你生日。」 周子冉嘟着嘴说:「我帮雪霏嘛,怕她吹不灭。」 雪霏肺活量极大,哪有吹不灭的道理? 周子冉颇为失望的撅嘴,云舒便安慰道:「等你生日,我也给你做蛋糕。」 冉冉立刻高兴了。 孩子们分了蛋糕,吃着甜甜的糕点,午饭都没有吃多少。 第20章 玩闹了一天,到下午,云庄又来客人了,是信阳茶庄的墨非带着妻儿来给云舒拜年了。 墨非的孩子才三个月大,云舒看他们拖家带口的来,非常感慨,说:「冰天雪地,何必带着孩子跑这么远,多辛苦。」 墨非恭恭敬敬的对云舒说:「来给当家的拜年,自是应当,谈不上辛苦。」 云舒让大平喊来墨清、墨鸣,又让丹秋陪着墨非家的下去休息,而后问起庄子里的事情来。 「一切都很好,年前整理完各项事务,留了几个人守庄,就让其他人回去过年了。等闭了庄,准备好车马出门时,遇上大雪,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没赶在年前过来。」 云舒之前见到墨非的妻子,听她声音有些嘶哑,气色也不好,想必是路上受了凉,生病耽搁了,于是又关心了几句。 墨非并不多说自己的事,而是非常详细的把信阳茶庄的种种事情都说给云舒听。 知道信阳茶庄一切都好,云舒微微点头,对墨非更放心了,就把明年春天采新茶制作信阳毛尖的事情跟他叮嘱了一番。 墨非十分恭敬的听着,并表示一定会做好,不会耽误茶叶生意。 见他如此拘谨,云舒就让墨鸣带墨非下去安歇,这两天带他在茶庄里转转,互相交流一下管理茶庄的经验。太湖云庄比信阳云庄的规模要大很多,墨鸣跟墨非又是同门师兄弟,私底下交流肯定要比云舒说起来有用。 待他们两个人走了,墨清就说:「墨非行事严谨,少了几分圆滑,于做生意一事,还有些欠缺。」 云舒并不觉得是缺憾:「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他能把茶庄管理的井井有条已经很好,并不一定要每个人都八面玲珑。」 墨清也点了点头。 云舒过年这几天忙着,少有静下来跟墨清说话的时候,趁着这个机会,她就让人把马六请过来,跟墨清一起商量河曲马场账房空虚一事。 现在信阳和太湖两大茶庄都是用人之际,云舒身边调不开人手,只能让墨清从墨者中推荐一人。按照云舒的意思,最好是在河曲当地的墨者中选个合适的人,以免让别人背井离乡,徒增麻烦。 墨清想了想,对云舒问道:「你可还记得子殷?」 云舒点点头,那个当初在马邑为了给墨家兄弟治伤,向云舒低头求助的墨家少年,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墨侠,她怎会忘记? 只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也该长大成为大丈夫了吧! 墨清说:「子殷有个兄长,名叫子商,今年三十有余,为人老成稳重,善算术,在匈奴边境行商,子殷如今就在他那里帮忙照料。前段日子子殷给我捎信,说那一带如今越发动乱,他们兄弟两家都有妻儿,无处可托付,正有举家南下的打算。如果你觉得子商可用,倒可以让他们兄弟二人投靠马场。」 云舒觉得这倒是个两全的好办法,只是不知子商的本事是否足够胜任马场越来越大的生意。马六本就是个没有什么学识的人,云舒对他身边的人选更加慎重。不过墨清推荐的人一直很不错,墨非和墨鸣的能力她亲眼所见,想来不用太担心。 她思来想去后,对马六说:「等开春,我让大平陪你回去,找到子商之后,让大平把我的算术之法教给他,等马场的事情妥当了,再让大平回来给我个准信。」 云舒让大平到河曲走一趟,一是为了让大平实地查看一下马场的运作究竟怎样,二是为了相看一下子商的为人和本事,三则是为了传授珠算之法,方便马场的运作。 马六听了她的安排,大为心安。 他刚刚听到要来投靠的是一对兄弟,心中有些惴惴,怕驾驭不了这些能人,反而自己被这对兄弟束了手脚。但云舒让大平陪着他回去,想来也是防着这一点。 墨清自然也知道云舒话里的意思,但他觉得这好比是交易货物要查看货物的好坏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云舒的安排。 「如果觉得他们两人可以用,我就派人去联系他们,在二月之前给一个准信。」 云舒忙谢道:「那就多谢墨大哥了。」 墨清自认为当不起云舒的「谢」字,墨者之中有才能之人很多,但能找到自己位置,并发挥所长的人却很少。 云舒不断的给墨者这种机会,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他又怎能再让云舒感谢他? 云舒的道谢是下意识的话语,并不知墨清想了这么多。 她在客厅待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子辉准备带着周子冉回去,特来告辞。 云舒忙送他们出庄,走到门前,周子辉突然想起一事,说:「我娘说过了正月十五就让冉冉开始学女红,问雪霏是不是也一起?」 云舒点头,说:「自然一起,再加上三福,有她照顾着,我放心一点。」 目送他们离开,云舒在门口站了站,转身回到纳锦苑找来吴婶娘和丹秋。 「我想买些仆妇和丫鬟,你们算一算庄里需要多少人,等过了年,我好让人去买。」 丹秋微微有些吃惊,但想到云舒今非昔比,买几个丫鬟用用也是正常,就没有追问。 云舒要买仆人,并非自己所需,而是想到云默、雪霏、三福全靠丹秋和吴婶娘二人照顾,她们还要兼顾其他琐事,每天都忙的不曾停歇。 现在事情还算少,等以后事情多了,内务全靠她们几人,完全转不开。而云舒又不想把山庄的内务和茶园的事物混在一起,必须得要规划两套人马。 正月里又下了两场雪,冉冉每天都过来和三福、雪霏一起玩,她们三人也喜欢跟云默玩,但是云默却有些不屑与跟「女流之辈」混在一起的感觉,每每总是以练功学习为借口逃开。 带到了正月十五,云舒就把雪霏和三福叫到跟前,说起去震泽山庄学女红的事情。 第21章 「雪霏,从明天开始,你跟三福每天中午过后就去冉冉那边跟着绣娘学女红,在别人家里,不能调皮胡闹,知道吗?」 雪霏不太明白什么是学女红,以为只是让她每天去跟周子冉玩,便愉快的答应了。 云舒看向三福,问她:「三福以前学过女红吗?」 三福点头,轻轻说:「跟我娘学过一些,只会做些简单的,学的不太好。」 云舒就说:「你有基础,又比冉冉和雪霏都大,等学女红的时候,你得看着她们俩,不能让他们胡闹。」 三福神情有些犹豫的答应了,显然是对管束冉冉和雪霏的任务感到不自信。 云舒看在眼里,没有多说,还是想先让三福试试看。 待把三个孩子送去学女红了,云舒就得了空,托周夫人介绍一个靠谱的管事带他们去买些仆人回来。 周夫人就让与云舒相识的外院管家孙叔,带他们去吴县里找人牙子挑选。 抽了个明媚的冬日,云舒带着吴婶娘、丹秋、孙叔、墨清去了躺吴县,孙叔带着吴婶娘和丹秋挑仆人去了,而云舒则带着墨清又来到了凤来楼。 凤来楼掌柜见到云舒,依然客客气气,满脸笑容的询问她有何事吩咐。 云舒就问道:「不知吴县里有没有能够定制玉器的店铺?」 掌柜的微微一笑,对云舒说:「姑娘不用去别处寻,咱们自家就有做这个的。」 云舒自然知道桑家有做玉器生意的,但是没想到玉器店都开到吴县来了。 云舒还在发呆,掌柜的就问道:「姑娘是想做什么?」 云舒回过神来,取出两张用云纸绘的图,说:「我想定制两套玉质茶具,茶盒、茶壶、茶杯,就按照图上的样式,一套黄玉的,一套羊脂玉的。」 掌柜接过图纸一看,连连啧叹。 第一张要用黄玉制作的茶具上绘了许多凤纹,像茶杯的耳朵上就是两只凤头叼着玉珠的样式,十分华美而繁复。 第二张要用羊脂玉做的茶具,则是绘上了栩栩如生的石榴花和石榴。 掌柜拿着第一张图纸反复看,忍不住问道:「不知姑娘订做了这些茶具是给谁用?这凤纹玉器,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呀,玉器师父肯定是要问清楚来猜肯做的。」 云舒想了想,直接了当的说:「这两套茶具是我准备送给平阳公主和咱们大姑奶奶的礼物,凤纹的这套是给平阳公主的,石榴这套是给大姑奶奶的。」 平阳长公主跟桑招弟在开年三月份都要分娩了,云舒记挂着这件事,准备送点礼物回去。 掌柜一听说是送给长公主和自家大小姐的,立马应承下来,并说一定派最好的师父尽快做好。 云舒说:「材质和雕工上,要掌柜多费些心思了,需要多少钱,您问清楚了,让人来云庄取吧。」 办完这件事,云舒打算去找孙叔他们,看看丫鬟选的怎样。 在临出凤来楼的时候,云舒脚步顿了顿,回去低声问掌柜:「听说大公子去了北疆,你清楚这件事吗?」 掌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大公子汇报云舒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在哪里。 于是连连点头说:「因有皇命在身,大公子都没在家里过年,赶去了北疆。」顿了顿,他望向云舒,说:「姑娘若是想给公子传信,我这里保证能送到。」 云舒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知道他在哪里就行。」 知道他在哪,猜测着他在做什么,仿佛这样,云舒的心便能安定。 出门看了看北方的天空,云舒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大步向外走去。 丹秋和吴婶娘在孙叔的陪同下选了八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仆妇带回云庄。 八个丫鬟和两个小厮都是十岁左右大小,或是外地卖来的孤儿,或是当地穷苦人家为了生计卖掉的儿女,而两名仆妇则是吴县当地的妇人,一旦签了死契,则跟卖身没两样。 云舒让丹秋把八个丫鬟调教一番,从中选出沉稳老练的,云雪霏、云默一人得一个贴身服侍,另各配两个做粗活。她自己留两个贴身,两个在纳锦苑做粗使丫鬟。 两名小厮,其中一个看着老实的给了云默,让他服侍着云默练武和学习。另一个看着灵活的,云舒留给自己用来传口信。 剩下的两名仆妇,云舒交给吴婶娘管教,做各种杂物。 待安排好一切,云舒就闲了下来,三个孩子都在学习,不用她操心,内务有丹秋、吴婶娘,外事有墨鸣和墨非。 云舒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的,就是收茶之事。正闲着,她就取了衣架上的大红披风,外出去找墨鸣。 墨鸣作为太湖云庄的管事,有一个单独的园子,在山庄和茶园之间。当云舒走到这里时,只见院落空空,只有两个杂工在清扫园子里的积雪。 杂工见云舒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垂首低头喊着:「姑娘好」。 云舒亲和的问道:「墨鸣管事不在吗?」 其中一人抬头说:「两位管事到茶园里去了。」 看来墨鸣一刻也没闲着,带着墨非到处走动查看。 闻言,云舒点点头,也向茶园走去。 隆冬时节,茶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劳工在清理冻土和积雪。云舒一路询问,在茶园的一角找到墨鸣和墨非两人。 他们都穿着青色的大棉袄,墨鸣正伸手指着一片林子说:「果树和茶树隔排种植在一起,以后采摘下来的茶叶就有天然的花果香气;这些果树都是入冬之后才移栽的,姑娘说树也会冬眠,冬天移栽容易成活……」 墨非一面听,一面点头,又指着果树枝干上捆着的草绳问道:「这些是什么?」 第22章 墨鸣不急不缓的说:「好比人冬天冷了要穿衣一样,给树干裹上草绳,可以防冻,也可以防虫害。」 墨非止不住的点头,非常感慨的问:「这些都是姑娘的主意?」 墨鸣神情恭敬的说:「是呀,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见识很广,听她说话,时常能学到很多东西。」 墨非心中羡慕,因为云舒不会在信阳茶庄久住,所以他没什么机会听到云舒说到这些。 两人正聊着,听到有踏雪的「嘎吱」声传来,转身望去就见到穿着红彤彤披风的云舒向他们走来。 云舒走路很有精神,身板虽小,但有虎虎生风的精气神,看得人也会觉得很精神,尤其是一双黑眸,在白净的小脸上格外的灵动有神采。 墨鸣、墨非二人齐齐上前迎了几步,墨鸣躬身问道:「姑娘可是找我们有事?差人喊一声即可,怎的亲自来了?」 云舒不甚在意的笑着说:「在暖阁里待着会觉得困,出来走动走动也好。也没什么要事,就是问问收茶的进度如何了?」 墨鸣把云舒往他的账房引去,说:「各个有意跟我们合作的茶庄,我都已经去拜访过了,按照姑娘所说,把他们的茶叶质量、价钱、产量都记了下来,已经弄好,正要呈给姑娘看。」 墨非虽也是管事,但毕竟是其他庄子的内务,他有意回避,却被云舒留住。 「你也来看看,多个人多个主意。」 进了账房,三人围着一章小桌子坐下,上面放着墨鸣收集来的一些资料。 习惯使然,他依然是用竹简竖排记录的,云舒取来云纸和笔墨,列了表格,把信息誊抄上去。 表格、珠算和数学算法,云舒教给了大平,周围人虽知道她在这方面很强,但是难得亲眼见到一次。 她稀松平常的做着表格,墨鸣和墨非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看着。 待一张表格做完,墨鸣感叹道:「姑娘好方法,这样真实一目了然啊!」 云舒吹了吹依然很湿润的墨汁,说:「表格很简单,你们以后也学着做吧,统计、算账的时候都有用。」 两人一齐点点头,就开始跟着云舒分析各家茶庄的情况。 墨鸣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因为邵家茶庄在年前发生火灾,整个太湖茶叶的产量会比去年少很多,所以各家开的价格也有所提升。」 云舒扫了一眼价格那一栏,的确是比她之前打听的价格上涨了不少。幸而马六给她送来了一批钱,不然她恐怕还无力收购。 墨鸣又说:「主动跟我们接洽的有九家茶庄,其中有两家的茶叶很好,但是因为人脉的关系,销路一直不好,另有几家茶叶一般,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想以劣货高价欺诈我们,我都在上面做了标致。」 云舒按照墨鸣所提供的信息,看了一下质量最好的两家。他们由于经验不善,茶庄在不断缩小,产量也很低,两家合起来只能提供八百斤茶叶。 「我们自己开春的产量能有多少?」 墨鸣低头想了想,说:「估计只有两百斤,大部分茶树都是新栽的……」 云舒点头表示明白,茶树种植三年之后才可采摘,不然会对茶树的生长不利。 加起来也就是一百斤茶叶……西汉人所计算的茶叶产量,是指采摘下来新鲜茶叶重量,而不是指干茶叶。 等云舒把茶叶加工,这一千斤新鲜茶叶大概就二三百斤的成品。 「二三百斤的话……」云舒沉吟着,她觉得茶叶量有些少,但是因为销路还不确定,也不能太过估高形势,第一季把名头打出去才是正经。 而且她的云茶是走精品名茶路线,量太多反而成了平价货,不太好。 「行吧,就订这两家。」云舒敲定之后,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墨鸣开口说:「收茶的事既然已经订下,是不是要赶紧把铺面的事情定下来,不然赶不及三月上市的热季。」 云舒一心想着利用人脉推广云茶,倒忘了铺面这一茬,忙说:「是了,这件事情我最近就去办。」 买铺面的事情,不算困难,周家和桑家都能够帮云舒把这件事情搞定,但是想到跟桑老爷的约定,云舒觉得自己的生意不能靠桑家帮忙,于是转而去找了周庄主。 周庄主得知她要在中心大街上买两间铺面,笑着说:「这事简单,我让辉儿打听一番,这个月内就带你去看。」 云舒连忙道谢,两人又说起云纸的事情来。 周庄主做了多年生意,有自己的销路,而云纸因比帛书成本低,价钱便宜,早已有很多人家开始购买云纸,尝试用它来代替帛书。 来了震泽山庄,云舒打算顺道接了雪霏和三福一起回胥母岛,于是向她们上课的明月楼走去。 明月楼外,冉冉的丫鬟丽娥在耳房里的小炭炉旁坐着,跟一个仆妇闲聊,见云舒来了,连忙迎出来。 云舒走进耳房,见两人起了身,要给她让座,于是说:「我来看看她们学的怎样,就不座了。」 丽娥原本准备先进去通报一声,但见云舒拦下,于是就立在耳房里,颇为担忧的看她向暖阁走去。 暖房的门窗都关着,但云舒靠近了,立马听到了雪霏和冉冉的玩闹声。 女红课也能上的这样热闹?倒是奇了。 她走上前,微微掀起房门上的皮帘,向内看去,一个绣娘在前面的一个大绷子夹的白布上用炭笔描着花样,尽量大声的告诉她们要怎么布局。 可冉冉和雪霏却一人拿着一支炭笔,互相在对方的布上乱涂乱画,一直嘻嘻哈哈个不停,也就三福在旁边认真听着,间或劝雪霏安静一点。 云舒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让那两个皮猴儿学女红,是很困难的。 第23章 待过了一会儿,绣娘讲完了,让她们三人自己试着画一画,留了她们在暖阁,自己出来去耳房喝水。 绣娘刚一出门,就见云舒立在旁边,因没见过云舒,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看穿着打扮不像丫鬟,能进到明月楼里来,想来也不是陌生人,便弯腰给云舒问了好。 云舒伴着绣娘一起到耳房坐下,丽娥给绣娘上了热茶,待她喝了两口,云舒就闻到:「这几个孩子不好教吧?」 绣娘笑了笑,说:「是有些静不下来,慢慢来就好了。」 云舒提议说:「我看到你刚刚在教她们画兰草,冉冉和雪霏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反倒喜欢小动物,不如先教她们画点简单的花鸟鱼虫,兴许她们会感兴趣。」 绣娘十分奇异的看向云舒,不知要不要听云舒的。 丽娥怕绣娘没眼色,连忙说:「云姑娘最了解我们小姐和雪霏小姐,慧娘你就听云姑娘的好了。」 丽娥这样提醒她,叫慧娘的绣娘就连忙答应。 等回了暖阁,慧娘告诉三个姑娘明天教她们描小兔子的花样,立刻吸引了冉冉和雪霏的注意力。 冉冉兴奋的说:「画兔子?可以教我画小狗吗?我要把元宝画出来。」 雪霏也高兴的说:「我要画小虎!」 绣娘没想到她们真的这样感兴趣,便说:「要从简单的学起,小狗和老虎绣起来太难,先学了简单的,才能学难的。」 冉冉和雪霏并没有失望,反而期冀着以后要把元宝和小虎绣到香囊上,对明天的课十分期待。 正月底,雪下的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灰蒙蒙的多云天气。 周子辉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领了云舒进吴县去挑铺面。周子辉帮她选了三个地方,都是在热闹的街上,只是格局和大小不同。 云舒选了个闹中取静,后院可以改成茶室的铺面,付了订金,回头让墨鸣来处理契约和改造之事。 待到二月底,铺面装修好,只等春茶加工出来,就可以开张营业。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墨非带着妻儿回了信阳茶庄,马六打算近日回河曲,大平也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跟他一起出发。 正巧凤来楼掌柜把云舒之前定制好的两套与其茶具送了来,云舒就让大平顺道跑一趟长安,亲自把东西送到平阳长公主府和韩府去。 送走众人时,已经到了三月初。 丹秋把庄里的丫鬟都调教好,分配到各个屋中,云舒身边得了两个叫月容、月亭的十一岁小丫鬟。 纳锦苑里有月容、月亭和另两个粗使丫鬟做事,丹秋就能够闲下来。 大平走后,云舒找来丹秋,问起她和大平的事情。 「跟吴婶娘说了没有?」 丹秋红着脸摇头说:「过年的时候,庄里人多,原本想着等年后清静些再说,但是他现在出了远门,我们合计着,等他回来了,再跟吴婶娘和大叔说我们的事。」 云舒听了,有些替她着急,但想想她今年十八,大平才十六,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由他们自己做主。 清明后,云庄里开始热闹起来,渡口经常有送茶来的船,茶庄里也一片采茶忙的景象。厂房里的女工们在指导下开始炒茶,吴秀作为云舒挑选出来的女工头,尽职尽责的在厂房中指导巡视。 云舒和丹秋时常过去查看,外面收来的鲜茶要储存、加工,自己庄里的茶树要采摘、保养,治好的成品茶要包装、存放,云舒仔细检查每一部,待一切走上正轨,心中才稍安。 三月底,云茶在吴县正式挂牌开张,因价钱贵于普通茶叶五倍,销量十分不好,这个问题让墨鸣十分头疼。他曾好几次婉转的跟云舒建议降低价格,但云舒总是一笑处之,并不采纳。 待到了四月,云舒收到了大平从长安回寄的信件,信中说大姑奶奶在二月十八日诞下一位千金,平阳长公主在三月初二诞下一位小世子,礼物都已送过去了,大姑奶奶亲自差使了身边的仆妇见大平,问他很多云舒在外是否安好的话。而公主府那边恭贺的人很多,尚未收到回复。 云舒看完收起信,心中不由得叹气。 一叹桑招弟生的是个女儿,韩嫣是独子,她必须再接再厉生个儿子,在韩家的位置才会稳定;二叹平阳长公主依然不搭理她,自从大公子因为她而拒绝了临江翁主的婚事,平阳公主跟她的关系就生疏了。 虽然云舒不愿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是平阳公主的地位和影响力,并不是她现阶段愿意无视就可以无视的,她必须想办法缓和一下。 就在她踌躇之际,云庄接连收到两封信函,都是用她的云纸所书写的,一看就知是熟人所寄。 一封是衡山太子刘爽所写,开头便是问她要那一百盒茶叶,兼职跟催债似的,也不知怎么这样急切。 见云舒看着信笑了,丹秋问道:「什么事这样开心?」 云舒笑着说:「堂堂太子,竟然一直催我给他送茶叶过去,先是过年给我送马,现在又写信来催,难道我还能赖了他的不成?」 「衡山太子吗?」丹秋问道,因在鄳县时,刘爽曾救治过丹秋,她对刘爽印象不错,加之看云舒跟刘爽关系不错,便开玩笑说:「我看他未必是想着那些茶叶,而是想见送茶叶的人。」 云舒收了笑,倒是认真思考起丹秋的这句话来。 丹秋见云舒变了神色,方觉得自己玩笑说过了头。云舒跟大公子情投意合,是定了情的,她不该再拿云舒跟其他男人一起说,若传到大公子耳中,岂不是会生间隙! 她正想着要怎么圆了这个话,却见云舒拿着第二封信,十分惊讶的「咦」了一下。 「淮南翁主说四月十日是刘爽的生辰,问我去不去……」 第24章 刘爽虽没明确说邀请云舒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但是算算时间,这一路过去,时间正好是四月间。难道他再三催促云舒过去送茶,是为了赶上他的生辰? 云舒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一普通商女,刘爽一太子,哪里就把他放在心上了? 挥去脑海里的杂念,云舒先给刘陵回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并不知刘爽生辰之事,但她会去给他送茶,两人若赶巧,在邾城可聚一段时间。 写完信,又叫来墨鸣,让他准备五十斤上等成品云茶,另备好车马,两天后要远行。 「丹秋,这次你就留在庄里,我走了,孩子们和内务得有人照看才行。」 丹秋颇为担心的说:「那姐姐这次带谁一起去?路上得有人照顾才行。」 云舒摇头说:「我又不是什么矜贵小姐,就让毛大叔驾着车,带上我跟墨大哥去就行了。」 丹秋听了不同意,说:「姐姐比普通人家的小姐可富贵多了,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等以后嫁入桑家,更是尊贵,你可不能轻视自己,也免得一些人轻视了姐姐你。」 她这两句话说的云舒苦笑不得,小丫头在她身边待久了,说起这些一套一套的,云舒只得默默应了。 「你看月容跟月亭两个,哪个伶俐些,到时候我带着去吧,你在家帮我照看好庄子和几个孩子,我就放心了。」 丹秋应声下去帮云舒准备出行的东西,墨清得到了消息,来问了问云舒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 云舒想了想,说:「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我们俩都走了,把云默留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墨清问道:「那把他带上?」 云舒摇头。 墨清想了想说:「我最近教了半套拳法给他,我这两天把剩下半套教给他,再找个弟子陪他练,他这一个月来,也就有事可做了。」 云默比较懂事,这样安排下来,云舒觉得尚可。雪霏比较让她费心,不过有丹秋、吴婶娘、三福看着她,想来也不会出事。 当晚,跟孩子们说了这件事,云默和雪霏两人都表示想跟着一起出门,云舒费了不少口舌,但两个孩子依然显得闷闷不乐。 有些事情不能惯着,云舒狠下心来,任由他们怎么哭求撒娇都没用。 周家听说云舒要出远门,曾让周子辉间接的来询问过一次,是否需要武士护送,或者其他帮助,甚至提出让周子辉放下春季的生意,亲自陪云舒远行。 云舒客气的拒绝了周家的一切帮助,越来越觉得周家对她的帮助显得太过主动和殷勤,心中渐渐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 四月春色正浓,一辆不起眼的灰棚马车驶入衡山国都城——邾城。 云舒挑帘看了看邾城内的景致,跟会稽郡秀气玲珑的街道和建筑不同,这里的街道房屋都要宽大粗犷一些,但也没有长安那种恢宏霸气的感觉。 寻了家条件不错的客栈投宿,墨清就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今天先休息,明天一早给衡山王府递上拜帖,看刘爽如何安排吧。」 随云舒一起出远门的月亭正在一旁安静的收拾行装,云舒就带墨清走到客栈的院子里,说:「不知淮南翁主什么时候到,来了又会住在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该怎么联系,看到到时候只有问刘爽了。」 墨清十分畅快的说:「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城门、驿站、王府外都安排了人,淮南翁主一进城我这里就会有消息。」 云舒双眉微挑,有些讶异,没想到墨清准备做的这样到位。 这几年来,她能够感觉到墨清并不清闲,不论跟她走到哪里,墨者门下的事务一直没有断过。她不是墨者门徒,从不干涉墨者内部的事情,更从来不限制墨清的自由,但只要是墨者投靠在她手下做事,她给的待遇非常好。 墨者众在以她不知道的速度,快速增长着。 次日一早,墨清就帮云舒给衡山王府递了拜帖。 云舒早上起身后,在月亭的帮助下,换上了新制的白色绣草青色兰草纹的深衣,头上插上玳瑁簪,额头上挂了垂珠,颇为隆重的打扮了一番。 月亭到云舒身边的日子短,在山庄里,总不见云舒打扮,甚至见过她穿着出力之人所穿的裤装去茶园。 今日见她打扮起来跟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分清丽典雅,忍不住说:「小姐打扮起来真好看。」 跟丹秋她们不一样,新进的小丫鬟们都喊云舒为「小姐」。 云舒正对着鸾镜戴翠玉耳环,笑着说:「好看是好看,就是穿戴起来太麻烦了,行动也不便。今日若不是要去王府,我也不会这么费劲。」 刚刚梳妆好,墨清就来敲门,说:「衡山太子来了。」 云舒十分讶异的站起来,问道:「他亲自来这里了?」 墨清说:「是啊,我去送拜帖,王府门前的人直接带我进去见的他,他知道你已经进城,就随我一起过来了。」 「快请他进来吧。」云舒急忙说着,又让月亭去准备茶点。 刘爽脚下生风,十分精神的走到云舒的房中,进门之后径直解下披着的黑色大氅扔到一边,露出里面红色绣金纹的长袍,仿若主人一般撩起衣摆就坐在了云舒房中的主座之上。 云舒上前给他见礼,他双眼晶亮的打量了云舒一番,爽朗的笑着说:「都说江南水土养人,我看说的不错,一个冬天不见,云舒你越发精神了。」 云舒笑着在旁坐下,说:「我整整一个冬天待在屋里没有出门,长胖了些。太子的起色看来也挺好。」 刘爽笑着点点头,神情透出些惆怅,但也未多说。 云舒想起他们去年在寿春分开时,刘爽是因王府有急事,匆匆告别的,也不知事情处理的怎样。想要关心一下,但刚见面,却又觉得不合适。 第25章 正巧月亭端着泡好的云茶和几碟糕点进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刘爽闻到沁人的茶香,问到:「这跟你之前做的茶好像不太一样?」 云舒端起茶杯,点头说:「太子尝尝看。」 刘爽浅酌了一口,拍腿赞道:「好茶!」 云舒笑的更欢了,说:「这茶叫做碧螺春,是用顶尖的茶叶加工制得,因浓香扑鼻,又叫做吓煞人香。跟之前在鄳县制得的信阳毛尖味道、形状都有很大不同。这两样都是好茶,太子更喜欢哪种?」 刘爽回味了一番,说:「毛尖的味道更厚重甘醇,而这碧螺春则是鲜爽微甜,各又千秋。你给我的那一百盒茶叶里,两样各来五十盒吧!」 云舒双眼一亮,狡黠的说:「那可不成。」 「难不成你想耍赖?明明答应我了!」刘爽笑着,并毫不客气的说道。 云舒端起碧螺春,自己喝了一口,说:「我在鄳县答应太子的那一百盒茶叶,是信阳毛尖,可没包含碧螺春。我今年生意刚刚起步,这碧螺春总共才得了一点点,怎能全送给你?」 刘爽哼了一下,说:「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就给我一百盒信阳毛尖,我另外再买一百盒碧螺春总可以吧?」 「当真?」云舒身体微微前倾,说:「我的茶可不便宜,信阳毛尖六百钱一两,碧螺春八百钱一两,半斤装一盒,一盒就是四千钱。买一百盒碧螺春的话……可得四十万钱呐!」 刘爽也吓了一跳,说:「你就讹我吧,茶叶怎么卖得这样贵?」 云舒缓缓摇头说:「我可不敢讹你,你不信去吴县街上问一下,这样的价格,我可挂了一个多月了。因是清明前的第一季好茶,所以要贵很多,若等到夏秋时节,兴许能便宜点。」 刘爽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价钱?」 云舒郑重的点头说:「是啊,绝不玩笑!」 刘爽讪笑道:「你可是我大汉朝第一女匪商,男儿都比不上你!」 云舒脸上微红,但是绝不松口,说:「望遍汉朝内外,独我云氏一家能做出这样的茶,而且这个味道绝对值这个价,且不说产量本就不多,等名头打出来了,那可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刘爽又品了几口茶,说:「按照你的价,你白给我一百盒信阳毛尖,等于是我占了你三十万钱的便宜。这样吧,我就花三十万钱买你四十斤碧螺春,也不好让你亏太多。」 「三十万?按照我的价格,得三十二万!」云舒纠正道。 刘爽笑了,说:「你跟我还算这么清楚!我应该是你做的第一笔大生意吧,便宜我两万又怎样?」 云舒又红了脸,没想到被刘爽看出来了,他是她宰的第一个冤大头…… 「你堂堂太子还跟我讨价还价,两万钱,对你来说是小数!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我们虽有私交,但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哎,算啦算啦,做生意讲究开门红,这次就便宜你啦,三十万钱四十斤,总共八十盒。」 云舒一面心算一面说着话,刘爽忽然跳起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舒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说:「我说三十万……」 「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云舒想了想,说:「亲兄弟明算账?」 「对、对,就是这句……」刘爽自己念叨了两遍,笑着重新坐下。 云舒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刘爽摆手说:「没什么。你初八之前,把一百盒信阳毛尖和八十盒碧螺春送到我府上,到时候我会让人把帐给你算清楚的。」 云舒喜笑颜开的点头,额头上的垂珠不断的晃来晃去,吸引到了刘爽的注意力。 刘爽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她头上的这颗垂珠是东珠,非常珍贵。云舒低头倒茶时,又一颗南珠的项链从她的脖子上露出一点。 云舒通体上下没什么其他装饰,但只这两颗珠子,已值得上几十万钱了。 刘爽心中暗惊,他一直把她当做普通商女来对待,没想到云舒这样富有。 云舒沉浸在生意做成功的喜悦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刘爽的变化,更没觉得自己身上的东西有多么值钱。 她头上的珠子,是她离开长安时,大公子在她首饰盒里添的一些东西,因桑家有自己的珠宝店,云舒并没有推辞,知道大公子给了她好东西,但也没有刻意去询问价值。 而脖子上的那颗珠子,则是云默在吴县里给她买的项链。 刘爽回过神来,看了看客栈的房间,说:「你这次来我这里做客,怎不提前跟我说一下行程?我还让人在王府里给你准备了房间,准备收到你的来信,就让人去城门接你的,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就来了。」 云舒听了这个话,颇有些受宠若惊,说:「我来送茶叶而已,怎么好意思住到王府里,就在客栈里住着也挺好。再说……我听说初十是太子的生辰,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贵客,我在王府里岂不是碍事。」 刘爽笑了笑,说:「你知道了啊,既然赶上我的生辰了,到时候记得过来吃杯酒。」 云舒觉得自己没身份没地位,参加宴席时肯定会出现尴尬的情况,但一想到这种宴会是推销自己茶叶的好时机,她就十分心动。 见她犹豫,刘爽就说:「我就知道你这样不干脆,所以信里没有告诉你。你到时候来,不过是吃喝玩乐一番,不要想太多,什么礼物啊、礼节啊,都不要管。再说你不是跟阿陵关系很好吗?等她来了,跟她一块过来。」 刘爽替她想到这个份上,她就不好再拒绝了,笑着答应了下来。只是去王府里住下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刘爽也不强求她,只说要云舒今晚陪他去见几个朋友,要云舒一定不要推辞。交际之事,云舒并不反感,便答应了下来。 第26章 与云舒订下晚上来接她的时间后,刘爽就回王府去了。待到晚上准点来接云舒时,刘爽的手上就多了一个檀木箱。 他提着木箱走进云舒房里,把云舒叫到身边,说:「来,把手伸出来。」 听他这样说,云舒反而机警的把双手背到身后,问道:「干嘛?」 刘爽上前一步,捉住云舒的手,将一对从木箱里取出的手镯给云舒戴上。 「哎,你这是干什么呀!」云舒看着被迫戴上的掐丝镶宝金手镯,十分不安的说。 刘爽望着她手上的镯子,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说:「嗯,你戴着挺不错的。戴好了,可不能弄坏了!」 云舒作势要把手镯取下来,一边说:「我不能要你的贵重东西。」 刘爽盯着她说:「不准取下来,今晚你一定得戴着。这东西并不是给你,只是暂时让你戴一戴。」 云舒不知所措的望着刘爽,猜不透他这是闹的哪一出,这对金镯子反复就是两块烫铁,烙的她忐忑不安。 刘爽又上下扫视了云舒一番,见她跟早上一样,是特地打扮过的,满意的说:「还不错,我们走吧。」 他大步的向外走去,云舒只好狐疑的跟上。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云舒就问:「今晚是什么酒宴?也不知都有哪些人,要注意些什么?你先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些准备。」 刘爽摆摆手说:「不过是一些跟我交好的朋友,提前帮我庆贺生辰。没什么要注意的,只记住一点,紧紧的跟在我身边就好。」 云舒越听越觉得奇怪,心中有些后悔跟他一起出来,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但刘爽一副什么也不说的态度,云舒追问不出,只好低头研究手上的这对金镯子。 她的手腕白皙纤细,配上掐丝镶宝金手镯,显的十分富丽。镯子镶嵌了各色玉石做点缀,没了金子的笨重,富贵气息更盛。 云舒看着看着,不由得十分喜欢这对镯子。她也曾见过掐丝镶宝金手镯,但没有一件像她戴的这对这样精致,她猜测一定是大师出品,价值不菲。 邾城不算大,热闹的地界就是中心一片,所以乘坐马车不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在刘爽下车时,云舒偷偷掀起车上的窗帘向外看了看。 马车停在一个院落里,能听到墙外街上的人声,想来是哪个歌舞场所的后院。 她刚放下车帘,就听到一阵年轻人的说笑声,其中更有人起哄喊道:「咱们的太子爷终于来了,快进来。」 犹豫之际,云舒就听刘爽在马车外喊道:「云舒,下来吧,见见我的朋友而已,怎么不好意思了?」 云舒情不自禁的丢了个白眼,她哪里不好意思了?只是想了一下事情而已! 刘爽已经帮他打起车帘,云舒便起身钻了出去。因穿着深衣,臀部、双腿都被包的有些紧,云舒下马车时不太方便,她注意着保持仪态,慢慢从马车上踩着凳子走下,岂料刘爽突然伸出双手,插到云舒的胳肢窝下,把她抱了下来! 「呀!」 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没控制住低呼了一声,她刚掩嘴,周围就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云舒抬头一望,离他们三五步远的门廊下,男男女女站了六七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其中更有一穿着烟萝紫衣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要冲上前来,因被周围其他女子拉住,这才没能靠近。 只一眼,云舒就觉得情况诡异且十分不妙,急忙低声问刘爽:「你这是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刘爽却一脸和煦笑容的对门廊下的人,说:「折道去接佳人前来,耽误了一些时间,大家见谅啊。」 说着,一手绕到云舒的后腰,似搂似推,带着云舒向前走去。 已是骑虎难下,云舒只好换上笑容,跟着刘爽走进轻纱飘荡的酒坊,跟着他在主位旁坐下。 方坐定,云舒更觉得不安,下面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她和刘爽的身上,或审视,或猜测,众人神情各不相同。 刘爽跟没事人似的,看了一眼众人,说:「看来我是来的最晚的,既然人到齐了,那么上酒开宴吧!」 酒坊的侍女们捧着酒盘送酒上来,在布菜斟酒的时候,左首一穿着品竹色衣服的青年问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得了如此佳人,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刘爽避而不答的说:「今日知道也不算晚,我把她带来,就是为了介绍给你们认识。这是会稽云氏的大小姐云舒,来,云舒,把酒满上,敬大家一杯。」 云舒看着刘爽,真不知他满嘴胡邹编的怎么这么顺畅……什么会稽云氏的大小姐……听起来好似很有来头一般,只不过是欺负这些公子小姐没出过远门,不知外面的情况罢了! 虽然心中诸多腹诽,但是云舒不敢随意破坏刘爽的事情,只得笑着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众人敬酒。 「小女子初来贵地,以后还承望各位公子小姐多多关照,请饮此杯。」 除了烟萝紫衣女子,其他人都举杯一干二净。 云舒偷偷打量那个女子,只见她憋着气,目露凶光的瞪着刘爽,脸色却煞白的让人觉得可怜。 刘爽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逃避,而是假装诧异的问道:「阿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被称作阿媛的女子扭过头,愤愤的说:「我没事,不用你管!」 刘爽笑嘻嘻的说:「既然没事,你怎么不喝云舒敬的酒?哦,对了,你是怪云舒没有单独敬你一杯吧?来,云舒,你的确该单独敬阿媛一杯才对,快去。」 云舒瞪大了眼睛看着刘爽,强烈表示不愿意,刘爽却哀求的看向云舒,拼命的使眼色,还在下面偷偷拽云舒的衣摆。 第27章 云舒实在没办法,只得陪着他演戏,端了酒壶走到阿媛面前,笑着说:「这位小姐,我们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阿媛身旁的侍女见阿媛不动,只好把她酒杯里的酒倒掉,再放到云舒面前。 云舒往空酒杯里斟酒,阿媛突然惊呼一声,难以置信的说:「怎么会在你身上!」 云舒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阿媛,只见阿媛瞪着她手腕上的那对手镯,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都把人欺负哭了…… 云舒不满的看向刘爽,暗示他快点收手,刘爽却一脸自在的说:「怎么?阿媛也想要这对镯子?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让我给我喜欢的女子戴上,怎么办呢?仅此一对,要不……等阿媛嫁给我了,我再让人打造一副一样的给你?」 「刘爽!」 阿媛大叫一声,从位子上起来,指着刘爽说:「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就扭头跑了出去。 之前说话的穿品竹色衣衫的男子见状,也匆匆追了出去。 云舒放下酒壶,讪讪的回到刘爽身边。 刘爽跟没事人一样,招呼着大家喝酒吃菜,并让酒坊的舞姬表演节目。 歌舞演奏起来之后,坊间热闹了许多。 云舒心中很生气,扭头不看刘爽,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待喝了几杯,她对刘爽说:「酒喝急了,我有些头晕,出去站站。」 没等刘爽表态,云舒就起身出去了。 站在夜色下的庭院中,云舒扶着红漆的柱子,气闷的不得了。 她原以为刘爽是带她出来认识朋友,谁知道被刘爽当枪使,他把她当什么了? 不仅丝毫不顾及她的声誉,还生生让她做了一回恶人。 她看那个叫做阿媛的小姐就很可怜,马上要嫁给刘爽了,却受这样的气! 正想着,对面有一人走了过来。 云舒抬头一看,是刚刚追着阿媛出去的那个男子。 云舒急切的上前问道:「媛小姐怎么样了?」 那个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云舒一眼,叹气说:「她太过伤心,我让她的仆从送她先回府去了。」 云舒也叹了口气,指着自己手上的镯子说:「我并不知这镯子是乘舒王后的遗物,而且太子也并没有把这镯子给我。」 那男子苦笑着对她拱了拱手,说:「我们都知此事跟姑娘无关,他们两人一向不和,只是,我没有料到太子殿下这次如此不给阿媛留颜面。」 「是么……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事。」 两人说了几句,刘爽在里面看到了,就喊道:「王仲然,既然回来了,快进来喝酒!」 王仲然走回席间,神色十分惆怅,云舒又透了一会儿气,也回到席间,默默的吃着东西,也不去听他们聊的什么,更不搭腔。 待酒席散了,刘爽送云舒回去,在马车上,刘爽问云舒:「今晚吃饱了吗?」 云舒凑在窗户那里吹风,并不答他的话。 刘爽贴上前来,问道:「生气了?」 云舒猛的转身推开刘爽,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提前也不问我是否愿意,就把我当幌子,去伤害喜欢你的人,还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太可气了!」 刘爽神色一黯,靠在马车里,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云舒瞥了他一眼,说:「哼,你真是欺人太甚,媛小姐以后可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在众人前那么对待她?」 刘爽神色毅然的说:「我绝不会娶她的。」 「所以你才拿我去气她?」云舒觉得他幼稚,说:「你是太子,你的婚事是大事,不是你想毁就能毁的,况且她能跟你定了亲,身份必然不凡,我跟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你哪我出面能起什么作用?难不成你以为因为一个我,就能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刘爽讪讪然的说:「曹媛肚量极小,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我对你好,她肯定会不高兴。而且她对自己很自负,只要我不让她满意,她主动要求退婚是很有可能的。」 云舒听着,就频频皱眉头。这女人肚量越是小,越是危险,她被刘爽推到风头浪尖上,只怕今后也不得安生。 刘爽见她不言语,继续说:「我也知道我的婚事不会由我自己做主,但是至少,我不想娶曹家女为妻。」 听他的话,似是相当讨厌曹家一般。 衡山国的人脉关系如何,他的这门亲事又是谁做主订下来的,云舒并不清楚,其中必然有很多内情。刘爽说的不明白,云舒也不打算追问,毕竟这不是她愿意去管的事,更不是她能管的事。 虽然明白刘爽有苦衷,但今晚的事还是触怒了云舒,到下车时,她都没应刘爽一声,急的刘爽在后面着急求道:「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就帮我到底,权当救我一次。」 云舒头也不回的进了客栈,关上门把刘爽拦在了外面。 墨清见云舒气呼呼的回来,身上还有酒气,关心的上前问道:「没什么事吧?」 云舒记起墨清对衡山国的事有所了解,就让他进房坐下,然后对月亭说:「帮我凉一点开水,喝了酒热的慌。」 月亭知道他们有话说,就下去准备凉水回避了。 云舒这才问墨清:「墨大哥,你知道衡山国的曹家是什么来头吗?」 墨清点头说:「衡山国曹家?你说的必定是曹相国曹征一家。」 「相国?」曹媛果然是望族名媛,难怪能成为太子妃人选。 墨清详细的解释道:「平阳侯曹参是高祖的开国大将,至惠帝时期,官至丞相,曹家也权倾一时。衡山国的相国曹征,跟长安曹家同属一宗,这曹征跟现任平阳侯曹寿是叔侄关系。」 第28章 平阳侯曹寿,就是平阳公主的丈夫。 云舒默默点了头,心中警钟大作。 她这次被刘爽害惨了,得罪了曹媛事小,坏了曹家的联姻事大! 墨清还怕云舒不明白,补充说道:「听说曹征的嫡孙女跟刘爽定了亲,再过四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曹媛是曹征的孙女,也就是曹寿的侄女,那么曹媛还要管平阳公主喊一声「婶婶」,云舒想着就头大了! 「完了完了!」 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这些事的原因,云舒的脑袋疼的很,她双手抱着脑袋,胳膊撑在桌上说:「刘爽不愿意娶曹家女,拿我当幌子闹了一场,我这次要被曹家恨上了!」 墨清一听,也犯了难,姻缘一事,他最不擅长,根本不知从何开始思考。 云舒挣扎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月亭端来的凉水,说要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起来想想要怎么办。 这一夜云舒睡的不安稳,到天快亮才睡过去,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月亭就进来喊她。 「小姐,墨管事让我传话给您,说淮南翁主已经到邾城了。」 云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说:「让墨大哥帮我递音,告诉淮南翁主我住在这里,并求见她。」 「是。」月亭下去传话。 云舒起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梳妆好之后亲自去找墨清。 墨清在院子里比划着剑花,见她出来,收了剑,直截了当的说:「淮南翁主在官驿下榻,还没有去衡山王府。」 想来也是,淮南王和衡山王的关系还没有缓和,虽然小辈之间的关系已经和缓了,但是刘陵也不会住到衡山王府里去。 前去送信的人回来了,是个很脸生的男子,那男子也不认识云舒,只对墨清俯首,说:「信已送到,这是淮南翁主的回信。」 将这人遣走,墨清直接把回信交给云舒。 云舒拆开一看,刘陵要约她吃中饭。 比她想的还要急,她以为刘爽会给刘陵接风洗尘,至少要到晚上或者明天才有时间见她。 待到了中午,云舒依照刘陵说的时间去官驿找她,刘陵已坐着她的香车在官驿门口等她。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对云舒招手,将她拉上马车之后,刘陵笑嘻嘻的说:「我看官驿里简陋的很,我们去外面吃吧。」 云舒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就坐在马车里互相问起近况。 「我最近过的清闲,整日里找地方玩乐……王府里的一些事,我劝了我父王几次,他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索性撒手不管,随他去……」 云舒知道刘陵说的是实话,虽然历史中说她在未来的淮南王谋反一事上起着很关键的作用,但是一个女子,不过是政治棋子罢了,刘陵纵然想改变,又能改变多少呢? 「不管也好,翁主索性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待玩够了,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就罢了。」 说到嫁人,刘陵只得苦笑,她为了父亲,去长安当交际花,坏了名声,又有谁愿意娶她? 刚一见面,两人并不说太深,点到即止。 刘陵又问起云舒是什么时候到了,可见过刘爽了,云舒就说:「前天到的,昨天见了衡山太子一面。」 刘陵就笑着说:「看来他还是紧张你,你看看,我来了,他都不来见我。」 云舒忙说:「翁主千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马上就要跟曹媛成亲了,说了徒增误会。」 刘陵「咦」了一声,说:「你都知道?」 云舒点点头,想让刘陵帮她出出主意,便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说了。 刘陵听了,扶腰笑个不止,口中连连说道:「真好玩,活该如此,哈哈……」 云舒可不觉得好玩。 刘陵的随侍寻了个环境不错的店请她们下马车用饭,刘陵携了云舒的手,说:「来,吃饭时我慢慢跟你说。」 在饭馆里找了个幽僻的隔间,刘陵就把事情的内因全都告诉给了云舒…… 早在衡山王娶乘舒王后之前,曹家就有意把自家的女儿嫁进衡山王府为后,但因衡山王从淮南王手中夺取乘舒王后一事闹的太大,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选了个亲随小吏之女嫁入衡山王府为妾,这个小妾便是徐姬。 刘陵压低了几分声音,说:「这个徐姬很有些手段,乘舒王后在世时,十分安分乖顺,等乘舒王后一去世,就使出了各种手段,使得整个王府内院,唯她是从。去年年前,衡山王奏请陛下,要立徐姬为王后,当时刘爽正跟我们在一块,得到这个消息后,回来大闹了一场,但依旧是不能改变衡山王的这个决定。刘爽跟曹家的婚事定的十分急,我看多半是这个徐王后在中间起了作用。」 云舒明白了…… 刘爽那么讨厌徐姬,又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徐姬手中?现在衡山王被徐姬所迷惑,衡山王府已是她的天下,若刘爽娶了跟徐姬是同一阵营的曹氏女为太子妃,那他哪里还有活路? 难怪刘爽昨天晚上连「权当救我一次」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刘陵把事情说的这样明白,云舒也不跟她打哑谜,就直截了当的说:「我能理解他的苦衷,可是他一声不吭把我拖下水,还让我冒着得罪曹家和平阳公主的危险替他出头,我心里想想总归是有些生气。曹家想控制他一个堂堂太子,不是那么容易,可是想解决我这个普通商女,真是简单的不得了。虽想帮他,但我总得为自己想一想。」 刘陵点头表示同意,说:「他太不了解女人了,这个事情,做的太过幼稚,得找他重新商议才是。」 两人一面讨论,一面把饭吃完。 从饭馆里出来时,同样碰到两个结伴的小姐,看到其中一人,云舒就不由得叹了一生气。 第29章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碰上曹媛了! 曹媛同时也看到了云舒,刚想冲上来说什么,曹媛又看到了云舒身旁的刘陵,这才按住性子,忍着气给刘陵行礼。 「曹媛见过淮南翁主殿下。」 刘陵仿若真的很开心一般,说:「哟,这不是阿媛吗?我还是三年前在平阳公主府跟你见了一面,这么久不见,阿媛越发的漂亮了。」 曹媛应酬着说:「翁主过奖了,翁主才是真的又美了许多。」 刘陵见曹媛的眼神一直往云舒身上瞟,知道不宜久留,便说:「我刚到邾城,还有很多事要做,先行一步。」 刘陵挽上云舒的手,不待曹媛说话,就上车走了。 看着刘陵远去的香车,与曹媛同行的一位小姐上前来小声说道:「阿媛,你听说了淮南翁主在长安的事情吗?噫……真是不知廉耻,竟然跟田丞相……」 曹媛露出鄙夷的目光,点头说道:「宗室出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天大的耻辱。那个云舒跟她同进出,想来也是一样的货色,都是不知廉耻的贱人!」 想到昨晚的事,旁边陪同的女子谄媚说道:「太子肯定是一时被她迷惑,定然不是真的喜欢这狐狸精。她怎么能跟曹小姐比……」 曹媛眯了眯眼,冷哼了几声,说:「她若识相乖乖走开就好,若不识相,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当刘爽得到刘陵已到邾城的消息时,已是晚上,他刚刚因为欺负曹媛的事情传到衡山王耳中,被衡山王叫去书房训了一顿,心中十分不畅。 他走出书房,行在木质长廊上,看着地面上暗影斑驳,是月光照在假山和树上投下的阴影。暗沉的夜色使得他心情越发沉重,他看看四周,春风吹着走廊两旁的观景植物左右摇摆,影子也随着摆动。 「哼,王府里到处都是魑魅魍魉,我定要将你们都肃清格杀!」 他神情莫测,双拳紧握。 刘爽的随身小厮从长廊的另一头跑来,见到暗影中的刘爽,心中一抖,就知道太子现在心情十分不好,他必然是要遭殃了…… 虽然忐忑,但是有些消息必报不可,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殿下,刚刚得到消息,淮南翁主已经进城了。」 刘爽「嗯」了一声,心情稍好一些,问道:「派人去问候一声,她夜晚仓促抵达,住所、晚饭都安排好,不要怠慢了她。」 小厮扭捏说道:「翁主是今日一早城门刚开时就进城了,已在官驿住下,中饭和晚饭都是跟云舒姑娘一起用的,殿下不用担心。」 「什么?」刘爽听完,反而勃然大怒,喝问道:「早晨抵达为何现在才报?」 小厮心中连连叫苦,若不是淮南翁主派人送信来,他们只怕还不知道她已经到了。虽然太子让他们注意各方动向,要及时向他禀报,可是人手势力有限,他们有心无力…… 但这些理由,他都没办法说,只得「噗通」跪下,认罪求道:「小的办事不利,还请殿下宽恕。」 刘爽虽气,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昏了头,他深呼吸一声,说道:「我们安排在城防军中的人被王后调走,消息迟疑也怪不得你,下去吧,明天一早安排车马,去官驿。」 小厮感恩戴德的退下,偷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四月初三,是清明节前一天,也是「寒食节」,家家禁止生火,都吃冷食。 刘陵和云舒约好了这一天带着冷食盒出城踏青,所以早早的起身,却在准备出门时被刘爽的突然到访堵在了官驿。 刘爽见刘陵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就问:「一大早要去哪?来了也不说先来见见我。」 刘陵冲着他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忙吗?寒食、清明的连番祭祀,加上来给你庆生的宾客,这些还不够你忙?」 刘爽的确忙的够呛,见刘陵如此体谅,欣慰的笑着说:「再忙也不能怠慢了你呀。我昨晚刚知道你来了,一早就来找你。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指了指随从正在装上车的食盒,刘陵说:「约了云舒出城踏青。」 刘爽很失望的说:「可惜我辰时之前必须赶回王府参加祭祀,不能陪你们去,我原打算找你们说说话的,谁知你们要出城。」 刘陵猜测刘爽必定是因为婚事烦恼,想找人倾诉和商量,于是说:「这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你送我们出城好了,在马车上也能说会儿话。」 刘爽欣然同意,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一起去客栈接云舒,云舒上马车时见刘爽坐在里面,有些诧异,问道:「太子殿下也去踏青?」 刘爽有些心虚的看向云舒,问道:「我去的话,你难道就不去了?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云舒装作恭敬的样子说:「我哪里敢生太子殿下的气?」在刘陵身旁坐下。 刘爽就拉着刘陵说:「你听听她说的话,可不是还在生气吗?」 刘陵就笑道:「你活该!」 三人在马车里说话,墨清和刘陵的四名侍卫在外面骑马跟着,一起往城门行去。 因时间不多,刘爽很快就说到了自己的婚事,头疼道:「你们千万要帮帮我,我如论如何也不能让徐王后把这个婚事办成!」 刘陵狡黠的笑着,并不吱声,刘爽就向云舒看去。 云舒虽不想惹祸上身,但是刘爽有难,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就缓声问道:「听说你的婚事定的十分仓促,不知婚事的六礼行了几样?」 古人成婚讲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特别是皇家成婚,更是慎重。 刘爽去年冬天回衡山国,今年春天就订了亲,行程也太快了。 刘爽就说:「徐王后几乎想让我直接把曹媛娶回王府,哪里还讲究这些。」 第30章 云舒眼睛晶亮的反问道:「你是衡山国太子,也是王府长子,你的婚事怎能不按礼行事?况且除了六礼之外,太子妃人选,还要上报朝廷载册,这一趟下来,没个一年多时间,怎么能准备好?」 刘爽听完来了精神,腰背也直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些理由先拖着?」 云舒抿嘴笑道:「怎么能叫拖?你处处占理,不管是说给衡山王听,还是说给曹家人听,他们都没有反驳的余地。礼不足,即是不重视你自己,也是不重视女方,这不是委屈曹小姐吗?」 「对、对。」刘爽连连点头,「只要时间充足,我就有空去想怎么解除婚约了。」 在一旁听着的刘陵突然开口,半开玩笑的说:「十六哥哟,我从没发现你如此老实,想解除婚约有什么好难的?问名看八字的时候,谁知道你跟曹媛的八字合不合?如果不合,怎么能成婚?」 刘爽顿时觉得拨开乌云见月明,未来一片光明。他一直以来都想错的思路,总想从曹媛身上下手接触婚约,但是却没想过,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拿来用。 他呵呵的傻笑道,说:「不错不错,只要八字不合就行了。」 云舒又提醒道:「殿下,纵使曹媛跟殿下的八字不合,曹家众多女子,总能选个与你八字相合的人出来。若不想娶曹家女,你得先找个心仪的女子备选,家世、样貌、品行都得好,再弄点吉兆什么的,才能说服衡山王改定太子妃。」 刘爽表情又严肃了几分,说:「能跟曹家相当的适龄女子,这个可不好选。」 他的眼神从云舒身上一飘而过,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舒哪管他到底娶哪家女子,反正她把主意送到,其他的就靠刘爽自己去执行了。这年代虽不能倡导自由恋爱,但至少,让他在有限的范围内选个心仪并对自己有利的妻子吧。 谈话间,已经到了城门。 刘爽下了车,叮嘱她们注意安全,下午早些回城,就回王府准备祭祀事宜。 待刘爽走了,刘陵叹气说道:「我怕十六哥不如曹家势大,行起事来,未必能如愿。」 刘爽想让曹媛跟他八字不合,曹家肯定是希望两人八字相宜,算八字的人究竟要怎么说,就看他们各自怎么动作了。 云舒也知道不容易,便说:「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和解决,我们都是局外人,帮了他这一次,下次怎么办呢?」 若他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就算这次婚事如了他的意,徐王后也能在其他地方找机会遏制他。 刘陵深知这个道理,赞同的点了点头。 车窗外春色明媚,在朝阳的照耀下,更是动人。 两人就把话题转开,说到寒食节。 云舒好奇的问道:「翁主难道不用参加祭祀吗?怎么不等清明过后再来?」 「祭祀之事,有父王和王弟就行了。」刘陵似是有些心烦,每每说起淮南国的事,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云舒猜测刘陵身边必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她不说,云舒也就不当面追问,转而问起今天的食盒里准备了些什么东西…… 邾城城外有一座丘山,当地人称作「望夫山」,因为山顶有块巨大的望夫石而得名。 望夫山的春景极美,杜鹃花、石斛兰都开的正艳。 马车行至山脚不能前行,刘陵和云舒就步行走了一段,刘陵体力不行,爬不动山,众人就找了一片向阳山坡的草坪,铺上桌布和桌案,歇了下来。 太阳逐渐高升,外出踏青的人越来越多,有平民百姓,更多的是官宦士族。 刘陵的侍卫远远的在路边拦了,不准闲杂人等靠近,但不多会儿,就有一个青年过来求见。 闻声,刘陵和云舒都看了过去。 「咦,是他?」云舒惊叹了一声。 刘陵不认识那边跟侍卫说话的蓝靛衣男子,「你认识的人?」 云舒转头对刘陵说:「算不得认识,前天跟太子一起在晚宴上见过,听说名字叫做王仲然。」 说话间,侍卫已经带着王仲然走了过来。 王仲然对刘陵施礼,说:「在下衡山长史之子王仲然,与几位朋友久闻翁主盛名,听闻淮南翁主在此游玩,特来邀请翁主和云姑娘同游。」 原来他是衡山过长史的儿子,难怪能跟刘爽玩到一起。 刘陵点点头,说:「既然都是来踏青的,多些人也热闹。我们过去吧?」 她下意识的在问云舒,但这一句问话却惊的王仲然迅速看了云舒一眼,他没料到云舒这么得刘陵看重,连翁主的决定都要询问她的意见。 云舒自然不会败坏兴致,主动收拾食盒,跟王仲然一起过去。 王仲然和朋友们因为对地形熟悉,占了望夫山中的一座石亭,就在云舒刚刚所在之地的山坡后面。 石亭中坐了三男两女,加上王仲然、刘陵和云舒,就是四男四女,把一个小亭子挤得满满当当。 跟王仲然一起踏青的男女,有的是他王氏的兄妹,有的是邾城官宦人家的儿女。虽说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小姐,但是跟刘陵这个翁主一比,身份就差了许多,因此见到她都十分恭敬。 云舒在刘陵身后看着众人给刘陵让座,心中却觉得狐疑。这些人似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刘陵,那又是怎么知道刘陵在这里踏青的呢? 思考之际,王仲然指着一位美貌却羞涩的女子说:「翁主,这是舍妹,王心然。」 那女子怯怯的站起,对着刘陵福了一福,问好道:「久仰翁主大名,今日能够结识,是心然的荣幸。」 刘陵在外名声不好,也不知这王小姐听的是哪方面的「大名」。 但云舒看王心然说的十分真挚而天真,似是对刘陵十分仰慕一般。 第31章 刘陵淡淡笑了笑,自嘲说道:「我落得诨名在外,王小姐不听也罢,听了反倒不好。」 王心然连忙紧张的摇手说:「翁主美名远播,我常听人说翁主如何貌美,又是一个如何有情致的人,不说别的,就是您的香车,大汉就找不出第二辆,听风铃、白玉环、软烟罗的纱帐,哪个女子看了不喜欢?」 这话逗得刘陵呵呵笑了起来,问道:「不知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不过是女子常性,爱打扮罢了。」 王心然脸色微红,低头说:「是二殿下告诉我的……」 刘陵微楞,想了想追问道:「刘孝?」 刘孝是刘爽的弟弟,去年就曾听刘爽说过徐王后在帮刘孝说亲,看王心然的神态……莫非说亲的女子就是她? 云舒和刘陵看向王心然的目光已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王心然很不好意思,脸色通红。 刘陵装作不知道一般,问道:「你常跟刘孝一起玩?怎么会听他说起我?」 王仲然似是维护自家妹子的声誉一般,在旁解释道:「舍妹因为跟二殿下定了亲,曾与我一起见过二殿下几次。有一次太子殿下去翁主府上,二殿下不能跟着去,便说起了翁主,舍妹这才知道。」 刘陵擎起嘴角笑着道了句恭喜。 云舒也恭贺了一番,脑海里却想起在鄳县时,刘孝紧紧跟随刘陵的情景。 这次刘孝还没见刘陵,但愿他定了亲之后,能正经一些。 互相认识了身份之后,刘陵发现除了王心然之外,其他人都很拘谨,便提议饮酒玩游戏。 本就是出来踏青玩耍的,大家都说好,王仲然就问刘陵想玩什么游戏。 刘陵扭头就问云舒:「你可会行酒令?」 云舒忙摇头说:「这个我不会,你们玩吧,我在旁边看个热闹就行。」 刘陵不同意,说:「既然是出来玩,就要尽兴,不会可以学嘛,我教你最简单的!」 说着就对大家说:「我们来行三合五行令吧,怎样?」 其他几人也怕刘陵弄个难的不会玩,一听说是玩这个,都说好。 云舒却依然一头雾水,问道:「三合五行令是什么?」 王仲然帮忙解释道:「每人举一字,这个字必须是由三个字组成的,同时这三个字又必须在五行之中,五行即使金、木、水、火、土,比如说‘森’这个字,就是由三个木组成的。」 云舒恍然大悟,听起来好像是很简单,便同意试一试。 刘陵高兴的说:「咱们得定规矩,谁在五个数的时间内没有说上来,就罚酒一杯,另外要表演一个节目!」 云舒忙推了推刘陵说:「怎么还要表演节目呀,我第一次玩……」 刘陵才不管这些:「随便表演些歌舞,即兴作诗作赋也可以,这有什么难的。」 大家都动作起来,围着坐了一圈,云舒坐在刘陵的右手边,刘陵第一个开始,依次向右的顺序。 刘陵张口就说了一个字:「鑫!」 云舒紧接着说道:「淼。」 王仲然依旧说他举例时说的那个字:「森。」 后面几人依次说到:「焱。」「垚。」「焚。」「桂。」「淡。」 八个人转了一圈,又到了刘陵。 云舒已不知还有什么字能说,就好奇的看向刘陵,不知她是准备自己吃酒表演节目呢,还是能想到其他字。 云舒催道:「轮到翁主了,快说快说。」 刘陵却轻轻松松的说:「淋。」 这下又轮到了云舒,她忽然发现自己知道的字都被别人说完了,有些慌了。 刘陵就乐了,开始数起数字,云舒绞尽脑汁,在刘陵数到四的时候,终于想到一个字:「洼!」 众人看她仿若逃出生天的长出了一口气,都笑了起来。 王仲然还要继续说下去,云舒已急忙拦住:「不来了,不来了,下一圈转到我,我肯定说不上来,不如早早退出。」 刘陵拉住她,不依道:「这可不行,中途退出就是认输,吃酒表演节目认罚才行!」 云舒真玩不转古人的这些东西,继续下去,就算是换其他酒令,她估计还是要输,索性早早认输。 「我认输还不行嘛!」 她自己取过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陵怕她溜走,拉住她说:「还有节目!」 云舒会背不少诗,但是汉代是个流行作赋的年代,她想了想,就把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念了出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念完了,众人都愣了。 云舒怕众人误会是她写的,念完之后急忙补充道:「我不会做赋,这是我听别人念的,觉得好就记了下来,现在献丑权当表演节目了,诸位就放我一马吧!」 刘陵最早反应过来,眼神晶亮的问道:「这是男子写给爱慕的女子的,是谁写给你的吗?」 云舒急忙摇手说:「不是的,真的只是我在路途偶然得到的。」 怕刘陵继续追问,云舒就起身说:「你们继续玩,我去那边摘些杜鹃花!」 说完就匆匆走了。 王仲然愣愣的重复着《凤求凰》,念道:「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心中仿佛有一扇门被这几句话打开了,王仲然顿时站起来,说:「云姑娘一个人不安全,我去陪她!」说完就尾随云舒而去。 第32章 王心然十分担忧的看向哥哥,但因刘陵在场,她急忙招呼起剩下的人继续玩,不再看向王仲然和云舒。 王仲然从后面跟上云舒,云舒听到脚步声,回头问道:「咦,你怎么也不玩了?那几个酒令肯定难不倒你吧!」 王仲然拱手对云舒拜了拜,说:「我是有些话想单独对云舒姑娘说……」 云舒莫名的看向王仲然,他们认识不深,能有什么悄悄话? 王仲然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对云舒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喜欢云姑娘,而我……一直爱慕阿媛。谁都看得出太子殿下不喜欢阿媛,可是他却不得不娶她,我是想娶却娶不了,所以想求云舒姑娘帮帮我。」 云舒听了就呆住了,不过回想一下,曹媛那晚从酒席跑出去的时候,王仲然就关切的追了出去,他爱慕曹媛的事,有心人大概都看得出来。 不过,云舒觉得很奇怪,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找她帮忙? 云舒不想让他们的三角恋变成四角恋,就说:「王公子,我只怕有心无力。太子殿下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一晚只是用我来气一下曹小姐,你应该看得出来才是。」 王仲然却倔强的说:「太子殿下既然选择了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一定能帮我的!」 云舒叹气说道:「爱情这种事,得当事人正面沟通,我在中间掺和是没有用的。你既然喜欢曹小姐,不想让她嫁给太子,你就应该争取一下,跟她说啊。」 王仲然显得很颓然,说:「阿媛知道……我喜欢了她整整七年,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说成为太子妃是她的命运,让我不要阻拦她,还说若我爱她,就该成全她。」 真是个可怜的……云舒不由得觉得王仲然很可怜也很可悲,曹媛都这么跟他讲了,他竟然还看不透放不下! 竟然已经痴情如此,云舒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用,索性点拨道;「你也知道太子不喜欢曹小姐,她肯定不会那么顺利的成为太子妃。当她收到挫折或者磨难,觉得伤心难过时,只要你陪在她身边,她终会明白谁才是她的最佳归宿。」 王仲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希望,问道:「真的?」 云舒可不敢保证,转而说道:「要不你把刚刚那首凤求凰写给曹小姐,说不定能打动她呢!」 「原来是叫《凤求凰》!我真的可以用?」 云舒思索道,司马相如琴诱卓文君的事情大概就是在最近这一两年,迟早会传开的,反正她说是她在路途上听闻的,也没什么要紧,就对王仲然点点头。 云舒在山上游玩采花,刘陵有众人捧着聊天游戏,两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待肚子饿了,吃了些冷食冷茶,众人就起身准备下山回城去。 踏青归来的路上,刘陵若有所思的说:「那位王心然……不简单呢。」 云舒也注意到那位王小姐,长的甜美纯真,聪明伶俐,又会说话哄人开心,的确不简单。 「能嫁入王府,配上二殿下的女子,怎么会很一般呢?」云舒淡淡的说。 刘陵却显得有些担忧,说:「刘孝风流成性,却无心机,驾驭不了貌美并聪慧的女子,以后刘孝只怕会处处听从王心然的了。」 云舒静静的听着,因对刘孝不了解,所以不做评价。 不过,云舒却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二殿下和王小姐的婚事,也是徐王后做的主?」 刘陵点了点头。 云舒心中暗惊,徐王后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不仅左右衡山王的思想,企图控制太子的势力,连次子刘孝都要控制! 若她这样一步步的控制了恒山王府的每一个地方,刘爽前途堪忧啊! ☆☆☆ 寒食节和清明节过后,应刘爽之约,前来参加他寿辰的人,已来了多半。 刘爽让云舒不要准备礼物,直接跟刘陵一起进府去参加他的宴会,但云舒担心空手过去太难看,依然让墨清帮她寻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连同云纸一起包起来,准备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刘爽。 初十下午未时,云舒按照之前跟刘陵商定好的时间,去官驿跟她汇合,而后再一起乘车去衡山王府。 云舒找到刘陵时,刘陵还在梳妆打扮,见云舒来了,就问侍女:「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女看了下沙漏,说:「未时一刻。」 刘陵就对云舒招手,示意她坐下:「现在还早,我们三刻再出门,在申时抵达王府就行了。」 云舒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刘陵旁边看她对着镜子描眉。 刘陵画着画着,从镜子里注意到云舒的装扮,好奇的回头说:「咦,你这又是什么裙子?快给我看看。」 云舒笑着靠过去,站起来给刘陵看。 云舒上面穿着白底茜色滚边的绸缎上衣,下面穿着秋香色的长裙,中间用跟滚边相呼应的茜色腰带系了,显得十分靓丽。 让刘陵最觉得不同的是这衣服的款式。它的上衣格外长,用腰带从中间束住之后,下面的衣摆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裙子,恰好包住了云舒的臀部,将她细腰、翘臀的特点凸显出来,显得尤其婀娜。 而且衣摆特地裁剪过,看起来如同盛开的荷花瓣一般,帖在了裙子的外面。而这个裙子上面显得很窄,到了裙摆下端,突然撒开,十分特别。 汉朝的上衣都比较短,若裙子宽松的话,根本看不出身材,所以很多爱美的贵族女子都会选择穿把身体紧紧包裹起来的深衣曲裾来凸显身材,但像云舒这种分明把腰臀曲线展现出来的服装,却是从来没有过。 刘陵见到云舒的衣服,啧啧称叹道:「平时不见你打扮,但只要打扮起来,总能给我惊喜!你这裙子又是自己画的样子,找人做的?」 年后二月,周夫人要为震泽山庄的女眷准备新的春衣,就把云庄的人也捎带着一起做了。 第33章 横竖都是做新衣,云舒就自己画了几个样式,拿去给周夫人,让她帮忙找人做了,没想到这次出门参加宴会,正好能够穿上。 「我在吴县结识了一户姓周的人家,他们是专门做丝绸的,庄里很多针线手艺人,我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她们按照我的粗略图样,能做的这么好看。」 刘陵羡慕的不行,又感叹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她这次穿的是云舒上次给她介绍的留仙裙,暗绿遍地金的丝质裙,十分华丽。 两人收拾妥当后,乘车来到衡山王府。府内已经很热闹,内院的庭院和长廊上,处处都是走动的人。 云舒紧紧的跟随着刘陵,走进内厅后,就有一个女孩儿雀跃的朝刘陵跑了过来。 「陵姐姐,你来了!」 云舒好奇的看向她,惊奇的发现她跟刘爽长的有几分相似,眉眼虽然比刘爽精致秀气很多,但那几分英气却是极其相似的。 刘陵抬手轻轻搭着女孩儿的胳膊,说:「无采长大了不少,也长高了。」 那个女孩儿轻轻跳着说:「是呀是呀,我比二哥矮不了多少了,说不定还能长的比他高呢!」 刘陵就转头对云舒说:「这是衡山翁主。」 云舒朝刘无采福了一礼,报了自己的性命。 刘无采更雀跃了,说:「呀,原来你就是云舒啊!」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引来了内厅很多女眷的注意,纷纷向这边看来。 很多目光都落到云舒身上,使得云舒微微有些不自在。 另一角落,曹媛跟几个小姐坐在一起闲话,听到云舒来了,都侧目看过去。 跟曹媛关系亲昵的几个闺蜜都听曹媛说过云舒,现在看到真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凑在一起嘀咕道:「你们看她的衣服……怪不得殿下会喜欢她,看她的腰身……」 另有女子听了,说:「呸,不害臊,穿的乱七八糟。」 也有女子听了反驳道:「我觉得挺好看的,男人看了肯定更喜欢。」 曹媛默默的注释着云舒,看着她跟刘陵两人入席坐下,刘无采如同小麻雀一般在她们身旁叽叽喳喳。 「大哥在前厅接待男宾,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们的宴会由母亲来主持。」 母亲?是指徐王后吧! 没想到刘无采喊她母亲喊的这样顺畅,看来这个小姑娘已经被徐王后收服了。 不过看她的年纪,生母乘舒王后去世时,她一定很小,是被徐王后养大的,也难怪跟刘爽的态度不一样了。 在等待开宴的过程中,女子们三五聚作一团,互相说着发饰、穿着,或是最近的一些传闻,间或总是会提起云舒。一些不知情况的人又要追问起来,渐渐的,云舒的名字竟然在这些女子中传开了…… 王心然也来参加宴会了,特地过来跟刘陵和云舒打过招呼,等她回到座位上之后,就有一些人好奇的挤在她身边问起刘陵和云舒的事情来。 空中传来几声声调高低各不同的钟磬长鸣,宣告宴会的正式开始。 前一刻还在刘陵和云舒之间问东问西的刘无采听到钟声,一下子跳起来,欢悦的说:「我去请母亲入席!」 她如欢飞的鸟儿一般提着裙子从侧门跑出,云舒和刘陵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皆皱紧了眉头。 不过片刻,就有衡山王府的寺人禀唱道:「徐王后到!」 大多数女宾们都直坐起身子跪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朝上席微微颔首,但刘陵却依然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并未直身行礼,手中还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去夹糕点。 云舒微微有些心惊,没想到刘陵的性子这般直且烈,纵使是为了刘爽的事情讨厌徐王后,但在台面上,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一下。 算起来,徐王后是刘陵的三婶…… 徐王后雍容的走进来,在上席上面坐下,旁边跟着刘无采和另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 云舒悄悄打量过去,正中的徐王后徐来身穿大红牡丹袍,姿色颇佳,只是上了年纪,比起美色,雍容的气质更为出众。跟在她身侧的中年妇人看起来稍年轻一点,穿着绛色百蝶穿花的衣服,应该是衡山王的其他姬妾。 刘无采依偎着徐王后坐下,一副撒娇的样子,徐王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转而对众人说:「今日是太子爽的生辰,你们都是我府贵客,不必多礼,入席开宴吧!」 丝竹声乐奏起,侍女们捧着大红漆盘,满载着食物、瓜果和美酒进入宴厅,众人的气氛就开始活络起来。 刘陵桌案上的酒刚摆上,她就自己倒了一杯,歪头望向云舒,说:「来,陪我喝几杯吧。」 云舒最近一直觉得刘陵开朗的表面下,有很多愁绪,就默默的举杯,跟她对饮起来。 「翁主,何必为太子殿下的事情如此忧心,咱们徐徐图之,必能有所回转。」 刘陵微微的摇了摇头,苦笑未语,继续往酒杯里斟酒。 云舒隐隐猜到刘陵闷闷不乐不全是为了刘爽的事,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她自身,只是她一直不说。 能让刘陵性格如此直爽的人闭口不提的事,肯定是让她很难受的事,云舒继续陪她喝酒等她自己开口,间或劝她多吃两口菜,免得伤了身体。 席上的刘无采见到她们两人不停的喝酒,就趴在徐王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徐王后听完,目光微闪,上下打量云舒几次,这才把目光投到刘陵身上。 「淮南翁主如此饮酒,恐会伤身,去,盛碗醒酒汤给她。」徐来吩咐着身边的侍女。 侍女很快把醒酒汤送到刘陵桌案前,细声说:「翁主,这是王后给您送来的醒酒汤,请用。」 刘陵冷笑一声,从侍女手上接过醒酒汤,说:「我还没醉呢,小看我的酒量!」 第34章 说完,手腕一翻,整碗醒酒汤就倾倒在了席前,碗也应声而落,幸而是木碗没碎,只是「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滚到了角落里。 这番动静引得很多人都看过来,宴厅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云舒轻轻扶了刘陵,压低声音说:「翁主,你醉了,别闹了……」 刘陵轻轻摇头,借着云舒的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弯腰拿起酒盅和酒壶,就向徐王后走去,边走还边笑着说:「阿陵这次前来,给十六哥哥庆生是其次,主要是来答谢王后的呢!」 说着她就「咯咯」笑起来,好似真的很开心一样。 「王后关心我的点点滴滴,阿陵心中都记得呢,必不负王后的好心!」 云舒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就向徐王后看去,徐王后面不改色,和煦的说:「翁主太客气了,只要翁主知道我的苦心,事成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陵笑着上前,强行给徐王后倒了一杯酒,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一干二净。 刘陵跌跌撞撞的走回来,大笑着坐下,半靠着云舒的肩膀,调不成调的哼着歌。 看她如此失态,徐王后微叹,吩咐侍女,说:「宴将毕,上茶吧。」 侍女们撤走桌案上的一部分东西,捧上热茶。茶叶的清香飘进刘陵的鼻尖,她「咦」了一声,坐直身体看向云舒,却见云舒也是满脸惊讶与欣喜。 因为宴后送上的茶,正是她的云茶! 宴席上的诸人看着杯盏中的茶,都没如此饮过,一时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起来。 徐王后看众人都不知此茶,满脸得意。 有一靠徐王后较为相近的夫人问道:「王后,这是什么茶,怎的如此馨香?」 徐王后解释道:「这是一品新茶,名叫碧螺春,是这次太子生辰,从一位奇商那里收到的贺礼,你们可是第一批喝到此茶的人呢,连长安里都还未曾有人得到过。怎样?味道可还好?」 问话的夫人连忙点头,说:「好,真是好茶!不仅茶香浓郁,而且叶如银螺,汤色澄碧,哪像我们平日喝的茶,每喝一口都满嘴渣滓!」 主人家拿出来的新奇东西,宾客们自然纷纷说好,在一旁闷头听着的云舒只觉得心花怒放,想到:刘爽之前说要报答我,是指在宴会上帮我宣传新茶吗? 欣喜之时,云舒就听到席间有人在问:「不知这等好茶,可从哪里购得?」 徐王后微笑着说:「具体是哪个商人献上的,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总量不多,我们王府中统共也就一丁点,在给曹小姐送去一些之后,大多数都用在这次宴会上了。待宴会之后,我询问过太子,再告之大家。」 徐王后不可谓不巧妙,言语间就把热点中心放到了曹媛的身上。 曹媛听了,面色倨傲而欣喜的坐直了身子,众人也纷纷阿谀奉承的说着「太子对曹小姐真好,处处不忘记小姐」之类的话。 曹媛若有似无的瞟了云舒一眼,见她每有半点不开心,反倒比自己还开心的模样,就有些想不透。 太子送这么珍贵的茶给她,云舒难道不吃醋吗? 云舒一心一意的想着事后要怎么在邾城中补加云茶的宣传,好让大家都去吴县订购她的茶叶,哪里顾得上跟曹媛争风吃醋? 曹媛就这么盯着云舒,徐王后也随之看了过来。 徐王后想起前几日传出的太子和曹媛的不愉快事件。 她虽没曹媛反应那么激烈,但对此也很不高兴,虽然她可以容忍刘爽娶其他姬妾,但是其他女人的势头决不能盖过曹媛,于是心中起了想帮曹媛出头,让云舒在这个宴会上丢一丢人的想法。 「咦,阿陵,你身边的这位小姐,看着好面生,不知是谁?」 刘陵笑嘻嘻的说:「她是云舒,王后不知道吗?」 徐王后貌似茫然的摇头,说:「我似是真的不认识,大家……都认识?」 曹媛知道徐王后要为她出头,立刻站起来说:「王后,她就是……」 「她就是给我献茶的商人!」 一道男声从正殿门口传进来,正是刘爽眉眼闪亮的大步走了进来。 刘爽向徐王后微微施礼,又冲云舒招了招手,两人便一起站在了殿中。 「诸位有所不知,你们饮用的碧螺春,正是云舒姑娘独家所制。还有一品信阳毛尖,也是极好的茶,因茶味太浓厚,所以未呈上给女眷尝用。你们若想购买,直接派人去吴县找云氏订购就行了。」 赤裸裸的广告啊!这时间,这场合,这代言人!没有更合适的了! 满堂哗然,谁也没想到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是位奇商,更没想到一位商人竟然坐进了衡山王府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中! 云舒感激的看向刘爽,刘爽冲他咧嘴一笑,这两人的互动落在曹媛眼中,那就是当众调情! 徐王后的脸色很不好,她只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之前刘爽向她献茶服软,并主动承认对曹媛不够好,以后会弥补,加之徐王后着实觉得这茶很好,在宴席上能够给王府增光,这才大肆夸耀了一番,可怎能料到,到最后,竟是不知不觉的把云舒捧上了顶端! 宴后,云舒欢天喜地的跟微醺的刘陵一起出府,却被衡山王府的内侍拦了下来。 「云小姐,王后请您去后院一叙。」 「徐王后?」云舒有点发愣,这个女人似乎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到底要不要单独见她呢? 想了一瞬间之后,云舒说:「翁主醉了,请容我把她送上车,再随您过去。」 内侍见刘陵也没带丫鬟过来,只好等云舒把她送过去。 刘陵醉的并不厉害,进了马车她的目光就恢复了清明,问道:「你要去见她吗?若不想去,我带你走就是了,不用怕她。」 第35章 云舒想了想,说:「还是见一见吧,我也好亲眼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刘陵想到云舒刚在宴会上出了风头,这个节骨眼,徐王后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便点头说:「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若一个时辰还不出来,我就进去要人了。」 云舒感激的向刘陵福礼,说:「多谢翁主!」 替刘陵放下车帘后,云舒随徐王后的内侍一路穿过层层雕花门,渐渐走进王府的后院。 徐王后是在自己主院落的花厅见的云舒,云舒立在中间,被她打量了好久,缓缓的,徐王后才说:「听说,太子很喜欢你?」 云舒忙摇头说:「王后切不可听外面的传言,之前太子只不过是拿我逗曹小姐,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哦?」徐王后似是不信,说:「可太子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云舒微微皱眉,自上次跟刘爽说清楚之后,刘爽理应不会再拿她当挡箭牌才是呀。 转瞬,云舒就明白了,刘爽跟徐王后什么关系?怎会跟她说这些?定然是徐王后在套自己的话! 「王后明鉴,我跟太子真的没什么关系,若真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太子殿下喜欢我的茶,颇为抬举我一些,断然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徐王后见云舒没上当,思索了几下,右手指了一下仙鹤祥云的云母屏风,说:「你们出来吧。」 云舒一惊,只见刘爽和曹媛两个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刘爽冲云舒眨眨眼,又转身对曹媛说:「怎样?这下相信了吧?上次我那样逗你,是我太过分了。」 曹媛气呼呼的样子,但是脸上已有些红晕出现,她扭了扭身子,问道:「那、那镯子的事情怎么解释?」 刘爽就笑着说:「那对镯子因陈放时间过久,颜色不鲜亮,云舒说她认识很好的匠师,能够让镯子焕然一新,所以我才交给她,让她帮我修缮。那是我母亲给未来媳妇的礼物,自然要弄的最好,才能拿出手。」 见他如此慎重,曹媛这才消了气,转而对云舒说:「你,可要把那对镯子收好了,早点修好,早点送回来,要是弄丢或者私藏了,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王后就说:「年轻人喜欢玩闹,但是也要有个度。太子,上次的事情再不可发生了,把阿媛弄的那样伤心。」 刘爽点头受教。 问清楚事情之后,徐王后就让云舒走了,留下刘爽,叮嘱道:「太子,这个云舒,你还是离她远一些,不要为了这种人惹得曹相国不高兴,你以后还得靠他辅佐,须得衡量一下轻重才是。」 刘爽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的点头称是。 刘陵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过小半个时辰,云舒就出来了。 「她没有为难你吧?」 云舒笑着摇头,把事情说了。 刘陵颇为感慨的说:「十六哥也算是长大了,若按照他以前的倔强性格,绝不会暂时对徐王后低头,他现在能屈能伸,懂得权宜之计,颇像大丈夫了。」 外面传来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夜晚中格外响亮。 云舒看刘陵眉头微蹙,问道:「翁主今晚喝的有点多,是不是头疼了?」 刘陵摇头,说:「不要担心我的酒量,长安之中都无人能将我灌醉,又何况在这里。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既然是想事,云舒就不打扰了。 刘陵又突然说:「你酒量也不错,看来以后可以多多找你喝酒了。」 云舒呵呵笑了,她之前也没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酒量在最近的确是越来越好了。 到了刘陵住的官驿,刘陵留云舒进去说话。刘陵一直心情不畅,现在肯找人说话,云舒自然留下来陪她。 在她的房中,刘陵靠在榻上,揉着眉心,说:「我心中有事,一直想找人说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云舒见她如此难以启齿,宽慰道:「翁主心中有苦,说出来或觉得舒畅一些。」 刘陵望着跳跃的灯芯,说:「自从我不支持父王与朝中要员勾结,他待我就渐渐冷落,认为我终究是个女儿家,不足以成大事,任我怎么劝也不止。虽然待我不如以前,但我始终是淮南翁主,在府中的日子也尚可,直到去年过年时……」 过年的时候?那时云舒还给刘陵送过贺礼,并未听她说过任何事情,不由得更加凝神了。 「过年时,府中突然收到衡山王府的一批礼单,我原以为父王肯定会把礼单尽数退还,不料他全收了下来,还备了一份厚礼送回衡山王府。当初刘爽来寿春求和时,父王都未给他留任何面子,缘何这次毫不犹豫的恢复了礼数往来?我心中很疑惑……」 听刘陵这样讲,云舒也很疑惑,但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刘陵继续讲道:「……父王不告诉我原因,我就自己去查,因我在王府内还有些人手可用,查出了父王曾收到一封徐王后的信笺,我去书房将信笺找出,竟然发现这个女人为了王后之位,与父王做交易!」 「她希望父王支持她登上王后之位,以此换来五万担粮食和十万件兵器的支持!」 「天呐!」云舒万万没有料到,徐王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力!她当时还只是一名姬妾,怎么能提供那么多关键物资做交易? 再一想想,云舒却有些明白了,徐王后敢做这么妄为的事,只怕是衡山王默许的。 淮南王是衡山王的同胞长兄,在衡山王重新立后一事上,有绝对的发言权。但两家互不来往已久,衡山王拉不下面子求和,便让徐王后出马,在立后之事上,徐王后肯定会很积极,只要能获得王后之外,什么面子里子只怕都不会顾了。 而且……挑什么物资不好,偏偏用粮草和兵器交换,只怕他们对淮南王的心思了解的很清楚! 第36章 刘陵冷笑了一下,说:「父王觉得重新找到了可以与之谋事之人,说亲兄弟总比外人信得过,却不曾想过,他们是二十年未曾来往过的兄弟!」 若是衡山王也就罢了,关键是徐王后此人,让刘陵觉得如鲠在喉,仿佛把淮南王府的合家性命都交给了这个女人! 刘陵说着,眼中就红了。 「而更离谱的是,徐来这个女人为了拉拢我父王,竟然说要给我说亲,对方是他徐家的亲侄儿。我呸,也不看看她家是什么出身,痴心妄想!」 云舒连连摇头,徐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企图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 看着刘陵的表情,回想着她今晚的作为,云舒心中「咯噔」一下,悄声问道:「淮南王……难道答应了?」 刘陵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说:「父王说我清誉已毁,虽是翁主身份,但名门望族不会求娶我,说徐王后说的是门好亲事……」 这话云舒听了,就觉得是扯淡! 汉朝虽是古代,但对女子的贞洁并未有过高的要求,越是豪门望族,私生子女就越多!哪怕没有夫妻之名,就这么生下孩子的事情也很多,公主改嫁更是屡见不鲜。何况刘陵是奉淮南王之意办事,事到如今,他却对女儿说这般话,怎叫刘陵不伤心! 见云舒怒了,刘陵反倒苦笑着劝慰道:「你别气,我绝不会顺从他们的意思。」 云舒冷静下来,问道:「刘爽知道这些事吗?」 刘陵摇摇头,说:「他似乎全然不知……」 刘爽和刘陵有共同的敌人,难怪刘陵处处感同身受,十分为刘爽考量。 云舒努力回想着历史上的事件,他隐隐记起淮南王谋反事件中,的确与他的兄弟有勾结,东窗事发也是与他兄弟和门客有关。 太具体的云舒真的不太清楚,只能说:「翁主,淮南王一意孤行,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下之际,唯有先自保,才能想计策扭转局面。」 「如何自保?」 云舒反复思考以后能在汉朝大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死来想去,云舒做了一个很惊人的决定—— 「翁主要打起精神来为自己的婚事谋划,罪不及嫁女,哪怕淮南王以后出事,也牵扯不到你。而翁主若想以后在关键时刻能救家人性命,则必须嫁一个极有权势的人家!」 刘陵苦闷的说道:「权势之盛,莫过于我们刘氏宗亲,其他人求娶公主和翁主,正是为了乘势而上,我们想乘别人的势,这样的人家可没有几户。」 云舒吸了口气,问道:「翁主可记得皇上身边的廷尉卫青?」 刘陵点点头,她记得刘彻也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卫青,他日大有作为,翁主可否能摈弃出身的问题,重新审视此人?」 刘陵大惊,问道:「你是让我嫁给这个马奴?」 云舒柔声劝道:「卫青的长姐卫君孺嫁给了太仆公孙贺,二姐卫少儿嫁给詹事陈掌,三姐卫子夫自入宫至今,已有六年,升宠不衰,后宫佳丽无人可与之匹敌。卫家这几年间,已大不相同!连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因有恩与他,也被皇上重用,可见卫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何,他日必不可限量!」 刘陵在惊叹云舒了解长安动向的同时,心中渐渐正视这个问题。 云舒继续分析道:「何况翁主你也知道,皇上是个好武之人,待今年跟匈奴打起仗来,以后数年间,绝不可能轻易平息。卫青是个军人,又是皇上的亲随,他日上战场,只要打了胜仗,回来便是荣耀加身,绝非一般公卿之家可比。」 说完这些话,云舒就让刘陵自己去思考,不再多说,这种事情要看当事人的意愿,若刘陵不满意,或是接触卫青之后不喜欢,那也不可强求。只是云舒觉得这对刘陵来说是个机会。 「天色不早,你先回去休息,让我想一想……」 云舒应声告退,正巧墨清前来寻她,两人就一起回了客栈。 自「云茶」在太子生辰宴上得到了徐王后和太子双双称赞之后,喝云茶一下子在邾城中流行起来。 名门之间互相拜访,待客所用的茶若还是煮的旧茶,不是泡制的云茶,则会被看为落了潮流,不通时讯。纵使大多数人家一时买不到云茶,主人也会笑着说正在订购,可惜无法立即到手,以此来维护自家的门面。 因刘爽故意放了口风,所以邾城中的很多贵族都知道云舒住在哪里,一时间,各家管事、小厮都涌来客栈,向云舒询问怎样购得云茶,价钱几何。 云舒来者不拒,耐心的一一解答,很多人在知道价钱之后,十分讶异,对于他们的认识来说,这茶叶也卖的太贵了! 可是再一想到云茶浑然不似他们以前喝的鲜茶,怎能把两者的价钱放在一起比较?更重要的是,现在云茶是千金难求,名门望族谁还去在乎这个价格?在他们的观念中,越是值钱的东西,在使用的时候才能彰显身份。 云舒这边亲自接受了一部分比较重要的订单,大部分则是告诉他们吴县和鄳县的地址,让他们去采买。 而远在吴县的墨鸣和鄳县的墨非,在半个月时间内发现订单纷至沓来,心中十分狐疑,但在接待了采办之人,知道他们从邾城来之后,心中就明了是云舒起了作用,又高兴又敬佩。 因忙着生意的事情,云舒一直没有抽出空去找刘陵,也不知道她最后的决定如何。 而刘爽,则听说他天天陪着曹小姐进出,并开始补走议亲的「六礼」以示郑重。 在四月末的一天,刘陵终于主动来找云舒,云舒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解决手头之事,单独请了刘陵进来坐下说话。 大半月不见,刘陵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进门就笑着问云舒:「生意好吗?听说各家都在争着买你的云茶呢。」 第37章 云舒欢喜的跟刘陵分享着自己的快乐:「比我预料的好太多了,我以为云茶在宴会上露个脸,只会吸引一些爱茶之人前来询问,没想到各家各户竟然都来订购。」 刘陵倒觉得很自然,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家世不错的人家,若看到别家有了好东西,而自家没有,颜面上会觉得过不去,严重一些的,甚至会让人觉得家族地位降低,开始落败了。像去年春天,皇后参加晚宴时在鞋头上镶珍珠,宴后,哪个宗亲王侯之家的夫人小姐不去做一双这样的鞋?若没有,岂不是让人以为,连拿两颗珠子做鞋的财力都没有?是家族落败还是这个人失势了?」 听着她说着贵族之间的事情,云舒越发的觉得,在等级分化十分严重的古代,卖奢侈品真的会很赚! 平民的购买能力不行,绝大多数财富都掌握在贵族手中,而这些人为了享受或是面子问题,丝毫不会在意价钱,商品能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云舒忽然觉得,她的云茶是不是卖便宜了? 来邾城时,云舒带了五十斤茶叶,卖给了刘爽四十斤,手中一直留着十斤碧螺春,她此时把茶取出来,说:「翁主,清明前的茶是最好的,我这里只余了十斤,你带回去喝吧。」 这次的赠茶,云舒是真心实意,并非想让刘陵帮她宣传。 刘陵并不跟她客气,笑着收下,说:「我就说,刘爽得了那么多便宜,怎么能没有我的份?我还没开口讨要,你就知道我的意图了。」 两人笑嘻嘻的说笑,似乎忘记了宴会那晚所提的卫青之事。 云舒又问:「大半月不见翁主,可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刘陵边叹气边摆头说:「刘孝和无采邀我去他们的南山别院住了几日,想着你也没空,我就直接去了。去了之后我才后悔,真正不该随他们去的,实在不堪入目……」 「咦?怎么了?地方不好吗?」 刘陵摇头说:「地方倒是个好地方,只是那些人……刘孝带了王心然和另外三位小姐,无采则邀了一大群官宦子弟,十来人过去吃喝玩乐,日夜颠倒,浑然没个规矩……无采小小年纪,竟然跟他们……哎,不提也罢。」 云舒心中暗暗咂舌,这些公子小姐们的生活还真是糜烂! 刘孝和刘无采估计以为刘陵跟他们是一路人,所以才邀她去玩。按照刘陵以前的传闻,她只怕比刘无采有过之而无不及。谁知她根本不搭理同去的那些公子哥,不知是看不上眼,还是兴致不够。 他们却不知,刘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转变,早不是以前那个翩飞的长安交际花了。 「如此胡来,衡山王和徐王后一点也不管吗?」 刘陵摇头说:「徐王后总说他们生母早逝,无人疼爱很可怜,要对他们好一些,衡山王听多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云舒可不认为徐王后有这么好的心,于是又问道:「徐王后对自己的子女如何?」 刘陵一怔,说:「听说非常严格,徐王后所生的儿子刘广,十分有才干,屡次得到衡山王的夸奖。」 两人不再言语,心中都十分明白了。 乘舒王后去世时,刘孝和刘无采尚幼,他们两人是在徐王后的抚养下长大。徐王后对他们极为宠溺,不论他们做什么事,都不会约束,使得他们养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刘爽年龄稍长,对徐王后的态度跟弟弟、妹妹自然有所不同,虽觉得徐王后那样放纵他们似有不对,可终究是插不上手。 时至今日,也不知刘爽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谈话间,外面不断有人找云舒,刘陵就说:「我也不耽搁你做生意啦,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回寿春了,提前跟你告别一下。」 云舒惊讶的说:「这就走了?」 刘陵点点头,说:「嗯,出来多日,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回去面对并解决的。」 她起身离开,云舒送她上马车,刘陵坐在马车里,探出身来,想了想,低声问了云舒一句:「也不知卫青现在是在长安还是北疆?」 云舒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的说:「他此时应该是伴在圣驾左右。」 刘陵点了点头,放下车帘走了。 因这短短的一句问话,云舒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有些事,要因为她而改变了……会如她所愿吗? 她愣愣的在街边站了许久,墨清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云舒,大平来信了。」 云舒连忙收神,问道:「是吗?信上说了什么?河曲的事情怎样?顺利吗?」 因为是墨清推荐的人,他不好多说,只是跟云舒回屋,把大平写的信给她看。 信中,大平说子商、子殷兄弟各有才能,对马六十分恭敬,并不恃才倨傲,学习珠算和九九歌也非常快。相处下来,马六放心许多,只是马场的形势不太好,边关查的越来越紧,匈奴的马源十分难弄,如今他们正在多方面想办法。子商建议去羌人手里买马,开拓新马源。 云舒看了信,缓缓点头,微笑着对墨清说:「墨大哥推荐的人果然不错,子商很有见识,知道变换方向,去羌人手里买马。羌人的马虽然没有匈奴人的马那般彪悍,但是持久力非常棒,也是好马。有他这般人在旁辅佐,我就放心了。」 收了信,两人又说起行程安排。 出来一个月了,家中虽有人照看,但是总归是不太放心,云舒也打算启程回吴县,免得云舒和吴婶娘她们记挂。 「总有接不完的生意,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很多人已经知道去吴县订购,我们也不必亲自在这里候着了。待送走淮南翁主,跟衡山太子道别后,我们也回去吧。」 墨清得了云舒的准信,就下去安排行程,云舒则掏出包袱里带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计算着这半月到底收了多少订金…… 第38章 刘陵走的悄无声息,云舒赶去官驿送她的时候,被人告知她一个时辰之前已经走了。刘爽来的比云舒稍晚一步,没送到刘陵,使得他很郁闷。 「如此不告而别,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舒只好找借口说:「已经立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白天赶路感觉有些热了,翁主许是想早点上路,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好歇息吧。」 刘爽听了,嘀咕了几句,只好作罢。 云舒趁机说:「我过几天也要启程回吴县了,今天就趁机向殿下辞别了。」 「你也要走了?」刘爽显得有些失落。 云舒说:「嗯,天下午不散的宴席,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是时候回去了。」 刘爽知道没办法强留,只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给你送行,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说。」 「好。」云舒大方的答应了。 商量好时间地点,午时许,云舒和刘爽在一个酒家里见面,刘爽身边没有带人,酒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像是事先被清过场子一样。 云舒在刘爽身边坐下,并没有关注满案的酒菜,而是关注着刘爽,他此时的表情比早晨更凝重,明显是有要事相商。 「昨晚厥姬悄悄来找我,她说,我母后当年是被徐来巫蛊所害致死!」 云舒错愕的看着刘爽。 刘爽眉头紧锁,一脸痛苦悲愤的表情,他的拳头紧紧的放在膝盖上,有些颤抖,似是忍耐到了极限。 云舒缓声问道:「厥姬是何人?」 轻轻的声音让刘爽稍微镇定了一些,「厥姬是我父王的一名姬妾。」 云舒记起在刘爽的生辰宴上,徐王后身后还跟了一名身着百蝶穿花锦衣的妇人,想必就是厥姬了。 云舒又问:「若乘舒王后真是被徐来巫蛊所害,厥姬是如何知道的?既然知道了,当年为何不说,偏偏现在说?就算现在追究起来,她是带了真凭实据指控,还是仅凭一己之言?」 刘爽眼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云舒所说的这些问题,他竟然不曾深思,只是对徐王后的恨意成倍的增加,恨到他想冲过去告诉父王一切,想亲手杀了徐来…… 「厥姬说,母后当年身体一直不错,生我和二弟时,很顺利,在生无采之后,却卧床不起,不久就病逝。病逝后,徐来身边一个南疆买来的丫鬟就不见了。她说她当年受母后恩典,不忍看她含恨九泉,所以冒着危险来告诉我这些。其他并未多说。」 云舒不由得冷笑道:「若真的念着乘舒王后的恩典,当年就应该把事情说出来,怎么会等到徐来一步步掌控后院,直至当了王后才说?若当年是怕有危险才没有说,那如今徐来已是王后,难道不比当年更危险吗?」想了想,她又道:「若巫蛊之事是真的,要么厥姬当年也有份,怕受牵念没有说,如今徐来当了王后,她眼红了,想借殿下你搏一把,要么就是此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有人在设计害殿下,想激怒你,让你做出越礼的事情惹怒王上。」 刘爽听完,勃然大怒的说:「这个妇人欺骗我!我回去找她算账!」 「殿下稍安勿躁!」云舒见他立起身子像要站起来,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坐下,劝说道:「这个厥姬选择这个时候说出这种事,不管是什么意图,都不会是想帮助殿下,但是殿下却可以利用这件事,让形势变的有利。」 刘爽睁大了眼睛看着云舒,专注的听她说着。 「殿下可以把厥姬抓去见王上和王后,在他们面前说厥姬挑拨你跟王后之前的关系,更污蔑徐王后用巫蛊之术害乘舒王后。」 云舒在心中分析道,厥姬有可能是徐王后指派的,合伙给刘爽下套,企图废去他的太子之位;厥姬也有可能是单纯嫉妒徐来从姬妾升为王后,而从中挑拨;当然也可能说的是真事,但刘爽现在没能力去纠察当年的真相,唯有先解决现状,才能回头去查旧案。 「王上定会把厥姬交给徐王后处置,若厥姬是徐王后的爪牙,那么等于让徐王后自断臂膀;若她们两人没有勾结,此事也会让徐王后对你放松警惕,以为你真的俱她,信服她。更重要的是,此事会在衡山王心中埋下一粒种子,他那么爱乘舒王后,对这个传闻多少会有些怀疑,说不定就会暗暗派人调查。」 刘爽听完连连点头,说:「你说的不错,就这样办!」 云舒想到自己要离开了,又见刘爽这般没有城府,不由得为他前途担心,进而叮嘱道:「殿下以后遇事,千万要多想几个为什么?都想想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碰都不能碰。你现在不能跟徐王后硬碰硬,就要多借助衡山王的力量,你是他的长子,又是太子,生母还是他最爱的乘舒王后,他对你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对徐来,若没有到一击必胜的地步,就不要急着出手,一定要忍住。」 刘爽凝重的点点头,叹气说:「哎,你就要走了,以后我有心事,要说给谁听?谁又会为我出谋划策?」 云舒笑道:「马上就要起战乱了,殿下可以用安国定邦的由头广招贤士,让他们成为你的臂膀。徐来终究是个后院妇人,管不到这些人头上」 刘爽又点了点头。 其实他坐在太子的位子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但是多年以来,他并没有很好的学习怎样做一个好太子,手脚难免会施展不开,只能寻贤士、能人相佐。 但一想到刘爽的性格,云舒就怕他心高气傲,并不能求得真正的贤者,于是又在饭间把「三顾茅庐」的故事换了几个名字说给他听,告诉他要忍辱负重,礼贤下士。 一顿饭毕,刘爽依依不舍的送云舒回去,到了客栈,云舒正好进去把乘舒王后的镯子拿出来还给他,可刘爽说什么也不收回,并说:「你先替我保管着,等我下次去找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这镯子如烫手的山芋放在云舒手上,让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39章 刘爽又问她:「你具体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出城。」 云舒笑着拒绝道:「殿下不用再送了,你的一举一动,徐王后和曹小姐都瞧着呢,你快回去吧。」 刘爽目光灼灼,满是不舍之情,铿锵的说:「你有国士之才,真想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说完这个话,他也知道不切实际,眼神渐渐暗淡下来,苦笑着说:「罢了,我现在自身难保,不能连累你。等他日我的情况好转了,我再去找你!」 云舒鼓励的点了点头,刘爽这才笑着离去。 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东西、买带回去的礼物,云舒等人在五月的飞花之中,离开了邾城,向吴县返回。 云舒这次满载而归,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十来天就回到了吴县。 她一路的闲暇时间都在筹划着怎么扩建两地的茶庄,怎样调转赚来的钱,以期赚得更大的利益。 一个半月未见,吴婶娘、丹秋和孩子们都很想念她,在胥母山渡口接云舒的还有周家兄妹。 云舒站在太湖的船头,遥遥的就向他们招手,几个孩子都蹦跳起来回应她。 船刚刚靠岸还没挺稳,云舒就跳下船,众人立刻就围了过来。 「怎么样?庄子里一切可都好?」 「好,都好!」丹秋高兴的说。 周子辉在旁拱手说:「听说云茶大卖,恭喜你!」 云舒笑嘻嘻的回礼,说:「同喜同喜。」 吴婶娘早准备好了饭菜,说:「都快进庄吧,有多少话,坐下不能说?」 簇拥着云舒回到云庄,众人坐在一起热闹,云舒拿出从邾城买回的东西,分给大家。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一些邾城特有的玩意儿,大家把玩两下,开心就好。」 云雪霏和周子冉毫不客气的挤到云舒身边,在她的包袱里挑着东西。云默反倒像他们的哥哥,脸上挂着笑容,站在一旁看热闹,并不跟他们抢。 云雪霏挑了一个四肢可以活动的檀香木头人,周子冉则拿了一个能吹出声音的小鸟模样的土陶哨子。 云舒向云默招手,拿出一双牛筋底,青布绣银灰色花纹的鞋子:「来试试这双鞋合不合脚!」 自从云默练功以来,每天早晚都要跑步、爬山,布鞋穿坏很多双,所以云舒在邾城看到有牛筋底的鞋子时,非常惊喜,也不顾价格昂贵,各种尺码买了两双回来。 云默走过去,看到有一个包袱专门放的是他的鞋,大小各不相同,心中十分温暖。 「快试试,也不知穿着舒不舒服,不过牛筋底的鞋,在山里走着,应该不会咯脚了。」 云默抱起包袱,脸红红的,不像害羞,倒像激动的。 「不用试,肯定能穿。」 买了这么多尺码,哪会找不到合脚的? 吴婶娘夫妇、丹秋、三福、墨鸣管事、周家一家,还有没回来的大平,云舒全都买了礼物。 高高兴兴的把礼物分了,云舒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就带着丹秋回了纳锦苑。 屋里,月亭、月容两个正在帮云舒收拾带回来的行装,月亭并低声跟月容说着出去这一趟的见闻。 见云舒回来了,两人就停下了手中的活,给云舒放坐席、倒水。 「一路奔波,也没怎么好好洗一洗,你们准备一些水,我洗个澡。」 月容、月亭服侍云舒的时间短,不知道她的习惯,但丹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云舒隔几天就要洗头洗澡的习惯,便让他们安排热水去了。 躺在巨大的木桶里,云舒泡着热水,全身的胫骨都舒散开,十分舒畅。 丹秋拿着给她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布巾等物走进来,放好后帮云舒洗了几把头发,在云舒耳边笑着说:「云舒姐,大公子来信了呢!」 云舒惊喜的从水里抬起头,问道:「是吗?在哪?快拿来、快拿来!」 丹秋又笑着走到梳妆台前,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 云舒擦干手,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拿出用红绳系着的竹简。 丹秋在旁解释道:「是凤来楼掌柜前天送来的,说是一路快马加鞭从北疆那边送来的信。我原本想差人送到你手上,但是想到你今天就要回了,又怕在路上弄丢,所以就等你回来看。」 云舒满脸笑容的「嗯」了一声,一面泡着热水澡,一面展开书简看起来。 丹秋往旁边退了两步,注视着云舒,看着看着却发现她的脸色渐渐由欢喜变成凝重! 云舒眉头紧锁,神情有些凝重,带着一些焦虑,是很认真的在想事情的样子。 丹秋想问大公子信中写了什么,但不敢打断她的思索,屏息站在一旁。 直到过了好久,云舒才在已经有些凉的水中动了动,说:「把布巾给我吧。」 丹秋递过布巾,接回云舒手中的竹简,并不看,只问道:「大公子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云舒摇摇头,说:「也没什么,只是想到真的要打仗了,心里觉得不安。」其他的并不多说。 穿了衣,丹秋帮云舒把头发擦的半干,云舒说路途劳累,想歇一歇,丹秋就带着众人收拾完屋子,关门退了出去。 躺在铺的舒适柔软的床上,云舒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从木匣中重新取出大公子写给她的信,站在窗前重新看了起来。 战争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商人聂壹将会带着商队深入匈奴王庭,诱使军臣单于带兵进入马邑的埋伏,从而将匈奴大军包围歼灭。 这些都是云舒知道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是负责筹备粮草的大公子,竟然会跟聂壹的商队一起进入匈奴! 第40章 「……此去匈奴,恐有凶险,李广将军命我等出行之人书写遗言,以寄亲人。思来想去,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几月不见,犹过经年,不知你过的可好?可有思念我?此行恐有数月会音讯全无,莫为我担忧,我一定回来,等我来娶你!」 云舒把竹简紧紧的贴在胸口,心中如刀划过。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封军队中例行书写的遗书,但担忧之心丝毫不减。 她曾听爷爷说起过战争时期的老故事,在每次作战之前,每位士兵都会写一封遗书留给家人,太奶奶接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信,每一次都会抱着信哭一场,然后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安全归来的消息。 这种煎熬,云舒现在真的是感同身受! 哪怕她知道历史中的桑弘羊会高寿,绝不会死在匈奴的战场上,但是担忧之情是压也压不住!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大公子万一受伤怎么办? 路上遥远,会不会受苦?计策会不会败露?开战时能否顺利逃脱? 一个接一个的担忧不断的在云舒脑海中浮现。 焦躁错乱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云舒在窗前一遍一遍的走,想了半天,恨不得立刻飞到马邑边界,得到第一线的消息。 睡不安稳,云舒索性挽了头发,去找墨清。 墨清正在考校云默的拳法,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瞧见云舒来了,墨清便让云默重新打一遍,让云舒也看看。 云默一招一式比划的很认真,只是人小力小,拳法看起来威力不大。云舒一开始看的比较认真,到后面却是分了神。 墨清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想起上一刻丹秋说云舒歇下了,这一刻她却来找自己,只怕是有事要说,便点拨了云默一番,让墨家弟子陪着云默继续练去了。 跟云舒走进屋里,墨清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看着精神恍惚,之前不是都还好吗?」 云舒对墨清十分信任,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收到大公子的来信,他竟然跟着乔装部队,潜入匈奴王庭。我……我实在是担心!」 墨清也是一愣,他一直认为桑弘羊是文官,虽然在皇帝的羽林军中历练过,但绝不至于被派上战场第一线。 「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机要任务?」 云舒忧虑的点头说:「应该是吧,但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完全没必要参与,只怕是有了什么变化。」她抬头看向墨清,又说:「我现在知道的事情不多,只能乱猜,我来找墨大哥就是想问问墨大哥,你在北疆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我想知道第一线的战况。」 墨清有些为难,说:「从去年夏天开始,在匈奴边境的墨者,就受到一定程度的驱赶,很多地区都由军队封锁起来,如今临时插人手进去,恐怕有困难,不过……我试试吧。」 云舒也知道自己提了过分的要求。 汉军这次打算设埋伏偷袭匈奴军队,自然会对周围的百姓做一定的处理,消息也一定会封锁,让墨清去打探军事要密,真的是件困难的任务。 但云舒在北疆唯有这一个办法,只好厚颜提出这样的请求。 墨清见她忐忑不安,安慰道:「大公子有勇有谋,肯定会平安的,毋庸担心。」 云舒对大公子也有信心,但是总归会担心…… 墨清当天就将事情安排下去,派门下弟子去北边联系人。而云舒则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跟墨鸣商量起扩建茶园、加大产量的事情,不然她一停下来,就会担心。 孩子们的感觉是敏锐的,雪霏、冉冉、云默都感觉到云舒最近经常眉头紧锁,不像以前那样,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一天,雪霏从周家学女红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非常小的狗。 她抱着狗跑到云舒面前,说:「娘,你快看,这是元宝生的小狗,冉冉说她把这只送给我!」 云舒打起精神看向雪霏手中捧着的小狗,跟元宝很像,有沙皮犬的明显特征,大大的头,皱皱的皮,但又不是很纯种的沙皮犬,鼻子嘴巴没有沙皮犬那样圆和黑,微微有些尖,应该是沙皮犬跟土狗的混合产物…… 「真可爱,它好小哦,雪霏要小心照顾它,小狗最容易生病了。」 雪霏连忙点头,说:「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她又抬起头说:「娘,你说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云舒就笑着说:「由雪霏来取吧。」 雪霏想了想,说:「他这么小,就是个小不点,我就叫它‘小不点’,好不好?」 云舒笑着说:「当然可以,以后它的名字就是小不点了。」 看着云舒重新笑了起来,雪霏高兴的说:「太好了,娘笑了,娘喜欢小不点!」 她抱着小不点凑到云舒身边,说:「娘,以后你要是不开心,我就把小不点给你玩,那样你就会开心了。」 云舒怔怔的看着雪霏,心中暖流汩汩流过,没想到孩子们这么在意她的心情,她却没注意到自己带给孩子们的影响,对他们关注太少。 想到这里,她揽过雪霏,说:「听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跟冉冉并没有好好学女红?」 雪霏一个激灵,连忙辩解道:「我们好好学了,学了!冉冉还给元宝绣了一件小衣服,我则是在手绢上绣了一条鱼!」 「是吗?那为什么听说绣娘让你们交一份喜鹊绣品,你们都不做?」云舒柔声问道。 雪霏嘟起嘴说:「不是我们不做,是我跟冉冉姐姐都没见过喜鹊,不知道图样该怎么画,更别提动手绣了!我们为了找喜鹊,好早好早就起床去树林里面找,可是找不到!」 云舒有些差异,说:「是吗?绣娘没给你们看图样?」 「看了!」雪霏说:「可是又说不能做的跟绣娘给的一模一样,要自己画其他样式,我们没见过,不知喜鹊其他样子是什么样的。」 第41章 云舒微微点点头,虽然听雪霏说的这些,感觉有些强词夺理,但是细想下来,的确怪不得孩子们。古代孩子们获得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仅限于生活中亲眼见到和听到的。 「好吧,我让你秋姨去跟绣娘说一说,以后让你们绣见过的东西,可不能再不听话了。」 雪霏高兴的蹦起来,一口答应道:「好!」 六月初六,是云默的六岁生日。云舒想给他过生日,但云默却不接受,说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他那天要去湖上的船板上扎马步,没时间玩。 被他这样一口拒绝,云舒反而觉得有些失落,但在她离开时,云默说了一句话,让她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比起生日,你带我离开茅草屋的日子,更有意义!把那一天当做我的生日吧。」 被云默这样说,云舒很是高兴,可是她又为难了……她压根就不记得具体是哪天,只依稀记得是九月的某一天…… 云舒的窘态被云默看在眼里,云默也不揭穿他,只说:「我等着娘九月初八给我过生辰!」 「九月初八!」云舒用力把这个日子记在心里,表示到时候一定给云默过生日。 眨眼二十多天过去,墨清派去北疆打探消息的人回禀,说在汉朝边境未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反倒是去到匈奴那边,知道了一些信息。 聂壹的商队已经抵达了匈奴王庭,一直停留在那里,只是并未在商队里找到桑弘羊,都是聂家商队的人。 这一不确定消息让云舒忐忑不已,是大公子另有任务?还是出了什么事走散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大平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大平前脚刚到胥母岛,就被云舒喊进了房中,跟墨清三人密谈起来。 见云舒一副严肃的样子,大平以为他办事不利,云舒对马场那边要有新的安排,连忙慎重的听起来。 云舒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思考多日的一个决定—— 「墨大哥、大平,我要去马邑。」 云舒一言出口,墨清和大平都没有说话。 墨清低着头,并未吃惊,仿佛知道云舒早晚会下这个决定,但大平却满脸惊诧,不明白云舒为什么要在这么动荡的时期选择去马邑! 云舒看向他们两人,以为他们会立即出口反对,谁料都没说话,心中便觉得一松,主动说起:「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去马邑不合适,但是我心里总也放不下大公子,觉得寝食难安。不如让我过去一探究竟,也好安心。」 历史中的「马邑之谋」是以汉军计谋败露而收场,聂壹当初找云舒献计时,她虽对其中几个关键环节做了点拨,希望能转败为胜,可是云舒很怕无力改变历史,事情终会回到正轨,因此也更担心参与其中的大公子,不知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影响他的命运? 墨清看着云舒这些天的状态,知道她除非明确得到大公子安全的消息,不然肯定坐立不安,而墨者门徒给他送来的消息也很诡异,桑弘羊明明跟聂家商队一起从马邑出发,到了匈奴王庭,现在却哪里也找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究竟去了哪? 权衡了一下事情的可行性,墨清冷静的问道:「你打算以什么形式过去?」 云舒听到他这样问,很欣喜,看来墨清是支持她的。 而大平在诧异之余听到师父这样询问,也明白,马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师父不会任由云舒乱来。 云舒思索着说:「马邑现在虽有设防,但是对商队却没有做限制,我就组织一条商队,带着丝绸、茶叶、云纸去边关,以掩视听。」 汉军在马邑设埋伏,一边要防止匈奴的探子得到消息,却不能阻断汉匈边关商队的来往,不然交易热季没有商队去匈奴,匈奴人肯定会心中生疑,计策也就会随之暴露。 云舒打算以商队的身份过去,是最合适的。 墨清听了,觉得不错,只是建议道:「那边形势不好,这次商队里,你得允许我多带一些弟子随行,不然太危险。」 云舒自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 大平从外地回来,对事情了解的不清楚,一直静静的听他们两人商量。 到最后,云舒眨着眼睛,狡黠的对大平说:「大平,这次你得帮我一个忙!」 大平打起精神,说:「云姐吩咐就是。」 云舒有丝犹豫的说:「我准备去马邑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们三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怕他们担心。你就说河曲那边传来坏消息,子商兄弟跟马六不合,需要我过去看看。而我也想看看丝绸、茶叶在河曲一带是否能卖出好价钱,便趁机带商队走一趟。」 大平微觉得有些为难,问道:「我娘,还有丹秋,都不能说吗?」 云舒郑重的点头,说:「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说。大公子在马邑没有消息,我就这样焦急,他们若知道我也跟了过去,指不定会怎样担心。何必让她们受这个苦楚?不如让他们认为我出去做生意好了。」 大平想想也是,吴婶娘和丹秋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徒增担忧。只是让他对父母和喜爱的人撒谎,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大平终究是点了点头。 商量好了之后,云舒就对大平说:「你刚回来,快下去见吴婶娘和丹秋吧,他们想你都想坏了。跟他们好好说会儿话,一会儿一起来吃饭。」 大平脚步匆匆的去了,云舒跟墨清又商量了一下具体要带多少货物,要带哪些人的问题。 待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众人欢欢喜喜的来到饭厅,难得大家都回来,凑齐了人,都显得很高兴。 晚饭吃的差不多时,云舒就放下碗筷,看了众人一圈,提声说:「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伙说……」 第42章 大人孩子们都抬起头,看向云舒,云舒清了清嗓子,说:「大平刚从河曲马场回来,听说马大叔跟新账房处的不愉快,闹出了一些事,我必须过去看看。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看看丝绸和茶叶在西北地区是否受欢迎,想运送一批货物过去倒卖。跟墨大哥商量了一下,初步决定后天一早就出发,云庄的事情就交给大平、墨鸣和丹秋三人管理……」 这话还没说完,云雪霏就不高兴嘟着嘴说:「娘才回来没几天,怎么又要出远门了!」 大平也诧异的说:「我难道不是跟你一块去的吗?怎么被留在了庄里?」 丹秋也疑惑的问道:「后天就走?怎么这样急?」 其他人则是愣愣的看着她。 云舒抱歉的看向大家,说:「因是紧急事件,耽误不得。用完饭之后,大平、丹秋和墨鸣管事,来我房里一趟。」 说完就提前起身,离了席。 云雪霏郁闷的踢了踢脚,想要追上云舒撒娇,却被三福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而云默则盯着云舒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重新埋头吃饭,什么也没说。 大平、丹秋、墨鸣三人吃的也差不多,更没有心思继续吃下去,匆匆跟着云舒去了纳锦苑。 三人站在云舒面前,云舒嘱咐道:「我这里离开的时间恐怕会有些久。庄子里全靠你们三人张罗,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传信问我来不及,你们三人可以商量着办,只要是你们三人都同意的,那便是我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又说:「墨鸣管事主要负责茶园的生意,丹秋则是负责庄子里的内务。大平,你内外都得兼顾,我这一摊子,可全都交给你照顾了。」 大平直到内情,很担忧的说:「我原以为我会跟云姐你一起出门……」 云舒摇了摇头,说:「你得留下,一则,你才外出归来,再奔波恐怕吃不消;二则,这满园的妇孺老小得靠你照看,有你在,我放心。更何况,在这里,你还有一件事要办,你再外出的话,你们的事得拖到什么时候?」 丹秋和大平听到最后一句话,都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云舒留他们三人说了一些琐碎的细事,茶园扩建、生意扩展、内务整理、孩子教育、吃穿住行等等,又命大平第二天去周庄调一批丝绸和云纸,命墨鸣准备两百斤茶叶,以备商队出行所用。 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临时组建的商队准备从太湖胥母岛出发。 大清早的,云舒做男子打扮,骑了马,并没有坐马车。准备向大家告别时,却见云默穿戴整齐,身上背了一个小包袱,一声不吭的往墨清的马背上爬。 「默儿,你这是做什么?」 云默很理所当然的说:「跟娘一起出远门啊。」 云舒板起脸来,说:「胡闹,我们是出去办事的,怎么能带一个小孩子?你快回去,别胡闹了!」 云默却抓着缰绳不松手,说:「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跟娘一起出门去!而且师父教给我的拳我也都练会了,你们不能丢下我!」 「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云舒瞪着云默,这些话可不是一个汉朝六岁小孩子能说出的话! 屡次在他身上觉得怪异的感觉再次出现! 云默自觉失言,忙敷衍的转而问墨清:「师父,你之前说师兄们都是在行走世间的时候历练出真本事的,怎么能把我关在家里?」 墨清被云默的两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和「好男儿志在四方」所震撼,惊喜之余,觉得很有道理,便对云舒说:「云默说的有几分道理,而且他虽年纪小,但是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何况我们这次准备了足够的人手,带上他出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云舒叹了口气,只好同意。 看她点头,云默三两下就爬上墨清的马背,坐在他的胸前,兴奋的等着集合出发。 云默这次的商队总共四辆载货的马车,一辆装载行李和食物的马车,另备有五十名护卫,都是墨清从墨侠中挑选出来的,功夫都很了得。 浩浩荡荡的出了太湖,走在路上,云舒的心更急切了,就对墨清说:「带几个人,我们骑马先行吧,到时候一面在马邑打探消息,一面等车队汇合。」 坐在墨清怀中的云默心中一「咯噔」,果如他所料,云舒此行出来,别有目的,不是去河曲,而是去马邑! 他就觉得云舒最近很不对头,她对待事情一向泰然自若,即使河曲马场真的出了问题,她也不会急躁成这般样子。看来一定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一个云舒很紧张很紧张的事情出了问题…… 墨清转身从墨侠中挑了三十人出来随行,又在留下的二十人中选了一个青年,叮嘱他车队的各项事宜,让他负责,这才跟云舒一起,撒开马蹄,朝北赶去。 六月骄阳流火,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云舒却是马不停蹄,从早到晚的赶路,不过两三天,白皙的皮肤就变的黝黑,乍一看来,还真像个瘦弱的少年。 三十多人的马匹在官道上奔驰,动静并不小,奔入城门时,更是频频被城卫拦下询问。随着越来越靠近北疆,这种盘查也越来越严格,甚至有一次,他们被当做私人武装围了起来,幸而云舒身上备有通商的文牒,才能顺利过关。 临近马邑,云舒等人在村外的一个茶肆暂停歇息,同时等前面的人打探消息回来。 这一路倒还安生,预计中的坏天气和路匪都没有遇到,这倒让云舒焦虑的心安生了不少。 他们三十多人把茶肆占满了,有的墨侠忙着给马儿喂水喂草,有的站在树荫下吹风说话,墨清则陪着云舒坐在棚子里歇脚。 云舒看到这官道上十分冷清,跟她几年前从娄烦到马邑玩的情形完全不同,问道:「人烟怎么这么少?难道要打仗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第43章 墨清说:「的确有些流言,不过传的是汉军在代郡囤了大军,并非马邑、雁门关一代。」 云舒了然的点了点头。 当初聂壹献计,她和大公子跟刘彻商量时,就对历史上的「马邑之谋」做了一定的改变。 首先让聂壹向匈奴人献计,说汉军集结在代郡欲对匈奴用兵,而百里之外的雁门关一带兵力空虚,劝匈奴人跟聂壹里应外合,先发夺人,血洗雁门关! 实则,代郡只有一小队汉军人马在那边制造烟雾弹,绝大多数兵力则潜伏在雁门关内的马邑县设置埋伏,只要匈奴人敢来,那便是有来无回。 汉军开拔而来,沿途百姓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只要传出假消息说是往代郡去的,那便可以掩人耳目,即使有匈奴细作,也不用担心。 「代郡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听说百姓纷纷外逃,而路匪却如潮涌,接二连三的赶到那边,趁火打劫那些外逃的百姓。」墨清浅浅的喝了两口茶,又说:「马邑这边相对安稳一些,可是盘查的关卡多了,一般人也不出门,所以路上十分冷清。」 战乱战乱,战争总是跟各种动乱联系在一起,对于代郡的各种动乱,云舒除了叹息,也做不了什么,姑且只能当做为了战争全局,牺牲代郡百姓了。 前面打探的人回来了,凑到墨清、云舒这一桌,低声说道:「马邑城中并无异动,不过城外百里山一代却无牧民放牧,有刻意驱赶的痕迹,大军应该集结在那一带。」 云舒认真的听着,她这次来,就是想找军队里的人打听一下大公子的下落。不管是李广将军还是韩嫣,他们应该都在附近,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问出东西来。 可是军事重地,并不能随便去,若胡乱闯过去,指不定就被哨兵当做细作当场射杀了。 云舒十分明白这一点,就说:「那我们先进城吧,进去了再从长计议。」 众人休息好了之后,纷纷骑上马向马邑城中驶去。 当马邑的黄灰色城门遥遥在望时,突然出现了一群孔武有力的汉子,在前面挡住了路。 云舒急忙勒马,看看远处的城门和卫兵,在看看拦路的这些人,她很疑惑…… 没有路匪会选择在卫兵的眼皮子低下打劫,而这群人的穿着虽然像平民百姓,可是那犀利的眼神,健硕的身体,有序的行动,分明是军旅之人! 墨清的马上前两步,微微调过马头,拦在云舒和这群人中间,盯着他们,并不先说话。后面的墨侠们也渐渐呈扇形散开,渐渐把拦路之人合围起来。 拦路之人被围了起来,却不慌张,只是在云舒等人身上扫视,带逡巡一周,领头之人定定的向云舒看来,拱手说:「云姑娘,我家老爷有话相传。」 云舒一愣,没想到对方点名道姓,直接认出她来了。 他刚刚看了半天,就在看队伍里谁是女子吧…… 云舒双腿夹紧马肚子,催马上前问道:「敢问你家老爷是哪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对方领头之人说:「我家老爷说姑娘来的不是时候,不能以尽地主之谊,还请姑娘在城外屈居数日,等过些日子,他亲自来迎姑娘入城。」 不让她进城? 云舒眉眼一挑,看向对方,又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姓什么?」 对方却不回答,只说:「云姑娘等些日子见了就知道了,我们对姑娘并无恶意,请姑娘务必听从。」 云舒和墨清相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 云舒的确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可并不是没有恶意,就要听他们的安排。 不过,云舒看看这些人,想到那句「地主之谊」,她想起了一个人…… 「呵呵」一笑,云舒说:「也好,我的车队还在后面,我便在城外等他们一些日子,到时候一起进城也无妨。」 那人听到这个回答,轻松一笑,又拱手说:「云姑娘若不嫌弃,我们老爷给姑娘准备了一处田庄,就在不远处,姑娘可在那里暂歇。」 墨清带了三十个人,又都骑着马,对方只有不到十个人,在势力上,完全不用害怕对方。而云舒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是「那个人」安排的,便答应听这些人的,随他们住到田庄里去。 田庄果然就在马邑城外不远的麦田边上,只是里面已经没了人,空落落的。 那人将云舒带到这里之后,说:「我们老爷说了,姑娘在这里可以便宜行事,仓里的粮食,庄子里的东西,姑娘随便用,不必拘束。」 交代完之后,这些人就走了,好像把这空置的田庄给了云舒一般。 众人下了马,墨清命大家先把庄子搜一遍,看有没有可疑之处,而后来到云舒身边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云舒思量着说:「应该是聂翁。」 聂壹是马邑的豪商,也是云舒认识的唯一一个马邑人。他主要作为中间人来实施这次的计谋,他在这个时候不让云舒进城,只怕是…… 「马邑这几天估计有大变动,战争可能要开始了……」云舒说话有点紧张,墨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算算日子,已经六月底了,匈奴人的确快到了。 田庄里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仓库和厨房都堆了满满的食物,各个房间里的床被也应有尽有,明显是先准备好的。 云舒摸了摸柔软的被子,有点心惊,说:「聂翁怎么会知道我来了?」 墨清反而不觉得诧异,说:「我们几十人一路行来,并未遮掩,这等关键时刻,想必有人暗地里查过。」 也是,战争之前的特殊时期,马邑附近明松暗紧,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虽然猜测是聂壹好心所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墨清依然做了严谨的安排,有人守夜,有人进城打探,也有人接引后面的车队。 第44章 在马上奔波了一个月,并不觉得累,现在歇下来,反而是骨头都酸软了。 云舒带着晒成黑猴一样的云默,洗干净后,一起歇了。 云默仿佛有些兴奋,睡不着,搂着云舒的一只胳膊小声问道:「娘,是要打仗了吗?」 云舒点点头,说:「大概吧。」 听了这个,云默更兴奋了,两眼像是要放出光芒一样。 云舒觉得奇怪,问道:「要打仗了你不怕吗?听说匈奴人又高又壮,不管老弱妇孺,都会杀,你不怕?」 云默一嘟嘴,仰起头来看着云舒,说:「怕什么,等我长大了,要把他们杀干杀尽,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听着这个话,云舒不知道是喜是忧。 这孩子颇有民族和国家的荣誉感、自豪感,但是这些话从一个六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感觉戾气太重,听着很不舒服。 又想到云默以前的遭遇,云舒这一晚睡的很不踏实。 朦朦胧胧间,有人声从房外传来,接着,云默一跳而起,摇起云舒的胳膊:「娘,师父在敲门!」 云舒披着衣服坐起,应了一声之后急忙穿好衣服,头发也来不及梳,把墨清迎了进来。 外面天色还没有亮,但是园子里纷乱的脚步声让云舒心里有些紧张。 「墨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墨清脸色有点沉重,却不慌张,「马邑出现动乱了,有人杀了马邑县令,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里面的百姓都叫喊着要逃,但是城门却被封的死死的,城楼上满是士兵和火把,情况很乱。我已经派人去打听,看看是谁人所为。」 听了这个话,云舒反倒冷静下来。 那定然是聂翁把一个死囚犯的头颅挂上去,冒充县令头颅的,为的就是引诱匈奴大军。 「只怕不到明天,匈奴人就到雁门关外了,咱们把人聚拢,守住这个田庄,免得战事一起,有流寇逃窜。」 墨清见她镇定下来,联想起之前在长安,她特地被招进宫,对战事的安排了解一些,现在想必是心里有数,就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果然到晚上,就传来消息,说匈奴人出现在了雁门关外,正得意忘形的准备冲杀进关内,谁知突然出现数万汉军,把匈奴大军前后左右包抄起来。 激战一夜,有一万多匈奴残兵逃出包围,躲入三十里外的山中,汉军正连夜追赶搜查。 有人说匈奴的军臣单于被射杀身亡,有人说他并没有亲自前来,各种说法不一。 一条条消息传来,云舒却没有找到她想听的信息。 军臣单于是死是活,她不想知道;哪位将军带兵杀了多少匈奴人她也不想知道;马邑县令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官衙里调度城防,她更不关心…… 她想知道的,只是大公子的下落…… 「公子他,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吗?」 墨清摇了摇头。 前去诱敌的聂壹,整个商队全身而退,在雁门关前和汉军汇合,被护送进城。聂壹虽然劳累奔波,却安然回家。 他们都安然归来了,可跟他们一起离开马邑的大公子,却全无音讯! 想到这些,云舒捏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 她「啪」的放下筷子,站到廊下向外面的天空看去。 明媚的夏日已不再,天空黑压压的,不知是乌云还是战乱引起的烟尘。 云舒只觉得沉闷,可不得不一遍遍的安慰自己,等到聂壹来见她,她就会知道大公子的下落了! 战争依然进行着,回过神来的匈奴军队开始在夜间、凌晨进行偷袭。 善于马背作战和长途奔袭的匈奴人让汉军十分头疼,灭不干净,也防不胜防! 七月下了一场大雨,将天空的灰色洗刷掉了一些。云舒看着地上滚滚流过的泥水,有些出神。 云默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乖乖的待在她身边,此时正伏在他的膝盖上,指着院门外的小径。 「娘,师父带人进来了。」 云舒抬头望去,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走下门廊,赢了上去。 墨清见她走到了雨中,脚下的布鞋瞬间被泥水浸湿,裙摆上也沾了泥水,便大步走上前,替她撑上油伞。 「聂翁来了。」 一年不见,聂翁仿佛比去年更加精神,虽然白发多了一些,可是胜在精神抖擞。 云舒冲聂翁敛衽,说:「经年不见,聂翁身体可还好?」 聂翁满脸的喜气,拱手说:「老夫一切都好,云姑娘长途跋涉来此,不知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云舒匆忙将他迎进屋中,她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事想知道,她可不是为了这些客套话而忍耐这么久。 云默被墨清带了出去,云舒迫不及待的问道:「聂翁,听说桑侍中跟你一起去匈奴诱敌,怎的不见他回来?」 聂壹见她紧张至此,便说:「莫急莫急,桑大人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听到这个话,云舒心中轻松了不少,可依然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聂翁快跟我说说!」 外面的雨下的急,噼里啪啦如同金豆砸在地上。聂翁絮絮叨叨的跟云舒将了经过,这才让她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大公子奉刘彻之命前去解救几年前嫁给匈奴和亲的南宫公主,他虽然跟聂壹一同从马邑出发,走了一段之后就分开了。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任务不同,后来自然也不同路了。 聂翁说:「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桑大人一直要等着开战的消息传回匈奴的前一刻,才能带南宫公主逃走,不然走早了,诱敌深入的计谋就败露了,走晚了,只怕又逃不脱。算算日子,再有个三五日,他就迎公主回来了!」 第45章 云舒听着这个安排,觉得十分危险,便追问道:「桑公子带了哪些人去?多少人?够用吗?万一被匈奴人发现,交起手来怎么办?」 聂翁呵呵笑道:「放心,皇上对公主十分紧张,派的都是身边的能干人前去,不会出差错的。」 知道了前因后果,云舒便不再乱猜,跟聂翁说起了前面的战事。 夏天的骤雨下了停,停了又下,乌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仿若匈奴的骑兵突袭一般,让汉军捕风捉影,却怎么也不能全部歼灭。 马邑的埋伏战打的很精彩,至少歼灭匈奴军队三万余人,可是剩下一万多匈奴骑兵,凭借他们驰骋草原的技艺,和与生俱来的野外求生本领,硬生生的逃脱了汉军的围捕,现在反倒主动骚扰起雁门关、马邑一带的小村落。 半夜里,经常会有急报传到马邑县府,云舒这里也得到一些消息,不是这个边村被偷袭,就是哪处被劫掠,等汉军赶到时,匈奴人早已跑远了,真正是让汉军头痛非常。 云舒和墨清并肩站在廊下,看着云默一招一式的打着拳。 纵使今天天气不错,云舒也能感觉到墨清的心情很不好。想来也是,墨清身为墨家矩子,虽然常年守护在云舒身边,但是他是个心系天下的人。当初匈奴人冒犯边关时,他就带着几十名弟子自发守护城门,奋战沙场。如今他身在战场边缘,不断听到人民受苦的消息,却什么也做不了,心情自然觉得郁闷。 云舒不由得想到,墨清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要守护她吗?不放心她一个人?怕把她卷入战场? 「墨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云舒尝试着询问。 他一双眼睛盯着云默的拳脚,可是注意力分明不在云默身上。 墨清楞了一下,想到云舒慧眼如炬,肯定看出他的心事,便说:「匈奴残兵杀之不绝,他们为了报复,一直滋扰百姓,让我心中很是气闷。」 云舒点点头说:「防卫大军虽然驻扎在此,但是调动起来不如匈奴骑兵灵活,不知墨大哥可有办法应对此事?」 墨清想了想说:「要防止匈奴人骚扰,有两个办法。一是通过侦查,判断匈奴残兵的踪迹,他们不管如何灵活,这么些人住在野外,总要生活,会留下一定的痕迹,通过判断,我们防范于未然。第二个办法,就是釜底抽薪!」 云舒眼底一亮,问道:「如何釜底抽薪?」 墨清分析道:「军臣单于此次中计,折损了三万大军,在近些年中的战争中属于非常严重的败仗。匈奴王庭内部各派一向不和,肯定有人会对他的领导提出抗议,若能引发匈奴王庭内部的变动,匈奴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劫掠我们?肯定是早早的收兵回家,抢夺王位和地盘去了!」 听他说的有理,云舒连连称赞,说:「果然是好计策!」 墨清有些颓丧的摇头说:「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一来我们在草原上不如匈奴人熟悉,根本不知他们的动向。二来战事已起,匈奴人对我们防备严密,很难打听到匈奴王庭的消息,即使想从中作梗,也无处下手。不过……」 「不过什么?」 「北地狼烟已传出千里,各个地方的墨侠儿纷纷积聚到此,已有五百余人,他们听说边关受到滋扰,纷纷表示要去守护边关,驻扎到边村中去帮百姓御敌。我因怕他们行事不周,坏了朝廷的计划,或者误被朝廷当成匪类追杀,一直拘束着他们,不许他们行动。这几日,把他们急坏了。」 云舒很惊讶,五百名身怀武艺的墨侠,这可是股不小的势力呀!若这么闲置,真是太浪费了。 思索了一下,云舒说:「我在军中还算认得一些人,不如我托人去问问,看能否配合军队一起行动,这样的话,或许更有成效!」 墨清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担忧的说:「若是如此,必定是我带领他们前去抗敌,那你怎么办?」 云舒倒不好意思了,说:「我躲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说帮不上什么忙,竟然还拖累了你们。你尽管去,大不了我躲到聂翁家里等你们回来就是。」 兵荒马乱的,墨清心中着实放不下,但是想到边关战事纷乱,又十分想伸手帮忙。来回思量,墨清忽然想起桑弘羊快要回来了,到时等他回来,将云舒交给他,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云舒打听知道,马邑领兵的大将军是李广,另有韩安国、公孙贺等将军在此,云舒虽然跟这些人在皇宫里打过照面,但是论交情,倒没什么实在的交情,唯有李广将军曾在殿上为她辩护,似是对她有欣赏之意。 想到这位豪爽而威武的老将军,云舒就跟墨清两人进入马邑城找聂翁,希望他能够从中介绍,让云舒跟李广将军见一面。 当初云舒虽然献计有功,但后来并没有参与计划的事实,现在她也不是朝廷的人,倒比不上聂翁这个深度参与之人的重要。 聂翁为诱敌之事跟李广将军打过多次交道,听说云舒有事要见李广,马上带着她和墨清,往城外山中的军营赶去。 军营重地,守卫非常森严,幸而有聂翁带路,云舒和墨清在军营大门外等了半晌,便得到了进入的允许。 身着男装的云舒走进军营,感受着军人铺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周围的人个个人高马大,云舒显得非常突兀。 来往之人,或有人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云舒,待多看两眼,就用怒目瞪着云舒。 云舒觉得非常奇怪,她又不是奸细,也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瞪她? 墨清在旁边护住云舒,挡住那些人的眼神,低声跟云舒说:「军中严禁女子进入,你不要露怯,只管把自己当做男儿。」 云舒恍然大悟,古人觉得女子阴气重,进入军营会让他们打败仗,难怪那些人多看她两眼,就不善的瞪她,想来是看出她是女子了。 第46章 云舒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走路的步伐更大了些,憋着一股气,跟着聂翁走入了主帐大营。 李广老将军身穿一身铜铠甲,盘坐在桌案后面正在看各种军报,见士兵把云舒等人带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竹简,颇为惊奇的看向云舒。 老将军的一双虎目老而不浊,看的云舒十分不自在,于是赶紧向他行礼问好。 李广将军挥挥手说:「姑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待云舒在旁边跪坐下来,他就问到:「云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太平呐。」 云舒不好意思说她是为了找大公子而来,便直接向李广引荐墨清,说了墨侠想出力之事。 李广早就注意到云舒身边的男子,他身形魁梧,龙行虎步,学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子身怀绝学,定有不凡之处。 待云舒慢慢说出墨清的来历身份和目的,李广将军的神情数变,眼神不断打量着墨清。 云舒见他只是听着、看着,却不说话,心中有些惴惴。 「侠」,在汉朝是个很微妙的存在。有的权高位重之人喜欢结交侠士,更是广招侠士作为门客,向前任丞相窦婴便是如此,他的好友灌夫就是以任侠自认。 但朝廷中也有些人很讨厌侠士,认为他们目无王法,滋生动乱,扰民不安。 却不知李广将军是什么态度? 就在云舒忐忑之时,不料李广突然仰头大笑,笑了好几声之后,说:「没想到老夫到了如此年纪,还能结识墨家矩子,也不曾料到矩子是这般年轻有为的人物,真是英才辈出啊!」 李广在武者之中颇有威望,墨清很敬重他,连忙躬身说前辈过奖。 李广本不喜游侠,最是厌恶那些游侠儿自持有些功夫,便横行乡里,与匪类无异。 但是在听云舒介绍的过程中,他却注意到了一点,墨者门下的墨侠们受矩子之令所限,虽然心焦,却没有妄自行动,依然在原地待命。 这一点,说明墨侠们懂分寸,有纪律,让李广觉得十分难得。 而且匈奴接二连三的偷袭让李广很头疼,军队因编制、规模、辎重、粮草等问题,不可能在每个村中驻扎,而墨侠的出现,却能为他解决这个问题,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让他觉得或可一用。 接下来的事情异常顺利,也用不了云舒插手,墨清在跟李广将军谈起怎么把墨侠分编组队,怎么调派指挥时,头头是道,让李广十分赞赏。 待大致谈妥之后,墨清和云舒告辞离开,回去田庄,具体安排调遣。 云舒注意到,当墨清从主帐中走出时,脚下生风,意气风发,犹如一个找到了自己舞台的演员,格外的惬意。 她看到墨清找到了发挥才干的地方,也为她感到高兴,一面笑谈,一面向军营外走去。 她正甩着宽大的袖子,努力跟上墨清流星一样的快步,忽的看到一个黑影从左眼角处蹿出来,待她要停步时,已经来不及,幸而墨清一把将她拎起,放到了自己身后。 云舒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向墨清身前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骑在马上,扯着缰绳,令马儿的前踢高高扬起,不断的嘶鸣着。 待马蹄落下时,马背上的男子十分诧异的用马鞭指着从墨清背后探出头来的云舒,说:「真的是你!」 云舒看向这个男子,因是从低处向高处看,这男子背着光,又戴着头盔,云舒一时竟认不出是什么人,便傻乎乎的问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谁料这句话刚出口,便把马背上的人气个半死,他甩了缰绳跳下马来,伸手向云舒捉去,口中还愤愤的说着:「你竟然不认得我了!」 他的手抓到一半,被墨清拦住,原本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下意识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墨清。一来二去,两人竟然交上手了! 云舒也不知两人怎么就打上了,急的忙喊道:「别动手别动手,这里是军营,小心犯了军规!」 可她的话,丝毫不起作用,两人出手越来越快,云舒被逼到一旁去,等她退了几步,反而看清楚了那个青年的长相,立马喊道:「李敢,快住手,打什么呀!」 李敢听到云舒喊出他的名字,心中舒畅了不少,而墨清原本就没有主动攻击,一直在防守,两人便停了下来。 他哼哼唧唧的甩着马鞭走到云舒身前,说:「你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云舒忙说:「哪能不认识?这不是你刚刚把我吓到了,一时没看清楚嘛!」 李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墨清,问云舒:「你怎么到军营里来了?跟谁来的?这些日子正打仗,你多注意着点。」 说着就要带云舒去他的营帐坐一坐。 两人虽然在感情上有点别扭,但是在此时此地重遇,谁也没往那方面想,云舒也不好做的太明显,便跟着他去了。 墨清自然也跟着云舒过去,谁知李敢指着营帐门口的空地,对墨清说:「我有话跟她说,你在这儿等着!」 墨清懒得跟李敢计较,只是看云舒的意思。云舒想来李敢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便让墨清先四处转转,稍等她一会儿。 进了李敢的营帐,李敢从水袋里给云舒倒了一杯白水,而后问道:「来这边有事?」 在李敢面前,云舒的说辞又不同了:「我有批货要运到这边来卖,正好有战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李敢也不笨,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这个说辞,直截了当的问:「你是来找桑弘羊的吧?」 云舒被他这样直截了当的戳穿,脸色微微有些红,说:「嗯……顺便……一直没他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 李敢神情莫测的看了云舒两眼,对于桑弘羊和云舒之间的事,他早就清楚,只是没想到云舒一个女子,竟然敢到战地来找他,心中实在是酸的厉害。 压下心头的酸意,李敢说:「他快回来了,韩嫣已经带人去接应他了,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第47章 「真的!」 虽然之前从聂壹那里知道大公子办事快回来,但是一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现在听得李敢这么说,云舒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高兴之际,李敢冷不丁的说了句:「怎么晒这么黑?」 云舒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在外行走,不比在家里,难免的……」 李敢却说:「那也不见得,有的人就是晒不黑,不信等桑弘羊跟陈芷珊回来了,你看看他们俩,从京城到这里,我就没见他们晒黑一星半点。」 陈芷珊……这是个女人的名字吧? 仿佛看出云舒心中的疑惑,李敢解释道:「哦,你还不知道陈芷珊吧?她是皇后的堂妹,这次奉命去接公主回来。」 又似是解释的说:「因事关公主,男人们多有不便,少不得要带个女人过去。」 可云舒想的完全不是这个…… 皇后陈阿娇的堂妹,是名门侯府出身,却不像娇养的小姐,竟然能够上战场,进入匈奴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必定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子吧! 见云舒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李敢心中不由的有些窃喜。 「陈芷珊那个女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恶女人,也是我见过功夫最好的女人!打起架来,几个男人也打不过她。」他一面观察云舒的神情,一面说:「可她唯独败在过桑弘羊手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桑弘羊的拳脚功夫明明连我也不如的……」 云舒压下心头的一些不顺畅,笑着说:「胜败乃常事,说不定陈小姐一时不慎,让大公子占了个便宜才赢得她。」 李敢「嘿嘿」笑了,说:「也是,女人心不在焉的时候,打架肯定输了。」 云舒察觉出李敢故意把她的想法往一个方向引导,心中略有不快,便起身说:「天色不早了,路上不好走,我先回去了。」 李敢连忙起身送她出帐,又说:「你现在住在哪?等桑弘羊回来那天,我带你去关外接他!」 云舒停步看了李敢一眼,因心中实在想早点见到大公子,便说:「我住在聂翁城外的田庄上,就在三岔沟那边。」 李敢记下了,说:「成,我到时候得了信过去接你。」 自打从李敢的营帐里出来,云舒的表情就有些阴晴莫测,墨清跟她并肩骑马,十分担心她会不慎从马背上掉下来。 看她分心分的实在严重,墨清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李敢对你做了什么?」 说着,似是要调转马头回去找李敢算账。 云舒回过神来,强笑着说:「没有,只是听说大公子这两天就回来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想这个事情,想的有些出神。」 墨清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云舒策马加速,他不做它想,急忙从后面跟上。 也不知为什么,「陈芷珊」这个名字像个桩子一般,牢牢的在云舒心底扎了根。她虽然知道李敢有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不可多想,但是心里任然有些不受控,一股一股的烦躁之意如同浪潮一般向她袭来。 出身好,长得好,功夫也好……云舒想着那个尚未谋面的女子,叹了口气,真是让人羡慕呢。 云舒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公子,要出身没出身,相貌也就那个样子,功夫更谈不上,还处处要受人保护。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我跟大公子七年的感情,岂是别人能比?」 是啊,从大公子把他从河塘里救起来,眨眼就七年了。 她陪他进长安打拼,一起经营,一起努力,看着彼此渐渐长大,渐渐变强,渐渐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这种情分,何人能敌? 可是……陈芷珊跟大公子一起进匈奴,这算不算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摇摇头,云舒挥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咬着牙又想:「大公子身边出现过各种条件好的女子,他丝毫都没有动心,我要对他有信心,这乱七八糟的在担心什么?」 云舒有点不懂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当初皇帝要给大公子赐婚的临江翁主,还有桑家极力主张的丞相府田小姐,条件不可谓不好,可大公子丝毫不在意她们,云舒也从来没有担心大公子会喜欢她们。怎么现在只是听李敢说了两句,就对这个陈芷珊如此忧虑? 是因为两人分别太久,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眼皮下,所以没信心吗? 不行不行,两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她不可这样胡思乱想! 窗外田蛙的叫声传到屋内,「呱呱」的惹人心烦,云舒起身关了窗,又觉得气闷,又把窗重新推开。 这番折腾把睡在小床上的云默吵醒了,他在黑夜里看着云舒在屋内徘徊的黑影,轻声喊了一句:「娘……」 云舒回过神,走到云默床边,歉意的说:「把你吵醒了吗?」 云默问道:「娘是在为师父要去前线的事情担忧吗?」 从军营回来之后,墨清就招来一批墨侠,将去边村抗击匈奴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众人情绪十分激昂,云默也知道了。 云舒不便对云默说自己心中的那些纠结事儿,就顺着云默的话说:「是啊,担心他受伤。」 云默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晶亮,他左右提溜转了一下,突然促狭的说:「娘,师父在你身边好多年了吧?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咚」的一下,云舒挥手给了云默一个爆栗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师父是有原则的人,因为要偿还当年的恩情,所以一直在我身边,并不是什么儿女私情。」 云默捂着头,想狡辩什么,却又不敢多说。换做平时,云舒顶多拍拍他,捏捏他,今晚她直接给他一个爆栗子,说明心情不好啊…… 第48章 「快睡吧!」 云舒把云默按到床上之后,自己也回床上躺下。 可是一闭眼,就想起很多当年的事情。 重生之时,大公子把她从水中救起,他伤了脚,坐在马车里,安静祥和的跟她交谈,将走投无路的她收下;后来在长安重新见到卓成,因为害怕,吓的半夜做噩梦哭起来,是大公子宽慰她,跟她说「有我在」,使得她能够安下心;再后来她被卓成捉去,是大公子带人将她救出,把卓成判了罪丢进大牢…… 因为变故,她去了娄烦,战火中遇见了墨清,重情重义的他固执的要偿还「十七条命」,从此追随在她身边…… 在梦里,云舒还看到了桑家老太太、桑老爷和二夫人,刘彻、刘陵、平阳公主等人也轮番出现,等她早晨被阳光刺醒的时候,恍惚间竟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醒了过来。 云默要练功,起的比她早,自己乖乖练习去了。墨清忙着调派墨侠,也没有在她身边。她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乱逛,不禁又想起昨晚的梦。 「好生奇怪……」云舒心里怪怪的,都说将死之人才会回忆往事,她好端端的,却尽胡思乱想去了。 到了下午,天阴沉沉的,云舒觉得气闷,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唠叨道:「这雨要下却不下,这样闷人……」 她将屋内的窗户全部推开,就听见「咚、咚、咚」的有人敲门。若是云默回来,会直接喊门,若是墨清,敲门就两下,极有规律,断不会是这种杂乱的狂敲一阵。 「是谁?」她扬声喊道。 「是我,李敢,快开门!」 云舒三两步跑出去,将木门打开:「轻些,门就要被敲破了。什么事这样急?」 李敢眉头一提,说:「快准备马,跟我出关,他们回来了!」 云舒呆愣了一下,问道:「谁?」 下一刻,反应道:「大公子回来了?」 「是的是的,他们接南宫公主回来了,信兵说再两个时辰就抵达关前了,我爹和马邑县令正在准备人马去接他们,你快跟我来。」 云舒连忙进屋换了一双马靴,她看了下披在身上的男式青袍,来不及换,随意扎上腰带,再把头发挽在头顶,就牵马跟李敢出去了。 两人翻身上马背,云舒刚准备走,忽然喊道:「等等,我去跟墨大哥说一声!」 李敢催促道:「跟他说什么?快些,不然就来不及跟他们出关了。」 云舒在催促中彷徨了一下,又觉得跟李敢在一块,没什么危险,而且墨清现在指不定没空跟她说话。想了想,就调转马头,跟上了李敢的脚步。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好不容易在马邑城内赶上了去接驾的人马。他们要贯穿整个马邑,继续往北走二十余里地,直抵雁门关下,在那里等候南宫公主回朝的人马。 待追上李广将军等人之后,就不用跑的那样急。 因为骑马,云舒的头发本就是随意挽的,现在全都披散了,男士青袍也皱皱的,一点也不好看。 云舒这才有点后悔,这么久没有见到大公子,今天重逢后的第一眼,难道就要以这种样子相见么…… 「早知道该梳洗一番的。」 她一面在马上重新弄头发,一面对旁边的李敢嘀咕道:「你不是说明、后天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李敢摊摊手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的这么快,说到就到了。」 云舒不再唠叨,早回来是好事,免得在外面让人担心。 整整齐齐的把头发挽好之后,云舒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尽量把领子、衣襟都扯平一些。 李敢看她这般动作,嗤笑了一声,说:「别折腾了,再折腾也没陈芷珊一半好看。」 云舒冲他皱了皱鼻,说:「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么,只看长相!」 李敢被她这一句顶的还嘴也不是,不还嘴又不痛快——他可不是看长相才喜欢云舒的! 来到雁门关下,满眼的黄色山脊和戈壁显得十分荒凉,间或有些绿草地或青山,但被乌压压的天一盖,几乎看不出来。 云舒跟在李敢的身后,走上了雁门关城楼,因天气不好,可见度不高,眺望出去,看不到什么人或景。 「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不是说他们就到了吗?」 李敢看她爬在墙垛上,沾的一身土灰,就把她往后拎了一点,说:「马上就到了,刚刚又有哨兵来报过信。要起风了,你站后面点,小心把你吹下城楼去。」 云舒往后面走了点,心里却不踏实,总是往城楼下面看。 「来了来了!」 眼尖的人在城楼上看到了远处的一行车马,立即喊道。 李广「哐」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上的铠甲随之乒乓作响。他的副将们都跟随者他往城楼下走,云舒和李敢也急忙追上。 在城楼下骑上马,命士兵打开关门,这十几骑马就带着人冲向关外,奔了七八百米才停下。 近了、近了…… 众人下了马,站在马边,束手等着车驾靠前。 云舒站在后面,男人们太高,把她挡住了,看不见前方。她努力垫脚向前看,仿佛看到了一架马车前面有一个黑色身影,很像大公子,却一晃而过,怎么也看不清楚。 「臣李广,恭迎南宫公主回朝!」 「哗哗」一片铠甲碰撞的声音,各位大小将军都跪了下去。云舒这才清楚的看到,那个在马车旁边请公主下车的黑衣男子,正是大公子! 又看到了这个颀长俊逸的身影,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云舒觉得十分欢喜。 她远远的看着大公子的一举一动,心中想着,真好,他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 第49章 她脸上露出傻呵呵的笑,李敢在旁边拉了她一把,低声说:「公主下来了,还不跪下,看什么呢。」 云舒被他拉的跪在旁边,又看不见大公子了,不高兴的嘟了嘴。 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柔柔的,饱含沧桑,也带着些许哽咽。 「各位大人辛苦了,快快请起。南宫未曾想过还有回朝的一日……」 李广劝道:「公主切莫伤怀,仔细身体,平安回来就好。来人,护送公主进关!」 话音刚落,「嘟嘟嘟」几声箭矢射进马车的车壁上,南宫公主被站在旁边的大公子一拉,险险逃过一箭。 云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有人喊:「匈奴人偷袭来了!速速进城!」 云舒一下子被李敢从地上提起,丢到马背上。 「快策马回去!」 云舒坐在马背上,慌张的向大公子方向看去。箭矢集中在马车附近,显然是冲南宫公主而来,是因和亲公主被抢回,匈奴人觉得羞辱,所以宁肯杀死她,也不让她回汉朝吗? 一拨又一拨的箭矢向大公子那边射去,大公子扶着南宫公主进入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策马奔驰起来。 有箭射来,旁边一个矫健纤细的身影窜出,挥舞着长剑将箭矢挡开,为大公子开路。 那,是陈芷珊吗?身手看起来果然很好。 「发什么呆,还不逃命!」 李敢喝来,朝她的马屁股踢了一脚。 马儿随着人流朝城门跑去,云舒只觉得周围一片嘈杂,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有喊打喊杀的,也有喊匈奴人从哪哪冲下来了,更有人冲着城楼上喊,不能射箭,公主还在关外,等等…… 她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只能抱紧马脖子,任马儿随大流往城门下跑去。 当城门眼在前方时,有破空的声音传来,云舒回头望去,天空中竟然密密麻麻一片箭矢,如密网一盘朝下面扣下来。 旁边策马之人,身上或穿着铠甲,或是手上有武器挡箭,唯独她,什么也没有,这一刻,她从未觉得为什么马跑的这样慢,而时间过的这样快!这一刻,她只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然分毫也抵抗不得! 「云舒!」 一声嘶吼传入大公子耳朵,原本聚精会神护送公主进城的他,顿时慌乱了。 刚刚是有人在喊云舒吗?为什么会喊她?她难道在这里?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大公子便急忙向旁边张望。 向声音的方向扫去,于兵荒马乱中,一个青色的瘦弱身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大公子的脑袋如同充血,只觉「嗡」的一声,旁的声音都听不到,连呼吸也不能! 在一旁护送马车的陈芷珊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下来,又急又气的看向桑弘羊,如此紧急时刻,怎能减速? 谁知桑弘羊如同神魂出窍一般,直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手中策马的缰绳也不动了。 「桑弘羊!你怎么了!」 陈芷珊一声娇喝,将桑弘羊震回神,他看向陈芷珊,急切的说:「陈大人,你来驾车,快!」 陈芷珊见他面色苍白,手上又不动,以为他另外一侧中了箭,急忙从马背上跳到车辕上,接过缰绳。 她刚想问哪里受了伤,却见桑弘羊如灵猴一般蹿上她的马,疾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是……一定不是她,一定是我听错、看错了……」 大公子拼命的夹着马肚,用力挥着缰绳,这距离城门几百米的距离,却好似千里一般遥远。 遥遥在望之际,那个青色的身影被李敢从地上捞起,放在马前向城门冲去。 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下来,尖瘦的脸歪在李敢的臂弯中,如蝴蝶翅膀一般的眼睫毛静静的盖在眼睑下,一动不动。 大公子红了眼,策马冲上去,跟刚刚奔进雁门关的李敢撞到了一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敢怀中的人,喝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谁把她带到这?」 李敢被桑弘羊吼的闭紧了嘴,怀中的人顿时被他抢走,只听桑弘羊抱着人奔上城楼大喊道:「军医,军医在哪?」 ☆☆☆ 又是那片沙漠,无边无际。头顶的骄阳晒的人要晕过去,可是云舒知道自己不能晕,如果倒下,那么她就真的死了。 又饿又渴,又热又干,如同一块铁板上的肉饼,正在一点点被烤熟,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受的感觉了。 「卓成,别停下,快起来,我们一直朝南走,一定能走出去的!」 云舒恍惚中觉得不对,她看着卓成抽出瑞士军刀向她扑来,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手脚如同被无形的束缚困住一般,想挣扎却挣扎不动。 不对……为什么是跟卓成一起,为什么又看见了惨死的那一幕? 「不要、不要杀我……」 挣扎中,一个声音传入云舒的耳中,温润的声音如同甘泉一般滋润着她。 「云舒……云舒……快点醒来……」 「你安全了……没有人杀你……」 「有我在、有我在你身边……」 「云舒、云舒……」 缓缓的声音叫醒了云舒的意识,她慢慢睁开眼,只觉得一片惨白,几个身影在他面前晃动,一张脸无限靠近,似欢喜,似激动,还在喊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清楚…… 她的五官六识仿佛报废一般,听不到、看不到,想说也说不出来。 「渴……」挣扎着,云舒终于说出了一个字。 不过一刻,有凉凉的水滋润着她的唇,如同在荒漠中遇到绿洲的人,云舒本能的张口狂饮。 第50章 「慢点喝,别呛到,慢点……」 云舒渐渐听到耳边的声音,如同重回水中的鱼儿一般,慢慢恢复了感知。 她无力睁开眼睛去分辨,只是她知道,这个守候在她身边的人,一定就是他! 「大公子……」 缓缓叫了一声,她又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满口都是冲鼻的药味,想来她昏迷的时候,被人灌了不少药。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是四肢已有了知觉,至少她知道,自己正趴在床上。 她从来不习惯爬着睡觉,觉得胸前难受,于是想转一转身,可就是这么一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就从她的后背传来。 「啊,疼……」 抽着冷气,云舒只听到房中一片响动,有杯盏慌乱放下的声音,下一刻,就有人冲到了她跟前。 「云舒,别动,你背上有伤,是要喝水吗?还是饿了?」 云舒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果然是大公子。 他依旧穿着那天雁门关下的黑衣,头发乱糟糟的,青胡渣都出来了,眼圈血丝眼袋更是严重。 云舒看着就觉得心疼。 抿嘴抽泣了一下,她还未说什么,大公子就紧张的问道:「是疼的厉害吗?我去拿汤药来,军医说喝了就不疼了。」 云舒趴在头上,歪着头,就着大公子的勺子,慢慢喝着药。可是每一口汤药在滑过喉咙时,都如针刺一般难受。 大公子一边喂药,一边说:「你总算醒了,军医说你今晚若还不醒,只怕是……」 他苦笑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云舒想说话,但是喉咙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强行支开眼皮,睁着眼睛望着大公子憔悴的面容。 「你昏睡了四天,背上中了三箭,拔箭的时候留了好多血,后来又一直发热……」说着,伸手摸了摸云舒的额头,略为放心的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不过你太虚弱了,什么都别说,好好养着。」 喂云舒吃完药,大公子起身去房外对外面的人说话,云舒听到他在问军医怎么还不来。 战场上,从来都是伤员多,医生少。 不知不觉,云舒又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时,她听到有人在床边说话。 「你去睡觉吧,军医说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你还在这里守着做什么呢?」是个女人的声音,清脆动人,很悦耳的声音。 「我要等着她完全清醒过来,我不放心。」是大公子。 那女人又说:「我帮你守着她,你去睡哪怕一个时辰也好,你五天没有合眼了!」 云舒的心揪揪的痛,赶紧睁开眼,可是只看到一个女人细细的背影挡在她床前,看不到大公子。 她嗓子因为发烧,说不出话,只好用垂着的手敲了敲床板。 立刻,大公子拨开那个女人走了过来,蹲在床头,惊喜的看着云舒。 「你觉得怎么样了?」 云舒望着他,使劲全力开口说:「你……睡……」 大公子眼神顿时温柔下来,伸手摸着她的头,说:「我不困,我守着你。」 云舒撅着嘴,坚持的说:「睡。」 大公子只好说:「我陪着你睡,好不好?」 云舒的脸一红,就看着大公子和衣躺上了她的床,跟她并肩躺在一起。 屋里的那个女子看到他们两人这般躺着,有些发愣:「哎,你……我去让他们准备汤药吧。」 云舒看向她,是个很美貌的年轻姑娘,长长的凤眼仿佛会勾人精魄一般动人,肤色白嫩,哪怕是出入战场,也没有受到影响。 她就是陈芷珊吧! 云舒自卑的想着自己,长途跋涉已经晒成了黑泥鳅,这次受伤生病,肯定更丑了,一定是跟个丑八怪一样! 靠近大公子的那只手被他握住,云舒的心蹦蹦乱跳,跳的她有点头晕目眩。她将头转的面向大公子,看着他微闭的双眼轻轻颤动,不一会儿,就完全不动,睡沉了。 他一定很累了。 云舒自责的想到,怎么出城接个人,都能弄的满身是伤回来?还累的他五天没有睡觉!大公子探敌营救公主回来肯定很辛苦,自己还让他这么受累。 受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肯定也担惊受怕了吧。 看着他虽然憔悴,但依然俊美的样子,云舒又心疼又幸福,想着他们竟然睡在了一张床上,云舒觉得很安心。 云舒退了热之后,头脑渐渐清楚了,也渐渐能开口说话。只是背上的伤,让她一动不能动,加之失血过多,身体一直很虚。 军医开了药,但也没用,这只能慢慢养着。 马邑边关地带,没什么好东西补身体,军医又说云舒只能吃些清淡流食,于是大公子就变着法子的熬粥给她喝,红枣粥、杏仁粥、芝麻粥、鱼片粥、野菜粥……药更是当水喝,盯着云舒,让她喝的一滴不剩。 在她稍好一点之后,韩嫣、李敢来瞧过她,只是大公子没让李敢进这个门,非常小气的把他赶了出去。 云舒心中不安,嘶哑着声音对大公子说:「不怪他,是我要去接你。」 大公子丝毫不心软,说:「若是我,绝不会带你过来。」 云舒自醒来之后,就没有见到墨清和云默,问起他们两人。 大公子一面搅拌着碗里的粥,一面说:「墨清去剿杀匈奴余兵了,说一定给你报仇。云默我托给陈大人照顾,怕他吵你,等你好一点再带他过来。」 云舒放心的点点头,又问:「哪个陈大人?」 「陈芷珊,她来看过你,也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第51章 云舒惊奇的问道:「她是位大人?女子也能当官?」 大公子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说:「她比较特别,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别操这么多心,安心休养。」 云舒点点头,准备闭目休息。 闭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看向大公子,见大公子依然注视着她,便缓缓说:「我之前昏迷不醒时做了噩梦,是你把我喊醒,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守护着我,我大概就死了……」 这个死字刚开口,大公子掩住她的嘴,摇摇头,让她不要乱说。 隔了半晌,大公子望着她,说:「谢谢你,谢谢你醒了过来。」 云舒眼眶一热,险些流出眼泪来。 大公子的手掌缓缓摩挲着她的脸,说:「看着你被箭射下马,我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明白怎么让你受了伤。」 说着,他叹了口气,说:「都怪我那封信写的不好,如果我不写信,你也就不会找到这里来了。当时太想你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胆……」 大公子抽空洗漱换了衣服,现在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脸上还是很憔悴,但看向云舒的眼神,绝对精湛。 云舒被他看的心慌,扭过头说:「别看我……丑。」 大公子呵呵一笑,说:「可不是么,又干又瘦,一点血色也没有。」 大公子哄着她说:「来,知道自己丑,还不快多吃点,好好补一补。」 云舒怒了,她自己说丑是一回事,被大公子说丑是另外一回事! 在云舒不能动弹的这段日子,大公子一直和衣睡在云舒身边,寸步不离。喝水喝药吃饭,也是他亲自伺候,实在是让云舒觉得伤一次,让大公子这么亲自伺候着,太值当了! 唯有一点不方便,平时汤药喝多了,就会经常想方便,每次云舒都会憋红了脸,让大公子喊外面的侍女进来。 幸而她被安排在马邑县令的府中养伤,还有侍女给她用,若真是在一线战场,全是男人,她只怕是要憋死了! 云舒背上的伤每五日要换一次药,之前上药时云舒昏迷着,并不知道,直到这次换药,她才惊吓的发现,大公子竟然熟门熟路的骑在她的腰上,扒了她的衣服,要帮她换药! 「等、等等!」云舒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让侍女进来换!」 大公子低声笑了,说:「害羞了吗?晚啦。上次已经全让我看过了,你前面后面都是我包扎的,军医一点都没看到。」 云舒把头埋在枕头里,背上凉飕飕的,但脸却烧的不行。 「让侍女进来换药!」云舒的声音细弱蚊蝇。 大公子依旧跨在她的腰上,熟练的帮她拆绷带换药。 「侍女的手不知轻重,怕她们弄疼了你,还是我来吧。」 因绷带还要绕到胸前来固定,所以走光的……不仅仅是后背而已! 大公子的手如烫铁一般,在云舒的胸前和后背穿梭,她绷的直直的,不敢乱动,连疼也顾不上了。 换了药,倒把她紧张出一身汗来。 大公子看了,又端来热水和毛巾,细细帮她擦洗。 云舒羞的不敢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公子却总是逗她:「别怕,我们早晚要成亲的,又不是别人。」 云舒心中虽觉得甜蜜,可脸上终究是过不去,一直装睡觉不理他。 也不知养了几日,云舒的精神好了不少,大公子也渐渐分出精神来处理其他事。 云舒明显感觉到这几天找他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次,她听到陈芷珊在门外低声问他:「公主等不及要回长安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上路?」 大公子想了想,却说:「你先护送公主回去吧,我暂时走不了。」 陈芷珊气急,声音微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竟然为了她连皇命也不管了?她已经没事了,只用修养就行了,你不回去,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他却十分笃定的说:「没事,皇上若怪罪下来,我自一力承担。我不会丢下云舒独自离开的,我要带她回去。」 云舒在屋内听着这些,心中复杂难耐。 这次陈芷珊又来了,是道别,她要带着南宫公主先行回长安了。 「公主要见你,你去道个别吧」陈芷珊颇为无奈的看着大公子。 大公子点点头,跟云舒说了一番后,又对陈芷珊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云舒,我去去就回。」 陈芷珊点点头,在云舒床边坐下。 云舒看着这个美丽奇特的女子,心中依然觉得怪异,倒不是觉得她跟大公子之间会发生什么。这次她受伤,大公子如此尽心的照顾她,已说明了一切,对于大公子,云舒不会再有任何疑虑。 只是这个女人,浑身散发的强势和侵蚀气场,让云舒觉得十分难耐。在她面前,云舒就是会觉得没有底气。 陈芷珊望着她说:「如果不是你,我竟然不知道桑弘羊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云舒愣愣的说:「大公子他待人一向温和。」 陈芷珊却苦笑了一下,她认识的桑弘羊,睿智、能干,手段花样百出,不乏心狠手辣。她虽然也曾觉得他心底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人,可是在奉命行事的过程中,她并未见过他有多余的感情。 陈芷珊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并未见到她有多么光彩照人,可是她却知道,他们之间已容不下其他人了。 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陈芷珊却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 云舒趴着难受,扭了扭脖子,把头转向另外一侧。 随着她的转动,陈芷珊突然愣住了,下一刻大步上前,拨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惊诧的问道:「这个红色火焰,是胎记吗?」 第52章 云舒微楞了一下,说:「是啊,你也看到啦,我自己都没见过,只听说火红火红的,像跳跃的火苗。这胎记长的位置不好,我自己都看不到,用镜子照也看不清。」 陈芷珊的手有一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克制了一下神情,说:「这个胎记真特别,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 门外有脚步声回来了,陈芷珊便起身说:「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谢谢。」 大公子推开门,带着云默走了进来。 云默窜到云舒床前,一下子揪住她的被子,直愣愣的看着她,揪着嘴却不说话。 陈芷珊指着云默说:「这个孩子是个好苗子,年纪小,功夫却不错,在我那边又是翻窗又是撞门,我险些看不住他。」 云舒颇觉得不好意思,说:「太麻烦陈大人了,这孩子比较任性顽皮,让大人为难了。」 陈芷珊挥挥手表示没事,而后看了看桑弘羊,说:「那,我走了。」 桑弘羊沉默的对她拱了拱手,她便转身甩着乌黑的长发,昂首走了出去。 送走陈芷珊,云舒这才专心看向云默,问道:「怎么了?嘴翘的这样高,可以挂几个油瓶了。」 云默十分不高兴的说:「你受伤了!」 云舒说:「嗯,已经没大碍了,好好养着就好了,默儿别担心。」 云默却怒气冲冲的重复着:「你受伤了!」 好似她受伤了,是一件非常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抬手去摸云默的头,抱歉的说:「让默儿担惊受怕了,是娘不好。」 云默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压在床上:「别动,扯到伤口会疼。」 云舒微笑的看着云默,这个孩子很担心,很紧张她,她心里觉得很宽慰。 「我以后要加倍练功,要保护娘。」云默又说:「师父让我告诉娘,这次没有保护好娘,是他的失职,待他赶走匈奴人,再回来向娘赔罪。」 云舒更自责了,她受伤的事,惹得一干人等心中都不安。 她望向站在云默背后的大公子,说:「公子,帮我劝劝墨大哥吧,这次是我每有跟他说,就随李敢走了,并不怪他没保护好我。」 大公子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会写信告诉他。」 大公子坐到云舒身边,帮她顺了顺头发,心中想着每隔一天就会来询问云舒伤情的墨家弟子,一会儿写封信,让他们带去给墨清就好了。 大公子又问云默这几天有没有吃饱,睡的好不好,云默对大公子倒算乖顺,一一回答了。 云舒听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心中觉得十分安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渐黑,只有大公子坐在屋内的桌案旁写东西。写了一会儿,大公子看向云舒,却发现她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 「醒了?饿不饿?我让人送东西进来。」 「还不饿,想喝水。」 大公子就起身给云舒倒水,送过来喂她喝。 云舒喝了两口,问道:「默儿呢?怎么不见他。」 大公子就说:「我让人带云默下去洗澡了,他的房间就安排在你旁边,可以随时来看你。」 云舒点点头,有大公子在,真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过,云舒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你留在这里,不回长安复命,皇上会不会怪罪你?」 他却十分笃定的说:「没事的。」 他跟刘彻之间的君臣关系到底如何,云舒真有些摸不透了,不过想到大公子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肯定能够处理好,就丢下这个顾虑,安心休养起来。 大公子在她耳边说着自己的安排:「再等半个月,你的伤势好一点,我带你回长安,不要在外奔波了,我不放心。」 云舒十分讶异,说:「那怎么行,两年之约才过了一半,我的生意也刚刚起步,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公子却对她的事情很了解的样子,说:「你的马场和两处茶庄,都有管事照看着,我看他们做的都很好。像我们桑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也没见我爹非得各处照看,多半都是管事在做,你在长安待着,事情一样能做。」 生意的事情,的确不用她亲力亲为,可是跟桑老爷的两年之约…… 大公子知道她心中的忧虑,说:「这次诱敌战打了大胜仗,你跟聂翁两人献计有大功,我会禀明皇上,论功行赏。而且平棘侯也说想认个养女,回长安之后,我安排你们见一见吧。」 云舒心中动容,大公子果然一直在为他们的婚事筹划着。 二十岁的人了,并不需要父母抚养,这个时候认养父母,无非是为了一个身份。平棘侯好端端的,却想认个养女,定然也是大公子从中周转,不知跟他拿什么做了交换。 虽然心中想了很多,但云舒顺从的应了,不想辜负大公子的一片苦心。 她又想起一事,说:「我还有几车货物在田庄上,都是好东西,别丢了……」 「哦?是什么?」大公子问道。 「茶叶、丝绸还有云纸。」 大公子点点头说:「好,我让人去把货物接管过来。」 云舒没有想到,无意中带了的一批货,在这里竟然成了抢手货。 云纸是头一个被抢购的,而且是被李广将军全部买走,大公子笑着说:「云纸轻薄却坚韧,写上字之后可以随意折叠,用来传递军报最好不过。写完之后塞在鞋袜或是内衣里面,不易被发现,就算被敌军搜出来,一口吞了,也没什么问题,不似竹简,藏都没处藏。」 云舒高兴的听着,她也不笨,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大公子先想出来,再向李广将军推荐,不然李广将军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的货物? 第53章 又说到丝绸和茶叶:「南边的货物在北边一向紧俏,特别是茶叶,以往运过来都不新鲜了,很多烂掉的,你的茶叶却能长久保存,卖的很好。等战事一过,百姓安定下来,这些东西只怕会卖的更好,你可以安排一直商队,长久来往于南北之间,南边的丝绸茶叶,北边的皮草马匹,互相倒卖……」 两人一拨一拨的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以往主仆的那些日子,一起商议,一起筹划。只是这次身份有点颠倒,是大公子在服侍云舒。 想到这个,云舒就偷着乐。 大公子见她突然笑起来,问道:「想到什么发笑?」 云舒摇摇头不肯说,大公子却伏下身子,脑袋凑到她的肩膀旁边,贴着她的脸问道:「什么开心的事,竟然不肯说出来给我听听。」 他的气息喷着云舒的脸上和脖子上,云舒趴在床上,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说:「别靠这么近,好热!」 大公子笑着去拉她的被子:「既然热还把脑袋捂在里面,小心憋坏了。」 他越拉,云舒越往里钻,大公子胆战心惊的说:「好好,我不动了,你快趴好,把伤口弄坏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了半晌,果然见他好端端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云舒这才探出头来。 看着她仿佛小老鼠一般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恢复了血色,比往常更红润一些,眼睛里还含着笑意,灵动可爱,惹的大公子心中一阵悸动。 等了这么些年,他已经快要等不及把她娶回家了! 「云舒……」大公子的喉头有些发紧。 「嗯?」云舒轻声应道。 大公子傻愣愣的望着她,十分小心的问道:「我、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云舒听了,有再钻回被子里的冲动。 她克制着自己身上微微的颤抖,抬眼看向大公子。 大公子紧张无比的握着拳头,对上云舒的双眼后,立即垂下眼睑,红了脸。 他也在害羞呢…… 云舒又气又好笑,大公子还真是个呆子,他若不这么一问,偷偷亲了,云舒也不能耐他怎么样,顶多面子上生一下气,心里也不会怪罪他。可他这么问了,云舒又怎么好意思回答? 见云舒半天不吱声,大公子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起身说:「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公子!」云舒突然开口拦下他,大公子脚步一顿,红着脸转身望向云舒。 云舒低着头说:「衣服。」 大公子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一茬! 因是夏天天热,加之军医叮嘱云舒背上的伤口不可闷到,所以云舒遮掩在薄被下面的身子,是半裸着的。 …… 第54章 ……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两人分开时,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脸红的似要滴血。 大公子观察着云舒的神情,见她闭着眼睛喘息,小心的问道:「还好吗?有没有碰疼伤口?」 云舒轻轻摇头,万分不好意思的说:「好热……」 大公子看着她脸颊旁的汗珠要滴下来,伸手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然后说:「我去打水来给你擦一擦。」 说完,就端起架子上的铜盆走了出去。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唇,又拍拍自己的脸,仿佛还没从刚刚那一刻清醒过来一样。 待大公子取水回来时,他的神色已经镇定了许多。 拧干毛巾帮云舒擦了脸和脖子,又取来梳子顺了顺头发,两人仿佛做了错事收拾「案发现场」,扯扯衣服和被单,又打开窗户透透气,这才去叫侍女送饭过来。 等侍女把饭菜端进房里,大公子去隔壁领着洗干净的云默坐到桌边。 云默听话的吃着饭,大公子则端着给云舒准备的粥和菜来到床边。 他的眼神浓情蜜意,稠的似化不开的蜜糖一般。 云舒瞧着他这副样子,推了推他,递了眼神过去。 大公子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云默,知道云舒在提醒他,孩子面前收敛一些,便笑了。 「怕你喝甜粥喝腻了,专门让厨房准备了咸粥,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云舒赶紧说:「换换口味也好。」 云默吃着饭,却觉得云舒的声音跟平日似有不同,柔软一些,鼻音也重一些。抬头望去,却见她神色正常,只是比之前似乎更精神了。 「娘的身体是不是好多了?能坐起来,脸色也好很多!」 云舒笑着点头说:「是觉得好了许多。」 云默瞅了云舒几眼,突然笑了说:「早该起来坐坐了,一直趴着睡可不好,娘是女人,前面肯定压的难受死了。」 「你这孩子!」云舒被云默打趣的红了脸,佯怒道:「小小年纪乱说话,都哪里学来的!」 云默缩起肩膀,把脸埋到碗里,眯着眼睛偷看云舒。 大公子忍着笑,吹了吹勺子里的粥,然后喂给她喝。 不知道是云舒的心理在作祟,还是事实如此,她总觉得大公子喂她喝粥的时候,眼神落在了她的胸前。 她原本就瘦,这次受伤包扎时,前面又被捆住了,现在穿上中衣,一眼望去,只觉得「一马平川」…… 云舒越想越觉得难堪和羞愧,喝了两口粥就说没胃口:「天气有些燥热,没胃口,不想喝了。公子你快去吃饭吧,别管我了。」 大公子劝了两句,云舒坚持摇头,无法,大公子只好跟云默坐到一起,吃起饭来。 看着这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吃饭,云舒难堪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可是她依然双手交叉在胸前,拉着外套,试图遮掩什么…… 饭后,有人来找大公子,他就留了云默陪云舒说话,跟着传话之人出去了。 等到夜深了,大公子才回来,送了云默去睡觉之后,云舒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有云默和侍女在,你不用管我也行的。」 大公子摇摇头说:「也没什么,李广将军把我喊过去问个事情,平日里也用不到我。」 云舒险些忘记自己还在马邑城中,她养伤的这段时间,已经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仿佛在雁门关下的那场埋伏只是她的一场梦。 第55章 「最近夜里没有听到城防的锣鼓紧鸣声,匈奴人都赶走了吗?」 大公子倒了杯水,坐到云舒身边陪她说话。 「匈奴人知道雁门关屯着重兵,不敢轻易进犯。你受伤的那一次是因军臣单于的旧部觉得阏氏被夺,十分羞辱,所以才冒死埋伏我们。」 匈奴人的阏氏,等同于汉人的皇后。老婆被抢回娘家去了,匈奴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大公子继续说:「现在在外面的匈奴残兵只会骚扰雁门关周边的村镇,打一些闪击战。不过从墨侠们驻扎进各个村庄之后,匈奴人几次没讨到好,加之匈奴王庭出了一些纠纷,就纷纷撤兵回去了。」 云舒眼神一亮,追问道:「匈奴王庭发生政变了吗?」 大公子轻轻一笑,说:「你倒跟李将军问我的一样。」 他顿了一下,说:「谈不上政变,只是王庭里有些人不满意军臣单于打了大败仗,而且军臣单于受了伤,有些人就蠢蠢欲动,控制不住心底的野心了。」 云舒了然的点点头,这种情况下,军臣单于自然是速速收兵,先保住自己的王位再说。 只是……李广将军身在战争第一线,还要向大公子询问这些消息,大公子究竟掌握了多少人脉和消息? 云舒正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公子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说:「若不是牵连你受伤,我或许还会留军臣单于一命,这次,他不想死也不成了……」 云舒一愣,大公子的本事竟然大到如此地步? 「可是……」云舒迟疑的说:「若军臣单于一死,新单于继位,为了立威和雪耻,必然会对我朝边境大动干戈,到时候只怕大战一发不可收拾。倒不如扶持一派与军臣单于对抗,让匈奴人内耗而亡。」 大公子边听云舒讲,边点头,等云舒说完了,他却如顽皮而固执的小孩子一样,说:「可是他害的你受了如此大的苦,非死不能解除我心头之恨。」 云舒紧张的伸手握住大公子的手,说:「公子,怎能因个人的恨恶而影响国之大局?若因我而让边关将士和百姓苦于战火,我于心何安?」 见云舒这般严肃而紧张,大公子知道自己不能再逗她,便拍拍他的手说:「傻姑娘!」 云舒疑惑的向他看去,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大公子解释道:「军臣单于若死,新单于想继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军臣单于有一子,名叫於单,虽不是阏氏所生,但是难得他年少英勇有谋,很得匈奴各部落首领的看重。只是,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在军中威望很高,若他有心争夺单于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只需从中动作一下,於单和伊稚斜便能为单于之位争执数年,待那时,他们不管谁再上位,短期内也是威胁不到我们汉朝的。」 听大公子这一番解释,云舒才悟出其中的各种门道,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 领悟的同时也感慨,难得大公子能把匈奴内部的事情打听的这样清楚,还能插手其中做出有利于汉朝的动作。 只是云舒又担心一事,说:「皇上这次一开战就把南宫公主接回来,激怒了匈奴人,他们上次在雁门关下埋伏失败了,会不会继续派人刺杀公主?你不在公主身边保护,万一公主在回长安的路上出事,皇上会不会怪罪于你?」 大公子拧了拧云舒的鼻子,说:「让你安心休养,你怎么尽操这些心?」 云舒被他这么一拧,突然觉得很颓然。 是呀,她何必操这么多心?她能想到的,大公子怎会想不到?大公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经是可以为皇上和朝廷办大事的重臣了。 她当初可以凭借自己对历史的「先知」和多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来指点他,可现在,她却已反过来需要他的照料了。 大公子看云舒不高兴,以为是他不告诉她详情而失落,赶紧说:「皇上这次派陈大人前来,就是贴身保护公主的,有她在,公主绝不会有事。」 云舒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嗯,我听人说过,陈芷珊……陈大人的功夫十分了得。」 大公子笑着说:「她功夫的确很好,不仅如此,胸中有谋略,心思谨慎细腻,只可惜是个女儿家,不然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云舒惊讶了。 虽然早就知道陈芷珊这个人不简单,但能得到大公子这么高的评价,让云舒十分震撼,她以前从没听大公子这样夸过一个人。 「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不是当官了吗?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云舒感慨的说着,她没想到汉朝已经有女官了。 可是大公子却摇头说:「她的官职并不对外公开,这个‘大人’的称号,是我们私底下对她的尊称,在人前,还是得喊她一声‘陈四小姐’。」 难道当官还有见不得光的? 大公子从不把云舒当外人,见她疑惑重重,便小声说:「这个说来话长……自高祖打江山开始,就组建了一支专门打探消息和暗中保护皇上安全的卫队,这些人从来不在人前露面,只有皇上和部分亲信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们叫他们‘暗羽’。每一代暗羽有一位首领,一直都是由陈家之人胜任……」 暗羽……云舒是知道的,当初大公子去娄烦找她,身边就带了两名暗羽。 大公子把话说到这里,云舒怎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难以置信的问道:「陈小姐就是这一任暗羽的首领?」 大公子点了点头。 暗羽,隐秘而重要的一个存在,他们掌握着皇家最重要的情报,也担负着负责皇家和一些官员安全的重任,这样一个组织的首领竟然是陈芷珊这个年轻的女子! 真正是了不得的一个人! 云舒由陈芷珊想到了陈家。 第56章 她记得李敢跟她说过,陈芷珊是皇后陈阿娇的表妹,也就是说,世代掌控暗卫的陈家,正是皇后一族的外戚陈家! 陈家在秦末只是一个普通家族,至汉成立,能够封侯,能够尚公主,女儿还能够当皇后,只怕跟他们掌控暗羽十分有关。 刘彻的皇位还是借助陈家之势得到的,难怪陈家、馆陶公主和陈阿娇敢对刘彻那么强硬! 「陈大人的身份,即使是陈家人,也不一定都知道。她这次出门,对外只是说避暑去了,以后若在长安遇见她,你只当是不认识她的,切不要提在马邑见过她的事。」 云舒连忙点头,这种需要为皇家保密的事,她当然不会乱说,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随着云舒伤口的愈合,她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夏天屋子里闷,有时候精神好,大公子还会陪她去院子里走一走。 七月底的夕阳已不像炭火那样炽热,等余热散去时,大公子就扶起云舒,走出房门透气。 马邑县令的府邸并不豪华,因是边疆战乱之地,修葺的园子也很简单,一个石头砌的圆池子,里面堆着一座假山,池子外面种着几棵树,这便是全部了。 两人围着池子转圈圈,边走边说着闲话。 云舒背上的伤因为正在愈合,痒的厉害,偏偏又不能抓,难受的不行,走起路来也很别扭。 大公子见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要抓,立即伸手拦下,说:「可不能抓,忍忍。」 痒这种事情,真正不是说想忍就能忍的! 云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望着大公子求道:「我就揉一揉,不抓,实在痒的厉害,忍不得了……」 大公子无奈的摇摇头说:「那我来吧,免得你痒的急了,没个轻重。」 大公子让她在池边的石头上坐了,扶住她的背,小心翼翼的在她伤口附近按了起来。 痒的地方只要碰一碰,里面就会觉得舒服很多。 云舒口中「上面、下面、左边、右边」的指挥着,顿时觉得得救了。 就在她舒坦的时候,一阵争吵声从院墙外面传了进来。 一个男人急躁的说:「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对她有责任!」 另一个男人焦急的说:「你还招惹他们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有多看重云舒?还想让他像上回那样揍你一顿?」 云舒听出来了,院墙外说话的两个人似乎是李敢和韩嫣…… 她拿眼神去偷看大公子,见他十分淡定的帮她揉着背,还问她:「还有哪里痒吗?」 「没有、没有。」云舒赶紧说。 大公子像是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一样,对云舒说:「我们再走两圈就回房吧,天黑了,小心被石头绊倒。」 「嗯……」 云舒走了两步,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揍李敢了?」 「嗯,揍了他两拳,若不是韩嫣拉着,得多打两下才解气。」大公子表情没丝毫变化,像是在说吃了一块糕点很好吃,应该多吃两块才对。 云舒有些内疚的说:「是我自己笨没有躲过箭,你就别怪李敢了,他也不想让我受伤的。」 听到云舒给李敢求情,他才不悦的「哼」了一下,说:「他若不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带你出关,你也就不会受伤了,其心可诛!」 云舒又不懂了:「李敢带我出关去迎接公子,怎么就成了挑拨我们的关系?公子别把他想的太坏了,他也就是性子直楞了一些……」 大公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会无凭无据的指责他吗?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在你床前自责忏悔,说是为了让你看我和陈芷珊同进同出的样子刺激你,故意带你出关的,却没想到有埋伏连累你受了伤。他说是他的坏心害了你,求老天让你活过来,要惩罚就惩罚他。」 云舒真正是无语了! 李敢这个二愣子,竟然在她床前说这些,大公子听了,能不揍他吗? 不过……他当时应该是急坏了才说出这些的吧。 云舒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李敢对韩嫣大吼道:「你还是不是我兄弟?还是说只把桑弘羊一个人当兄弟?干嘛总是听他的话,快放开我!」 韩嫣在中间也受了气。 云舒便说:「就让李敢进来吧,我把话跟他说清楚,他也就不会闹了,免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大公子虽不乐意,但是云舒这样说,他也不好说就不让他们见面。 先把云舒扶进屋里坐下,大公子才出去开了院门。 韩嫣和李敢一起看向大公子面带不善的脸,韩嫣立马说:「别动怒,我这就把他带走!」 李敢几乎同时跳起来指着大公子吼道:「桑弘羊,她还不是你的女人,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大公子冷着脸走过去,说:「云舒要见你,进去吧。」 李敢脸上立即笑了,颇为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云舒愿意见我。」 大公子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了句:「她愿意见你,改变不了她将成为我的女人这个事实。」 李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抬脚快步往里面走。见大公子和韩嫣都跟了进来,就要赶他们出去。 大公子也不理他,只对云舒说:「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有,一会儿过来。」 云舒恬静的坐在窗边,对大公子笑了笑。 大公子就拉上韩嫣出了院子。 路上,韩嫣偷偷打量桑弘羊的表情,见他表情不算太差,便小心问道:「你就放心他们两人在一块?」 大公子淡淡的说:「我和云舒之间的情分,并不是李敢能够插足的,我担心什么?」 第57章 他顿了一下,又说:「若李敢胆敢对云舒无礼,自有人教训他。」 韩嫣听了,无声的摇头笑了笑,他倒忘了,桑弘羊有调派暗羽的权利,现在云舒身边自然是有人照看着的。 云舒在屋里,看着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李敢,笑着说:「坐下说话呀,站着干什么?」 李敢在云舒面前全然没了对待大公子和韩嫣的凶悍,快速看云舒一眼,又转向其他地方,如同犯错的小孩子,又心虚又逞强,浑身透着一股别扭劲。 「你的伤……怎么样了?」李敢憋了半天,就哼唧出这么一句话。 云舒望着他微笑,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军医昨天还来看过,说伤口愈合的很好,慢慢养着就是了。」 李敢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回想到云舒受伤那时的样子,皱起眉来说:「你当时中了三支箭,全身都是血,一直发热不退,三四天都醒不过来,汤药也喂不进,我只当你活不过来了。」 说罢,他长叹一声,自责道:「我不该带你出关的。」 云舒宽解他道:「大概是我运气好,三支箭都没有射中要害,既没伤筋,也没动骨,就是流了一些血。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李敢循声抬头望去。 云舒坐在窗台边微笑的看着他,傍晚的微光从窗户投到她的脸上,安静祥和,让他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养了这些天,云舒之前晒黑的皮肤渐渐变回了白皙,但是衬得她失血的脸更加苍白,李敢看着,依然觉得心疼。 「我给你弄了一些好药材,还有补品,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我早想来看你了,但是桑弘羊拦着不让我见你,连东西也不准我给!」他难得见到云舒,急忙忙的说:「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一并告诉我,我都给你送过来!」 云舒摇头说:「我现在很好,什么都不缺,你就放心吧。其实我受伤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你不带我出关,我也会想办法找人带我去,你千万别自责。」 话虽如此,但李敢带云舒出关的目的不纯,总觉得愧对云舒,哪里是云舒这样说就能释怀的。 「你别这么说,这件事我总归是有责任的。你受伤之后,我想照顾你也不能,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找来的这些药材,你一定要收下!」 云舒颇觉得无奈,想到李敢的性格,有些话,必须直说出来,不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暗示他了。 「李校尉,我今天见你,主要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李敢一听这个称呼,就冷静了一半。 「嗯,你说。」 云舒一面回忆一面说:「犹记得当初你将我从恶徒手中救下,你英勇、直爽,性格与我很投契,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上我,我只是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商女而已。」 从云舒口中听到「喜欢」二字,李敢觉得有些尴尬,虽然他对云舒的心意一直很明朗,但是在云舒面前,他倒没有这么直接的说过,也不知云舒是怎么知道的…… 云舒继续说:「不知道李校尉是否还记得在上林苑给皇上庆生的时候,你跟大公子打赌,谁能够得到我?你们虽然是背着我打赌,但是我却听到了你跟韩嫣的对话。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很生气,觉得你提出这样的赌局,一是对我的不尊重,再者,也是把我当做儿戏一般。」 李敢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云舒笑了笑,继续说:「那件事情早已过去,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我重提此事,主要是想说……不管李校尉的心意如何,既然跟大公子打赌输了,那么就愿赌服输,放手吧。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因我而生间隙。何况,我跟大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心中已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了……」 李敢一直都知道云舒的心意,很了解云舒对他的态度,之前云舒离开长安时明明答应会去他家做客,却故意爽约,这些事情,李敢都明白……只是云舒从未正面拒绝过他,他便选择性的无视,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如今,他再纠缠,再无视却不行了,云舒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让他必须清醒,必须正视这个问题。 他口里很干,觉得说什么话都很艰难。 握了握双拳,好不容易出了声:「嗯,愿赌服输,我的确不该再纠缠你。」 云舒看他面色不好,很难受的样子,想劝劝他,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觉得这些话说了没意思,只换了句:「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心意。」 李敢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倒如电掣一般,他毕竟是个爽朗的汉子,连忙抬头说:「这种事,你有什么错。呵……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嗯,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你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李敢按着腰上的佩剑,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云舒透过窗户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不由得蹙紧眉头。 老将军李广奋战一生,至死未能封侯,他最后一战因在漠北中迷失道路,愤愧自杀;而他的三个儿子,无一善终,李敢甚至是在狩猎时被霍去病射杀至死;而李家最后的血脉,孙辈李陵在与匈奴作战时,战败被俘,最终投降匈奴。 刘彻闻讯,怒而将其抄家灭族。 自此,李氏名败! 李家,满门将才,最后却惨淡收场。 李敢虽然莽撞、执拗了一些,但是本心并不坏,若他最后真的落得那般下场,真是可惜了…… 云舒想的入神,没注意到大公子已经带人端着饭菜和汤药走了进来。 大公子看她在窗前发呆,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说:「饿了吧?来吃饭,然后把药喝了早点歇息。」 云舒回过神来,站起来跟大公子一起坐到桌案前吃晚饭。 第58章 大公子商量她,说:「等天气凉爽一点,我们就启程回长安吧。马车我让人改装过,应该不会太颠簸。」 大公子有官职在身,只怕早就该回长安了,云舒不敢耽误,说:「最近暑气已经散了很多,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早点上路也无妨的。」 大公子点点头说:「那好,我把这边的一些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启程,你可有什么事要办?」 云舒想了想,她这次来马邑,没有告诉丹秋等人,众人皆以为他们去河曲做生意了,受伤的事情更没敢往回递音,她们只怕还盼着她回吴县呢。 「我写封信给丹秋和大平,公子帮我送到吴县去吧。另外,要走的话,得跟墨大哥说一声,也不知他的情况怎样了。」 大公子点头说:「好,这些我来安排。」 墨清接到桑弘羊的信息之后,很快就从边陲村子里赶了回来。 云舒一段时间没看到墨清,再看到他,觉得他跟在自己身边时,不太一样了。虽然脸上和发间有尘土,衣服灰蒙蒙的不太干净,但是他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自信和活力,就如雄鹰被放飞,重回蓝天遨游一般。 云舒看着这样的墨清,不由得点了点头。 「墨大哥。」她坐在床边,笑着喊了一声。 墨清大步走来,见云舒精神还好,便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桑公子把你照顾的很好,果然没有骗我。」 云舒招呼他坐下,关切的问道:「听说墨大哥带人去抗击匈奴人的偷袭了,情况怎样?没有受伤吧?」 墨清挥挥手说:「没事,我们并不是正面跟匈奴人交锋,主要是挖一些战壕沟壑,或是布置一些机关,让匈奴人没那么容易冲进村子里。他们闹了十来天就退兵了,我现在主要是带人在查看关外的地形,想绘制一张地图出来,方便以后的战事。」 云舒听他说这些,眼神骤亮,果然是墨家的人,毕竟跟别人不一样。不论机关还是地图,对战争来说都很重要,可这两样在汉代都不发达,墨清若能弄出一些成果,必然受到朝廷的青睐! 又说起回长安的事,墨清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直接回长安吗?」 云舒说:「准备八月初启程,我先随大公子去长安看看情况,若能安定下来,再派人去吴县接丹秋、雪霏他们回长安。」 「八月初……」墨清算了算日子,觉得时间很紧迫,想了想,说:「我这几天尽快结束手上的事,到时候陪你回去。」 云舒急忙说:「墨大哥,我找你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你留在这里全心协助李广将军办事,等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再来长安找我也不迟。」 墨清诧异的说:「你不让我跟你一起?」 云舒说:「抗击匈奴,保护边关百姓是大事,不光是为了安定民生,保卫边疆,也是为了你和众墨家子弟。你有一身本事,在我身边却无法发挥,现在边关需要你,你又怎能因个人恩惠而留在我身边?」 墨家讲究「兼爱」,把道理提升到大义的高度,墨清也就没办法反驳了。 果然,他想了一会儿说:「你跟着大公子,安全方面我倒不甚担心,只是长安形势复杂,桑家的人对你有并不全是好意,我只担心大公子一时疏忽,让你受了气。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差遣,即可保护你和云默,有事也可及时联系我。」 云舒若不接受他的安排,墨清心中只怕会不放心,她便点头应了。 墨清向四周看了看,问:「对了,云默呢?」 云舒笑着说:「他啊,最近天天跟着韩嫣去军营玩,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晚上恨不得睡在那边了。」 墨清点点头说:「也好,男孩子也不能一直关在家里,养的太娇惯不好,去军营里长长见识有好处,只是别耽误军中正事才好。」 云舒点头说:「嗯,我也是这么跟韩大人说的,他却一直说没关系。」 云舒养伤时,韩嫣经常来探望她。 他之前就听桑弘羊说起云舒收养了一个儿子,这次见到了云默,竟然十分投契,两人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 大公子一心照顾云舒,难免忽略了云默,又见云默除了自己练功,就是守在云舒跟前,便让韩嫣带他出去玩,谁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云默跟着韩嫣,天天在军营里骑马,把玩各种兵器,甚至找士兵试身手! 云舒起初还担心云默跟着韩嫣到处乱跑,会不会不安全,或是闹出什么事,谁知韩嫣竟把云默照顾的很好,对云默分外疼爱!真不知是韩嫣长大当了爹的缘故,还是因为云默格外让他上心。 墨清见云舒和云默都很好,便安心的回去继续做他的事。他回去的第二天就派了两名墨侠过来给云舒差遣,分别叫做子邪和应淳。 子邪看着很面熟,云舒想了想,记起这个青年就是之前在云庄代为教云默拳法的那位墨侠。另一名叫做应淳的青年看起来倒像个文弱书生,看起来很腼腆,只是他背上背着一柄剑,想来武功也应该不错。 云默从军营回来看到他们两个,十分亲切,像师兄弟一般说起话来了。 收捡了几天东西,八月初,秋风吹起之时,大公子就带着云舒、云默启程返回长安。 宽敞舒适的马车专为云舒带伤赶路而造,车厢里足够三个人并排躺下,可云默总嫌车厢里闷,要去外面跟子邪和应淳一起骑马。 「皮猴儿,晒成什么样了,还是不得安生。」云舒见云默跳出车外,忍不住唠叨。 大公子在一旁却笑了:「我看他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避开,什么时候该回来。」 他的话里满是暧昧,云舒红着脸瞪着大公子,说:「他还是个孩子,公子瞎说什么呢!」 大公子怕她恼,笑着不说话,可他心里真没把云默当孩子,自从他在寿春客栈见这孩子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太聪明,聪明的跟他年龄很不相符。 第59章 云舒现在大多数时间是侧躺着的,即避免压到背后的伤,也不像趴着那么难受。她本是面对大公子侧卧,被大公子开了玩笑之后,就背过身子换了一个方向。 大公子见她这般样子,放下手中的书简,跑到她背后躺下,自然而然的把一只手搭在云舒腰上。 「生气啦?」 云舒闭起眼睛,小声说:「没有,只是有些困了。」 她最近养伤,最不缺的就是睡觉,怎么会困了? 大公子一笑,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环住她的腰把云舒收进自己怀里:「我也困了,那就陪你睡会儿。」 自从大公子亲自照料云舒养伤,总是和衣跟她睡在一起,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不管云舒伤好之后怎么赶他,他也不愿意去隔壁房间睡觉。时间久了,云舒实在撵不动,见他也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便随他去了。 云舒挣扎了两下,大公子抱的更紧了,让云舒的背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脸也贴上云舒的耳朵,十分亲昵。 云舒担心大公子要对她做什么,万一被马车外的人看到了可不好,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大公子声音低低的说:「当初我爹提出两年之约,我本想着,我要忙着筹备战事,两年时间一晃而过,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可没想到时间这么难熬。我感觉我们分开这么久、这么远,可才刚刚过了一年……」 去年八月,云舒离开长安南下经商。今年八月,她正走在回长安的路上。仅仅过了一年,却像经历了桑海沧田,还差点与大公子阴阳永隔! 大公子不再淡定,说:「我等不下去了,这一次,不论如何,我也会让奶奶和爹接受你的。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暖人心扉的话语滑进云舒耳中,让她觉得分外熨帖。 她握住大公子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微微使力捏了捏,不用说什么,但大公子能明白她的心意。 回程的路上顺顺当当,有大公子安排,云舒什么心也没操,连中药都按点准时喝,从不错过。 九月初秋之时,大公子和云舒抵达洛阳,奔波了近一个月,大公子提议在此休整几天,恢复恢复精神,再去长安。 云舒琢磨着,估计是长安里有什么事,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但又不便追问,什么也没说,就顺遂了大公子的意思,在洛阳歇了下来。 桑家的根基在洛阳,虽然桑老爷、老夫人等人此时住在长安,但是大公子也不会贸贸然的带云舒回洛阳桑宅住下,而是带她安置在另一处四进的大宅子里。 云舒坐着马车进内宅,投过窗户看到沿途屋舍庭院十分讲究,便问道:「公子,我们这是借住在谁家?」知道了主人身份以及大公子跟他们的关系,云舒才好知道待会儿怎么说话。 大公子却颇显神秘的笑着说:「是你认识的人,待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 她认识的人? 云舒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一直待在桑家内宅,并不认识什么人。 她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头发,等马车停在一座庭院前时,扶着大公子的手走下马车,再牵上云默,向前走去。 在院门前迎接他们的是两个小厮,其中一个是大公子的人,云舒再熟悉不过的顾清,另一个老成一些的不认识。 顾清见他们来了,欢喜的上前说:「大公子,云姑娘,你们可回来了,表少爷都问了好多次了!」 云舒以前跟顾清一起伺候大公子时,两人以姓名相称,现在顾清恭恭敬敬的喊云舒为「云姑娘」,倒让她十分别扭。但想到日后她若跟大公子成亲,旁人对她的态度,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就算她不介意,也得顾及着大公子的身份地位及颜面。 她对顾清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哪位表少爷?莫不是沈大当家?」 顾清笑着应道:「可不是嘛,正是沈少爷!」 原来这房子是沈柯的地盘! 云舒在娄烦五年,跟沈柯一起共事五年,两人十分熟悉,而且多亏沈柯照拂,她在娄烦的日子过的并不差。 后来她回了长安,沈柯去陇西郡管理玉石场,两人渐渐没了联系,一晃竟然两年了! 云舒欢喜的对大公子说:「快,公子,我们别让沈大当家久等了!」 说话声传到院子里,沈柯已经从厅堂里迎了出来。 云舒迎面看去,沈柯的模样没有大变,只是留了两撇胡子,显得老成了许多! 「沈大当家!」云舒蹲下给他福了一福。 沈柯连忙隔空虚扶她,笑着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快别这么多礼!再说你身上还有伤呢!」 待云舒站起来,他便打量着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听表弟说,伤的可不轻呐!看看、看看,人都瘦成什么样了!」 云舒不好意思的说:「让沈大当家担心了,我已经没大碍了。」 又拉过云默,对他说:「快喊沈伯伯。」 云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十分有神的看向沈柯,依云舒的吩咐喊了一声。 沈柯立即跳脚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一个儿子,怎的没告诉我?」 云舒红着脸说:「不是的……」 大公子便上前在沈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沈柯点点头后,摸了摸云默的头,对大公子说:「真是便宜你了,白得了一个这么好的小子!」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当做给孩子的见面礼。 互相问候之后,沈柯领着他们走进厅里,大公子开口说:「这次要在表哥的别院借住几天,多有叨扰,表哥可要担待些。」 大公子这次有意向长安隐瞒了云舒回来的消息,沈柯说到底是替桑老爷做事的,万一以后桑老爷知道云舒在沈柯这里借住过,但沈柯却没有告诉他,肯定会责怪他。所以大公子知道沈柯是担着风险在。 第60章 沈柯挥挥手说:「说的哪里的话,你跟云舒的事,我自然是要帮忙的,别说是借住在这里,就算是把这宅子白送给你们,那也绝无二话!」 这当然是玩笑话,大公子和云舒最不缺的就是钱,怎么会要沈柯的房子?但是这个话里的情谊,却让两人十分受用。 云舒在旁微微诧异,这栋大宅子,她还以为是沈柯的家,没想到只是个别院,看来沈柯这几年很赚了一些,也很受桑老爷器重啊! 便问道:「沈大当家是什么时候回洛阳的?之前听说去了陇西郡?」 沈柯说:「是啊,可惜你调去了长安,没跟我一块去陇西郡看看,那边的玉石山真多,在矿场里,玉石堆的路边都是!我是去年年前才回的洛阳,姨夫说我在外面历练了六七年,是时候回来帮忙料理一下洛阳、长安两地的生意。」 桑家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一心为朝廷办事,经常在外奔波,极少打理桑家的生意,二公子桑辰龙还小,桑老爷这些年只得同亲戚家多寻些人手帮忙,其中最器重的就数沈柯。 沈柯说着笑了笑,促狭的说:「云舒,你别再喊我沈大当家了,称呼早该换换了!」 云舒微楞,在他手下做事时,喊了五年的沈大当家,要她换,真不习惯。 现在云舒不是他的手下,云舒只好喊他一声:「表少爷。」 谁料沈柯摇头说:「错了错了,你也该随着表弟喊我一声大表哥才对!」 云舒的脸腾的红了,敢情沈柯是在打趣她和大公子! 见云舒不好意思,大公子在旁维护道:「表哥太欺负人了,哪有这么早改口的?去去,先把你的改口费准备好再说!」 媳妇入门见了公婆,敬茶拿了红包,会改口换称呼,亲戚们之间的称呼自然也是成亲之后的事。 沈柯早几年就觉得桑弘羊跟云舒有戏,只是没想到桑弘羊会执意娶云舒为正妻,为此事跟家里闹的不可开交。 打趣了两句,沈柯让别院管家安排他们住下,待休息休息,晚上吃饭时再好好说话。 管家先将云舒和云默两人带下去休息,沈柯有话想跟大公子单独说,便将他留下继续说话。 丫鬟上了茶之后,沈柯端着茶盏沉吟道:「大表弟,你们的事儿能成吗?就算姨父同意了,老夫人也绝不会同意的。」 大公子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饮了一口,并不答沈柯的话,反而赞道:「好茶。」 沈柯见他不接话,以为他有苦衷不愿多说,便跟他一起转化话题说:「这种茶你没喝过吧?这可是今年出的新品,信阳毛尖,卖到六百钱一两呢!别看它贵,一般人拿着钱都买不到,我托了不少人,才弄回半斤,若不是你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大公子「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沈柯以为他不信,便说:「你最近一年在边关忙着,不知道关内的新鲜事,我可不唬你,长安能喝上这个茶的也没几家,因是从南边传过来的,诸侯国里知道这个茶的人反而多一些,你问问那边来的人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大公子笑着点头说:「表哥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只是表哥单知道这个茶好,却不知这茶是谁家做的!」 沈柯一愣,大公子这样说的话中有话,他自然要仔细想一想。 他之前着人打听过,外面的人都说不清楚,只说这茶是一位贵族小姐在闺中闲来无事做出来,后来当做礼物送给衡山过太子做礼物,招待客人时被懂茶之人看中,这才渐渐从衡山国流传出来。 「总不会是桑家的东西吧?没听说啊!」 大公子笑着摇头说:「正主刚刚还坐在这儿,表哥以后想喝茶,问她要就是了,何苦托别人去买?」 沈柯恍然大悟,又吃惊的说:「是云舒?哈哈,我得了样好东西,还想在你们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却是这样!」 说了之后,沈柯又感慨的补充道:「云舒真正是了不得,她这个生意,你且再等两年看看,不可限量啊……」 大公子点头说:「她这一年来,四处找茶收茶,受了不少苦,现在生意已成规模,待后面运作运作就能把生意做开。」 「早知道云舒跟一般女子不同,是有真本事,却没想到能做出这样的好茶,又能开创这样一片天地。不过一个女子,东奔西走,总是不好,以后你们在一起,莫要让她受这些苦了。」 沈柯虽然早就认可了云舒,但是云舒以往是在桑家做管事,并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沈柯也没料到云舒离开桑家,能有这样的发展,这件事对他的震撼还是不少的。 大公子认同的点头说:「我当初让她一个人南下,也是无奈之举,什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当初答应父亲的两年之约,原本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没想到云舒真就把约定放在了心上。她辛苦了一年,也没有白费,她制的茶和纸,我已让人呈给皇上,少府过两个月就会南下采购了。」 关于云舒和桑老爷的两年之约,沈柯有所耳闻,现在听大公子这样一说,连连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好了,等云舒如约定一般成了皇商,那么姨父就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没想到大公子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父亲不过是骗云舒罢了。」 「啊?」沈柯非常惊讶,忙说:「我从未见过姨父食言啊。」 大公子说:「二夫人曾听到父亲在奶奶跟前说,就算云舒履行了约定,他答应了婚事,但奶奶不答应,我和云舒一样不能成婚,所以奶奶才没有阻止父亲与云舒结下约定之事。」 沈柯连连摇头,若如桑老爷那般说来,他的确没有违背约定,可是云舒成了皇商,也无济于事! 感叹的同时,沈柯也有些疑惑:「二夫人怎会对你说这些?她跟你不是不合吗?」 第61章 大公子笑了,似是对自己家中的事感到嘲讽,说:「我跟她之间的不合,无外乎是一个‘利’字。从我入仕之后,她便对我好了,她现在还求着我把二弟教导成人,好继承桑家的生意,倒是你,父亲现在如此器重你,你要当心二夫人对你出手才是。」 沈柯点点头,他之前去长安见桑老爷,的确感觉二夫人对他不如以前和善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沈柯继续问道:「不说这些了,你跟云舒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白忙一场吧?」 大公子十分自信的说:「自然不会,我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进桑家,纵使奶奶和父亲不喜欢,也不能为难她!」 沈柯听他说的轻松,却知道这有多么不易! 云舒是个没有娘家的孤女,纵使顺利嫁入桑家,光有丈夫疼爱,那也是不够的。进了桑家,她上有老夫人、公婆等长辈,下面有小叔、小姑等小辈,随便谁给她添点堵,日子都不会好过。 大公子却说下那样的大话……沈柯很为他们两人担忧! 顾清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大公子耳边说了两句话。大公子脸上微微有些诧异,但转瞬就恢复正常,对沈柯说:「大表哥先回家陪嫂嫂吧,我跟人约了时间,还要出去一趟,我和云舒,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沈柯随他一起站起来,说:「我还说要给你们设宴接风呢,你怎么才到这里就要出去?」 大公子拱拱手说:「我们要叨扰表哥好多天呢,咱们表兄弟改日再吃吧!」 顾清帮大公子换了一身光鲜的干净衣服,又伺候着洗漱一番,一主一仆这才骑马出门。 沈柯问过别院的管家,知道把云舒安顿好了,又叮嘱饮食问题后,才放心的离开别院,回沈家大院去了。 云舒在房中歪了一会儿,醒来天色已经渐黑,有两个丫鬟正在屋里轻手轻脚的收拾她的行李,见她醒了,连忙过来服侍。 「姑娘,你醒了,精神好些了吗?」 云舒点点头,看了看四周,问道:「其他人呢?」 一个丫鬟脆声回答道:「我们公子回家去了,让姑娘好生休息,他明天再来给桑公子和姑娘接风洗尘。桑公子一个时辰前出门去了,让姑娘不用等他用饭。小公子在对面的书房看书,十分用功呢!」 云舒坐在床边楞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们俩都出去了。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布擦了擦脸,穿上鞋往对面的书房走去。 云默躺在临窗的藤床上,一手放在脑后,一手拿着一卷书简,翘着二郎腿看着书。 「这样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快到桌子边好好坐着去。」 云默听到云舒的声音,翻身下床,也不顾云舒刚刚训他,笑着说:「娘,你醒啦?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好。」 因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云舒让丫鬟准备准备两个菜就行了,谁知最后还是传了十几样小碟端上桌。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说菜太多,太铺张了。 丫鬟却笑着回话说:「我们公子原本是准备今晚给姑娘接风的,准备了许多菜,姑娘若不吃,也浪费了。」 云舒点点头,跟云默用起晚饭,心中却想着,大公子原本没说他今天有事,看样子像是临时出门,连沈柯的接风宴都推辞掉,也不知是什么重要事…… 云默独自吃完饭,见云舒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仰头说:「娘,我们吃完饭出去散散步吧!」 云舒讶异的说:「天都黑了,还出去做什么?」 云默难得撒娇,凑到她跟前,抱住她的胳膊说:「听说洛阳城晚上很热闹,我们就出去看看嘛,有子邪师兄、应淳师兄陪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再说娘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还睡得着吗?」 云舒想想也是,她养伤以来,极少运动,身体都懒了,出去走走也行。 喊来子邪和应淳,他们四人就这样步行上街。 刚到掌灯时分,洛阳街上很热闹。洛水从城中流过,河的两岸摆了不少小摊,沿路的一些店铺也未关门,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 云舒倒是第一次逛夜市,开头觉得很新奇,只是古代物资少,看了几个摊位,便找不出新鲜玩意,便一心一意的盯着云默,怕他走丢了。 四人走走停停,吹着河风,很惬意。 云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石桥,说:「娘,桥边有个茶摊,我们去喝杯水吧。」 云舒被云默拉到摊子上坐下,岂料云默十分有兴致的跟卖茶水的老人谈起话,问他一天能卖多少杯,每杯能赚多少钱,赚的钱都不够家用等等。 云舒诧异的不得了,不知云默今天是怎么了? 见他们的话一时说不完,又不好生硬的打断他把他带回去,云舒就左右张望起来。 石桥两岸有几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门口挂着红灯笼,将昏暗的夜色点亮。偶尔有小船从店前的河中划过,或是停在店前,大声吆喝着问店小二打一壶酒喝。来回呼应的吆喝声隔岸传来,给云舒一种十分安详的气氛。 她正看得出神,就听一个店家的小二吆喝着:「贵客慢走,下回再来啊!」 在吆喝声下,一位俊逸公子和一位身形婀娜的小姐并肩走出,那小姐身穿红底洒金的深衣,在店前的灯影下,显得格外靓丽。 虽然不算熟悉,但云舒仔细辨认下,仍能看出,这貌美的女子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芷珊。 而与她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临时外出的大公子。 看到他们,云舒的心跳停了一拍,但转瞬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便转头对云默说:「默儿,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云默和卖茶老翁的谈话戛然而止。 云默看看河对岸,又看看云舒的脸色,突然笑着说:「好啊,我也玩累了,咱们回去吧。」 第62章 他们刚走没两步,大公子在对岸跟陈芷珊道别后,有暗羽上前来在他耳边说话。 大公子听完之后,迅速朝河对岸看去,果然见到云舒带着云默,还有两个墨侠沿着河道往回走。 他从顾清手中接过马,翻身上去之后,几下赶到云舒面前。 云舒听到马蹄声,转头率先问道:「咦?大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大公子下马,跟云舒并肩往回走,说:「刚刚在附近见了一个朋友,出来就看到你了。吃过饭了吗?」 云舒点头说:「嗯,吃过了,沈家仆人给我们准备了十几道菜,吃撑到了,便出来走走。大公子吃了吗?」 「嗯,也吃过了。」 两人都没提陈芷珊的问题,也许是在等对方提起,也许是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起…… 回到别院,云舒带云默回房,拉着他正色坐下,问道:「默儿,你怎么知道大公子在那里?又为什么故意带我过去?」 云默一脸茫然的说:「没有啊,我不知道……」 「你还骗我?」云舒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严厉很多:「你一反常态的要求上街玩,又赖在茶摊边上不走,那么长的一条街,怎么就那么凑巧坐在了大公子的对岸?而且你后来明明看到了他,却看看我的脸色装作没有看到,你敢说你不是提前知道的?」 云默低着头,揪着衣襟,说:「桑叔叔下午出门时,我让子邪师兄跟着他了……他跟那个女子在饭馆里待了几个小时不出来,我是替娘担心……」 云舒「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默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在跟踪监视他吗?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我选择相信他,不管他跟谁在一起多长时间,我都信任他!如果感情需要靠监视来维持,那不如不要!」 云默低着头不说话,云舒生了一会儿气,却又觉得气馁,这孩子怎么来说都是在替她着想,他需要教育,却也不能一味的训他。 她伸手把云默拉到自己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做。我们以后要跟你桑叔叔成为一家人,家人之间,怎么能互相猜忌?更不要说派人监视了。况且你桑叔叔是怎样的人?你派人监视他,他怎么会不知道?若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只会在彼此的心中都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反倒坏了彼此的感情。」 云默点点头,说:「嗯,我开始只是好奇,并不是故意的……从马邑到洛阳的一路上,我听到桑叔叔好几次跟人说,要把那个人安全秘密的带到洛阳,我以为他今天下午去见那个人,谁知道不是……」 听他这么说,云舒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大公子这是在安排什么? 正想着,传来敲门声:「云舒,你睡了吗?」 云舒、云默齐齐循声向门口望去,是大公子的声音。 云默站起来,匆匆说:「娘,我去跟桑叔叔解释,不是你在怀疑他派人监视他,是我胡闹的。」 云舒一笑,这个孩子这样袒护着她,让她觉得很贴心。 摸摸他的头,云舒起身说:「放心吧,他肯定不是为了追究这个事情来找我的。你先睡觉吧,我去去就来。」 房门外,大公子身着紫檀色便服,散着半干的头发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米黄色布灯笼随着秋风微微摇动,带的光影忽明忽暗。 云舒打开门,乍一见他黑发如瀑,俊逸的脸庞在灯笼的光晕下仿佛会发光一样,不禁有些晃神。 她略为镇定一下,心中嘲笑自己太没定力,和大公子认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不习惯他的俊美,或是……这几年,他比少年时更加帅气了? 「公子,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大公子越过云舒的头顶向屋内望了一眼,见云默还没有睡觉,就对云舒说:「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云舒点点头,反身关上房门,随着大公子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往园子里走去。 云舒步伐没有大公子那么大,落后他半步。夜风拂过大公子的头发,带着些许松枝香,吹进云舒的鼻中,伴随而来的,是大公子缓缓的嗓音。 「我已经派人把平棘侯秘密接到了洛阳,明天下午会安排你们相见,若你们互相都没有意见,过几日我们就回长安,并传出消息,说你在长安外的虎啸林中救下了狩猎坠马的平棘侯,他与你一见如故,又因亡子托梦,把你认作义女。」 云舒微微吃惊,仰头看向大公子的侧脸,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周全,不仅让他们先了解一下,还把认亲的缘由都想好了。她原以为不过是去长安见平棘侯一面,各取所需,做一场利益的交换。 云舒动容的说:「公子安排的很好,就这样吧。只是……我不大懂礼,只怕唐突了平棘侯。」 大公子颔首笑了笑,伸手揽过云舒的肩膀,说:「别担心,平棘侯是个儒雅的人,也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会为难你的。何况他膝下空虚,若有了你这个女儿,只会加倍疼爱你的。」 这样好的条件,为什么就同意收她为义女? 云舒忍不住把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公子许了平棘侯什么条件?他为什么同意认我做义女?」 她想知道大公子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大公子淡淡的笑了笑,并没说话,似是在犹豫要怎么说。 两人走了几步,大公子才说:「平棘侯颇有才学,可不通庶务,他前几年闲赋在家时,跟西北的皮草商做生意,亏了不少钱。他本就没有子嗣,冒险做生意也不过是为了给年迈之后存些嚼用,让日子过舒坦一些,谁知连本钱都填了进去。我替他解决了这笔生意上的问题,并答应他,他若肯认你做义女,我便会赡养他至终老。」 果然,在大公子手上,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63章 可是,堂堂一侯爷,总不至于为了这几个钱就听从大公子的意思吧?就算生意再亏,东挪西凑,也该是凑的出钱的,好歹还有皇家的贴补和那么多封地啊! 「除了这些,还有吧?」 云舒在大公子的臂弯里,眨巴着眼睛问他。 大公子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通透,便说:「嗯,还有些朝中的厉害关系,不过这些……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我原不该担心的,但是我就怕公子精明一世,偏因我做了亏本生意。在皇上跟前当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公子若因答应平棘侯的一些要求,毁了自己前程,我真正是该死了!」 大公子手臂一紧,打断云舒的话,说:「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话!」 云舒声音低了几分,嘟囔道:「公子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大公子点头说:「放心,朝中的事,我有分寸,不会做糊涂事。在平棘侯这件事上,我们谁也不吃亏,你明天安心跟他见面,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看看是否愿意喊他一声‘义父’。」 话已至此,云舒只好点点头。 大公子看着她点头时仍皱着眉头,就伸手揉上她的眉心,低声说:「你只管安心,一切都有我呢。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有他这个话,云舒心中才安稳。 情不自禁的,云舒环住大公子的腰,说:「有公子在真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顺着你的安排行事,一切都很好。」 大公子没料到云舒会主动抱住他,欢喜极了,连忙回抱住云舒,说:「能够照顾你,是件幸福的事。」 半圆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洒下一层银光。鼻尖有桂花香气扑来,云舒靠在大公子的肩头,说:「咦,桂花都开了。」 可不是都开了么,时间过得快,都九月了,云舒竟似才发现一般。 「你喜欢桂花?」大公子问道。 云舒笑着说:「有香味的话,我都喜欢。」 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往前走,说:「我记得大表哥的别院里,有很大一片桂花林的,我们看看去。」 两人循着香味走了一段,到了一扇紧闭的圆拱形朱门前。满园的桂花被关在朱门后面,只有几支从一人多高的墙头探出点点鹅黄的花蕊。 明晃晃的大锁挂在门上,云舒可惜的说:「锁上了,我们回去吧。」 半夜三更,总不好找人来开门,不然不知会被下面的人传成什么样子。 大公子却在门前彷徨不走,他左右看了看,拉着云舒说:「来,跟我走。」 他们走到一个墙根拐角处,大公子伸手抓住墙沿,轻轻一跃,竟然翻上了墙头。 「来,抓住我的手。」 云舒站在墙下,愣愣的看着墙头上的大公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竟不知道,大公子在期门军中锻炼了两年,功夫练的还不错。更没想到,一向举止稳妥的他,会半夜翻墙! 「快来,我们进去看看。」大公子在墙头看着云舒笑道。 云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在半夜翻过墙,有些心虚的左右看看,赶紧向上伸出手。 大公子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提,便把云舒拉到了墙头,紧紧的抱在怀里。 「当心,站稳了。」 大公子扶着云舒站在墙头,借着桂树枝,翻到了墙内。 云舒的心扑通乱跳,不知是急上急下惊的,还是觉得太刺激而紧张的。 大公子借着月光在桂树林中穿梭,手中紧紧拉着云舒。云舒分不清楚方向,一味跟着他走。也不知钻了多深,大公子把他带到了一颗极大的桂花树下。 「果然还在。」大公子望着眼前这棵两人合抱的桂花树,高兴的说:「我小时候跟着表兄弟来这里玩过,有一回在这棵树上睡着了,让家人一阵好找,最后回去被父亲一顿好打呢。」 「公子小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云舒从他十三岁时就认识他,那时候的大公子已经很懂事很稳重了,没想到,他也有调皮的时候。 大公子似是想起儿时的事,笑着说:「来,我们上去看看,很好爬的。」 果然,桂花树看着又粗又大,但是枝干上的分叉很低,大公子轻轻一托,便把云舒举了上去。 三叉枝桠形成了一张天然的树床,睡在低凹进去的地方,下面的确看不到。 云舒顺着树杈躺了下去,问道:「公子以前就是在这里睡着了吗?」 「嗯。下午在这里闻着花香,晒着秋天的太阳,小睡一觉别提多舒服了。当心,别挂到头发……」 大公子帮云舒弄好头发,看她惬意的躺在那里,嘴角带着笑。 云舒闭着眼,似是感受着大公子当年的感觉,久久都不动一下。 大公子关切的推推她,说:「夜里凉,你可别在这里睡着了。」 云舒睁开眼,笑着说:「没有睡,就是想象了一下你当年的样子。」 看着云舒明媚的笑颜,大公子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怎么不问我下午为什么跟陈芷珊在一起?」 云舒楞住,脸上的笑还停在脸上。 从树杈上坐起,云舒拨弄了一下头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你跟她都替皇上办事,在一起是很常见的事呀,我为什么要问。」 大公子揉揉鼻子,说:「我看你巴巴的跑去等我,还以为你会很想知道呢。」 「我……」云舒瞪了他一眼,说:「我才没有去等你,我是被云默骗去的!」 大公子搂着她在树杈上晃了晃,笑着说:「傍晚看到你在桥头,我很高兴,你这是在紧张我,对不对?」 「谁紧张你了……」云舒口不由心的说。 第64章 大公子故作诧异状,问道:「你对我就这么放心?陈大人,她……可是频频向我示好呢……」 云舒险些忘了她正坐在树杈上,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喝问,幸好被大公子一把拉住。 她在大公子怀中挣扎着问道:「她、她对你示好了?」 看云舒这般紧张的样子,大公子哪里还信她前头说的话?心里不由得喜滋滋。 她定是吃醋了! 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是面上还得压住,他只是拉着云舒说:「你当心些,别掉下去了。」 云舒哪里还顾得着掉不掉下去,拉住大公子的袖子就问:「她如何对你示好了?都说了些什么?」 看她急的眼中起了雾气,大公子才觉得玩笑似乎开大了,忙把云舒扶着坐好,说:「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四年还是五年前……」 「我那时刚刚得皇上重用,开始接触暗羽时认识了她。她从她陈家姑姑那里接掌暗羽没多久,性子很傲,因在我这里吃了两回瘪,就跟我杠上了。突然有一天,她找到我,让我入赘陈家,做她的上门女婿,保我桑家一世荣华……」 「入赘?」云舒听的心惊,陈芷珊当年傲到什么程度,竟然对大公子这般人说出「入赘」?! 大公子看她瞪圆了眼睛,已不像刚才那般生气,便笑着解释道:「那时皇上刚登基,陈家势大,暗羽又全部掌控在她手中,她那时可是比太后、皇后的权力都还要大。我那时只是一个小侍中,纵使桑家有钱,在他们权势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云舒缓过神来,的确如大公子所说,在权力的地位上,那时候的陈芷珊的确要高他们很多很多,让大公子入赘并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纵使到现在,她也是高高在上的。 「然后呢?公子肯定是不愿意了。」 大公子笑着说:「当然不同意了,她一开始还觉得我不识好歹,后来皇上开始清理朝政,我受皇上重用,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明白,我不可能入赘到陈家,便作罢了。」 如陈芷珊这样的人物,只能嫁一些有才却无权的人,若与权势之人强强联手,皇上哪里能睡个安稳觉?皇室的安危可掌握在她手中啊! 这就如尚公主的驸马一般,一般只能当一些虚职,无法得以重用。 大公子得皇上器重,他日前程不可限量,自然不可能作为陈家入赘女婿。这一点,陈芷珊是很清楚的。 算算时间,那正是云舒在娄烦做账房的那几年,心里不由得心烦意乱,埋怨道:「原来你背着我还有这么一段情事啊!」 大公子窘迫的说:「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没必要跟你说。当时我们千里鸿书那么不易,难道还要把笔墨浪费在这点事情上吗?」 那时他们尚未定情,云舒也不跟他计较,但眼下的事,纵使她再信任,也得问问了。 「那现在呢?她还喜欢你吗?」 大公子傻笑道:「这就不知了……她对我一直都挺照顾的……」 「公子你!故意气我吗?」云舒气的想走,可是在树杈上左右看看,哪里也走不了,只得举拳轻捶了大公子一下。 大公子握住云舒的粉拳,拉进怀里,说:「才发现你生气也挺好看的……」 云舒真想对天长啸,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公子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 大公子知道再逗下去,云舒真得跟他闹了,马上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放一百个心吧,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取舍。」 能接掌暗羽,自然不是一般人,陈芷珊的心智、智商、情商,应该是信得过的。 虽知道是这样,但被大公子逗了半天,云舒岂能轻易放过他? 「那你说,今天她找你干什么?什么事情,非得在饭馆里说几个时辰不出来!」 说起这个,大公子眉头微皱,伸手摘了一枝桂花闻了闻,并没急着回答。 云舒见他不答,鼓着腮帮说:「看吧,说不出来了吧!」 大公子头一转,歪头看向云舒,说:「她今天下午,一直在问你的事情。」 云舒收起玩闹的心思,凛然问道:「我?问我什么?」 大公子也思索着,说:「问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有哪些亲人,我们又是如何相识的……」 云舒想了想,推测着说:「莫不是他知道你要娶我,觉得于心不甘,所以想知道的清楚一些?」 大公子却摇头,说:「不,她不是这种感情用事的人。而且她下午问的极细,我有一点想敷衍的意思,她就会刨根问底,态度不像是为自己的私事,倒是像在调查什么。」 云舒不解的问道:「我有什么好调查的?」 大公子笑着说:「我也没想通呢。她在我这里也没问道多少东西,你究竟是哪里人,父母何人,我还真的答不上来。」 云舒心中惴惴……这个话题,于她不利。当初大公子还小,她当初几句谎话敷衍过去了,现在再想骗他,可就难了。 「呀,什么时辰了?我们出来很久了吧?」云舒故意左右而言其他。 大公子眼神晶亮的看着云舒,虽然早就知道云舒的出身有古怪,但她不愿意说,也就一直没追问。 可是现在陈芷珊追查来了,他不由得不上心,凡事都得事先有准备,才知如何应对。 「云舒,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吗?陈芷珊若真是在调查你,我需要知道是为什么才能应对。若你的出身真有什么问题,跟你同乡的卓成就在长安大牢中,她只需查到卓成,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云舒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不断晃动的脚尖,她从没正视过出身这个问题! 第65章 她是穿越者,这件事情只有卓成一个人知道,虽然他哑了,手指断了,可他毕竟还活着,并不是完全查不出来。 再者……她的这个身体,这个身体到底是谁?父母何人?家乡何方?她一无所知! 这些,她要怎么跟大公子说? 从头到尾的招出来吗?连穿越也告诉大公子吗? 借尸还魂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公子会相信她说的话吗?会不会把她当鬼怪一样看待? 她不敢赌! 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调查她的身世,更没想到调查之人是无孔不入的暗羽,云舒心慌了。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有人来捆住她,拿着狗血泼她,把她当鬼怪绑到火架之上,她就浑身发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公子,他,在那种时候还会护着她,爱着她吗? 大公子不知云舒想了些什么,但是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而她向他投来的眼神,一瞬间让他如至冰窖——竟这样殊离和陌生! 大公子猛的把云舒抱到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入怀中,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什么也不问了……」 大公子心中十分后悔,他在遇到云舒时,云舒便是从死里逃生,后来还会做噩梦,不停的喊着「不要杀她」。她不愿提起身世,即说明往事不堪回首,他又为什么要逼着她去回忆? 云舒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当初从来未担心过的问题,这一刻竟然如勒住她咽喉的锁链一般,让她难以呼吸…… 云舒被大公子送回房间时,情绪依然十分低落。 她一声不发的躺上床,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大公子在房中犹豫了很久,终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云舒立马就从床上坐起,抱起双膝发起了呆。 身上染上的桂花香依然浓郁,这一晚的心情,竟如上山下海般跌宕起伏…… 云默在黑暗中摸索到云舒的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你跟桑叔叔吵架了吗?」 云舒微微抬起头,向云默伸手,说:「来,过来给娘抱抱。」 云默爬上床,坐到云舒身边,被她轻轻的拥着。 「我们没有吵架,是娘遇到了难题……」 云默问道:「什么难题?娘和桑叔叔都不能解决吗?」 「嗯,都不能解决……」云舒的话语中充满了失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觉突的冒了出来,无法抑制的蔓延着。 云默追问道:「是什么难题,说给默儿听一听吧!」 也许是想找人倾诉,也许是觉得云默还是个孩子,也许是黑暗让云舒觉得平静,她渐渐开了口…… 「我是个孤儿,不属于这方天地的一个人。我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不知道家乡在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更不知道自己以后将去向何方。可是现在有人在查我的出生,要把我隐藏的东西都翻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默在云舒怀中也沉默了。 一直沉默到云舒以为他睡着了,云默却突然开口说:「不想被人发现,那就藏的更紧一点好了。娘担心的事,很好解决,只要卓成死,就可以了。」 如夜空中的一声惊雷,云舒猛的抓住云默的身子,目瞪口呆的问道:「默、默儿……你在说什么?」 云默转过身,对云舒笑道:「娘,我明白你说的话,我跟你,还有卓成,都是一样的,我跟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同吞了一整个鸡蛋一般,云舒望着云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四肢都有点发麻的感觉。 这孩子,刚刚是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来自同一个地方? 云默的双眼在黑夜中显得异常明亮。 他从云舒怀里转过身,看着惊恐不定的云舒,说:「娘,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云舒的脑袋飞快的转动着,回想着关于云默的一切…… 初遇他时,他警惕、防备着周围的一切,却在云舒危急之时,果决的出手,杀伐决断浑然不似一个孩童。再到后来,他聪明懂事,乖巧的让云舒十分放心。 她一直以为是云默幼时受了太多磨难,所以心智成熟的早,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是这样! 如云默自己所说,他跟云舒是一样的,都是一个穿越者!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身上的一切。 「默儿……你……」云舒觉得嘴唇发干,搂着云默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云默望向云舒,悄声说:「娘……我怕吓到你……」 云舒按了按胸口,说:「你已经吓到我了,还有什么更吓人的吗?」 云默低下头,掰了掰手指,说:「这一世,是我存有记忆的第六世了……我是个被诅咒的丧星,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每个时空都不容于我,伴随我短暂生命的是无尽的杀戮,以前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云默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无尽的凉意。 「我这一世来到这里时,正好看到生母被生父毒打,我也经常被那个男人打。那个男人用尽各种恶心的手段欺凌侮辱生母,她因念及我年幼无人照顾,苟且偷生。有一日,她重病在床,发现我自己能够爬去灶台上找吃的,便说我已长大,不用她的照顾也能活下去,就举刀自杀了。后来官差来了,我一口咬定是男人把母亲杀了,把他送进了牢里,再后来,我终于还是亲手杀了他。」 「虽与他们没有感情,但他们是我这个身体的亲身父母,我到底是弑母杀父的罪人。那时我就知道,我的诅咒还在继续。」 「别说了,默儿……」 云舒不忍再听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杀戮煎熬,一世又一世的辗转飘零,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第66章 孤独、无望,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这个世界的悲凉…… 云舒一把搂住云默,不管他经历了多少事情,在她眼中,他就如她的孩子一般,让她心疼和怜惜! 「都忘了吧,忘掉以前的那些苦难,你不是什么丧星,你是我的好默儿!」 云默倒比云舒显得要轻松很多,还能笑着说:「娘你别担心,虽然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但是我依然很感谢老天,在我受到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让我遇到了你。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自从遇到了你,我有了家,有了师父、有了妹妹,我的生命从此变的不同。所以,我一定会守护你!」 云舒感动的湿了眼眶,并庆幸着,云默并没有被一世又一世的苦难折磨的失了理智,他还懂得感恩,还懂得珍惜。在这种时候,还心心念念想着守护她! 云默伸手擦去云舒脸上的泪,说:「我的来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除了你,我也不会再对别人讲起。我们经历的这种事情,若传出去,只会被人当做无稽之谈,谁也不能告诉。」 云舒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在担心陈芷珊追查她的身世。 云默似是下了狠心,说:「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我不在乎多背负一条生命。我们去长安,我去杀了卓成,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不可以!」云舒低喊出来,「你不可以再杀人!」 云默不解的问:「为什么?卓成罪该万死,不该留他的狗命!」 云舒按住他,说:「他该死,可不该由你来动手!总之,你不可以再杀人!」 「可是……」 云默还要争辩,云舒已喝止住,说:「你今晚跟我说了这些,是不是就不把我当你娘看待了?不打算再听我的话了?」 云默忙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看你担忧和难过。」 云舒安抚道:「那你就乖乖的,不要让我担心,卓成的事情,我会亲手来了结!」 云默只好闭了嘴。 云舒再看向云默,心境已有了很大的不同,相同的穿越遭遇,让他们两人的心贴的更近,仿佛是困境中互相依赖的亲人一般,踏实可靠。 「其实我一直不肯对卓成下杀手,是因为心中有个顾虑。」这种问题她以前没人可以商量和倾诉,现在有云默,而且是穿越了六次的经验人士,也许可以给她提供点建议! 想到这里,云舒便对云默说:「我当初穿越之时,仅一天就被卓成杀死,然后重生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一直在担心,倘若我杀了他,他会不会也重生?」 云默一惊,想了想,问:「你还记得你穿越的日期吗?」 云舒点点头说:「记得,是农历六月十六,因为上一世的我,生日在六月十五,生日第二天跟卓成去电影院出的事,我记得很清楚。」 云默释然一笑:「那就对了!我前前后后六世,全部都是在六月十六这一天穿越的。肯定是跟这个日子有关!你被卓成杀死的那一次呢?又是什么日子?」 云舒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当时我跟他落在了沙漠里,不知年月,不知何地,只是天气热的令人窒息,想来应该也是夏天才对。」 反复琢磨了几遍,云默推测道:「也许是老天开眼,不忍看你被卓成那个坏蛋害死,所以把你们送到了两千年前的六月十六日,所以你才能重活过来。只要我们避开那个日子杀掉卓成,他断然没有重生的可能!」 云舒捏了捏拳头,但愿如此! 她活了两世,并没有主动害过人,可这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卓成那样残害她,连重生之后也不放过她,现在,到了她报仇的时候! 旧愁新恨,便一起了解了吧! 云默看云舒眼中恢复了清明,似是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多劝。 已经过了四更,两人低语宽慰了一阵,便各自睡了。只是云舒一想到云默也是个穿越者,就激动的难以入睡,时而又想到跟卓成的恩恩怨怨,辗转反侧,很久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云舒被丫鬟叫醒,她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天色,忽的低喊道:「呀,晚了!」 今天中午沈柯给他们接风洗尘,下午她还要随大公子去会见平棘侯,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没想到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有沈家别院的丫鬟在旁边帮忙,并劝慰道:「姑娘不必着急,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慢慢梳妆也来得及。」 云舒手下并不停,利索的换着丫鬟递过来的石榴花色的裙子,配了嫩绿色的上衫,问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怎么还没有摆宴吗?」 丫鬟帮云舒系着衣带,并口齿伶俐的回答道:「听桑公子说姑娘昨天在河边吹了风,有些不舒服,就说让姑娘多休息休息,午宴就摆的晚一些。现在我家公子和桑公子还在后院下棋呢。」 大公子肯定能想到云舒昨晚睡不好,故意推晚了开宴时间,真正是体贴入微。 也不知大公子昨晚有没有睡好…… 云舒心中想着事情,慢慢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看看镜中的自己,气色不算好,眼皮微微有些浮肿。不过好在衣服的颜色够鲜亮,给她添了几摸亮色。 看着看着,她才发现自己穿的这样艳,嫩绿的衫,石榴红的裙,她鲜少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刚刚丫鬟拿衣服给她换,她心急也没注意看。 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丫鬟从行李里找一套浅色的出来换掉,却又想到下午要去见平棘侯,要打扮的隆重些,不可向平日那样素净。 丫鬟在旁看云舒盯着自己的衣服思索,奉承道:「姑娘长的精巧,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云舒便消了换衣服的念头,只是在梳头时,把金玉的头饰全都排除掉,只选了几串细小的白珍珠,辫在后脑勺的发髻里,鬓边插了一朵淡雅的绢花,显出几分清贵。 第67章 「云默呢?」一面画着眉,一面问道。 丫鬟说:「小少爷上午练了功,正由人服侍着换衣服,马上就来。」 待云舒妆扮好,云默也换上了浅银灰的干净衣裳,精神抖擞的走进来。 云舒从镜中对云默一笑,问道:「默儿休息好了吗?」 云默坐在云舒背后看着她戴珍珠耳环,笑着点头说:「睡好了,早上起来去院子里跑了几圈,精神更好了。沈家的这个院子好大啊,我差点跑不回来了。」 云舒见他语态轻松,想必没受昨晚谈话的印象,心中的顾虑稍稍放下,笑着站起,半牵着他往外走,说:「以后别一个人乱跑,找个人给你带路。走,我们去看看你两位叔叔的棋下的怎样了。」 丫鬟在前面带路,领着二人往沈柯和桑弘羊下棋的亭子走去。 云舒远远的就看见他们两人坐在竹林外的石亭里下棋,于是抖擞了一下精神,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起色显的好一些。 昨晚她跟大公子两人不欢而散,大公子肯定很担心,她得显得主动一些,才好揭过昨晚的事情去。 脚步声打断了大公子的思绪,他抬头见云舒来了,穿的很精神,气色也好,更让他宽心的是,她脸上和眼中都带着笑意! 原本灰色的心情忽然变的明亮,大公子笑着问道:「云舒,你来了,休息好了吗?」 云舒微微红了脸,看了沈柯一眼,对大公子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都让表公子看笑话了,公子你还问!」 沈柯在旁笑着打趣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我的桂树为什么折断了两支,我全然不知!」 云舒被他打趣的不行,忙说:「你们快下棋呀,这盘还没完呢!」 大公子却站了起来,说:「不下了,这盘我认输了,咱们吃饭去吧,你肯定饿了。」 一旁的沈柯却笑开了花,说:「真不容易,这是破天荒头一遭,我竟然下棋赢了大表弟,哈哈哈!」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宴厅走,沈柯在前面问禀事的管事接风宴准备的如何。云舒便放慢脚步,跟大公子走在后面。 大公子怕像昨晚一样触痛到云舒的痛处,绝口不提那些事情,只说一些风轻云淡的家常话。 云舒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的说:「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桑弘羊微楞,转瞬却觉得高兴,云舒有事求他,好过什么都不跟他说,忙答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是什么事?」 云舒压低了声音说:「在我们回长安之前,能不能想想办法,阻止陈芷珊查到卓成的存在?我不想让她从卓成那里打听我的事。」 大公子又惊又喜,云舒肯敞开跟他谈这个事情,真是再好不过! 「你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办。卓成本就是以晋昌的身份关押在长安,陈芷珊想查到他是你同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听他说到这个,云舒就放心了。 除去了心头上的包袱,一行人轻轻松松的吃了顿丰盛的接风宴。 沈柯兴致很好,要拉着大公子和云舒喝酒,但两人下午有要事,谁也不敢多喝,浅浅的酌了两杯就不再喝。 等到下午未时,大公子带着云舒准备出门,云默被沈柯带去街上玩。自从昨晚知道云默的来历,云舒也就不会担心他不听话或是没人照顾了。 云舒坐上马车时,并未觉得紧张,可是待到要下车时,她却有些拘束,坐在马车上没有立即下来。 大公子握住她的一只手问道:「紧张吗?」 云舒摇摇头说:「不紧张,只是……我这身衣服会不会太花俏,显得不庄重?脸色会不会不好,显得没精神?」 这,分明就是在紧张! 大公子一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去跟他见一面,其他事情有我在呢!」 这种有人依靠和值得信赖的感觉很好,云舒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跟大公子一起走进一个很古朴的小宅院。 顾清早早的在门口等着,见他们来,就上前引路,并说:「人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公子和云姑娘先在南厅里稍等一下。」 小宅院打扫的很干净,除了顾清在这里候着,没有其他人。 云舒和大公子坐下后,顾清将点心茶水刚端上,门口就有人喊门。 听声音,像是旺叔的声音,想必是大公子派身边的可靠之人亲自去接的。 云舒随着大公子一起站起,往厅门走去,片刻间,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淡竹青色长袍的六旬老翁走了进来。 他身形中等,不胖不瘦,嘴边有两道较深的笑纹,面相显得比较和蔼,身上散发着一种多年养尊处优沉淀下来的贵气和悠然气质。 怪不得大公子说这位平棘侯是朝中的老好人、和事老,看他的样子就像,一眼看去就是那种没脾气好说话的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让云舒轻松了很多。 平棘侯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厅前,大公子和云舒一起给他行礼,迎进厅里坐下。 大公子跟他很熟的样子,客套的问他路上是否顺利,累不累之后,就引荐云舒,说:「这位就是云舒姑娘。」又对云舒说:「云舒,来见过平棘侯吧。」 这是第一次正式拜会,云舒很郑重的从席位上站起,走到平棘侯面前,给他行了一个全礼。 平棘侯笑着打量云舒,嘴中说着:「好、好,不用行如此大礼,快起身吧。」 他认真的看着云舒,虽然被他这样盯着,但云舒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比较祥和,没有任何侵略性,真的是一个慈祥老人打量一个孩子的感觉。 这一点,已让云舒心生好感。 第68章 平棘侯对于云舒和桑弘羊之间的事情,直接或间接的听说过一些。他原以为桑弘羊为了一个年龄偏大,又没家世的女子跟家人闹矛盾,那这女子必然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祸水,才会把桑弘羊迷的晕头转向,因而对这个即将认亲的义女,并未报太大的希望。 可今日一看,却见这个姑娘小巧清秀,举止大方有礼,气质也不俗,跟他的想象差的很远。大概是因为一开始没报太大希望,这一次会见,就让他觉得满意。 让云舒坐回原来的席位,平棘侯的和蔼半开玩笑的说道:「听桑侍中说云舒姑娘今年二十岁,可我看着确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桑侍中莫不是说错了?」 桑弘羊在旁边凑趣的笑了,云舒则微红着脸说:「的确二十了,大概是因为个头小,占了些便宜。」 平棘侯又问她平时都做些什么生意,云舒就依样回答。当平棘侯听说她做茶叶生意,就来了兴趣,跟她谈起茶道,原来他是个爱茶之人。 幸而云舒来之前准备了见面礼,里面有她的云茶,便现场取出一些泡给平棘侯尝。 平棘侯碰到喜爱的事物,表情上一下子就多了些童真,十分有意思。 他端起云舒给他泡的信阳毛尖茶,左右观察,十分认真的说:「怪哉怪哉,不用煮就如此香淳,而且茶叶跟跟竖立如针,这是怎么回事?」 云舒笑着说:「侯爷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平棘侯举杯尝了一口,立即称赞道:「茶水清醇,口感厚实,比以往喝的茶都要可口!」 便跟云舒讨论起茶的种种事,仿佛忘记了他们今日会见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云舒很高兴能有这个氛围,慢慢接触下来,比什么都不熟悉,就要喊「义父」来的自然,就乐得跟他聊天。 大公子原以为今日他承担着促使两者沟通的主要桥梁,没料到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几句话,只能就着茶的话题,偶尔说一两句。 足足喝了三道茶,平棘侯才尽兴的说:「我已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跟晚辈说过话了,云舒姑娘比寻常女儿家有见识,不错!」 云舒自谦的说:「我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虽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长了些见识,但是跟闺秀小姐比起来,不过是个粗野丫头罢了。」 平棘侯摆摆手说:「谁说那样的女子就是好的?我看你就很好,我很喜欢。」 云舒笑着说:「谢谢侯爷抬爱。」 平棘侯望着她,就感慨道:「我这一生,处处都算如意,唯独子嗣方面艰难……我没有女儿,唯一的儿子也先我而去。今日跟你一席长谈,十分投契,不知这是不是老天看我可怜,在我暮年之际,送来的一份慰藉!」 他又转向大公子,说:「老夫先谢过桑侍中,云舒姑娘十分合我心意,我若能有这样一个女儿,此生也无憾了!」 大公子本意是等见过面时候,单独问双方的意思,没想到平棘侯当场说出这样的话,足以看来,他十分满意,不用多做考虑。 只是不知云舒的意思如何…… 云舒对这位可亲又不失童真的老人比较有好感,又听他这样抬爱自己,怎好伤他的心,拒绝他的好意? 便俯身致谢说:「能得侯爷看中,是我的福分。我无根之人何德何能,受到您如此抬爱!」 「好孩子,快别多礼!」 能有这个结果,最高兴的就是大公子。 他起初在挑选人选时,就各方考察,家世、人品、性格、脾性、爱好、认干亲的可能性等等,最初就觉得平棘侯跟云舒两人都是好脾气的,理应合得来,可也没想到,只一次接触,就这么顺利! 平棘侯已迫不及待的跟云舒说起平棘侯府的情况。 平棘侯有一个正妻,两个妾,除了正妻生了一个儿子早夭,妾室都没有孩子,所以在家中的地位都不高,又因都是性格本分的人,所以跟正妻相处比较融洽。 除了这些人,侯府中还有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那就是平棘侯的儿媳,未亡人叶氏。叶氏嫁入侯府两年,平棘侯世子去世,未能留下任何血脉,叶氏便寡居在家,一心侍候公婆。 「她虽寡言少语,但是心底很好,对我们很是恭敬,多年来伺候我们如亲生父母。沁儿还在的时候,他们关系也很融洽,只可惜沁儿去的早,苦了她一个人。等你见了她,她也会对你好的,你们定能如姐妹一般相处。」 从言语中可以听出,平棘侯对这个儿媳十分喜爱并怜惜,云舒也由衷希望能跟这位未来的「寡嫂」处好关系。 这次见面十分愉快,三人聊到天色渐黑,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大公子因顾忌洛阳城中的店面多是桑家的眼线,不方便让桑家人提前知道平棘侯和云舒会面的事情,就请平棘侯一起回沈家别院用晚膳。 平棘侯跟云舒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本觉得去叨扰沈家公子多有不便,但想到过去那里可以见到云舒的养子,就十分心动。 大公子又说:「我的表哥沈柯与我十分亲厚,等以后结了亲,就是亲戚了侯爷不用觉得不方便。」 来洛阳见面的事都是桑弘羊在筹办,既然他说没事,平棘侯便放了心,说:「我只是担心节外生枝,既然桑侍中说没问题,那就去吧。」 出了小院,平棘侯坐上旺叔驾驶的马车,云舒跟大公子坐上来时的马车,一起回沈家别院。 在马车中,大公子十分关切的问云舒:「你觉得平棘侯此人怎样?」 虽然云舒在之前的谈话中已经表态,但大公子依然想问问她的真心想法。 云舒真挚的说:「多谢大公子为了寻得这样一户好人家,平棘侯为人亲和,对后辈十分关爱,侯府中的人丁也简单,我若真的能够成为她的义女,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第69章 如此,大公子才欣慰的点了点头,不枉他为此事筹划了近两年时间! 顾清早一步回沈家别院,告诉了沈柯今晚有客人之事。生意人向来喜欢交友,对于大公子的朋友,沈柯自然是十分欢迎,只是在见到平棘侯时,沈柯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大公子的朋友是个老者。 狐疑中,沈柯热情的请平棘侯进厅坐下。大公子在介绍时,只称平棘侯是薛翁,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沈柯是个识眼色的人,大公子的事他不问,也不插手,只在旁作陪,把气氛弄的十分融洽。 云舒没有陪他们进厅说话,而是去后院找到云默,给云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带他来见平棘侯。 因知道了云默的穿越身份,所以云舒走在路上,低声把平棘侯的身份,及他们有意认作义父、义女的事情给云默说了。 云默微微有些意外,但随即笑了,说:「恭喜娘,以后也有人会像你疼默儿一样疼你了。」 云舒也笑着说:「侯爷因为没有子嗣,所以格外喜欢年轻人和小孩子,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果不然,云舒带着云默见了平棘侯,平棘侯问了两句,便把云默喊道跟前,直接搂在怀里跟他说话,瞧起来就像爷爷宠溺亲孙儿那般。 云默在平棘侯面前十分会说话,嘴巴比平时甜了许多,哄的平棘侯频频大笑。 大公子和云舒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的神色都很欣慰。 平棘侯若认了义女,直接就得了一个乖外孙,对于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又听云舒说还有一个养女在吴县,平棘侯就很着急的说:「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离的那么远?要早点接回来才是。」 云舒忙说:「雪霏身边照顾的人都很稳妥,不用太担心,而且月前已派人去接,最近就会接回来了。」 这样,平棘侯才点点头,又叮嘱道:「等孩子回来了,跟默儿一起来带我看看。」 云舒就笑着说:「那是自然。」 沈柯在旁听着,心中疑团越来越大。大公子的朋友,为什么跟云舒显得这样亲昵,还一味的关心她的孩子,瞧着倒像是一家人。 有了这个想法,沈柯不忍多看了「薛翁」几眼。这个六旬老人举止颇有贵气,身上的衣物布料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头上的金冠、腰中的玉带,并不是一般富贵之人就敢佩戴的。 他眼球转了转,心中就有几分了然,不禁点了点头。 宴毕,大公子亲自送平棘侯回去,云舒和沈柯一起送到大门外折返,在路上,沈柯就笑着说:「听这位薛翁说话,似是一位极有学识和见识的人,并不像是大表弟生意上的朋友,应该是他长安官场里的朋友吧?」 既然沈柯看出来了,云舒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沈柯知道桑弘羊和云舒都是有心思的人,他们现在不说,只怕是不能说,所以也就不多问,只笑着说:「我看他很喜欢你和默儿,不拘身份,真好。」 大公子送平棘侯回来之后,来找云舒,说了他们的行程安排。 因见面顺利,平棘侯今晚已连夜送信回侯府,让家人开始准备安排接受这个义女,同时,大公子会先一步回长安,而云舒则跟着平棘侯晚两天回长安城。 这样一是避开大公子和云舒回长安的时间,二是给大公子散播消息的时间。 云舒听了点点头,略有些担心的说:「公子明天一早就走吗?这样急?」 大公子点头说:「这件事情早点定下来才好,这样我们才好早早的成亲。」 说到成亲,云舒的脸微微的红了红。 大公子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说:「你放心,虽然我这段日子不在你身边,但是平棘侯身边有我的人,你的事我都知道,不会让你在侯府里受委屈的。等你跟平棘侯正式认亲之后,我就会跟家人再提我们的婚事,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好。」 大公子不舍的多看了云舒几眼,这才满心欢喜的走了,他心中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真的很想在年前就把云舒娶回家! 大公子走后没有两天就是九月初八,云默的生日。 云舒请了平棘侯和沈柯,一起给云默过了一个生日。 本意是聚在一起吃个饭,没想到平棘侯十分大手笔的赏给云默一件绿孔雀羽毛织就的「孔雀裘」,连看惯了好东西的沈柯也连连咂舌。 云舒受宠若惊的说:「小孩子怎受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这样的好东西给他,只怕穿不得一两次就被他弄坏了!」 平棘侯却十分坚持的说:「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小心意,前几天见了默儿,身上没带东西,连见面礼都没有给,这次权当两次礼物一起给了。」 相比于云舒,云默一点也不客气,欢天喜地的收了礼物,还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云舒怕他弄坏,替他收起来说:「现在穿还太早了,等过年时再穿吧。」 听大公子说平棘侯府做生意亏了大钱,而且府中男丁稀少,久不立功,府中只是借着祖辈的荣勋过日子,里子想必不如面子富贵。平棘侯能在这时拿出珍贵的孔雀裘,定然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给云默过生日的那天,平棘侯与云舒约定初十这一天一起回长安。收捡了一天行装,云舒第二天就辞别了沈柯,跟平棘侯在洛阳城门外汇合,一起往长安而去。 不紧不慢走了两天,平棘侯将跟大公子商议的安排说给云舒听:「就说我们是在长安外的虎啸林相遇的,我遇到猛虎,你救了我。」 这话虽然之前就听大公子说过,但此时听来,云舒多了一点想法,便说:「我从前养过一只老虎,在离开长安时,因无人照看,所以在城外放归山林了。我想带人去虎啸林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回我当年的那只老虎。」 第70章 平棘侯分外惊讶,说:「你当真养过老虎?」 云舒点头说:「是呢,因是从出生时养起的,所以并不吃人,只是不知它现在如何了。」 那虎啸林是最近一年才得的名字,之前只不过是片无名的小树林,因附近村庄的人近来总是听到虎啸,还有人亲眼见过老虎受过惊吓,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平棘侯想了想,那出没在虎啸林的老虎,没准真是云舒放归的那一只。 在回长安之前,云舒带了子邪和应淳去林子里找小虎,云默想跟着去,却被平棘侯留在了身边。平棘侯在官道旁等了半天,果然见到云舒等三人领了一只老虎回来! 云舒虽说了这只老虎不吃人,但是平棘侯和随行之人依然觉得害怕,再说是要把老虎带进城的,就在村子里找了铁匠,打了一个铁笼,用平板车拉了跟在马车后面。 待到长安的那一天,平棘侯府的管家大张旗鼓的在长安城门外迎接他们,见了云舒,便是以「恩人」相称,说是替平棘侯致谢,给云舒磕了一个头。 平棘侯外出游玩途中受猛虎惊吓,被云舒所救的事情,已经在长安传开了。长安城门本就是人流多的地方,路人见到这么多人堵住了城门,还有老虎被笼子管关着,哪有不爱看热闹的? 有人问是什么事,有人就热心的解答,一时间,云舒英勇训虎,救平棘侯与虎口之下的故事传的多了几分神奇色彩! 若搁在以前,大家说说便罢了,没人会信一个女子能训虎,可是现在众人都看到这只老虎了,便无人怀疑,只是把训虎过程形容的非常离谱。 子邪是个爱凑热闹的,听了外面的传闻,回来说给云舒听,倒把云舒说的脸红。 「传的太离谱了,什么老虎双爪合十,对你作揖,发誓再不杀生之类的,真是没法听了……」 云默和应淳在旁听的都笑了,应淳又说:「不过这只虎真的很听云姑娘的话,我们在林子里见到它的时候,它如小猫般呜咽,在云舒身边蹭来蹭去,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呢!」 云舒颇为感慨的说:「小虎是在怪我们当初不该把它丢弃呢。」 说着又想到云雪霏:「等雪霏回长安看到小虎,肯定很高兴!」 一路被围观回到平棘侯府,侯府里已准备好了云舒要住的园子。 子邪和应淳帮忙拿东西过去先歇下,云舒和云默则随着平棘侯去见侯府夫人和媳妇叶氏。 一位老妇人由年轻少妇搀扶着站在内院拱门下,见到他们前来,匆匆抬头张望。这两人便是平棘侯夫人和叶氏了。 平棘侯夫人穿着绛色衣服,刚入秋,头上就戴着深紫色抹额,想来是平日身体不好,需要保暖。她看起来比平棘侯老很多,大概是中年丧子的悲痛将这个老妇人折磨的没了光彩。 站在旁边的叶氏,看起来很清瘦,穿着素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显得人很温柔。想起平棘侯称赞这个儿媳很孝顺恭敬,看起来也像是个好相处的。 云舒带着云默给夫人和叶氏见礼,平棘侯夫人有点激动,手微微抖,想扶起云舒,却矜持着控制住,受了云舒一礼,之后也没说太多的话,只念着:「好、好。」 倒是旁边的叶氏,主动的取出两个红色锦囊,递给云舒说:「母亲听说你们要来,昨日赶去白云观中给妹妹和小外甥求了平安符,一点点心意,收下吧。」 平安符求平安,老夫人的这个心思,朴实却真挚,虽然是认养的女儿和外孙,但她也不愿再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了。 云舒感激的收下,自己收了一个在袖中,又把云默的平安符妥帖的放在云默的胸前。 平棘侯在旁笑着说:「都进去坐下说话吧,不要站在院子里了。」 一行人进屋分主次坐下,平棘侯夫人话不多,含笑看着云舒和云默,偶尔问一问两人几岁、家乡何处、习不习惯长安等家常话。 叶氏十分照顾的说:「以后妹妹在府中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平棘侯则心切的说起何时带云舒去祠堂里拜祖宗,把仪式给行了,也好早早改口,早早成为一家人。 平棘侯夫人看着热闹说话的几人,偷偷用手绢摸了眼泪,想必是想起早亡的儿子了。 「好了,现在一家人见过面了,云舒和默儿先下去歇着,等祠堂那边准备好了,我派人通知你。」平棘侯说着,转向儿媳叶氏,说:「映秋,你送他们去香兰苑住下,顺道看看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人手够不够?」 叶氏从公公连夜派人送信回来,就知道他对这个义女十分看重。现在见了云舒,觉得这个女子没有她担忧中的趋附势利,也没有倨傲,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淡定和亲和,心中便觉得可亲,自然对云舒多番照顾。 利索的起身,叶氏对婆婆说:「娘,我先带妹妹过去,待会儿再来伺候您。」 夫人笑着点头说:「你过去多照看着些,别让你妹妹被那些没大小的婆子欺负了去。」 几人退下,叶氏带着云舒和云默向香兰苑走去,一路介绍着侯府的布局,免得他们不识路。 候爷和夫人住在翠竹苑,叶氏住在翠竹苑东边的冬梅苑,香兰苑位于翠竹苑的西边,跟冬梅苑一左一右把翠竹苑围在中间。 在这三苑的南边是秋菊苑,以前是侯府世子的书院,叶氏也在里面种些花花草草,后来世子没了,就渐渐荒芜,最后索性让婆子把园子锁了,只是定期派人去打扫。 说起秋菊苑的时候,叶氏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但转瞬就笑着对云舒说:「待默儿读书了,需要自己的书房,我就让娘把秋菊苑开了,给默儿用。」 云默在旁听着,十分嘴甜的说了句:「谢谢舅母。」 他改口倒快,喊的叶氏心中一暖。她守寡的这些年,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过继的也行,但总因各种原因没能如愿。 第71章 香兰苑中早已收拾好,子邪和应淳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歇息,丫鬟婆子见叶氏带着陌生人来,都知道是家里的新小姐,忙来到空地里垂首站着。 「妹妹,这些人以后就在你跟前服侍,你认识一下。」叶氏携着云舒的手,站到了门廊前的阶梯上。 云舒看着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人,唬了一跳,说:「嫂嫂,我们也没几个人,用不到这么多人服侍。」 叶氏一笑,说:「不多不多,都是按照规制指派的人。父亲还怕人手少,不够用呢。」 云舒四个丫鬟,云默两个丫鬟一个管事妈妈一个小厮,专门负责香兰苑打扫做粗活的丫鬟六人,另外专门给他们小厨房拨了一个厨娘两个帮手,这些人加起来,就足足十七个人了! 还好除了他们两人贴身的六个丫鬟住在香兰苑里,其他人都住在别处,不至于一天到晚都在香兰苑里转悠。 叶氏神色一提,少了几分温柔,眉宇间多了几分当家的威严,对下人们说:「你们都认清楚了,这就是咱们府中的新小姐和小少爷,你们以后要用心服侍,若有半点不尽心之处,就打杀出府,到时候别怪我心狠。虽然侯爷和老夫人一向是个心慈的,但对小姐十分看重,你们若没将小姐服侍好,二位也不会姑息你们!」 下面的众人听了,嘴上纷纷应喏,心中凛然。 叶氏作为少夫人,一直管理着侯府中的中馈。她性格好,没什么脾气,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就没听她说过什么狠话,所以侯府中的下人都说在侯府当差很容易。 这次听说侯爷要认义女,府中下人议论纷纷,有人听说这位新小姐没什么来头,不过是个民女,便起了轻视之心,都说她撞了大运,遇到了老侯爷这样的一个慈心肠的人。 却没想到叶氏这次如此严厉的训诫他们。一时间,众人纷纷收起轻视云舒的心,对云舒和云默恭敬起来,并跪下给云舒和云默请安。 这么多人给云舒跪下,弄的她十分不适,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习惯的,而且初次见面,她要把架子撑住,不可丢了台面。 叶氏满意的看了看下面的众人,对当中的一位年长妇人喊道:「赵妈妈,你走近来。」 赵妈妈站起来,走上前,又对叶氏和云舒蹲身福了福。 叶氏就说:「赵妈妈是侯府中的老人,又是行事稳妥能干的,这次老夫人亲自点名让你过来照顾小少爷,并帮小姐管教下面的丫鬟们,你凡事就要多留个心,督促大家好好当差,也不可倚老卖老,不听小姐的话。」 赵妈妈忙说:「少夫人放心,老奴自当尽心侍奉,绝不敢轻怠。」 云舒听叶氏所说,知道这赵妈妈八成是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之人,也不敢拿大,笑着说了句:「以后还望赵妈妈多多指点。」 赵妈妈有些惊讶,飞快的看了云舒一眼,低头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叶氏不跟下面的人多说,把外面的人交给赵妈妈之后,就带云舒走进房中,说:「来看看你的房间,我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云舒走进房中看去,门厅很宽阔,摆设看起来古朴典雅,有种书香气息。 左手边的落地竹帘后面,是通往外房,里面摆着丫鬟守夜时要睡的床榻,起居用的物品、衣箱、桌案,临窗边有个小书架,放了些竹简在上面。旁边还置了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 东西虽然多,但布置的十分整齐有序,配上精致的铜香炉、陶瓶、淡黄色幔纱卷帘,很美观。 云舒有些汗颜的说:「我不会弹琴,可惜了一把好琴呢,嫂嫂收起来吧,免得碰坏了。」 叶氏笑着说:「这没什么要紧,就放在这里吧,妹妹若是想学琴,请个师傅来教也行。」 云舒笑了笑,也没说学不学,看以后忙不忙,有没有兴致吧。 接着往里走去,被深紫色绒帘搁在里面的,就是云舒的内房了。黄杨木雕的大床、铺了锦垫的长榻、放在床边的梳妆台,台子上的首饰盒里放满了首饰,一应俱全。 云舒看着看着,就感动了。平棘侯府没养过女儿,仓促间,他们能准备的这么齐全,必定是用了心思。 她转身对叶氏行了个蹲身礼,说:「多些嫂嫂为我准备了这些,我很喜欢!」 叶氏笑着说:「喜欢就好。」 又道:「默儿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带你们去看。」 云默的房间比云舒的要小一点,没有外面的厅,只有外房和内房,也布置的很好。 子邪和应淳的房间安排在香兰苑的另外一边,跟云舒的房隔的有点远,但毕竟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妨碍沟通。 云舒环顾四周看了看,香兰苑挺大的,除了已经住下人的房间,还有主房右边一排及后面一排空房,另有前后两个花园,后面的花园临水修葺了一个水榭,十分雅致。 叶氏前后清点了一番,见没有什么遗落,就让云舒先歇一歇,等晚膳的时候再来请她过去一起用饭。 叶氏走后,云舒这才得了喊了赵妈妈,带着六个丫鬟并一个小厮进房。 丫鬟依次在赵妈妈身后站了,小厮垂首站在最后面。 云舒看看众人,问赵妈妈:「赵妈妈,哪两个是照顾默儿的丫鬟?」 赵妈妈转身对后面的丫鬟说:「金翘、银翘,快出来拜见小姐跟小少爷。」 一个鹅黄色和一个浅紫色衣衫的丫鬟出来给他们行礼,云舒看这两人年纪似是不小,就问:「你们谁是金翘,谁是银翘,都多大了?」 鹅黄色衣衫的丫鬟先开口,十分稳重矜持的说:「回小姐,奴婢是金翘,今年十四。」 另一个自然就是银翘了,她显得活泼一些,双眼看着似会笑一般,脆生生的说:「奴婢是银翘,跟金翘姐姐同年,也是十四,只差一个月大小。」 第72章 云舒点点头,又问:「你们之前在哪里做事?」 金翘回道:「奴婢和银翘之前在侯爷书房中搬书简,因为需要给书简编号分类,所以管事教我们认了些字,这次派过来服侍小少爷,也是让我们不仅要伺候好小少爷的起居,也要督促他读书。」 云舒点了点头,叶氏安排的很仔细。 云舒又问:「那个小厮上前来,让默儿看看。」 赵妈妈就向后递眼色,让小厮赶紧上前。 小厮给他们行了礼,悄悄抬头看了下坐在云舒身边的云默,又迅速低下头。 赵妈妈就在旁边笑着说:「这小子叫薛涛,是侯府的家生子,进府前跟着先生读过一年书,做事也仔细,就是胆子小,见人有些怯。」 云舒瞧这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白白净净的,还不错,就笑着说:「胆子小是好事,默儿调皮,若身边人也胆大,不知他们要翻出怎样的大浪出来。」 薛涛听云舒没有训他问安声音小,也没有训他畏畏缩缩,心中不由的一轻。 云舒看过云默身边的人之后,对云默说:「默儿,你带他们三个去你房间吧,你有什么习惯,每天都做什么,你跟他们说说。」 云默站起来,十分有小少爷派头的勾了勾手指,就把三人带了出去。 云舒便把目光放在了剩下的四个丫鬟身上,这些都是要在她身边服侍的人,看起来年龄有大有小,有文静的也有好动的。 她这回也不问赵妈妈,直接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这些丫鬟由大到小依序把名字报了,最大的十五岁,叫红绡,十四岁的天青,十二岁的绿彤,还有最小仅十一岁的灵风。 待丫鬟们回完话,赵妈妈就说:「红绡以前是少夫人跟前的人,常跟着少夫人跟各个管事打交道,十分能干。天青是伺候老夫人的,梳的一手好头,以后就由她给姑娘梳妆吧。绿彤和灵风,虽然年纪小,但是都很伶俐,是小一批丫鬟中拔尖的。」 云舒听了,不好意思道:「我这一来,就夺了老夫人和嫂嫂的心头爱,让我怎么好意思。」 赵妈妈人精一样说:「夫人和少夫人疼惜小姐,再好的东西也舍得,何况这几个丫头。」 云舒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大公子说侯府中有他的人,知道她的动静,云舒却不知哪些人是大公子的人。若能打探到内院的事,想必就是这些丫鬟中的人了,还得是近一两年新进的人。 想着,云舒不由得多看了绿彤和灵风这两个丫鬟。 才十一二岁的年龄,会是她们吗? 云舒也不急,总会知道的,大公子总不会连一句话都不传进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云舒熟悉着侯府的生活,每天一早起来带着云默,跟叶氏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一起吃早饭,说说话,便回来做自己的事,一天三餐过去吃,偶尔多陪陪老夫人说话,侯府中的家务事,云舒是不插手的,全部由叶氏处理。 平棘侯跟宗祠里商量好了,打算十五日给云舒行礼,正式改名薛舒,成为平棘侯的义女。 离十五号没几天时间,叶氏忙着给云舒制作新衣,赵妈妈则忙着教云舒礼仪,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 「虽然女子不能进祠堂,仪式是在堂外办,但是族里有身份的人都会参加,小姐要格外慎重,不要让他们挑出错处来才行。」 云舒笑着点头,她跟平棘侯认亲之事是铁板铮铮的事情,平棘侯肯定都疏通好了,怎么会让族内长辈挑她的错? 虽是这么说,云舒学的依然很认真,到时候可不能丢人。 好好的梳洗了一番,郑重换上黑红相间的新衣服,终于到了九月十五日,云舒乘车随平棘侯往祠堂驶去。 祠堂内外都在做着准备,三牲、香案都准备好,只等仪式开始。云舒和平棘侯一起站在祠堂旁的一间厅堂中等候开始,陆陆续续有族中长辈前来,平棘侯依次为云舒引荐,云舒依次行礼。 正在众人说话之际,侯府的一个管家疾步跑进来,神色匆忙的凑到平棘侯耳边说了几句。 平棘侯神色一变,对当下的众人说:「皇上有旨,诸位快随我出来接旨!」 众人听了,都很诧异,但也不敢耽搁,纷纷向外走去。 祠堂高大的黑色木门洞开,在平棘侯的带领下,族内众人依次跪了下去,不多时,就有寺人捧着金黄的圣旨走了进来。 「云舒,接旨——」 一言一出,众人皆惊。 平棘侯和薛家之人都以为旨意是给平棘侯的,不料却是给云舒的! 云舒错愕的抬头看向手持圣旨的寺人,那寺人便挑眉看了看她,云舒回过神来,赶紧扣下,说:「民女在此!」 寺人将旨意宣读了,竟然是刘彻招云舒即刻觐见。 云舒接旨站起来,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帝的旨意,另一边是为她准备的认亲仪式就要到吉时了。 平棘侯皱眉想了一想,说:「你快进宫去吧,这仪式我们另择吉日再进行。你且放心去,我随后就求见皇上。」 云舒忐忑的随宫里的人上车去了,在车上,云舒心中难安,猜测着刘彻找她所为何事?大公子知道这件事吗?跟陈芷珊调查她有关吗?为什么偏偏挑在认亲仪式的这一天?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挤进云舒的脑海中,让她的头上不由的冒出点点冷汗。 入宫的路很顺畅,她一路直接被送到刘彻处理政事的宣室殿,寺人在将她带入殿中后,就领着殿中其他人全部退了下去,并将殿门关了起来! 云舒站在有些昏暗的大殿里,十分紧张,对着前方书案后的身影拜道:「民女云舒,参见皇上!」 刘彻「嗯」了一声,说:「你起来吧,旁边坐,等朕批完这个奏折。」 第73章 云舒抬头望向前面,刘彻头也没抬,很认真的在工作。 刘彻让她坐,但她却不敢真的坐,小步挪到侧边的席位之后,便跪在锦团上等候。同时心中稍安,刘彻的这个状态,不像是要为难她的,她最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刘彻和朝廷的事,说来,马邑的战事,还有她的功劳呢……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刻,刘彻放下书简和毛笔,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长安的?若不是朕听说平棘侯要认个养女,朕都不知道你回长安了。」 云舒心中惴惴,她回不回长安,跟刘彻星点关系都没有,她这么问,为什么? 心中虽然疑惑,但少不得要恭敬的回答,说:「回陛下,初十回来的,没想到这件事惊扰到了陛下。」 刘彻笑了笑,说:「惊扰倒说不上,只是朕没想到你会变成平棘侯的养女。」 刘彻难道是为了阻止他们认亲?为什么? 云舒想着要怎么说,刘彻却已开始提问:「以前虽知道你是孤女,却没问过你怎么就变成了孤女,家乡在哪?父母呢?」 云舒心中警钟大作,他问的东西跟陈芷珊如出一格。 「民女幼时家乡遭遇大水,亲人不是淹死就是后来得瘟疫死了,只我一个人从村里逃了出来,后来在外飘零,得桑公子所救,便跟着他了。」 刘彻不置可否,追问道:「你家乡在哪?」 云舒含糊的说:「民女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我们村里人都管住的地方叫三树湾,因为村口有三颗苍天大树……」 刘彻拧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云舒心中暗说,慢慢找去吧,村口有三棵树的村子,多的去了…… 刘彻又问:「你父母呢?」 云舒一脸茫然的说:「我不记得我娘了,我只知道村里人管我父亲喊做云先生,真名从未听人喊起过。」 刘彻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有点不耐烦,也有点不相信,云舒连忙补充道:「七八年前的事,我也记不真切了……」 「罢了,你过来让朕看看。」 云舒抬头疑惑的看向刘彻。 刘彻招手让她过去,她就朝里挪了挪,刘彻又招手,云舒继续挪,直到挪到跟刘彻只隔着一个书案。 「过来,低下头……」 「皇上?」云舒诧异的看向刘彻。 刘彻没了耐心,伸手抓住云舒的肩膀,将她往桌案上一按,拨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就将她的衣领往下猛的一拉。 「皇上!」 云舒惊叫起来,好好的,刘彻怎么拔起她的衣服了! 她趴在桌案上挣扎,把书简都弄散掉一地,偏刘彻不放手,还伸手摸上了她的脖子! 「皇上,放开我,您这是在做什么!」 刘彻不管云舒的喊叫,在她的脖子上搓来搓去,搓了半天,刘彻喃喃的说:「……不是画上去的……」 他双手一松,云舒连滚带爬的躲向了一旁。 正这时,殿外传来寺人慌乱的声音:「大人,您不能进去,皇上说了,未经传召,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哎……大人,桑大人!」 是大公子来了!云舒求救似的向殿门看去。 刘彻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甩了下衣袖,坐回席位上,扬声说:「让他进来!」 寺人尖尖的声音应喏,而后推开殿门,请大公子进来。 大公子踏进殿门第一时间便搜寻云舒的身影,见她神色紧张,头发纷乱,上衣不整,十分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向刘彻叩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刘彻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刚刚扒着云舒衣服的人不是他,淡淡的问道:「起来吧,你急匆匆求见朕,什么事?」 大公子站起身,靠近云舒身边站着,开门见山的说:「微臣因担忧云舒,特来求见,不知皇上将云舒从薛家祠堂带到宫中,是为何事?」 刘彻望了他们两人一眼,笑着说:「一年不见,你们俩人的感情比往常更浓了,朕算算……从朕在长安街上第一次遇到你们,已经七年多,快八年了吧?看来你们都是长情的人……」 刘彻这番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些。 云舒抓着自己的衣领低头站在大公子身后,大公子凝眉想了想刘彻的话,回道:「正如皇上所说,臣跟云舒一路走来十分不易,臣这么多年的心思,皇上知道的最清楚,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将云舒招进宫呢?」 桑弘羊跟刘彻之间的关系,是君臣,却更像兄弟,刘彻对他的连番追问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大公子暴走—— 「云舒不能做平棘侯的女儿。」 刘彻,这个年轻帝王,平静的陈述着他的一个命令,却让大公子和云舒的心倍受煎熬。 即将事成之际,却杀出这样一只拦路虎! 「皇上!」大公子瞪圆了眼睛看向刘彻,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偏偏这时说不能?」 云舒心中暗惊,刘彻之前在她面前装蒜,没想到他一早就知道大公子和平棘侯商议的事。再一细想,只怕刘彻在这件事的过程中,不仅仅是知道,只怕还有一定程度的参与,不然大公子也不会以质问的语气问他了! 刘彻将目光锁定在云舒身上,不温不怒的说:「此一时、彼一时。」 大公子上前一步,说道:「君无戏言!」 云舒很怕大公子激怒刘彻,他们私下关系再好,刘彻也是皇上,怎么能对他大呼小叫! 连忙抓住大公子的衣袖,云舒低声说:「公子稍安勿躁,皇上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 大公子最听的进云舒的劝,她这一句话已点醒大公子,现在不是逼刘彻同意的时候,而是要弄清楚,他为什么反对? 第74章 「还请皇上给臣一个明白!」大公子语气中还是有些愤怒,两年的筹划,一步步的经营,卫家、陈家、朝廷三方的权衡,这些云舒所不知道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刘彻敲了敲桌案,侧头对后面说:「芷珊,你来告诉他们吧。」 后殿的暗影中,身穿红色锦衣的陈芷珊走了出来,她停在刘彻身后,说:「皇上,此事尚未查明,现在告诉他们,为时过早吧。」 刘彻却说:「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两人只怕比朕还要急迫的想查明真相,总比他们不断的在中间给朕添乱要好!」 陈芷珊想想也是刘彻说的这个理,就走到云舒和大公子面前,将一个书简放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铺成开来。 「这是景帝时期的秘密档案,你们两人看吧。」 大公子和云舒对视一眼,一起围在小桌案前看了起来。 在权力的中心,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见光,像暗羽,就是一个地下隐秘的存在,而汉朝各代以来的一些秘辛,也是由暗羽记载归档,以作秘密留证。 现在展现在大公子和云舒面前的那份书卷,正是汉景帝时期的一件秘密。 云舒快速的扫了两眼,书简里记载的是汉景帝前元三年,由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诸侯王国的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对于七国之乱,云舒多少知道一些,这场叛乱三个月就被平叛,从此朝廷开始加紧中央集权,削减诸侯国的权力。 这些大事件对云舒来说很遥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二十年前的那场叛乱有任何关系,可是密卷中,却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景帝宠妃崔夫人,在七国之乱中被吴王刘濞劫掠出宫,而此时,崔夫人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景帝得知之后,派出各路兵马及暗羽解救崔夫人母子,直到叛乱平息,刘濞兵败被杀,也没有寻得他们的下落! 在后来吴王府的审讯盘问中,暗羽找到了给崔夫人接生的稳婆,得知崔夫人曾在王府密室中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却不知被吴王送到了哪里。 景帝深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崔夫人母女,让暗羽一路追查下去,可是暗羽除了知道刚出生的女婴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其他毫无头绪,在战乱后的吴地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看完密卷,云舒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大公子早一步握住她的右手,但云舒的左手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曾听云默和陈芷珊说过,她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陈芷珊开始查她的身份,一切再明显不过…… 难怪刘彻刚刚要拔她的后领衣物。 大公子随着云舒的手势看向她雪白的脖子,黑发的间隙中,胎记的红色十分耀眼,他这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若云舒真的是密卷上记载的那个女婴,那她就是景帝的亲女儿,刘彻的妹妹,当朝的公主! 亏他辛辛苦苦还想给云舒弄一个侯爷之女的身份,没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这样尊贵的出身!难怪刘彻不准她跟平棘侯认作父女了! 陈芷珊见他们两人怔怔的出神,想必他们心中都如海浪翻滚,需要慢慢平息,也不在乎她当头泼一盆冷水了。 她收起密卷,说:「这一切还只是猜测!暗羽这边尚未找出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云舒姑娘的身份,二十年前的人和物已无法查证,而云舒姑娘身边的人在她幼年时也全都死去,更是无法追查,所以……」 刘彻看着云舒,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之前见云舒对自己的身世言语不详,心中怀疑过她,只当她是故意隐瞒,所以让陈芷珊将此事说出来,好让云舒自己去查,引出线索。 可是云舒,她哪里知道这个身体的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借住在这个躯壳里的亡魂而已! 「云舒,」刘彻凝视着她,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小时候可有人提到类似的事情?你的母亲,怎么出生的?或是其他可疑的?」 云舒摇头,说:「一点也没有。」 刘彻皱眉说:「若没有一点线索,就找不到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无法恢复你的身份,你可明白?」 云舒低头,想了想,说:「只是胎记相似而已,说不定,就是找错人了。」 刘彻、大公子、陈芷珊听到她的话,皆吃了一惊。 寻常人不应该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就是那个丢失的婴儿吗?听她的话,似是看不上这个公主身份,根本就不想要? 「你……」刘彻被她堵的不知道说什么。 合适的年龄、一样的胎记、孤儿的身份,还有奇妙的命运…… 自从陈芷珊翻出密卷跟他说起这个事,他就觉得云舒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从一开始两人在通乐大街上的舞馆外相识,再到之后的种种碰面,他虽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小丫鬟,但从未把她当成低贱的奴役看待过。他堂堂帝王,竟也愿意跟着这种小丫头一起说话、玩耍。这牵连在他们中间的,难道不就是兄妹的血脉吗? 大公子看云舒脸色沉沉的,这件事情又事关重要,忙说:「皇上,这件事对云舒来说,冲击很大,不如让我送他出去休息冷静几天,过几天再来见皇上。」 刘彻也觉得云舒只怕是被消息吓傻了,连公主的名分都不争取,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大公子扶着云舒走出大殿,外面的秋阳晒在云舒身上,云舒突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公子以为她要说什么,驻足看向她,谁知她只是看看天,然后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勉强笑了一下,两人牵着手向宫外走去。 大公子把云舒带出府,既没有带她回桑家,也没有送她回平棘侯府,而是带着云舒出了城,到沣水边的坡地上坐下散心。 第75章 「我已经让顾清去平棘侯府报信,就说你已经被我接出,跟我在一块,让他们不要担心。」 云舒感激的点点头,跟大公子并肩坐在河水边。 大公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心中必定波涛汹涌,便劝慰道:「静静的坐一会儿吧,把烦心事都丢进河里,不要带回城。」 云舒靠着大公子的肩,将头歪在他的肩窝里,大公子则顺势搂住了她。 云舒躺的惬意,大公子却以为她在感伤身世,不料云舒忽然问道:「公子,你说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大公子没料到云舒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低头看她,只见云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亮有神,不似之前在宫中的失落惆怅,倒有一股……狡黠的神情! 「若是公主好,我就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翁主好,我就按照原计划认平棘侯为父,然后想办法让皇上赐个翁主封号,你说哪种好?」 云舒将未来看的很清楚,且不说两条路该怎么走,容不容易实现,她已将结果摆在大公子面前,让他帮她选一个。 大公子望着她说:「公主比宗室之女更尊贵,自然是公主好。」 「是吗?」云舒语气中似是不太认可,看着缓缓流动的沣水,说:「公主虽然尊贵,但被拘在宫中,不仅没自由,遇到战事,还可能被送去和亲,像南宫公主这般,该有多可怜?」 大公子知道云舒是在考虑要不要争取公主之位,就说:「皇上跟历代先皇都不同,他是绝对不会送公主去匈奴和亲的,何况,若你成了公主,我一定会求皇上立即赐婚,绝不会把你留在深宫里。」 云舒想想也是,刘彻是不服软的人,他一心要把匈奴人驯服,自然不会牺牲女人去换和平,更何况,她有大公子,刘彻应该不会棒打鸳鸯才是。 但她犹豫道:「可我看翁主身份也不比公主差多少,一样尊贵,而且住在外面行动自由,更何况平棘侯一家待我很好,都已经商量好了要认他做义父,此时再让他们失望,多不好。」 大公子没想到云舒现在考虑的是怕失信于平棘侯,心中有些动容。换做寻常女子,只怕一点都不会犹豫,四处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去了。 「还有……」云舒朝大公子怀里靠了靠,轻声问道:「我的身份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对你来说,我是公主好还是翁主好?」 云舒知道有些朝代对公主的驸马十分苛刻,不仅不能担当重任,还会阻挡他们的正常发展,云舒自然要为大公子多想一想。 只是汉朝的驸马似乎都还好,像馆陶公主和平阳公主所嫁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家族。 史上记载,平阳公主几年后甚至再嫁给了大将军卫青呢!卫青可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足以说明汉朝对驸马并未有太多限制。 反倒是翁主之夫,因是跟诸侯王或异姓王侯联姻,反而受到皇上的忌惮和疏远。 云舒自己想不明白,到底哪种好,但大公子应该对其中的各种禁忌很了解,所以云舒才让大公子帮忙考虑。 大公子想了想,说:「平棘侯不朋不党,这两年来,因我的关系,他跟皇上倒是亲密了几分,跟平棘侯联姻,对我没什么损失,只是平棘侯的立场恐会生变,事情不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中,总有几分担心。你若是公主……」 大公子有些犹豫,但依然选择直接的讲出来:「那我们跟皇上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他对我只会更信任和重用,是有好处的。」 云舒点点头,大致明白了,就目前来说,诸侯王和异姓王对皇上的威胁,要大于皇后公主夫家的这些外戚,所以皇上应该会在掌控平衡的基础上,更重用外戚。 「竟然是这样,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即已打定主意,云舒心中就舒畅了许多。 大公子轻声问道:「真的想好了?」 云舒点头说:「嗯,不过我先要查查我自己的身份,才能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 大公子也点头,希望能够查清楚,只是云舒这里毫无线索,要怎么查? 云舒提了一个建议,说:「我这边没有当年的老人可以询问,但是宫里边却是有人可问的,若能找到当年服侍崔夫人,或是跟崔夫人相熟之人,让我跟她见一面,或许能问出一些线索。」 大公子听了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答应下来:「好,我会在宫里查一查,等我安排好了,就带你进宫。」 在河边说了这么些话,两人又是从早忙到现在,肚子里一点东西也没吃,不知不觉,云舒竟然饿的肚子大叫,大公子听了,连忙说送她进城,赶紧回家吃东西去。 在回去的路上,云舒问道:「平棘侯那边,要怎么解释呢?他肯定会问我因何进宫的。」 大公子就笑着说:「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你就说你的云茶被少府选作贡茶,皇上听说东家是你,因之前认识,就宣你进去问话,并不知道耽搁了这边的认亲。」 云舒先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而后又摇头说:「可万一被揭穿了怎么办?平棘侯也常在宫中走动的吧!」 大公子却忍住笑说:「谁说这是假的?贡茶之事是真的,再过些日子,你大概就能收到吴县那边的急信了。」 云舒愣住了,想了两秒,大公子敢这样说,必定是有确实依据的,于是高兴的扑向大公子,说:「太好了!云茶真的成贡茶,我真的要变成皇商了!我总算没有失信于桑老爷!」 大公子摇摇头,感叹着云舒的实诚,有了公主身份,皇商不皇商的,有什么关系?桑家老夫人和老爷怎么会拒绝一位公主进门? 回到平棘侯府时,侯爷、老夫人、叶氏并云默都在厅堂里等她,见她平安被送回,先是放宽了心,继而着急问询究竟是为何被紧急招入宫中。 第76章 云舒按照商量的,把皇商之事说了,平棘侯等人即是惊讶,又是可惜。惊讶的是云舒做生意有如此才能,能够得到皇家的生意自然是喜事,可惜的是认亲仪式没有完成,只得另择吉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云舒安慰道:「仪式并不要紧,我心中早已把二老当做父母了。」 说完心中却有些愧疚,等身份查明了,不知道他们该多失望呢。 云默却是不信云舒的这个说法,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收到一点皇商方面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在仪式之前把云舒带走问这个事? 回到香兰苑,丫鬟红绡带着其他人连忙给云舒准备饭菜,并在外房布置桌案,云默则跟云舒待在内房。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舒没打算瞒云默,就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的这个身体,好像有些来历,可能是景帝遗失的女儿,皇上不许我认平棘侯为父,想查明身份,恢复我的公主身份。」 云默嘴巴张成「哦」形,显得很意外,「真的假的?你来这里也好多年了吧,怎么才发现?」 云舒指指自己的脖子,说:「上个月被人看到了脖子后面的胎记,这才发现的,我又正好二十岁,无父无母,皇上便认定了我是他妹妹,只是除了胎记找不到其他证据。」 云默「嘿嘿」笑了,问道:「那我以后岂不是世子了?」 云舒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红绡掀开帘子请云舒去外房吃饭,云舒早已饿的慌,不再多说,连忙去了。 宫中的线索大公子去查,云舒在侯府中等他消息,苦等了几日,大公子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南边送来的信。 一日,云舒正在窗前随意拨弄着古琴,她虽然不会谈曲,却觉得古琴低沉圆润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 丫鬟灵风小步跑进来,将一个竹筒递给云舒,说:「小姐,有您的信!」 云舒只当是大公子送消息来了,接过来之后,发现竹筒里面装的不是竹简,而是云纸,吃了一惊。 取出云纸一开,是大平写的信! 大平等人接到大公子从马邑送去的消息之后,知道云舒要回长安,就让丹秋和吴婶娘收拾东西,一起带着云雪霏回长安跟云舒汇合。众人走在半路,却收到云庄管事墨鸣的紧急信笺,说长安少府来了人,要为皇宫采购云茶,墨鸣觉得事情要紧,让大平赶紧回去一起商议。 正好周子辉带着周子冉和周家的商队来长安,于是大平将丹秋等人托付给周子辉,自己一个人赶回了吴县。 信上估算丹秋等人十月初就会到长安,离现在还有半个月。云舒就吩咐灵风去给侯府管家传个信,从二十五号开始就派人去城门处接应,看有没有从吴县来的周家商队。 吩咐完之后,云舒一人待在房里觉得周家之人跟着来长安有点蹊跷。因为跟周家合作云纸的生意,云舒对他们有所了解,周家人是从来都不做长安生意的! 他们这次怎么会突然带了商队来长安? 或者,他们真的是来长安做生意的? 云舒想想就疑惑丛生。不过周家对她照顾颇多,周子辉、周子冉也都是不错的人,云舒也就不想去想太多,到时候少不得要多看顾他们一些。 过了几日,大公子那边依然毫无消息,想必是宫中的事很难打探,就在云舒焦急之时,侯府内却来了一个主动为云舒探病的郎中! 得到传报,云舒很诧异的问灵风:「我并没有不舒服,为什么请了郎中来?」 灵风是专门负责香兰苑传话收信的丫鬟,腿脚灵活,口齿也伶俐。 「这位郎中是桑侍中推荐过来的,说现在正值深秋入冬之际,担心小姐背上的伤口天冷之后会疼痛,所以让郎中过来瞧一瞧。」 云舒点点头,若是大公子推荐过来的郎中,那应该是陆先生吧! 「先生,请这边走。」 丫鬟灵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云舒推开窗,从缝隙里看了一眼。 跟在灵风身后的,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普通的白色长袍松松的套在他身上,有种飘逸闲然的感觉,他肩上挎着药箱,显然就是来给云舒看病的郎中。 因只看到侧脸,云舒没有认清楚,但是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看来是她猜错了,来的并不是大公子的人。 红绡进来通报,说:「小姐,郎中来了,要隔帘子吗?」 云舒摇头,说:「直接看吧,医者如父母,不忌男女。」 红绡点头,从灵风手中把郎中请了进来。 身着白衣的男子信步走来,云舒抬头直视过去,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不是…… 她忍住心中的笑,请郎中坐下,而后对红绡说:「去给先生倒杯茶。」 红绡应声而去,屋中只剩下云舒和郎中二人,这时,俊俏的郎中才开口,笑着喊道:「云姐姐……」 云舒掩嘴笑了,说:「怎么是你?一年多不见,变成大孩子了!」 坐在云舒对面的,正是吴家的小儿子,大平的弟弟,吴小顺! 云舒琢磨着,小顺今年也有十四五岁,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量拔高,脸型变化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料到他在回春堂学了几年,这么快就能出诊了,看来是学的极好的。 小顺腼腆的看着云舒,说:「本该是陆先生来给云姐姐看病的,但是阿楚临时从宫里递出消息,陆先生见阿楚去了,所以我就来了。」 云舒点点头,谁给他看病都不要紧,问道:「你跟陆先生都还好吧?」 小顺点头,说:「有大公子照看着,自然都好。」 云舒又道:「你可听说了?你爹娘还有妹妹下月初就要回长安了,你哥哥原本也要回来的,只是有些事耽搁了,可能要晚一些。」 第77章 小顺惊喜的说:「是吗?我并未听说,具体什么日子?我去城门接二老去。」 云舒笑着说:「你就别折腾了,我已经派人去迎接了,不过也就是这些天的事吧。」看了看小顺,又说:「你爹娘看到你,肯定很高兴,一眨眼,跟大人似的。」 「我也不小了……」小顺笑了笑,见丫鬟倒茶半天都没回来,心中想着,大概是大公子安排的人,便往云舒身边靠了靠,说:「云姐姐,我今天来,是有话传给你。」 云舒也在想红绡倒茶怎么会这么久,听小顺压低了声音,便收回思绪:「什么话?」 小顺低声说:「公子说他找到了一个宫中的老人,如今在皇后娘娘身边负责膳食,公子准备安排姐姐明天进宫见皇上,到时候阿楚会先接应姐姐去见那位嬷嬷,公子让姐姐想好明天要问些什么,时间可能不是很充裕。」 云舒点点头,把话记在心中,又问:「阿楚一直在宫中服侍皇后娘娘吗?她过的好不好?」 小顺点头说:「阿楚很得皇后娘娘青睐。」 宫中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啊。 云舒想起阿楚当日选择进宫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慨,不过又自行宽慰道,大公子跟皇后这边一直有往来,皇后即使看在大公子面子上,应该也不会为难阿楚,加之阿楚是个懂事有本事的好孩子,毋庸担心才是。 「明天什么时辰进宫?」 小顺回答道:「皇上卯时上朝,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下朝。大公子寅时半会派马车来接姐姐,阿楚会在宫中接应,姐姐在卯时三刻前回到宣室殿前等皇上宣见就行了。」 「好。」 传完话,小顺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水,说:「这是陆先生配置的秘药,说能够消除伤疤,姐姐每天晚上涂上之后再睡觉,不消几月,背上的疤定然能消。」 这倒是个好玩意,云舒高兴的收下,她背上的三道伤口委实不小。 两人都已说完话了,还不见红绡回来,云舒亲自把小顺送到园子里,见绿彤、灵风两个在廊下说话,便喊灵风过来送人出去。 小顺前脚刚走,红绡便回来了,空着手,颇不好意思的说:「小厨房的炉子潮了,竟然没有热水……」 云舒估计她是故意避开,也没有责怪她,笑着说:「那我就去老夫人那里坐坐,讨口热水喝。」 最会梳头的天青进房给云舒重新梳妆了一番,云舒边准备边问道:「默儿呢?是在秋菊苑读书还是在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和叶氏对云默不是一般的疼爱,叶氏果真如当初所说,把世子之前用的秋菊苑书房收拾出来给云默用,还请了先生来给他「启蒙」。老夫人则是常常把云默叫到身边去,吃的、穿的、用的,那是一拨又一拨的给,从来没让云默空手回来过。 天青一面熟练的给云舒妆扮,一面说:「正在老夫人房中玩呢。」 云舒收拾好之后,来到老夫人房中,果然见到云默挨着老夫人坐着,面前摆了一堆的小孩子玩具,布老虎、竹编马儿、木雕的飞鹰等等,一应俱全。 云舒心中汗然,难为云默真能玩的下去,毕竟他的灵魂年龄可不小了! 见到云舒来了,云默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扑过来喊道:「娘,你来了!」 云舒给老夫人行礼,之后搂着云默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就问:「听说桑侍中推荐了郎中来给你瞧病,怎么样?」 云舒说:「先生叮嘱我天冷了注意保暖,然后给我开了涂抹伤口的药水,就走了。」 老夫人点头又道:「听说郎中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你既然身上有伤,是不是该找个老郎中,好好看看才是?」 云舒谢过老夫人的好意,又说:「您放心吧,别看这位先生年纪轻,他可是神医的弟子呢!」 老夫人不知外面的事,既然云舒如此说,她也就不追问了。 两人说起家常,云舒就看向云默手中的玩具,玩具制作的都很精致,但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并不是新做的,倒似有些年头了。 老夫人发现云舒盯着玩具看,就说起来。 「这些个玩意儿都是沁儿当年玩的,我一直收着,原准备给孙儿玩的,谁知没这个福分,不过现在有默儿,也是一样。」 云舒十分理解老人家的心情,虽然云默跟他们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到了一起,就真把他当自家的孙儿一般疼爱,不止老夫人和老侯爷如此,云舒看叶氏待云默那样好,她这个做「母亲」的时而会觉得惭愧。 大概是知道了云默的秘密,心底不再像以前那样把云默当成小孩子,所以对他的关心少了很多,现在家中,就数她最不把云默放在心上了。 在老夫人处吃了饭,云舒带云默回香兰苑,路上无人之时,云舒悄声感慨道:「我们以后要是走了,老夫人和嫂嫂怎么舍得你哟。」 云默「无辜」的眨眨眼睛,说:「总不能你去当公主,把我留在薛家给他们做儿子当孙子吧。」 云舒笑着说:「你倒想的美。」 平棘侯府以前也曾想过给叶氏过继一个孩子,在薛家和叶家分别领回来一个孩子试着养过,孩子虽然没什么过错,但是在与他们的生父母,心中总是怀了些龌龊心思,最后闹的很不开心,侯爷、老夫人和叶氏,渐渐也就打消了过继的这个心思。 这次平棘侯从外面领回云舒和云默认亲,因是女子,不入族谱,不继承爵位,云默是名义上的「外孙」,倒没有人说什么,可如果真如云默假设的那样,让云默给叶氏当儿子,成为平棘侯的嫡孙传人,只怕薛氏宗族里是不会同意的。 而云舒也没想过要丢弃云默,两人便一笑而过了。 第二日凌晨寅时正(凌晨三点),云舒就起床梳妆打扮,大红色的上衫配着天青色的裙子,配饰换了她平时极少戴的金饰,显得非常贵气。 第78章 梳妆完,寅时半,大公子的马车正好到了侯府门前接云舒。 上了车,大公子叮嘱云舒待会儿在宫中不要四处走动,见了老嬷嬷就迅速回宣室殿外等候。 云舒一一记下。 到了宫门,大公子去上朝,云舒则被一个寺人带着往后宫走去。 灰蒙蒙的凌晨,天还没有大亮,连绵的建筑如沉睡的巨兽一般蛰伏。但是在巨兽脚下,宫女和寺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引路的寺人尽量避开其他人,领着云舒到了一个方形的石门边,他止了步,低声对云舒说:「这里奴婢不能再进去了,小姐请自去吧,一直走即可。」 云舒点点头,没有多说,抓紧时间向后面的园子走去。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少女从树丛的小径里走出。 「姐姐,这里!」 绿树下,阿楚穿着金橘色的宫女服朝她挥手,白皙乖巧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云舒快步走过去,阿楚便牵起她的手,说:「姐姐快跟我来,皇后娘娘现在还没起身,咱们抓紧时间!」 「嗯。」云舒虽然有些话想对阿楚讲,但时机不对,只能等下次。 两人弯弯绕绕,出现在了一个大院前,院子里有两排平房,像是宫人住的地方。这个时间,宫人要么早起上工去了,要么值夜刚刚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 阿楚把她领到一间单房门前,说:「余嬷嬷就在里面,姐姐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云舒轻声扣了扣木质的房门,「嘟嘟」的像是叩在她的心扉上,令她十分紧张。 这个余嬷嬷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当初在崔夫人身边,又是怎样的角色?在她这里能找到关于崔夫人的什么线索吗? 云舒心中想着这些,就见木门从里打开,一张圆盘似地白净脸出现在门内。站在门内的中年女人穿着深蓝色的宫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表情很淡定,若不是云舒观察仔细,差点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 云舒无声的看着她,余嬷嬷已经闪开身子,说:「小姐,进来说话吧。」 云舒走进房,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干净整洁,因天色未大亮,还有些昏暗。 余嬷嬷不急不忙的点燃油灯放到云舒旁边,又转身去给云舒倒水。 是不是宫里的人都经过锤炼,所以这样不急不忙,淡定自如? 云舒哪有心思喝水,连忙说:「嬷嬷不用忙,我不喝。」 余嬷嬷闻言,便到云舒跟前垂首站着。 云舒让她坐下说话,她却执拗的说:「老奴不敢,老奴就站着跟小姐说话吧。」 云舒没时间跟她多耗着,便直截了当的问:「听说你以前是服侍先崔夫人的?你在她身边做些什么?」 余嬷嬷便说:「老奴从十六岁被分配到崔夫人殿里服侍,一直到二十岁,专司娘娘首饰钱财和其他物品的整理。」 云舒点点头,这个位置很重要,一定是崔夫人信任和器重的人才能担当。 云舒就问:「嬷嬷,您能跟我说说,当年崔夫人是怎么被吴王劫走的吗?」 余嬷嬷抬眼看了看云舒,并不回答。 之前有人找到她,跟她说崔夫人的女儿可能找到了,皇上有意把这个妹妹接回宫,恢复公主身份,只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就是崔夫人的女儿,希望她能够回忆一些当年的事情,方便查证。 余嬷嬷听了消息虽然很激动,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活着,而且能被找到,但是对于查证之事,她却是不希望的。 她低头想了想,又反复看了云舒几眼,最终似是决定了什么,而后对云舒说:「小姐,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老奴原本打算带进棺材里去,绝不再提的,但是这些事,您有必要知道,老奴跟你说了,你且听听吧。」 云舒听她这话不简单,连忙点头,说:「嬷嬷请讲。」 余嬷嬷回忆道:「崔夫人进宫前,是跟她父亲长在任上的,在那里,她认识了吴王,后来跟着父亲回长安,被家人强迫送进了宫中。吴王与夫人两情相悦,却两地相隔不得见,慢慢的,夫人也就死心了,还怀了先皇的孩子。 后来,夫人却听人说吴王反了,惴惴不安好些日子。终于有一天,夫人得到了信,吴王约她去宫外相见。夫人很害怕,她不知道吴王怎么敢偷偷溜进长安城,又想着劝他投降,便骗了皇上和太后,说要去灵验的道观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外面虽然闹,但是当时长安还算安宁,皇上便派了大批的护卫,送娘娘去了。这一去,娘娘便再也没有回来……」 云舒心中震撼,这中间竟然还夹杂着一段情史! 余嬷嬷想起当年的事,平静如水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波澜。 她顿了顿,对云舒说:「小姐,先皇直到死,还念着崔夫人,说是吴王用她换退兵三百里的要求,皇上没有答应,所以才害夫人死去,心里一直有愧疚。可是老奴知道,事情只怕不是这样! 往年之事若被查出,夫人的名誉、崔家的九族、小姐你的安危,只怕都不保!所以,小姐不要这公主之名吧,在宫外好好过日子,夫人也就瞑目了!」 云舒知道,余嬷嬷说的很在理。皇家的丑事,特别是给皇帝戴绿帽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查出来,崔夫人搞不好还要被扣上伙同逆反的罪名! 「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云舒平静的回道。 崔夫人在宫里的行径经不起查,当年知道内幕的,说不定不止余嬷嬷一个人,事隔二十年,谁还能保证他们对崔夫人的忠心?万一有人卖主求荣,那便完了。 余嬷嬷十分惊讶,云舒并没有因为贪图公主之位而跟她纠结,竟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 可云舒却在意另外一件事…… 第79章 「嬷嬷……」云舒抬眼认真的望着她,问道:「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崔夫人的女儿,你却几句话就把当初的隐秘告诉了我,若我不是她女儿,你就不怕我泄密吗?」 余嬷嬷却十分肯定的说:「你一定是的。」 这下轮到云舒震惊了,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余嬷嬷望着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脸,虽然很淡很浅,但目光却是极柔和的。 「小姐跟夫人长的有八九分相似,怎会不是她的女儿?老奴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会有错。」 「……」 云舒事先并不是没有考虑过长相这回事,可是她从未亲眼见过极为相似的母女,所以一直不相信这类说法,没想到余嬷嬷却说她跟崔夫人有八九分像! 胎记加长相都符合,世上只怕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她的生母就是崔夫人! 只是心中再明白这件事,也认不得。 看来,公主之路行不通,还是得靠薛家才行。 云舒知道了原委之后,顾忌着时间不多,就向余嬷嬷告辞:「嬷嬷说的我都懂,也记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余嬷嬷一直观察着云舒,这事儿若搁在普通女孩子身上,要么会因为当年的隐秘震惊失措,要么会因为无法恢复公主身份而气愤发怒,云舒却从始至终都很镇定。 看着她如此沉着懂事,余嬷嬷到嘴边的嘱咐话,也吞进了肚子里,不消多说。 从屋里出来,阿楚就从旁边伶俐的钻了出来,低声问道:「姐姐,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云舒点点头,阿楚便说:「那我这就送姐姐去宣室殿,咱们抓紧时间吧。」 云舒一言不发的跟着阿楚,心中还想着余嬷嬷说的话,希望找出既能证明她身份,又能避免彻查当年往事的法子。 她虽不贪恋这个公主的名号,但是她当了公主,对大公子很有益,要她这么轻易的放弃,却是觉得十分可惜,少不得要多思量思量。 阿楚见她沉着脸不语,以为她心情不好,就劝道:「姐姐别想太多,余嬷嬷就是个冷面的人,我从未见她对谁好过,你在她那里碰钉子,也没什么,难道什么事非得找她才行么!」 阿楚并不十分清楚云舒和大公子找崔夫人身边的旧人具体是什么事,所以才这么劝。 云舒知道她的好意,就笑着说:「嗯,我没想她了,再想其他的事呢。」 阿楚不疑有他,笑着跟云舒继续走。 走到一处宫墙的拐角处,云舒听到墙另一边传来两个小宫女的声音。 「哎,你有没有见到楚服?皇后娘娘准备起身了,到处找她呢!这一大早的,楚服会跑哪去?」 另一人就答道:「她不在房里吗?今天早晨我在院子里还没见过楚服呢。」 云舒听到「楚服」这个名字,浑身就绷紧了,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宫女啊! 据史料记载,元光五年,也就是在三年之后,皇后陈阿娇将被刘彻以「巫蛊」之罪废除皇后之位,幽禁在长门宫内。而巫蛊案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就是陈阿娇的贴身宫女——楚服! 阿楚也是在皇后的椒房殿里服侍,云舒就想向她打听一下楚服的事,刚要开口,却听阿楚焦急的说:「哎呀,她们找我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姐姐,你从这里往前走,过两道门再右拐,就能看到宣室殿了,我不能送你过去了,你自己小心呀。」 云舒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叫楚服?」 阿楚倒是笑嘻嘻的说:「上回有楚女来给娘娘献舞,娘娘看她们的衣服独特,便让我们穿来给她细瞧,她夸我穿着好看,我名字里又有个楚字,便赐名改为楚服了,姐姐还不知道吧?」 阿楚解释完,听到墙那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赶紧对云舒挥挥手说:「我去引开她们,姐姐快走吧。」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云舒还没回过神。 阿楚怎么能是楚服?? 她每次看史,一直都不知道楚服到底是谁的人,是帮皇后设计卫子夫的失败者呢?还是卫子夫栽赃皇后的牺牲者呢? 不管是哪种,楚服最终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楚走上这条不归路!她得想想办法…… 因多了这桩心事,她走路时就有些心不在焉,虽按照阿楚所指的方向走,却不记得已走了多远,等她回过神来,却是因为一声尖锐的呵斥声。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不长眼?太后的路你也敢挡,还不快快滚开!」 云舒脑袋一下子懵了,路上被人撞见已经很惨了,偏偏撞见的还是刘彻的母亲,王太后! 若是宫女遇到这样的情况,会立即到路边跪着,不断磕头认错,宫人或许会小惩她一番,然后就此揭过。 可云舒不是宫女,她没有那么快的「下跪」反应,她的下意识,是惊恐的抬起头看向迎面来的一行人,与王太后打量的目光直直的对撞了上去! 王太后乘着肩舆,衣服上用金线绣的金凤在晨辉下熠熠生光,灼的云舒眼神一颤。 她急忙收回目光,退避到一旁跪下,给太后请安让路,可王太后的肩舆却在她的身前停了下来。 「瞧着不似宫女,怎么大清早的在皇宫里乱跑?」 王太后略显威严的话语在云舒耳边响起,不待她组织好语言回答,之前呵斥她的寺人又尖着嗓子呵斥道:「太后娘娘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云舒声音微抬,说:「回太后娘娘,民女受诏进宫拜见皇上,之前带路的宫女因有事被人唤走,民女蠢钝,走迷了路,找不到宣室殿,还挡了娘娘的路,请娘娘恕罪。」 王太后盯着云舒,心中一阵叹气,以为皇帝又在胡闹,带了外面的女人回宫。之前一个卫子夫,已让皇后闹到如今没有停休,再来个女人,后宫岂不是要被善妒的皇后闹翻了? 第80章 「你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中已有几分不悦。 云舒心中没有这许多顾忌,坦然的抬头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打量着云舒的容貌,先前还不甚在意,看着看着却目光一紧,凝重而仔细的又看了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姑娘?」王太后虽然努力平静,但云舒依然听出声音中带着几分颤音,没了先前那样的威严。 云舒不知道王太后是善事恶,不敢牵扯桑家和平棘侯家,就答道:「民女云舒,无父无母,只是个漂泊不定的商女。」 王太后听完更是震惊,低声呢喃了一句,云舒没有听清楚,心中正疑惑,又听王太后问道:「你今年几岁?」 「民女今年二十了。」云舒规规矩矩的回答着。 王太后连问几个问题,终究不淡定了,她紧紧的抓着肩舆扶手,想了想,说:「我正要去见皇上,你随我来吧。」 王太后吩咐寺人带路去宣室殿,云舒就在队伍后面跟着,一面想着王太后前后举动的变化。 因有余嬷嬷在前,王太后也是皇宫里的老人,当年与崔夫人一起侍奉先帝,自然对崔夫人的长相十分清楚。她这般打量云舒,是不是也看出些端倪了?只是不知她对当年之事,知道多少…… 想着这些,云舒就有些忐忑,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刘彻是福是祸…… 刘彻下朝之后带着桑弘羊回宣室殿,还在路上就听人说王太后带着云舒在宣室殿等他,当下就跟桑弘羊对视一眼,心中都狐疑起来。 桑弘羊从不跟王太后打交道,不知这是唱的哪出戏,刘彻倒没多想,只觉得奇怪,说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到了宣室殿,刘彻把桑弘羊留在偏殿,独个进了正殿,向王太后拜道:「母后一早怎么过来这里了?朕还打算去给母后请安的呢!」 云舒就趁机给刘彻请了安。 王太后的脸色沉沉的,瞥了眼云舒,直接对刘彻说:「皇上,这个女人不能留在宫里,你快快打发了吧。」 刘彻和云舒心头俱是一紧,云舒更是朝刘彻递去求助的眼光。 刘彻掩住惊诧,笑着问道:「母后,这是为什么?」 王太后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感觉,拍着桌子说:「天底下这么多女人,你怎么偏偏喜欢上她?她跟你是决计不能在一块的,皇上你弃了她,母后再给你找其他女子,皇后那边,也由母后替你出面解决,只要你速速打发了她!」 云舒听了觉得可笑,原来是王太后误会她跟刘彻的关系了,她想出言解释,却被刘彻挡在了身后。 刘彻目光带笑,心中起了别的心思,就着王太后的话,说:「母后,儿臣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怎么能不由分说的就弃了?母后不喜欢她哪里?儿臣让她改还不成吗?」 王太后气的脑袋有些疼了,她知道刘彻现在虽然软言软语的跟她说着话,但是心里最是倔强,若不说服他,他是绝对不可能听话的。 她捏着拳头紧了紧,对云舒和其他人说:「你们都退下!」 众人自然是屏气凝神的退下,云舒想着王太后和刘彻的话,却笑了起来。 在偏殿见到了大公子,大公子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太后怎么来了?」 云舒带着大公子到了偏僻处,低声笑道:「事情有变,那公主之位就算是我不想要,只怕也不行了。」 大公子见她在笑,心中就没有先前那么忐忑,静下来细细问起原因。 云舒就从早上之事讲起,因为是在宫中,云舒撇去了崔夫人跟吴王的那段情事,只说跟自己相关的事:「……余嬷嬷说我长的非常像崔夫人,不用什么证据,她就已经认定我是崔夫人的女儿了。后来我走在来宣室殿的路上,撞到了太后,太后以为我是皇上的新欢,看了我的长相之后,显得很紧张。她心里估计是起了疑心,怕皇上跟自己的妹妹发生什么不伦之事,正闹着让皇上弃我出宫。皇上也看出了端倪,此刻正在里面套太后的话呢……」 大公子听完也笑了,说:「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会是这样。」 这个发展谁也没料到,却也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大公子收了笑容,静静等着正殿里的结果。 宣室殿内,王太后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彘儿,你就不能听母后一回?你若不想对不起列祖列宗,速速灭了你心里的那点心思,你跟她是不可能的!」 刘彻依然笑着说:「母后言重了,不过是一个女人,儿臣怎就会对不起列祖列宗?儿臣现在一个子嗣都没有,正是该广纳妃嫔,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一听到「子嗣」,王太后的脸色都灰了,再也按捺不住,低吼道:「荒唐,那女子是你妹妹!」 刘彻瞳孔一缩,好等不等,总算让他等到王太后的这句话了! 「妹妹?母后说笑了,云舒一个商女,怎么会是朕的妹妹?」刘彻依然装作不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太后少不得要解释清楚。 「二十年前,那时候彘儿你还不记事,想来你是不知道的。你父皇的宠妃崔夫人在七国之乱中被吴王劫走,那时她已怀有身孕,听说她后来在宫外生了个女儿,你父皇四处找她们母女也找不见……今日我看那云舒,竟跟崔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万一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婴,那可不是你亲妹妹吗?你又怎么能跟你妹妹做出那乱伦之事?」 刘彻听完也吃了一惊,但他转而笑道:「母后,儿臣有证据。」 王太后一时没明白刘彻说的什么意思,刘彻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朕有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女婴!」 在王太后的震惊中,刘彻把火焰胎记的事情说了。 「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听母后这样一说,有胎记又长的这么相似,那她定然是我的皇妹了!」 第81章 王太后这才惊觉自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又对刘彻套自己话的举动有些恼怒。 「皇上也太胡闹,既然知道怎么还口口声声的说不能轻易舍弃!」 刘彻依然没个正经的跟王太后胡搅蛮缠道:「她是朕的皇妹,自然更不能舍弃!不管前事如何,皇家公主怎么能弃于市井?待查清楚之后,自然要报于太常,早日把皇妹接回来才是!」 王太后有些犹豫:「皇儿真的打算把那孩子接回宫?崔夫人当年丢的莫名其妙,这孩子不认也罢……」 刘彻表情变的严肃,反对道:「什么叫‘不认也罢’?是皇家的血脉自然就该有个交代,父皇找妹妹找了几十年,朕如今找到了,也算是对父皇有个交代!母后怎能说出如此寒心的话?您怎不想想,若真说不认修成君,就让姐姐流落市井,您是作何想法?」 瞬间,王太后哑口无言了。 修成君,是王太后进宫前与前任丈夫金王孙所生的女儿,叫做金俗。在刘彻登上帝位,王太后当上太后不久,就被刘彻从民间找回,封了修成君。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刘彻没有太多感情,但她是王太后的长女,她自然是心疼的,特别是王太后早年叛夫弃女,心中一直对金俗有愧。 刘彻拿她出来说事,王太后还能说什么?一个不同姓的姐姐,他尚能如此厚待,又怎么能容忍刘家皇室公主流落在外? 王太后算是默许了这件事,送走王太后之后,刘彻就让寺人宣桑弘羊和云舒觐见。 刘彻将事情原委一说,果真如云舒猜测的那般。桑弘羊比较关心王太后的态度,听刘彻说她允了此事,十分惊讶。 三人脸上都浮着笑容,刘彻就对桑弘羊说:「剩下的事就交与你去办,速速报给太常,让他们拟出旨意,恢复云舒的身份,选个吉日,去宗庙叩拜列祖,以告父皇的在天之灵!」 桑弘羊两眼灼灼,大声的回道:「喏!微臣谨遵圣意!」 云舒见大局已定,便问道:「此事可否提前跟平棘侯说一说?我担心他突然接到旨意,难以接受,毕竟他们以为我会是薛家的女儿,而且他们年事已高……」 此事已是铁板铮铮的事,刘彻也没什么顾忌,就说:「那你回去之后好好与他们说说,薛家子嗣的问题,他们若有另外的想法,朕可以补偿他们。」 刘彻说可以补偿平棘侯,这不禁让云舒多想了很多。 自大周朝开始,天子以下,依次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平棘侯是第二等的侯爵,依照制度,若他有儿子,爵位会传下去,子嗣碌碌无功,则会被降级为伯爵,有功则另行封赏。若他无子嗣,这个爵位会被朝廷收回,薛家从此不再是公侯之家,沦为普通官宦之家。 刘彻说因为云舒之事,要可以补偿平棘侯,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补偿法…… 她低头想的入神,却没发现跟她一起步行出宫的大公子看他看的快冒出火花来了。 走了好远,终于出了宫门,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坐上桑家在旁等待的马车。 马车刚刚行驶,大公子就一把将云舒捞到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 「公子!」云舒还没回过神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 大公子抱着云舒,边笑边说:「太好了,不枉我们坚持多年,受了这么多分离之苦,我们的婚事总算是有眉目了!」 原来是高兴! 云舒抬手环上大公子的腰,轻轻的搂着他,说:「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上公子,也只有公子这样爱我、容我、等我,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当初不嫌弃她的丫鬟出身,顶着各方压力不娶亲,并打心底里只愿意跟云舒一个人厮守,从没有过纳妾的想法。 云舒感谢上天如此厚待她,让她在这里遇上了他! 这一切,是对她莫名中止的前生,以及枉死两次的弥补吗? 云舒不愿多想,只想把握当下,过好她现在的生活! 大公子扶住云舒的肩头,额头贴着额头凝视着她的鼻端,说:「我陪你一起去见侯爷,这件事情须要仔细跟他说,待处理好这些,我会尽快让太常和宗正那边准备起来,速速恢复你的身份,另外,我也会想法子向皇上求个恩典,让他早些赐婚,不让你在宫中久留,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云舒安心的听着他的安排,只觉得这一刻有他,什么也不用操心。 平棘侯这几日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云舒两次被皇上招入宫中,虽说是为了皇商之事,但他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正担忧不知云舒在皇宫中如何了,就听到管家传话,说小姐和桑侍中一起回来了,两位正要求见他。 他命管家速速带两人到会客厅,不过片刻间,他就看到两人并肩走入,男俊女俏,晨光打在他们的肩头,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大公子为了婚事,千辛万苦疏通各方面关系,让他认云舒为女儿,这些原因平棘侯都是知道的,现在看到两人这样好,心里很满意,真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高兴。看到他们,平棘侯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几分。 大公子和云舒向平棘侯行礼,平棘侯笑着说:「不必多礼,都坐吧。你们从宫里面回来,没什么事吧?」 大公子看了云舒一眼,这件事决定由他来解释,毕竟最初也是他拉的线。 云舒听着大公子对平棘侯缓缓说着前因后果,心中有些发虚,总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毕竟这些日子,平棘侯府上下对她和云默的关爱,她是切切实实感觉得到。 她垂目看着自己的膝头,纵使没有看向平棘侯,她也能感觉得到这位老人震惊和失落的情绪。 待大公子说完,良久,平棘侯才叹了一句:「是老夫没有这个福分。」 第82章 云舒抬头想劝慰他,话还没说出口,平棘侯已换上笑容,对云舒行礼说:「不过老夫真心为公主高兴,恭喜公主荣归!」 云舒连忙避开他的礼,上前扶起他说:「侯爷,我担不起!」 平棘侯拍拍她的手,与她一起站起来,说:「这是大喜事啊,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 平棘侯反倒宽慰起云舒来。 平棘侯在朝廷各派中混迹这么多年,遇事该如何处理自然十分清楚。皇家血脉不是他一个侯爵能够觊觎的,能够帮助寻回公主,并祝她认祖归宗,对薛家来说是件好事,不用大公子在旁多说,他也看的明白。 平棘侯又说:「你先回去歇一歇,我去跟夫人还有映秋说道说道,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云舒要恢复身份,还有很多东西要忙,大公子不做久留,匆匆去了。云舒回到香兰苑,平棘侯则往老夫人那边去了。 待到下午时分,红绡传话,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云舒匆匆去见老夫人,只见她双眼通红,似是哭过,却仍然笑着说:「这是我的福分,竟然能跟公主做这段日子的母女,这也是我的命,注定我膝下无子……」 说着又哭了起来,叶氏在旁连忙劝慰道:「母亲,妹妹能够查出身世,认祖归宗恢复公主身份,这是好事,您千万别伤心了,不然妹妹心里也难过。」 云舒携起老夫人的手,说:「夫人待我和默儿如亲生,我心里记着您的好,以后一定会如女儿般时常来看您的!」 平棘侯府多次认养和过继子嗣都遇到问题,两位老人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劝说了一会儿,叶氏服侍老夫人睡下休息,再送云舒回房。 一路上叶氏没说什么话,却坚持要送她回去,云舒便觉得叶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待到了香兰苑,云舒请叶氏进去喝茶,叶氏没有推辞,跟她一起进房坐下。 待到房间里,她便直接了当的说:「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妹妹说……」 红绡上完茶,带上房门退了下去,云舒就说:「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已不把姐姐当外人。」 叶氏难以启齿,低头纠结了半天才说:「说来是件荒唐事,可是我现在不说,以后只怕没有机会说,妹妹听了若不高兴也别恼,只当我一时发疯,胡说八道……」 她越是这样说,云舒越是觉得凝重,不知她开口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叶氏双手搅着帕子,说:「我……我想留默儿当做养子,不知道妹妹能否割爱?」 云舒心中一怔,叶氏竟然想到这一点上了!不知是她个人的意思还是平棘侯府的意思? 叶氏怕云舒一口拒绝,连忙解释道:「妹妹现在尚未成婚,就带着一个孩子,会惹来他人口舌猜忌,纵使现下你不觉得怎样,但等妹妹恢复公主身份,皇室必然容不下默儿这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而且妹妹以后嫁入桑家了,桑家又怎能容忍默儿做桑家长子?到时他的存在,必定是个尴尬。若默儿跟着我,我必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照顾,决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叶氏说的话戳中了重点,有些问题甚至是云舒之前没有想过的。 她之前收养云默,只想着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大公子接受,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等她恢复了公主身份,她的儿子就不仅仅是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皇家也会干涉! 叶氏仔细观察着云舒的表情,见她没有动怒,心中微微放松一些,继续说:「侯爷和母亲都很喜欢默儿,等默儿入了薛家族谱,就是我们薛家的独孙,继承世子之位也不是没可能的,到时候他即可替妹妹为侯爷供奉香火,也可获得荣华,何必让他陷入尴尬之地呢?」 云舒知道叶氏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要她易子,她却做不出来。她跟云默是共同经历过苦难的,而且守护着共同的秘密,情感绝非一般。 低头沉思了好久,云舒抬头问叶氏:「这是姐姐一个人的想法,还是说,侯爷和夫人都是这样想的?」 叶氏解释道:「今天侯爷跟母亲说起这件事来,母亲苦叹自己这辈子终归是没有人养老送终的,我便在旁说,即使妹妹不能做薛家的女儿,若能把云默收养下来,也是极佳的。二老都很心动,但侯爷想来想去,却说夺妹妹之子,只会让妹妹伤心,不许我们提出来。」 云舒心中了解了大概,点点头说:「姐姐容我三思,我明天再给姐姐答复好吗?」 叶氏自然满口答应,云舒没有当面拒绝她,她已经很高兴了! 送走叶氏,云舒就往云默的房间走去,推门进去,只见金翘靠着窗户在纳鞋底,不见云默的踪影。 「小少爷呢?」 金翘匆匆站起来回话说:「小少爷跟着他的二位师兄去园子里练功,还未回来,银翘已经去寻了。」 云舒点点头,慢慢的踱步回房。 让云默留在平棘侯府到底是好是坏呢? 若执意带着云默去桑家,桑家人能容下他吗?哪个对他更好呢? 想着想着,云舒忽然发现自己忽略掉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云默并不是小孩子,她得征求他自己的意愿! 是啊,他辗转六世,足以为自己的未来道路做决定,他想过怎样的生活,得问他自己,她不能越俎代庖替他拿主意! 云舒回到房中,非常惊讶的看到云默正在她的房中等她,见她满脸诧异的走进来,云默笑嘻嘻的问道:「送人怎么送了这么久,我有话跟娘讲呢!」 云舒转念一想,问道:「我跟叶氏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默点点头,说:「嗯,刚刚练功回来,抄近路翻墙进来的,就在窗下听到我的名字了,好奇之下,多听了两句……」 第83章 云舒敞开来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是去是留,我都依你。」 云默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茶盏,说:「我留下吧,在薛家当独子很自在的,你没看她们都怎么宠我?我若跟你一起,以后指不定还要跟你儿子争宠呢!」 云舒敲了敲云默的头,恨他不争气的说:「哎唷,还跟我儿子争宠呢,你就这点出息,我以后还指望你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呢!」 云默摸摸头,笑的格外灿烂,落到云舒眼中,却觉得心疼。 她拉住云默的手,认真的说:「默儿,我绝没有抛弃你不要你的想法,你也不要担心会给我添什么阻碍,我询问你的想法,是因为觉得你完全有能力选择自己的道路,我不想强加干涉,想让你从心底选一个你愿意走的路,你明白吗?」 云默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认真的对云舒说:「我明白。其实几天前我就在想这件事了,之前跟你说,你去当公主,我留在薛家,也不止是跟你开玩笑。我觉得这个选择,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误以为你是要遗弃我。更何况,我做了薛家的儿子,你当了公主,又不是说两不相见,以后只要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呀。」 云舒有点不信,反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云默点点头,笑着说:「是呀,不过你得帮我继承世子之位,不然我在薛家的宗族里可不好立足呀。」 云舒释然一笑,说:「你这个小滑头,好啦,我明白了。」 云默起身离开云舒的房间,走到门前,转身望向云舒,表情认真的说:「虽然不能继续做母子,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至亲之人!」 云舒眼眶忽的红了,闭上眼认真的点头说:「我也是。」 当叶氏得到云舒的答复时,高兴的哭了出来,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从此有了儿子做依傍,怎让她能不激动? 只是云舒心中有顾虑,说:「侯爷之前没有允许你收养云默的提议,也不知是想再收养一个薛家宗族里的孩子,还是怎样,你还得探探侯爷的口风才是。」 叶氏却十分笃定的说:「妹妹放心,侯爷真正是顾及着你的感受才不让我去同你说。薛家宗族里之前有两个适龄的孩子,我们之前都接过来养过,一个孩子的父母整天拿着侯爷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一个孩子的父母却是恶毒的给侯爷下药,妄想毒害侯爷谋取爵位!这样的人早就把侯爷和母亲的心伤透了,侯爷又怎会还想着从宗族里过继呢。」 原来是这样!云舒没料到平棘侯的子嗣出了这么多问题。 平棘侯听说了此事之后,在书房中思量许久。 此事若被薛家宗族之人知道,不安分的人只怕会闹事,生出很多枝节来,所以平棘侯非常果断的直接给皇上写了一个奏折,由云舒直接呈进宫中,希望能够请到旨意,直接将世子之位传给云默。 当云舒带着平棘侯的折子进宫,呈给刘彻看后,刘彻却笑着咬出了三个字——「老狐狸!」 云舒眼皮一跳,就听刘彻对她说道:「朝中人都说平棘侯庸庸无为,最会的一项本事就是和稀泥!他们却不知平棘侯是个聪明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以退为进!」 刘彻怕云舒被平棘侯耍的团团转,就直截了当的说:「薛家人待你肯定很好,但你也得看清楚一些才是,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对你好?他们愿意替你养儿子,二话不说还把爵位传给他,你就没觉得奇怪?」 云舒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很多事情,她心里虽清楚,却不愿说的那么明白,有时候也想做个糊涂人,总觉得糊涂人要比聪明人幸福很多。 正如一句话所说,有时候无知也是种幸福。 可是面对刘彻这个精明的皇帝,装糊涂显然是不行了,她得帮云默把爵位争取到,自然就得说服刘彻下旨才行。 「皇上,平棘侯当初待我好,自然是有皇上和桑侍中的原因在其中,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有怎样的交易,但是平棘侯想必是从皇上这里得到了地位的保证,从桑侍中那里得到了丰硕的利益。他知道待我好,桑侍中才会让他的利益更大化。说到底,我跟他之间的养父女关系,也不过是个残酷的和利的交易。 之后,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我的身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平棘侯失了我这个‘义女’,没了荣华富贵的保障,他的爵位对于桑侍中来说,再无半点作用。这个时候,他自然要抓住一些东西来保全自己。他之所以收养默儿,当然是有目的的,默儿若成了平棘侯世子,他的事我不可能不闻不问,自然也会尽量照看薛家。他想用一个世子之位换取晚年的安稳,和百年之后的香火,我觉得也没什么过分。 人总归是有情的,我虽明白他的算计,但是交易之外,我也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份真情。」 刘彻听着她的一番话,最后忽然笑了,说:「朕没想到,在这一番算计之下,你还能说出真情二字。」 云舒抿嘴一笑,说:「有时候,带一些利益的关系,更为牢固。平棘侯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皇上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也可放心使用,不用怕他跟朝中的一些人一样,地盘错综复杂了。」 刘彻乐了,笑着说:「没想到皇妹如此聪明伶俐,能看透这么多东西。」 说完他又想了想,说:「是了,你以前就很聪明,是朕忘了。」 似是想起以前云舒捉弄他,还有给他和桑弘羊出谋划策的那些事情,刘彻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云舒顺利出宫之后,次日,就有旨意送到平棘侯府,刘彻恩准了平棘侯的请命,将云默收养在媳妇叶氏的名下,并将平棘侯世子之位传于云默。 此诏一出,在薛家和叶家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两家都没料到,世子之位竟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之前两家为了过继子嗣和世子之位的事,纠结多年,眨眼却被一个不明来路的小子给占去了! 第84章 许多奏折呈到了刘彻面前,但是平棘侯和刘彻二人咬住死不松口,任谁也无可奈何! 平棘侯力排众议,不顾宗族反对,带着云默祭拜宗庙,正式更名成为世子薛默! 这件事惊动了长安的上层人士,很多人都在打听云默的来历,却无一能够说的清,只是依稀知道这个孩子跟当初从虎口下救平棘侯的女子有些干系。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知道云默的! 在云舒恢复公主身份之前,她依然住在平棘侯府。云默被叶氏接去她的冬梅苑,香兰苑就只剩下云舒自己居住。 在她耐心的等待刘彻和大公子的安排时,丫鬟灵风匆匆进来通报,说:「小姐,淮南翁主前来拜访!」 「淮南翁主!」云舒站起身来,忙说:「快快请进!」 灵风伶俐的跑去请淮南翁主,云舒已等不及站在了香兰苑的门下迎接。 在衡山国邾城一别,已过去半年,当时刘陵说要到长安找卫青,也不知道她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陵气色很好,微微有些晒黑了,不过精气神却显得更足。 她脚下生风的快步走到香兰苑,一看到云舒,就笑着埋汰道:「好你个云舒,回了长安也不告诉我一声!」 云舒笑着迎上去,赔罪道:「翁主勿怪,实在是事情多,耽搁住了。」 刘陵也不是小气的性子,根本没打算跟她计较。 两人携手进了房间,刘陵就咋咋呼呼的问起来:「你几时回来的?若不是我听说皇上下旨立云默为平棘侯世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长安!」 云舒亲手给刘陵泡茶,说:「九月初到了长安,翁主呢?一直在长安吗?」 刘陵接了茶,摆手说:「先别说我的事,你跟云默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你儿子怎么就变成平棘侯世子了?我起初听说,还以为是重名呢,可是越想越不对劲,昨儿进宫玩的时候,找皇上一问,才知道真的是他!」 云舒有选择性的解释道:「我在回长安的路上,救了平棘侯一命,平棘侯瞧见云默,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后来夫人和叶氏见到了,也是喜欢的不行,左右劝说,便定下了此事。」 刘陵听着点了点头,说:「这是好事儿,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是个事,云默虽成了薛家的孩子,但你也算是有了依傍。」她低了低声音说:「以后你嫁到桑家去,桑家人也不敢把你看轻了。」 云舒笑了笑,不知道刘陵若是知道她们两人是堂姐妹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因为多日不曾收到大公子的讯息,想来恢复身份的事情肯定不容易,她怕出什么意外,所以不打算提前把身份之事告诉刘陵。 「你呢?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刘陵自然知道云舒问的是什么事,先叹了声气,说:「那个楞头青!」 云舒却眼神一亮,这个语气,好似有戏呀…… 刘陵抱怨起来:「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吃了多少苦!跟着卫青长安、上林苑两处跑,你没看到我都晒黑了!夏天都过去了,也没缓过来。」 云舒非常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们到底怎么样呀?」 刘陵低头一笑,有些倨傲的说:「我看得上他,那是抬举他,只是我看着他傻乎乎的,就来气!」 卫青傻?卫青可一点也不傻!或者说,他故意装傻充愣不接受刘陵的示好?嗯,有可能! 刘陵似是想起什么事,皱了皱眉头,说:「他虽然呆了一点,但我也就忍了,可是那个卫子夫算什么东西,却对我说‘青弟高攀不起翁主’,让卫青远离我!哼,我倒要看看,卫青到底是听他姐姐的还是听我的!」 原来刘陵还在跟卫家的人角力中,成败尚未定啊! 云舒问道:「那皇上呢?他没有说什么吗?」 刘陵摇头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我的作为的。」 云舒心想,不应该的呀……刘陵是刘彻的旧爱,卫青是刘彻要重用的大将,这两人若弄到一块去了,就算不防备着淮南王要拉拢卫青,刘彻也应该是没办法接受的他们二人的,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想到卫子夫柔顺的性格,不像是会故意得罪人的…… 「翁主,卫子夫说的那番话,会不会是皇上授意她对你说的?」 刘陵想了想,点头说:「有可能,想来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说什么。」 云舒又问:「淮南王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刘陵这些脸色彻底拉了下来,说:「我父王要气疯了,说我背叛他,倒戈向了皇上这一边,连我的嚼用也扣了!」 「那翁主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云舒着急的问道。 刘陵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卫青一直防备着我,总觉得我接近他是有所诡计,皇上只怕也是在观望,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云舒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淮南王扣了翁主的嚼用,那翁主现在手头肯定很紧吧?」 刘陵尴尬的笑了笑,说:「是紧了一些,只是我之前存了不少,还不至于拮据。」 云舒却拉住刘陵的衣袖说:「你存的体己钱怎么能拿出来用?翁主不如找皇上借些钱去!」 「找他借钱?」刘陵愣了。 云舒笑着说:「翁主应该让皇上知道你的立场变化,既然淮南王现在不理解你,你就应该争取皇上的理解才是!只有皇上信任你了,卫青才敢跟你在一起,不然他一直会装傻充愣到底的!」 刘陵颇觉得郁闷的说:「我跟皇上谈过心,跟他说过的,看来他还是不相信我。」 云舒劝解道:「你要依靠他,他才会真切的觉得你跟他是同一立场的。」 刘陵「哼」了一声,说:「这还不容易,看我明天就问他借几十万钱花,我真的缺钱呢!」 第85章 云舒掩嘴笑道:「翁主别一开口就把皇上吓到了,你这是招兵买马还是怎么着,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刘陵笑着说:「我要这么多钱,跟你有关呢!」 这样轮到云舒惊讶了:「我?」 刘陵点头说:「是呀,我想跟你一起做生意!好不好?」 云舒愣愣的问道:「翁主要跟我一起做生意?什么生意?」 刘陵说:「我父王现在不给我钱花,我也不能坐吃山空,想用现在手上的这些钱再生点钱出来。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我喜欢你画的衣服样子,那些衣服做出来很好看,在长安一定能卖的很好!」 云舒认真的考虑起刘陵的这个提议。 她有技术,刘陵有人脉,生意的确可以做做。 云舒以后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天南海北的到处奔波,茶叶、马匹生意只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她也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是,卖衣服倒不失为一个好提议。 「翁主当真要做?」 刘陵十分肯定的点头。 云舒说:「这个生意要做也容易,我这边出样子,翁主负责找些好手艺的绣娘,衣服的布料咱们可以从吴县周家那里便宜买来,只要最后翁主能想办法把衣服卖出去就行!」 刘陵只是有这个想法,待云舒这么一梳理,好像马上就能做一样,不由得十分兴奋。 「真的吗?那咱们从哪里开始做?需要多少本钱?」 云舒想了想,说:「租赁一个带院子的店面,请五到十位绣娘,翁主只用准备这些开销就行,应该用不到太多钱。布料方面,正好十月初周家的人要到长安来,从他们那里先拿过来用就可以。」 刘陵险些要坐不住了,云舒拉住她说:「也不急在一时,你还是得先把皇上那边的事情先处理好。做生意的事情也可以让他知道,让他看看翁主你被逼到什么样了,堂堂翁主还得做生意才能过活!」 刘陵掩嘴笑道:「我是该跟他吐吐苦水。」 两人又把此事合计了一番,末了,刘陵又问:「这么久,怎么也没看见默儿?」 云舒说:「叶氏极为看重默儿,给他请了几位先生,他现在应该在书房跟着先生上课。」 说着就唤来红绡,说:「你去秋菊苑看看世子下学了没有?若散了,就把世子请来给翁主看看。」 红绡应声而去。 刘陵又想起一事,说:「刚刚忘了跟你说,卫子夫怀上了,皇上最近心情很好,我原以为皇后和陈家会跟皇上大闹一场,但没想到皇后不仅没闹,陈家还跟皇上一气,跟田丞相死磕上了。」 刘陵却讽笑道:「她才没有想通呢,不过是馆陶长公主管束着她,不许她闹罢了。我看皇上最近是越来越不能容忍田蚡那厮了,要跟陈家一起弄掉他呢!」 云舒打心底里感叹,刘陵政治敏锐度真高,可惜是个女儿家! 算算时间,田蚡的好日子,的确快到头了…… 这些事不过是顺口提一提,两人都没打算细聊,待说了几句闲话,红绡就领着云默过来了。 云默自从成为薛默,叶氏就把他当成心肝肉般疼,吃穿用度、读书习武,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找来。 若不是云舒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大人,她还真怕默儿被叶氏给宠坏了! 刘陵瞧着头上簪珠,身着大红锦缎坎肩,脚踏丝绒小靴的薛默,就乐了,拉着薛默笑道:「瞧瞧我们的小世子,果然是通体富贵,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薛默规规矩矩的行礼喊了一声:「默儿见过翁主。」就腻到云舒身边靠着。 刘陵看他跟云舒还是跟以前一样亲,心里放心了一些,心道这个孩子是个念旧情的,不是得了富贵就忘本的白眼狼。她却不知她心底的这些顾虑对于云舒和薛默来说,完全是多余的。 云舒问起默儿今天学了些什么,薛默就说:「爷爷和先生一起亲自教我礼仪,说是下月要为我办宴会,到时候见了宾客不能失礼。」 云舒点点头,叮嘱他要好好学。 刘陵也说:「那是,平棘侯府有了世子,自然是要宴请宾客,把默儿介绍给大家。」 又说了两句平棘侯喜得孙子,可以安享晚年之类的话,刘陵心里惦记着开衣铺的事,已经开始琢磨从哪里挖一些好手艺的绣娘过来,见云舒这里一切都好,就不多坐,说要回去了。 「周家的人进京之后,你给我递个音,我再来找你。」 云舒起身把她送出去,回来时就见默儿躺在她屋子里的榻上吃绿彤送上来的点心。 见她回来,默儿就说:「娘给我几张云纸用用吧,我想给师父写信!」 云舒伸手点了点他的头,说:「之前怎么跟你讲的,还叫我娘?」 云舒和薛家的人商议,默儿以后称她为「姑姑」,虽然认亲之事不成,但跟孩子的情分在那里,总不能撇开母子身份,冷酷无情的喊着公主和世子的称呼。 默儿吐吐舌头,说:「好嘛好嘛,我以后会记得的。姑姑!」 云舒其实不太在意称呼的问题,随便她跟云默之间怎么喊,情分总是不变的,她只是怕听在薛家人耳中,会觉得难受。 云舒笑着走到案头,从匣子里取出云纸,帮默儿在桌案上布了笔墨,就问:「是请墨大哥回来参加你的宴会?马邑离这里远,这一来一回估计赶不上了。」 默儿却说:「爷爷本来想尽快办宴会的,但是我想等你恢复了身份,师父、雪霏他们都回长安了,再办。爷爷同意了,就把时间定在十月下旬。我得写信把此事告诉师父,让他快点回来,依照师父的速度,肯定赶得上。」 墨清在边关,也不知道怎么样,十月的北疆,应该比较冷了,是收兵的时候,他应该会回长安吧。 第86章 云舒思索着这些,默儿就把信写好了。他怕平棘侯府的信差找不到墨清耽误时间,就拜托师兄子邪亲自往北边跑一趟。 十月初的一日中午,云舒等人陪着平棘侯夫人吃午饭,吃完正在说家常,有个妈妈撩帘子进来,对众人见礼之后,说:「云小姐,门上传来话,说小姐之前嘱咐接的人,已经接到了。」 云舒惊喜的站起来,对老夫人说:「夫人,我庄子里的人来了,我去前面看看。」 薛默也从老夫人怀里蹦下来,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秋姨和雪霏!」 老夫人过了几十年孤寂日子,现在很喜欢热闹,高兴的点头说:「去吧,他们远道而来,肯定都很辛苦。」又转头对叶氏说:「映秋你也去看看,好好招待,别委屈了客人。」 三人一起来到侯府的客厅,吴婶娘和丹秋带着云雪霏、三福两个孩子,周子辉带着周子冉都聚在客厅,见到云舒,便一起涌了上来。 丹秋多日不见云舒,之前接到大公子的书信,知道他们在一起,就猜云舒之前肯定是不顾战争危险去马邑见大公子,微微有些不乐意的怪道:「云舒姐你不是说去河曲做生意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跟大公子回了长安!」 云舒笑嘻嘻的想敷衍过去,于是避开这个问题,想大家介绍叶氏。 众人纷纷对叶氏见礼,心中却也很疑惑,不知云舒为什么住到了平棘侯府,云舒就趁机把薛默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说云雪霏、三福、周子冉三个孩子不能理解,吴婶娘、周子辉和丹秋也是被惊的半晌无语。 见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云舒笑着圆场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待过后我慢慢跟你们说道。你们在路上奔波这么久,肯定很累了,先住下来吧。」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一一安排住宿。 吴婶娘夫妇带着三福要回家住,云舒知道她是挂念小顺,也不妨碍他们一家团聚,就让她先回家歇一段时间,若有事会派人传她。 丹秋和云雪霏自然是跟着云舒一起住在香兰苑,至于周子辉兄妹,叶氏本想给他们安排客房,周子辉却推辞,说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就不留在侯府内,只是把周子冉托付给云舒照看一些日子,说等在长安稳定下来,再来接她。 周子冉乐得跟云雪霏、云舒住一块,横不得立即把这个处处管束她的哥哥撵走,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云舒让丹秋带着两个孩子跟叶氏先去香兰苑,她则留下周子辉,单独有话要说。 她要说的自然就是跟刘陵一起开衣铺的事。 云舒原本就对周家兄妹突然来长安的事感到很奇怪,少不得问两句。 周子辉就说:「我们周家原本是从长安发迹的,当年在长安也有不少朋友,只是后来遇了一些事,举族迁到了吴县。前些日子,家父收到长安旧友的信,谈起一宗生意,便让我先来看看。冉冉她……本不带她来,但她说大家都走了,没人陪她玩,父亲和母亲怕她又离家出走,这才让我带上。」 云舒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不知当年周家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们全族人都南迁,事情只怕不小,他们现在回来打头阵,只怕也不简单。 虽想着这事,但是对周子辉也不好追问什么,只是笑着说:「说到生意,我这里也有宗小生意要介绍给你,只是怕耽误你的正事。」 周家跟云舒一起合伙做云纸的生意,赚大发了,现在云舒又要说一起做生意,周子辉自然不会拒绝,忙说没问题。 云舒就笑道:「你且听我说是什么事再说。」 周子辉就正色听她说了一番。 「……淮南翁主想开成衣铺,要选个长期供应布料的商户。我想着,卖给长安这些贵人的衣服,一定要用好的布料,周家的绸缎一向很好,我们又这么熟悉,就想从你们家买进。只是淮南翁主的这个生意还没有起步,一开始要的货量不大,而且也出不了多好的价钱,你只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先帮衬她把铺子开起来……」 周子辉大手一扬,说:「我还当是什么事,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我随后就让管事调几百匹过来,若有什么特别的花色要求,你且列个单子我让庄子里另织。」 云舒倒不好意思起来,说:「用不了这么多,也没这么麻烦,还不知道生意能做多大规模,若方便的话,你明天派个管事过来,我约了淮南翁主跟他细细商量一下。」 周子辉爽快的答应了,说明天一定派人过来。云舒这边也让灵风去给刘陵送个信,请她明天过府商议。 谈完这个事,云舒送走周子辉后回到香兰苑,心情原本很好,进房却看到几个孩子很诡异的在对峙。 云雪霏脸上挂着泪珠,表情愤恨的瞪着薛默,周子冉站在两人中间,很纠结的左右看着,似乎不知道该帮谁。而丹秋则更是无措,蹲在一旁一个劲的哄着云雪霏,只有薛默脸上的表情很淡定,不喜不怒的看着雪霏。 「雪霏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云舒走过去,把雪霏半搂在怀里。 雪霏看到云舒,哭的更厉害了,一下子扑到云舒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云雪霏从小跟男孩子一般,性子野,好强又倔强,除了婴儿吃奶的时期,她还没见过雪霏这么哭过,当下慌了神,问旁边的众人:「你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了?」 丹秋尴尬的看看薛默,在云舒耳边说:「雪霏是因为默儿的事情闹别扭,说他找到了好人家,就不要你和她了,忘恩负义什么的,说了很多。」 云舒显然是低估了孤儿对亲人的渴求程度和对亲情方面的执念,雪霏和默儿的姐弟关系虽然只处了半年,但雪霏是打心底里把默儿当成家人。 现在突然告诉她,默儿不再是她弟弟,变成了侯府的世子,她又是倔脾气,自然会想不通。 第87章 云舒抱着雪霏拍了拍,说:「雪霏先别哭,娘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雪霏哭哭啼啼的被云舒牵着往外走,丹秋、默儿和冉冉也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出了院子又进到另一个带锁的院子,刚刚踏进去一步,就听到假山后面传出一声虎啸,紧接着,一个黄色的大猫出现在了假山边上。 「小虎!」 雪霏高兴的跑了上去,被迎面跑来的小虎扑在地上,两人打了一阵滚,才笑着翻起身。 「娘!你把小虎找回来了,真好!」雪霏高兴的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又冲躲在云舒身后的冉冉喊,说:「冉冉姐姐,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小虎,我没有骗你吧!」 冉冉纵使再胆大,也跟雪霏这个虎孩儿不一样,她看到老虎吓的躲在云舒身后发抖,没有大叫或者晕过去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云舒上前摸摸小虎的头,对雪霏说:「看,当初你不得已把小虎放归山林,不像以前一家人那样住在一起,可是你们现在再相见,感情还是一样,对不对?」 雪霏蹭着小虎说:「那当然了!我当时也不想丢下小虎,实在是没办法嘛。」 云舒就顺着说:「那你再想想默儿,他也是这样啊。虽然他现在变成了薛家的儿子,但是只要我们彼此的情分不变,那就还是一家人。」 雪霏若有所思的说:「不一样……」 云舒耐心的问道:「怎么不一样?」 雪霏毕竟是小孩子,想半天也说不出来,但是已经不哭了,还时不时用疑惑的眼光看看默儿。云舒捏捏她的脸,不再担心,小孩子之间,慢慢就会好的。 她转身问丹秋:「薛少夫人呢?」 丹秋就说:「薛少夫人得知我们都没吃午饭,布置午饭去了。」 「那我们快回去吧,她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叶氏果然命丫鬟出来寻他们了,香兰苑的厅中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叶氏客气的招待着他们,看孩子们吃的开心,她也高兴。 冉冉和雪霏这大半个月在路上,都没吃好,路途颠簸,孩子们看着都瘦了,现在自然吃的极欢。 叶氏就对云舒说:「母亲刚刚派人来问可都安置妥当了,让我们把孩子领过去看看呢。」 自然是要拜见老夫人的,云舒点头道:「等他们吃完,我给冉冉和雪霏换身干净衣服,再带过去给老夫人请安。」 冉冉比雪霏大好几岁,虽然活泼好动,但也算是半大的姑娘,知道爱干净了,可雪霏身上却脏的跟花猫一般,特别是刚刚跟小虎一起打过滚,头发里还夹着草呢! 叶氏笑着点头说:「那好,我先去回禀娘一声,她还盼着呢。」 云舒这边就让红绡带人去整理丹秋他们带来的行李,并准备洗澡水。待孩子们吃饱后,洗的干干净净,换了漂亮衣服,就随云舒去见老夫人。 周子冉和云雪霏如果静态不动,看上去十分可爱,特别是雪霏,小脸上的五官渐渐长开了,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加之深眼窝高鼻梁,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她们一动起来,便像野丫头,路都不能好好走几步,两人拉着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得安生。 好在见了老夫人,两个丫头能够规规矩矩的请安,并坐下来回答老夫人关切的问话,还算识大体。 老夫人频频点头,看看安静坐在一旁的薛默,又看看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个女孩子子,高兴的说:「这几个孩子模样齐整,又养的好,舒儿你是个有福的。」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笑着说:「我事情多,未能在家潜心教导他们,特别是雪霏,你别看这丫头现在乖,等她下去了,玩疯了可折腾人了。」 老夫人就笑着说:「孩子嘛,活泼些是好事,关在房里养出来,也不见得好。」 雪霏也在一旁嘟着嘴说:「娘,我现在不调皮了,不信你问秋姨,这一路上,都是冉冉姐姐闯的祸,我很乖呢。她在马车里煮茶,差点把蒲团都烧着了!」 周子冉听了,跑去捂她的嘴巴,低声威胁道:「你再说,我不帮你绣花了!」 雪霏就吐吐舌头,贴到周子冉身边去讨好她,大人们看着都笑了。 又坐了一会儿,云舒跟老夫人说话时,看周子冉和雪霏互相使眼色,脚尖踢来踢去的,显然是坐不住了,就让薛默带她们出去玩。 老夫人也叮嘱道:「默儿你要好好招待你的两个小姐姐。」又让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跟着去了,才放心。 待孩子们走都了,老夫人问云舒:「那个小一些的丫头,是你的女儿吧?」 云舒点头,说:「当初在山里捡到的,大雪天的,被人扔到树林里,若不是有老虎给她取暖,只怕早就冻死了,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夫人悲悯的点点头,又想到云舒带回来养在院子里的那只老虎,问道:「就是那只老虎吗?还真是通人性。」 「是的,雪霏从小跟它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只是性格也因此比别人家的女孩儿大胆莽撞一些。」 老夫人想了想,就说:「长大了自然就收敛了。」又转头对叶氏说:「以后孩子跟着你,不能太拘着她了,性子要慢慢改。」 云舒听了这个话,大惊:「夫人!这话怎么讲?」 老夫人和叶氏看云舒这么大反应,也惊了一跳。 叶氏解释说:「父亲之前跟我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等接来了,也跟默儿一样,当做自家的女儿养。怎么?父亲没跟妹妹商量?」 平棘侯的确跟她说过等雪霏来了,要见见这孩子,可并没有说要把雪霏也过继到薛家的事呀! 云舒冷静了一下便想明白了。 以她之后的公主身份,自然是要越干净越好,儿子不能有,女儿也不能带,皇家肯定都不会认的,所以平棘侯才会自动把两个孩子打包在一起,准备都接收吧。 第88章 虽是好意,但云舒依然觉得有点尴尬。 雪霏跟默儿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雪霏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到现在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性子又倔,如果知道要被丢到薛家,肯定会以为云舒不要她,心里不知道要受多大的伤害。而且她那般性格,云舒也不放心把她交给薛家。 「这件事情我再找侯爷商量商量吧。」 这件事情云舒既然不同意,老夫人和叶氏自然也不会反对,一来是云舒的女儿,她自有主张,再则薛家不介意再收养个女孩儿,却也不差这一个女孩儿。 到了晚间,平棘侯从外面回来,到内院和众人一起吃饭,见到孩子们,看着家里如此热闹,自然也很开心,大方的赏了很多东西。 吃完晚饭,云舒让丹秋带着孩子们下去歇息,自己则跟平棘侯去了外面的书房。 「雪霏还是跟着我吧,她跟默儿不同,怕是离不开我的。」 平棘侯听了此事,思忖着说:「带着这个孩子,皇上和宗正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云舒就说:「女孩子本就是不记宗谱的,雪霏的身份不用对宗正那边有什么交代,她跟刘家没关系,只是我的养女而已,皇家不承认她,也没关系。」 平棘侯点点头,女儿和儿子,本就不同,认养一个女孩儿,也没什么大麻烦,便顺了云舒的意思,说:「既然这样,我会再跟桑侍中商议商议。」 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大公子的消息,云舒关切的问道:「桑侍中他最近怎么样?我的事情是不是很难办?」 平棘侯点点头,说:「本来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只是正巧碰到田丞相有事求皇上,皇上不想依他,他就在此事上做文章,以此为要挟。」 这个田蚡,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跟刘彻谈条件这么不给皇帝面子! 平棘侯摇摇头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老夫和桑侍中会解决的。这些日子你安心休养就好。」 云舒道了晚安之后退下,心中猜测着刘彻不知道会怎么处理田蚡…… 次日,刘陵和周家的派来的管事都到了侯府,云舒在外院的一个花厅中接待他们,商量了一个上午的衣铺之事。 云舒和刘陵都是新嫩,对开衣铺和布料这些不怎么懂,平时穿在身上,只知道是否舒适和好看,内中细里却不清楚。 倒是周家管事多年跟各路衣商打交道,什么季节用什么布料,适合做哪种衣服,都细细的跟两人说道。 最后合计着列了几张货单,刘陵付了两锭黄金,一并让周家管事带走了。 周家管事拿着黄金左右无措,说:「我家少爷说过,不能收二位小姐的钱,这可让我怎么交代。」 刘陵笑着说:「做生意的日子长着呢,你这次不收钱,我以后倒不好意思要你们的货了!」 云舒也在一旁点头,周家管事这才带着金子走了。 看着到了中午的时间,云舒留刘陵下来吃饭。 两人徐徐的往后院走去,刘陵就跟云舒说:「我进宫见过皇上了,他借了我十万钱,还说以后不够只管进宫问他要,并特地让卫青送我出宫。」 云舒高兴的说:「这样看来,皇上是相信你了呀!」 刘陵哼了一声,说:「他才没那么好心,做事从来不吃半点亏,这次他让我帮他一个忙。」 「帮什么忙?」云舒警惕的问道,刘彻下套时,可是手下不留情的,刘陵千万别中了他的招才是。 刘陵脸上的表情闷闷的,显得不高兴,低声说:「我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之前跟田丞相的事,皇上说他要用这件事去跟田丞相谈条件,万一谈不拢,事情就要散出去……」 「啊……他怎么能这样?」云舒听着就生起气来。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丫鬟我最大》卷一 作者:凌嘉 02、《丫鬟我最大》卷二 作者:凌嘉 03、《丫鬟我最大》卷三 作者:凌嘉 04、《丫鬟我最大》卷四 作者:凌嘉 05、《丫鬟我最大》卷五 作者:凌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