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情心》 qq上战场的第一天 qq 话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晚上,qq跟老大说…… 跟老大说啥?(谜之声) 说qq想写一次序,这个事件非常可怕吧? ……你好无聊!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你吊我胃口啊! 可怕的是……是……老大既然会爽快的给他答应,是不是粉可怕呢? 你想死在我手中就直说咩! 但这也不是更可怕的,想听更可怕的吗? 说吧!你这小鬼!说吧! 可怕的是那个老大还说:「那个臭狸害我等了好久都没序的影子,你要帮忙我当然很荣幸啦!」 ……你请打一下电话回家说你要死在这了! 吵人喔你! 反正就是因为qq想看看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写序,所以就抱着好玩的心态去写,嘿嘿,没办法,qq本来就是小鬼,即使成年还是个小鬼,永远不变啊! 结果qq知道了自己能力依然是比不过狸老大啊! 为什么? 哈哈,当然是因为写个序就用尽浑身解数的浪费页数,哈哈哈! 真是小鬼头! ps. q:我是小鬼头又怎么样,小鬼头早晚有一天还是可以赢狸老大的! 灵:就这么几行字想给我骗一千? 没门! 狸:嘿嘿嘿,老太婆,还是乖乖等我的序吧! 妹:我帮你补几行字,你分我五百? 苇:笨,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啊! 嘟:小鬼就是小鬼! 楔子 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牵扯不清的恩怨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尔虞我诈的名利斗争,冷酷无情的血腥杀戮,这,就是江湖…… 慢着,差点忘了,江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东西:武林盟主。 不过,武林中已经有二、三十年没有那种东西了,也没有人敢要那种东西,因为眼下的武林绝非什么太平盛世,混乱得不象样,邪魔歪道一大票,横行武林,拳霸江湖,永无止尽的杀戮,遍地的血腥,想要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行,先挑好墓地,备好棺木再说! 而所谓武林中流砥柱的名门正派:七派五府和丐帮,在这种时候全都化身为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只想彻底实行古人的教言: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手上的把式偶尔复习一下即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倒是勤练不懈,天天都在更上一层楼。 反正死的是别人,别死他就好。 也别说什么正不正义,那种名词是人类发明的,自然也该由人类来决定要用在什么时候,而现在,正义那种名词早就被装箱贴上封条,埋到地狱里去了。 至于到底有哪些邪魔歪道呢? 太多了,大帮小派好几箩筐,但是,三鬼帮无疑是其中最盛气凌人、最无法无天,最嚣张狂妄、最残酷毒辣,势力也最庞大的一伙人,它最大的野心就是扫平武林,称霸江湖。 是想占上武林盟主之位吗? 不不不,不是做武林盟主,那种东西已经退流行,赶不上潮流了,三鬼帮要的是“二皇上”。 京城皇宫里那位是“大皇上”,而三鬼帮要的是京城之外的“二皇上”,是整个武林对它俯首称臣,不许有人不听话,也不许有人胆敢违逆它,最好一见到三鬼帮的人就下跪朝拜,就像跪皇宫里那位“大皇上”一样,这就是它最终的目标。 然而,三鬼帮也很聪明,要靠他们自己本身的力量去扫平整个武林,累也会累死,连场战事打下来,再多的喽啰也不够趴,最后,三鬼帮可能做不了几天的“二皇上”就会被人拉下来了。 要想坐稳“二皇上”的宝座,就得保存实力,要想保存实力,就得利用别人。 因此,他们便先下手降服那些实力仅次于三鬼帮的帮派,使那些帮派成为听命于三鬼帮的“走狗帮”。 表面上那些帮派仍是独立的帮派,但事实上,那些帮派早就归顺三鬼帮了。 之后,再利用那些甘愿为虎作伥的走狗帮,来替三鬼帮处理那些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的“小事”,譬如收伏其它小帮小派之类的,或者那些不属于任何帮派的独行侠。 十方秀士,一个刚正不阿的中年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学武原是想行侠仗义,但在这混乱的世道里,光靠他一人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决定隐居起来好好教养九个弟子,不想再涉足江湖上的种种纠纷了。 可是,他想放弃江湖,江湖人却不肯放过他。 三鬼帮中意十方秀士的身手,意图网罗他,就指使走狗帮之三的擎天帮、月影门和千叶庄去说服他,可是…… “很抱歉,我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了!”这是十方秀士的回答。 “一日生为江湖人,便终生是江湖人,要想脱离江湖道,除非你死了!” “要让我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很好,那就别怪我们了!” 于是,那三个帮派就连手杀害了十方秀士——不听话就杀,这是三鬼帮一贯的宗旨。 这还不够,在解决掉不听话的十方秀士之后,三鬼帮又很好心的决定,要把十方秀士的九个徒弟送去和他们的师父一起吃团圆饭,于是再下命令,继续追杀十方秀士那九个徒弟。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自然界的定律,也是黑道行走江湖的信条,喜欢杀多少人都没问题,总之,千万不要留下后患。 所以,非铲除不可。 幸好,十方秀士一早就叫九个徒弟们先行避开,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但之后,九个师兄弟姊妹们就得不断的逃逃逃,一边又想方设法希望能够替师父报仇。 过去十年来,十方秀士在天灾饥荒中陆续救了他们九个孤儿,养活他们,关怀他们,还教他们武功,这份比天高、比海深的恩情,他们无以为报,至少师父被人家害死了,他们就要替师父报仇。 可是…… “怎么报仇?” “杀掉他们的帮主、门主和庄主。” “凭我们九个?” “……” 对,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就连大徒弟都还没学全师父的武功呢,其它人更别提了,这样就想去找人家报仇? 哪边凉快哪边喝凉茶去吧! 不得已,为了遵循师父的遗言——好好保护八个师弟妹们,大徒弟只好决定先保住大家的小命,报仇的事,以后再说吧! 然而,光是要设法保住大家的小命就很不容易了。 向东边跑,月影门就杀将过来;朝西边逃,没几步就碰上擎天帮的人马;往南边躲,千叶庄也在等着他们呢;而北边的筏帮是最凶残的盗贼帮,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过去。 结果,逃了近半年,他们还是被擎天帮的人堵住了。 原以为大家都要去找师父排队报数了,万万料想不到,就在最危急的时候,竟然冒出第三方人马。 不是月影门,也不是千叶庄,而是…… 第一章 在那天之前,水漾儿和“他”也只见过三次面,但日后回想起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的缘分。 那一日,恰好是七夕。 师父十方秀士要出门办事儿,由于会经过她的家乡,就顺便带她回乡去扫墓,路经南阳时,甫踏入饭馆内要用膳,由于正是午时,饭馆里起码满了九成座,但她依然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这不能怪她,他太显眼了,连瞎子都没办法装作看不到。 不说他俊美得不似人的五官,有种近乎妖异的阴邪,也不提他明明满身素雅的书卷味,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骛,还有勾在他嘴角那弯笑,看似在笑,偏又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不,以上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双瞳眸。 斜斜往上飞挑的丹凤眼,总是微微眯着,几分任性恣肆的狂佞,几分目中无人的傲慢,瞳眸幽邃如古井深潭,目光却冷冽得让人背脊泛凉、心头结冰。 肯定没多少人敢跟他对上眼,就算不小心对上了,也会立刻逃开。 但奇怪的是,当他察觉到有人紧盯着他看,慢条斯理的移过视线来与她四目相对时,她不但没有被吓到半根寒毛,反而兴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师父,师父,他是谁呀?” “谁?唔,不认识……别再看了,漾儿,有空桌了,还不快来,咱们吃完就得上路了,尚有一大段行程得紧着赶呢!” “喔!” 当时,如果耳朵也能够像阖上眼不看一样的关上不听,只是吃饱肚子就上路,也就没下面的故事了。 但偏偏眼睛可以阖上不看,嘴巴可以闭紧不出声,甚至连鼻子都可以屏住不呼吸,可就是耳朵怎么也关不起来,除非你用手去捂,但他们要吃饭,一手捧饭碗,一手拿筷子,哪里还有第三、四只手去捂耳朵?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隔壁桌位也恰好坐着两张大嘴巴,正在那边战战兢兢地小声讨论那位她盯着看的人物,他们想不听都不行。 原来他是夺魂谷的夺魂公子。 没有人知道夺魂谷在什么地方,只知道那里住着一群十分隐密的人物,武功别具一格,行止诡异,来去无踪,上从谷主,下至扫地打杂的,每一个都是难惹难缠的煞星,但他们几乎是与世隔绝的,鲜少有人出谷,要说夺魂谷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也不为过。 不过,对只是出过远门,但从未真正跑过江湖的水漾儿来讲,那根本是一个陌生名词,然而十方秀士一听,脸色立刻刷一下直直黑到底,下一刻,他就化身为本饭馆第三张大嘴巴,开始不断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 老人家爱碎碎念的老毛病又犯了—— “漾儿啊,千万千万记住,夺魂公子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叽哩咕噜,叽哩呱啦……远远一见到他,就得快快闪人,千万别招惹上他……叽哩咕噜,叽哩呱啦……” 师父爱唠叨,她早就习惯了。 可是如果是从拿起筷子的那一刹那开始,直到放下饭碗之后,大嘴巴还在努力消耗库存口水的念个不停,这就有点烦人了,而且师父说得愈多,反倒使她疑惑起来。 那人看上去不像是师父所讲的那种人嘛! “师父,您也打不过他吗?”在天底下所有徒弟的心目中,自己的师父都是武林第一的。 十方秀士摇摇头,“或者为师亦可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武林中打得过为师的人并不多,可是……”叹气。“要对上夺魂公子,恐怕有十个为师也顶不住他一根手指头的。” 就算承认这种事很下脸子,但,正派人物是不说谎的。 “骗人,他根本大不了我几岁嘛!”水漾儿不服气的抗议。 “听说他才二十四、五岁,是很年轻,但是,一个人的武学修为只有一半跟他的年龄与本身资质有关……”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则要视他师承为何。当年,由于不小心得罪夺魂谷的人都被抓进夺魂谷里头去,再也出不来了,少林寺掌门在众武林人士的要求之下,不得不委请他师叔找夺魂谷要人……” “不是说没人知道夺魂谷在哪里吗?”水漾儿插嘴问。 “是没人知道,但是,我想夺魂谷在江湖上还是有潜伏眼线的,少林掌门一放话出去,约夺魂谷主在五台山的显通寺见面,没多久,夺魂谷主就主动出谷来见少林掌门的师叔了……” “然后呢?然后呢?”水漾儿兴致勃勃地追问——这故事好好听喔! “然后?”十方秀士轻轻一叹。“堂堂少林掌门的师叔,竟然顶不过夺魂谷主九招就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了……” “才九招?!”水漾儿失声惊叹——少林有那么弱吗? 十方秀士颔首。“而夺魂公子是夺魂谷谷主的独子,可想而知,他的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起码,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听过他败在任何人手下过。” “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啊!”水漾儿喃喃道。 “所以,记住,千万别招惹上他,知道吗?” “……” 可是,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呀,会不会是搞错人了? 嗯嗯,说不定就是耶! 好,问问去! 老实说,她这个小姑娘除了皮了点儿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真要说有,就是心里头老憋不住疑闷,脑袋里要冒出个问号来了,非得即时即刻,追根究柢,扒皮挖骨掘到底不可。 因此,当十方秀士付过帐后去马房牵马准备上路时,她就乘机又跑回饭馆里,秉承师父的教导,非常客气,也非常有礼貌地向那人“请教”。 “请问这位公子,你真是那位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夺魂公子吗?” 不用说,那位疑似“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夺魂公子”的某人,当下就眉毛挑起半天高,而他身侧那两位同伴则在一愣之后,豁然放声大笑,还一人一边猛拍他的肩。 “兄弟,人家小姑娘在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回答人家!” 看他们的态度,水漾儿几乎九成九能肯定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可惜的是,她没有机会听到正确解答,明明人家都已经准备要开口了说,偏偏十方秀士就在这时候赶来,先气急败坏的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再神态戒慎地向那人抱拳道歉。 “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望乞海涵!” 不待对方回应,他就拖着笨到连老天爷都会为她感到羞愧的小徒弟,急急忙忙离开罪案现场,又跑出大老远之后,再大声斥责。 “你这笨丫头,不要命了吗?” “人家只是……” “闭嘴,以后再见到那人,有多远躲多远,懂吗?” “……” “好了,上马吧,咱们得尽快赶路!” 当身下的马儿往城门口驰去时,水漾儿还懊恼地直往后看,因为来不及得到答案,问号还卡在脑袋里头。 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恰恰好在一个多月后的回程途中,水漾儿又碰上他了,真的,是缘分让他们又见面的。 这天,是团圆的中秋节。 一入城,十方秀士便先上客栈订了房,打算在城里住两天,记得他有位昔年的老友就住在这城里头,他想去跟老友叙个旧,但确实地点并不清楚,得先到处探问一下。 “你先到房里梳洗一下,为师要去向掌柜的探听一下。” “是,师父。” 于是,水漾儿便跟在伙计后头,兴匆匆的准备梳洗过后换件衣服,就要出来找师父一起外出寻人,顺便到处逛逛去。 岂料才刚踏入客栈后园子里,正待转入右厢房,恰好从左厢房也走出两人。 “咦?”水漾儿顿时惊喜地笑开来,拉腿便疾步追上去。“喂喂喂,又碰上你了耶!” 那是两个年轻男人,右边那个一身典型的江湖人物装扮,劲装、套衫和快靴,唇上两撇不伦不类,看上去很可笑的小胡子,他先是怔了怔,旋即咧嘴直笑,满眼兴味,显然他也认出她是谁了。 而另一位却是身着书生文士衫,还摇扇子咧,一见她便扬起了眉梢子,但没吭声。 “是你啊!”胡子年轻人笑个不停。 “对对对,就是我!”水漾儿也笑咪咪的回应胡子年轻人,两眼却直勾勾的盯住那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喂,你还没回答我耶,你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夺魂公子吗?” 胡子年轻人先是一呆,旋即喷出一嘴狂笑。“天哪,你还真是不死心耶!” “那我师父说他是嘛,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见到他就尽可能躲远点儿,可是我看他不像呀,自然要问个清楚,免得误会了嘛!”水漾儿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说。“你说对不对?” “对,对,你说得对极了!”胡子年轻人笑得嘴都阖不拢来了。 “所以啦,我才来问他的呀!” “嗯,嗯,兄弟,那你就告诉这位小姑娘吧!” 那位书生型年轻人横横地瞪他一眼,再徐徐收回视线,缓缓转注水漾儿,双眸又眯了起来,唇畔那弯原就令人心惊肉跳的笑,抹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见他好像笑得更“高兴”了,水漾儿却反而寒寒地打了个哆嗦,两眼下意识往上飘了一下,证实温暖可爱的大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空上,冬天并没有突然降临。 那为什么会突然冷起来了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听得对方终于开口了,轻轻淡淡的语气,却跟他的笑一样,总是透着几分阴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啊,就是想知道嘛!” “那么,如果我说,倘若我告诉你了,你就得死呢?” 耶,死? 有没有那么严重啊! “喂,你一个大男人的,不是那么小家子气吧?告诉我一下是会怎样!”水漾儿啼笑皆非。“做人就要坦坦荡荡、磊落大方一点,人家才会称赞你的,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喏,现在我好心教给你了,你要感激我喔!” 喔,天,这小姑娘真的很不怕死耶! 胡子年轻人捧腹笑到嘴都歪了。普通人听到那种话,早就吓到屁滚尿流的一溜烟不见了,偏她少根筋似的反过来“训诫”人家,还要人家感激她…… 不,她不是少根筋,是根本没脑子! “感激你?” “对啊,我教你为人处事之道,你不该感激我吗?” “我,不需要你教。” “谁说不需要,喏,瞧瞧你,明明长得挺正点的说,可就是你的个性……”水漾儿很严肃地板着一张俏皮的脸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嗯嗯,有待加强,所以我才好心教教你的。还是说你宁愿我去帮你宣传,说你只是外表好看,其实是个小气巴拉又不懂礼貌的小鬼?” 小鬼? 瞬间,书生年轻人的丹凤眼儿眯得更细了,但他尚未开口,一旁的胡子年轻人又好奇地打岔进来问了一句。 “请问现在跟礼貌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我容容气气的请教他是谁,他都不告诉我,这不是很没礼貌吗?” “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水漾儿呆了呆。“对吼!”这倒是她的错了,不过,没关系,师父说过好几次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叫水漾儿,今年十六岁。”立即做修正,她就是大善人了。“好,该换你罗!” 胡子年轻人瞟一下书生年轻人,见他好像没打算要回答她,于是再问了一句。 “你又不确定他究竟是谁,要帮谁宣传?” 水漾儿又是一怔,“对吼!”同样的两个字,再多一个很做作的动作——右拳重重的一击左掌。“快,快,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夺魂公子,我才好帮你去做免费宣传,保证负责到底!” 乘机拐他。 负责什么呀? “太可爱了!”胡子年轻人再度失声大笑。“我喜欢你,我说啊,你就不必管他是谁了,我告诉你我是谁,你可以跟我……唔!”说不下去了,某人的扇子骨贴上了他的嘴,轻轻的,但蕴含其中的警告意味,已足以便他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敢开口了——当某人在场的时候。 “我叫蔺殇羽。”不知为何,轻轻淡淡的嗓音不那么阴冷了,起码,不至于阴冷得会让人打哆嗦。 胡子年轻人顿时吃惊的瞟他一眼:耶,这家伙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了! 江湖上知道他的姓名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是三个而已,现在再加上她,而他和她也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呢! “喔喔喔,原来是蔺公子,漾儿这厢有礼了!”水漾儿两手贴腰,端端正正地福了一下,旋又皱起眉来。“咦?不对,我又不是问你的名字,我是在问你是不是夺魂公子啦!” 胡子年轻人又一次狂笑不已。 这小姑娘还真是逗趣儿,好玩得很,难怪某人不再以她的“挑衅”为意了,甚至还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不过,水漾儿也没机会再问得更仔细了,忽尔脸色一变,一转身,迅速逃走。 胡子年轻人正是错愕间,却见客栈伙计领着一位中年人往后院来,而那位中年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上一回代替水漾儿道歉的中年人。 真可惜,这样就被吓跑了,看样子,以后没机会再见到她了吧? 胡子年轻人想错了,还是有机会的,只不过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但另一位,蔺殇羽,不到两个月就又遇上水漾儿了,那是在立冬刚过的一场十分热闹的庙会上,当时水漾儿正一个人蹲在捞鱼摊子上奋战不懈,很努力的捞鱼,也很努力地咒骂不休,因为小鱼儿都不肯乖乖的让她捞上来。 好不识相的笨鱼! “可恶!”又掏出铜板来换网子了。“哼哼,姑娘我就不信那个邪,今儿个非换到那只布娃娃不可!”虽然,她也不是真的非要那只布娃娃不可,只是不甘心而已。 她都这么大了,玩布娃娃会给人家笑死的! 于是她继续跟小鱼儿隔网对决,也继续骂个不停,还愈骂愈难听,浑然不觉身边的客人换了人,但不一会儿,她就被旁边那人神乎其技的捞鱼技术吸引去注意力,任由自己的网子在水中泡烂了,盯住另一只网子疾快无比地捞鱼,看得目不转睛,频频惊叹。 “哇哇哇,太厉害了!” 才一只网子,不过三两下而已,那人就捞得了几十条小鱼儿,害她嫉妒得想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戳破他的网子,谁知那人换来一只布娃娃和一串粗陋的玉珠子手链后,竟随手往她怀里扔。 “咦?”水漾儿愕然一怔,再往上一瞧,惊呼。“耶,是你!” 阴邪俊美的容貌,狂佞傲慢的丹凤眼儿,可不正是那位蔺殇羽。 蔺殇羽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两手往后一背,迳自转身走人。水漾儿忙抱紧了布娃娃,跳起来追上去。 “喂喂喂,真没礼貌,人家在跟你打招呼说,你也不应一下!” “你不也很无礼。” 咦,是吗? 呃……好像真的是耶! 水漾儿搔搔脑袋,旋即一把揪住蔺殇羽的袖子,“等一下嘛!”待蔺殇羽停步回过头来,她便正起脸色,正经八百的屈膝福了一福,“好久不见了,蔺公子,漾儿这厢有礼了!”“招呼”打完毕,下巴努向对方。“喏,该换你了吧?” “换我什么?” “回礼啊!” “没兴趣!”又掉头走人了。 水漾儿一怔,继而怒眼一瞪,生气了,三两步追上去,“赖皮,怎么可以这样嘛,你……啊,等等,等等!”又扯住他的袖子了,再用嘴巴咬住布娃娃,好空出手来拿铜板买冰糖葫芦。买好了才放开他,一边吃一边紧跟在他旁边抗议。“人家都跟你打招呼了,你怎么可以不理会!” “为何一定要理会?” “这是礼貌啊!” “无聊!” “喂,是怎样嘛,你父母就没教过你什么是礼吗?” “家母早已逝去多时,家父……”冷哼。“痛恨我,从我十岁开始就没见过他了。” 痛恨?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对不起。”她细声道歉。“呃,其实我爹、我娘,还有我哥哥和我弟弟也都死了,如果不是我师父收养我,我也早就饿死在路边了……”话愈说愈小声,是长久难以忘怀的感伤,也是深深镂刻在心头的感恩。 蔺殇羽目光落下来,冷冷淡淡地注视她片晌。 “要用午膳吗?”突然问。 “呃?”水漾儿这才发现他们又停步了,在一家酒楼前面,阵阵诱人的菜香味飘入鼻心,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一副馋样。“要要要,当然要!” 三颗冰糖葫芦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你请客吗?” “嗯。” 有他一句话,不,一个字,水漾儿就老实不客气的点了满桌菜,然后就自顾自埋头大吃大喝,吃得像是这辈子从来没吃过东西似的,看得周围其他客人都目瞪口呆的傻了眼,就连蔺殇羽那双老是微微眯着的丹凤眼也瞠得圆溜溜的大。 可能是幼年时曾经饿到差点没命了,她特别贪吃,就算只是光吃白米饭,或是光啃乾馒头也好,只要食物还没满到喉咙口,她就觉得自己还是饿着的,通常都要吃到再多吃小半口就会吐出来了,她才会觉得自己吃饱了。 看她吃东西,简直就是一种痛苦。 “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刚刚……吃了糖……糖葫芦啊!”口齿不清,含含混混。 “我是说,正餐。” “喔,早膳吃了……十粒大馒头,三锅稀饭,三碗乾面……” 一双傲气凌霄的剑眉差点飞扬到天上去了,蔺殇羽睁大不可思议的丹凤眼,继续看着一盘盘菜肴、一碗碗白饭迅速消失在那张小嘴里。 “你……有病!” “咦?你怎么知道?”水漾儿讶异地分种瞄他一下。“师父说,我不这么吃就会饿死呢!” “为何?” “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吃再多我也胖不起来,稍微吃少一点,马上就瘦下来了。” “……比养猪还不值得。” 第二章 撂下一句恶毒的评语之后,蔺殇羽就不再出声了,默默看着桌上所有的菜肴仿佛蝗虫过境似的被一扫而光,还有加点的四盘菜和半锅饭,而他,一口也没动到。 “终于吃饱了!”水漾儿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离开酒楼后,蔺殇羽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水漾儿抱着娃娃紧跟在他身边,缠定他了。 “喂,你要到哪里去?” “你呢?”不答反问。 “我是偷溜出来的,”水漾儿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在被找到之前,能玩多久算多久。” “……我在等人。” “等谁?” “要杀夺魂公子的人。” 要杀…… 水漾儿猛然定住脚步,“耶?”扯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根手指头还很没礼貌的指住蔺殇羽的鼻子。“你真的是夺魂公子?” “是又如何?”蔺殇羽俯眸眯她,目光更添几分冰冷。 哇,还真的是呢! “你……”徐徐收回手指头,水漾儿也横着水灵灵的眸子,上下打量他。“很喜欢杀人?” 蔺殇羽唇角微微一勾,似冷笑,更似嘲讽。 “不喜欢,他们太弱了,欠缺挑战性。” 太弱…… 欠挑战性…… 满头黑线刷下来,“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水漾儿啼笑皆非地又问。 “是他们先找上我,向我挑衅的。”蔺殇羽淡漠地道。 喔喔喔,原来是人家先招惹他的。 “那就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好了嘛,干嘛一定要杀人?” “我没有杀他们。” “欸?没有?” “我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和双腿!” 耶耶耶,原来他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和双腿,并没有杀他们吗? 啧啧,难怪师父老说江湖传言十有八九是谬传,不可尽信,就这件传言来讲,果然是不可信的。 不过…… “那也太狠了啦!” “他们要杀我,为何我就不能伤他们?” 嗯嗯,这话说得也没错啦,人家要杀他,而他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和双腿,并没有杀回去,这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可是,话再说回来,练武的人被废去一身苦练多年的武功,这已经够教人绝望的了,双腿又残,连个普通人都做不得,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样活着倒还比死更痛苦呢,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 咦咦咦,请等一下,难不成…… “请问蔺公子,你为什么没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果然! 水漾儿一整个囧了,彻底被打败,想骂他都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毕竟,是人家先起意要杀他的,他就占着一个“理”字,想如何反击都由他了。 好吧,无从骂起,那就劝吧! “我说蔺公子,虽然是人家跟你挑衅的,可是呢,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反正你也说他们比较弱嘛,教训一下就行了啦!” “为何要我撑?为何不叫他们去撑?” “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计较那么多嘛,你撑,他撑,不都一样。” “不同,我连片叶子都不想撑!”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卢啊,就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 水漾儿正想再好好“教导”他一下,冷不防地,横裎一道怒喝传来,竟有人搞插队。 “夺魂公子,终于找到你了!” 水漾儿错愕的转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满目仇恨地瞪住蔺殇羽,副恨不得咬他的肉、啃他的骨的架式。 “我要替我师兄报仇!” 哇哇哇,仇家找上门来了! “你不配让我动手!” 喂,喂,就算是真的,也不必老老实实说出来嘛! “堂堂夺魂公子也会怕了吗?” 真的,说这不是挑衅也没人会信! “凭你?” 喔,拜托,撑一下船会死喔! “不怕就跟我来!” 要替他师兄报仇? 不,明明是这家伙自己在找罪受,可能是跟他师兄感情太好了,想说要跟他师兄来个有难同当,他师兄武功被废,他也要武功被废;他师兄双腿俱残,他也不想走路了吧? 可是,要真是那样了,这个“兄弟情深”的家伙一定会后悔的! 而且被他废武功又残了双腿,还要被嫌太弱了,缺乏挑战性,有没有那么可悲啊! 于是水漾儿第三次伸出手来,正待再揪住蔺殇羽的衣袖,不让他去制造更多的残废人,不料她碰都还没碰到蔺殇羽的衣袖,她伸出的那只手的衣袖就先给人揪住了。 “小师妹,终于找到你了!” “三师兄?” 水漾儿惊呼,再回头看,蔺殇羽和那个年轻人早已不见踪影了,她不由懊恼不都三师兄啦,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残废人了! “快,小师妹,快跟我回去!” “不要啦,三师兄,人家才出来没一会儿说,再让人家玩一下下啦!” “还玩?我们都要逃命了,你还玩!” “耶?” 这一逃,他们就逃了将近半年,直到被擎天帮的人堵住…… 杜非则、韩彰和元霸,三个人一个样,都是十分豪爽的年轻人,他们是蔺殇羽仅有的三个朋友,因为,只有像他们那样大大咧咧的年轻人,才能够对蔺殇羽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妄傲慢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 “不醉不归,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说了算!”话落,痛快的乾杯。 元霸就是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年轻人,今天是他的生日,早约好了其他三人到洛阳城外,元家的别庄里摆桌吃酒。 要喝酒,就得找人一起拚酒才喝得痛快。 “没问题!”杜非则也豪迈的乾杯。 “成!”韩彰更是威武雄壮的乾杯。 只有蔺殇羽,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慢条斯理的饮尽杯中酒,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慢条斯理的说了四个字。 “我喝不醉。” 呼的一下,一口气势全泄光了,连屁都没了。 “那也别给说出来嘛!”元霸啼笑皆非。 “好好好,知道你内功深厚,行了吧?”杜非则哭笑不得。 “就不会装一下喔!”韩彰抱怨。 蔺殇羽不屑的轻哼。“为何我要装?” 元霸张了张嘴,闭上,叹气,“好吧,重来!”重新为大家斟满酒,再端起自己的那杯。“殇羽不用醉,我们三个不醉不归,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说了算!” “没问题!” “成!” “……” 彻底没气了! 就在别庄里的四个年轻人正在努力的你乾杯,我也乾杯的同时,别庄大门前也来了四个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除了年龄有差之外,四个年轻人的容貌几乎一摸一样,乍看之下,还真像是四胞胎。 “大哥,要是少爷一见面就动手怎么办?”上官鸣战战兢兢地问。 “笨,所以我们一见到少爷就要先说清楚啊!”上官风敲过去一记。 “那要是还没见到少爷,少爷就劈过来了呢?”上官雷畏畏缩缩地躲在上官风后面。 “那我就把你扔过去挡少爷那一劈!”上官风咬牙切齿地道。 “好好好,就扔老三!”上官雨连忙附和,不是丢他就好。 上官雷抽抽鼻子,一脸哀怨的不敢再吭声了。 “少爷真会让我们跟着他吗?” “二夫人说话了,少爷不会不听的。” 于是上官风迳自进入别庄内,向别庄里的仆人问清楚小主子在哪里之后,就领着三个弟弟朝侧院的花厅而去。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了,也是熟得很。 不过四兄弟一见到花厅,还隔着大老远,就很有默契的同时停下脚步,异口同声喊过去。 “少爷,属下四个是来替二夫人送信的!”所以,千万别劈过来呀! “……进来!” 四兄弟悄悄松了口气,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放轻了步子进花厅里,把信函交给小主子,待小主子看完了信,四人一见到小主子又阴森森地眯起了丹凤眼,刹时间,四枝飞箭就咻咻咻咻,争先恐后射出厅外,逃命去了。 “属下在外头伺候着!” 一阵静默,继而轰起一片爆笑声。 “兄弟,了不起!”韩彰比出一根大拇指。“除了我们三个,真的没见过还有谁不怕你的呢!” “嗯,嗯,”杜非则连连点头。“的确是。” “没错,没错……”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元霸忽又摇起头来。“不对,还有一个人。” 韩彰和杜非则一呆,“咦?有吗?谁?”不约而同冲口而出。 元霸笑嘻嘻的瞟蔺殇羽一眼,后者无动于衷似的兀自喝他的酒,那悠然清雅的模样,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现场要有女人,非尖叫着昏倒一大片不可,可是,最终还是一个冷字,那女人昏倒之后就直接被冰冻了。 “一个很逗趣的小姑娘!” “耶,你见过?”杜非则与韩彰又叫。 “非则你也见过的。”元霸的下巴朝杜非则努一下,再转注韩彰。“你就没有了。” “我?”杜非则揽眉苦思半天,一怔。“不会是那位吧?去年七夕那天……” 元霸猛拍一下大腿。“聪明,就是她!” “但我们只见过她一次……”杜非则不以为然地道。 “错,两次,”元霸笑嘻嘻的比出两个手指头。“七夕之后,我跟殇羽又碰见过她一次,对吧?殇羽。” 蔺殇羽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淡淡的开了金口。 “三次。” “耶,你又遇上她啦?”元霸饶有兴致的倾身向前。“那她知道了吗?” “知道。” “她不怕?” “不怕。” 啧啧,还真的不怕呢! “然后呢?” “她叫我撑船。” 撑……船? 元霸三人茫然相对。“游湖吗?”那请个船夫就行了,干嘛自己撑? 但蔺殇羽不肯再多说了,元霸三个只好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到底在说谁呀?都不讲清楚!”韩彰埋怨。 “一个挺俏皮的小姑娘,”杜非则说,一想起那位小姑娘问的话就想笑。 你真是那位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夺魂公子吗? 无论是谁来听,这种话很明显的就是一种挑衅,而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夺魂公子是最恨人家挑衅的了! 被夺魂公子废武功的人,有百分之一百零一,起因都是对方有意的挑衅,那种事他完全的无法容忍,就算人家根本无意挑衅,但只要他认为是挑衅,那就是挑衅了,对方毫无辩解的余地,马上就可以牺牲小我一下,奉献出苦练一、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的武功,还有一双宝贵的腿,为他的夺魂公子名号上的光圈再增添几分光采了。 那天,那位小姑娘能够逃过一劫,真可以算是奇迹呢! “她叫水漾儿,今年该有十七了。”元霸补充。“她呀,一见面就问说殇羽是不是那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夺魂公子』?” 韩彰猛抽气。“她在找死吗?” “不,她是很认真在问的……”停了一停,元霸忽地两眼一亮,想到绝佳的好点子了。“对了,对了,我老爹给我下最后通牒,说再给我一年时间,要是还找不到老婆,就得娶我表妹,那我可不干,我宁愿……” “真好!”杜非则喃喃道,叹气。“我打小就订了亲了!” “我老娘给我偷偷订了亲,我就给她逃婚!”韩彰挺高胸脯,得意的呵! “那是你们家的事,现在是在说我啦!”元霸不耐烦的摆摆手,寿星,寿星,寿星最伟大,请大家乖乖听寿星说话。“要是一年期限内还找不着老婆,我宁愿娶那位水姑娘,告诉你们, 她可好玩了,我……唔!” 说不下去了,因为某公子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桌沿,也不知怎地,元霸面前的酒杯就呼一下飞到元霸嘴巴里头去了,正好塞满。 一阵安静。 然后元霸慢吞吞的从嘴巴里挖出酒杯,轻轻叹气。“我说殇羽啊,要请寿星喝酒,起码先倒个酒吧?里头没酒,我喝什么呀!” “我帮你倒!我帮你倒!”杜非则忙拎起酒壶为寿星斟酒,偷笑。 “谢了。”偷眼瞄一下某公子,元霸耸了耸肩。“我想,我还是另外找老婆好了。”这家伙还真是闷骚啊,中意那位小姑娘就说清楚嘛! 不过也难怪啦,那位小姑娘真的很有趣,长得也不赖,就像小猫咪一样俏皮可爱,总让人想搔搔她的小脑袋逗弄她,尤其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老是骨碌碌的转,十足十的猫眼,委实讨人喜欢。 虽然说,可爱的小姑娘,她并不是唯一仅有的一个,然而,她不怕他,这才是重点,而且…… 两人恰好一冷一热,还真是绝配呀! 想到这里,元霸不觉失声笑出来,一转眼,却见杜非则和韩彰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晓得他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倘若他们真有缘,肯定会再碰上的!” 实话不敢说,只好随便掰几句。 不过,还真被他给说着了,这年清明刚过不久,水漾儿又碰上蔺殇羽了,而且是在水漾儿最窘迫的时候……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冷意沁心,荒苍苍的野地里,气凝肃煞,凛冽森然。 九个师兄弟姐妹,最大的二十七岁,最小的十七岁,其中一个还挺着大肚子,背对背围成一个小圈圈,绝望地环顾团团包围住他们的上百人。 “大师兄,这回恐怕是逃不过了!” “我……我知道,眼下,我们也只能逃得了几个算几个了。” “那是要大家各自逃?” “不,先……先掩护你们四师姐逃,她有身孕。” 没人出声,既然大师兄说了要先掩护他老婆——四师姐逃,大家也只好依从,但除了四师姐和水漾儿之外,其他人心里都很不满。 照理说,应该先掩护八师弟和小师妹逃走才对,他们最小,师兄姐们本来就应该特别照顾他们的,而且他俩逃走的机率,比起武功最差又怀着身孕的四师姐要来得高,将来能够避开追杀的机会也比较大。 然而,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婆和骨肉,这一路逃来,大师兄的私心愈来愈明显,在这最后一刻里,他还是没办法做出正确的抉择。 但他是大师兄,师父说过,大家都得听从大师兄的,所以,他们也只好听了。 第三章 可是,即使大家真打算要拚了命掩护四师姐逃走,结果,他们根本掩护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 “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擎天帮主大刺刺地道。 “束手就擒,你们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不可能!” “那我们宁愿搏一搏!” “不肯?好吧,那也不过是多费点功夫而已。兄弟们,上!” 一声令下,那数十人就一窝蜂拥了上来,没一会儿时间,除了被保护在圈中的四师姐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挂了彩。 而且,像他们围成这样一个自卫的圈阵,原本就是要相互掩护才能够发挥作用的,但大师兄却只顾保护自己的老婆,师弟妹们有危险都装作没看见,于是师弟妹们也只能自己靠自己,结果不知不觉间就渐渐脱离了圈阵,而大师兄却还在那边愤怒的跳脚。 “回来,快回来,保护你们四师姐,保护你们四师姐啊!” 请问怎么保护? 人那么多,眼前一片刀光剑影,他们早已捉襟见肘,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能保护谁? 就像水漾儿,小蛮刀大发神威,耍得是虎虎生风,还真砍倒了不少人,可是包围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快的,她撑不下去了,一个没留神,小蛮刀才刚格开一把大刀,另一把刀已然当头劈下来了,而她根本来不及回刀…… 她并没有吓得尖叫或闭上眼,反而傻愣愣的看着那把刀劈下来,凛凛寒气扑面而至,眼看就要劈上她的脸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突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呼一下像颗陀螺似的旋飞起来,险险的避过那把刀,又横越过那票犹在杀个你死我活的人群之后,方才飘然落地。 下意识她先往下看,原来是一条有力的健臂牢牢地锁紧了她的腰,再下一个动作往上看,霎时吃惊的睁圆了眼。 “是你!”她惊呼。 那个及时拯救了她的人——蔺殇羽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俯眸冷淡的注视着她。 水漾儿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直眼瞪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在看,而是在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晌后,才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两手揪紧了他的衣襟,俏脸儿埋在他胸膛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近半年来,跟着八位师兄姐们又躲又逃,不是没跟人家拚死拚活拚斗过,也不是没受过伤流过血,但直到适才那一刻里,她才真正体验到何谓生死一瞬间,眼睁睁看着死神逼近,却无力做任何抵抗…… 好可怕,好可怕,她差点死了,差点死了呢! 见她埋在他怀里哭得凄惨无比,浑身颤抖个不停,像一只刚从河水里被救起来的溺水小猫咪,好不可怜,蔺殇羽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一派无动于衷,只是随手挥了一下衣袖…… 糟了! 哭了一会儿后,水漾儿才想到师兄姐们,慌忙止住哭泣,转头看,“快,救我师兄他们,他们……呃!”噎了一下没声音了。 她她她……有哭这么久吗?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场面,眼下却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死寂,望眼看去,遍地净是层层叠叠的死尸,沥沥滩滩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呛得人连呼吸都不太顺畅,远处间或传来几声野狗的哀鸣,更添几许凄凉晦迷的氛邪。 现场,除了她的八位师兄姐,四个神态恭谨的立于蔺殇羽身后的男人之外,擎天帮的人全躺平在地上了。 “哇,你对杀人真的很有一手耶!” 她并不同情那些死人,这些日子来,他们九兄弟姐妹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他们追杀,刚刚那一瞬间,她也真的差点被杀死了,他们做错了什么? 没有,他们什么也没做。 只因为师父不肯助纣为虐,他们就杀了师父,还要追杀他们,好,好,既然有胆子杀人,就该有被人家杀的准备,更何况现在不杀他们,将来他们不知道还要杀多少无辜的人,所以现在杀了他们,也算是做好事。 “不是我杀的。” “耶?那是谁杀的?” 蔺殇羽没有回答,却见他身后那四个男人齐齐对着她颔首示意,水漾儿正想向他们道谢,大师兄已不耐烦地抢先问过来。 “小师妹,他是谁?”大师兄狐疑地问。“你又怎么……怎么……” 怎么? 什么怎么? 水漾儿困惑地回头,旋即惊叫一声往后跳,俏脸儿涨得通红,终于注意到自己正埋在人家怀里,还揪着人家的衣襟不放呢! “对不起,对不……”忽又顿住,一脚再蹦上前,慌慌张张掏出手绢儿来拚命擦拭。“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呜呜呜,好丢脸喔,她竟然哭得人家胸前湿淋淋一大片。 不晓得有没有沾上鼻涕? 蔺殇羽俯下眸子,冷冽的丹凤眼在她面黄肌瘦的脸上溜了一圈。“你,很久没吃饱了?” “咦?”水漾儿惊讶的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她,两手往后背,迳自对身后的人下命令。 “去,找食物,愈多愈好!” “是,少爷。” 上官老三、老四疾快地飞身离去,上官老大、老二依旧静立于蔺殇羽身后,等待下一个命令。 “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吃东西。” 远离血腥的杀戮现场,一条清澈蜿蜒的溪流旁,彼此相互包扎好伤口之后,水漾儿九个师兄弟姐妹们就开始狼吞虎咽,一只野猪、六只山鸡、二十几条鱼,烤得香味四溢,还有十几块锅饼、十几颗馒头,全都快被干光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到处逃、四处躲,起初都往山区里跑,不但容易躲藏,而且到处都有猎物可吃,花不上半文钱。 但半个多月后,当大师兄察觉到四师姐怀了身孕,就开始担心四师姐会因为太辛苦而小产,于是罔顾大家的安全,决定不再跑山区,总是非得让四师姐舒舒服服的睡客栈,上饭铺子点菜用膳不可,这么一来,花费就大了,不到三、四月,师父留给他们的银两就差不多快用光了。 因此,近一、两个月,大家不得不省吃俭用,除了四师姐,其他人都只能勉强分到吃个半饱的量。 水漾儿就更别提了,别人半饱的分量,吃进她肚子里就只是几粒米的量而已,就算除了大师兄和四师姐以外,其他师兄姐们都把自己的份分一半给她,她的肚子也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因此,她随时都处于严重的饥饿状态当中,有时候饿得连树皮、草皮都想扒来啃一啃了。 为什么她不是牛呢? “还要吗?” “要要要!再……再三只鸡,几条鱼!”水漾儿吃得满脸、满手都油腻腻的,含糊不清地说。 不待吩咐,上官老三就自动自发的转身离开,捉鸡去,上官老四则负责捉鱼。 一个时辰过后,当水漾儿吃得只剩下半条鱼,终于满足的吁出一口气。“吃饱了!”看看手上那半条鱼,很想继续把它干掉,但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好万分遗憾的把它让渡出去。“还有谁要吃吗?” 还吃?!众人顿时脸都翻绿了,除了蔺殇羽和上官四兄弟,大家都早就吃到撑了,全都扯着一副痛苦的表情,看她继续把大块大块的肉往小嘴里塞,怀疑她是不是打算把这辈子能吃的食物,在这一餐里全数解决掉,以后她就可以不用再吃东西了? 光是看她那样好像非塞爆自己不可的吃法,他们就想吐了,她竟然问他们还要不要吃? 他们不想饿死,但也不想撑死自己好吗!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人想吃了,可是水漾儿也丢不下那半条鱼,不想浪费食物——真正饿过的人才知道食物的宝贵,特别是饿了一、两个月,都饿到怕了,就算只是半条鱼,她也舍不得丢弃。 问题是,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水漾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把那半条鱼移交到那只手上,然后到溪边去洗脸、洗手,由于十分油腻,洗了大半天才洗干净,没想到回来时,蔺殇羽竟然还在慢条斯理的啃那半条鱼。 换了是她,两口,最多三口就解决了。 “你吃东西真……真……”她想了一下。“啊,对,真秀气!” 秀气?! 挑衅,挑衅,那是挑衅! 上官四兄弟不假思索,立刻两脚一转,咻咻咻咻,宛如离弦的箭矢,瞬间就逃得不见踪影了。 水漾儿一怔。“咦?他们怎么突然跑啦?有急事吗?” 蔺殇羽没有回答她,也没有丁点反应,好像他根本没听到水漾儿的“评论”似的,继续很“秀气”的啃那半条鱼;一旁的大师兄沈康猛皱眉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救了他们的人是谁,为何跟小师妹如此熟稔? “小师妹,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位公子究竟是谁?” “他喔?”水漾儿笑咪咪的目注蔺殇羽。“他是蔺公子,去年我和师父回乡扫墓时认识的。”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解释。 原来是师父的朋友。 沈康恍然大悟,忙转向蔺殇羽,肃容抱拳。“多谢蔺公子搭救。”蔺殇羽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专心在他的鱼上,沈康不禁有些尴尬,水漾儿忙插进来打圆场。 “不要在意,大师兄,蔺公子就是这样,有点别扭的。” 想在意也不行,毕竟是人家救了他们的。 沈康勉强挤出一丝笑,就在这时,蔺殇羽终于吃完了那半条鱼,随手丢掉鱼骨头,默默起身到溪畔洗手,回来后就站定在水漾儿面前,漆黑的眼瞳眨着清澈的冷光,俯眸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水漾儿,定定的眨也不眨一下。 他想干嘛? 水漾儿正在纳闷,他又徐徐别开脸,望着他处,问了一句话,而且是用那种很漫不经心的口气,好像他现在是在梦游,口里说的是梦话。 “你,订过亲了吗?” 水漾儿呆了呆,“呃?”不解他干嘛突然问这种事,一时忘了要回答。 她不懂,可沈康马上就懂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骤然脸色大变。“有!” 水漾儿霎时回过头去,两眼转愕然。“耶?”有吗? 面对小师妹疑惑的目光,沈康的视线心虚的飘开。“你……订过亲了!” 然后是七个师弟妹们一起大叫:“欵?!”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我说有就是有!”沈康蛮横地下定论,“所以,你最好别跟『别的男人』太接近!”两眼很不客气地瞪住蔺殇羽,目含浓浓的警告意味——警告水漾儿,也是在警告蔺殇羽。“师父不在了,你就得听大师兄我的!” 谁说的? 记得大师兄成亲的时候,师父明明说过,自个儿的亲事就由自个儿决定,为什么现在又变成要听大师兄的了? 水漾儿正想抗议,蔺殇羽却已目光冷然地瞟沈康一眼,旋即飘然飞身离去。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不管蔺殇羽是为何会问那句话,也不管水漾儿是不是真订过亲了,沈康的语气很明显的就是在拒绝。 无论她是不是订过亲,都没你的份,最好别在那边捎想了! 偏偏水漾儿就是听不出来,“喂喂喂,你怎么这样就走了?”她讶异的大叫,但蔺殇羽早已不见踪影了。 又来了,话也不讲清楚就走人,他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吗? 水漾儿没好气地翻了翻眼,随又转回去面对大师兄,想问个清楚究竟是怎样,谁知沈康已自顾自扶着妻子钟彩凤上路了。 “好了,我们该去找家客栈让你们四师姐好好休息休息了!” 众师弟妹们不由面面相觑。 还住客栈? 难道在大师兄心里,除了他老婆和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之外,其他七个师弟妹们就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虽然很想叫师弟妹们到城外的破庙去住,好省点钱,可又担心万一被擎天帮的人追到,靠他一个人是保护不了老婆的,迫不得已,沈康只好多要两间房,让师弟妹们男女分开各挤一间。 更何况他还有一件十分紧急的事要跟师弟妹们,不,是跟小师妹“商量”。 “八师弟,你到前头问问掌柜的,怎地你四师姐点的饭菜还没送来?” “是,大师兄。” 最重要的事优先吩咐完毕,沈康便转过身来,神色凝重的面对水漾儿。 “小师妹,你还记得雪山派掌门人的儿子说过想娶你吗?”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想把我骗到柴房里去『脱衣服凉快一下』的混小子?”水漾儿脱口道,怒气冲冲。“我宁愿出家,也不要嫁给他!” “你必须嫁给他!”沈康斩钉截钱地道。 “死都不要!”水漾儿也很坚决,牙根咬得死紧。 “为了所有师兄弟姐妹们的安全,你必须嫁给他!”沈康横着浓眉,表情接近凶狠了。“想想,如果你嫁给他,雪山派就是我们的靠山了,这么一来,擎天帮他们想再动我们,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懂吗?”至少到目前为止,三鬼帮的人还不敢动七派五府和丐帮的人。 不懂! 但水漾儿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另一个声音就杀过来了,蕴含着浓浓的怒意。 “我反对!” 水漾儿愕然回首,是二师兄俞镇宇。 要说师兄弟姐妹们有谁最能够表现出师父的教导的,非俞镇宇莫属,不但生性正直沉稳,为人更是公正严明,凭良心说,他比沈康更适合大师兄的位置,只可惜他小了沈康一岁,只能默默容忍大师兄的自私行径。 直至此刻,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我坚决反对!”俞镇宇严厉地道。 “师父说过,婚事自决,不是由大师兄决定的!” 沈康恨恨咬牙,就知道有人会反对,所以他才拖到现在才开口。 “但那是为了我们大家……” “不,大师兄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四师姐,为了四师姐肚子里的孩子!” 沈康难堪的窒了一下。“即……即便如此,能够得到雪山派作靠山,于我们所有人都有利……” “除了小师妹,她要被牺牲。”俞镇宇冷着表情,坚决的对上沈康。“请大师兄别忘了,身为师兄姐,我们的责任是保护师弟妹们,而你却为了自己要牺牲小师妹,这我绝不同意,相信其他师弟妹们也不会同意的!” 说着,他回头扫视师弟妹们。“你们说呢?” “不同意!” 众人一致大吼,坚定,毅然,其中只有一个不同的回应。 “那也是不得已的嘛!” 俞镇宇鄙夷地冷然而笑。“我想应该就是四师妹唆使大师兄那么做的吧?”钟彩凤瑟缩一下,别过头去不敢和俞镇宇目光相对,“我刚刚说了,是不得已的嘛!”再补充一句,“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才怪! 俞镇宇冷哼,不再理会钟彩凤。“只有你和四师妹反对,大师兄,少数服从多数,你不能勉强小师妹。” “再说,为什么一定要雪山派掌门人的儿子?”五师姐翁碧英。 “对呀,昨天那位蔺公子也行嘛!”七师姐孟菁。 初见面就拐人家姑娘到柴房里去,那种龌龊下流的人,不用考虑就可以直接打回票了;而蔺公子,起码是救了他们的恩人——虽然动手的是他那四个属下。 “他不行!”沈康断然反对。 “为什么?”三师兄刘台欢。 “你们听过江湖上有哪个帮派门户是姓蔺的吗?”沈康反问。“没有,江湖上没有哪帮哪派是姓蔺的,所以蔺公子没有能力做我们的靠山。” “大师兄的意思是说,非得牺牲小师妹不可?”六师兄饶毅。 “我说过,我是为了我们大家。”沈康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除了小师妹。”孟菁咕哝。 “可是我们大家都反对,那怎么办?”翁碧英凉凉地问。 “你们……”沈康脸黑了,“师父的交代,我是大师兄,不管反不反对,你们都得听我的!”停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出重点。“无论如何,我已经写信给雪山派掌门人说我同意这门亲事 了,我们不能反悔!” 竟然先斩后奏! 俞镇宇愤怒地瞪大了眼,眼看就要忍不住飙火了,但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强行压下了怒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退婚!”毅然决然地道。 “不行,师父说过,言必有信,我们不能反悔!”沈康一脸的大义凛然。 “师父也说过,我们的婚事全权由自个儿决定,大师兄你怎地就不遵从?”俞镇宇反驳。 “你……你……”沈康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可是他也知道师弟妹们早已对他心存不满,想要说服他们的机率十分渺小,于是他转而对小师妹使出狡猾的劝服手段。“小师妹,难道你要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自私,而牺牲八个师兄姐吗?” 明明是大师兄要牺牲她,大师兄却反说成是她要牺牲大家,水漾儿不禁啼笑皆非。 不过,她依旧没机会做出任何回答,八师兄傅伟就急急忙忙撞回来了。 “擎天帮,擎天帮,大师兄,擎天帮的人又出现了啊!” 这么快? “那你还回来,为什么不把他们引到别的地方去?”沈康气急败坏的怒吼。 “我还没说完啊,大师兄,”傅伟委屈的瞅着沈康。“在前头,擎天帮的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堵住我,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对我下手,反而走开一边让我离去,那我也担心他们是要利用我找到大家呀,所以我就故意慢吞吞的走,结果却听到他们在说……” “究竟说什么,快说啊!” “他们说,他们终于找到昨儿个围堵我们那伙人的尸体了,而且在他们身上发现……”傅伟咽了口唾沫。“夺魂谷的标记……” 众人齐声惊喘。“夺魂谷的标记?” 天底下也只有夺魂谷的人在杀人之后会刻意留下标记,不怕任何人知道,也不怕任何人去寻仇。 反正也没人知道夺魂谷在哪里。 “对,对,就是夺魂谷,”傅伟猛点头。“他们不晓得是我们和夺魂谷有什么关系,所以夺魂谷的人是特意来救我们的,或只是碰巧夺魂谷的人路过,而他们的人不小心得罪夺魂谷的人才会被杀,所以现在他们不敢动我们,要查清楚之后,才能够决定该怎么办。” “夺魂谷……”沈康喃喃道。“难不成昨天那位蔺公子是夺魂谷的人?” “他就是夺魂公子嘛!”水漾儿总算能说到话了。 夺魂公子?! 第四章 刹那间,好像被人在同一时间点中死穴似的,除了水漾儿之外,其他人全冻结在那里了,特别是沈康,他的脸都惊吓得变形了。 他不想活了吗,竟敢当面拒绝夺魂公子!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连俞镇宇也被吓到了。 “又没人问我。” 谁会问她那种事啊! 俞镇宇啼笑皆非。“那你……喜欢他吗?”不然怎会靠在他怀里哭成那样,而对方也问出那种问题来。 水漾儿怔了一下,“怎么突然问我这种事?”然后困扰地蹙起眉头来,猛搔后脑勺,“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问我这种事,我也回答不上来啊!不过……”耸耸肩。“我不讨厌他就是了。” “那就嫁给他!”沈康立刻改变主意了。 小师妹嫁到雪山派.那些想追杀他们的人就不敢动他们了,但嫁到夺魂谷,整个武林都不敢动他们了。 就算脑袋里没有半颗脑细胞,也知道该做何抉择。 “才不要,我跟他又不熟!”水漾儿又拒绝了。“不过,我可以请他帮忙。” “他会肯吗?”俞镇宇谨慎地问。 江湖中,谁不知道夺魂公子的狂傲邪佞,被人那样当面拒绝,面子都被他们踩烂一万次了,没有当场被他摆平——九个师兄弟姐妹摆成九种样子,那已经是个奇迹了,他们还敢跑去找他帮忙,会不会太嚣张了? 水漾儿两手一摊,“谁知道,试试看罗!”再拧眉。“问题是……” “是什么?”沈康忙问。 “我们几次见面都是巧遇上的,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知道!” 唬一下,八个人一个动作,齐励刷地一致转头,包括水漾儿在内,十六只眼睛一齐瞪住傅伟,瞪得傅伟不由自主直往后退,退到墙角落里缩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干……干嘛这样看我?” “你知道?” “你怎会知道?” “难不成你也跟夺魂公子有交情?” “为什么不早说!” 一个接一个问,一句接一句讲,听得傅伟哭笑不得。 “我听擎天帮的人说的啦,他们有提到,夺魂公子暂住在洛阳城外元家的别庄里,由于夺魂谷出现在江湖上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夺魂公子长年待在谷外,所以他们想直接去问他,可又不敢……” “那不远,快马加鞭,傍晚就到了,”沈康立刻用力把水漾儿往外推。“去,去,还不快去!” 都快没钱吃饭了,哪里来的马呀! “等等!”俞镇宇两步上前来推开沈康,关切的目注水漾儿。“小师妹,你确定去找蔺公子不会有危险吗?” “危险?怎会?”水漾儿奇怪地反问。 “他是夺魂公子啊!” “所以?” 所以? 众人集体黑线。 她是无知还是迟钝?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跑去问他说他是不是那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夺魂公子』……” 一大片惊悚的抽气声。 “第二次见面时,他说如果告诉我了,我就得死……” 一大片冷汗滴落声。 “结果他都没生气啊,第三次遇上时还请我用膳呢……” 一大片无力的松气声。 “然后是昨天,第四回见面,他又救了我们,我就不懂,他会有什么危险?” 一大片……一大片……无声…… 她是无知。 也是迟钝。 三鬼帮,总坛大厅—— “夺魂谷?” “是,帮主。” “确定吗?” “确定。” 一听到肯定的答案,问话的人那张脸就刷一下拉长了。 淫鬼古媚——三鬼帮帮主,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武功或许不是武林第一,甚至连前二十名都排不上,但她的淫荡狐媚肯定是天下无双,无人可及的。 在她脚下,对,是脚下,左右台阶上坐着另外两只鬼,各巴着古媚一条大腿。 自大鬼抗蛇,顾名思义,这个人极端自大,认定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尝受到“输”的滋味。 而他也的确是天底下第一——自大第一,卑鄙无耻也第一。 不过他再是厉害,在古媚面前,他跨下那根鸟也要认输,不然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古媚脚底下。 至于通遏鬼黄畸癞,之所以会被父母取名为畸癞,是因为他一出生就是个畸形儿,背驼脚瘸,身上也没有半根毛,不要说头发,连眉毛、眼睫毛都没有,还不时这边流脓,那边长疮,随时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古媚敢跟他上床,也因此他才会死心塌地的成为古媚的裙下不二之臣。 “是谁?” “尚未得知,”台阶下,一个比猪公还胖的男人恭谨的回道。“不过,眼下夺魂谷的人只有夺魂公子在江湖上走动,极有可能是他。” 这只猪,不,这个男人是红云居士,三鬼帮五狐之一,他的武功不怎么样,事实上,他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但那张嘴可厉害了,要跟人家开骂,推他出去就对了,活活气死对方绝不是难事。 “极有可能?确定了再来告诉我。” “是,帮主。” 红云居士转身离去了,于是总坛大厅里只剩下三只鬼,安静半晌后才有人出声。 “夺魂谷啊!”黄畸癞低喃,听不出语气如何。 抗蛇嗤之以鼻地轻哼,“夺魂谷又怎样?”一如往常般自大。 古媚淡淡瞟去一眼,“最好只是恰好撞上夺魂谷的人,而擎天帮的人不小心得罪对方以至于被歼灭,那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自言自语。“怕就怕若是夺魂谷有意要救人的话,那就麻烦了!” “有什么好麻烦的?”又是一声轻蔑的冷嗤。“谁敢惹上三鬼帮,唯一死罪,夺魂谷也不例外!” “说得倒容易,”古媚没好气的瞪眼过去。“请问你知道夺魂谷在哪里吗?” “……”张口,无言。 “再请问,你了解夺魂谷的实力吗?” “……”嘴巴阖不上,继续无言。 “要剿灭夺魂谷,究竟要多少人马,你又知道吗?” “……”嘴巴阖上了,始终是无言。 手肘支在太师椅扶手上,玉掌撑着下巴,“所以啦,大话请别说那么快!”古媚冷冷地道。 抗蛇虽不服气,但也不笨。“倘若真是,你打算如何?” 古媚神色沉黯如晦,“所以才说麻烦了!”嗓音更是阴森。“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意欲称霸武林,必得先降服除了七派五府和丐帮之外的大帮小派,之后我们才有足够的实力去动七派五府和丐帮……” “对,一个一个来……”扰蛇咧出森森白牙,双手十指交握,喀啦喀啦地扳着指关节,好似已等不及要大展身手了。“就从实力最雄厚的少林先下手,随便找个藉口就可以开战了,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而其他七派五府和丐帮必然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自顾扫门前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旦搞定少林,其他的就容易对付了,届时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是如此。”古媚嘴角勾弯,逸出奸猾的笑。“待一整个武林都臣服在我们脚下之后,我们才能够去找夺魂谷,届时,我就不相信夺魂谷有那种能耐对抗整个武林!” “没有任何一个帮派有那种实力与整个武林对抗!”抗蛇斩钉截铁地下断言。 “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对上夺魂谷,因为现在我们并没有把握可以和夺魂谷相抗衡,可是……” “倘若十方秀士那九个徒弟果真跟夺魂谷有交情,就算现在他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们开口,请夺魂谷帮他们替师父报仇,但总有一天,他们的交情够深了,夺魂谷可能就会帮他们来找我们的碴儿了!”抗蛇十分精确地说出古媚的顾虑。“对吧?” 古媚点点头,狐媚的五官愈加阴冷。“因此,我们得……” “加紧脚步,『吃掉』整个武林!”五指狠狠一收,握得死紧,好像已将整个武林抓牢在手掌心里了。“另一方面,也得未雨先绸缪,看看十方秀士那几个徒弟是否跟夺魂谷的谁有交情,若真有,我们就得抢先下手除去那个人,免得在我们尚未准备好之前,就得先对上夺魂谷了!” “不过绝不能让夺魂谷怀疑到我们!”这是重点。 “那简单,找个替死鬼不就成了!” “月影门?”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月影门是听命于三鬼帮的,找它下手是行,但替死鬼得另外挑,绝不能跟咱们三鬼帮扯上关系的,我想,就让月影门先去找个替死鬼吧!” “好,就这么决定!” 想称霸武林,不能缺武力,但是,奸诈、狡猾、龌龊、下流、卑鄙、无耻,这才是最重要的! 元霸的生日拚酒会过后隔天,韩彰第一个落跑,因为韩家大兄亲自来逮人,要捉弟弟回去成亲;之后,杜非则也被杜家的人找回去商量成亲的日子;而元霸的妹妹也来敦请哥哥去认识一下几位闺中好友,免得元霸忘了一年的期限。 最后,元家别庄里除了二、三十个婢女奴仆之外,只剩下蔺殇羽,以及他的四个“监视人”。 监视什么? 监视…… “大哥。” “嗯?” “二夫人要我们跟在少爷身边,看看少爷有没有喜欢上哪家姑娘小姐,大哥你觉得呢?”上官雷问。 “觉得什么?” “那位水姑娘,少爷是不是喜欢人家呀?” “这个嘛……”上官风皱着眉头,沉吟。“很难讲……” “一定是喜欢的啦!”上官鸣粗枝大叶的断言。“少爷一听闻擎天帮的人在追杀水姑娘他们,二话不说立刻赶过去救水姑娘,除了喜欢水姑娘之外,还会有什么解释?” “少爷并没有『二话不说立刻赶过去』,少爷是隔天才决定要去帮水姑娘解围的。”上官雨反驳。“更何况,要真如此的话,少爷为什么会丢下水姑娘不管,自顾自跑回来?” “他们……”上官鸣想了一下,“吵架了?”猜测。 “你看过少爷跟人家吵架吗?”上官雨反问。 上官鸣窒了窒,叹气。“没有,少爷只会直接动手。” “可是……”上官雨抚着下巴,“虽然是隔天才赶去帮水姑娘解围的,但终究还是去了,以少爷那种,『不管天下事,只管自家事』的个性,又为什么会特地赶去帮忙呢?”很无聊的自己反驳自己。 “那到底是有没有吵架?”上官鸣不耐烦了。 “不能确定,所以……”上官雨朝上官风瞥去一眼。“大哥才会说很难讲,对不对,大哥?”上官风颔首。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关于水姑娘的事,要不要述报二夫人?” 上官风又沉吟了一会儿。 “不,暂时不要,过一阵子再……” 才说到这里,别庄里的奴仆就跑来通报了。 “有位水姑娘求见蔺少爷。” “……” 这么巧? 上官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来到小主子身后七、八步远处,一脚向前,准备施礼;一脚向后,准备随时可以落跑。 最好少爷和水姑娘不是吵架了,要真是的话,他可不想成为少爷出气的对象。 “少爷,水姑娘求见,未知少爷见不见?” “……她来干什么?” “属下马上去问!” “不必。” “少爷?” “让她来。” “是,少爷。” 上官风抹下一头冷汗,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迅速离去,经过躲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的三个弟弟时,恨恨的横去一眼。 没义气的兄弟! 不一会儿,上官风领着水漾儿来到别庄侧园子里,旋即悄悄离去,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跟弟弟们一起躲在月洞门外…… 请注意,不是偷听、偷看,是“关心”! 而一大早天未亮就启程赶路到洛阳来的水漾儿,一见到蔺殇羽的背影,冲口而出问的却不是请他帮忙的事,反倒像是来兴师问罪似的。 “蔺公子,前儿个你是怎么啦,突然就那样跑掉了,很没礼貌耶!”师父说的,熟人见面要打招呼,离开的时候要告别,这是礼,他却说打招呼是无聊,那告别又是什么? 无趣? 蔺殇羽徐徐回过身来,俊美的五官邪气依旧,令人毛骨悚然的勾唇,丹凤眼微微眯着,冷森的气息始终阴惊骇人。 “你来干什么?” 对,他什么也没变,就只变了一样,他的声音,透着连最迟钝的人都听得出来的厌恶、鄙夷。 水漾儿自然也听出来了,“为什么我不能来?”但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令师兄说了,你已然订过亲,不该与其他男人太接近。”蔺殇羽冷漠地提醒她。 水漾儿不由翻了翻眼。“骗人的啦,我根本没跟谁订过亲啦!” 剑眉微微蹙了一下,“为何要骗?”蔺殇羽问。 水漾儿想了一下,“呃,其实也不算是骗啦……”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啦,好啦,从头讲你才会懂啦!”她抓抓脑袋。“是我师父说过的,我们几个徒弟的亲事就由我们自个儿决定, 师父他绝不干涉,可是大师兄……” 她无奈地撇了撇唇。“为了拉拢雪山派做我们的靠山,大师兄竟然瞒着我们写信去跟雪山派掌门人说定亲事,所以要说我订过亲事了,也真的是订过亲事了;可是其他师兄姐们坚决反对,特别是二师兄,他差点跟大师兄翻脸了,最重要的是没经过我的同意——我还是昨儿个才知道的呢,那这桩亲事就算不得数了……” “为何反对?”蔺殇羽慢条斯理地又问。 “因为……”水漾儿突然开始咬起牙齿来,两粒眸子两簇火花熊熊燃烧。“两年前,师父带我和二师兄出门办事,受人之托送一样东西给雪山派掌门人,当时雪山派掌门人那个小儿子就想把我骗去柴房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告诉你,我宁愿出家做尼姑,也不要嫁给那种人!” 蔺殇羽凝视她片刻。 “那么,雪山派的亲事……” “大师兄写信去跟人家退亲了,没有交换信物,也没有下过大小聘,要退这门亲事应该不难。”水漾儿耸耸肩。“就算真迟不了亲事,大不了我就出家,总之,打死我也不嫁那只小色狼!” “我懂了。”他懂了,语声里的厌恶和鄙夷也消失了。 水漾儿歪着脑袋看他,“原来你是为了大师兄那句话才突然走人的喔?”又翻了一下眼,“真是的,大师兄也想太多了吧,我们才碰过几次面而已,几乎只是算认识而已,也算不上熟,你不可能对我有意思的嘛!”左右张望。 “那么,倘若雪山派退亲了,你……” 终于挑中旁边一块大白石,水漾儿欲待坐下。“嗯?”天未亮就启程,又没有马骑,全靠轻功在赶路,很辛苦ㄋㄟ…… “要嫁给我吗?” 扑通! 屁股几乎才刚沾上大白石,就狠狠地歪到一旁和湿凉的草地卿卿我我去了,水漾儿一脸错愕地瞪圆了眼,狐疑地仰眸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摇摇头,揉着屁股爬起来。 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呃,你刚刚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好吗?”屁股再放回大白石上。“我没听清楚。” “你,要嫁给我吗?” 屁股又歪了,不过这回没歪得太离谱,总算还沾着一点大白石的边儿,只不过某人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而已。 “嫁给你?”她尖叫。 “对。” 还对咧! “你吃错药啦,还是脑筋拐错弯了?”继续尖叫。 “没有。” 没有才怪! “不然怎会突然要我嫁给你?” “上官风他们四个来了。” 上官风? 谁? 他那四个属下吗? 好,他们来了,那又怎样? “然后?” “是二娘要催我成亲了。” “那关我屁事!” “我无法忍受女人接近我……” “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除了二娘,还有……” “最好不是我!” “你!” “……” “所以,我只能娶你。” 只能? 只能? 是是是,真的好迫不得已、好勉强、好委屈、好牺牲、好悲壮、好……好……好无言! “……”水漾儿捂着额头,啼笑皆非。 她当他是朋友,他却要娶她! 第五章 好吧,就算他真是不得已的,她可没什么好不得已的,别人怎样她管不着,但她,没感情的男人,打死她就是不嫁! “蔺公子,我们是朋友,但也才见过几次面而已,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对他毫无所知的陌生人呢?”她严肃的声明,既然可以决定自己的亲事,她可不想随便凑合。“起码也要先追求我一下,让我有机会多了解一点对方吧?” “……” “譬如说……”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嗯嗯,送几样传情的饰物给我,就香囊、罗帕、发钗、梳子啊之类的,最好他有亲自绣上、刻上他的名字,表现一下他的细心体贴……” 某公子神色阴骛依旧,向来勾在唇畔那弯令人心惊肉跳的笑却不见了,嘴角一阵抽搐。 “不对,不对,我又不喜欢那种东西,送我干嘛呢?不如送我一把宝剑还实际一点吧!嗯嗯,那就……”水漾儿沉吟,脑袋又歪了。“啊对,写几首情诗给我好了,多浪漫啊……”某公子嘴角抽搐的毛病往上蔓延,脸颊也开始抽搐了。 “不行,不行,我又不懂诗,写情诗给我,我也是看不懂。嗯嗯思……”继续沉吟。“我想,还是写情书吧,情书我就看得懂了,这样我就知道对方的情意有多深了……” 某公子脸颊抽搐的毛病继续往上拓展,眼角也跟着抽搐了。 “慢着,慢着,情书……那我不就得回信了?不要,不要,很麻烦耶!”自己对自己摇头。“算了,就送花吧,再跟我说几句『万紫千红花似梦,人又比花更多娇』什么的,那我就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怎样的了……” 某公子额上青筋好几条一起暴抽。 “不好,不好,还是不要花了,说那种话,真的好恶心喔,光是想像,我就想吐了!那……那……”猛啃手指甲。“至少做点我喜欢的事,讨好我一下吧?嗯,对,就是这样!” 自己跟自己讨论了半天,水漾儿终于得到结论了,而某公子额上青筋和眼角、脸颊、嘴角的抽搐毛病也在刹那间痊愈,眯眼注视她片刻…… “快午时了,要用膳吗?” 吃? 好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水漾儿立刻一个龙腾虎跃跳起来,“要要要!”捧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像小狗狗一样流口水喘气,尾巴摇个不停。 “静月楼?” “好好好,早就听说洛阳静月楼的燕菜和鲤鱼好吃到爆了!” 于是,某位“比养猪还不值得”的人类,由于抗拒不了食物的诱惑,三言两语就兴高采烈的出卖了纯洁的灵魂,迫不及待地自愿被某公子“诱拐”进城里,上静月楼用膳去了。 保证这一顿绝不会比昨天那一顿少吃多少,大概只会剩下菜汤而已,因为她从昨晚就一直饿到现在…… 至于月洞门外—— “天天天……天哪!”上官风背靠在墙上,闷笑到快挂了。“传……传情的饰物?细心……体贴?” “情诗?”上官雨早就笑到没力的瘫坐到地上去了。“浪漫?” “情……情书?”上官雷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情意?” “花?”上官鸣五体投地笑趴在地上,“万紫千红……”说不下去了。 好半晌后,四兄弟才勉强止住笑,相对一眼,差点又笑出来,忙转开头去看别处。 “现在可以了吧?少爷都跟人家求亲了呢!” “可以了,快通知二夫人吧,不过,请二夫人先别急着出来……” “为什么?” “总要给少爷一点时间,好让他追求水姑娘吧?” “追求?” “对。” “……” 如何追求? 传情的饰物? 情诗? 情书? 花? 四兄弟不约而同转回头来,互瞪了半天眼,嘴角一阵抽筋,终于忍不住又爆笑出来…… 一顿午膳,果然又吃得满室皆侧目,十几桌客人的目光充满了无尽钦佩,还有无尽想吐的感觉。 她一个人吃的,搞不好比静月楼所有客人吃的全部加起来还多! “吃饱了!” 水漾儿终于放下筷子了,每当她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她的表情,都是一种属于幸福层级的满足,好像除了吃饱之外,这辈子再无所求了。 吃喝拉撒睡,人生不过就是如此。 而蔺殇羽,在听到她说出那三个字之后,方才端碗拿筷,就她吃剩的菜,慢条斯理的进膳,吃饱喝足的水漾儿则两手撑着下巴,满眼兴味的看着他吃。 他吃东西真的很斯文,虽然还不至于像个姑娘家,但,已近乎“秀气”了。 膳后,伙计撤下碗盘,送上一壶龙井,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一阵令人不太自在的静默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不过这阵静默似乎只有水漾儿一个人不自在,对蔺殇羽毫无影响,他兀自啜饮着龙井,邪魅的丹凤眼定定的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水漾儿被他盯得坐立不安,两眼左右飘,想回避他的目光,却怎么也躲不开,最后她几乎想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啦,好啦,我说啦!” 终于水漾儿认输了,蔺殇羽依旧不吭声,只剑眉斜斜地往上挑了一下,仿佛在说:终于想说了! “其实……其实我来找你,是想……想请你帮个忙……” “嗯?” “我……我们被人追杀,因为……” 于是她呐呐地开始游说,从被师父收养,说到师父是为何被人围杀,他们九个师兄弟姐妹又是为何被人追杀,再说到大师兄意图寻求靠山以避难,才打算硬逼她嫁给雪山派掌门人的儿子,之后一得知他是夺魂公子,大师兄又改变主意要“利用”他…… 说到这里,水漾儿愤慨地噘起红唇。 “临行前,大师兄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你知道是要利用你,可恶,谁说我要利用你了?”她气呼呼的大声道。“虽然我们没见过几次面,但也算是朋友了吧,想请朋友帮个忙不行吗?既然想请你帮忙,自然要把事实都说给你知道,这也没错吧?我相信师父也会同意这么做才是对的!” 但一说完,她的气就泄光了,沮丧的垂落螓首。 “我不懂,以前的大师兄不是这样的啊,可是……可是……自从大师兄成亲之后,他就不太一样了,师父在的时候还好,但师父一过世,他就……就……”无奈地深深叹气。“牺牲我没关系,毕竟我们是师兄妹,但大师兄竟然说要利用你,这就太过分了……” 螓首更深垂,她几乎把下巴都贴上胸膛了。 “对不起,我为我大师兄的自私向你道歉。”她惭愧的嗫嚅道。“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我会很感激你的,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这跟你毫无关系,强求你帮忙是不对的,我……我……” 其实,原本她是不会惭愧的,请朋友帮个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偏偏大师兄左一句利用,右一句利用,利用、利用、利用,利用到她开始心虚了,想到其实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她就要请他帮忙,好像她跟他相识,真的只是为了要利用他似的,所以一见到他的面,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一出口就是责备他,也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真的,她一点儿也没有要利用他的意思,可是……可是……现在来找他帮忙,又真的很像是…… 蔺殇羽突然起身。“走吧,城西有庙会,去逛逛!” “咦?”见他说走就走,水漾儿慌忙跳起来跟上他,却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说完了吗? “要吃糖葫芦吗?” “呃?” 当街大马路,水漾儿一手各举着一枝糖葫芦,还在满头雾水当中,突然,她看到三个千叶庄的人迎面而来,一见到她和蔺殇羽走在一起,表情就变得很难看,低头急匆匆地与他们错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间,水漾儿霍然明白了。 蔺殇羽愿意帮她,所以才说要带她到庙会去逛逛,目的就是要让更多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 “蔺公子。” “嗯?” “谢谢你。”水漾儿诚心诚意地道谢,由衷的感激。“不过我不能光让你帮忙,也是要回报你的,你想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会去做的。” “嗯。”蔺殇羽手握摺扇,两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似的应了一声。 他依旧俊美得十分妖异,丹凤眼冷冽邪佞,嘴角总是挂着一弯令人心惊肉跳的笑,但是此刻的他,看在水漾儿眼里,却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蔺公子。” “嗯?” “我现在才发现,你很潇洒耶!” “……” 一张大床,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三副光不溜丢、汗水淋漓的裸体。 翻翻翻,滚滚滚,有时候男人在女人身上,有时候女人在男人身上,又有时候三人叠成一副夹肉烧饼,女人的娇吟媚喘,淫荡得可以融化最坚硬的金刚石;两个男人的急促呼吸,好像在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粗浊、沉重。 请别误会,不是两个男人在强奸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女人在蹂躏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已经精疲力尽、油尽灯枯了,那个女人却还精神百倍的在那边诱惑…… “来嘛,再来一次嘛!” “不……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咳,真没用,你们两个都是!” 女人一脸唾弃地下了床,随手拎了一条薄纱披上身,正待扯动唤人绳,门外却已先传来一声通报。 “帮主,筱筱居士求见。” “进来吧!” 门开,一个瘦长的男人进入,端端正正的朝女人施礼,对犹瘫在床上起不来的两个男人视若无睹,见怪不怪。 “如何?” “是夺魂公子。” “果真是夺魂公子?” “是。” 古媚那张狐媚的脸顿时像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紧紧皱了起来,眼神乜格外阴沉,还有几分犹豫。 可恶,最不希望是他,偏偏就是他! “是谁跟他认识的?” “十方秀士的小徒弟水漾儿。” 女的? 更麻烦了! “他们交情如何?” “还不确定,不过……”筱筱居士——与红云居士同是五狐之一,也恰好与红云居士相反,一个吨位跟大象有得比,一个皮肉和骨头加起来也没有几两重。“属下亲自跟踪了两个多月,除了打尖下榻,夺魂公子和水漾儿没一刻分离,看来关系并不简单。” 果然,男人与女人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古媚几乎想叹气了。“既是如此,那就非下手不可了!”要对上夺魂谷,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是,帮主。” “记住,下手之时,得十分,不,千分、万分小心,切切不可让夺魂谷知道是我们三鬼帮主使的。”不管是表情或语气,古媚都不曾如此凝重过。“要知道,夺魂公子是夺魂谷主的独生子,要让夺魂谷主知道杀死夺魂公子是我们的指使,别说称霸江湖,恐怕我们都得躲起来了!” 床上,抗蛇勉强撑起一臂,“有那种必要吗?”很不以为然地咕哝了一句。 “当年少林掌门的师叔都顶不住夺魂谷主九招……”古媚特地伸手比出九根指头给他看,就怕他太自大得搞不清楚状况。“你说有没有必要?” 抗蛇窒了一下。“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嘛!” 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古媚哼了哼,柔媚的眼神回转,又回到筱筱居士那边。“决定替死鬼了?” “尚未。”筱筱居士丝毫不敢隐瞒,“虽然夺魂公子行走江湖多年,但与他有交情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要能够让他信而不疑,又肯背叛他的人……”他摇摇头。“难找!” 古媚略一思索。“那就看看十方秀士那几个徒弟有没有人可以利用的吧!” “是,帮主。” “要尽快!”古媚再嘱咐一句。 “是,属下会尽全力。” 其实水漾儿对吃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让她吃到“饱”就行了,不过如果可以让她选择的话,她也希望能够挑好吃的来吃。 她不是不想挑,只是过去都不敢挑而已。 但现在,每当蔺殇羽听她提起,曾听人家说哪里的什么名菜佳肴有多好吃又多好吃,他就会专程带她去吃——无论路途有多遥远,而她也可以不必担心任何费用上的问题,尽情吃到“饱”。 老实说,光是每餐都可以吃到“饱”,那就是一种幸福了,而现在是每餐都可以吃好菜吃到“饱”,这就是天堂了! 咽下最后一口西湖醋鱼,水漾儿满足的放下筷子。“吃饱了!” 其他五人早已默默喝掉两壶茶了,现在正在喝第三壶,见她终于吃饱了,上官鸣立刻为她斟满茶,知道她起码要歇上好一会儿,才能够起身上路。 正当水漾儿啜下第一口茶时,酒楼门口又进来了两位客人,正好他们这一桌旁边有空桌,他们就往这边走来,但走到一半见到蔺殇羽,还有她,两人面色沉黯,相顾一眼,突然又转身离开了。 黑褐色衣衫,襟绣淡黄色弯月——月影门。 两个多月过去,不要说擎天帮、月影门和千叶庄,大概整个武林的人都知道夺魂公子和她——十方秀士的小徒弟水漾儿,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总之,他们是有交情的。 没有人想惹上夺魂谷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去动十方秀士的九个徒弟了,换句话说,他们九个师兄弟姐妹安全了,而这,全是多亏了蔺殇羽。 “蔺公子。” “嗯?” “你还没想好要我帮什么忙吗?” 其实她老早就想回山看看了,希望能够亲眼证实一下,大家都平安无恙,但她实在不想永远都欠他一份情。 虽说如果她真当他是朋友,就不应该计较那么多,可是,由于大师兄的自私,在她心中埋下了一个疙瘩,使她无法不介意,起码这回——当这个忙有牵涉到大师兄,她就非得偿还这份人情不可,倘若再有下一回,是她个人请他帮的忙,她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总之,就只有这回,她非得“缠”着他,直到清偿“债务”为止。 “嫁给我。” “不要!”不假思索,水漾儿冲口而出,旋又觉得太直接、太冲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太不厚道了,“呃,我是说……说……”迟疑一下。“我还不够了解你。”事实上,是根本不了解。 没错,这些日子来,他们是天天相处在一起,但基本上,吃喝玩乐除了能让人心情偷快之外,跟心理沟通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那就没有。” “不然我也可以帮你……” “金兰坊那里在选花魁,要去看看吗?” 耶?花魁? “好好好!” 轻轻一句话带开话题,水漾儿立刻忘了嘴里正在说的事,抢先起身走人,还催促蔺殇羽动作快点,上官四兄弟看得暗暗好笑。 “老四,现在你知道少爷为什么会中意水姑娘了吧?” “……不知道。” “真是笨!” 从水漾儿来找蔺殇羽开始,用不上半个月,上官风、上官雨和上官雷就看出蔺殇羽为何会看上水漾儿了,偏偏就是上官鸣怎么也想不通。 在夺魂谷里,总管的女儿美如天仙,潇湘大执卫的妹妹天真可爱,长老堂堂主的孙女高雅端庄,刑堂副堂主的外甥女知书达礼,哪一个条件不比水漾儿好,偏偏少爷就是讨厌她们,还说就是为了她们,他才不想回夺魂谷的。 他不懂,真的不懂,水姑娘到底有哪里值得少爷看上眼的? “大哥,告诉我嘛!” “真是,就不会用你自个儿的脑袋瓜子仔细想想,除了谷主、二夫人和元少爷三位之外,江湖上,包括夺魂谷里咱们自己人在内,有谁不怕少爷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没……咦,等等,还有……水姑娘?” 上官鸣往前望去,水漾儿早已钻到前头去了,蔺殇羽不着痕迹地护在她身后,不让观看选花魁的人群推挤到她。 “对,还有水姑娘,不过,还是不太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双眸盈笑,上官风看着水漾儿很自然地拉着蔺殇羽的手臂摇个不停,要他帮她挤到更前头去,不然她太矮小了,什么也看不到。 “谷主不怕少爷,但谷主对少爷委实太残忍了……” “二夫人也不怕少爷,但二夫人又太宠溺少爷了……”上官雨接着说道。 “而元少爷他们三位,虽然是少爷的朋友,也可以算是不怕少爷,但他们从没忘记过少爷是夺魂谷的夺魂公子,随时都带着几分小心,当少爷生气的时候,他们更是忌惮十分。”上官雷也看得很清楚。“就连不认识少爷的人,一瞧见少爷那副邪佞的样子也都会害怕……” “水姑娘她好像……”上官鸣若有所悟。“根本就不怕少爷嘛!” “就是这句话!”上官风用力拍拍上官鸣的肩。“水姑娘压根儿不怕少爷,就算少爷威胁说要杀死她,水姑娘也没在怕——元少爷说的……” “可是,起初那些胆敢去挑衅少爷的人,不也都是不怕少爷?”上官鸣咕哝。 “当时少爷初入江湖,没有人知道少爷是夺魂谷的人,那些人不知死活,才会不怕。”上官风冷笑。 “说得也是,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谁会怕?”上官鸣咕哝。 “最重要的是,”上官风又说。“那些胆敢去挑衅少爷的人有恶意,而水姑娘对少爷从来没有恶意,她就是很单纯的把少爷当朋友的,不会刻意讨好少爷,也不会对少爷讲一些言不由衷的应付词……” “无论少爷是不是夺魂公子,在她眼里,少爷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上官雨格外强调最后面那三个字。“在这方面,少爷是很敏感的,我想在初识水姑娘当时,少爷应该就察觉到了……” “在这世上,真正能够把少爷视为普通人的,大概只有水姑娘吧?”上官鸣喃喃道,终于明白了。 “唯一仅有的一个!”上官风重重强调。 “其实以少爷那种偏冷的性子,要对一个女人动心并不容易,依我来看,至目前为止,少爷对水姑娘也还没有那种心。”上官雨说出观察所得。“然而,就算没有那种心,可是我们一到,少爷就知道是二夫人打算要催他成亲了,而二夫人的话,少爷向来是无所不听的,二夫人要少爷成亲,少爷就会成亲,所以……” 第六章 他轻轻一笑。“少爷才会把时间花在水姑娘身上,就算彼此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水姑娘是除了二夫人之外,少爷唯一肯让她接近的女人,因此……” “真要成亲,与其让二夫人替他挑一个他根本不想接近的女人,倒不如和水姑娘成亲。”上官雷很有自信的接着说下去。“起码,少爷不讨厌让水姑娘接近他,他们两人也可以用很平常的态度相处,就少爷而言,这应该是最理想的了。” “答对了!”上官雨拍拍手,给他鼓励鼓励。 “不,不只是这样,”上官风慢吞吞地说。“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耶?”上官雨讶异的惊呼。 “还有?”上官雷更是错愕。 “什么原因?”上官鸣脱口问。 “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吗?”上官风面无表情地扫视他们一眼,“想知道?”蓦而哈哈大笑。“自己想!” 上官雨、上官雷和上官鸣齐齐眯起眸子来,三兄弟相顾一眼…… “兄弟们,上!” “咦?咦?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大哥……” “杀死你!” “哇,上官大哥被三个弟弟围殴耶!” 水漾儿并没有大惊小怪,只觉得好玩,她看得出来,上官风四兄弟只是在玩闹而已,就像她和几位师兄姐在打打闹闹一样…… “我不想看了,”她突然兴味索然起来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半声不吭,蔺殇羽护着她迅速离开拥挤的人群,直到人少的地方,他才放慢脚步,两人并肩朝客栈而去。 “我想师兄、师姐他们应该都没事了,可是……”她低喃,愁着一张俏脸儿,可怜兮兮的像只迷路的小猫咪。“他们应该都回到天柱山了吧?四师姐快生了吧?大家的生活都没问题吧?” 蔺殇羽没说什么,只是朝尾随在身后的上官风使了一下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在上官雨耳傍细语几句,上官雨当即转身离去。 数天后,当水漾儿正好奇的站在路边看人家捏面人儿,上官雨悄悄的来到蔺殇羽身后,将一封信函交给蔺殇羽,蔺殇羽随便瞄了一下,旋即将信函递到水漾儿眼前,恰恰好挡住她的视线。 “干嘛啦,人家正在……咦咦咦,二师兄的信?” 水漾儿欢天喜地的抢过去,一边走到一旁去,一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来观看,旋即安心的拉出笑容来。 “我就知道,他们回到天柱山了……”侧脸,她向蔺殇羽解释,“师父让我们在那里种菜、养鸡、养鸭,自给自足应该是够的了!”煞后,继续看信。“咦?雪山派原是坚持不肯退婚的,但不知为何,半个月前突然来信同意退婚了……” 她困惑地横了眉,“奇怪了!”旋又耸了耸肩,“管他那么多,反正肯退婚就好了!”再往下看。“耶耶耶?大师兄嫌山上生活过于简陋,带着四师姐住到山下小镇上去了……” 又皱眉,“大师兄还要三师兄和六师兄到镇上工作,赚钱给他和四师姐花用,这……大师兄到底在想什么呀?”以身为女人的立场,她很不以为然地咕哝。“虽说自己师兄弟赚钱给自己师兄弟花用,这也没什么啦,可是他是男人啊,赚钱养老婆孩子,不是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吗?” 换另一张信纸,她继续看,突然噗哧失笑。“二师兄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早就看不惯大师兄的作风了,现在大师兄能够『自动自发』的住山下去,他们也乐得开心,就算三师兄和六师兄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大师兄和四师姐不在山上了,大家反而自在……” 她轻轻叹气,但嘴角还是勾着笑,“二师兄说得也是啦,不然二师兄早晚又会和大师兄吵起来的!”说着,将信纸摺好放回信封里头去,再纳入怀里。“现在这样彼此各过各的也是好,大家愉快最重要。” 然后,她感激地向上官雨深深一福。“谢谢上官二哥,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上官雨一惊,慌忙闪身,忐忑地朝蔺殇羽瞥去一眼,“水姑娘,是少爷让我去的!”急忙撇清责任。 “我知道啊,但辛苦跑这一趟的是上官二哥嘛!更何况……”水漾儿看也没看蔺殇羽一眼,迳自回到捏面人儿摊子前。“我跟蔺公子是朋友,让朋友帮这一点小事还要道谢,那就太虚伪了吧?” “自己人”不必道谢,“外人”才要道谢吗? 上官四兄弟相顾一笑,再动作一致地朝蔺殇羽看去,后者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想来小主子也想到这层含义了吧? 虽然他们都看得出,在这两个多月里,水漾儿并没有如他们所期望的喜欢上小主子,还口口声声强调说,他们只是“朋友”,但她已经把小主子当成“自己人”了,这也算是有进步了吧? 于是,之后的日子,不管他们往哪儿去,每隔一个月,上官雨就会特地跑一趟天柱山,替水漾儿捎信息给师兄姐们,也替她的师兄姐们捎资讯给她,这让她可以安心的“缠”着蔺殇羽。 顺便,她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教导”蔺殇羽一下。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人胆敢来挑衅夺魂公子了,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初生之犊,或者一心想为亲友报仇的笨蛋出现在蔺殇羽面前。 譬如上个月,就有个那样的人跑来找蔺殇羽“决斗”,结果在水漾儿尚未考虑好该如何劝他不要下那么狠的重手之前,那家伙就被蔺殇羽废了武功和双腿了,她顿时傻眼——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才两招而已耶! 一招废武功,一招废双腿。 “蔺公子,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啊?”水漾儿气呼呼地破口大骂。“就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 “他可以杀我,为何我就不能伤他?” 跟上回一模一样的反驳,水漾儿就张着嘴说不下去了,毕竟他说的是事实,人家确是下狠了心要杀他的,他没有杀对方,只是给对方一个“惩罚”,这就已经很“客气”的了。 问题是,这种比死还痛苦的惩罚,真的太重了嘛! “那我也说了嘛,男人心胸要宽大一点嘛,不想撑船,撑树叶也可以……” “我也说过,我连一片树叶也不想撑!” “那半片树叶总可以吧?” “……” 之后她绞尽脑汁苦思数天,终于给她想到一个办法,虽然很像是在要白痴,但或许可以试试看阻止他…… 两个多月后,一个中年人,也没说他到底为何要找上夺魂公子,一旦确认蔺殇羽就是夺魂公子本尊之后,马上就动上手了;而水漾儿一见蔺殇羽出手反击,立刻发出一道尖锐得连鬼听了都会吓破胆的怪叫,于是蔺殇羽只出了一招就回过头来看她,而她也才有时间跳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再出第二招。 冷邪的丹凤眼俯下来盯视她,眉梢子微挑,她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嘿傻笑,于是他不屑地哼了哼。 “半片树叶?” 水漾儿猛点头,蔺殇羽静默片刻后,又是一声冷哼,然后他放过那个中年人的双腿了。 大成功! 水漾儿很是兴奋,她有预感,往后就算她没阻止,他也不会再废掉对手的双腿了。 “原来如此!”见状,上官雨若有所悟地喃喃道。 “什么如此?”上官鸣莫名其妙。 “大哥说的,我大概明白了。”上官雨低语。“谷主只会凌虐少爷,二夫人就知道溺爱少爷,元少爷三位万事依从少爷,可只有水站娘,她会责骂少爷——为了少爷好,也会『教导』少爷为人处事的道理……” “教导?教导?”上官鸣失声重复。“难不成少爷把水姑娘当成爹娘了?” “自然不是,你又是想到哪里去了?”上官雨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是……”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做正确解释。 结果,他也被上官风用一种“你是笨蛋”的目光横了一眼。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水姑娘和谷主一样都会责骂少爷,但谷主是恶意的,水姑娘却是善意的。”上官风慢吞吞地解释。“水姑娘诚意做少爷的朋友,就算少爷对她有恩,她还是要坚持她做人的原则,一旦少爷违背她的原则,水姑娘就会毫不客气的纠正少爷,跟少爷讲道理……” “我也懂了!”上官雷脱口道。“少爷向来是黑白不分,任性而为的,也没有人敢去纠正他,这是头一回,有人怀着善意而责骂他,并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可真新鲜!”上官鸣咕哝。 上官风失笑。“对,也有点这种意思,对少爷来讲,这种经验还挺新鲜的,我想,少爷应该是不讨厌这种感觉的,所以过去几年来,少爷都不肯回夺魂谷,多半都是窝在元家别庄里,但现在,他宁愿带着水姑娘到处跑……” “那少爷应该会喜欢上水姑娘吧?”上官鸣说。 “希望是。”上官风衷心道。 “最好是。”上官雨,不然他们都不能回夺魂谷。 “就当作是吧!”上官雷,乐观一点不算是坏事吧? 就这样,在上官四兄弟的乐观期待中,又过了两个多月…… “四师姐生了小师侄耶!”看着刚到手的信函,水漾儿欣喜地道。“我得回去看看!”然后再回来继续缠着他,非得“偿债”不可。 “少爷,您也得回谷一趟,不然二夫人会伤心的。”上官风也提醒蔺殇羽。 普天之下,最疼爱少爷的莫过于二夫人了,二夫人过四十整寿,要是少爷不回去的话,二夫人一定会难过的。 蔺殇羽颔首。“你们四个送水姑娘回天柱山,等我去找你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就只是护迭水漾儿回天柱山而已,但多了最后那一句,整个含义就不一样了。 明摆着就是要他们替他看着水漾儿,别让其他男人接近她嘛! “是,少爷。”上官风四兄弟暗暗偷笑。 然后,蔺殇羽和水漾儿就分头离开了。 一往南,一往北,这边没有依依不舍,那边也不会黯然神伤,真的就只是两个朋友相聚过后分别,连互道一句珍重再见都没有,她随便挥挥手,他则是连挥手都没有,直接转身走人。 上官四兄弟不由面面相觑,适才窃笑的心情不翼而飞。 这种情况很显然的只代表一种意思:不但水漾儿没有喜欢上蔺殇羽,蔺殇羽对水漾儿也毫无半点留恋之意…… 妈的,这五、六个月时间,都浪费到哪里去了? 就在上官四兄弟懊恼不已的尾随在水漾儿身后逐渐走远,而蔺殇羽早已不见踪影之际,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双阴骛的目光正悄悄地窥视着他们…… “决定了吗?” 高台上的太师椅,古媚端端正正的坐着,唇畔挂着柔媚的婉笑,好似春风拂面,百花灿烂,右手五指却搁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非常有规律的敲击着,敲得台阶下俯首而立的三狐:冰火居士、归燕居士和哩勒居士心惊胆战,胆战心惊。 那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并不表示她很无聊,而是她很不耐烦,想见血的徵兆。 “决定了,决定了!”归燕居士惶恐地忙道,暗暗甩冷汗。 “很好。那么……”五指重重一敲,停住了。“你们决定让谁去对付夺魂公子了?” “月影门、千叶庄和擎天帮好手全数出动。”哩勒居士小心翼翼地道。 “够吗?对方可是夺魂谷谷主的儿子哟!” “还有大燕三魅。”冰火居士补充。 “嗯嗯,那应该够了,那就尽快把夺魂公子解决掉吧!” “是。” 愈肮脏的事就愈要尽快完成,否则夜一拉长,梦就多了,最好别拖出一场噩梦来!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人不为己,天诛地减,不能怪他! 遥遥望着刚踏出饭馆的蔺殇羽,沈康双手紧紧交握,努力镇定战栗的心情,深呼吸又深呼吸,冷汗却还是继续狂飘,在这秋凉的季节里,早已汗湿了重重衣衫。 在跟踪了小师妹和蔺殇羽十天之后,他正焦急想不出办法进行他的阴谋,没想到他们却分开了,而且蔺殇羽是独自一个人往北走的,他不禁欣喜若狂,心想这不是上天有意要成全他又是什么? 只是他自己得先稳住,不能紧张、不能害怕、不能慌张,无论如何不可以让蔺殇羽看出异样来,不然他的老婆和孩子就没了! 不,不对,要按照他的说词,他原就该紧张、该害怕、该慌张的不是吗? 对,他是该紧张、该害怕、该慌张,这才符合他的说词,他要是不紧张、不害怕、不慌张,才真的会启人疑窦。 想到这,他不再迟疑,疾步窜上前,高喊,“蔺公子,留步,请留步啊!” 蔺殇羽脚步一顿,徐徐回过身来,剑眉轻挑,冷眼无声望着沈康。 “蔺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小师妹,”沈康哀声央求,一脸的焦急惶恐,毫不虚假,只不过他的焦急、他的惶恐,是为他的老婆孩子,而不是水漾儿。“千万要救救我小师妹啊!” 丹凤眼眯了,蔺殇羽依旧无声,只是盯着沈康看。 沈康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按捺下恐惧的心情。“我……我老婆生了儿子,我特地赶回乡祭墓,要向亡父亡母报告这件喜事,谁知半途上遇见上官公子四位,他们说小师妹在半夜里被人劫持了,他们正要追上去,但对方似乎十分棘手,上官大公子便要我赶来向蔺公子求助,蔺公子,求求你,千万要救救我小师妹啊!” “在哪里?”蔺殇羽终于出声了。 上勾了! 沈康心头狂喜,慌忙转身带路。“请跟我来,蔺公子,得赶上几天路,千万要快点,别太迟了!” 对,不能太迟,绝不能太迟,否则他的老婆孩子就……就…… 天柱山就在月影门的地盘上,所以三鬼帮才会让月影门主导说服十方秀士的任务,进而狙杀十方秀士,再追杀十方秀士的九个徒弟。 直至江湖上传言,十方秀士的小徒弟水漾儿和夺魂公子走在一起,三鬼帮投鼠忌器,方才停止对十方秀士九个徒弟的追杀,而沈康也才能够带着师弟妹们回到天柱山,然后,他把师弟妹们留在山上过刻苦俭朴的生活,自己带老婆住到山下去过舒适的日子。 “咦?大师兄、四师姐和孩子都不见了?” 水漾儿一边讶异地惊呼,一边和师兄姐们一一亲热的拥抱、问好,半年不见,真的好想念他们呢! “大师兄曾提过,孩子出生后,他要回乡去祭坟,想必上路去了吧?” “那也不可能带四师姐和孩子去吧?” “多半是托付给产婆照顾了吧!” 虽说要托付也应该要托付给自己的师弟妹们比较安心才对,不过,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要如何照顾初生婴儿,托付给产婆也是情有可原的,反正费用是师弟们赚来的,辛苦也辛苦不到他。 “那也应该跟我们讲一声,免得我们担心嘛!”水漾儿咕哝,红唇噘高了。 “我们?担心?”俞镇宇摇摇头,苦笑。“我倒想知道,大师兄心里何时曾有过我们?” 水漾儿无言,默默扫过周围几位师兄姐们嘲讽的表情,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大师兄早晚要回来的,到时候再去看他们好了。”再转注上官四兄弟。“那你们呢,上官大哥,要先回去吗?” “那可不行!”上官风摇头。“少爷要我们在这等他,我们就得在这等着。” “行啊,不过呢……”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顽皮的神采,水漾儿不怀好意的嘿嘿笑。“想留在这里,可也得干活儿哟!” “哦?什么活儿?”上官风问,还带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种菜、喂猪、”水漾儿故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养鸡、养鸭。”可怕吧!可怕吧! 谁知上官四兄弟两两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水姑娘真是小看我们了,咱们夺魂谷也是自给自足的,谋生的活儿,我们从小就得挑一样学着干,学会了才能够练武。”上官风得意的咧。“谷主说的,先学会如何养活自己再说!” “真的?”水漾儿吃惊的大叫。“那蔺公子呢?他不可能也会吧?” “少爷啊?”上官风又移开目光,与三个弟弟们相对而视,旋即低下头去,肩膀抖个不停,“自然是……”愈抖愈厉害。“也会。” “欸?”不只水漾儿,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发出惊愕的怪叫。 “少爷挑的是武器匠。” “武器匠?!” “唯一不同的是,”上官风硬憋住笑,憋得好不辛苦。“少爷三岁就开始修习内功,五岁才开始在武器铺子里学干活儿,但也得学会了如何打造出一把好武器之后,他才能够专心一意思的习武。” 水漾儿和俞镇宇不可思议的相对片刻,突然爆笑出来。 “有机会,我一定要叫他帮我打支宝剑!” “可以啊,少爷的武器就是他自己打造的。” “咦?那种摺扇随便买一把就有了不是吗?”他那个武器匠也未免做得太混了吧? “不,不是那把。”上官风摇头道。“少爷平常用的那把摺扇也的确是随便买的一把,但那只不过是伤人用的,他自个儿打造的武器,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那他拿出来过吗?”水漾儿好奇地问。 “没有,打从少爷踏入武林至今,一次也没拿出来过。”再补充三个字。“没机会。” “换句话说,他还没有杀过人?” “从来没有。” “不可思议,”傅伟咕哝。“江湖上还说他棘手无情,杀人无数呢!” “所以说,江湖传闻绝不可轻信,”俞镇宇乘机教导师弟妹们。“记住了?” “记住了。”师弟妹们齐声应诺。 “不过,我倒很好奇,”水漾儿自言自语。“蔺公子打造出来的武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上官四兄弟相顾一眼,失笑。 “也是一把扇子啊!” “呃?” 东方天际,曙光乍现,那抹鱼肚白却是阴沉沉、凄惨惨的,像隔着浓浓烟雾,摸模糊糊的迷蒙一片,而重重的乌云,浓稠得像是泼上天的墨汁,层层叠叠的堆积着,萧索的秋风阵阵吹拂,宛如少女哀怨的呜咽,空气是令人窒息的静寂,凝结着一片肃杀之气,就连心跳,也紧绷地窒闷起来了。 此地,距离天柱山三十多里的一处草坡,荒芜凄凉的坡上是乱葬冈,坡下荆棘杂树纠结丛生,齐陉的野草蔓长,而那丛丛杂草染上了点点枯黄,仿佛草便上沾着了什么幽戚的伤感,透着一股悲烈的哀怆…… 眼前,向来总是杏无人烟的草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人,起码有五、六百之数,其中只有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全都在蔺殇羽前面。 就在蔺殇羽面前,一字排列着九个人,七个男人,两个女人。 但最令人注目的却不是那两个女人,而是三个头发胡须一整片花白的老人家,一胖、一瘦、一丐,俱皆佝凄着背,还拄拐杖,老人家没有八、九十,也该有七、八十了,不在家里含饴弄孙,却跑到这荒郊野地里吹冷风,却不知是为何。 “夺魂公子,我们万分不想招惹你,可是……”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两个女人之中,年岁较大的那一个,三十多近四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连嗓音也是娇娇嫩嫩的透着一股令人骨头酥软的黏腻味儿。 她,就是月影门门主。 “谁让你跟水漾儿走在一块儿呢!”月影门主很做作的叹了口气。“我们这是未雨先绸缪,还请夺魂公子你多多包涵了!” “就凭你们?” 微眯的丹凤眼淡淡地扫过眼前的人,蔺殇羽声音清冷,不透半点七情六欲,目光澄澈,却澄澈得那么阴森而毫无半丝暖意。 “这我知道,光凭我们多半是不够的。”月影门主倒是很老实的承认了,“虽然去年,我们只出动了各帮好手二十人就解决了十方秀士,但夺魂公子你……”她摇摇头。“不,我们不敢如此大意,所以呢,这回我们不但尽出三帮精锐之力,更且……” 她回眼恭恭敬敬地向那三位老人家福了一下。“请到了五十年前威名显赫,称霸武林三十余载的『大燕三魅』三位老人家……” 蔺殇羽脸上半纹波动也没有,森冷如故。“没听过。” 那三位老人家白眉白须无风自飘了一下,月影门门主僵了一僵,表情开始难看了。 “或许任何人都看不进夺魂公子眼里,但……” 月影门主的目光移向蔺殇羽后方,沈康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心虚的眼神落在地上,谁也不敢看。 “我想公子你或许已猜出,水漾儿并不在我们手里,被我们抓到的是沈康的老婆孩子,所以他才会乖乖的替我们去把你拐骗过来,同时……”月影门主得意的一笑。“他也为我们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丹凤眼突然眯了一下,剑眉高挑,蔺殇羽没吭半声,身上的邪恶之气却陡然暴增,令人背脊发冷,不寒而栗。 “哎呀,终于发现了吗?”月影门主横手背掩嘴咯咯笑,活像一只蛋下不出来的老母鸡。“对了,沈康伺机在你身上下了软筋散,无色无味,故而难以察觉,非毒也非迷药,也就无法运功逼毒,直到药效开始发作的那一刹那,你才会察觉到中了道儿,这时……” 她抛出一个媚眼。“也已太迟了,虽然药效只有两个时辰,但那也该够夺魂公子你死上好几回了……” 第七章 听到这儿,始终瑟缩着不敢出声的沈康方才急惶惶的插进嘴来。 “门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把我老婆和孩子还给我了吧?” “你的老婆孩子?”月影门主更是有趣的哈哈大笑。“你还要你老婆孩子干什么呢?反正你们也活不久了!” 沈康面色大变,“你想反悔?”愤怒的咆哮。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小兄弟,”月影门主一脸虚伪的同情。“想想,一旦夺魂公子死了,夺魂谷的人势必非揪出凶手不可,然后他们就会找上你——你是最后一个被看到与夺魂公子在一起的人,为免你招出我们来,杀人灭口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这么一来,就没有人能够牵扯到我们身上来了!” “你你你……卑鄙!”沈康又惊又怒,又慌又惧。 月影门主轻哼。“没有你的忘恩负义那么无耻,夺魂公子曾经救过你们,你还不是照样出卖他!” 沈康心虚的缩了一下。“我……我是不得已的。” 月影门主耸耸肩。“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所以啦,你也不能怪我们,是你先……!”猝然断音,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并同其他人一样,战栗的连退数步。 不怕,不怕,他们不需要害怕的,可是……可是…… 面临必死无疑的困境,蔺殇羽在适才那一瞬间的爆戾之后,马上又恢复异乎寻常的平静,恍如一注千年不波的死湖,又似一座无可撼动的山岳,妖异俊美的脸容上一无表情,目光清澈冷沉,似是两泓幽还无比的潭水,深不可测,不带丁点情感,背负在后的手慢条斯理地移到前方,随手将原来的摺扇弃置于地,再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摺扇,刷一下打开…… 就是这一下,骇得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江湖中人都知道,夺魂公子的武器就是一把摺扇,那把绢白的摺扇上,一面是一幅泼墨山水,另一面是一首古诗,很平凡、很普通,随处可见的一把扇子,却轻而易举的废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武功与双腿,使他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博得夺魂公子的赫赫威名。 然而,此刻他刷开的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那种绢绸摺扇,而是一把晶莹剔透,全然透明的扇子,宛如水晶,又似冰雪,不管是扇骨或扇面,全都是透明的,唯有在映照着偶尔透出云层来的一抹阳光时,才会闪现出炫丽耀眼的光芒。 那把冰钻摺扇的扇面上,透明一片,无画也无诗,唯独书写了三个鲜血淋漓的的大字: 杀、无、赦! 三个惊心动魄的字眼,宛如利箭般笔直地戮入众人心头,明知不需要畏惧一个已然身中软筋散的人——尤其是对方只有单独一个人,心腔子却仍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战栗的屏住了呼吸…… 颤巍巍的咽了口唾沫,“你……”月影门主正想再说几句强硬的话,是威吓对方,也是想替自己壮胆。 谁知那个“你”字刚吐出唇间,语音的尾韵还留在舌尖儿上,蔺殇羽瘦削的身躯已然横空暴掠,快如雷劈电闪地扑击,自执扇的右手,缤纷的雪焰犹如一枚炸碎的冰球般爆裂,一溜溜银芒闪耀着夺目耀眼的雪白光华,凌厉无比的激射向那九个人…… 下一瞬间,那九个人就有五人,连同后面三十六个堂主、香主级人物,连最起码的惊愕反应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当场血喷如泉地尸横于地,另外四人——包括那三位五十年前称霸江湖的老人家在内,惊恐地狂嚎,狼狈得像狗一样的四脚爬地滚开,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你你你……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快快……快上呀!” 月影门主是侥幸逃得一命的四人之一,她慌乱的尖声大叫,满脸的惊惧与难以置信。 原以为六个顶尖好手、三位元老级的武林大豪,再加上三帮派的各堂主、香主级的好手,还有五、六百之精锐,就算夺魂公子再是横霸,应该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夺魂公子身中软筋散,饶是武功盖世也难以施展,想吃定他,没有十二成把握,也有十成把握。 万万料想不到,才一个照面而已,这边就折损了七个拔尖好手——五个正副帮主,还有三十六个堂、香主。 他他他……没有中软筋散吗? 而蔺殇羽,双瞳寒冽如霜,冰扇冷锋炫闪,在数百人的圈杀之中,身影仿佛狂风中的轻烟,飘忽不定,无可捉摸,扇影瞬息万变,冰芒诡秘奇幻,那么歹毒凶狠的闪飞着,那样血淋淋的翻舞着…… 呼呼呼……呼呼呼…… 以最快的速度飞身朝天柱山狂奔而去,沈康不时惊惧的回眸一瞥,深怕有人追上来。 倘若不是夺魂公子一出手便震骇住所有人,他也没办法趁机逃出来。 现在,为了老婆和孩子,他不能不回天柱山去求救——他也只剩下他们可以求助了,虽然师弟妹们必定会斥责他的忘恩负义,但他是大师兄,无论如何,他们非得听他的命令,帮他到月影门总坛救出妻儿不可! “四师姐和孩子被捉走了?被谁捉走?”师弟妹们失声大叫。 “月影门!”沈康急促地道。“快,帮我到月影门总坛救他们!” 师弟妹们不假思索,立刻便要动身,唯有俞镇宇异常镇定的横臂阻止大家的冲动。 “慢着,凭我们,又有何能力到月影门总坛救人?这事得从长计议……” “不用计议!”沈康冲口而出。“月影门的人都到夺魂坡去对付夺魂公子了,总坛几乎没人,此刻去正是时候啊!” “蔺公子?”水漾儿失声惊叫。“月影门的人如何敢惹上夺魂谷的人?” “不用管为什么了,”沈康想避开这个敏感的问题。“总之,先帮我……” “不,你先说清楚,”俞镇宇却反而更冷静得近乎严酷,“否则我们谁也不会动!” 他有预感,事实并不像沈康所说的那么简单。 “对!”水漾儿用力点头附和,事情牵涉到蔺殇羽,她不能不先搞清楚状况。 “你们……”沈康气急败坏地猛跺一下脚。“好,我说,但说完后,你们必须立刻帮我去救人!”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一旦月影门他们联手解决了夺魂公子,一干帮众们回到总坛,就真的没机会救人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的说出口。“月影门捉了彩凤和孩子,胁迫我去把夺魂公子拐骗到夺魂坡,月影门、擎天帮和千叶庄要合聚三帮之力除去夺魂公子……” “那又怎样,”水漾儿不以为然地道。“要真打不赢,蔺公子不会跑吗?”蔺殇羽的武功吓人的高,想来轻功也是一样,真要跑,相信没有人追得上他的。 她就不相信他只练武功不练轻功。 “他跑不了!”沈康脱口道,旋即心虚地别开目光。“我……我在他身上下了软筋散……” 软筋散?! 听到这里,原还镇定如恒,一派悠闲状的上官四兄弟齐刷刷的脸色一变,不约而同转身咻一下飞身不见。 水漾儿是第二个不见的,因为她的轻功比较差,所以慢一步消失。 继水漾儿之后,其他人也半声不吭地一个接一个消失踪影,最后只剩下满脸愤怒的俞镇宇和惶恐慌乱的沈康。 “你们要到哪里去?” “夺魂坡!”傅伟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不在现场了。 “不,你们不可以去夺魂坡,你们应该帮我去救人啊!”沈康狂怒的跳脚。 “大师兄,你就这么不把师父的教导放在心上吗?”俞镇宇摇头道,旋即也飞身离去了。 师父的教导? 师父不是教导他要尽全力保护师弟妹、保护亲人,那他保护“四师妹”,保护孩子,又有哪里错了? 沈康恨恨的一咬牙,只好自己单人匹马设法去救人了…… 对身怀轻功的人来讲,三十多里路算不上远,快赶一阵就到了,但功力深浅还是有差的,水漾儿不知道上官四兄弟早他们多久到达夺魂坡,但当他们七个师兄弟姐妹赶到时,现场已无半人了…… 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现场没有半个活人了! 七双惊悚的目光在那片血流成河的草坡上缓缓的移动,触目所及俱是凄厉惨怖的死尸,起码有三、四百具,纵横交错地遍布在整个夺魂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屠场,恐怖又凄厉。 水漾儿和六个师兄姐相对一眼,旋即四散分开来,仔细翻找一具具的尸体。 半个多时辰后,翻遍了所有尸体,终于能够确定蔺殇羽并不在其中,但这并不代表蔺殇羽就是安然无恙的,或者,他受伤了,也或者,他死了,尸首被上官四兄弟带回夺魂谷了…… 最好不是! “找到洛阳城外的元家别庄看看,你们回去帮大师兄救人!” 话一说完,水漾儿就匆匆离去了,俞镇宇只好领着其他五个师弟妹再赶回天柱山。 但沈康早已不在山上了,于是他们又急忙赶到月影门总坛附近打探,不久即得知,就在他们赶到夺魂坡时,月影门的人也正赶回总坛,如果沈康在那时候赶去救人,正好落入他们手中,他们想要救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救人固然重要,但是俞镇宇也得考虑到另外五个师弟妹的安全,不能为了救大师兄三人,反而使全部的人陷入危境,那就太愚蠢了。 终归一句,得从长计议。 孰料,当他们躲到距离月影门总坛不远,县城外的小破庙里,想说先仔细合计一下,考虑要如何动手救人,却发现沈康竟也躲在那里。 不过,这也不算太奇怪,沈康太自私了,即使一心想救妻儿,还是要先考虑自身的安危,若非能够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他绝不会莽莽撞撞的自投罗网,因而才逃过一劫。 老婆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自己的老命可只有一条。 然而他可不会承认自己的自私,一见到师弟妹们,就想把一切都归咎到他们身上去。 “都怪你们,要是你们跟我一起来,早就可以救出彩凤和孩子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责怪,六个人围着他,十二道目光静静地、鄙夷地注视着他。 “为……为什么这样看我?”沈康色厉内荏地瞪回去。 俞镇宇摇头叹息。“大师兄,无论过去你做下多少令人难以心服的决定,我们都可以忍受,毕竟我们是师兄弟,是自己人,只要过得去,我们也不想跟你计较那么多。然而,如今你却为了自己,忘恩负义的陷害了我们的恩人,这点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不然你要我怎样,眼睁睁看着彩凤和孩子死?”沈康愤慨的反驳。 “我们自然会尽力救出四师妹和孩子,可绝不会使出忘恩负义的手段,师父可不是那样教导我们的……”俞镇宇平静地道。“凡事要正道而行,即使要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才是师父的教导。” “那是师父没有考虑到现在这种状况,想想不那样,哪里救得出人来?”沈康强辩。“再说,如果不是为了要诱杀夺魂公子,彩凤和孩子也不会被抓走,既是他连累了彩凤和孩子,那就用他的命来换回彩凤和孩子的命,哪里错了?” “蔺公子连累了四师妹和孩子?” 俞镇宇语气嘲讽地重复。“大师兄可真说得出口,我不相信大师兄你会不明白月影门他们为何要歼杀蔺公子,追根究柢是我们连累了蔺公子,蔺公子才是最无辜的呀!” 沈康窒了一下,“我……我不管那么多,”辩不过,索性耍赖。“总之,师父不在了,我是大师兄,自然一切都要听我的!” 俞镇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阖上了,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算了,再辩也是无用,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沈康精神一振。“好,那现在其他事都不用管,先来想办法救彩凤和孩子。” “是,我们会帮大师兄想办法救出四师妹和孩子。不过……”俞镇宇恢复秦来的冷静。“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一件事。” “什么事?”沈康忙问。 俞镇宇深深注视着沈康,目光有几分感叹。“包括大师兄在内,我们尚无一人学全师父的武功,但师父却未留下完整的武功秘笈交给大师兄你,大师兄可知道这是为何?” 突然察觉一丝不祥的预感,沈康不安的咽了口唾沫。“为……为什么?” “因为,师父把秘笈交给我了,同时……”俞镇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师父还留下了一封信……”却不是交给沈康,而是递给刘合欢,微一使眼神,示意后者直接打开来看。 刘台欢拆开看完后,不知为何,竟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把信交给翁碧英,翁碧英阅罢,直接笑出声来,再把信放到饶毅手上,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轮着看,直到传伟看完之后,他硬憋住笑,望向俞镇宇,后者的下巴朝沈康努了努,傅伟才把信交给沈康。 而沈康,他的反应却跟所有人不同,看到一半,他的脸就已经翻成黑沉沉的一大片,看完后更是狂怒的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不,不,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俞镇宇十分镇定的捡起揉成一团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摊平,谨慎地折叠好放入信封,再纳回怀里。 “师父老早就看出,大师兄和四师妹自私自利的个性怕是难以纠正过来了,因此留下这封遗言,倘若有一天,大师兄或四师妹犯下违背师父教导的重大错失,经过各位师兄弟姐妹们的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可以将大师兄和四师妹逐出师父门下……” “不,不可以,不可以!”沈康还在怒吼、在跳脚。 “现在……”俞镇宇完全的不予理会沈康的抗议,直接移开视线,转注其他师弟妹们。“同意将大师兄和四师妹逐出师门的请举手。” 五个师弟妹们不假思索,动作一致的举起手来。 俞镇宇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也慢吞吞的举起自己的手。“好,六票一致通过!”目光再挪回沈康那边。“大师兄,不,沈康,从今天开始,你和钟彩凤已非十方秀士门下弟子,往后请好自为之,我们再也帮不了你了……” 稍稍一顿。“不过,我们还是会帮你设法救出你的妻子和孩子的。” 沈康没再出声了,他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混蛋,混蛋,那个混蛋师父,竟敢如此对待他,让师弟妹们将他逐出师门,这么一来……这么一来…… 往后还有谁会乖乖听他使唤? 一团乌云翻滚着自黑漆漆的夜空中往天际另一方移动,其他的云层也在不安地相互推挤,就像水漾儿的心情一样,七上八下,左飘右移,忐忑难安,元家别庄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却不敢上前敲门,因为…… 此刻正是夜深深正好眠,离着天明还有一大段时间的三更半夜。 无奈,她只好硬生生按捺下混乱的心情,坐到一旁的石墩上,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又担心、又着急、又生气,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年的大师兄,她也要说…… 太忘恩负义了,真正可恶! 不管牵涉到何人,或者危机降临在至亲的亲人身上,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是师父一再教导他们的,但大师兄却全然不顾是与非的准则,罔顾恩与义的情分,无视正道行事的信念,一心只为他自个儿着想,使身为师妹的她也为之羞愧不已。 更何况,她也可以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自夺魂坡一路赶来,她紧张、她担忧,也纳闷月影门等帮派为何甘冒惹怒夺魂谷之险,非得除去蔺殇羽不可? 不用很久,她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利用蔺殇羽为师父报仇,但月影门等帮派会兴起这层顾虑也是很正常的——杀人者,必然也会害怕人家来杀他,也因此,他们才会意图先下手为强。 一想到这点,她就歉疚万分。 当时她只想到可以仰赖夺魂公子的威名来保住他们师兄弟姐妹,却没考虑到是否会替蔺殇羽带来困扰,结果一时的轻忽,竟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唉,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也只好把命赔给他了! 就这样左思右想,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终于熬到天光微微亮了起来,但她还是不敢上前敲门,直到庄内仆人开门出来打扫庄前空地,她才赶紧上前去询问。 “请问蔺公子在吗?” “在啊,昨儿个就来了,”那仆人认得她,便毫无戒心的回答她。“不过蔺少爷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浑身血淋淋的,还是被上官大公子提回来的呢!” 一听,水漾儿一整个心都揪紧了。 “那么,可否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想见蔺公子。”希望他不会气得不想再见到她了。 “好的,小的马上去为您通报。”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后,庄院的仆人并没有来请她进去,反而是上官风出来见她。 “水姑娘,你来啦!” “蔺公子伤得到底多重?”一见到上官风,水漾儿便脱口急问。 “这个嘛……”上官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回答。“少爷说他没受伤。” 水漾儿呆了呆。“胡说,庄里下人明明说他伤得很重的!” 上官风的表情很滑稽。“可是,少爷说他没受伤。” 少爷说? 终于听出不对来了,“那你说呢?”水漾儿马上就换个方式问。 “我说啊……”上官风搔搔后脑勺,很为难的苦笑了一下。“我说少爷说他没受伤。” 他说少爷说? 现在是在绕口令吗? 水漾儿有点哭笑不得。“那事实呢?” “事实啊……”上官风深深叹了口气。“事实就是,少爷说他没受伤。” 水漾儿瞠圆了眼瞪他半天,超想捶过去一拳头。 “那我可以见他吗?” “不可以,”上官风摇头。“少爷说他没空。” 又是少爷说! “他在生气,所以不肯见我吗?”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没有,少爷没有生气。”这个回答就很明确、很迅速了。 水漾儿愈来愈糊涂了。“那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上官风又叹气。“因为少爷说他很忙,没空见水姑娘你。” 少爷说、少爷说、少爷说…… 听得不耐烦了,“能不能请上官大哥你不要再加上『少爷说』那三个字?”水漾儿没好气地说。 上官风无奈地两手一摊。“没办法,那是少爷说的嘛!” 恨恨地咬了咬牙,“好,那我就在这边等,等到他有空见我为止!”水漾儿也拗上了。 上官风反倒笑了。“那我最好去告诉少爷一下,说水姑娘就在这儿等着呢!” 于是上官风就回头进庄里去了,又过了比之前更久的好一会儿,上官风终于又出来了。 “水姑娘,我们少爷说他有空见你了。” “谢谢。”太好了,他肯见她呢! 可是一路往里行,水漾儿注意到上官风不断欲言又止地瞟向她,那表情是想跟她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的模样。 “上官大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嘛!” “呃……”上官风迟疑一下。“待会儿不管水姑娘见到什么,请千万千万别说出来。” 水漾儿怔了一下。“我会见到什么?” “这……”上官风犹豫着。“总之,不要说出来就是了,不然少爷一定会生气的。” 蔺殇羽会生气? 那她最好听话一点。“好,我知道了。”不是害怕引燃他的火气而杀了她,而是她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不想更惹他不高兴。 她真正烦恼的是,要如何补偿他才够? 他的背影,很挺拔,隐隐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高雅,但在高雅之中却又透着一种令人战栗的邪魅,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竟能融合得如此自然,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一人吧! “太好了,蔺公子,你真的没事!”水漾儿漾开欣慰的笑容。 “我会有什么事?”蔺殇羽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负手背对着她。 “就……就我大师兄出卖你的事啊!”一提到这,水漾儿就羞愧地澡深垂下螓首,连他的背影都没脸看了。“我真的没想到大师兄会那样,要是我早知道,拚了命也不会让他那么做的!” 静默一晌,蔺殇羽徐缓地回过身来。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下巴贴在胸前,两眼盯着自个儿的鞋尖,水漾儿嗫嚅道。“我只想到可以仰赖夺魂公子的名声,避开月影门他们的追杀,却没考虑到后果,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请你帮忙的!” “……是吗?”他不相信吗? 难道他怀疑她是“帮凶”之一? 一想到这,水漾见心就急了,“真的,请你相信我,”她猛然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解释,“我真的……喔,老天!”她骇然一惊,窒声噎住,为眼前所见到的深深吓到了,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也咽不回去。 第八章 现在,她终于明白上官风在暗示她会看到什么了。 她从没见蔺殇羽这么“丑”过,白惨惨的脸色,凹陷的双颊,双眼下是两大片青黑,下巴一大片未剃的胡碴子,憔悴衰弱得像是病重弥留的老人家,就差那么半口气就要嗝儿屁了。 她真怀疑他怎还能站得住? “你……你……你……”终于她挤出声音来了,眼角却瞥见上官风对她拚命摇头又摇手,于是她舌尖儿一转,用力一扯,硬生生将嘴型拉成别的词。“呃,我是说,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的皮肤天生就白。” 最好是。 “但上次见你并没有这么白呀!” “我最近比较少晒太阳。” “……” 他在搞幽默吗? 两条黑线。 “可是,你的嘴唇也很苍白。” 跟脸色一样灰白。 “我的嘴唇天生也很白。” 他绝对是在搞幽默! “没有人天生嘴白的。” “我就是。” “……” 这也幽默得太离谱了吧! 四条黑线。 “你在咳嗽……” “我没有咳嗽,我是被茶呛到了。” 茶? 他明明就只是站在那边而已。 “我没有看到你喝茶。” “我偷喝的。” “……”封顶的幽默,可惜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八条黑线。 “你头晕吗?”不然为什么晃来晃去的? “我被门槛绊到了!” “这里是亭子,哪里来的门槛?” “那就是石头。” “我也没有看到石头。” “一定有,很小的石头,躲在我的脚底下。” “……”不,他是在耍白痴! 彻底无言,满头黑线。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毫无半点徵兆地,蔺殇羽突然整个人往她这边倒过来,她惊叫一声,反射性的双臂一圈抱住他,踉跄退后两步差点摔到亭子台阶下,幸好上官雨及时自后扶住她,而上官风也抢上前来将蔺殇羽接过去,打横托起小主子疾快地飞身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他伤得那么重!”水漾儿喃喃道,一整个心沉到了海底,愧疚都不足以说明她的心情了。 “呃,少爷说他……”上官雨咳了咳。“没受伤。” “……” 别苑的寝室里,在大夫为不省人事的蔺殇羽诊脉又换过药离去之后,水漾儿就愤怒的揪住上官风质问。 “上官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说蔺公子没受伤……” “不是我说的,是少爷说的!不过……”上官风飘开视线。“如果水姑娘你要问的不是少爷,而是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 “不都一样吗?”水漾儿气闷地嘟囔。 “不一样!”上官风一本正经地否定。“少爷说他没受伤,但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伤得可重了,内伤重,外伤也重,倘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少爷,呃,不,恐怕那人就要完蛋大吉了!真的好不及时……” 因为心有余悸,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要知道,一般人不提,就算是练式之人中了软筋散,顶多也只能支持个一炷香时间不倒,而少爷,不,那人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够撑持那么久,实是出人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少爷,不,那人的意志力实在太惊人了!” “那蔺公子为什么……” “不,其他的请别问我,要问就问二夫人……” “咦?二夫人?” “对,一救回少爷,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二夫人了,相信二夫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 结果,当夺魂谷二夫人赶到时,蔺殇羽仍是昏迷未醒。 夺魂谷二夫人,一个姿色端秀的中年妇人,凝视蔺殇羽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慈祥、怜爱痛惜,但一转过头来,她的脸色瞬间焦黑了,轰隆隆的当下就掀起了滔天怒火,下定决心要翻江倒海了。 “潇湘卫、燕青卫的人马都跟着我来了,上官风,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知道,二夫人。” “那还不快去,事情没办好,别让我瞧见你!” 上官风当即领着三个弟弟离去,然后二夫人回身坐上床沿,怜惜的手温柔地抚上蔺殇羽灰白的俊容,看着他几乎扎满了全身的绷带,心疼不已,眼眶红了、湿了,声音也哽咽了。 “可怜的孩子!” 水漾儿瑟缩一下,就像犯下大错,等待惩罚的小孩子一样,低头跪在一旁,完全的不敢出声。 人家的宝贝儿子因她而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她怎么有脸说任何话? 好半天后,二夫人才拭去泪水转向她。“你,就是水漾儿水姑娘?” “对不起,夫人,一切都怪我,”二话不说,水漾儿先认罪再说,“倘若不是我请蔺公子帮忙,他也不会成为月影门他们歼杀的目标;”先全盘招供,稍后再画押。“还有,是我大师兄忘恩负义出卖了蔺公子,他才会受到如此重伤,我……” “等等,等等……”二夫人眼底浮现笑意。“老实告诉我,水姑娘,你为什么会请羽儿帮忙?” 水漾儿怯怯地偷瞟二夫人一眼,“我……我是想说夺魂公子的名气很大,江湖上的人都怕他嘛,”她嗫嚅道。“那我们是朋友,请他帮个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是我没考虑到后果, 才会……” 没让抛说完,二夫人又问:“你赞同你大师兄的做法吗?” “当然不!”水漾儿愤慨地大声否决。“如果我知道大师兄会那么做,拚了命也要阻止他的!” 二夫人颔首,再问:“那你大师嫂和孩子怎么办?” “那是另一回事。”水漾儿不假思索地道。“我师父说过,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把错的硬掰成对的!” “既是如此,你就没有错吧?”二夫人轻柔的笑着。 “可是……” “好了,别再说这个了,我还有别的事想跟你说呢!” 水漾儿迟疑一下,方才颔首同意先不提这件事,接下来,二夫人饶有兴致地先上上下下的把她仔细打量个够,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水姑娘,你会怕羽儿吗?” “为什么要怕?”水漾儿奇怪地反问。“蔺公子或许任性了一点,但他并不是不能沟通的人啊!” “是吗?”二夫人眸底笑意更深。 “是啊,像江湖上传言,夺魂公子都会杀了向他挑衅的人,其实都是谬传,根本没那一回事,他就是废了对方的武功和双腿,除了这回之外,压根儿就没杀过人嘛!”水漾儿忿忿道,很替蔺殇羽抱不平。“虽然那样也是狠了一点啦,不过我有在劝他了,现在他都只废了对方武功,没有废人家的腿了……” 二夫人双眼粲然一亮。“怎么,他听了你的劝?” “这……”水漾儿搔搔后脑勺。“也不完全算是啦,我跟他讲理,他原是不听的,那我就骂他……” “骂他?”二夫人失声惊呼。“你敢骂他?” “任性的小孩就是欠骂咩!”理直气壮的说完,水漾儿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表情赧然,“我师父说的。”嘿嘿傻笑着又搔着后脑勺。“就像我,师父老说我太皮了,时不时对我碎碎念,念不听,他老人家就开骂了!” 二夫人掩唇轻笑。“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 水漾儿把第一次成功阻止蔺殇羽废了对方双腿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二夫人也很仔细的听,还不停的笑,但听完后,她反而不笑了,若有所思的凝视水漾儿好半晌。 “原来如此,应该就是这样吧……” “呃?”水漾儿一脸范然,听不懂二夫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胸脯马上高高的挺起来了,“二夫人请说,无论任何事,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办得到!”水漾儿毅然道。 二夫人又笑了,“没那么严重,不过……”不知为何,笑容又消逝了,“我得先说件往事给你听,或许你会知道该如何帮忙,因为……”她脸色黯然地轻轻叹了口气。“我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夫人请说,漾儿听着了!”水漾儿立刻摆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二夫人徐徐转注仍处于昏睡状态的蔺殇羽,片刻后…… “谷主,就是羽儿的父亲,他的发妻是我的亲姐姐,虽然他们夫妻十分恩爱,但我姐姐因身体过于孱弱无法生育,于是就想让她的陪嫁丫鬟凝月替她生……” 她苦笑。“虽然姐夫万分不愿意,但熬不过姐姐的苦苦哀求,也只好允了,后来,凝月也果真替姐夫生下了儿子——就是羽儿,不幸的是,凝月也因难产而过世了……” 其实夺魂谷主是很讨厌凝月的,他认定凝月早就有心要以子为贵,意图窃占谷主夫人之位,于是暗中怂恿夫人,迫使他不得不“背叛”心爱的妻子,因为如此,虽然凝月过世了,他还是把所有的不满都转嫁到儿子身上,以为孩子是凝月生的,必然遗传了凝月的劣根性,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背叛”妻子,活生生的证明…… 因此,他十分痛恨儿子,即使在妻子的央求下,不得不把蔺殇羽视为唯一的传人,将毕生所学全数传授给儿子,但他总趁传授武功的时候,极尽残酷之能事,凄虐儿子、蔑视儿子,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贬低儿子…… “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二夫人喃喃道。“但姐夫还是硬逼他开始修习内功,羽儿不懂,姐夫就又打又骂;开始习练外功时,姐夫更是严厉,孩子不小心受伤了、哭了,姐夫就耻笑孩子是娘儿们、是废物、是垃圾……” “太……太过分了!”水漾儿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这样数年下来,也就养成了羽儿格外好强的性子,他……”二夫人无奈的叹息。“就算病得快死了,或者伤得只剩下半口气,也不会承认自己病了、受伤了,若是外伤他还会自己偷偷的包扎,但竪决不肯喝药,因为……”再叹气。“他没生病,也没受伤!” 水漾儿顿时恍然大悟。 想起先前蔺殇羽那种近似要白痴的幼稚言行,明明摇摇晃晃得就快倒塌了,还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身体有恙,也许是因为当时他已是神智不清了,但应该也有大半因素是为此。 幼时被伤害的创伤,到现在都无法痊愈。 然后,她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创伤,那应该是永远都无法痊愈了,但他,还是有机会的…… 当蔺殇羽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当下就挣扎着要起身,但四只女人的手一齐把他按住。 一个说:“你……”舌头转了一圈。“呃,还没睡够,再多睡一会儿吧!” 另一个就说,“你瘦了好多,二娘看了好心疼,这……”递上一碗药。“呃,不是药,是补汤,补身子的,你快喝了!” “我没生病……” “羽儿……” “也没受伤。” “但这只是补汤……” “不需要。” 才几句话,二夫人就没法再坚持下去了,但眼眶又红了,泪水悄然坠下,她知道再坚持也没用,他向来都很听她的话,唯独这件事不行,他从来不听。 而水漾儿,她深深凝视蔺殇羽片刻后,突然将二夫人那碗药端过来。 “我说蔺公子啊,有这么关爱你的二娘,你真的很幸运ㄋㄟ!”若无其事的吹着汤药上的热气。“其实我原本也有个同样关爱我的亲娘,可是……” 她感慨的轻叹。“我爹啊,脑子底的观念是根深柢固的重男轻女,在他心里,儿子是宝,女儿是草,不,连草也不是,根本就是垃圾,倘若不是我娘坚持要留下我,我早就被卖掉了……” 二夫人吃惊的咦了一声。 “没办法,我们是穷人家嘛!”水漾儿耸了耸肩。“总之,虽然我没被卖掉,但爹很讨厌我,他嫌我浪费家里的粮食,便想尽办法奴役我——想留在家里头,就得自个儿赚自个儿的粮食,爹是这么说的。所以啊,我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得学着喂鸡、喂鸭、喂猪,常常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喂猪的馊水里去,差点淹死了……” 二夫人抽了口气。 “再大一点,差不多……”水漾儿想了一下。“四、五岁吧,我就得学煮饭,光是点个柴火,就烧得我全身都是伤,爹还嫌我动作太慢,总是要甩我好几个耳刮子,而我娘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受苦,看我被爹责打,从来不阻止。但是……” 她的眼神恍惚了,蒙蒙胧胧的。“每当过年过节时,餐桌上会加菜,我爹必然会把最好的菜全拨给哥哥和弟弟吃,而我只能用菜汤拌地瓜饭吃,不过只要哥哥弟弟吃不下了,娘就会偷了他们剩下的好菜,譬如半只鸡翅膀、一个鱼头什么的,在半夜里把我叫起来吃,可我却……”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甩手就将那些好菜全扫到地上去了!”她无限懊悔的低喃。“因为我生气,为何哥哥弟弟什么事都不用做,我却得像奴隶似的被操到死?为何爹打我骂我的时候,娘从来不护着我?为何我哥哥弟弟可以吃好的、穿好的,我却连坐上餐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狗一样蹲在一边喝掺米糠的稀饭?我恨我爹,也气我娘,我……” 激昂的控诉忽地一顿,她猛然垂下螓首,好半晌都没声音,直到激动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才又继续。 “当时我娘只是哭个不停,说她是不得已的,说她全是为了我,那种话我从来都不信。直到那年大饥荒,我家人都死了,我被师父收养,逐渐长大了、懂事了,终于慢慢了解,娘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任由我像奴隶一样苦干,或者任由爹打我骂我,真的是为了我,娘知道只有那样,爹才会让我继续留在那个家,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起码,我是留在家人身边的。可是……” 她苦笑。“我了解得太迟了,娘已经过世了,我好想跟她说一声谢谢,谢谢她费尽苦心让我留在她身边,也谢谢她偷了哥哥弟弟吃剩的好菜给我,倘若能够回到当时,我一定会心怀感恩的品尝那份……” 轻轻的,她哽咽了一下,唇瓣细细的抖着,“娘亲的爱。”俏丽的双瞳中,晶莹的泪水盈聚满眶,“但是你还不迟,蔺公子,你还有机会可以向二夫人说一声谢谢,谢谢她对你的无尽关爱、对你的无限疼惜,也还有机会亲自品尝这份……”伸长手将那碗汤药递到蔺殇羽眼前。“娘亲的爱!” 良久、良久,蔺殇羽只是盯着那碗汤药一动也不动,水漾儿也不死心,顽固的将那碗汤药捧在他面前…… 突然,他默默地端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水漾儿欣慰的笑了,二夫入先是不敢置信地怔了一下,继而失声痛哭,还一边扯嗓门大叫。 “快,快,少爷醒了,快去做点少爷爱吃的菜来,快呀!” 看蔺殇羽很不情愿似的横袖抹去唇畔的药汁,水漾儿不禁失笑。 “蔺公子你知道吗?男人女人毕竟是不同的,爹虽然讨厌我,恨不得卖掉我,但娘,她最爱我了!”泪珠儿盈然坠落,但她笑得很满足、很得意。“我不贪心,只要有娘爱我就够了。” 丹凤眼依旧是妖异的、是邪魅的,却也是深黝的、幽邃的,一抹奇异的光芒,几乎不可察觉的掠过他的黑瞳,蔺殇羽定定的凝视着她,仿佛此时此刻才认识她是谁,然后他横手背拭去她的泪水,不知是否错觉,那动作竟似有几许温柔。 “你,饿了吗?” “……”黑线,斜斜的。 饿了吗? 饿了吗? 这种时候,当她为往事心伤,为追不回的机会而后悔莫及的时候,他居然问她饿了吗? 他真以为她只会吃吗? 不过,喝药的问题还不是最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是…… “羽儿,你还不能下床呀!大夫说了,你得躺上两个月才能下床的!” 二夫人又急又无奈,一手按着不让蔺殇羽起床,一手拉起被子要为他盖上,但蔺殇羽仍坚持要起身,硬是扯开二夫人要为他盖上的被子。 “我没生病……” “我知道,但……” “也没受伤……” “羽儿……” “不需要躺……” “蔺公子,不管我怎么看,你就是很好命ㄋㄟ!” 一句话,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视线齐聚水漾儿身上,上官四兄弟兴致勃勃,二夫人也转过头来看她,连蔺殇羽都不动了。 大家都很好奇,她这回又要说什么“故事”了? “这辈子,只有一个人为我盖过被子,”水漾儿轻轻道,“就是我娘……”目光悄悄移向窗外,初雪,开始下了,轻轻的、细细的,像棉絮。“我娘偷偷用破到可以做抹布的旧衣服给我缝了件薄薄的被子,那日也是初雪刚落,娘噙着慈爱的笑靥,温柔的给我盖上了,那是我生平第一件被子,往常,再冷的天气,我也只能窝在稻草堆里睡的,身上盖的也是稻草,可是……” 她叹息,“一次,就那么一次而已,我爹一瞧见,不但立刻撕碎了那条薄得几乎完全无法避寒的被子,责怪娘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又对我拳打脚踢,打得我昏死过去,”唇畔溢现淡淡的苦笑。“于是我娘再也不敢为我缝被子了,就怕又为我招来另一顿毒打……” 明澈的瞳眸里,晶莹的泪珠宛如晨曦的露水,“如果可以的话,就算要我躺在床上一辈子也行,好希望娘能够再……”双臂怀抱着自己,水漾儿低喃,透着期待永远无法实现的哀伤。“为我盖一次被子……” 许久、许久…… 蔺殇羽松开了扯住被子的手,慢条斯理地躺回去,静静地让二夫人为他盖上被子,温柔地拂开垂落在他额上的发丝,慈爱的,近乎央求的呢喃。 “羽儿,好好养伤,别再让二娘担心了好吗?” 之后,蔺殇羽再也没闹过要下床了,直到两个月后,大夫允许他下床为止。 再过一个月,蔺殇羽终于完全康复了,二夫人也决定在清明前赶回夺魂谷,不过在回去之前,她必须先确认一项疑问…… 这日,午睡醒来,蔺殇羽梳洗过后,便要走出寝室,却被上官风拦住了。 “少爷,您要出去吗?那得披件袍子,早上下过雨,有点凉。”顿了一顿,再加一句。“二夫人交代的。” 容颜森冷,但蔺殇羽还是让上官风为他披上丝棉长袍。“不要跟来!” “是,少爷。”上官四兄弟齐齐躬身,恭送少爷。 日头西斜,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令人慵懒,蔺殇羽习惯性的背负着双手,越过莲花池,往林子里缓步行去。 这是一片刻意植种的林子,一株株古拙清奇的老松,恣意伸展的枝叶形成一片青葱翠绿的穹幕,一条白纹石小道,洒脱地蜿蜒而去,步于其间,令人不由自主地兴起一种超然物外,飘逸脱俗的感觉。 忽地,他定住脚步,眉宇蹙起,头微侧,脸朝细碎语声的方向望去。 林子间,有一块天然的多角大白石,就像一张桌子,上置一壶茶、几碟点心,周围数块天然小白石,就像椅墩,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分落其上,正愉快的谈笑着。 “所以,你大师兄和大师嫂被逐出师门了?” “嗯啊,二师兄的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实在无法同情他们,他们忘恩负义做出那种事,我无法苟同!” “但那毕竟牵涉到他至亲的孩子,换了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听到这种问题,水漾儿不觉一怔,歪着脑袋认真想了好半晌,最后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事到临头,我才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真老实! 第九章 不过这并不是二夫人想知道的问题,她真正想问的是…… “漾儿,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但又怕你不高兴……” “二夫人尽管问,我保证绝不会生气。” “就是……”二夫人犹豫着。“呃,你所说的那些童年往事,是……呃,是事实吗?或者,你只是随口编出一个故事来,想哄骗羽儿听话乖乖养伤的?” 这个问题更令人意外了,水漾儿听得一时哑然。 见状,二夫人忙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不是我有意要怀疑你,只是我一直很困惑,倘若你真的经历过那样悲惨的往事,又是如何能够保有像你现在如此乐观开朗的性子呢?” 顿时间,水漾儿明白了。 二夫人想知道的是,同样经历过一段不堪回忆的童年,为何她想得开,蔺殇羽却想不开呢? 所以,二夫人才会怀疑她说不定只是在编织故事而已。 于是她沉默了,好久好久都没出声,久到二夫人都想放弃这个问题了,她才突然开口。 “其实,那年的大饥荒,已经是连续第二年的饥荒了……” “我记得,我记得,饥荒连续了两年,第三年才逐渐好转。” “历经两年的大饥荒,第一个死的应该是我,但事实是,我却是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二夫人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原来是真的! 心下顿时又惭愧又歉疚,二夫人忙摇了摇头。 “因为……”年轻稚嫩的容颜上,淡淡的浮现一抹成熟的沧桑。“就跟所有穷苦人家一样,延续了两年的大饥荒,不要说吃米吃肉了,大家都开始啃树皮挖树根了,我还差点被爹换给人家……”轻轻一停。“二夫人应该听过,易子而食吧?” 二夫人先是一呆,继而愀然色变。“易子而食?真有那种事?” 水漾儿静静点头。“真有的,二夫人,只是对方嫌我太瘦,身上根本没肉,就只是一层皮包着一副骨头架子,要真换了,他们也啃不到什么肉,所以就不同意跟我家交换,而跑去跟另一 个比较有肉的孩子交换……” “太……太可怕了!”二夫人完全的被吓到了。 “不过,我家人都不是饿死的……” “咦?不是?” “记得那一年,我才刚满八岁,”水漾儿眼帘半垂落,悄悄掩去眸中苦涩的神情。“我们喝了半个多月的草汤——因为连野菜也找不到了,之后有一天,爹突然拿回来一小块肉,为免我娘偷偷分给我吃,他就自己亲自下厨白水煮熟了,然后给我哥哥和弟弟蘸盐巴吃,连我爹自己都舍不得咬上半口,没想到当夜,我哥哥和弟弟就上吐下泻病倒了,隔两天,他们就……” 她轻轻吸了口气。“死了!” 二夫人张着嘴,出不了声。 “嗯,我想二夫人应该猜到了,当时饿死路边的人多不胜数,我爹拿回家的就是从那些死人身上割下来的肉,想是死太多天,肉坏了,不但没让我哥哥和弟弟解饥,反而吃死了他们,我爹当下就疯了,他无法接受是他害死了哥哥和弟弟,就怪到我身上来,硬说是我嫉妒哥哥弟弟有肉吃,故意毒死他们的,于是拿菜刀要砍死我为哥哥弟弟报仇……” 水漾儿语气说得很是平淡,二夫人却听得愈来愈是悚然。 “我娘扑在我身上保护我,但我爹早已丧失了理智,便先活活砍死了我娘,再继续追杀我,我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快逃!于是我就拚了命逃出去,谁知才刚跑出门外没几步远, 就听得砰一声,我回头看,爹追得太急,被门槛绊倒了,一跤扑下地,菜刀恰好砍进他自个儿的胸口……” 二夫人捂着嘴,连呼吸都不晓得该怎么呼吸了。 “一家五口,我爹、我娘、我哥哥、我弟弟,还有我,就在那一天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水漾儿的声调愈来愈冷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与她全然无关似的。“然后我回到屋里 ,坐在娘的尸体旁边,没得吃、没得喝,也不觉得饿、不觉得渴,困了就趴在娘的尸体上睡,醒了继续坐着……” 二夫人悄悄握注水漾儿冰冷的手,想传递给她一点温暖。 “瞧见有人在偷割我爹尸体上的肉,我也只是木然的看着,但若是有人想动我娘,我就开始尖叫,一直一直尖叫,叫得那些人落荒而逃,就这样,我守着娘的尸体,天亮了,天又黑了;天再亮了,天再黑了;天又亮了……” 二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话才能够安慰得了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却发现我已不在娘的身边了,四周围着一群比我大,但跟我一样瘦弱的孩子,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就是……” “十方秀士。”二夫人替她说出来。 水漾儿颔首。“师父救了我,收我为徒,第一件事,他先让我吃饱——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得饱饱的,接着他刻意要我和师兄、师姐们轮流说出各自的遭遇,好让我明白,这世间,身世悲惨的并不只我一个人;譬如三师兄,他爹娘先后自杀,就只为了让独子吃他们的肉,继续活下去……” 二夫人握着水漾儿的手猛然一紧。 “还有五师姐和八师兄,他们都是易子而食的牺牲者,是师父用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分别换回他们的命……”她惨然一笑,“野兔、山鸡……”语气是深深的嘲讽。“在当时,人命,真的不值钱啊!” 二夫人完全的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水漾儿瞄了一下被二夫人紧握的手,不知为何,她突然振作起来了。“最后,师父说了,想惦记着凄惨的过去,自怨自艾过一生,或者努力去追求幸福的未来,全在我一念之间,但千万别忘了,我娘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所以,你就想通了?”二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不,没有那么快。”水漾儿失笑,眼神是悲伤的、是感叹的,可也是幸福满溢的。“我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师父无时不刻的提点,方才慢慢想通,逐渐明了我娘对我的爱的,最后娘也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师父说,娘一定是希望我能够活下去过幸福的日子,所以,起码为了我娘的期望,我要快快乐乐的活着,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很高兴没白救我了。” 稍稍一顿,她又说:“我想,蔺公子的娘也应该是一样的,如果她还活着,尽管蔺谷主痛恨儿子,但蔺公子的亲娘也一定会跟我娘一样,深深爱着亲生的儿子,只可惜蔺公子无法体会到这一点,幸好有二夫人在,代替他的亲娘,给予蔺公子最深挚的爱……” “我……我姐姐是体弱禁不住怀孕生产的辛苦,而我,却是天生就无法生育,所以……”二夫人细声解释。“在我内心底,羽儿就是我亲生的,从姐姐把他交给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我唯一的宝贝儿子了!” “那么,总有一天,蔺公子会了解的,不必希罕亲爹的父爱,拥有二夫人的母爱,他就应该满足了!”水漾儿信心十足的微笑。“就跟我一样。” 二夫人含泪注视她片刻,猝然双臂一张环住她,怜惜的、疼爱的、感激的。 “你师父是个伟大的男人,而你,也是个坚强又惹人爱的孩子!” “我也要谢谢二夫人,”水漾儿也紧紧地回抱她,眼眸湿亮——果然,二夫人的怀抱就像娘的怀抱那么温暖呢!“谢谢二夫人替我师父报仇了!”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感动的相互拥抱不放,久久、久久…… 不远处,蔺殇羽寂然静立片刻后,悄悄回身,默默的循原路回去,阳光透过树梢枝缝,斑斑点点地洒落在他身上,愈来愈温暖…… 一夕之间,月影门、擎天帮和千叶庄尽数被歼灭,包括总坛和各地分坛,“清扫”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彻底从江湖上除名,这是二、三十年来,江湖上最为轰动的大事,只知是夺魂谷下的手,至于为何,就没有人清楚了…… 除了三鬼帮。 一得知月影门联手狙杀夺魂公子的任务失败,古媚即刻下令三鬼帮各地帮众以最快的速度躲藏起来,就像一群惊慌的耗子叽叽喳喳的逃回耗子洞里似的。 果然,数日后便听闻月影门、千叶庄和擎天帮灭亡的消息,古媚一方面暗自庆幸不已——幸亏及时逃脱,另一方面也愤怒不已——月影门搞砸了,致使他们不得不集体躲藏起来,这么一来,连出门都不敢了,还妄想称霸什么武林? 去称霸茅房吧! “可恶!可恶!真正可恶!” 虽然是万不得已时的藏匿处,可也算是相当舒适了,但终究比不上原来的三鬼帮总坛,更何况,像耗子一样躲起来,面子都丢光了,威风也扫尽了,又如何继续掌握住那些早已归顺三鬼帮的“走狗帮”,迟早会一个个叛离,届时,又得从头再来过了。 一想到这,古媚就怒不可抑,一边咒骂不停,一边来回踱步。 抗蛇、黄畸癞和五狐相互对看,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不敢吭出来,唯恐惹得古媚更火大。 “对了!”古媚忽地煞住脚步,表情十分兴奋。“不是抓住沈康的妻儿了?” “可……可是,”筱筱居士呐呐道。“月影门被歼灭时,他们也被放走了,之后沈康就带着他们逃匿无踪了。” 霎时冷了半截,“混蛋!”古媚咬牙切齿的痛骂,又来回踱了几步。“好,那就另外再捉其他人质来做我们的护身待,让夺魂谷的人不敢动我们,譬如水漾儿其他师兄姐……” 没声音。 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完全的没声音。 古媚狐疑地眯起眼来。“你们不同意吗?” 抗蛇喉头颤了颤,“其实,这点我们早就想到了,可是……可是……”手肘往旁边一顶,恰好顶到黄畸癞的腰侧。 黄畸癞畏缩一下。“呃,水漾儿的师兄姐也都躲起来了,我们还在找……” 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齐齐往后退,可也不敢真的退到外面去,勉强停步在门前,战战兢兢地瞅着古媚那张彻底焦黑的脸,惊悚得寒毛直竖。 按照往例,接下来,她不是继续“动口”,就是开始“动手”了! “那么……”奇迹似的,古媚突然又诡异的媚笑了起来。“你们就去抓没有躲起来的那个吧……” 没有躲起来? 谁? 不会是在说水漾儿吧? “对,就是夺魂公子,没错,捉他比捉任何人都要来得保险!”媚眼儿勾魂摄魄的抛飞,古媚笑得辉煌又灿烂。“也只有他,才能够让夺魂谷真正的投鼠忌器,往后我们就再也不必畏惧夺魂谷的人了!” 夺魂公子?! 杀都杀不死了,还想活捉人家? 众人的脸色没有焦黑,却变得十分的惨绿,媲美盛夏的丛林,郁郁苍苍,艳丽夺目。 头一次,众人开始怀疑,他们帮主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二夫人回夺魂谷了,上官四兄弟也跟着走了,既然大家都离开了,于是,水漾儿也想走了。 “我想回山去拜祭师父。” 虽然不是他们师兄弟姐妹几个亲手为师父报的仇,但,月影门等三个帮派尘灰湮灭了,总也算是报了仇了。 而蔺殇羽说他闲着无事,竟也跟着她上天柱山了。 其实说俞镇宇等几个是躲开了,也算是躲开了,可说他们没躲,也算是没躲,因为他们不过是挪了个地方而已,依旧是在天柱山上,甚至距离原来的住处并不太远。 他们不想远离师父的墓地,以便时时去祭扫。 只不过往日横行霸道的三鬼帮,早已变成惊弓之鸟,只敢偷偷摸摸的潜到俞镇宇师兄弟的原住处,偷偷摸摸的看看没人住了,马上就偷偷摸摸的溜了,连在附近找找都不敢,就怕被夺魂谷的人逮着。 话说回来,一般人真要躲,也是躲得远远的,最好是逃到天涯海角的那一边,可谁也没料到俞镇宇竟然只是挪到树林子另一头而已,这也算是他的聪明吧! “幸好蔺公子还活着,不然我们的罪过可大了!” 拜祭过师父后,俞镇宇在私底下找水漾儿相谈了一番。 “就是说咩!”水漾儿噘着小嘴儿,嘟嘟囔囔。“蔺公子救了我们,二夫人又替我们为师父报仇,大师兄却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他们不责怪我,我都惭愧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俞镇宇深深叹息。“大师兄,不,沈康实在是太自私了!” “所以啦,我会继续跟着蔺公子,恩与债,我总要想办法清偿的。”水漾儿握拳挥了一下,表示她的决心。 “你……”俞镇宇似是想问什么,但终究没问出来,温和一笑,疼爱的揉揉她的脑袋。“既然小师妹决定了,那就这样吧。不过,切记有空就捎个信回来,别让师兄师姐们担心,嗯?” “知道了。” 之后,水漾儿又回过头来说要继续跟着蔺殇羽,直到清偿“债务”为止,而蔺殇羽依旧只是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再次带着水漾儿大江南北到处去吃好料的,每一顿都吃得满到喉咙口,幸福满溢。 “啧,三两,好贵喔!” “你想买剑?” 也许是下意识想弥补童年时的缺憾,水漾儿特别喜欢在这种人潮中钻动,喜欢吃庙会里买卖的小吃,也爱在庙会摊子上买东西,因为庙会摊子的东西总是比一般店家便宜。 “嗯啊,我的刀都快烂光了嘛!”水漾儿嘟囔,还抽出自己的小蛮刀给蔺殇羽看。 其实她应该是使剑的,可是师父要养九个徒弟也是很吃力的,幼时练剑法,用的是木剑,自己削一把就有了,但长大后要出门、要防身,可就不能用木剑了,只好去铺子买那种打造坏了的便宜货——多半是刀,随便砍几下,刀刃上就是一整排缺口,她的小蛮刀都快变成梳头的发梳了。 “走吧,我们上西域。” “呃?” 西域? 为什么要到西域去? 西域的宝剑有比较好吗? 没听说过呀,就算真的是,她也买不起嘛! 不过,能到西域去玩玩也不错。 所以水漾儿就兴高采烈的跟着蔺殇羽到西域去了,自然,他们是一路玩过去的,只要水漾儿一见到新鲜的玩意儿,随便喊声停,蔺殇羽就会陪她逗留下来玩个尽兴。 “那个!那个!”水漾儿兴奋地大叫。“那是什么?我没见过耶!停一下让我仔细瞧瞧好不好?” “嗯。”蔺殇羽的回答永远都只是一个单音。 不过,倘若水漾儿有注意到的话,蔺殇羽的回答虽然一成不变,冷冽的表情始终如一,但自他养伤期间开始,每当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他的眼神就愈来愈不一样了…… 可惜,水漾儿只顾玩她自个儿的,始终没察觉到异样。 最后他们来到伊黎,蔺殇羽才把她往山里带,在山与山之间来回,那边挖,这边挖,也不知道在挖什么。 “蔺公子,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 没回音,水漾儿耸耸肩,好吧,那就趁这机会来练武吧! 上天柱山祭墓时,临走前,俞镇宇特地教了她一套剑法和掌法,让她先死背起来,有空再好好领悟一下——她的练武资质虽只是中上而已,但记性奇佳,不然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么幼小时发生的事。 但一路玩来,她根本没时间练武,而现在,可不正是时候了。 于是蔺殇羽继续这边挖洞,那边也挖洞;水漾儿就练她的剑法,又练她的掌法,双方各忙各的,倒也不无聊。 一个多月后,蔺殇羽终于挖到两大块青色的“石头”…… “到绍兴去吧!” 绍兴? 现在又是要到绍兴干什么? 水漾儿满头雾水的又跟着蔺殇羽回到中原,来到绍兴,先到赤堇山,又是这边挖、那边挖,挖出数块灰色的“石头”;再到若耶山,还是这边挖、那边挖,挖出几块黑褐色的“石头”。 最后,在若耶溪畔,蔺殇羽又雇人建造熔炉、鼓风炉。 忙了半个月后,他突然跟她要指甲,等她把指甲剪给他,又未经她同意便剪去她一小撮头发,在她的吃惊、抗议声中,硬把她拉上熔炉上方,先把指甲和头发掷入熔炉中,再割破她的手指,让几滴鲜血流入熔炉内,这时候,她反而不再抗议,也不挣扎了。 他要为她打造武器吗? 数天后,在声声响亮的打铁声中,水漾儿终于能够确定,蔺殇羽真的是要特地为她打造武器。 不知道他是要打造什么样的武器给她呢? 要打造武器并不算太困难,找块铁矿,放入熔炉内熔化,再取出来敲敲打打成了型,加上把手,那就是一把武器了。 但要打造上乘的武器,那就不只是“辛苦”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为了去除杂质,得到最精粹的本质,得挥着沉重的铁鎚,历经千锤百链,一再放入熔炉内,一再取出来敲打,重复再重复,鼓风炉不断拉动,熔炉内的高温可以熔化任何再坚硬的物质,尤其是在这种酷夏的季节里,炽阳高照,炎热如火,这根本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折磨。 才半个时辰,水漾儿就受不了了。 她老早就避到林子里凉爽的树荫下,练武练累了,便坐在老树根上,遥遥望着毒辣的日头下,蔺殇羽裸着上半身,认真地一鎚鎚击打着艳红的赤铁。 起初还不觉得怎样,她也不是头一次看见男人光着臂膀,一再重复的动作看久了也会腻,宁愿看树上的小鸟打架还比较好玩,或者看蚂蚁搬蚱蜢的尸体也挺有趣的,不然干脆眯眼打个盹好了。 但久而久之,她发现最后她的目光总是会回到他身上,也许是钦佩他能够无视火辣辣的炽阳,无视熔炉高温,坚持在那里一鎚鎚的敲打那块闪着火光的熟铁。 上官风说他意志力惊人,果然不是盖的。 不过要她说实话,她会承认好奇的成分比较大,虽然相识两年,但她还是觉得对他这个人感到陌生得很,总是眼睛看着他,心里却在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就算得知他某些童年往事,但想了解他那个人也还是不容易,因为他总是板着一张冷脸,眯着一双冷眼,又不爱说话,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杂七鸟八? 譬如说,她想买把剑,他却决定要亲自打造一把剑给她,为什么? 问他,他不说话,只用奇怪的目光瞟她一眼,这就是他的回答,天知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沟通就没有了解,最后,她只好回到原点,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 既然思考的对象是他,眼光自然而然也就老是朝他那边飞过去,思考他,也研究他。 他看上去瘦削,但一光着膀子,才知道原来他的身材结实得很,每一使力,肌肉便鼓成一团团,上回重伤还留下来的疤痕纵横在白皙的肌肤上,汗水宛如分流的小溪,一条条流淌过那一团团的肌肉、一块块的疤痕,滴落在砂砾上…… 好个男人!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晕眩逐渐袭上脑部,思绪开始浑沌起来,看着看着,心的怦跳也开始加速,连呼吸也局促起来了……天,她是怎么了? 她赶紧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不信邪的再度打直了眸子朝溪畔看去,看他专注的拧着眉宇,看他烧红了铁块,看他奋力挥鎚,看他将逐渐成形的锻铁放入溪里冷却,看那鼓成一团团的肌肉,看那一块块的伤疤,看那一条条的污水…… 很快的,同样的感觉又一次虏获她,但这次,感觉更清晰了。 那样有点儿忐忑、有点儿心神不宁,又有点儿贪恋、有点儿热切兴奋的情绪,挥之不去,逐之不退,更恐怖的是,她还有种冲动,想亲手摸摸他的肌肉到底有多结实,也想尝尝他的汗水又是什么滋味,这种莫名其妙又过火的渴望,使她不禁慌乱了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 下意识抚上双颊,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不,她浑身都燥热不已,不是因为夏日的闷热,而是身体自然的发热……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四师姐。 记得四师姐和大师兄尚未成亲前,每一见到大师兄,四师姐脸就红了,还会手忙脚乱地搞砸手上正在做的事,当时才十三岁的她好奇得不得了…… “四师姐,你干嘛脸红成那样?”师父说不懂的事就要马上问,她最听话了。 “见到喜欢的人就脸红,那是不由自主的呀!”四师姐害羞地回道。 “是喔!” “是啊,不但会脸红,还会心慌意乱,好紧张好紧张……” “这么惨?” “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好开心,又好兴奋……” 咦咦咦,那……那不就是她现在这样了? 难……难不成她喜欢他?! 第十章 对于这种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惊世大发现,水漾儿的反应是:惊吓得差点掉头逃之夭夭,可是她才刚跳起来,连转身都没来得及,不知道为什么,蔺殇羽突然回过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她骇然一惊,心虚的立刻又坐回树根上,硬扯出一脸假笑嘿嘿嘿。 待他又转回去专心打铁,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慌乱的心也冷静下来了。 师父说,要面对现实,不能逃避,好吧,好吧,她就老老实实承认她是真的喜欢上他好了…… 不,不对,哪有那么简单就喜欢上了,她又不是花痴! 她只是……只是…… 对了,她只是心动而已,对,心动而已…… 可是,这也很奇怪啊! 他的俊美容貌不曾迷惑过她,他再是高雅挺拔也不会让她多看一眼,他赐予她的恩情并没有打动她,他显赫的背景更看不在她眼里,他带她到处吃喝玩乐也没有让她特别感激,可偏偏她就为他那种粗豪的男人味心动了…… 她是哪根筋拐错弯了? 冬至前,熔炉终于熄火了。 放在水漾儿面前的是两把剑,首咯长一些的短剑。 一把比一般长剑略短几寸的长剑,还有一把匕首,“你的个子娇小,这种长度的剑比较适合你。”蔺殇羽淡淡道。 “好……好……好漂亮!”水漾儿惊叹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武器,她却说出宛如见到难得一见的艺术品般的赞叹,这也难怪,光是那两把剑的剑鞘就已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了。 再轻轻抽长剑出鞘,只闻得一声清越的颤响,犹似琵琶的尾韵,飘飘渺渺的吟颤中,一抹青碧的璀璨光华已如一汪流水般流泄而出,那流水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烟,仿佛幽林中的淡淡雾氲。 “太美了!” 一再惊叹着,水漾儿凝目细瞧,只见那剑身不但比一般剑短,也窄了一些,宽仅约一指半,平面成兰叶型,最令人惊奇的是,一般的剑都是亮铁银芒,而这两把剑却青翠如玉,晶莹若水晶,锋芒呈现一片碧绿的柔光,宛似秋水泓漾,使她无法不怀疑,这把剑真的是武器吗? 似乎能看出她的疑惑,蔺殇羽握住她的手竖起锋刃,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丢出,但见那根可以算是毫无重量的头发,一碰触到锋刃便断成两截了。 这个厉害! “好……好……好利!”水漾儿只能不断的发出赞叹。 蔺殇羽收回手,再拿起她原来那把烂刀,直接往她面前一送。 “砍!” “砍?” 她迟疑一下,轻轻“放”下去,深怕一个不小心毁了这把“精致的艺术品”,谁知剑刃几乎才刚碰到那把烂刀,竟像是菜刀切豆腐似的,眨眼间,那把烂刀就被“切”断了,她顿时傻眼。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她还没开始使力砍耶,它怎么就变成两段了? “最好别自个儿伤了自个儿。”说罢,蔺殇羽便转身要启程上路了。 好毒! 水漾儿不甘心地噘起小嘴儿,赶紧收好两把剑,三两步追上蔺殇羽,两人一起跳上马。 “又要上哪儿去了?” “上和田去,找几块翡翠宝石,好镶上剑柄、剑鞘。” “……” 翡翠? 宝石? 还几块?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宝剑”这两个字是这么来的,镶上“宝”石的“剑”武器好不好用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安上昂贵的宝石,才能称为宝剑…… 他在耍富啊! 可是蔺殇羽十分坚持要在剑柄、剑鞘上镶上翡翠宝石,就他而言,必得镶上翡翠宝石才算“完工”,水漾儿也只好随他了,最后,那两把剑的剑柄、剑鞘终于镶成他满意的样子了,水漾儿立刻用布把双剑重重包裹起来,免得被人偷了! 在她眼里,那已经不是“剑”,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蔺公子,快过年了,你都不用回谷去过年吗?” “不用,从我踏出夺魂谷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他就那么憎恨他父亲?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他,都这么久了,她不也一样无法原谅她爹,就算她爹还在世,一旦她离开那个家,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在天柱山过年?” “嗯。” 于是,这回换蔺殇羽跟着水漾儿走,要回天柱山一起过年,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天柱山上,有一项最大的考验正在等着他们…… 不,是她! 向来,蔺殇羽多数时间都是单独一个人在江湖上到处走动,但不管是夺魂谷的人,或者是元霸、杜非则或韩彰要找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不仅仅是元家、杜家和韩家在全国各地都有铺子,就连号称“鲜少有人出谷”的夺魂谷,其实在谷外也有许多生意,只是除了夺魂谷自己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是属于夺魂谷的生意而已。 所以,要找人,只要随便丢个问号出去,很快就有哪里的铺子传回消息,说夺魂公子何时曾在哪里出现过,于是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了。 而这回,要找蔺殇羽的是杜非则。 不过杜非则并没有亲自来找蔺殇羽,而是遣人送来一张大红喜帖,还附上一张信纸,上书短短一行字。 我成亲时你一定会来,你答应过我了! “既然杜少爷是你的好朋友,他成亲,你是一定要去的!” “……” “喂喂,你答应人家了耶!” “……” “蔺公子,你想言而无信吗?” “嗯。” 还真的“嗯”呢! 水漾儿翻了翻眼,嘴一张就想跟他讲道理,可是两瓣唇一分开,马上又阖上了,这个人脑袋里根本没有“道理”这两个字,讲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要跟他讲道理,不如跟他讲“故事”。 “小时候,我家是很穷的,两亩薄田,辛辛苦苦工作了一整年,赋税一缴,就什么也没剩下了,”她慢条斯理地道。“但我爹很疼哥哥和弟弟,生活再是拮据,每当附近有庙会时,爹就会带哥哥和弟弟去玩,顺便买几文焦糖渣儿……” “我不求一定要去逛庙会玩,但那焦糖渣儿,我也好想、好想、好想吃喔,可是……”她叹息。“从来都没有我的份,我只能流着口水看哥哥弟弟吃,好羡慕、好羡慕。直到有一回…… ” 说到这,她突然捏紧了手上的喜帖。“弟弟不小心掉了一小片渣儿,我躲在一旁屏息注视着那一小片渣儿,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等他走远了,我马上冲过去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弄干净上面的尘埃,正想塞进嘴里,却被人一把抢了去,是我爹,他说我偷了弟弟的焦糖渣儿,又死活揍了我一顿……” 她扬起一抹可怜兮兮的笑。“为了那一小片焦糖渣儿,不到半指甲片大的焦糖渣儿,我整整哭了两天还停不下来,好幼稚,对吧?” 低头,她细心抹平被她捏出折痕来的喜帖。“直到我娘悄悄跟我说,她一定会买给我吃的,于是我不哭了,就从那天开始,我日日夜夜盼望着,一句承诺,我满怀希冀的等待了将近一年,终于,我娘从我爹那里偷到了一文钱,当娘把那一小包焦糖渣儿放在我手上时……” 她深深叹息,好幸福、好满足。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我娘实现了她的承诺,给了我一小包焦糖渣儿,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扬起泪光隐然的眸子,她静静地把喜帖放回他手上。“对你来讲,一句承诺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而言,那一句承诺的实现,改变了一切,我的幼年记忆一直是很悲惨的,但至少在那一天里,我是快乐的,我的童年时代,起码有那么一天是值得我念念不忘的,你懂吗?” 妖异的丹凤眼深邃如幽井,眼神又不太一样了,默默凝视她半晌后…… “你希望我去?” “我希望你说出口的承诺都能够实现。” “……那我就去吧!”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水漾儿差点冲口而出,幸好及时吞回去。“那你要留在杜家过年吗?” “不。”简洁而断然的回答。“天柱山。” 不知为何,一听他这么说,水漾儿心头一阵甜,莫名其妙开心起来。“好,那我等你。” 于是两人当即分道扬镳,一个往天柱山,一个转至两日路程外的杜府。 这时,那双曾经偷窥过他们的阴郁目光又出现了,悄悄的盯着他们,他们依旧没察觉到。 更不知道,那双目光一直都断断续续地跟着他们…… 除了五狐之外,三鬼帮里最受古媚看重的就是九刺客:丧灵、冰女、旋风、火影、疯妪、肉宝、狂徒,以及一对双生姐妹妩林和妩动。 五狐使脑筋虽是一流的奸诈狡猾、无耻下贱,但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姿势摆出来刚刚好够骗骗人而已,因此,当要办正事时——特别是那种杀人见血的事,就得靠武功仅次于抗蛇与黄畸癞的九刺客,而他们也从未让古媚失望过。 但这回,他们一接到任务——绑架夺魂公子,当场就一脸呆样的傻住,差点没脱口抗议古媚是有意要陷害他们的。 之后,虽然他们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不得不接,却使尽各种藉口拖延时间,不是找不到夺魂公子,就是时机不对,或者地点不宜,甚至连天候不佳这种理由都拿出来搪塞了。 由月影门、千叶庄和擎天帮的前车之监可知,意图绑架夺魂公子,无异自寻死路,不如去绑架皇帝老子更安全。 不过,拖得再久,终宪还是要拖出一个结果来,也是凑巧,正当他们想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好死不死的被冰女瞧见傅伟下山到小镇上买日用品,一路跟踪下来,总算得知俞镇宇师兄弟搬到哪里去了。 这下子简单了,只要等到水漾儿和蔺殇羽分开,单独回天柱山来,届时,就可以威胁水漾儿用蔺殇羽来换她的师兄姐了。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临了…… 当水漾儿回到天柱山,远远一看到师兄姐们的新木屋,原是迫不及待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眼睛瞪大了,旋即又举步小心翼翼地前进几尺,再停下。 往前望,就在木屋前,她那六个师兄姐们也不晓得是被点了穴道,或中了什么迷药,几个人杂七杂八的堆成一团,不能动,也无法出声,只拿一双双焦急、无奈的目光望着她。 再往旁看,一个全身火红的男人笑吟吟的对她点头。 “终于回来了!”红衣男人似乎很开心。“我就知道,过年时你应该会回来,果不其然,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水漾儿仔细打量片晌。 “呃,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不认识,不过……”红衣男人的语气十分亲切。“我是三鬼帮的人。” 三鬼帮?! 水漾儿心头凉了一下。“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我们帮主想怎样。” 不都一样。 “好吧,你们帮主想怎样?” “想用他们……”红衣男人两眼朝俞镇宇几个身上一瞥。“换夺魂公子。” 水漾儿并没有很吃惊,早在见到师兄姐们躺了一地那一刻开始,她就猜到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就是蔺殇羽了。 “如果我说不呢?” “不?”红衣男人揶揄似的轻笑,目光再往后瞄。 在俞镇宇六人所堆成的人堆周围,还有八个老少不一的男女,各个手上都拿着一支管状筒子对准了那一堆人。 “瞧见没有,他们手上的东西,那是苗疆千蛊门的暗器『万针穿心』,虽然并非真有万针,但一次就能射出一百八十根毒针,针针见血封喉,只要擦破一点皮就没命了。如果你不想用夺魂公子来换他们的话……”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红衣男人继续很有自信的微笑,相信水漾儿应该懂得他未尽之言。 她懂。 但不知为何,水漾儿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异常冷静地想起二夫人曾经问过她的一句话: “换了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 当时,她的回答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事到临头,我才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现在,与沈康所面临的相同困扰果真临头了,她不能不顾师兄姐们,也不能把蔺殇羽交给他们,那么,她应该如何抉择呢? 答案立刻在她脑海中浮现,于是她深深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跟你换!” 跟元家、韩家一样,杜家是武林名门,也是富商大贾,杜家大少爷要成亲,自然是铺张已极,喜客满山满谷,要在人山人海中找一个人并不容易,那就好像在沙滩上找一粒特定的沙子一样困难。 不过要找夺魂公子就很简单了,只要找到一张只坐着三个人,其他座位没人敢搭上屁股的宴客桌就行了。 但此刻,竟有第四个人胆敢坐上那桌,而且还是坐在夺魂公子旁边…… “咦?水姑娘,你怎会来了?”元霸惊喜的叫道。 半声招呼都没打,水漾儿就忙着先拿起筷子来大吃大喝,“我来……”用筷子指指蔺殇羽。“找他的。” “怎么,分开几天都舍不得吗?”元霸挤眉弄眼,笑得很暧昧。 “才不是,我是找他有事。” “哦,什么事?” “大事!” “呃?” 三天后,水漾儿独自一人走在天柱山的山路上,手上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挂着一个人。 当她步向木屋时,红衣男人已然在屋前等候她了,只是不见俞镇宇等人。 她并不奇怪,想来从山下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她一出现,监视的人就立刻上山来向红衣男人通报了。 “那就是夺魂公子?”红衣男人异常兴奋的盯住挂在马背上的人。 水漾儿点点头,没吭声。 红衣男人更是热切的向前一步。“快,把人交给我!” 水漾儿却把缰绳往地上一丢。“麻烦你自己来!” 男人太有自信了,也没有多想,立刻上前去,迫不及待地揪起挂在马背上那人的头发,没注意到水漾儿悄悄退开远远的。 甫一看清挂在马背上那人的五官,红衣男人脸色骤然大变,立刻回头大喊。 “下手!”但屋里没有半点声息,红衣男人心头下沉,掩不住慌张之色,扯高喉咙再喊,“你们还在拖拖拉拉什么,还不快下手!” 终于,屋门打开,有个人走了出来。 “你是说下这个手吗?”元霸笑嘻嘻的顺手拉下手中筒状物的拉簧。 下一刻,只见红衣男人的身子仿佛刺猬般插满了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针,连惊叫的饥会都没有,就身子一歪倒下去,没气了。 果真见血封喉! “厉害!”元霸惊叹,直打量手中的空筒,“嗯,得好好研究研究,是怎么做的!”回头。“喂,你拿的那几个都给我吧!” 随后出屋的韩彰顺手扔给他,再后面是俞镇宇师兄弟姐妹,最后才是蔺殇羽。 见大家都平安无事,水漾儿终于松了口气。“就知道不会有问题!” “多少还是冒了一点险吧?”元霸漫不经心地道,还在研究空筒里的机关。 “不管多大的险,总还是要冒。”水漾儿说得理所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蔺公子交给他们啊!” “是吗?”元霸横眼瞄了一下蔺殇羽,换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了,“好好好,那没事了,我要回家罗!我要……”举举手中的“万针穿心”,“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再瞥向蔺殇羽。“你呢?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往常,蔺殇羽多半都是在他家过年的。 “不。”脸上没有半丝表情,蔺殇羽清冷地道。“我留这里。” “是喔!”元霸笑得更教人背脊发毛了,又转注韩彰。“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 “你不回家过年?” “才不要,我爹又会逼我成亲了!” “早晚的事嘛!” “那就愈晚愈好!” “又能拖多久?” “拖到……” 两人一边走一边杠,直至走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水漾儿这边的人才相互对看一下,然后俞镇宇用力拍拍水漾儿的肩,对她的决定、她的做法,给予肯定的称赞。 “好,先处理尸体吧,再不到十天就除夕了,没多少时间准备了!” 于是大家各自忙碌了起来,除了蔺殇羽,他就是凉凉的在一边看大家忙碌,连半根头发都没想到要飘一下,不过水漾儿可不允许他这么悠哉。 “喂,蔺公子,你还站在那边干嘛,快帮忙清扫啊!”说着,递出扫把。 蔺殇羽眉梢子一扬,“我?”眯眼盯住那枝扫把,好像瞪视仇人一样。 水漾儿翻了一下眼。“废话,不然这边还有谁姓蔺?” 丹凤眼眯得更细长了,忽地,蔺殇羽扬手一招,眨个眼,四条人影平空而现,分立左右,骇了水漾儿好大一大跳,下意识退了两步。 “耶?”她尖声怪叫。“你们怎么……怎么……” “其实我们并没有跟二夫人回夺魂谷,是二夫人交代说,让我们别……”上官风一顿,一本正经的咳了两下。“呃,别碍着少爷和水姑娘的……的……的相处,所以我们就隐身在少爷和水姑娘左右,当水姑娘要回天柱山来时,少爷又吩咐我们保护水姑娘回来……” “咦?原来你们有跟着我回来呀!”水漾儿十分惊讶,因为她毫无所觉。 “不然少爷怎放心让水姑娘单独回来呢?”上官风刻意暗示。 “那我被威胁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出现?”真不负责任。 “你只是被威胁,并没有危险啊!”上官风很无辜的反驳。 无言! “好吧,那你们少爷呢?他……”水漾儿朝蔺殇羽瞄去一眼。“又是谁来保护的?”三鬼帮的目标是他,又不是她。 蔺殇羽轻哼。“我不用人保护。” 说是这么说啦,不过…… 第十一章 上官风微微一笑,换他挥手一招,顿时,四周又无中生有地冒出十二条人影,水漾儿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再退两步。 “耶耶耶,他们又是谁?” “夺魂谷十二煞,专责保护少爷的。”上官风解释。“那回二夫人出谷,他们也跟着来了,之后便奉二夫人之命,留下来暗中保护少爷。” 蔺殇羽神色阴沉,但没吭声,想来是二夫人的交代,他拒绝不了。 也幸好,他们是奉命在暗中保护——躲起来不见人影的,不会在蔺殇羽面前晃来晃去碍眼,不然十二个人…… 呃,好像真的太多了一点! “喔……”水漾儿以袖掩唇,窃笑。“那就……没事了。” 蔺殇羽又是一哼。“你们几个,去帮忙!” “是,少爷。”十六个人齐齐躬身领命。 “慢着!”水漾儿骤然大喊一声,那十六个人立刻乖乖的把自己打桩定住了,眼泛笑意地望着她,静静地等侯她下一步“命令”。“喂,喂,蔺公子,我是说要你帮忙,又不是他们!” 蔺殇羽唇角傲然一撇。“我从不做那种事。” 从不做“那种事”? 好吧.“说故事”时间又到了! “蔺公子,跟你讲喔,我小时候,一年到头,全家人总是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可是呢,一到了过年时节……” 一刻钟后,“从不做那种事”的某公子,默默的拎着扫把开始扫地…… 新年,是一整年里最大的节日,童年时期日思夜盼的就是过新年,最穷困的人家,这时也要尽最大的力量把年过好,一踏进腊月门里,家家户户就开始为过新年筹备了。 过个好年,也是象征着全年的吉祥。 不过,要说到热闹,高潮应该是在元宵,初八点灯,集市上的焰火就开始热火潮天的爆开来,蜡烛摊遍地皆是,还有各色各样吃喝玩乐的摊子。 夕阳甫西沉,各村镇便锣鼓喧天地开始欢度元宵,家家户户门上悬挂灯笼,孩子们也人手各一只小花灯,照得沿街通明,宛如群星坠地,还有灯楼、灯笼、猜灯谜、秧歌戏、灯官、牵钩和杂耍,吸引得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尤其是放烟火时,更是惹得大人小孩都欢笑喧嚷成一片。 “快,快,我们到镇外山坡上去看!” 水漾儿也提着花灯,那是蔺殇羽给她做的,十分精致典雅的六角宫灯,三面山水、三面诗,她识字,但不懂诗,不过那山水画得可真是纯净悠远、含蓄委婉,花灯交到她手上那一刻,她就决定要保存一辈子了。 “为什么?” 脚步一顿,旋又继续往前,水漾儿一手提花灯,一手拉着蔺殇羽。 “我家很穷,买不起花灯,可我爹还是会花几文钱去买纸来自个儿糊两只简陋的灯笼。然后带哥哥和弟弟出门去逛热闹,而我和我娘……” 在山坡上,站定,她转身,仰起目光,灿烂的火花正好在夜空中爆开。 入冬以来,瑞雪早已飘了不知多少回,大地是一片咬洁的莹白,望眼眺去净是纤尘不染的皓银。 夜是暗黑的,火花是灿烂的,衬着望不见尽顽的银妆玉碎,真个是美到不行! “只能像这样,在家门口,远远的、羡慕地眺望,热闹的村庄,还有黑夜中的烟火……” 她在看烟火,他却在看她,幽邃的瞳眸深处,几分古怪的神韵。 “往后过元宵,我都会帮你做花灯。”话说得很慢,蕴含着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咦?”水漾儿讶异地拉回目光,看看花灯,再看回他,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然后宝贝兮兮的提近灯笼。“这只花灯我好喜欢喔,我要保存一辈子、用一辈子!” “……” “话说回来,你怎会做花灯的呢?” “在夺魂谷,花灯都要自个儿做。” “耶,原来你也有过提花灯的时候喔!” “我做给二娘的。” “那你自个儿呢?” “没有。” 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童年!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好在哪里?” “废话,不必跟人家人挤人嘛,也不会看到想要的东西却买不起……” 听到这里,蔺殇羽突然翻腕拿出一小封纸包,放到她手上,她狐疑地打开来,怔住,下一刻,澄澈的明眸中水光涌现,良久、良久…… “焦糖渣儿……”她颤着嗓音抹现笑魇,回忆仿佛梦幻般掠过眼前,温暖在心头震荡。“谢谢,我……好久没吃了呢!即使……即使现在我自己也买得起了,可我自己从来没买过,因为,我总觉得……总觉得那应该是娘买给我的,所以,我一直在等……在等娘再买给我,虽然……虽然我永远都等不到了……” 梗住,遮掩似的,她慌忙拿起一小片糖渣儿放入口中,一滴清泪却也悄然滚落粉颊。 “嗯嗯,跟我记忆中一样的甜呢!”强装无事似的递出一小片。“要吃吗?” 静了一会儿,蔺殇羽没动静,水漾儿以为他不吃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正想收回来,他却动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某公子果然是有学问的,只见他两手依然负在身后,徐徐俯下头来,竟是先覆唇贴上她的脸颊吻去那滴清泪,她瞬间石化——包括脑细胞,只那两粒眸子瞪得比灯笼还大,呆呆看着他继续往下,就她的手指吃下那片糖——瀑热的舌头还“很不小心”的舔过她的手指头,缓慢的咀嚼两下,咽下。 “咸的。”他用下巴指指她的脸,再指指她手上那包星星糖。“甜的。” “……” 寂静。 他的话,听不见。 鞭炮响,听不见。 远处人声,听不见。 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飘飘然地,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雪花落在某尊石膏像的脸颊上,石膏像这才猛然从石化现象中回复过来,好像刚从梦里惊醒似的,捂着脸颊做出慢了好几百步的反应——狠狠的倒抽一口凉气,惊退好几步,灯笼落在一旁,一下子就燃了起来,就跟她的脸一样,火烫火烫的。 “你你你……”你怎么舔我的脸?“我我我……”我又不是糖! “上官风说的,倘若我碰你,你生气了,就是你不喜欢我;”说这种话,蔺殇羽的表情居然还是阴阴冷冷的,语气依旧寒瑟,丹凤眼微微眯着。“但若是我碰了你,你脸红了,就是……” “闭嘴!” 黑漆漆的夜空中又爆出一澎澎火花,璀璨辉煌,却鲜艳不过水漾儿那一脸的赤红,火辣辣的没边儿了。 没有! 没有! 她才没有喜欢他呢,她只是……只是……心动而已…… 对,心动而已! 努力定下心神,她又想跟他“讲理”了,结结巴巴的,“我……我跟你讲,你不能……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啊!”还没讲完,眼角余光掠过,骤然一声痛惜的尖叫,水漾儿猛一下蹲下身去,抚着那早已烧成一堆渣渣的灯笼,脸上的红全数集中到眼眶上去了,“我……我的灯笼……”要哭了,要哭了…… 说要保存一辈子的说,结果连一天寿命都也撑不住。 “我再给你做一个。” “……一模一样的喔!” “嗯。” 于是,水漾儿抽抽鼻子,好不舍的拾起残余的碎片,又抽了一下鼻子,再放下去,扒起冰雪覆盖上去,为短命夭折的灯笼起了一座小小的坟,默哀片刻。 而后,她决定忽略刚刚那一小段意外插曲,因为她委实不知道应该如伺处理那种状况——师父又没教过,猜想某公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很变态的想尝尝眼泪的滋味,想吃糖又不愿亲手拿糖渣儿——拿了手会黏,所以才直接就她的手吃糖。 他只是懒,对,只是懒! 想到这里,她“安心”了,很鸵鸟的认定这位公子太任性,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顾虑别人,以后得找时间好好“教教”他。 然后,他们继续观赏烟火,一边吃焦糖渣儿。 谨遵师父教导,为人要公平,水漾儿自己先来一片,然后就很顺手的又伸长手递出去一片。 而蔺殇羽依旧很“君子”的“动口不动手”…… “你真的很懒耶!” “……” 事实证明,任性的小孩子是不能纵容的。 十天后,十七落灯那天,某公子已经“懒”到直接从二度石化的石膏像嘴里咬去焦糖渣儿了。 他“懒”得再劳动他的腰弯下来吃她手里的东西,低低头就可以吃到比较快。 而且他还吃得一副吃焦糖渣儿就是得这样吃的样子,冷冷的眼,阴阴的神情,还给她一句评语: “太甜了。” “……” 某公子果然十分擅于让人家夺魂,夺魂公子之名当之无愧。 “不准你再从我嘴里吃东西……不对,不准你的嘴再碰到我的脸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竟敢问她为什么? “我们又不是夫妻!”水漾儿气呼呼地道。 “你可以嫁给我。” “我……我才不要!” “你迟疑了,上官风说……” “不准说!” 下次再让她看见上官风,她会直接终结掉那家伙! 好,她决定了,她要把这家伙赶走了,欠他的人情,等他想到了再来跟她要,不然就欠一辈子吧! 反正他不在乎,那她也不用太在乎。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赶人,夺魂谷就来了封信要蔺殇羽回去,而且是夺魂谷主直接劈过来的“命令”。 蔺殇羽眯眼盯住信纸,神色阴寒到一个不行,好半天后,他才徐徐放下信纸,目光移向水漾儿,后者心头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戒备的回瞪过去,甚至还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干嘛?” “你欠我人情。” “你要我还你了?” “嗯。” “怎么还?” “陪我回夺魂谷一趟。” 果然没好事! 水漾儿暗暗呻吟。“可不可以换别的事?” “你说过,只要你能力所及,任何事都可以。” “可是……” “小师妹,”俞镇宇用力按住她肩头。“别忘了师父的教导!”该还的债就尽快还,许下的诺言也不允许后悔。 水漾儿张嘴呆了片刻,终于超不甘心的抽了抽鼻子。 “好嘛,去就去嘛!”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当初她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你说什么?” “九……”半跪在地上的小喽罗心惊胆跳,努力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小蚊子飞走。“九刺客全体覆灭!” 安静。 绝对的安静。 没有人敢抬头看,连抗蛇和黄畸癞都不敢,各个都噤若寒蝉地默默承受自古媚那方向传来的森厉之气。 他们可以猜想得到,古媚的火山岩浆将会爆得如何惊天动地。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古媚并没有爆发出来,反而很冷静的说了一句众人一致赞同的话。 “我想,我们最好避开一阵子。” 这就对了! 众人各自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好感动、好欣慰,幸好帮主的脑袋没有真的被馊水泡烂了。 “可是……” 不要啊! 众人在心里惊恐的惨叫。 “暗地里,我们还是得……” 呜呜呜,帮主的脑袋果然被馊水泡烂了! 水漾儿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找得着夺魂谷了。 望着眼前那一座小山一样的大岩石卡着沉闷的声响缓缓移开来,那真叫一个宏伟壮观,水漾儿看得目瞪口呆,哑然无声。 夺魂谷就隐蔽在一串绵延无尽头的深山里头,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座小山一样的大岩石,而且还是从里头操控的,就算亲眼看到了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更何况是猜想,难怪没人找得着夺魂谷。 进入山洞里头后,点着火把步行大约两刻钟之后才豁然开朗,眼前果真是一座山谷,而这座山谷起码有两三座京城那么大,绵延一整片比京城还广大的建筑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听说这座山谷可以通向另两座山谷,一座里头是他们的庄稼地,另一座里头不但有瀑布,还有一汪深水湖,鱼虾极为丰富。 难怪他们能够自给自足。 夺魂谷主的住处并不在主谷内,而是在瀑布旁,一座朴实的庄园里,几处错落的大小院子,分别为谷主、少谷主和二夫人的居处,还有主事的大屋。 此刻,主事的大屋内,水漾儿正怔愣地打量蔺殇羽的父亲,夺魂谷主。 蔺殇羽很像他的父亲,不仅五官像,表情、气质,连说话的调调儿都像得很,同样俊美、同样阴邪,也同样的冷峻。 就是这个人,在蔺殇羽心中刻划下难以磨灭的创伤,就像她爹一样。 “你总算肯回来了!”夺魂谷主冰冷地道。 蔺殇羽抿唇不语,好像没听到似的,二夫人在一旁不敢插嘴,只能干着急。 水漾儿困惑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所有人,好几个年龄不一的男人,还有几位二十上下的少女,搞不太清楚状况。 蔺殇羽到底要她跟来干什么呢? “你都二十七岁了,该成亲了。”夺魂谷主又说。 蔺殇羽还是不吭声。 “那几个……”夺魂谷主的下巴往那几位少女努一下。“自己挑一个吧!” “不!”蔺殇羽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说不!”夺魂谷主愤怒的拍了一下太师椅扶手。“我要你挑就挑!” “不!”同样的一个字,如上显而易见的轻蔑意味。 “你……”夺魂谷主猛然起身,大有“你再敢说一个不字,我就让你躺在地上成一个不字”的态势。 “老爷!老爷!”二夫人见势不对,慌忙几步上前来,横身挡在怒目相瞪的两父子之间。“别这么急嘛,羽儿才刚回来,也得先让他歇口气呀,这事过两天再说吧,老爷!” 夺魂谷主恨恨咬牙,“这畜生就是被你宠坏的!”话落,转身离去了。 二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回过身来,怜爱的摸摸蔺殇羽的头。 “羽儿,先回你院子里去梳洗一下吧!至于水姑娘……”她朝水漾儿投去一个亲切的笑。“跟我到我院子里去,先休息休息,嗯?” 说是休息,其实也不过就是洗把脸,吃个点心喝杯茶,真要水漾儿睡觉,大白天的,谁睡得着啊! 她想的是,先把问题搞清楚再说。 “二夫人,你知道蔺公子叫上我一起来,究竟是要干嘛吗?”她开门见山的直问。 “这……”二夫人迟疑一下。“羽儿都,呃,没跟你求过亲吗?” 刷的一下,水漾儿的脸马上就红通通的了,“有啊,可是我拒绝了。”她故作镇定的回道。 “为什么?你讨厌他吗?” “不……不讨厌啊!” “不喜欢他?” “呃……” “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罗?” “……” 二夫人步步紧逼,水漾儿的脸庞也愈来愈热,简直就像是有火在烧一样,想随便回一句什么,甚至想像拒绝蔺殇羽一样的对二夫人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二夫人那样希冀又急切的表情,她就否认不出口了。 当然,二夫人是女人,自然能了解女人家的心理,水漾儿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她欣恩的拍拍水漾儿的手。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第十二章 立刻,水漾儿的小嘴儿噘得半天高,“谁让他说,只是为了要应付二夫人的逼婚,他才要娶我的!”她气哼哼的脱口而出。 竟然用那种理由来跟人家求亲! 一说完,她就愣住了,旋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之所以会一直拒绝他,甚至心都已经动得一塌糊涂了,却还是硬着气不肯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原因就在于此。 起初,是真的觉得他莫名其妙就向她求亲,那真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可是在她心动之后,她不但继续拒绝他,还更用力的对自己否认自己是喜欢他的,心底就是不肯接纳他,喏,这就是原因了…… 哪个女人会接受那种白烂的求亲理由? “咦?他居然那么说?”二夫人啼笑皆非,“那孩子真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看吧,看吧,连二夫人都觉得很荒唐! “他又不是喜欢我,我干嘛答应!”水漾儿咕哝,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二夫人莞尔,“我懂你的意思,不过……”她拍拍她的手。“起初,可能羽儿是真的没喜欢上你,只是为了我催他成亲才跟你求亲的,可是,我可以肯定,现在他一定是喜欢你的。” “二夫人怎知道?”怀疑的口气。 二夫人微微一哂。“我想,上官风应该跟你提过,羽儿也是个武器匠。” “嗯啊,提过了,他说夺魂谷里每个人都要挑一种活儿学着干。” “对,每个人都可以自个儿挑,唯有羽儿,他是他爹帮他挑的。” “咦?为什么他不可以自己挑?” 二夫人苦笑。“因为,武器匠是最辛苦的,他爹有意要折磨他。” 水漾儿呆了呆,“变态!”脱口说完,忙又尴尬的捂住嘴。 哪有人当面骂人家老公是变态的! 不过,二夫人并没在意水漾儿的失言,她只是又叹了口气。“自然,羽儿也明白他爹的意思,因此出师之后,羽儿就发誓,就算会饿死,除了他自己要用的武器之外,他不会替任何人打造武器。”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他反抗的方式。” 耶,但是…… 水漾儿疑惑地往后瞄了一下,蔺殇羽替她打造的那两把剑就背在背后,那不是她的幻觉吧? “可没想到……”二夫人掩着嘴轻笑,目光也落到了水漾儿背后。“他竟然会打破自己的誓言,亲手为你打造了两把剑,由此可知,他是在意你的,是把你放在心底的,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是吗? 不知为何,水漾儿心坎儿开始冒七彩泡泡,喜悦的、甜蜜的泡泡宛如雨后春笋般蔓延滋生,使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嘴弯。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别的原因。”鸭子就是嘴硬。 “要不,你再去问问他,不就清楚了?”百分之百的调侃。 问他? 问他什么? 是不是喜欢她? 水漾儿的粉颊又刷一下通红了,好像刚烫熟的八爪螃蟹,还冒着屡屡热烟的那种。 “才……才不要!”她又不是花痴! 看着她的红脸,二夫人更是乐得呵呵笑。“好好好,不问,不问,你心里明白就好,羽儿啊,就那个性子,都那么大岁数了,看也难改了,你就多宽容。想想,男人啊,嘴里说的不一定准头儿,得要他能做出来的才是真,对不对?” 水漾儿没吭声,不过心里也了解二夫人的意思:光说不做,未必是真;光做不说,那才有心。 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要是什么都不做,有什么屁用? 宁愿他啥都不说,什么蜂蜜糖渍的甜言蜜语都可以省下来了,只要真心真意的付出,那才是聪明的女人想要的。 话说回来,凭良心讲,其实不用二夫人说,她心里也是知道的,那位某公子如果不是对她有心,他不会又舔她的泪珠儿,又从她嘴里吃焦糖渣,也许,他就是在用那种举止“告诉”她吧? 说不出口,那只好用做的罗! 好好好,她承认了,她是喜欢他,也承认了,他可能也真是喜欢她的,可是,光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说不上来的东西…… 是什么呢? 近晚时分,二夫人说是有事,去找夺魂谷主了,带走两位丫鬟,留下另两个丫鬟伺候她。 伺候? 伺候? 从小到大,她哪样不是自个儿来,人家被伺候,她倒是看过不少,要人家来伺候她……饶了她吧! 于是被两个丫鬟跟刭别扭到不行的人,只好随便找个藉口把丫鬟支使开,然后一溜烟逃逸无踪。 要伺候她,先找到她再说吧! 谁知刚离开二夫人的院子没一会儿,水漾儿正在东张西望想找路出庄去透透气,霍然眼前出现了一排人影,横横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呃?”女墙? “你来我们夺魂谷干什么?”一个看似天真可爱,瞳眸中却隐隐几分刁钻蛮横的少女,开门见山的询问。 老实说,她比她更想知道好吗? “你配不上少爷!”说这话的人的确有资格说这种话,因为她够美的,美到连水漾儿都忍不住流口水。 幸好天底下这种美人不多,不然她就得羞愧自“毙”了! “谷主不会同意的。”这第三位可高雅够端庄了,说话也是那么的矜持内敛,典型的大家闺秀一枚。 请问,同意什么? “……”不过,她们都不如最后这一位厉害,品貌中上,一身书香气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双沉静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水漾儿,没有恶意,甚至半丝波澜也没有,却注视得水漾儿一阵毛骨悚然。 喔喔喔,这位才是杀人于无形啊! 不由自主地,水漾儿悄悄退后三步,她根本不认识她们,只在初入庄时见过她们一面而已,现在却表现得这么不友善,不能怪她起戒心。 师父说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天真少女双眉一挑。 “少装蒜了,我警告你,识趣的话就快快离开,别在这里自找难看!”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你配不上少爷!”那位美少女又重复了一次。“还是快走吧!” “请……”搞清楚,是蔺殇羽硬要她来的好不好? “只要你不贪心,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你其他方面的要求。”大家闺秀一派慷慨大度地道。 “你们……”自己去满足你们自己吧! “……” 最后一位还是没吭声,但她却忽有所觉地神色微变,猛然转身,惊叫一声,很没有义气的自顾自飞身就逃,其他三人狐疑地也回头一眼,同样各自尖叫一声,三人三个方向落荒而逃。 呼,一阵风来,一片枯叶飘零卷落…… “逃得真快!”水漾儿喃喃道,望着满身戾气的蔺殇羽缓步向她走来,不待他开口,便先拖了他走人。“刚好,走走走,带我出去逛逛,你们这庄里气氛真的有够闷耶!” “去哪里?” “都可以啊,譬如你们谷里那座城镇,看上去就跟金陵差不多热闹了,一定有好玩的地方!” “没什么好玩的。” 水漾儿横睨他一眼,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回来啊! “那陪我去逛逛就好。” “没什么好逛的。” “……那我自己去好了!” “我陪你去。” “……” 真是闷骚! 说过两天就是两天,两天后,同样一批人又出现在庄内的主事大屋内。 没有任何废话,那位夺魂谷主劈头就问:“该决定了吧?她们……”大手朝那四个女孩子挥去。“你挑哪一个?” “哪个都不挑。”蔺殇羽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说。 “你这个孽子!”看来某谷主对儿子真的没多少耐性,不过才一句话,某谷主就飙火了。“都二十七岁了,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没说不成亲。” “那她们……” “我不要她们,我只要……”蔺殇羽脸朝水漾儿那边扭去。“她。” 喂喂喂,请等一下,她还没答应嫁给他耶! 可是水漾儿大眼一瞪,还没来得及抗议,某谷主就不屑的发了话,那口气真个是轻蔑到了一整个地狱里去了。 “她是什么东西?” 东西? 她是东西? 水漾儿听了超不爽,也开始飘火苗了,不过她依旧没来得及出声,这回是二夫人抢先一步。 “老爷,她是十方秀士的小徒弟,水漾儿姑娘。” “十方秀士?没听过,肯定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又东西! 而且是她师父! 这下子,水漾儿的火苗好像被一桶油浇上了,轰一下火焰熊熊的燃烧起来,可是她依旧慢了一步。 “老爷多年未出谷,自然是不知,”二夫人忙道。“那十方秀士在武林中素来有好名声,锄强扶弱,济危救困,是个刚正不阿的白道人士,他还收养了几个在天灾中存活下来的孤儿,漾儿就是其中之一……” 不等她说完,某谷主就不耐烦的挥挥手否决掉了。 “那等身分,配不上咱们夺魂谷!” “老爷,身分不重要,重要的是羽儿中意啊!” “我不管他中不中意,婚姻本就该从父母之命,我要他娶谁就娶谁,他没有权利说不,更何况我已经给他选择的机会了。” 二夫人瞄一下那四个女孩子,叹气。 “老爷,可是羽儿不中意她们……” “我中意就行了!” “那你自己去娶!”蔺殇羽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一瞬间的寂静,然后是天翻地覆的咆哮。 “你这畜生,竟敢为了一个女人跟我顶嘴!”某谷主气得昏天黑地,大概气过头了,毫无徵兆地,突然抬手一掌就向水漾儿劈过去。 耶?! 水漾儿顿时傻住,然而在她尚未回过神来之前,一条强劲的健臂已然将她纳入怀中,身子滴溜溜一旋避过那一掌,另一手闪电般采入怀里,掏出那把透明的冰扇,丝丝冰冷的寒芒做惊涛骇浪般地朝那四个少女扫过去。 那四个少女同样没想到蔺殇羽会对她们动手,也是齐齐愣住,幸好,其他人反应够快,不约而同扑过来,意图挡住蔺殇羽那一招。 可是就像某谷主一样,父子俩下手一样毫不留情。 某谷主就是想一掌劈死水漾儿,省得蔺殇羽再跟他罗唆说要娶她,而蔺殇羽也打算一招就要了那四个少女的命,以绝后“患”,所以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绝活之一:生死寂灭,一下子就扫得那些人七零八落,一连串的尖叫、惨叫…… 倘若不是某谷主及时出手挡住,那些人,包括那四个少女,肯定会横七竖八,被摆平一地。 不过,两人这么一交上手,就没完没了了。 眨眼间,水漾儿就被推到二夫人那边去,然后,父子俩就既狠又辣的开打了,没一会儿就打到大厅外去,简直就像两个仇人在做生死对决似的,根本没人阻止得了,别说靠近了,拳风掌风呼呼呼得像一屏铜墙铁壁,逼得众人连连后退不已。 二夫人更是惶恐到不行。 “惨了,惨了,这下子没人阻止得了他们,非得有一个人倒下来不可……” 水漾儿也看得胆战心惊。“不……不会吧?” 二夫人深深叹息。“老爷恨羽儿,羽儿也恨老爷,他们……”说不下去了。 所以就要自相残杀,决一生死?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对生死相搏的父子,水漾儿硬生生咽了口唾沫,也能感受到二夫人的惊惧了。 想也知道,儿子的武功是老爹教的,真要打,吃鳖的九成九是儿子。 可是……可是……就如二夫人所说的,他们父子俩一个动天,一个撼地,谁阻止得了? 就算真有人不想活了,敢于冒险一试,可连接近都接近不了,怎么阻止? 那怎么办?怎么办?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蔺殇羽被他老爹打死啊,她还欠他好大一笔“债”没还呢…… 好好好,她承认,她承认,是她不想看见他被他老爹打死,跟债不债无关。 于是她拧眉苦思半天后,好不容易终于给她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了,仓促之间,也只能想出这办法,不管怎样,先试试看再说,要不成,再想别的办法吧! 呃,顺便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心。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长气,再大吼过去,“蔺殇羽,你最好立刻给我住手,再不住手,休想我这辈子会嫁给你!” 真的,比神仙还灵,咻一下,蔺殇羽已虚晃一招,飘身退出战圈了。 可是某谷主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立马飞身追上来,而二夫人也及时张开双手,不要命地挡在蔺殇羽前头。 “老爷,要杀就先杀我吧!”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怕死,而是胸有成竹,算准了某谷主绝不会动她。 夺魂谷内所有人都知道,某谷主最心爱的就是已逝的夫人,而二夫人是夫人的亲妹妹,某谷主杀天杀地,杀子杀孙,也绝不可能杀到二夫人头上去。 “你还想护着这个畜生!”某谷主怒吼。 “我不能辜负姐姐临终前的交托啊!”二夫人凄声落泪。 一提到心爱的亡妻,某谷主瞬间就垮下来了,好半晌后,终于忿忿地转身回大厅里去,其他人也跟进去了。 然后某谷主坐回高高在上的大椅上,咬着牙,抑怒地瞥一眼水漾儿。 “好,我容许你娶她——做妾,但正室必须是……” “我只会娶一个老婆!” “那就娶她们四个其中之一。” “绝不!” 某谷主愤怒的跳起来。“你这畜生,再敢说一声不,我杀了你!” 蔺殇羽冷然不屈。“来吧,看看我怕是不怕!” 才几句话,又来了! 水漾儿抚额呻吟,二夫人不假思索,又挡到蔺殇羽前头去了,其他人更是紧张兮兮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城门又要失火,然后他们又要变成池鱼了,于是一脚前一脚后,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你这畜生!” “来吧!” 就这样硬碰硬,做老子的绝不是像做儿子的那么自在,火爆的怒气硬生生又被拾了起来,不再吭半声,又想扑过去解决掉不孝子,就在大家见势不对,正想拔脚开溜的当儿…… “不,不,姑爷,别打了,别再打了呀!” 只见门口处,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老婆子,除了水漾儿之外,大家都认得那老婆子是谁,那是过世夫人的陪嫁婆子,所以才称呼夺魂谷主为姑爷。 “秦婆婆,你来干什么?”某谷主不耐烦地问。 秦婆婆看看蔺殇羽,又看看二夫人,最后看回夺魂谷主.又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采怀取出一封信,那是一封已然泛黄的信,可见年代久远,起码十年以上有了。 “这……”秦婆婆把信交给夺魂谷主。“是大小姐临终前,要我在她过世下葬之后,就立刻交给姑爷您的!” 夺魂谷主听着只注意到那是他的妻子给他的信,没留意到其他细节上的措辞。 “香玉给我的?”劈手便夺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拆封取信观看。 那是一叠厚厚的信纸,将近十张左右,初看第一张的时候,夺魂谷主原是一副眷恋心伤的样子,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化了,震惊、骇异、难以置信,然后是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甚至是不愿意接受的模样。 直至看到最后一张,良久,良久,他就那样低着头,保持着看最后一张信纸的姿势,动也不动。 “怎么了,老爷,姐姐究竟写了些什么了?”二夫人疑惑地问。 夺魂谷主仍是一动也没动,只是手中的信纸仿佛太沉重似的脱离了他手中,页页的飘落地上。 秦婆婆默默地以袖抹泪。 “老爷?”二夫人更是狐疑地走向前来,犹豫一下,蹲下身一张张捡起信纸,再瞄一下夺魂谷主,继而下定决心似的开始看那些信。 然后,同样的表情变化也在她脸上出现了,一张看过一张,她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不同的是,看到最后,她的神情是愤怒的、不以为然的,看完之后,她也不像夺魂谷主那样呆滞,而是唬一下对准了秦婆婆,愤慨的发出怒火。 “你为什么不按照姐姐的交代,在姐姐过世后就交给老爷?” 秦婆婆歉然垂首。“二小姐,您以为大小姐为什么会把这封信交给我,而不是交给您?” 二夫人顿时呆了,好半晌后,她才愤然直摇头。“姐姐,你真的太自私了!” “为了心爱的男人,女人都是自私的呀!”秦婆婆喃喃为主子辩护。 二夫人忿忿地高扬着手中的信纸,“但这自私得太超过了!”她怒骂,旋即转向其他人。“你们统统都出去!” 其他人看看谷主,后者依旧没任何反愿,只好乖乖按照二夫人的命令离开。 待不关紧要的人全都出去后,二夫人又扬着信纸对夺魂谷主说:“老爷,羽儿有权利看这个!” 秦婆婆一听,马上来到蔺殇羽面前,扑通跪在地上。 水漾儿吓了一大跳,“老婆婆,你怎么……”想扶她起来。 “让她跪!”二夫人怒叱,“是她对不起羽儿,就该跪!”然后再次提高了嗓门。“老爷?” 水漾儿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只好默默的旁观情势发展。 而夺魂谷主,又过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朝蔺殇羽瞥去,那眸中深深的愧疚与浓浓的歉意,还有无可挽回的后悔莫及,似乎已经压垮了他向来坚强的意志,使他瞬间苍老了二十年。 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半天后却什么声音也挤不出来,最后,他颓然又垂下了脑袋。 于是二夫人就当他已经同意了,立马把信纸塞进蔺殇羽手里。 “看,仔细看看你爹……还有我姐姐欠了你多少!” 蔺殇羽始终面无表情地无比冷然,只是眉梢子似有若无地扬了一下,然后就默默听从二夫人的话,垂眸细看那些信纸。 一张又一张,一张再一张…… 到了最后一张,他跟夺魂谷主一样看了好久、好久,然后他抬起头来,妖异俊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清冷的眸子中添了几分决绝,他把信纸还回去给二夫人,再牵起水漾儿的手。 “我要离开夺魂谷,不要再叫我回来了!” 看着那双离去的人影,二夫人黯然轻叹,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连夺魂谷主都没有权利要他回来了,因为欠他太多,整个夺魂谷的人都欠他,除了她,但她也不愿违背他的意思再叫他回来了。 突然,她笑了。 对吼,只有她不欠他,所以她可以继续做他的二娘,当他成亲的时候,总得有个长辈让他磕头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举步追了上去…… 第十三章 虽然是被逼回夺魂谷的,但离开的时候却很容易,没半个人敢阻挡他,因为谷主没下令,少谷主就是最大的。 连二夫人都跟着少谷主走了。 “羽儿,要到天柱山吗?” “嗯。” “要在天柱山成亲吗?” “嗯。” 嗯个屁! “请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水漾儿蹦跳起来抗议了。 “当然有!”二夫人和上官风四兄弟,五个人异口同声。 “什么时候?” “当你叫羽儿(少爷)停手的时候。” 水漾儿噎了一下。“我说的是如果他不停手,休想我会嫁给他,那是……” “说那种话,前提必须是水姑娘你已经答应嫁给少爷啦!”上官风理直气壮地道。 水漾儿又窒了一下。“但是我并没……” “少爷听命住手了,水姑娘可不许反悔的喔!”上官雨一本正经地摇着食指。 “可是……”水漾儿愈来愈无措了。“可是我真的没……” “听说令师为人更是刚正不阿,崇信尚义,想来水姑娘应该不会违背令师的教导吧?”上官雷笑吟吟地问。 “……”水漾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放心,放心,不会的,水姑娘最听她师父的话了对不对?说要嫁给少爷就会嫁给少爷,绝不会反悔,给她过世的师父脸上抹黑的!”上官鸣头一回这么机伶,硬生生几句话就把水漾儿的后路给斩断了。 “……”彻底无言。 “好好好,”二夫人欣慰地抓来水漾儿的手直拍。“那咱们到天柱山后就先订个黄道吉日……啊,对了,上官风,你先跑前头去,到天柱山下买座宅子,不然羽儿如何迎亲?” “是,二夫人。”上官风领命,转身就咻一下不见了。 “还有,上官雨,聘礼什么的,你也立刻去给我张罗着!” “是,二夫人。”上官雨应命,第二个消失不见。 “……”完全无语。 “好了,那咱们尽快赶路吧,我真等不及见羽儿成亲了!” “……” 她是鸭子吗? 这样就把她赶上架子去罚站了! 一个月后,天柱山上。 七个师兄弟姐妹们直眼瞪着屋前一箩箩、一箱箱的大小聘礼,愁眉苦臉,哀声叹气,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全塞屋子里去?” “那肯定有好几个人没地方睡了。” “挤一挤呗!” “暂时也只好如此了。” 不过水漾儿倒是很高兴,因为二夫人送来的聘礼,除了定制的东西以外,还有很多实用的,或者是很有价值的物品,她相信这些聘礼必定能够改善师兄姐们往常那种过于困苦的生活。 好不容易,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屋子里头去——满满的三屋子,几个师兄弟姐妹们汗水淋漓地在屋前,就着刚打上来的溪水大口大口的止渴。 春末夏初的季节里,说热不热,说冷不冷,要真动起来,也是满头大汗的。 “喂,我听说一件好玩的事耶!”傅伟用手揭着风,眼睛却看着水漾儿。 “什么事?”孟菁问。 “听说许久未出夺魂谷的夺魂谷主又出现江湖了!” “耶?真的?” “嗯啊,听说他亲自带领着属下四处追剿三鬼帮的人,说是躲藏得再隐密也要挖出来,追得三鬼帮的人吱吱叫……” “那才是元凶哪!”刘台欢喃喃道。 “而且啊,夺魂谷主一边追人,还一边放话说,往后还有谁再敢碰他儿子半根寒毛,就算要追到地狱里去,他也会追杀到底……” “够狠!”饶毅惊叹。 “现在好像只剩下那三只鬼,其他都追剿得差不多了……” “可惜!”翁碧英嘟囔。 “放心,夺魂谷主也说了,不抓到那三只鬼,他不会回专魂谷,若是有人胆敢窝藏包庇那三只鬼,不管是帮或派,他都会一整个帮、一整个派的顺便剿灭,所以啦,那三只鬼应该是走投无路,很快就会被揪出来了!” “果真如此,那就是武林之幸了!”俞镇宇点着头道。 “那也算是替师父报了仇了。”翁碧英低哺,旋即振了振精神,拉着孟菁回屋里去。“走吧,我们还得继续赶针线活儿呢!” 虽然拿不出什么嫁妆,但一些针线女红还是得做的,水漾儿一个人赶不来,师姐们便得帮着赶。 “那我们也下山去了!” 刘台欢、饶毅和傅伟也走人了,自得知小师妹要嫁人之后,他们又跑到山下镇上去工作了,多少揽点钱来为师妹添置嫁妆,多少不重要,贵不贵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意。 俞镇宇本也要跟着离开,却又回过头来,关心地打量小师妹。 “怎么了,小师妹,你……不想嫁吗?” 她要真不想嫁,就不能让她嫁,不管对方是谁。 “也不是啦,只是……”水漾儿搔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觉得我好像是鸭子……” 不是不想嫁就好。 俞镇宇莞尔。“他们赶得太急了是吗?” “嘿啊!”水漾儿咕哝。“人家还想多玩两年说!” “你都十九了,还玩儿!”俞镇宇疼爱地揉揉她的脑袋,“更何况,蔺公子都二十七岁了,早就该成亲了。再说……”收回手来,他露出安抚的笑。“看蔺公子是很疼你的,成亲后,你要说你想玩儿,我看他不但不会阻止你,还会努力带你到处去玩儿呢!” “我也知道啊,可是……”水漾儿叹了口气。“我怎么总觉得我是三言两语被骗上梁山的,人家又不想当土匪!” 俞镇宇想了一下,似乎有点明白了。 既然不是不想嫁,那就是嫌蔺殇羽“追求”得还不够让她满意,然后对方又赶得急,好像是被硬逼上来的,所以她憋屈了,不甘心! 可是像蔺殇羽那种男人,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而小师妹又还带着点儿小孩子心性,不管蔺殇羽做得再好,只要他不说几句甜言蜜语,她又哪能理解像蔺殇羽那种成熟、孤傲又内敛的男人。 不过这种事他也帮不上忙,毕竟,他也是个未婚的男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成亲后再慢慢来吧!”他也只能这么说了,毕竟是她自己答应人家的。 看着俞镇宇下山逐渐远去的背影,水漾儿很夸张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憋闷,说她不想嫁嘛,也不是;说她想嫁嘛,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那又该是什么时候呢? “漾儿,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哪?” 闻声,水漾儿骇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原来是二夫人,不知何时来在她身旁,她竟然一点警觉都没有。 “二夫人,人家的胆子只有老鼠屎那么大,别这样吓人家嘛!”她拍胸抱怨。 二夫人噗哧失笑,“我可不信你真那么胆小!”说着,拉上她的手。“走,我们散散步去。” 自从购入天柱山下镇上的最大一栋宅子后,蔺殇羽就没再来找过她了,说是没空,二夫人说他执意亲自督造改建,因为那是他往后要住长远的家,自然得建得合意,才能住得舒适。 倒是二夫人没事就来找她,多半是聊聊蔺殇羽过去的事,似乎也能理解水漾儿的郁闷,想让她多了解蔺殇羽一点。 两人在林子里边聊边走着,穿过了林子,二夫人又牵了她的手往溪畔拉。 “来,咱们那儿坐坐。” 两人在溪畔一块大白石上一人坐一边,瞧着溪水清清,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肥硕的鱼儿你来我往,好不悠然。 烤起来一定很香…… “漾儿。” “嗯?” “你觉得太快了是吗?” “呃……” “对不起,”二夫人拍拍她的手。“可是羽儿实在孤独太久了,我只是想让他早点脱离寂寞的纠缠。” “但二夫人很疼他呀!”就像她一样,起码还有娘是疼爱她的。 “那不同,对他来讲,我也只是一个心疼他的二娘而已,再怎么样,他长大了就该离开我身边,就说这十多年来,我见他的面也没几回,往后该伴着他一生的人也不是我,而他……”二夫人叹息。“需要付出,也需要有人对他付出……” “……”无言,老实说,她听不太懂。 二夫人瞄她一下,又轻轻叹息。“那天……那封信,你可知道里头都写着些什么吗?” “不知。”她又没看到,怎么可能知道。 “是……”二夫人直视着溪中的鱼儿。“真相。” “真相?”愈听愈糊涂了。“什么真相?” “当年的真相。”二夫人轻轻道。“当年,由于我姐姐长年卧病在床,不堪生育之苦,就想找个人替她生,可又担心生下孩子的女人会夺走老爷对她的宠爱,所以就找上她的陪嫁丫鬟凝月替她生,因为凝月早有心上人,并已谈论婚嫁,肯定不会缠着老爷,这么一来,她就不用担心会失去老爷的宠爱了……”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人家都有心上人了耶! “这……这……这未免太……太……” 二夫人苦笑一下。“自然,凝月打死不肯,所以,我姐姐就对她下了药……” “耶?”水漾儿惊叫。 “而且,姐姐也对老爷下了药——所以老爷才会以为是凝月居心不轨,之后,我姐姐认为凝月已失身给老爷了,自然就会死心塌地为她替老爷生个孩子了,没想到凝月依旧宁死不从,于是一次又一次,我姐姐对凝月下药,又对老爷下药,使得老爷对凝月愈来愈痛恨,直至凝月怀孕……” “这真的太过分了!”水漾儿愤怒地说。 “后来,凝月果然生下了儿子,可她却也因难产而过世了,于是我姐姐把我找了来……”稍稍一顿。“由于我不能生育,便被夫家休弃,所以我姐姐找我来照顾孩子,并要求老爷给我一个身分,其实,自始至终,我也只有二夫人这个名分,老爷是从来没有碰过我的……” 太……太悲惨了吧? “……”水漾儿又无言了。 “不过对我来说,能够拥有羽儿那么一个孩子让我照顾,这远比什么都让我开心,我不想跟我姐姐抢丈夫,只想好好疼爱我永远生不出来的孩子……” “……”这种心情,可能只有无法生育的女人才能理解吧? “只是那毕竟是老爷的儿子,老爷因误会凝月而迁怒于羽儿,尽管我尽了全力想保护羽儿,可依旧无法护他周全,以至于让羽儿受了许多苦……” 这该怪那个顽固的男人吧? 还是那个自私的女人? “那谷主夫人就该把事实说出来,不就没事了?” “姐姐自然也知道这种做法极为卑劣,但为免失去老爷的宠爱,所以就隐瞒下一切……” “卑劣?”水漾儿不以为然地哼了哼。“根本就是无耻好不好!” “眼看着老爷如此痛恨羽儿,甚至频频找机会虐待羽儿,我想姐姐良心上也是过不去的吧,所以才会在临终前,留下了那一封信,详细交代所有前因后果,希望能解除老爷的误会,并给予羽儿应有的关爱,可是……” 二夫人深深一叹。 “姐姐终究是太自私了,那封信她没交给我,却交给了秦婆婆……” “那有什么不同?” “若是交给我,我会按照姐姐临终前的交代,在她过世后,立刻把那封信交给老爷;但姐姐却交给了秦婆婆,秦婆婆是最了解姐姐的心意的,也一心只想要保护姐姐,秦婆婆是知道那封信内容的,她也知道虽然姐姐留下了那封信,但其实姐姐还是希望能在死后依然保持在老爷心目中的完美,如果可以,姐姐并不希望老爷知道她是个如此自私又卑鄙的女人……” “明明就是了,还怕人知道!”水漾儿咬牙道。 “所以秦婆婆一直揽着那封信,倘若不是那天老爷和羽儿演变到父子相残的地步,我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交出那封信来吧!” “早不交,现在交出来了又有什么用?消除了蔺谷主的误会,却让蔺公子更痛恨他父亲……”水漾儿心头一把熊熊怒火,想找正主儿发作都无处发作。“真是的,没见过有女人那么自私、卑鄙又狠心的,蔺谷主还把她捧成仙了,真是瞎了眼!” 二夫人张了张嘴,又阖上,叹气——虽然是亲姐姐,但她无法不承认,水漾儿说的是事实。 “所以我才急着让你过门。一来,以羽儿的性子,让你上了他心头,恐怕这一生也就认定一个你了,要不早早让你过门来,一个不注意让别人抢去了,那羽儿可不就得孤独一生了……” 听了这话,水漾儿不觉勾起了嘴角,有种甜蜜的戚觉。 “二来,他的性子和你大不同,成长期间也没有一个像你师父那样的人来开导他,要帮他,我实在不知往何处上手。可你……”二夫人很是欣慰地又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帮得了他……” 她轻轻握住了水漾儿的手,“我希望……希望你能尽快帮他找到快乐,我……我不贪心,只……只要一点点……真的,只要……”她垂下脸,悄悄哽咽了。“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你……你别哭啊!”水漾儿有点慌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又没说不帮,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而已嘛!” “你只要陪着他就行了。” “就这样?” “对,就这样。” “……” 陪着他就行了? 难不成他怕那啥的鬼,所以需要随时有人陪着他? “我……我还是有一点不懂,”水漾儿困惑地思索。“就算蔺公子那么痛恨他爹,躲着就好了嘛,夺魂谷那么大,还怕没地方猫着吗?更何况还有二夫人您在,二夫人那么疼他,他就不会舍不得二夫人您吗?干嘛一定得离开夺魂谷,在江湖上四处流浪?” “因为……”二夫人无奈苦笑。“虽然羽儿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虽然他是夺魂谷名正言顺的少主,可是夺魂谷里所有人都知道老爷为何痛恨他,当着面,大家都会做出最恭谨的姿态,但背地里,还是会有人骂他娘是无耻的贱婢,有人骂他下贱,还有人骂他……”顿住,深深叹气。“换了是你,你不会想远远的躲开吗?” 水漾儿张口结舌。 这……这……好像真的比她还惨耶! 起码,她有师父,还有疼爱她的师兄姐们——除了大师兄和四师姐,她的童年虽然辛苦,但之后的成长过程里,她是快快乐乐长大的。 现在想想,虽然她全家人早逝,却比他幸运多了。 而蔺殇羽,尽管二夫人疼爱他,但毕竟他的父亲尚还健在,毫无血缘的人疼爱他,血缘至亲的父亲却痛恨他,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只能躲开,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真的,他一定很孤独、很寂寞……喔,好吧,如果不需要她特别做什么,只是陪着他,那还不简单,就赖着他继续到处吃喝玩乐就是了! 嘿嘿嘿,又赚到了! 蔺殇羽和水漾儿的婚礼就订在六月,挑了又挑的黄道吉日,不过,那天确是黄道吉日,其他天可就不一定是了,说不定是…… 大凶! 真的是大凶! 水漾儿很是无奈的看着眼前那四位少女,就跟初到夺魂谷那天一样,那四位少女又挡住了她,不同的是,当时她们是用嘴来对付她,而此时此刻,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握着武器,自然不会是拿着好看的。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只不过是临近婚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愈来愈烦闷,真的,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只是……只是…… 见鬼,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她心情郁卒,就满山到处趴趴走,顺便抓抓鱼、打打猎,结果走着走着竟然就碰上她们了…… 不,应该说是被她们堵上了! “你们想干什么?” 出了夺魂谷,那四位的表现就不一样了,美人脸上添了嫉妒的丑颜,天真可爱翻成了恼恨怨怒,高雅端庄不复见,只见阴冷森然,那位气质纯静悠然的就更厉害了,满脸杀气、满眼杀意表露无遗。 反正没旁人,大家都不用装了! “我们警告过你了!” “你配不上少谷主!” “可你就是不听!” “那就别怪我们了!” 水漾儿小心翼翼的退后两步。 “你们……要杀我?” “杀你?”四位少女重复着相顾一眼,蓦而哈哈大笑。“我们又不是笨蛋,杀了你,少谷主也非杀了我们不可!” “那你们想怎样?” 四位少女又互䝼一眼,又笑了,阴森森的好不可怕。 “放心,我们不会杀你,只不过……” 忽然四人齐动,身影连闪,水漾儿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捉住了双手,脖子上还压着一把匕首,最后一人就站在她正前方,冷笑。 “少谷主是独子,娶个不能生的女人是不被允许的。” 不能生? 她们怎知道她就一定不能生? 耶耶,等等。难不成她们是要…… 见水漾儿脸色骤变,她正前方那位少女不禁笑得更开心。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声落指出,阴狠地戮向水漾儿小腹…… 再一次,水漾儿连尖叫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又是人影一闪,颈脖倏松,双手被释放,然后她被圈入一副温暖的怀抱里,最后是四声惨叫,她连忙定睛看去。 只见那四位少女散落四处,各个都半躺在地上,捂着小腹,痛苦万状。 “她们怎么了?”她脱口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人之道? 她扭头往后,果然是蔺殇羽。“你……” 看也不看她一眼,蔺殇羽直接拖着她走人,冷哼。“对。” “喔。”再扭头往后看,那四个少女依旧躺在地上呻吟着哼哼,她同情的摇摇头。“这就是所谓的害人之心不可有吧!” 这下子,除非是已有子嗣的鳏夫,不然她们就没人要了。 “你怎么来了?” “宅子整修好了,让你去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的品味,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嗯。” “再说,我们应该住不了几天,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看看、去玩玩呢!” “……” 虽然宅子不算大,婚礼也不够热闹,但确是百分之百的隆重,连蔺殇羽也乖乖的穿上了大红新郎服。 因为水漾儿说,他不穿,就别想娶她。 于是从天柱山上迎亲到山下来,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在行礼时,出了一点可笑的小插曲…… “一拜天地……” 拜,起。 “二拜高堂……” 拜……拜……拜…… 水漾儿跪下去大半天了,蔺殇羽却还直挺挺的站着,她不禁狐疑地扯扯他的衫陇。 “喂,你干嘛啊,还不跪,后悔跟我成亲了吗?”她小小声说,有点恼怒。 又迟疑了一下,蔺殇羽终于在她正准备愤然起身的时候跪了下去,面对着二夫人,以及那个趁他朝外拜天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到二夫人身旁的主位上落坐的男人,拜了下去…… “三夫妻交拜……礼成……送入洞房!” 然后,大厅内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二夫人窃笑不已,某谷主深深苦笑——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终曲 “蔺殇羽,你给我滚出来!” 挺着六个月身孕,水漾儿怒气冲冲的从屋子里跑出来,拉尖了嗓门高喊,二夫人追在后头,哭笑不得地柔声安抚。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现在有身孕,不适合生气……” “我怎能不生气!”水漾儿继续怒吼。“天底下有人像他那样宠孩子的吗?人家说严父慈母,为什么我们家就得是孬父严母?” 孬? 二夫人捂唇失笑。“孩子他们的爷爷也是啊!” 不提还算了,一提她就更生气了,嘴一张就想吼得更大的,可是声音才刚涌到喉咙处,又咽回去了,挫败的哭丧着脸,真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喉咙喊哑了又有什么用? 他们还住在天柱山下,但宅子却已扩大了好几倍,因为某谷主也“偷偷”住进来了。 然后十年过去,悲剧也慢慢降临,那悲剧就是她接连生下来的四个儿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在生下来,一得知是儿子的当下,立刻就活活掐死他们! 有没有那么鬼灵精怪又爱顽皮捣蛋的小鬼啊? 真不知道他们是天性不良,还是被他们的老爹和爷爷宠坏了,一搞起怪来真的是无法无天、没天没良! 可是,在这个家里,唯一想到要好好教导他们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爱怎么宠就怎么宠,能怎么宠就怎么宠,小鬼要爬到任何人——除了她——头上撒几泡尿都是小事,结果大家都在宠,把他们宠坏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费力教训…… 她孤掌难鸣啊! “二姨娘,如果他们将来变成无法无天的恶徒怎么办?”她抽着鼻子问,好哀怨。 “不会吧?”二夫人更是笑不可抑,孩子是皮,但不坏啊! “哪里不会?”水漾儿不甘心地嘟嘟囔囔。“我都敢跟你打赌了!” 二夫人没跟她打赌,因为她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算了,我先去找出烧了厨房的凶手来再说!” 毫无疑问,是那四个小鬼其中乏一,也可能是他们四个合伙一起搞出来的丰功伟业,而他们最厉害的一点,就是闯了祸之后,就马上去找他们老爹或爷爷避难,然后他们的老爹和爷爷就会很“听话”的立刻带他们避难去。 躲得她找不到! 想到这里,她不觉又呻吟了起来,都是做老爹和爷爷的人了,居然每天跟她玩捉迷藏! 令人惊魂丧胆的夺魂谷主呢? 教人毛骨悚然的夺魂公子呢? 形象破灭啊! “蔺殇羽,你再不给我滚出来,我就离家出走!” 一刹那,真的,只是一刹那,蔺殇羽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后面背一个,前面抱一个,两个都是满脸懊恼之色。 他们才刚听到娘亲的威胁,正想摆脱爹亲,可是什么都来不及,就…… 她正想对着两个小鬼发飙,但无意识的,她却先瞥向了蔺殇羽的脸,然后她叹息,认输了。 记得婚礼前,她不安,她烦躁,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记得婚礼前,二夫人告诉她,她只要陪着他就好…… 当时她不懂,只是糊里糊涂的就嫁给了他,但慢慢的,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两件事是同一件事。 她只要一直一直陪着他,她所觉得缺少的那一点,自然而然也就悄悄补上了。 他依旧俊美得如此妖异,脸上始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冰霜融化了,冷硬不再,那温柔的目光似春日的暖阳,挂在嘴角那弯似笑非笑的勾纹透着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 他的恨,消失了。 成亲前,或许他是把她放在心里头了,但,那还算不上是爱,因为那时他的心里还没有容纳爱的空间。 然后,一年年过去,他们亲密的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然后,孩子一个个出生,除了哺喂母奶,其他事,他几乎一手包办了…… 于是,他心中的恨,一点一滴的慢慢的消失了…… 于是,他心中多出来的空间,逐渐填满了爱…… “蔺公子。” “嗯?” “这回你总该处罚他们了吧?” “呃?” “他们烧了厨房?” “我再帮你建一间更大的厨房?” “……” 她有爱,他也有爱,他们终于圆满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