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做孕妇》 第一章 宅贵妇 料峭三月,微带暖意,桃花、迎春花穿廊渡桥,在楼台前形成一片令人惊艳的光景,教躺在贵妃椅上的女人始终保持愉悦的心情,漂亮的唇弯成迷人的弧度。 这景致,她是怎么看都不腻。 蓝天白云,流丽日光,坐在二楼,往下望去,可见牡丹和杏花偎在溪边正含苞待放;放眼望去,可见院落之外,层叠的屋宇几乎隐没在林园里,而且每座屋宇皆有石桥衔接、有渡廊穿堂。 她犹如身处在古色古香的古迹里,尽管她刚来这里没多久,不知道在四季的递嬗之下,这外头景致能有什么变化,但光是雨天晴天就有不同的风情,让她忍不住想要一辈子都赖在这里。 尤其—— “小姐,千层柿子酥和桂圆红豆糕刚出炉呢。” “真的?”她立刻从贵妃椅上爬起,漂亮的杏眼一亮,直盯着贴身丫鬟手中的木盘,上头有两碟点心,还有一壶正冒着清香的茶。“清瑶,你真是机灵。” 不是她要夸,清瑶这丫鬟实在贴心,她不过嚷嚷想吃点心,她就知道要多带一碟点心,再添一壶茶水。 “小姐,这是应该的。”清瑶面貌娇俏,走姿相当秀气,压根不毛躁,彷佛什么事交给她处理,总能不疾不徐地完成。 “真是太谢谢你了。”等不及贴身丫鬟摆妥,她已经动手拎了块千层柿子酥,咬上一口,那滋味教她竖起大拇指。酥脆的外皮入口即化,配着甜而不腻的内馅,让人感动得快落泪。 曾几何时,她也能得到这么尊荣的享受。 真是忍不住要说,自己死得好。 虽然有点冤枉啦!她其实因为隔壁夫妻吵架引爆瓦斯后被殃及,否则她于观贞这个现代女强人怎会出现在这古早的年代,占用了金府少夫人戴银儿的身体? 她只能说,是老天怜悯她工作太久,知道她累了,特地招待她来这里享福的,所以她就很理直气壮地接受了,压根不想知道这是哪个年代,她只要幸福地享受宅贵妇的生活就好。 所以这千层柿子酥,正牌戴银儿无福消受,她就帮她享受啦。 正尝着,眼角余光却瞥见贴身丫鬟摆着点心,一边偷觑着她。 “怎么着?”她摆着得体的笑容。 “不,总觉得小姐在生过重病之后,人似乎有点不同。”清瑶替她倒着茶,搁到她面前。 “是吗?”戴银儿微扬起眉。 虽说眼前的生活教她满意到不行,可身边多了个很了解戴银儿的人,真教她觉得有些头痛。 毕竟清瑶是陪嫁丫鬟,是从小就伴在戴银儿身边的,当然清楚主子的性子。 是说,大病一场是不? “是呀,人从鬼门关回来之后,总会改变想法的。”她顺着语意淡声道,从容不迫地看着贴身丫鬟。 打她从清醒至今,已经快十天,金府的少爷,戴银儿的丈夫居然都没到院落探视她,这就意谓着,她不怎么得相公的宠,唯一最了解戴银儿的人,恐怕只有清瑶了,只要瞒得过她,其他就都不是问题。 她可是很满意现状,毕竟这种好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 “小姐说的是。”清瑶淡笑着。“活着总是福。” “可不是?”她嗅着清茶,浅尝一口,满意地眯起眼。 这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真的是没什么好嫌弃的。 硬要说不满意的话,大概只有一点—— “少夫人今儿个心情真好,在这儿赏景吗?” 戴银儿脸色不变,内心却是重重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茶变难喝了。 “容婧,有事?”抹着笑,她动手再拎了块桂圆红豆糕到嘴里,内馅非常扎实而细密,稍稍平衡了她有些被打坏的心情。忍不住问:“清瑶,这糕点还有没有,可不可以再帮我拿几块?” 天啊,金府大厨有双巧手呀,不管是主食还是糕饼,全都做得精致美味,让她这个胃口不大的人,像是着了魔般不断地吃。 就算身材走样又如何? 她现在根本就不需要再刻意地保养身材,活得尽兴最重要。 “小姐,可是待会就要用午膳了。”清瑶面有迟疑。 “是喔。”她叹气。 不过,也对,要是吃太饱,待会吃不下正餐,她亏更大。 “少夫人。” 听到那刻意加重的语调,戴银儿微抬眼,勾笑。“容婧,你还在呀?” 说真的,这女人还真不识相,她都漠视得这么刻意,实在不知道她怎能还站在这里不走。 “少夫人没要容婧走,容婧怎么敢走?” 那么我没要你来,你是来干么的?戴银儿在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声色的扫去一眼。 人来就算,还摆了那么大的阵仗,要不是她从清瑶口中套问到不少第一手的资讯,真要以为容婧是嫔妃,而她那没见过面的相公是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呢。 容婧,据清瑶说,是她相公最疼爱的小妾,跟在后头的,也是她相公收的小妾和通房丫鬟,人数多得她记不住名字,也没兴趣去记。 几天前,金府的老夫人来探视她时,容婧也是摆着同样的阵仗到来,像是怕她不知道,她在她相公的小后宫里势力有多大似的。 “都来了,要吃糕饼吗?”戴银儿耐住性子,客套地问。 “不了,容婧没有少夫人的天生丽质,那种油炸过的糕点,容婧敬谢不敏。” 戴银儿微扬起眉。 她长什么样子,她照过镜子了。她这张脸,谈不上绝色,不过还满耐看的,但和容婧相比,她可以理解她那个相公为何会特别宠爱她。 可以想见容婧说这席话,根本是出自于无聊的嘲讽,要她和她对阵,可惜她压根提不起兴致。 所以,继续嗑糕饼配茶,懒得理她。 见她不理自己,容婧清咳了两声,软声道:“容婧瞧少夫人的身子骨像是已恢复得差不多。” “是啊。”她没啥诚意地应着。 “今晚,容婧要在巧珑园里办赏花宴,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赏脸?” 戴银儿勾弯唇角。“我不爱热闹呢。” “那么少夫人是不赏脸了?”她面色一沉。 “是没兴趣。”她看向远方,突然觉得,想要当个沉默的贵妇,原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忍不住想,她相公真是外貌协会的,只重外表不看内在,才会让容婧在府里作威作福。 见清瑶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她心里有数,原本的戴银儿,八成是个怕生又懦弱的少夫人,否则这群小妾岂敢这么大剌剌闯进她的院落,说话如此不客气。 但,算了,她只想平静过日子,不想管容婧怎么胡搞瞎搞。 奈何事与愿违,就是有人想破坏她的好日子。 “没有晚膳?”她讶问。 “厨房已经休伙了。” “为什么?”那日金府老夫人来探视她时,明明就说了要她好生调养身体,厨房随时都有人备着,如今才刚晚上,怎么可能厨房没有人在? “奴婢去问过了,今天老夫人外出用膳,而大厨也在备好容婧夫人的夜宴后,得容婧夫人允许出府了。”清瑶垂着脸,看起来像有点不甘心。 戴银儿听完,总算搞清楚状况了。 原来是容婧在搞鬼! “她一个小妾凭什么指使府里的下人?”她不过是个金府老夫人连正眼都不看的侍妾,可见她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到底是谁给她这么大的权限? 府里用膳的时间是固定的,而她明知道她不会去参加她的夜宴,却还让大厨外出……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老夫人不在,而姑爷十天前就外出至今未归,那容婧夫人当然就趁机掌权了呀……” “好他个姑爷,做的到底是什么大生意,竟然十天未归。”放着她这个正室在府里被人欺负。 “小姐,姑爷总是如此的,你忘了吗?” 她微愣,但迅速掩饰过去。 “我天天待在府里,又怎会知道他在外头做些什么?”她轻哼了声,不动声色地看着贴身丫鬟,想从对方的反应确认自己是否扮演得称职。 “姑爷没定性,有时老夫人要他去收货款,他都能收个十天八天才回来。”清瑶叹了口气,“姑爷根本就是去花天酒地,见一个买一个,否则府里哪来这么多的小妾和通房丫鬟?” 戴银儿微扬起眉。自己嫁的是个败家子呀,但无所谓,不要败光她的幸福生活就好。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 “小姐,你要去哪?”见她站起身,清瑶不解地问着。 “我要去参加容婧的赏花宴。”厨房都休息了,不去她那里找吃的,难不成要她乖乖地饿一夜? 最重要的是,她有必要让那群女人知道,老虎只是不发威而已,别真以为她是病猫! “咦?” 清瑶错愕的表情太显明,教她不禁问:“不行吗?”难不成还有一大堆麻烦的繁文缛节要先处理? “不是,是小姐总是很怕容婧夫人的……” 戴银儿不禁无力地闭了闭眼。 真是够了!这个戴银儿到底有多懦弱啊? 金府有三大院落,以方位而论,最北边的是老夫人的善济园,中间的魁星楼是她家相公的主居,而东边有一大片桃林围绕的则是她这个正室独居的桃花源……桃花源这名字取得真是好,偏偏今晚有人逼她这个懒鬼踏出地盘。 她家相公的小后宫,全都位在西边的无忧阁,格局自然比不上她的桃花源,只有三个小院落,所以有些通房丫鬟得自个儿找靠山,伺候着院落主子。 一入夜,府里到处悬灯,灿如白昼,可以想见金府的财力有多雄厚。 如今她纡尊降贵地来到无忧阁,还没踏进,便听到喧闹的丝竹声和笑声,甚至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接近。 戴银儿顿住脚步,站在拱门外,思忖着。她那还未碰过面的相公,该不是回来了吧……在这种情况下下马威,恐怕不是很适合。 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于是,她立刻回头抓着贴身丫鬟躲到拱门旁的花丛。 “小姐?” “嘘!” 才刚躲好,便瞧见两个男人踏出拱门,后头容婧送着两位,俨然像是金府的少奶奶。 懒得理她脸上的粉涂得有多厚,戴银儿的视线定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 对方背对着她,长发束起,戴着小金冠,两旁玉穗垂在耳际,一袭暗紫色锦袍衬出他挺拔高大的身形,腰间的革带勾勒出他壮而不硕的体魄。 她没听到他的声音,倒是另一个生得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沉声嘱咐着容婧什么。 戴银儿不禁微扬起眉。瞧容婧笑得跟花痴没两样,难道那个浓眉大眼、神情极为内敛的男人……是她的相公?可是,那样的男人会见一个爱一个,买一堆小妾回家吗?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正忖着,那背对她的男人回过头来。 瞬间,戴银儿几乎不能呼吸。 她在二十一世纪时从事百货公关副理,见过的艺人男模多不胜数,她以为自己早就对帅哥免疫。 但这个男人的五官像西方人一样立体出色,却保有东方男人特有的温柔神态,尤其是那双眼,像星子般深邃,那长睫一搧搧的,像是会勾魂般,让她屏息注视。 最教她着迷的是,他面无表情时,显得冷沉刚毅,但身旁那浓眉大眼的男人对他说什么时,他微勾唇,竟笑得几分邪气,微挤着眼,又带着几分淘气…… 真是太赏心悦目了,依她的喜好评分的话,他简直高达九十九分。 之所以扣一分,实在是因为他怎么看,至少要比她小三岁,嫩草一株,不太适合她这二十八岁的灵魂。 “小姐,你还是不想见姑爷吗?” 待两个男人走远,清瑶才小声询问。 戴银儿撇撇嘴。她的良人还真的是其中之一呢,瞧容婧的反应,八成就是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 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弄出个小后宫? 真不知道这些富家少爷在想什么。 “姑爷也真是的,都已经回府了,竟然都没来看小姐。”清瑶替主子抱不平。 戴银儿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个男人能不理她,她可是求之不得。 她大方地踏进拱门内,就见小三、小四、小五……饮酒作乐着,还配着佳肴珍馐,真是一群欠教训的丫头。 饿着她,自个儿大吃特吃,这是什么道理? 戴银儿直朝她们走去,有人一瞧见她,先是怔了下,随即又玩乐说笑起来,完全把她当空气。 空气吗?这可有意思了。 这么一来,她就算稍稍发点威风,都不需要愧疚了。 她大剌剌地踏进筵席,丝竹声依旧不断。 容婧瞧了她一眼,便跟身旁的人咬起耳朵,两人随即放声大笑。 是啊,要笑就趁现在,晚一点,她会让她们全都笑不出来。戴银儿笑咪咪地看向在场所有人,突喝了声,“来人,把筵席给我撤了!” 清瑶怔住,没想到自家小姐竟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那声响拿捏得刚刚好,绝对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不禁一愣,目光一致地看向容婧。 “少夫人,今天大驾光临,是改变了想法,想和咱们一道赏花就说一声,何必摆出架子?”容婧没将她放在眼里,凉凉说着。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兴趣跟你们一道用膳。”戴银儿皮笑肉不笑道。 “那么少夫人是来找碴的?”容婧面色一冷。 “找碴?我呢,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犯到我,我会加倍奉还。”她笑盈盈地说着,看向角落里的几道身影,命令道:“幸怜、春枝、柳花,把筵席上的菜肴统统给我搬进桃花源里。” 这几个丫头,她记得容婧差使时唤过,她不会记错的。 被点到名的通房丫鬟莫不吓得瞪大眼。 她们没料到戴银儿竟记住她们的名字,一个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姊姊,这是怎么着?差使起我的丫鬟来?”容婧不满地站起身。 “你的丫鬟?你是什么咖?”戴银儿不禁摇头失笑。“一个小妾何德何能有这么多的丫鬟伺候着?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都要以为你才是正主子。” “姊姊真是贵人多忘事,是你自个儿说只要你的陪嫁丫鬟便好的,现在出尔反尔,是在找我麻烦吗?” 戴银儿抬眼。“找你麻烦又如何?”这个戴银儿不但懦弱又怕生呀,也难怪会被人欺负得这么惨。 “叫你一声姊姊,是尊重你,但你不要忘了,你嫁进金府不过才两个月,我可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容婧脸色逐渐狰狞,但却见戴银儿还是噙着笑,让她不解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戴银儿大病一场之后,整个性子都变了? 记得她刚嫁进府,自己还特地去奉茶,那时的她看起来要死要活的,一见到她就躲到清瑶背后,怎么现在胆子大到找起她麻烦? 还是说,她以往的胆怯都是装出来的?眼前端出的正妻架子才是真的? “那又如何?我是妻,你是妾,谁管你先来后到?”戴银儿看向其他人。“把筵席给撤了,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那声命令噙威带怒,让丫鬟们赶忙收拾着菜肴,而其他小妾迟疑了下,彷佛已见胜负,立刻倒戈,加入收拾的行列。 “你们!”容婧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们。 “明日,我要在桃花源办场茶会,有兴趣的就来吧。”戴银儿说着,满意地轻点着头,一回头瞧见贴身丫鬟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往她额头轻点。“去帮忙吧,清瑶。” “喔……是。”清瑶回神,赶紧帮忙收拾。 “你敢给我难看,相公不会放过你的!”容婧气得直跺脚。 “喔,我还真想知道他要怎么不放过我?”戴银儿掩嘴低笑着。 唉,就这么点等级,让她整起来,压根不过瘾。 将容婧的咆哮声和杯盘落地声抛在脑后,迎着微凉夜风,戴银儿打算绕原路回院落,不过才刚拐出拱门,便瞧见那浓眉大眼的男人迎面走来。 他走路速度极快,又已看到她,她也干脆不躲,垂眼等着他到来,福了福身。 “不知你近来可好?”她不带感情地问着。 反正戴银儿和她相公本来就不和睦,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对他热情,跟他攀谈,不过是探探他的虚实罢了。 那人微微一愣,直瞅着她。 戴银儿没抬眼,但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难道是她的口气太冷漠了?还是她应该装懦弱,当作没看到他拔腿就跑? 啧,身边有认识这身体原主人的人,还真不是普通麻烦。 正忖着该怎么应对,男人已经淡声开口,“近来忙碌了些。” 这把嗓音倒是温醇悦耳,可惜是个有座小后宫的风流少爷。抬眼,藉着灯火打量他,发现他眉目端正,俊脸帅气有型,突然觉得,人家家财万贯,又长得人模人样,没弄座小后宫好像也满对不起自己的。 她没兴趣跟一堆女人争宠,这种相敬如冰的相处之道,她还挺满意的。 “我忘了样东西没拿,就不跟你多说了。”男人有礼微颔首,随即自她身边走过。 戴银儿回过头,便瞧见站在拱门边笑得一脸得意的容婧。 相公不理她,反倒是直朝小妾所在的无忧阁而去,还被容婧寻衅一番,说来她这个正妻也真可恶……不过,没有男人无所谓,没有吃的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这种男人,容婧想要就给她吧。 戴银儿不以为意地回到桃花源,过了一会,一干丫鬟把菜肴搬到她的花厅里,她立刻挑了几样喜欢的,剩余的要她们带回去,临走之前,像是想到什么,把她们给叫住。 “少夫人?”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清瑶,去把我的首饰盒取来。”戴银儿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品尝佳肴,一边吩咐。 清瑶怔愣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么?首饰盒又不在我身上。”眼角余光瞥见贴身丫鬟双脚像生根似的动也不动,她忍不住戏谑道。 “小姐拿首饰盒要做什么?” “等你拿来不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做什么?”戴银儿放下筷子看着她。 “是。”清瑶赶紧取来首饰盒,搁在主子面前。 戴银儿翻开首饰盒,想了下,挑了几样玉饰和银饰,留下金子打造的,以防哪天派得上用场。 “幸怜,这几样,大伙分了吧。” 她话一出口,别说那票丫鬟呆住,就连清瑶也瞪大眼。 “少夫人为什么要赏赐咱们?”幸怜低问着,不敢伸手就拿。 “还需要原因吗?咱们有缘在这宅子里一起生活,不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需要分彼此?”她将首饰拿起,交到幸怜手中。“拿去吧。” 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接过首饰,欢天喜地的再三叩谢。 等她们一走,戴银儿立刻又动起筷子,喂她这张被养刁的嘴。 唉,她以往明明不是这么重吃的人呀,怎么近来却嘴馋得这么严重? 忖着,瞧见贴身丫鬟不住地看着她面前的首饰盒,她不禁轻勾笑。 “清瑶,坐下一道用膳。” “小姐,不行的。”清瑶摇了摇头,表情落寞,像是有点在意她把首饰赏给其他丫鬟,却完全没有想到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 而且,她所认识的小姐,也不是懂得诱之以利的人。 “坐下,你应该也饿了,我留下的菜肴是两人份,你要是不帮忙吃,难不成是要我吞下这所有的菜?” “小姐,我真的觉得你……”清瑶乖乖坐下,但脸色很复杂。 “清瑶,你知道吗?人只要历经重大灾难之后,心思总是会变的,我不能再像以往那么懦弱,否则我岂不是连你都保护不了?”她这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毕竟她还没跟清瑶熟到可以为了保护她挺身而出,但这个说词绝对好用。 “我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对方欺人太甚,我又怎会以牙还牙?”戴银儿边品尝食物边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银。“清瑶,明早把这些碎银交给大厨和厨娘,就说没有我的允许,厨房不必理会容婧,不需要送上任何膳食。还有,交代帐房,不必再给容婧月银。” “小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好而已。”敢饿她一顿,她就要容婧饿上三天三夜。 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很命苦,尤其嫁给人家做小妾,家境通常不太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为难容婧,但人家都犯到她头上了,她岂能坐着乖乖挨打。 清瑶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道:“小姐说的是,清瑶明日定会办妥。” “吃吧。” 戴银儿边吃边忖着。照这状况看来,无忧阁里的小妾丫鬟们,性子倒还挺乖顺的,不过是因为容婧较为得宠,不得不依附在她之下生活罢了。 那么,往后她只要将容婧收服,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想着,不禁勾起笑。 哎,这菜肴真是好吃,好吃到她真的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一头猪呀。 第二章 相公是他? 春风拂过桃林,带着馨香进楼台,戴银儿舒服地眯起眼。 然而,突来的笑闹声教她眉头微皱起,侧睨望去,瞥见那一干小妾丫鬟在她院落里玩闹着。 “有没有搞错?端菜也能玩?”她忍不住叹气了。 向来平静的桃花源,因为连续三天找尽理由办宴,被那群吱吱喳喳的女人给吵得花都快要凋谢了。 她生性贪静,如果不是为了让容婧明白她才是金府的少夫人,她也不会这么搞的。 也许,对容婧的处罚,也该告一段落了。 “少夫人,菜肴已经摆妥了。” 睐眼望去,所有的小妾丫鬟全站在桌边等着她入席,笑脸迎人之间,还有几分诚惶诚恐。 戴银儿忍不住想笑了。 唉,她们吵闹也不是没有原因,实在是面对她时的压力太大吧,人微言轻的她们没权也没势,金老夫人不将她们当回事,以往月银的多寡,还得看容婧的心情,不爽时,就恃宠要帐房扣住月银,就算金府大少爷回来,她们也不敢说,在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大宅中,找个伴笑闹,日子过得也比较快。 算了,就由着她们吧。 “用膳了。”她扬笑道,要大伙一起入席。 “谢少夫人。” 戴银儿看她们在她面前还会守分寸,便由着她们笑闹。 “小姐,先喝口茶润喉吧。”清瑶帮她倒上一杯茶。 “不,我饿了,我想先吃菜。”但就在她准备动筷之际,突然有个丫鬟掩嘴呕了声。 正当大伙要取笑她是不是有孕时,她却吐了起来,还口吐白沫,一伙人吓得惊叫连连。 戴银儿连忙喊道:“清瑶,去找大夫,还有你们快抓着她灌水。对了,有没有牛奶?去厨房问问!” 她指挥若定,立刻要人分头进行,然而瞬间又有两三个丫鬟倒下了,同样的症状让她拧起眉。 “小心,把人搬到房内,还有桌上的东西都不要碰。”她交代着,开始帮忙把疑似中毒的丫鬟搬进房内。 折腾了一段时间,大夫终于赶到,一一诊治之后,确定—— “中毒?” “是的,少夫人,她们中的是砒石。”双鬓霜白的大夫面容严肃。 “砒石?不就是砒霜?”戴银儿微眯起眼。 “不大相同,砒霜是毒,但砒石是可以当药材以毒攻毒的,不过不慎服下砒石的话,也会出现类似砒霜的中毒状况,幸亏看起来,分量并不多,而且疑似下在茶水之中。” 大夫说着,取出刚刚一一验过菜肴的银针,唯有验过茶水的银针泛着黑。 戴银儿看着那支银针,心头烧起一把火。“就算分量不多,但一旦喝多了,还是会出事的,不是吗?” “是。不过少夫人倒是处理得不错,知道要先灌下大量的水,稀释毒素。” 她叹了口气,“那也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办法,反倒是大夫可知道砒石要上哪去买,可有管制?” “一般砒石在药材店就买得到,因为官方没有特别管制。但如果是砒霜的话,是不允许民间贩售的。” “也就是说,谁都能买,而且不留纪录?” “不,买卖没有纪录,但是药材店在批货时必须注明一次要量多少,几时卖出多少。这事应该不难查,毕竟以砒石为药引的方子并不多。”大夫说着,不禁提醒她。“金府有经手药材买卖,少夫人要是想查,也许从自家商铺下手比较快。” 听至此,戴银儿微勾笑意。“很好,多谢大夫。”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只要有些许蛛丝马迹,她一定可以揪出凶手,但是在找到证据之前,她要先找个人。 因为除了她,她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差人好生照顾几个中毒的丫鬟之后,戴银儿便独自前往无忧阁。 她走得很急,没了平常的从容。 一来到院落,直朝房舍而去,到处找不到人,她就更确定容婧便是凶手。 不能怪她这么猜想,因为会在茶水下毒,针对的一定是她。 毕竟她爱喝茶,虽然她不知道容婧是如何得知的,但这等逮到那个女人可以再来盘问。 想着,突地外头传来声响,她疾步循声走去,便见容婧挽着一个男人走来,而那个男人不是那个嫩草弟弟吗? 不会吧,容婧红杏出墙? 这未免太大胆,竟在自家院落里挽着其他男人……这点,她可以不管,可是下毒的事,她是追究到底! “容婧!”她喊着,脚步踩得又快又急,百片罗裙像是浪般的摇荡着。 “你……爷儿,你看,我没有骗你,她真的欺负我!”容婧赶忙抓着身旁的男人当挡箭牌。 戴银儿闻言不禁愣住。 相公? 他? 男人缓缓抬眼,漂亮的瞳眸睇着她。“银儿,你到底在做什么,竟不让帐房发月银给容婧,又不让大厨送膳,你是故意要饿死她吗?” 嗓音沉中带着透亮,相当迷人,俊美的脸蛋就连发怒时也很赏心悦目……但当那怒火是针对自己时—— “相公,那件事暂且不提,我现在有要紧事做。”戴银儿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天啊,她根本就认错相公了。 话说回来,这男人真是得天独厚得让人嫉妒。 含着金汤匙出生就算了,人也长得这么好,难怪他会成立一座小后宫……心里虽然觉得合理,但还是不免觉得嫌恶。原来是只种马!完全毁灭了她初见他时的幻想。戴银儿忍不住感慨自己真的有够瞎。 “什么要紧事?” “就……”她眉头一拧,开始不耐。“你的通房丫鬟被人下了毒,我怀疑和容婧有关。” 容婧闻言,从男人身后跳了出来。“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男人看着容婧,轻拍着她的手安抚。 那温柔的神态让戴银儿瞧着,无端冒出一肚子火,尤其当容婧还偎在他怀里装可怜的时候。 这个女人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真的很懂得怎么惹火她! “我不管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反正你跟我走一趟桃花源就对了。”戴银儿懒得罗唆,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容婧的手腕。 “戴银儿,你当我是死人不成?”男人反扣住她的手,俊美的脸蛋凛着。 她吃痛却不表现在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死人还比较好处理。” 他当然不是死人,还精力旺盛,养了一屋子美眷,等着他临幸,而得宠的就妄想欺到她这正宫娘娘头上,还不都是他造的孽。 “你你你你你……” “别在这里你呀我的,反正先跟我走一趟桃花源,要说再说!”她抹着笑,口气却是不容置喙。 男人怔住。 就这一瞬间,让他松开了手,也让戴银儿逮住机会,拖着容婧就走。 “爷儿……”容婧可怜兮兮不断地回头求救。 男人这才回神,但没急着救小妾,反倒是一路跟随着到桃花源,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花源的西厢房里,哀声四起。 五个中了毒的丫鬟脸色青黑的躺在大通铺上,而其他人则在旁边照顾着,而其他人则在旁边照顾着,一见到金少爷,一个个瞬间变脸,神色娇柔可人,就连声调都酥软得让戴银儿快要站不住脚。 “爷儿,清莲好想你呀。” “爷儿近日奔波,状似消受不少,不如让小婉下厨弄些药膳给爷补补身子。” “爷儿……” 她算是大开眼界了,虽说眼前的人数不太多,但真的很有迎接偶像的临场感,而且无一不使出浑身解数,有的甚至已经趴到他怀里啜泣,一个个梨花带泪的,这票女不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更可怕的是,这男人是天生的风流祸水,竟能将所有女人安抚得服服帖帖,并记住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他扬起笑,像只花蝴蝶,甚至还坐上通铺,逐一不舍地安慰着。 戴银儿忍不住想,这个男人是天生的后宫之主呀。 虽然对他的行径有所不满,但看在他对其他小妾丫鬟雨露均沾的做法,她勉强给他加了分数。 “爷儿,你要给咱们作主,少夫人邀咱们一道用膳,可谁知道竟无端出了事……大夫说了,要不是少夫人机警,让咱们先喝下大量的水,恐怕爷儿现在已经见不着咱们了。” “小芯儿,不哭不哭,妳哭得我心都疼了。” 戴银儿脸上飘下三条线,对于他的用词,心理上不太能接受,但不得不说,他那深情温柔的眸色,实在很有杀伤力。 妖孽呀…… 用力地抹了抹脸,瞥见男人正瞧着她,那神色是质问而没有半点温柔成分,可见他并不喜欢她,甚至是有点厌恶的……她想,这应该不是刚刚才结下的怨,而是原本的戴银儿就跟他不对盘。 但胆怯又懦弱的戴银儿也能跟他杠上?她这不喜欢八卦的人,都忍不住想扒粪了。 “银儿,妳处置得不错。”好半晌,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 戴银儿撇撇嘴。有必要连夸她都这么勉强吗?干脆闭嘴算了。“我处置得还不够好,因为还没审判凶手。” 男人浓眉一拧,一直跟在他身边,像牛皮糖的容婧不禁瑟缩着。 “妳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容婧是凶手?”男人口气不善地问。 她瞪着他,真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表情口气最好是可以差这么多,好像她曾经干了什么事,让他记恨难忘似的。懒得理他,她调匀了气息,缓声道:“因为容婧近来和我有些嫌隙。” “那也是妳无故先撤我的宴。”容婧躲在他背后说。 “好,妳这么说就代表妳承认和我有嫌隙,妳对我心生不满,于是借机报复,甚至还特别把少爷给找回府中,以防万一。”她的怀疑很合理,并不是胡乱诬陷。 要是一点小奸小恶,她并不会追究,但兹事体大,一旦放纵,天晓得往后还会惹出多大的事端。 甚至,她怀疑正牌的戴银儿会突然大病而故,八成也是有人下毒。 “不是,我……” “容婧来找我,是因为她饿得受不了,我刚不是说过,妳不给她月银和膳食,是想要饿死她不成?” “容婧,妳自己摸着良心说,我有没有要人送夜宵?”她沉声问。 她是想罚她,但还没有心狠到一顿饭都不给,所以入夜之后,她都有派人送上一顿夜宵。 “没有,妳根本就没有送来!”容婧吼着,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妳整整饿了我三天……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妳这么罚我?” 戴银儿审视她的表情并不像说谎,不由得看向幸怜。“我不是交代妳去做这件事了吗?”她知道幸怜和容婧颇为交好,认为这差事交给她应该不会有问题。 幸怜垂下脸,“我……” “妳没送去?” “我想少夫人既然想给容婧一点教训,就不需要太心软……”她嗫嚅道。 戴银儿闭了闭眼,有股冲动想掐死她。 这真是不该饶恕的错,忘了容婧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对待丫鬟们也不见得好,如今见容婧落难,自然会生出落井下石的坏念头。 “妳别再装了,根本就是妳故意饿我的,何必把错推到幸怜身上。” “我……”戴银儿重重叹了口气,再问:“所以,妳因为对我不满,进而对我下毒,这就合理了,不是吗?” 幸怜的事她会另行处置,但是下毒一事,她可不会让容婧脱逃。 “就跟妳说不是我,妳别想要栽赃我!”容婧气得跳起来。“我再坏心,也不可能对妳下毒,把妳毒死了,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金府少夫人的位置正主?”这应该是动机吧? 毕竟金大少爷对容婧特别宠受,所以如果她想取代她,最快的做法,就是除去她。 可是,容婧那神情看起来又不像在狡辩…… “妳这是在羞辱我吗?妳明知道老夫人要求媳妇必定要出自名门之后,我不过是个出自花楼的清婠,就算爷儿再疼我,我也永远不可能为爷的正妻!”容婧哭得抽抽噎噎。“哪像妳,因为是好人家的女儿,就算跟其他男人搅和在一起,也没人能说妳如何。” 她的说词颇有道理,可如果不是容婧,到底还有谁会这么做?戴银儿听到最后,不禁闭上眼,忍住满腹翻腾的火气。 瞧,她刚刚还有点心软的,结果这女人马上拿她那晚认错人的事来作文章。 “戴银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妳最好给我说清楚。”男人瞇起眼,一脸狠样。 她不自觉地握紧粉拳,忍住扑上前跟他干架的冲动。 “那晚灯不够亮,我认错人。”她硬拗着。 这男人面对容婧就一脸心疼得要命,看向她时就恨得牙痒痒的。她想,原因八成是他被逼着娶她,因为她的存在,所以让他无法跟容婧好好相爱……见鬼!他可是有十一个小妾,八个通房丫鬟的风流少爷耶!问题根本不在她身上! “哪有,那晚爷儿和晁爷一道回来,明明灯就亮得很,结果少夫人还对晁爷献殷勤,还问晁爷近来可好。”容靖唯恐天下不乱地道。 男人恼火地站起身,一双大眼充满压迫地瞪着戴银儿。“妳这是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 她一忍再忍,但当罪名扣下时,理智咻的一声断裂。“金王八,你在说什么鬼话?她说的,你照单全收,我说的,你当在放屁是不是?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昏庸!白痴!” 能够得到重生的机会,她一直很努力扮演宅贵妇的角色,偏偏就是有人吃饱撑着,非得逼她揭开真面目。 男人呆住,房里的女眷更是震慑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男人回过神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妳刚说什么?妳骂我什么?” 戴银儿痛瞇着眼,不敢相信他竟用这么强的力道扣着她,正想要反击时,一道苍老但极为洪亮的声音传来。 “秀外,你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顿了下,朝外望去。 “奶奶。”喊着,赶紧松开手。 在场一票女人,只要还动得了的,全都赶紧跪下地。 戴银儿瞇眼瞪他。 秀外?金秀外……敢情是指望他秀外慧中? 差远了,依她所见,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吸口气,回头,她袅袅婷婷地欠了欠身,向前搀扶拄着拐杖的金老夫人。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傅总管说刚刚找来了大夫。”金老夫人心疼地轻拍着她的手背。“是不是身子又有哪儿不舒服?” “我……”眼角余光瞥见容婧吓得魂不附体,再想自己并未找到证据,无法确定真是容婧所为。顿了下,她扬笑启口,“奶奶,真是对不住,我和丫鬟们一道用膳,有人却不慎吃坏了肚子,让奶奶担忧,孙媳妇惭愧至极。” 她一席话说得委婉又自责,让金秀外下巴差点掉出来。 这婆娘刚刚说话的语气不是这样的……差太大了! “那些丫鬟居然还要大夫过来诊治?”金老夫人啐了声。 戴银儿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家世背景对金老夫人而言,重于一切,她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奶奶,丫鬟也是人,病了总是要医的,而且她们都待我极好,大伙能够和乐融融,不是挺好的?”她扬着笑,温声说着。 “不过是些来历不明的贱丫头罢了。” “奶奶……” 金秀外话未竟,便瞧戴银儿伸手阻止他再往下说。 “奶奶,八字是天注定的,可人心是可以改变的,虽然麻雀跳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不过经过调教,说不定就变成人见人爱的小麻雀,吱吱喳喳也能谱成一首曲,既然她们都进了金府的门,只要安分守己,何妨真心接纳她们?”戴银儿撒娇地蹭着金老夫人。“奶奶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长者,肯定明白这道理的。” 金老夫人本来不认同她的说法,但听她哄着自己,总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随口说:“若她们真能认清自己的本分不生事,我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 戴银儿笑瞇了眼,轻搂着她。“奶奶,妳真好,和别人家的古板老人家都不同呢。” 这话是说真的,在封建制度下,有些观念是怎么也扭转不过来的,她倒觉得金老夫人还不错,哄个两声还听得进去。 金老夫人不禁啼笑皆非。“妳这丫头怎么病了一场后,嘴巴变得这么甜了?” “嘴甜也是奶奶宠的,奶奶待我好,我又怎么可能不对奶奶好呢?”她说得真诚,哄得金老夫人开心极了。 “好了,既然妳没事的话就好。”金老夫人疼爱地拍拍她的手,看向她唯一的孙子。“秀外,你瞧瞧,奶奶替你挑的这媳妇不好吗?人识大体,又有度量,替你的丫鬟小妾说话,你还天天流连在外花天酒地,象话吗?” 戴银儿看向金秀外,瞧他一张嘴张得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鸡蛋,活像见鬼。 “你这是什么表现?”金老夫人不悦了。 “我……” “给我听着,今晚不准再外出,给我在桃花源待下。”金老夫人低喝道。 “奶奶……”金秀外苦着脸。 奶奶不知道他命苦,娶了个双面人娘子……奶奶真该瞧瞧她刚刚母夜叉般的嘴脸,还有那不客气的谩骂。 “奶奶,相公既然面有难色,就别为难他了,说不准正好有事忙着,不好让他耽搁了。”戴银儿淡声道。 金秀外不禁瞇起眼。 这话相当得体,让人感觉她是个非常知道应对进退的好妻子,可听在他耳里,却像是她一点都不欢迎他,最好能够夜夜不归营,她才乐得轻松。 要他走? 他偏不! “秀外,你有事忙着吗?” “没事,今晚我决定待在桃花源。” 戴银儿一怔。听听,他那狂妄的口吻,像是皇帝,很骄傲地宣布今晚要宠幸哪个嫔妃……去他的,他没那个命啦! 不悦地瞇起眼,瞧着男人脸上的得意……这个笨蛋,他不想留下,她好心替他找退路,他反倒是跟她杠上……真的是蠢得可以! 喔,不,应该是说他很白目,彷佛察觉她不希望他留下,他偏是要留下和她作对。很好,她就让他再也不想踏进她房里! 两人视线较劲,烟火味十足,然而金老夫人年纪大了,当两人是在眉来眼去,笑呵呵地说:“既然如此,秀外就多待个几天,奶奶想要早点抱曾孙子呢。” 戴银儿脸上飘下数条黑线。 他女人那么多,结果却连一个子都没有? 瞟他一眼,戴银儿哼笑了一声。 她怀疑,他到底行不行呀? 第三章 女王当家 夜幕低垂,灯火映得桃花林艳丽如霞。 桃花源主屋寝房里,安静无人声,只听得见风吹过树梢和泪烛滑落的声响。而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两抹对峙的身影。 男人高大俊拔,女人纤瘦秀丽。 谁也没有先开口,以眼力较劲着,彷佛只要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戴银儿调匀气息,懒懒勾笑。但越看他,她就越火火,明明长得人模人样,可却滥情得很不象样,这要是在现代的话,他早已被女人吐的口水给淹死了。 喔,不,他长得这么妖孽,恐怕愿意被他骗的女人,难以数计。 金秀外微瞇起眼,漂亮的桃花眼用尽全力地散发魅力,不忘潇洒地拨了拨束起的长发,再次集中火力。 然而,他的对象却像块石头,他瞇眼瞇到快抽筋,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奶奶的,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不是他自夸,他金秀外长得俊俏,女人见了他,莫不像蜂儿见了蜜,眼巴巴的凑上来,他在女人堆中向来吃香、无往不利。 但是这个女人……洞房花烛夜时把他当鬼,又哭又闹的,气得他打死也不想再见她,如今碰头,她却像是变了个人,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态度强势,眼神有力,尤其对奶奶说的那番话,教他忍不住想为她鼓掌喝采。 然而,奶奶不在,她那温婉娴雅的气韵瞬间消失不见。 他清楚看见,她那双带着甜味的杏眼,噙着嘲弄;她那张丰嫩的唇微勾,带着讥讽。 “我问妳,之前奶奶还在时,妳对我笑,那笑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 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他好像瞧见一抹质疑,让他不舒服。 “你想知道?”戴银儿凉凉地问。 啐,嫩草就是嫩草,沉不住气。 “说。”他沉声道,摆出威严。 他是她的相公,就算她当他是鬼,他还是她的鬼相公,他要是不能压住她的气势,他这张脸是要往哪摆? “倒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她笑瞇眼,以气音道:“我在想……你到底行不行?” 金秀外瞬间瞪大眼。“什么行不行?” “就是你妻妾成群,却连个子都没有,我好心关切你。” “妳这婆娘说这什么话?简直大逆不道!”他跳了起来,不敢相信他的妻子竟吐出如此露骨的话! “什么大逆不道……你会不会用成语?”戴银儿叹气。 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吃喝玩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心思学习,但是连成语都用得这么糟……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宅贵妇生活还能维持多久。 “我……妳管我怎么说!” 金秀外恼道,俊脸发着烫,就连玉润的耳垂也红成一片,真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赧。 但依戴银儿所猜,像他这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不可能因为这么丁点小事就害羞,所以生气的成分居高。 既然如此,她就要再下一城! “要是不行,就别搞出一个后宫来,害人家守活寡,是很罪过的。” 是说,年纪轻轻就玩到不行了,真是玩太凶,跟那张脸很不符,也让她很幻灭呀。 “妳娘的,我就让妳瞧瞧我到底行不行!”说着,便扑向她。 戴银儿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就在抓到她的瞬间,她抓着他的手往胸前一贴,随即以肘靠向他胸口,正当他疑诧之际,她一个转身,借力使力一丢,轻而易举地将他给抛了出去。 砰的一声,金秀外重摔在地,诧异地看着她。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关切的声音,“爷儿,你没事吧!”是他的随侍并奇。 “没事,不管你听到什么声响都不准进来!”他用力吼着,牵动了背部,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很想要潇洒地站起身,可他的背真的好痛,教他只能撑着椅子站起,不忘再拨了拨发,耸了耸肩。 “谁要妳不听话,不能怪我耍狠!”杀气腾腾的话,感觉上是对着空气说。 戴银儿愣了下,之后意会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说给随侍听的,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天啊,好宝呀他…… “笑,对,妳应该要笑,我愿意宠幸妳,妳本来就该笑!”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弱,可他真的尽力了。 瞧她笑得毫不含蓄,露出一口编贝,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杏眼荡漾春风,教他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下,不禁怀疑刚刚一摔,恐怕不只是背,就连胸口都摔出毛病。 抚着胸口,金秀外大步走向已经笑到趴到床上的她,咬着牙低声道:“妳笑够了没?”商量一下,给点面子行不行? “哈哈哈……”看他耍狠的表情,戴银儿简直是像被点中了笑穴,完全停不下来。 这好像是她重生之后,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吧,真要感谢他如此地娱乐她。 “妳!”他探出手,瞧她立刻坐直身,那眉眼无声地警告他,敢再碰她,她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丢出去。 他很气馁地放下手。 “妳那什么眼神,以为我要对妳做什么?”他这相公会不会太窝囊了点,竟然被妻子给恐吓了。 “你刚刚想对我强来,彷佛我不从,你就算打我也要得逞。”她据实道。 她曾交过几个男朋友,但最终总是因为个性不合而分手,在那当下,eq比较差的男人,就会想要动手动脚,然后被她“以暴制暴”,而刚刚金秀外确实露出相似的眼神,她防备是应该的。 “我怎么可能打女人?”他不禁发噱。 “是吗?”她很怀疑。 “姑娘家都是宝,是拿来疼,不是拿来打的。”他没好气道。 他从小就是在女人堆里被宠爱长大的,府里的丫鬟一个个都当他是宝,所以他也很自然地疼爱每个丫鬟。 戴银儿颇意外他的回答,总觉得对他的印象分数,在加加减减之后,好像从负分一口气冲到及格边缘。 “所以,你就买了一大票姑娘家回家疼惜?”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金秀外摇着头,一脸苦恼道:“那是没办法的事,她们要跟着我,我总不能伤姑娘家的心。” 戴银儿再次失控地大笑。 俊男演谐星,效果真是十足……天啊,他简真是个活宝,超级自恋的雅痞! 竟然可以自我感觉良好到这种地步,她可以想见他是怎么被宠大的,不过本性似乎还不差,稍稍调教的话…… 思及此,她啐了声。她才没兴趣调教他,她只想过幸福的贵妇日子。 “妳到底在笑什么?”金秀外动怒了。 这女人,他好不容易对她稍稍改观,她马上就点火惹他。 “我不应该笑吗?”那张耍狠的俊脸逼近,戴银儿压根没看在眼里,认定他不过是只纸老虎。 金秀外逮到机会,将她往床上一压。 戴银儿敛笑瞪他。 她不喜欢有人未经允许靠近她,尤其是用他的重量压着她……然而他敛笑冷沉的眼,眨也不眨地瞅着她,教她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下。 该死,这家伙的脸是她的菜,就算是嫩草…… no no no!于观贞妳清醒点,这株嫩草不纯洁,非常不纯洁,滥情的程度都可以被写成一篇篇的种马文。 没错,她才不想跟那票女人争宠,他要是以为将她压上床就可以迷倒她的话,他就大错特错! “走开。”她冷声道。 她想如法炮制将他甩出去,但他这次有所防备,用强劲的力道压制着她。 “我要妳搞清楚,我才是妳的相公,下次再见到岁真,离远一点。” 打从她嫁进门,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一见他便躲,所以他后来根本就不愿意踏进桃花源,也不想承认原来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拜倒在他的脚边,但却从容婧口中得知,她竟主动跟岁真攀谈,这口气他实在很难吞下去。 戴银儿皱起眉,好半晌才搞清楚他说的“岁真”是指“晁爷”。她撇了撇嘴,“容婧的事,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是跟我算起莫名其妙的帐了?” 凶手是谁都还没确定,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搞不清楚孰轻孰重吗?只知道把人带回家,也不好好管理,要是闹出人命…… 啐,说不定早已闹过,不过是她刚好接收了这个身体,才没人发现。 “妳戴家没教妳,要是和相公以外的男人独处,那可是罪该万死?” “有没有这么严重?”她讪笑着。 有这么夸张的戒条……骗她的吧。 “轻则家法,重则游街。”他喃着,不断地逼近她的唇。 就在即将贴覆的瞬间,她别开了眼,冷声道:“你很想死是不是?” “妳说什么?”他瞇起眼,硬是要亲她。 戴银儿闭上眼,毫不客气地屈膝一顶--房里顿时爆开杀猪的声响。 “爷儿!”并奇再次冲向门前。 已经痛到滚下床的金秀外,撑着他男人的尊严,用尽所有力气道:“没事!”他只是快要不能呼吸,痛到差点哭爹喊娘而已。 “金王八,你要不要站起来跳一跳?”戴银儿趴在床上,凉凉地说。 他瞪大眼,张大嘴,无声骂着--妖妇谋杀亲夫。 “我警告你,别想躺到我的床上,反正你的小妾那么多,随便你挑,赶紧生个曾孙子给奶奶,看在曾孙子的分上,奶奶就会善待她们一些。”她自认是个误闯金府的过客,不打算改变他原本的命运。 金秀外难以置信她竟能无视他的魅力到这种地步。她表现得太明显,让他不得不正视--她不希罕他。 这女人早晚有天要她拜倒在他脚边不可! 金秀外缓慢地撑着床爬起身,在她面前很难看地跳了两下,痛得脸色发白,威严全失,但还是咬紧牙根下马威。 “我要跟奶奶讲。”他要跟奶奶告发这个女人表里不一! 戴银儿很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哎哟,跟奶奶说呢,我好害怕喔……金王八,你今年到底几岁?”天啊,要是这个时代有奶嘴,她怀疑他晚上睡觉会含着入睡。 “妳叫谁金王八?”他发狠道。 “那要瞧是谁应了我呀。” “妳……”一再败下阵来,他气得转头就走。 一开房门,并奇那张老实的脸噙满担忧地靠近他。“爷儿,要不要紧?” “什么要不要紧,我一点事都没有!”他努力挺直背,可该死的,他好痛…… “你的头发乱了。” “因为我刚才很忙,你没听到声响吗?” “你的脸色很苍白。” “那是因为我很带劲!” “可是,我明明听见你被打的声音……爷儿,为什么打我?”并奇的声音哀怨到不行。 “你爷儿房里的声音,你敢听得那么清楚?” “可是……” “没有可是!” “爷儿,你夹着脚走路,不疼吗?” “你懂什么?现在城里就流行这么走路,这样走才威风!” 主从的对话声渐远,戴银儿却已笑趴了。 拉起被子将自己盖妥,唇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着。 想到那人的痞子行径,还有他突然认真的表情,心里微微悸动着,她随即闭上眼,不再想他。 一大清早,清瑶破例地唤醒主子。 “什么事?”戴银儿一张眼,眉拢得极紧,显得有点凶恶。 不能怪她,因为她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今天被这么早叫醒,她脸上的肌肉是不太受控制的。 “小姐,老夫人身边的绿萼来传话,说要小姐一道到善济园用膳。”她被吓了跳,但还是赶紧达讯息。 戴银儿听着,眉头一攒,暗啧了声。 难不成那家伙真的到老夫人面前告她的状? 有没有那么幼稚呀……叹了口气,她疲惫地爬起身,由着贴身丫鬟帮她打理一头长发和衣裳。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养尊处优太久了,她觉得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吃了就想睡,睡不饱火气就特别大,糟的是,她还是哈欠连连,很想睡。 但她现在可要打起精神,想想待会要怎么对付那株嫩草。 等她来到善济园时,金老夫人早已入座等候。 “奶奶,我来晚了。”戴银儿巧笑倩兮道,偷偷朝四周打量了下,却没瞧见金秀外。 “坐吧。” “是。”她乖巧地在老人家身旁坐下,丫鬟立刻上前服侍用膳。 “用膳吧。” “是。”她笑道,夹了菜到金老夫人的碗里,脑袋却快速地运转着。 老夫人已经开始动筷,就代表不会有人再入席,也就是说,金秀外根本没要一道用膳……既是如此,为什么老夫人特地要她前来陪伴? “银儿,妳也多吃点。” “是。”她勾笑回应,看着满桌清淡精致的菜肴,每样都夹了一口,也不忘替金老夫人布菜,顺口问道:“不知道奶奶今天特地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金老夫人闻言,不由得笑瞇眼。“我的好孙媳,果真是聪明,奶奶什么都没说便知道我有事要找妳。” 戴银儿抹笑,放下筷子,等待下文。 她好歹也出社会磨练了几年,对于一些人情世故,自然是看得出端倪。只是,教她比较意外的是,金秀外那个幼稚鬼竟没跟奶奶告状。 “是这样子的,秀外那个孩子……” “奶奶,吃早膳了,怎么没叫我一道?” 金老夫人的话未竟,厅外传来金秀外的大嗓门。 戴银儿眉微挑,等着跟他交手。 “欸,你在府里?”金老夫人看似有些意外。 “奶奶,妳说的是什么话,不是妳要我在府里待着的吗?”他绕过戴银儿,走到奶奶身后,亲昵地搂着她。“奶奶,我陪妳一道用膳不好吗?妳不希望我多陪陪妳吗?” “与其陪我,倒不如多陪陪银儿。”金老夫人嘴巴这么说,但对他的撒娇还是表现得很受用。 “她呀……”金秀外朝她笑着,黑眸却闪动凶狠的光痕。 戴银儿笑瞇眼,压根没将他看在眼里。 “我昨晚陪了她一夜了。”他道。 她微扬起眉,猜想他八成也顾及自己男人尊严才会撒谎。 “可傅总管说,天还没亮你就出门了。” “喔,那是因为我去替我的爱妻找一份礼物。”他笑得贼兮兮,有几分恶作剧的快意。 “什么礼物?怎么不拿来给奶奶瞧瞧?” “奶奶,这怎么行?那是要送给银儿的,我搁在桃花源里,非要她第一个看不可。” 戴银儿勾着笑,也很想见识他到底是送上什么大礼。 “说得神秘兮兮的,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不收心,你是要奶奶操心你多久?” “恐怕还要奶奶操心很久,所以奶奶得长命百岁才行。”金秀外爱腻地搂着奶奶。“这么一来,奶奶的七十大寿、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百岁大寿,我都要替妳办得热热闹闹。” 金老夫人闻言,开心笑得阖不拢嘴。“你这小子还记得奶奶的大寿快到了?” “奶奶的大寿,我怎么可能忘记!就连礼物都备妥了。” 戴银儿听着,不多做评论。不管这株嫩草到底有没有替奶奶祝寿的心,但这些甜言蜜语,绝对让老人家开心很久。 “我正要告诉银儿这事呢,今年是银儿嫁入的第一年,我想让她打理这事,你觉得如何?” 戴银儿微诧。这下可糟了,她完全不知道这时代流行的活动是什么,到底要她怎么筹备? “奶奶,没问题的,妳钦点的这个孙媳妇,很能干的。”金秀外笑着,末了几个字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他很有切肤之痛,事实上,那伤处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戴银儿笑瞇眼,同时也气得牙痒痒的。 幼稚鬼,竟在这当头整她。真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 “那倒是,银儿端庄娴雅,奶奶对她可是很放心的,不过这事你也要帮帮银儿才成,她身子才好些,不能让她太劳累。”说到底,金老夫人最终用意,是希望这对佳偶能够藉此更进一步,给她一个金曾孙。 “好……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戴银儿闭了闭眼,懒得理他小人得志的嘴脸。 看样子,他根本就等着她把一切搞砸,可以让他略出口气罢了。但他要以为这么做可以整到她,那就太小看她了。 用过早膳之后,金秀外还特地伴着她回桃花源。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戴银儿头也没回地问着,远远的就瞧见并奇守在她寝房外。 “刚刚不是跟妳说了,要给妳一份大礼?” “喔?”她哼笑了声。“还特地要并奇看着,想必是份让人很惊奇的礼物。” “是啊,这份大礼可是费了我不少工夫才得到的,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妳开心得飞上天。”说着,彷佛想象了她见着之后的画面,道行尚浅的他扬着笑。 “什么时候你竟然知道我瞧见什么会飞上天?”啧,黄鼠狼给鸡拜年,那礼物八成恐怖得吓人,遗憾的是,她从来不是被吓大的,想见她花容失色地尖叫,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咱们夫妻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戴银儿眼角抽搐着,不敢相信他连这种鬼话都吐得出口。 等到她来到寝房外,并奇那一脸犹豫为难,让她稍微推测了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金少爷该不是被宠上天,藏了什么凶猛野兽吧。 可她既然都已经站到门口,没道理退缩! 戴银儿二话不说地推开门,明眸梭巡每个角落,突然瞧见--她的眼定住不能动,还像是忘了呼吸。 “妳吓傻了?”瞧她一脸目瞪口呆,金秀外不禁放声大笑。 一直跟在后头的清瑶探头瞧着,惊见那头野兽,吓得连退数步,尖声不绝,反观戴银儿直直冲进房里,将那有着漂亮斑纹的小豹给抱进怀里。 “好可爱喔!”她不敢置信地摸着小豹的头,抓着牠的脚爪,还忍不住地亲吻牠。“宝贝,你好漂亮……天啊,我作梦也没料到有一天,我可以亲手摸着豹毛,可以将小豹抱在怀里。” 偎在戴银儿怀里,不断发出狺狺兽声的是只拥有特殊斑纹的云豹,看起来像是才出生一、两个月,不断张着嘴要咬她的手,但她却压根不怕地把牠当猫逗着玩。 这一幕,让金秀外错愕到不行。 忍不住的,他踏进屋里,蹲在她对面,好心的提醒她,“喂,牠是一只豹,不是猫。” 他是要她惊吓之后暴怒,揭开她的真面目,而不是要她逗玩小豹! 第四章 当畜生好像也不赖 “废话,猫哪有这么漂亮的斑纹?”戴银儿没好气地瞟他一眼,瞧小豹不断地咬着她的手,不禁问:“你喂牠吃东西了吗?牠咬着我的手是不是饿了?” “我……”金秀外还在错愕之中。这女人的胆是用什么做的?不但没有如他所愿的吓得花容失色,还抱着小豹逗玩。“喂,牠是豹,长大之后会吃人的。”他忍不住再次提醒她。 “才不会,只要好好教导牠的话,牠会听话的。”戴银儿逗小豹逗得笑瞇眼,朝他望去。“喂,你怎么会知道我好喜欢豹?” 金秀外的心猛地卜通卜通地跳了两下,无法反应地看着她。 “欸,你说,咱们要喂牠吃什么?我瞧牠的牙还小,能吃肉吗?” 他看着她撬开小豹的嘴,轻触牠的牙,充满喜悦的碎碎念着。 “可吃生肉的话,恐怕会让牠野性难除,还是把肉给烫熟了再给牠,或者,先喂牠一阵子奶再说?喂,我说了老半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她瞪着他,但看在他眼里,她像在娇嗔,而那打从内心的喜悦微笑,竟让他有些目眩。 “我……我当然有在听,反正牠要吃什么,妳自个儿去处置,不需要问我。”他口气透着凶狠,像是要将莫名的心悸给平复,可惜,心还是微微地颤动着,教他一头雾水。 “对了,你这只小豹是打哪来的?母豹呢?”她问着,轻抚那柔软的皮毛。 “我怎么会知道?”他没好气地回答,赶紧站起身,用力深呼吸。 他是病了吗? 忍不住地,再偷觑她一眼,发现她正瞪着自己,那双杏眼闪动着潋滟光痕,丰嫩的唇微噘着,让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一亲芳泽…… 这心思一涌上,吓得他往后跳上一步,直想拍自己的脑门要自己清醒一点。 这婆娘的双面人嘴脸,他是亲眼瞧过的,由此可见,她城府之深。更何况他的那里昨晚才蒙她抬膝重创,这新仇旧恨,他怎能忘得这么快? 他向来禀持着有仇以仇,岂能轻易就被她的笑给骗了! “喂,你说清楚,这小豹到底是打哪来的?母豹会找小豹的。”她皱着眉问。 虽然她是很喜欢这只小豹,可要是母豹还在林间寻找牠,那就不好了。 “妳……” “少夫人,妳别担心,这小豹是猎户猎了母豹后,顺便将牠带到城里叫卖的,刚好爷儿经过,就将牠买下。”并奇小声解释着。 金秀外闻言,气呼呼地回头瞪他。这笨蛋说的什么话,好像他买下小豹是要讨她欢心似的。 别傻了,她谁呀?他为什么要讨她欢心? “原来是这样……”戴银儿沉吟着,将小豹抱得更紧。“宝贝不怕,往后你就在这里待下,我保护你喔。” 她疼惜地亲着小豹,意外发现这小家伙没想象中那么欠调教。 金秀外瞥见她那温柔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当畜生,可以偎在她胸前,让她亲个够……她奶奶的,他大少爷不当居然想当畜生?! 这女人是不是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太可怕了! “喂,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大礼。”戴银儿突然抬眼,冲着他一笑。 霎时,金秀外觉得有点头晕,还呼吸困难,甚至快要站不住脚……妖孽呀,不成,他必须振作,不能忘了今天的任务! “那,妳要回报我什么?”他再度蹲下,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这招够狠吧! 昨天不过是想亲亲她,她就想绝他子孙,如今特地邀功,绝对能逼出她的真面目,而门外有证人两枚,如此一来,他就能到奶奶面前参她一本! 戴银儿勾着笑,很大方地倾前,往他颊上一亲。 那柔嫩的触感,让他感觉像是尝到富阳楼最著名的酸菜,直酸进骨子里,再烫进心坎里,漾开一股酸麻滋味。 金秀外瞪大眼,再见她笑得妩媚道:“够不够?” 不够……可惜,他整个人已经化为一摊春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不住地看着她那一张一阖的唇。 完了,他中毒了,而且症状不轻。 金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即将登场,戴银儿忙着到处问人找戏班的事,一边骂着那株嫩草。 打从那天之后,那家伙又消失了,好不容易对他印象好一些,结果他回头就来个人间蒸发,把筹备寿辰的重任统统给她。 还好她找了傅总管和资深的许嬷嬷商量,总算摸清楚老夫人的喜好,也找出往来名册,一一地发出邀帖。 怕府里厨子应付不来,她还特地出了趟门拜访一些大酒楼借调人手。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寝房,就见小豹等在门边,伸长脖子等着抱抱,她心花怒放,一把将牠抱起,却将清瑶吓得裹足不前。 “妳下去吧。”她笑道。 反正她也没尊贵到非得有人跟前跟后的伺候着。 “是。”清瑶赶紧关门走人。 戴银儿不禁莞尔。明明就是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府里的女眷全都像见鬼似地避之唯恐不及。 将从厨房取来的鸡肉摆在角落的碗里,她便放小豹去用餐。 接着她取下发钗,檀发如瀑倾落,只是才刚褪下外衫,小豹已经等不及地咬着她的裙襬,她不禁笑瞇眼,却见碗里的鸡肉根本动都没动。 “小秀,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晚上都没吃东西?” 小豹只管咬着她的裙襬。 “不合胃口吗?”她疑惑着。这几天小豹食欲不佳吃得少,所以喂她的肉从牛肉、猪肉换到鸡肉,没想到牠还是不捧场,她不由得有点担心,不过看牠又活蹦乱跳的,或许是她喂太多了也说不定。“小秀,过来。” 她喊着,走到床边,小豹已经利落地跃上床,占好位置。 戴银儿躺下拉妥被子,抚着小豹的头。“小秀,你想,你那没心没肺的爹,明天会不会回府?” 小豹舒地偎在她怀里,发咕噜噜的声音,算是响应。 “你也不知道吗?”她不禁失笑。“可不是?你怎么会知道!” 戴银儿不再想,闭上眼,搂着小豹,疲倦瞬间将她卷入梦乡。 她睡得很沉,甚至连有人推门而入都没发觉,反倒是小豹已经机警地醒来,朝着门口发出低狺声。 “你叫什么……我每天晚上都喂你吃牛肉,你敢把我忘了试试看!”金秀外横眉竖目地瞪着小豹。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那一夜之后,他变得不太敢正视她,也因此,他把奶奶寿辰的事全都丢给她,然而看她忙得头一沾枕就睡着,他又不禁有些内疚甚至是心疼。 小豹算是他带回来的,他本来就有责任要照顾牠,喂牠也算是稍稍替她分担了点事。 再看向角落的碗,他考虑要不要跟银儿说他已经喂过,但这样不就等于向她承认他躲着她吗? 像是认出他是谁,小豹又乖乖地趴回女主人的怀里。 收起脸上的凶狠,金秀外作贼似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瞧她脸带疲惫,然而尽管入睡,唇角还是微勾着。 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突见她翻过身,他吓得赶紧躲到旁边的花架后,直到没再听到任何声响,才又探出头。 确定她依旧熟寐,他不禁叹口气,用力抹了抹脸,自问:“我在干么?我是她相公又不是贼……” 话是这么说,但这几晚,他夜夜当贼,却什么也没偷着,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的睡脸,像是要确定什么,又像是要否定什么。 他思绪有些飘忽,但当他瞧见小豹因为她翻身,干脆趴睡到她胸口上,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尝尝豹肉是什么滋味。 “不要太过分了,小子……下去。”他咬牙低声命令着。 看他一眼,小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牠渐长的牙齿。 “我叫你下去。”他干脆动手把牠拎起。 小豹不悦地发出低狺声,令戴银儿睡不安稳地动了起来,金秀外二话不说地溜出门外。 “小秀,怎么了?”半梦半醒的她安抚着小豹。 半晌,小豹乖乖地趴着入睡,夜色继续静默,彷佛谁也未来过。 直到门外响起压抑的呢喃。“小秀……她怎会替小豹起了这个名字?” 是因为她视他为畜生,抑或是她挺喜欢他的? 金秀外患得患失地想着,今晚注定又是个失眠夜了。 金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节目从下午开始。过午之后,宾客鱼贯到来,戴银儿到傅总管的介绍下,以金府女主人的姿态笑脸迎人。 端庄的态度,娴秀的举措,让宾客们赞不绝口。 当节目一开始,金老夫人和宾客们都惊诧不已。 “这卓三娘的戏班年年这个时候不都是在宫里表演的吗?” “可不是?听说太后年年都在开春时分召卓三娘进宫。” “金老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得动卓三娘。”其中一名宾客忍不住赞道。 金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卓三娘的戏班,名气大到家喻户晓,表演项目从杂耍到戏曲皆有,不管是任何节庆,要是能够请到卓三娘到场,那就代表着那府邸的身分非同一般。 一群宾客都是与金府有所往来的商家女眷和大老,一再地捧着金老夫人,让她老人家的笑容,直到夜幕低垂都挂在脸上。 所有宾客都入了席,为了方便欣赏表演,席位全都设在戏台前方,傍着人工河,河畔种值杏树,偶尔会飘下几瓣花朵,附庸风雅一番。 如今,戏剧里正穿插着喷火表演,让宾客看得目不转睛,惊呼连连。 金老夫人自然是乐在其中,但眼看菜已上桌,最疼爱的孙子竟没陪侍在侧,她不由得问:“银儿,秀外呢?” “他……”心里把秀外骂个狗血淋头,她安抚道:“奶奶别急,他正给奶奶准备大礼呢。” 那家伙到底是死哪里去了?她笑着,但额角却颤着青筋,要不是她的功力太深厚,只怕脸上的面具会碎裂掉落。 可真不能怪她,实在是他太欠揍! 从下午开始,她便要傅总管派人去找,但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想想看老人家这么疼他,一直盼着他出现,结果他在十几天对老人家甜言蜜语一番后就闹失踪……他最好还记得露脸,否则,她就让他再也不用出现! 正暗骂的当头,外头传来的声响,她不禁抬眼望去,瞧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从长廊走来,而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那个嫩草相公。 随着人群逐渐走近,有些宾客也拨了心思望去,彼此交头接耳。 “瞧,那小恶霸回来了。” “又跟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块了。” “唉,金家怎会出了个游手好闲只会欺负商家的恶霸。” “八成是被老夫人给宠坏的,再这样下去,早晚败光金家祖产。” 他是个恶霸?她很怀疑。 因为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像是个谐星啊…… 正忖着,他已经快步走到金老夫人的面前,一把热情地抱着老人家。“奶奶,寿辰快乐。” “你这个小兔崽子,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才到?” “还不是为了要跟岁真拿这个。”金秀外立刻打开手中木盒,竟是一柄质地莹白的羊脂玉如意,雕制得极无细腻。 金老夫人一拿上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是咱们玉矿产的?” “是啊,是铜锣县最好的玉矿,就只有这么一块,质地透光莹润,我一瞧见,就决定要做为寿礼送给奶奶,送到岁真那边时,他说这种玉质难雕,所以才费上一点时间,一完成,我就赶紧带回来了。” 金秀外说着,倒不是在夸耀什么,只是希望自己的用心可以换来奶奶的开心。 金老夫人感动得红了眼眶。“铜锣县那么远,一两天的时间才到得了,为了奶奶的寿辰,你专程跑了一趟,还安排了这些节目……你这小兔崽子,算我没白疼你了。” 他一愣,这才发现在戏台上表演的竟是卓三娘戏班,而桌上的菜色好样是富阳楼的招牌,只有他们的大厨会做……他蓦地抬眼看向戴银儿,怀疑她到底是怎么请出这些重量级的角色。 “奶奶,那不是我--” “奶奶,相公还带了朋友来,先请大伙入席吧。”戴银儿浅声打断他的话。 金秀外疑惑地看着她。她不让他解释,不就意谓着她不打算居功? “金奶奶,祝妳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一票锦衣华服的男人齐声道,稍稍寒暄了几句,后头的随侍立刻送上数个精致的盒子。 “好好好,先入席吧。”金老夫人笑瞇了眼。 “相公,这边坐。”戴银儿柔声道,脸上抹着无懈可击的笑。 金秀外怔怔地看着她,心悸又再次浮现。然而一干好友就在身后,他怎能容许自己出现丁点的糗态? 敛起笑,他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摆着相公派头,招呼着好友们坐下。 戴银儿给足他面子,由着他威风,却暗自观察着他带来的五个朋友,直到最后一位入席时,她才尴尬地垂下脸。 晁岁真淡淡看她一眼,随即入座。 然这一幕偏让金秀外瞧见,心里莫名恼着,好像风和日丽时,突然风云变色,大雨来得教人猝不及防。 抚着胸口,他只觉得自己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就连吃起东西,也尝不出味道,跟好友聊是非也变得一点都不有趣,甚至连戏班已经表演结束,他却等到欢声雷动才回神,跟着一起拍手叫好。 而就在卓三娘特地前来敬酒时,特地搭起的彩楼上传出丝竹声。 金秀外抬眼望去,瞧见坐在彩楼里弹奏乐器的,竟都是他的小妾丫鬟,他赶忙看向戴银儿,不解她怎会安排这种节目。 在奶奶的寿辰,怎能让她们出现在这?万一惹得注重身分的奶奶不悦的话…… “这琴……弹得可真好。”卓三娘赞叹道。 “是啊,弹琴的那位是我相公的小妾,琴艺出众,我便要她和其他小妾一道献艺,就当是给奶奶祝寿。”戴银儿温声说着,笑得客套有礼。 卓三娘颇诧异地看她一眼,旋即对着金老夫人说:“老夫人,妳有个相当有气度的好孙媳,这是妳的福气。” “可不是?”金老夫人尽管对这安排并不满意,但也不想当众让孙媳妇下不了台,再加上有人称赞,她的不悦之情消退不少。 送走卓三娘后,丝竹声刚好停歇,也正是宾客准备离席之际。 一一将宾客送出大门后,金老夫人也破例让那票小妾丫鬟一道入席。 小妾丫鬟们惊喜不已,乖巧地入了席,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不敢靠近金秀外太近。 这结果连戴银儿都有点意外。 毕竟她的用意只是希望一家和乐罢了,倒没想到金老夫人真有度量可以容忍。 然而,这么一来,就连她都不能走了。 她近来忙得要死,今天更是从早忙到晚,晚饭都还没吃。越想,她就越怨,忍不住扫了罪魁祸首一眼。 要不是他,她不用让自己这么累。 而她竟还得陪着他那票朋友,听他们说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对了,少夫人,咱们姊妹都准备了才艺,可只有妳没有献艺,这样说不过去吧。”端坐在金秀外身边的容婧,今儿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双狐媚的眸寻衅地看着她。 戴银儿微扬起眉。“我没有什么才艺。” 这丫头真学不乖,她愿意暂时将旧恨放在一边,邀她展现才艺博得金老夫人的欣赏,她倒马上挑衅起自己。 “怎会?大户人家的千金,不都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吗?” 说着,就见桌上竟不知何时出现纸和笔,瞧她那嘴脸,根本就是早有算计,打算看她出糗。 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戴银儿缓声道:“那些才艺太过通俗,不如来点更特别的,我有个还不错的游戏,邀大伙一起来玩玩吧。” 说着拿起毛笔,在纸上潇洒地从一写到九。 “银儿,这到底有什么名堂?”金老夫人见状,不解地问。 “奶奶,这游戏叫小町算,从一到九,不管把几个数凑在一起加减,反正最后得到的数是一百就可以。”她解释。 “喔?” “怎么可能?嫂子是故意整人的吧。”金秀外的一个友人笑道。 戴银儿笑瞇杏眼。“这问题呢,对丫鬟小妾们是难了点,但只要家里有经营产业的人,压根就不难。” 这话说得委婉,但却隐隐感觉得到话中的挖苦。 金秀外听出来了,有点不快,却隐忍着。 “嫂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依我看,嫂子是端不出才艺,才拿这把戏诓人吧,这怎么算都不可能凑出个一百。” 面对金秀外朋友的质疑,戴银儿不慌不忙地拿起笔写着。“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有点智慧,应该都懂。” 这次,她把话说得更清楚了,金秀外的浓眉已经狠狠攒起。“银儿。”他低斥着。 她没再开口,径自写着答案。“九十八减七十六加五十四加二十一,不就等于是百了?” “既然妳答案都写出来了,这游戏就结束了,有什么好玩的?”有人哼道。 “焦爷肯定少在府里掌帐,才会以为答案只有一个。”戴银儿巧笑倩兮说。刚刚站在旁边,她就已记下几个人的名字和家业,想点出对方的名,压根不难。“得多学学,否则家中的生意要怎么经营下去?成天满嘴荒唐,空有梦想,能成就什么大事?” “妳!”那焦姓友人面目不善地瞪向金秀外。“你这妻子要是不好好管管,改天爬到你头上撒尿了!” 话落,拂袖走人,其他三位见状,也立刻跟进。 “喂,你们……”金秀外挽留不住朋友,回头瞪着妻子。“妳那张嘴就非得那么伤人?” 戴银儿垂下眼,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 “我倒觉得嫂子这种做法极好。”晁岁真说着,搁下手中的笔。 “岁真,怎么连你……” “你解出来了。”戴银儿微诧地看着他写下的答案。 “很有意思的游戏。”晁岁真淡笑着。 “你真了不起。”她忍不住夸道。 虽然小町算不是很复杂的数学问题,但也需要一点时间思考的,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答案,看来小嫩草的朋友也不全都是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嘛。 她那毫不遮掩的敬佩眼神,让金秀外气得快吐血。 “嫂子夸奖了。”晁岁真微敛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起身。“秀外、金奶奶,我先走了。” “好好,你要是有空,常到府里走动。” “好。” 傅总管送着晁岁真离席,眼看孙子就要动怒,金老夫人先发了话。“秀外。” “……奶奶。”他应着,气势消减大半。 “明天开始,让银儿掌铺子账目。” 话一出口,别说金秀外,就连戴银儿都难以置信。 “奶奶,她怎能到外头抛头露脸,这……” “银儿懂算术,能替你管帐,而且,她很有识人之才,待在铺子里,可以帮你打理一些事。”她知道孙媳妇是故意气走秀外的朋友,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孙子的那群朋友,除了岁真,一个个都只会风花雪月。 “可是……” “没有可是!” 第五章 调教嫩草 在奶奶回房之后,金秀外立刻拖着戴银儿回桃花源,一进房,桃花眼瞇得像把利刃,彷佛要将她给千刀万剐。 她压根没将这只纸老虎看在眼里,径自弯腰抱起小豹。 “妳说,妳到底是跟奶奶说了什么,否则奶奶怎会答应妳到铺子管帐?”他怒声质问。 戴银儿抿了抿唇,像是很认真地思考,却又一边跟小豹玩着。 “我想应该是奶奶太有智慧了,知道再让你这样胡搞瞎搞下去,金府早晚被败光,所以才要我跟着。” 初听这个消息,她也不大愿意,因为和她的梦想不符,可转念一想,今儿个在筵席上听了些关于他的是非,也许她应该到金府之外多走动,瞧瞧他到底是如何恶霸,又是如何败金府祖产。 既然想过完美的贵妇生活,她当然也要付出一些心力,这道理她懂的。 “妳在胡说什么?分明是妳有什么企图吧?” 面对他的怒斥,戴银儿有些不满地瞇起眼。“你想说什么?难不成我会霸占你金府的产业吗?” 她很懒,只想享爱不想开拓,更遑论要她去抢别人的东西。 “我指的是……” “什么?” 金秀外欲言又止,而后气恼地警告,“我告诉妳,少跟岁真眉来眼去,他是我兄弟,妳要是敢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戴银儿这下总算搞清楚他到底是在气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在气我羞辱你的朋友,结果竟是……”这算是吃醋吗? 她没有办法确定,毕竟他是个大少爷,八成是掌控欲作崇,无关情爱,不过,还是有满足到她小小的虚荣感。 “这事我还没跟妳算!” “算什么?感激我吧,像那种朋友少一个就等于添了一个福气。” “我感激妳个头!那是我的朋友,妳凭什么论断?”他气急败坏地跳脚。 “连小町算都不会的人,代表他对产业没什么接触,也意谓着他贪图玩乐不事生产,像这种酒肉朋友只会带坏你!” “那妳呢,妳是我的妻子,在外是一张脸,面对我时又是另一张脸!巴结着奶奶,仗势欺负我的朋友。” “我巴结奶奶?我是尊重老人家,我如果要巴结奶奶,就不会让你那票丫鬟小妾献艺了!”王八蛋,这种话真亏他说得出口。 “谁知道,说不定妳根本是故意要让她们献丑……妳是个双面人,心机深沉,天晓得妳到底在盘算什么?”金秀外气得口不择言,但在瞧见她冷沉的面容后,开始有些后悔。 毕竟,她是真的替他的妾和丫鬟着想,否则她不会在别人面前夸奖她们,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看轻他的朋友,感觉就像连他也被一并给低了。 彷佛他根本就比不上岁真。 好半晌,戴银儿冷冷开口,“金王八,我就是双面人,就是心机深沉,那是我的处世之道,你会不会管太多?” “我……” “金王八,如果你心思细腻到可以判断出我欺负你的妾,为什么不会回头想想你那群朋友,只会吃喝玩乐半点建树都没有,他们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 王八蛋,他真的把她给惹毛了。 “妳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交朋友,非得要有所帮助不可?我没妳市侩,我不做此想,妳少干涉我。” “我一点都不想干涉你,但你至少也该安奶奶的心,奶奶之所以要我去铺子,那是因为她已经受不了她的朋友老是在道你的是非,你知不知道今天还未到时,那些宾客是怎么说你的?你知不知道奶奶有多难过?”戴银儿毫不客气地骂道。 她希望搬出奶奶还镇压得住他,希望他能够及时回头,至少不要伤了老人家的心。 “那是别人胡说的。”他撇了撇唇。 戴银儿微松口气,庆幸至少金老夫人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不过-- “但我亲耳听到焦一简二陈三楚四会说些不切实际的计划,那种蠢事要是真的进行的话,简直就是把金子丢进大海里!” 像那种只会画大饼的人,早晚有天拉着他败光家产。 “妳又懂了?”他没好气地吼着。 “不懂的只有你!”她突然笑瞇眼,凉声道:“也对,你连小町算都不懂,又怎能算到那儿去?” “谁跟妳说我不会?” 要不是他修养太好,真想掐死她。 “可就我所见,只有晁岁真写出答案。” “难不成妳以此为标准,写得出答案就是上进的人,写不出答案的全都猪狗不如?”他瞇起眼怒问。 其实,他最气的是,她看岁真时那般敬佩的眼神,可看着他时却总是不耐又带着讪笑,要他怎么服气? 明明他才是她的相公! “如果这么想你会开心的话,那就由着你吧。”戴银儿懒得跟他啰嗦,也觉得继续说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于是摆了摆手下逐客令。“我累了,你出去。”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有着先入为主的莫名固执,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我话还没说完。” “你少烦我,我是真的累了,我想睡了,你出去。”她面色一沉,显示耐性告罄。 她现在已经累得连饭都不想吃,要是连睡都不让她如愿,别怪她翻脸。 “妳是我的妻子,我当然有权利在这里陪妳睡。“说着,金秀外开始动手要脱锦袍。 戴银儿见状,放下小豹:“小秀,上。” 小豹立刻向前,用力地咬住他的裤管,拚命地甩着。 “喂,你这畜生,我每晚都喂你吃上等牛肉,你居然这么对我!”他气得哇哇大叫,还不断狼狈地往后退。 她闻言一怔。“原来你……” “你这小王八蛋,竟敢咬我!”金秀外很没形象地哀嚎了一声,被一路给逼到门外去,眼见小豹俨然成了看门狗,完全不让他越门一步。“有没有搞错,你是我带回家的!” 小豹咧嘴怒咆着,显露牠已具杀伤力的牙。 “银儿,叫牠走开。”他吼着。 “不要。” “我还有话没说完。” “你到底有完没完?废话很多耶。” “我问妳,妳为什么叫牠小秀?” 她愣了下,噘嘴说:“你管我为什么叫牠小秀。” “秀是我的名字。” “你搞错了吧,你叫金王八。”她哼笑道。 “妳该不会真打算让我当王八吧!” 戴银儿顿了下,忍不住问:“金王八,我很认真地问你一句话,你给我老实回答。” “我不是金王八。”他痛恨“王八”两个字! “我问你,搞了老半天,你该不会在吃醋吧?”虽然感觉上好像是因为她羞辱他的朋友,让他理论了半天,可话锋一转,总是转到这上头,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根本只是在不满她和晁岁真说话罢了。 金秀外闻言,俊容浮现一曾可疑的红,但他却是嘴硬地回道:“妳胡说什么?谁吃醋?哈,就凭妳?妳长得没容婧娇媚,没有幸怜俏丽,更没有春枝美艳,也没有……” “小秀,上。”戴银儿扬声命令。 小豹立刻趴下,屁股翘高,像是随时准备扑杀猎物。 “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有屁快放啦!” 这人真的好烦欸。 “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五加六加七再加八迭九!” 戴银儿怔了下,问:“八迭九是指八个九吗?” “废话,这样加起来不等于一百吗?我也会呀,又不是只有岁真会!” 瞅着金秀外再认真不过的神情,铁银儿的心莫名微颤着。 完了,她的警报系统已经发布正式警告,危机出现,她必须用尽全力抵御。 他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口气很霸道,态度很嚣张,可他并不是草包,也不像外头传得那么不受教,他只是交到坏朋友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好像…… “我是妳相公,妳应该用比看着岁真还要敬佩的眼神看着我。” 那近乎小朋友般的执拗,让她有点想笑,可他那话意摆明了他是在意她的,否则他何必管她用什么眼神看着晁岁真? “银儿!” 她瞧他想进门,却被小秀吓到退后一步,不禁好笑地走近他,一把将小秀抱进怀里。 “很厉害。”她道。 虽然有点幼稚,但也不是不能调教嘛。 “真的?”他怀疑她在敷衍。 “比晁爷还厉害。”晁岁真的算法如她一样都只用了加减,可他用了乘法。她在游戏一开始只说加减,那是因为她不确定他们懂不懂乘法,而他,是懂的,表示他是有心致力于经营上。 他是不是恶霸,她不知道,但除了自我感觉良好,外加一点霸道和狂妄之外,她还没找到其他缺点。 “真的?”说着,他忍不住笑了,像个孩子般。 戴银儿胸口发烫着,暗叫不妙。 完蛋了,她怎么可以对这个古人心动? 虽然他的长相是她的菜,个性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甚至让她觉得满可爱的,可他是个弟弟,不在她狩猎范围……不过,弟弟也会长大呀。 忍不住倾身向前,她亲了亲他的颊。 没料到这突来的福利,金秀外瞪大了眼,接着在她退开之际,握住她的手,哑声喃着,“我……要在这里过夜。” “不行。” “我是妳的--” “如果你可以把铺子打理得更好,下次的福利就是……”她以指轻触他的唇,那瞬间像是触了电,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而他,已经顺势吻上她。 她错愕,他的舌趁机撬开她的唇瓣,堂而皇之地挑吮勾诱着她。 唇舌纠缠,吻得又重又浓,教她几乎快喘不过气,她甚至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腰,那强而有力的手带着挑诱往上,像电流般窜入她的心里,敲响脑中的警钟。 想也没想地,她双手抵在他胸口将他推开,但这一回,他却像是早有防备,双臂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他身形高大,充满力量,她觉得自己像是快要被吞噬,被他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给定住魂魄,无法动弹,颤栗不已。 糟,她太小觑他了…… 正忖着,脚下传来兽狺声,封住她的唇瞬间松开,她立刻一把架住他的肩头,赏他一记侧身摔。 没料到这一招的金秀外,狼狈地被摔在地,还未回防,一双绣花鞋已经踩上他的胸口。 视线往上,瞥见美目潋滟正喷着火的戴银儿。 “金王八,你真的想死是不是?!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给我开起染坊了?”她咬着牙骂道。 她喘口气,开始贪婪地呼吸空气,但却只尝到他的气息,唇腔每个角落甚至还烙着他的痕迹。 “我是妳的相公,为什么不能要妳?”他说得理直气状,原本醇厚的嗓音透着些许沙哑。 啧,看走眼了!戴银儿恶狠狠地瞇起眼。 长得这么妖孽,在男女情感上,他倒是挺剽悍的,差点就将她拆吃入腹!他的吻技了得,吻得她晕头转向,还很下流地上下其手……根本就是个阅人无数的千人斩! 最该死的是,她发现自己竟在意起这株嫩草有过几个女人! “去找你的小妾、你的通房丫鬟,不要招惹我!” “妳可以亲我,为什么我不能亲妳?” “你管我,我开心行不行?”她不习惯别人没有经过允许碰触她,尤其是这么亲密的接触。 “我是妳相公,当然能管妳!” “谁理你呀!”她身在古代,可她的内心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况且她跟他并没有很熟。 “那我也不管妳,只要我开心就好。”金秀外拉着她的脚,在她失去平衡时,一把将人接入怀里,但还没吻住她时,他的嘴已经被两只手给发狠往两侧拉,痛得他龇牙咧嘴。“妳……” “金王八,真的想死也不要招惹我。” 听听这张嘴到底吐出什么话,看她不撕烂它! 金秀外吃痛着,想反击,但话到嘴边,看着她那泼辣的狠劲,他竟傻了眼。 更糟的是,他那卜通卜通的症状还越来越严重,让他好想把她拥入怀,问题是她的眼神好凶……不过又凶得好带劲,从没有一个女人,敢用这种目光瞪他……他想得到她,非要不可。 望进那双彷佛燃着火焰的魅眸,戴银儿突然有些心慌,她努力想要别开眼,却发觉他的眼睛彷佛带有魔力,正一点一滴地侵蚀自己的意志,她像是误闯蛛网的小虫,越是挣扎,却只是被束缚得更紧。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逼得越来越近,蓦地-- “啊!”金秀外叫了声。 戴银儿眼角余光瞄见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小秀,竟往他的手上一咬。 “你真的咬我?!”他吼着,想甩又怕伤到牠。 她赶紧站起,这才惊觉自己的脚有点发软,不禁发恼地瞪着开始跟小豹谈条件的男人。 “嘴松开,否则从明天开始,你就没有牛肉可以吃。”他耍狠威胁着,还不断地抚着小豹的头。“相反的,你要是现在乖乖松开嘴,从明天开始你就有吃不完的牛肉喔,外加最鲜嫩的鸡腿。” 在听完这段对话后,戴银儿恼怒的火焰瞬间熄灭。 这家伙真的是活宝欸,竟对小秀威逼利诱……他该不会真以为小豹听得懂人话吧。 傻子!她啐了声,抱起小秀。 小秀立即乖乖地松嘴,舒服地偎进她怀里。 “回去。”戴银儿铁了心,走进门内,打算关门。 “我的手受伤了。”金秀外动作飞快地把手伸进即将掩上的门缝间。 “回去叫容婧帮你舔一舔就好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要把门关上,却见他还是不打算把手缩回,于是她又把小秀放到地上。 金秀外见状,二话不说地把手给缩回去,门板毫不犹豫地关上。 他瞪着门板好半晌,恼声道:“好,我就找容婧帮我舔一舔!” 话落,人真的走了。 走得还真干脆。 撇撇唇,她抱起小秀回床边,盖妥被子之后,闭上双眼,明明累得要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感觉他好像就在身边,甚至还碰触着她,教她浑身发热…… 小秀不满地狺叫了声。 “小秀,对不起。”她颓丧地倒回床上,抱着小秀,却难以平抚内心的慌乱。 那家伙的影响力远超乎她的想象,就算他人不在身旁,但他的气息和温热彷佛还在她的身侧骚扰着她,让她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根本还没睡饱,戴银儿又被清瑶给挖醒。 她很想发火,但一想起金老夫人提及要她去铺子。 到了铺子之后,也许她能够查到砒石的买卖…… 因此,就算没睡饱,她还是乖乖地爬起床,让清瑶替她梳妆打扮,待用过早膳,便跟着金秀外搭马车外出。 这并不是她头一次出门,但外头的热闹街景,总让她觉得头有点痛。 问题是,不看着外头,对着那个嫩草家伙,会让她的头更痛。 “身体不舒服?”金秀外很自然地抚上她的额。 戴银儿怔了下,略别开脸。“没事,只是没睡饱。”她不习惯有人这么亲昵碰触自己,尤其对像是他,她就更加不自在。 “应该让清瑶跟着的。” “不用,我没那么娇贵。”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有时身边多个人,反而不自在。 况且,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查砒石买卖数量,免得衍生不必要的麻烦。 她垂着眼想着,但对面的视线炽热得教她很难假装没看到。 “干么这样看着我?”她没好气地抬眼。 啧!真不是她要说,这株嫩草表情一认真起来,那张脸真是帅到掉渣,尤其是那双眼,像会勾魂似的,可以想见再过几年,那双眼会凝聚多可怕的杀伤力。 金秀外瞅着她好半晌,才低声道:“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妳会跟我同车外出。”昨晚,他睡得很不好,因为一闭上眼,眼前出现的便是她每个神态。 虽说她婉约雅静的神态极具风韵,但她撒泼时的悍劲更吸引他的目光。而不管是哪一个风貌,都让他无法把她和以前的戴银儿连在一块。 戴银儿眉动也没动地说:“人总是会变。” 根据清瑶的说法,金秀外根本就把她晾在府里,成亲后不曾踏进过桃花源,所以她不相信他有多了解戴银儿。 “妳以前很怕我的。” “你不知道怕到极限会变得很无敌吗?”她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在怕的。 金秀外闭了闭眼,知道嘴上讲不赢她,只好转了话题。 “但……不管怎样,昨晚奶奶的寿辰真是多谢妳了。”他看着窗外道。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不是为你做的,你不用谢我。”瞧瞧,那是跟人道谢的态度吗? “妳这女人,我都低声下气的跟妳道谢了,妳还想怎样?”他啐了声。 他听傅总管提过,她为了请卓三娘到府里表演,每天都出门,而且还请傅总管找来特别的玉石,送给卓三娘的娘,因而打动了卓三娘派子弟兵入宫表演,自个儿则是亲临金府。 她心思极为细腻,知道如何拿捏分寸,更令他欣赏的是,她不居功。 “我跟你说不用。”她不接受。 “妳为什么就不给我一点好脸色?” “我为什么要?” “妳瞧,我的手还伤着,妳都没问我疼不疼。”他伸出手。 戴银儿忍不住抽动眼皮。“你可以去问容婧。”她偷觑了眼。那伤不过就是一丁点破皮,亏他好意思拿出来说嘴。 “我为什么要问她?” “她是你最疼爱的小妾,你不问她问谁?”说到“疼爱”两个字时,她不自觉地咬牙。 一整晚,被这个人的身影给骚扰得不成眠,而且还会不由自主想象着他和容婧快乐滚床的画面……火,就这么迸出来了。 “她才不是我最疼爱的小妾。” “喔,那是幸怜、春枝、蜜儿、小泉--” “我现在想疼的是妳!”他没好气地打断她。 戴银儿一愣,但没有喜悦,反倒是不屑地抿了抿唇。“怎么,吃不到的总是最想要的?”下流! “说那什么话?相公疼自己的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把我晾在府里两个多月,叫疼啊?”她哂着。 “那是因为现在的妳跟以前的妳不一样嘛。” “是啊,你不是嫌我老是不给你好脸色看,既然如此,你何必纡尊降贵地看我的脸色?” “可有脸色看,总比怕我好。” 戴银儿忍不住扬起眉,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有被虐的体质。 “至少,那是真的妳。” 这突来的回马枪,一路杀进戴银儿没防备的心里,教她一颤。 “我--” “爷儿,到了!” 马车停止,传来并奇的唤声,金秀外有股冲动想要把他丢到后山去喂狼。 谁要他打断他的话?知不知道要重新凝聚勇气,得花他多少时间?! 第六章 原来他真的很恶霸 金府的南北货商铺,位在崆峒城最热闹的肥水十字街上。 街上商铺林立,一致性的黑瓦白墙,三楼建筑,是此处的特点。 而金府的南北货商铺是由三间店铺所打通,为十字街上占地最大的店铺,铺里人潮来来去去,只因要什么在这里都找得到,哪怕是大睦国的龙涎香、春纳国的迷罗香料这类的稀有珍品。 当金秀外带着戴银儿踏进铺里,掌柜立刻迎向前来,一些买货下订的人更是不住地朝两人打量。 她并非养在深闺的千金,而是在社会上打滚过几年,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面对众人的注视,她不畏不惧,甚至一一迎向对方,且勾笑示意。 然而回报给她的笑,总觉得像是加了料,很不对劲。 那些人的笑,有的有点猥琐,有的则是不以为然……这是这里的客套笑容吗?太让人不舒服了。 “妳在做什么?”金秀外不快地低斥。 戴银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还来不及问,他便已拉着她往里走。 她这才知道原来店铺后还有一大片林园,以及一栋栋的建筑,看起来和般住所不同。 “妳对岁真如此就算了,竟对其他男人也一样,妳……妳到底是么搞的?”来到被林园包围的主屋,他低声训着。 戴银儿觉得被骂得很冤,因为她根本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妳是在气我吗?宁可对每个人笑,却连一抹笑都吝于给我,妳这是怎么着,故意报复我的?” “什么报复……不过是笑容,有这么严重吗?”那是基本的国际礼仪耶。 还报复咧,天底下有这么愚蠢的报复吗?更何况,她何时与他有仇,怎么她压根不知道? “对着丈夫以外的男人笑,就叫做淫荡,等于当着我的面勾搭其他男人,妳是要把我的脸丢到地上踩是不是?”金秀外脸色铁青,像是恨不得掐死她,顺便埋在后院算了。 戴银儿呆住,没想到一抹微笑竟被扣了这么大的罪名。这到底是他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还是真有这种道理? 不过仔细想想,那些男人回报给她的笑容当真有些古怪。 “我……” “闭嘴。”眼角余光瞥见长廊尽头的房间走出一人,金秀外立刻低声喝止。 瞧见有人走来,不想再被误解,戴银儿垂下了眼。 “爷儿,账簿已经备妥。” “下去吧。”他摆了摆手。 “是。” 戴银儿从头到尾低着头,结果金秀外也没替她介绍,那人无视她的存在,径自离开。 她心里气闷着,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进了一间屋子。 两侧立着几乎高个屋梁的书架,没有太多奢华的摆设,就简单几张桌子,角落里再搁上一张竹榻。 “过去那边吧。”金秀外指着最里头的一张桌子。 戴银儿望去,桌面上竟摆了小山般的簿子。 “这是我一早要管事准备的,这里的账簿全都是分门别类记载,有几本账簿,就代表铺里买卖的货品有多少种类。”金秀外简单扼要地解说,然后比了个请的动作。 瞪着那堆小山,她开始后悔自己干么蹚这淌浑水。事实上,她的数学并不好,小町算只能算是她拿出来唬人的终极武器而已。可是,如果想要查砒石的话,不看也不行。 抿着嘴,她很认命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着,发现账目列得还挺有条有理的,而且细目也注明得很仔细,进出货物,买家卖家,年月份和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光是干粮……天啊,原来有这么多种。 再抽了右手边的一本,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香料,种类多得她马上阖上,没兴趣了解。 那么药材呢? 戴银儿打算省事,直接找药材类的账簿就好。 金秀外瞧她像在翻弄什么,正要问时,外头有人疾步走来。 “爷儿。” “我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里?”一直有人出出入入的,到底要他怎么说话? 面对金秀外凶狠的嘴脸,那人一脸诚惶诚恐地垂下脸,递上了一本簿子。“爷儿,我是送账簿来的。” “怎么这么晚?我不是说了一早就要?” 戴银儿竖起耳朵,发现金秀外的脾气不小。 “因为……城南东家食堂的帐还没收到。” “没收到,砸了他的店,还跟他客气什么!” 翻账簿的手一抖,她不由得抬眼望去。从这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而他没有半点笑意的俊脸,显得非常冷厉而无情。 这人说她表里不一,他还不是一样?不,他比她严重多了,至少她不会心狠手辣地想要砸人家的店。 “可是……” “可是什么?吴账房,咱们可不是开救济院的!跟他们说,我不管他们是要偷还是要抢,反正他要是吐不出货款,就押他女儿到花楼抵账!” 她瞪大眼,怀疑自己听到什么。 这人是疯啦? 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戴银儿一把抽过他手中的账簿,问:“对方到底是欠了多少?” “银儿,妳别管。”金秀外低声道。 “我别管?”她声音陡地拔高。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她保证她手上的簿肯定往他头上招呼过去。“奶奶说了,每一笔帐都要我瞧得仔仔细细,你不跟我说,我自个儿瞧。” “十两银子!”他没好气地答复。 戴银儿眼角抽颤着。王八蛋,才十两银子,他拨给容婧的月银就二十两了! 人家不过才欠个十两银子,就要押人家的女儿去花楼抵账……她真想扁他! 怒火中烧,她忍得好难受,好半晌,她才强迫自己温柔地开口,“相公,才十两银子,何必催讨得这么急?更何况人家叫货也不过才十天前的事,让人家缓一缓有什么关系?你就当是做善事,替奶奶积德。” 话到最后,她越说越喘,因为她一直在压抑怒气。 “可是……” 戴银儿突地握住他的手,笑瞇的杏眼微露杀气。“相公,好嘛,才十两银子,让人家缓一缓……”王八蛋,她忍得快吐血了,要是再不答应,她真怕自己苦练多年的修为就要败在他手中。 金秀外有些晕陶陶,摆了摆手,要吴账房先行退下。 “可是爷儿,楚爷的事……” “走开!”金秀外瞪去,恼他不识相,要他滚了还啰唆什么。 “相公,不要这么凶嘛。”她软声道,握住他的手青筋跳颤。要是她力气够大的话,他的手早就被她折断了! 凶什么?当老板是很了不起是不是? “去去去。”他不耐地挥着手。 吴账房赶紧退下。 确定他走得够远,金秀外还想要享受那片刻的温柔时,账簿已经往他的脸上招呼而来。 “金王八,你很有架子嘛,你搞清楚,你不是白手起家,只是捡现成的而已,你是命好才当老板,犯得着对底下人这么凶吗?” 账簿掉落在地,露出金秀外呆住的脸,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能哀怨地咕哝着。“妳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要快……” 刚刚明明还握着他的手,才一转眼,甩开手又丢他账簿……感觉像是春芽遇寒霜,还没开始喜悦就冻到骨子里。 “我翻脸,是因为你对底下人很不厚道,我看不过去。”戴银儿双手环胸地瞪他。 金秀外一愣,总算明白她刚刚待他好,纯粹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他留面子,而抓着他的手,是因为她很想扁他。 “他是我一个月一两聘请的账房,我凶他又如何?他不懂看我的脸色,是他愚蠢,怪谁呀?” 她到底知不知道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骂他,她的脑袋到底是在想什么?还是根本就故意找他麻烦? 他那嚣张跋扈的嘴脸,让她毫不客气的抓起第二本账簿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你这个不受教的大少爷!人家说你是恶霸,我还很怀疑,现在我很确定他们没有冤枉你,你真的是个很欠人教训的恶霸!一两银子很了不起是不是?你给容婧的月银就二十两了!那家食堂不过拖欠了十两银子,你就推人家女儿进火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孽!” 越说越火,戴银儿索性拿起账簿就往他身上丢。 “够了!谁在造孽!”金秀外恼火地将她丢来的账册挥开,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擒住。“咱们是开门做生意,妳以为我是在开救济院?让人拖欠货款,到最后会习惯成自然,更糟的是,每个人都会有样学样,那我金府的铺子还要不要营生,我的伙计还要不要吃饭?!” “这要花点脑筋想法子杜绝,而不是毫不留情面地逼迫对方还欠款,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做法非常可恶!” 这人总是这样,好不容易觉得他还不错,可隔天就觉得自己瞎了眼。 “大伙都是这样做生意的,到底是哪里可恶?妳分明是针对我!” “金王八,我现在可是耐着性子在跟你说道理,你少跟我耍任性,我不吃这一套。”她粉拳握得很紧,有股冲动想要往他脑门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他打得清醒一点。 “我说错了吗?大伙明明都是这么做……”气势突然虚了起来。 “我管别人怎么做?那关我什么事啊?你是我的相公,光一个你就够我头痛的了。” “要管我,就要像刚刚那样温柔,而不是人一走,妳就露出真面目。”他抱怨。 “是谁说,给你脸色看好过怕你?你也说过这才是真正的我……喂,你喜欢我,对不?” 金秀外瞬间脸色大变。“妳……”那双桃花眼东飘西飘的,最终他“哈”了一声。“我喜欢妳……才怪,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看不起我的人!” 他奶奶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就可以顺势说出来的,为什么他偏要逞一时之气,吐出这些话做什么……他突然好想死,真的! “我没有看不起你!”至少他会算小町算后就没有。 “妳有,妳对我,就像是我对底下人一样,半点情分皆无,可那是因为他们是我花钱请来的,我当然没道理对他们好,而妳待其他人好,却唯独面对我会凶巴巴的,那就代表妳看不起我!” 戴银儿呆呆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少根筋的活宝,没想到他脑中的小剧场竟然已经演到这种被害妄想症的情节。 “金王八,你给我听好,在外,我代表你金家的门面,你认为我可以随便使性子,让人家在背后说你金家是非吗?” 金秀外没料到她的行为背后竟还有这层顾虑,不禁再问:“所以,妳在我面前展露真性情,那是因为妳把我当自己人?”他有那么一点的期待。 “不,那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 从天堂摔到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金秀外脸色乍青还白,最终无力地抹了抹脸,开始庆幸自己没说喜欢她,不然这下子……不,就算没说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好悲哀。 难得喜欢上人,竟落得这种结果。 “不过,又也许是因为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扮演另一个人。” 如果说掉落山谷令人万念俱灰,那么此刻他就像听到有人正在呼唤自己,那般令人雀跃又充满希望。 “可是,我希望你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做法,不要赶尽杀绝,否则我真的会瞧不起你。”对于他逼良为娼的做法,她完全无法接受。 “一句话,妳说了算。”金秀外豪气万千地允诺。 戴银儿有些意外他居然接受得这么快。“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她狐疑道。 “那妳常常跟在我身边,不就知道了?” “……就说你喜欢我还不承认。”啧,她都想替他脸红了。 “哪有?”脱口而出的瞬间,金秀外突然很想掐死自己。 顺势承认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什么他就是要嘴硬? “算了。”他如果打死不承认,她也没兴趣逼供,他开心就好。 戴银儿蹲下身,收拾着满地的账簿。 金秀外见状,也赶紧动手一一拾起,但还未捡妥,外头便有人唤着,“爷儿,许家大少爷来访。” 金秀外不禁暗骂今天真是诸事不宜,不然为什么老是有人要来打扰?明明现在气氛正好,让他多待一下是会怎样? “快去吧,不是有人找你?”戴银儿推着他。 “妳一定要推我吗?” “别让人家等,这是基本礼仪。” “那家伙要是懂礼,要拜访前就该先差人告诉我一声。” “所以说,人家既然会这么急,就是有急事,快去快去。”她催促着。 金秀外啧了声。“妳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以为我能很快就把这堆东西给看完吗?”她指着地上的小山和桌上的小山。 “我去去就来。”他将账簿搬到桌上,立即朝外走去。 “嗯。”她轻声应的,坐在桌后,俏颜才慢半拍地红了起来,企图把脸藏在账簿里。 她掩饰得很好吧,那笨蛋应该不会看穿才对。 虽然她刚刚一直表现得满不在乎,可天晓得她紧张得心慌意乱,只能说两人之间的差距,只在于社会历练,她比较懂得怎么掩饰表情,不形于色。 可是,表情骗得了人,心却是诚实的。 这个欠教训的嫩草少爷,如果真是个混蛋就好了,偏偏他的坏不是真正的坏,让她想找个理由讨厌他,都满难的。用力地叹了口气,正要坐直身,却不慎扫落桌面的账簿,她赶忙弯腰拾起,一看,正是米粮的账簿。 她翻看着,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头记载着,支出和锦米三百石到楚家酿酒厂,帐款尚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教她多看两眼,其实是因为她有印象前面有注明上缴三百石锦和米给大内,问题是就账簿所记录的,今年买入的锦和米,也不过三百石而已。 已经没有锦和米,可大内要的锦和米,是四月要的……而这三百石的锦和米是昨天支出的,他的朋友里有个叫楚四的……戴银儿沉吟着,决定确定一下这件事。 离开账房,不过才走了一小段路,便听到有阵阵低语。 她朝声源望去,瞧见有人蹲在仓库前闲聊着,几句话语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真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居然让娘们走进账房里。” “依我看,根本是在找咱们的麻烦。” “可不是吗?肯定是老板想出来整咱们的法子,否则放眼崆峒城,有哪个商家会让娘们进账房的?” “管他的,我就不信那娘们看得出什么名堂!” 戴银儿越听,越惊诧。 虽然上次为了金老夫人的寿宴重金请出富阳楼大厨时,她就感觉到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状况。 但今天感触更深,竟连一般的伙计都能这般瞧不起她,如果她顶的不是金少夫人的头衔,那岂不是被打压在地了? 忖着,她放轻脚步绕道,没想到迎面,就瞧见金秀外和两三个友人在凉亭里喝茶闲聊。 不过,声响似乎有些大,不像闲聊,像是争吵。 她不由得放轻脚步,突然觉得今天像是在作贼,走到哪都必须放轻脚步,免得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秀外,这太不像你了,竟然把你家那婆娘带出来抛头露面,我记得你说过你很讨厌你妻子的,怎么现在转性了?” “人总是会变的。”金秀外笑瞇眼。“以往讨厌的,现在偏就是顺眼了。” “就算是这样,女人摆在家里就好。” “我有什么办法?我奶奶发话要她管帐。”把奶奶搬出来,比较不灭自己的威风,可事实上,他是喜欢她伴在身旁的,不过另一方面又不喜欢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那也不成,摆在家里,天晓得改天又得罪了谁。”其中一人往他肩头一搁。“我听焦一说了,你家那婆娘很呛辣,而你就在场却压根没制止,让焦爷他们丢尽颜面,焦一放话说从此不和你往来了。” “不往来就不往来!谁希罕。”金秀外啐了声。“他算哪根葱,敢得罪我娘子就是得罪我,搞清楚!” 几个朋友听了,莫不震诧地看着他,就连戴银儿也受宠若惊得很。 没想到这株嫩草,真愿意采信她的说法……既然这样,他昨天是在凶什么? “秀外,这样不好吧,咱们做生意是要结缘不是要结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拜把兄弟?”有人劝着。 “我已经决定了,谁来说都一样。”金秀外态度很强硬地说。 原本想当和事佬的几个友人顿觉他有些对上道,颇有微词时,一道娇软的嗓音响起。 “相公。” 金秀外心头颤了下,庆幸自己是坐着的,否则真会被这嗓音给催软了腿。 一回头,就见戴银儿袅袅婷婷走来,体态婀娜多姿,笑容可掬。 他的友人莫不看直了眼,并不是她特别的娇艳,而是那温柔婉约的模样正是每个男人梦想中的解语花。 “妳过来做什么?”他恼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她藏起来。 “相公,账簿有点问题我看不懂。”她装淘气地微吐着舌。 金秀外心旌动摇了下,暗骂了声妖精之后,赶紧用自己的身形将她挡住,半点俏模样都不与人分享。 “真是的,亏奶奶还夸妳聪明,这也看不懂?”啐了声,确定她不会在人前发飙,不免耍点小威风,但一见到她纤指点在送到楚家酒厂的三百石锦和米时,他先是一愣,再见她笑瞇眼,没来由地从脚底板冷到脑门。 “相公?” 他咽了咽口水,要自己冷静一点。她不可能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所以他必须不能自乱阵脚,镇静就对了。 “这没什么问题。”他想把账本阖上,她却毫不退让地指着原处。“好声好气跟妳说听不懂是不是?想见我发飙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没错,现在有人在,所以她不会发飙,可是人走了之后…… 戴银儿笑瞇的眼狠厉冷绝,让金秀外打了一个冷颤。 “好了好了,秀外咱们先走了,省得瞧你们恩爱。” 金秀外闻言,寒开竖起,回头想要求朋友们不要走,但他们却跑得好快,让他来不及阻止。 深吸口气,他缓缓地闭上眼,等着暗器上门,然而等了好一会,没等到暗器,倒是听到脚步声移到面前,他不禁诚惶诚恐地张开眼,却见她掩嘴失笑。 松口气的同时不忘问:“妳怎么没打我?”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她没好气地骂道。 打他?她有那么暴力吗?说穿了还不是他逼的,不过他刚刚很乖,很听话,所以她不给鞭子改赏糖果--甜柔笑容一枚。 “妳刚刚笑成那个样子,满像……” “像什么?” “我的娘子。”此时此刻,就算她那笑很像是准备谋杀亲夫,他也得睁眼说瞎话的。 “呿,胡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你的妻子,我来只是想问你,这锦和米给了人,你四月时还有法子应付大内要的货吗?” 瞧他对朋友像是不错,昨晚把货给了楚家,她不免怀疑,他是因此才延迟了奶奶的寿宴。如果是那么紧急的状态下出的货,她怕是临时转货,到时候应付不了大内,那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我晚点会到雨嵘镇调货。” “喔,我跟你一起去。” “很远耶,搭马车也要半个时辰。” “就当带我开开眼界吧。” 听她这么说,金秀外忍不住拍拍胸脯。“这有什么问题?不过去雨嵘镇之前,我先带妳去个好地方。” 第七章 这是哪门子的眼界? 说是好地方……戴银儿不得不说,还真是个好地方! “喏,尝尝,这道开阳粉丝羹和烧羊肋,是富阳楼的大厨拿手好菜,妳不要瞧这两道菜看起来简单,它们可是很费工夫的。” 小二一盘盘地把菜端上桌,金秀外瞬间化身为美食专家,介绍起每道菜。 “还有,这道三杯兔肉更是一绝,挑选的都是不满十个月的兔子,软嫩得紧,而这道旋炙猪皮肉,烧烤的火候得是大师才拿捏得准,少一分太软,少一分太硬,而这盘煎茄子……” “够了!”塞着满嘴的食物,戴银儿伸出快阻止他再夹菜。 “可是……” 她食指比着他,要他停住,然后再将含在口内的食物慢慢嚼匀吞下,慢条斯理地配了口凉茶,清了清喉咙,道:“你当我是饿死鬼吗?”她瞪着摆满整张圆桌的菜。 “奶奶的寿宴虽然妳请到富阳楼的大厨掌厨,但妳肯定没空吃饭,所以我今天特地带妳来,多点几样菜,才知道妳喜欢的是哪几道。”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夹了菜往她碗里搁。 戴银儿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他的心思这般细腻,竟将这事记得这么牢。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点那么多菜,吃不完不是很可惜吗?”她有点感动,喉头微涩,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 “那妳就多吃点。” “我哪可能吃得完?你呢?你不吃?” “我吃,我也饿得很。”他说着,动筷一地道道品尝着,眼角余光瞥见她夹菜搁进他碗里,他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半晌。“银儿,这好像我们夫妻俩,头一次坐在一块用膳。” 原来陪着喜欢的人,光是瞧她吃得津津有味,就能这么快乐。而妻子为丈夫夹菜,虽然看似寻常,可他知道,依她那刚烈的性子,愿意这么做,多少意谓着她认同他了。 “是喔……”她垂着眼,莫名感觉紧张。 虽说她在金府里吃好睡好,但总是一个人用膳,总觉得少了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饭就是要一大堆人吃才香。再瞧了眼为她布菜的男人,心头隐隐有什么发酵着,速度快到她无法阻止。 “喏,喝喝看这石肚羹,料多味美。” 他拿着汤匙舀了一口羹到她面前,教她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因为现在正值用餐时间,刚才入座时,她看见自个儿背后已坐满了人,总觉得背后有很多双眼看着,让她很不自在。 “喝嘛。”他扬开粲笑,没有半点不耐。 戴银儿瞅着他,不禁想,这大少爷是上哪学这把妹的招数? 爽朗笑容配上贴心举止,哪个女孩拒绝得了?她身子往前倾了些,张口含住汤匙,喝下那口不知什么滋味的羹。 “好喝吧。”他笑瞇眼。 看着他半晌,没来由的,她小脸发着烫。 “欸,这羹太烫了吗?不然妳的脸怎么红了?”他问着,伸手轻触她粉颊。 “对,太烫了,你没吹凉。”她赶忙别开脸,用手当扇子搧风。 可恶,她怎么会因为他的笑就脸红?她今年都二十八了,早已看过大风大浪,结果竟要栽在他这株嫩草手中? “好好好,这次我吹凉一点。” 她托着腮,就见他很认真地舀羹轻吹,那表情,教她不禁笑柔了水眸,暗骂他笨蛋。 但,笨蛋有什么不好?她可以慢慢调教。 马车出了崆峒城,一路往南而去,到处是绿林成荫,转进山路之后,像是进入绿色隧道,戴银儿舒服地瞇起眼,吸取芬多精。 绕在山道上,从高点眺望,可见远处一片绿油油。 等攀过山,到了雨嵘镇时,满地泥泞,马车行来缓慢不少,而她仔细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不禁扬起眉。 现在时序快进入四月,算了算,差不多是插秧的时候。 在这种状态下,他所谓的调货,到底是从哪调来? 还是说,有秋天时收藏的锦和米? 马车停在一栋田庄前,门房一瞧见马车上的徽章立刻奔进去通报,没一会,立刻有人迎向前来。 “金爷。” “荣华,我废话不多说,三天内调三百石的锦和米给我。”金秀外沉声道。 男人神情错愕地看着他好半晌。“三百石锦和米?” “对,三天内。” 他不禁笑了,然后又攒起眉,好半晌才迟疑地问:“金爷这话是说真的吗?”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是专程来找你聊天的?” 坐在马车内的戴银儿微瞇起眼,觉得自己的手又在痒了。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讨打。 “可是金爷,锦和米是非常稀少的米种,北方有栽种的城镇并不多,光是去年咱们镇上秋收的锦和米也才八百石,三百石已经线给金府,剩下的五百石也分批卖出,目前仓库剩下的不到一百石……金爷是要我去哪调足三百石?”荣华一脸为难。 “我管你的。”金秀外啐道:“去年我要你帮我调两百石的针米,你还不是一样帮我调到了?” “可是金爷,针米是一年两收,你去年七月跟我要货,期限是八月,刚好是二收的时候,自然可以帮你调到货,可是锦和米是一年一收,而且都是秋收,现在农户才刚插秧,要我在三天内调到三百石,那是不可能的。” “我管你可不可能,反正我现在就赶着要那批货,你要是办不到的话,我……啊!”后脑勺被人偷袭,金秀外恼火地转头,惊见是戴银儿,一时间震愕得说不出话。 她竟在外人面前,毫不客气地打他……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给我道歉!” 金秀外瞪着,怀疑自己听错。 “道歉!” “道什么歉啊?”他一把火也烧上来。在外人面前不给他面子就算了,居然还要他道歉! “你根本在强人所难,你知道吗?”戴银儿顾不了场合,只想狠狠骂他一顿。“我原本以为这米是随时都能调到的,所以你才会把要给大内的货先转给楚家,结果咧?你做事不考虑后果,现在却跑来恐吓农家,你真的很可恶!” 说什么要让她开眼界……有有有,他可以狂妄无耻到这种地步,也算是让她开足眼界! “戴银儿,妳给我注意一点,别仗着我疼妳就没大没小!妳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他低咆着。 “好啊,你跟我说,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双手环胸,等着。 “他是我的佃户。”他气冲冲地指着荣华。 “然后呢?” “还然后?他是我的佃户,每年固定缴米给我,我现在跟他要米有什么不对?况且,我是跟他买,又不是跟他抢!” 戴银儿闭了闭眼,发现自己跟这个古人有非常大的代沟。好一会,她用力地深呼吸,很怕自己体内的暴力因子暴动起来。 “金秀外,给我听着,就算他是你的佃户,你也不能强人所难,既然是要跟人家买米,口气就要好一点,姿态要软一点。”天啊,为什么她还要教他这么基本的待人处世之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怒瞪着眼,像是要喷火似的。 “因为你现在急需那批米,要是没有那批米,你就死定了!” “所以他非调给我不可啊!” “你还敢讲?谁要你硬是转给楚家?还有,你老实跟我说,你昨天迟归,是不是因为派人把米送到楚家?” 金秀外为之语塞,好半晌才坦白道:“楚四家酿酒所需的锦和米,因为前几天的大雨浸湿了,所以楚四才紧急跟我调那批米……妳总不能要我见朋友有难却不理吧。” “所以你宁可害死自己。” “我会想办法。” “你想的是什么办法?不就是欺负别人帮你调货?” “我……这算什么欺负?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金秀外有一肚子闷气。带她来,是想让她看看他的威风,可知道她非但不捧场,居然还骂他。 “每个人是指谁?”她问。 她要确定是不是民风正是如此,就好比,她充分感觉到这年代的男女不平等。 “焦一简二陈三楚四许--” “够了。”她冷声打断他。 既然是和那群公子哥同等做法,那就代表这不过是某些拥有权势的人的做法罢了。 而他,虽然染上一些恶习,但本质是好的,至少从他对待他奶奶、她上面,她感觉他是有救的。 金秀外翻了翻白眼,还没开口,便又听她说:“反正,我们现在先拜托他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拜托?他瞪大眼。他是地主耶,居然必须向他的佃户拜托? 戴银儿不睬他,径自朝荣华非常诚恳地请求,“拜托你帮帮这个忙,不管用任何方法,务必帮我们调到货。” 金秀外难以置信地想要拉她,而荣华更是错愕不已,直到金秀外拉着她时,他才赶紧回神。 “你不要拉我,你不拜托,我拜托。”戴银儿微恼地吼着。 “妳拜托跟我拜托有什么两样?妳代表的就是我!”要他怎么忍受她竟对一个佃户低声下气?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总有办法!” 戴银儿瞪着他,他也毫不退让地擒捉着她,两人目光对峙,直到荣华低声打断他们-- “金爷……这样吧,如果你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到平源县和广临县调一些锦和米。” 金秀外闻言,看着戴银儿,双手一摆,那神情倨傲得像是在告诉她--瞧,就说一定有办法的! 戴银儿狠瞪他一眼,转向荣华时,万分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不不,少夫人太客气了。”荣华有点受宠若惊,脸上噙着温暖笑意。 他所接触过的大户人家不少,但从没有一个会对他这种身分低微的人如此谦逊有礼。 “谢谢你。”戴银儿朝他弯腰致敬。 金秀外看她竟对佃户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不能理解,而且觉得非常荒唐。但换个角度想,她今天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他?他不禁微勾笑意,忖着,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等到两人坐上马车时,金秀外还是维持着控制不了的笑意。 戴银儿见状,横他一眼。 “好了,我先送妳回府。”他道。 “你还要去哪?” “我要去隔壁的瑞林镇巡视矿场。” “我也去。” 金秀外微扬眉。“这么舍不得离开我?”就说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无视他,饶是她也要拜倒在他脚边。 “你脑袋坏啦?”她哼了声,很想将他唇角的笑意撕烂。“跟你去,只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是怎么办事的。” 光是一个佃户,他都可以无理取闹到这种地步,要说他对矿工能好到哪里去,她才不信。 她不是鸡婆也不是爱管他,而是照他这种做法,早晚败光金家产业,毁了她的贵妇日子,她不盯着怎么行? “让妳瞧瞧,大爷我和其他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大不相同。” 又要她开眼界?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千万不要,光是这一场,已经让她气到快吐血。放眼现代企业的第二代,也没人像他这么机车又没人性,自己捅的楼子,竟是要别人去承担。如果在对他有好感前看见他这一面,她肯定将他唾弃至死。 前往邻镇的路上,金秀外打开了话匣子,对她讲解了关于矿场的基本概念。 “矿场是官民合作,再征税缴交大内,至于纯度最好的金银玉,也都必须缴交大内。” 戴银儿原本听得昏昏欲睡,但他兴致好到滔滔不绝,她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听到最后,倒也产生几分兴味,而且听出端倪。 “可是给奶奶的玉如意看起来就已是相当的漂亮。”要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玉如意不就是次级品? 可那玉如意是她所见过的,雕工精美不说,光是那质地和色泽,已算是上上之品。不是她自夸,她在百货公司当公关副理,接触的品牌众多,当然也培养了一定程度的鉴赏能力。 “当然,那玉如意是净度最佳的。” “那不是……” “所以必须玩点手法,别让上头的人发现就好。”他眨眨眼。 戴银儿无力地垂下眼。人吶……真的只要长得好看一点,就连随便眨眨眼都能放电。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原则被破坏,否则要是依她的个性,深知他这种压榨他人的可恶行径之后,她通常会将他的评分直接扣到负,可面对他时,那分数总是加加减减,好像自己私心地在为他说情似的。 “原来你真的是在外奔波。”她随口说着。 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就算有一部分是加油添醋,藉此彰显自己的能耐,但他能说出个中道理,也就代表他确实对金府产业有所了解。 “不然妳真以为我是个到处玩乐的公子哥?”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他每到一处都能找到乐子,非玩个三、五天才回去。 因为他要让她知道,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想而已。 “是是是,要是待人处世上能更圆融就好了。” “妳错了,我向来很懂得如何待人处世。” 她忍不住翻白眼,懒得再吐槽他。 “快到了。”金秀外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 戴银儿看向车窗外,周遭很荒凉,放眼望去没有几户人家,而前方尽头是座山脉,底处有许多人来来回回走动着。 等到马车驶近,才发现是座规模挺大的矿场。 “金爷。” “张副官。” 戴银儿坐在马车上,看着他和人热情地攀谈。对方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外搭一件滚红边的比甲,而在场也有许多人穿着类似的服装,她猜想那些人八成就是金秀外说的官。 而从矿场里不断走出的,则是衣衫褴褛的人,缓慢地推着戴满土块的推车,有的左边运去,有的则朝右方走。 其中一人推着,像是体力不支的倒下,连带的手中的推中跟着倒翻,土块洒落在正和金秀外谈话的官脚边。 那官员二话不说抽出腰眼皮鞭,咻的一声朝那矿工鞭下。 划破空气的凌厉鞭声,教戴银儿瑟缩了下,瞧见那矿工的衣衫破了,慢慢地渗出血来,她不禁倒抽口气。 但那官竟还抬脚踹了那矿工一下,另一头随即有人走来,朝那扑倒在地的人抽鞭子。 戴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想阻止,却是不敢。不是怕挨鞭子,而是怕给金秀外添麻烦。 可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竟然不把人当人看,况且那矿工看起来瘦骨嶙峋,还年纪很大了,为什么……她心里正难受着,突然瞥见金秀外蹲下身。 她张大眼,看着他伸出了手,以为他是要保护那矿工,然而他伸出的手竟是轻拍着那官员被土块弄脏的油靴。 瞬间,她的心冷到谷底。 也许是她有所期待,所以当情况不如预期,她才会生出这么大的反弹。 可是,瞧着金秀外一脸逢迎的表情,对比在他身旁被打得无法动弹的矿工,她整个人发颤着。 分不清是悲还是怒,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金秀外。 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从一开始就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却没想到贫富贵贱之间,待遇差异如此之大。 而他面对不同身分的人,有不同的面容,他以为她是和他一样的,但事实上,不一样!她表里不一,但她未曾伤害人,总是以笑容面对所有人,可他的笑容只给能给予他利益的人,或是他认定的人。 好可恶……好可悲。 她无法再看着他,于是将目光放在那些矿工们的身上,他们不被当人地被抽打工作着……她不是个有慈悲心的人,也曾经漠视社会中的太多不公,可眼前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好大好大…… “银儿。” 车厢门被打开,金秀外坐了进来,开心地说:“银儿,待会我和张副官有事要聊,让并奇先送妳回去吧。” 戴银儿怔愣地看着他。 “银儿?”她脸色苍白,吓得他不禁伸手轻触她的颊。 “你不要碰我!” 金秀外怔住,不能理解她的怒火是打哪来的,接着瞧见她不断用力地抹着自己的颊,感觉自己是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他不禁恼问:“妳到底是在发什么火?” “金秀外,你是见高就拜,见低就踩吗?!”她低咆着。 “妳在说什么?”他拜了什么又踩了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劣到这种地步……”他没有伸出援手,甚至瞧也不瞧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矿工! “我到底是哪里恶劣了?”他也跟着发火。“戴银儿,妳一整天像是找着机会便对我发火,妳真以为我会一直忍让下去?!” “我找机会对你发火?你为什么不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好,妳说,说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冷眼无视那被鞭打矿工?为什么你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她以为他不过有点公子哥傲慢,可她现在发现,他不只傲慢而且还冷酷无情。 “妳真的很莫名其妙,那些三等奴关我什么事?” “那个矿工受伤了,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三等奴!” “三等奴是被押解拍卖的罪犯,注定就是要劳动到死,这是都阗王朝律例,我把他们买回来,当然是要物尽其用,他们不中用挨了罚,关我什么事?况且也不是我动手的!” 金秀外对她的疑惑越来越深,总觉得她未免太不解世事了。 “好,就算他们是罪犯,就算劳动是对他们的处罚,可也不该这么严苛吧,尤其你……对那些官拍马谄媚,对那些奴隶却是极尽苛刻……为什么要势利到这种地步?” 真正教她痛心的是那个对比…… “我拍马逢迎有什么不对?妳知不知道我金府要养多少人?我又为什么要对奴隶好?他们是奴隶,是他们自己成为奴隶,又不是我逼迫他们的,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金秀外恼怒咆哮着,声响大得让在前头驾马车的并奇都不住回头张望。 戴银儿久忍多时的泪水,瞬眼溃堤。 他这一席话,彻底毁了他身上仅有的优点,让她无话可说。 他可以为了那些狐朋狗友两肋插刀,甚至将难题转嫁到佃户的身上,如今为了利益向官员低头,将奴隶视为粪土……这种差别待遇,让她心寒。 如果今天是别人,她可能也会看不顺眼,或者在心底唾弃,但正因为她喜欢这个人,她才更无法接受,她私心地希望他可以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可事实却总是残酷的。 “妳不要以为妳哭,我就会让步。”金秀外瞪着她。 戴银儿泪水掉个不停,就连她也不相信自己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怀疑,八成是自己附在这个懦弱的躯体上,才会哭得这么狼狈。 可是,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金秀外瞧她泪水不断滑落香腮而不发出半点泣声,不禁心软。 “别再哭了,我不是故意凶妳……”他有点手足措,拉起宽袖要替她拭泪,却被她一把拨开,教他火气又冒了上来。“妳这是在拿乔嘛妳!” 她不想说话,只觉得好累。 金秀外怒瞪着她,光火地拂袖下车。 “并奇,送她回去。”他吼着。 “爷儿,你呢?”并奇低问着。 “老子回不回府,由得你过问?!” 马车立刻掉头驶向来时路,戴银儿难受的握着拳。 反正,她不过是过客,眼前的一切就当是老天放她最后一场假,她要好好享受才不去管他。 她对他已经彻底失望,再也不可能生出更多的依恋。 她收拾好心情才刚下马车,傅总管便愁眉苦脸地走上前来。“少夫人,妳回来了,怎么没瞧见爷儿?” “他与人有约,怎么了?”她微抬眼。 “少夫人,妳的眼睛……” “吹了风沙,有点疼。”她反应极快道,还不忘揉了揉眼睛。 “要不要请大夫过府医治?” “不用了。”她勾着笑,问:“发生什么事了,让你急着要找少爷?” “这……”傅总管面有难色地看她一眼,艰涩地启口,“楚爷送来三个美鬟,说是要答谢爷儿的帮助,可是爷儿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安置……” 戴银儿撇了撇唇,正要开口时,瞧见傅总管看向外头,喊道:“晁爷。” “晁爷。”她回首,始终垂着头,怕被他瞧见她哭肿的眼睛。 “嫂子,怎么没瞧见秀外?”瞥见她微肿的眼皮,晁岁真低问着。 “他和人有约,便要并奇先送我回来,如果晁爷急着找他,那么还请晁爷随并奇走一趟。” “倒也不必。”他想了下,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这是秀外托我雕制的,说要送给妳。” “是吗?”戴银儿没有惊喜,也没有伸出手接过木盒。 晁岁真见状,心里有了底。“傅总管,听楚爷说,他要送三个美鬟来,送来了没?” “已经送到了。”傅总管苦笑着。 “秀外应该会留下才是。”晁岁真道。 “是啊,爷儿向来不会推却别人的好意,再加上老是心软地捡回无依无靠的姑娘,或买些寻死寻活的清倌回来,才会搞得府里丫鬟小妾那么多。”傅总管叹了口气。 “可不是?秀外身边的丫鬟小妾,要不是基人情,就是心太软……”说着,看向戴银儿,将木盒交到她手中。“除了金奶奶,秀外从没为哪个女人花过心思,妳是第一个,他甚至还叮嘱我精心雕制送妳的礼物,三天两头催我动作快。” 戴银儿瞅着他,知道他是故意替金秀外说话。这些话,要是在昨天就知道,恐怕她会更加对他死心塌地吧,可是现在,迟了。 送走晁岁真,她回房歇着,要清瑶退下,只留下豹陪伴。 那木盒里到底搁着什么,她没打开看,所以不知道,可是一整晚,她一直盯着它,辗转难眠。 第八章 少爷落难 那晚,金秀外宴请张副官等人到花楼玩乐,翌日回到崆峒城,却没回府,四处奔之后,晚上就待在崆峒城最负盛名的花绛楼。 “你说,她到底还想要怎样?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酒过几巡后,咆哮声起。 庆幸的是,他是待在三楼的雅间里,声响被邻近雅间的玩闹声盖过去。 被迫坐在他对面的并奇搔搔脸,见他酒杯一空,二话不说再赶紧倒上。 “她到底是在拿什么乔?奶奶说要让她管帐,我想也没想地答应,甚至还为了她得罪我那票朋友,我是在作践自己吗?” 并奇垂着脸,等着他一口饮尽酒,再倒酒。 反正,把他灌醉就对了。 “并奇,你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老子说了那么多,你连屁都不放一个?!”金秀外眼瞇得死紧,瞪着只会傻笑的并奇。 “……爷儿,要是屁的话,我刚刚不小心放了一个……” “去死!”金秀外骂了声,抓起桌上的酒壶就朝他丢去。 然而,身为贴身侍从兼护卫,并奇又不是干假的,他翻了个筋斗,还能把酒壶接的稳稳当当,身手比杂耍的还矫健。 金秀外见状,丢杯丢盘丢筷子,不管怎么丢,就是被并奇给接得好好的,气得他咬牙切齿兼头晕,只能无力地趴在桌上。 “并奇,你说……她到底要我怎么做?好像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 他好郁闷,一想起她那泣而无声的倔强模样,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剐着,痛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想惹她哭的,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吵了起来……佃户和三等奴……为什么她偏要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难道就不能多在乎他一点吗? “爷儿,别喝了,咱们回去吧。”并奇瞧他醉言说了几句就没再吭声,推测他应该醉得差不多,准备要将他搀下楼。 “不回去!”金秀外猛地坐起。“老子今天不醉不归!不,醉了也不归!” 他还不想去见她那张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脸。身为天之骄子的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任何排头,姑娘家总是环绕在他身边,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谁都看不上眼,唯独看上她,可她却只会骂他、瞧不起他…… “爷儿……”早知道爷儿会这么鲁,他刚就应趁他趴下时打晕他,直接打包带走。 垂眼看着已经醉到手脚不听使唤还满桌找酒喝的主子,并奇犹豫着要不要在此刻下手,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他防备地望去,瞧见来者,不禁轻扣着主子的肩。 “你这小子,抓着我的肩做什么?”金秀外狠狠瞪去,瞧见门口出现两个人,一时间像是认不出对方是谁。“谁?老子没要任何人进来,你们进来做什么?” “秀外,怎么今儿个没叫姑娘陪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噙笑走来。 “你谁呀?啐,老子今天不是走错地方,把男娼馆当花楼了吧。”他醉得连眼睛都快张不开。 “秀外,你是醉了不成,竟对季公子如此无礼。”跟在男人身旁的正是焦一,口气不善地骂着。“季公子是知道你在这里,特地来跟你打声招呼,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焦爷、季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爷儿今日喝醉了,请两位爷儿别怪罪。”并奇心里暗叹口气,脸上却摆满笑意赔罪。 金秀外瞇起眼。“季公子……谁呀?”他扯着并奇站起身。 “爷儿,你真是醉晕了,季公子是户部尚书的长子,是上回赏梅宴时,焦爷特地引见过的,你怎么给忘了?”并奇打圆场笑着,看向季富。“季公子,我家主子真的是醉了,还请见谅。” “见什么谅?老子又没要他来!”金秀外心情正糟,不管谁在眼前,他都觉得一样碍眼。 并奇抽动笑瞇的眼,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早一步将他打晕。 季富脸色铁青地瞪着他,没想到自己特地来打招呼,竟会被如此侮辱。 “季公子,别理他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他八成是被他家婆娘给惹得在外借酒浇愁。”焦一哼笑着,打算先带着季富离开,好生数落金季外的不是。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往焦一头一抓。 焦一不耐地用开他。“我说错了吗?不是你家婆娘太能干,显得你太窝囊?我听说,你家铺子的帐不是交给那婆娘掌管吗?还是说,你家那不知羞耻的婆娘到处对人眉开眼笑,一个不小心给你戴了绿帽?” 金秀外被甩得踉跄退了几步,还是并奇眼捷手快将他扶好才站稳,一听到焦一的哂笑,他气得要冲向前,却被并奇抓得死紧。 “你胡说什么?”他抬腿要踹,可惜并奇已经量过距离,确定他就算抬腿也踹不到人。 “不是吗?外头都说你家婆娘见人就笑,到处勾搭男人……就你最荒唐,竟然护着那种女人,选择跟咱们这票人断绝往来,如今她让你难堪,也没人要睬你。”焦一一副看戏的嘴脸。 “去你的,谁要你睬来着?我巴不得清静一点,懒得听你这小人大道别人的是非……我警告你,你要是胡乱造谣,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我才要警告你,要是改天她突然大了肚子,你可要当心,务必确认那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金秀外怔了下,一股火冲上胸臆,左手飞快往桌面一抓,也不管自己拿到的是什么,便往焦一砸去。 焦一反应也快,盘子砸在门框上,碎裂弹飞,竟朝季富射去,登时发出惨叫声。 循声望去,焦一瞧见季富摀着眼,鲜血从指缝间淌下。 “金秀外,你完了,你死定了!” 他原本还醉得厉害,一瞧见血,整个人像是清醒过来,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置,还是并奇冲出房请人找大夫。 霎时,雅间内外一团乱 三更天时,并奇回金府告知花绛楼发生的事。 傅总管原本醉眼惺忪,听到一半,睡虫瞬间跑光光,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先告知老夫人吧。” “这怎么成?老夫人年岁大了,要是现在告诉她,爷儿被押进牢里,她老人家岂不是吓出病来?” “那还是先告诉少夫人吧。” “这……”傅总管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和并奇先走一趟桃花源。 夜半三更,戴银儿被清瑶唤醒,火气正要发作,却听闻金秀外出了事。 “并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戴银儿急得搭了件外衫便走出房外。这两天没有他的消息,她原以为他还待在瑞林镇,想不到他人早就回崆峒城,只是没回府罢了。 并奇将事情原由说了一遍。“少夫人,爷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可谁知道那盘子砸碎后,碎片竟会射向尚书公子季富的脸上,庆幸的是,是伤在眼下,而不正中眼睛。” “不管伤到哪儿,他不都已经被人给逮进牢里?”戴银儿恼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竟对人动手动脚……他真的是被宠上天了吗?敢拿盘砸人……他怎么不醉死算了?” 她嘴上骂着,心里却急得发慌。毕竟她身处在都阗都没听过的王朝里,对律例一点都不了解,更没有半点人脉,如今出了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少夫人,爷儿借酒浇愁是因为他难过不知道怎么讨好妳,就连出手砸盘子也是因为焦爷出言不逊,说了少夫人的是非。”并奇忍不住替主子辩白。 戴银儿闻言,不禁愣住。这人真的是很懂得如何动摇她。 才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不再睬他的事,可如今他有难,她又怎可能置之度外? “少夫人,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傅总管苦着脸问。 她攒眉想了下。“我记得老夫人的寿宴名单上,也有几个官夫人,可现在时辰太晚了,至于相公的友人……” “少夫人,这点恐怕有困难。”并奇直言道:“焦爷肯定记恨着少夫人给他难堪,加上爷儿又摆明了与他断绝往来,所以别奢望他会帮了,但求他别扯后腿就好。” “那咱们先找其他人吧,你们总该知道他还有那些颇有交情的达官贵人。” “那就先找晁爷吧,晁爷是大内亟欲网罗的雕刻师,和官员有所往来。要是找晁爷的话,他肯定愿意帮忙牵线。” “好,在找晁爷之前,你先帮我查查户部尚书的夫人有何爱好之物。” “可是尚书夫人早已去世多年。”并奇皱起眉。 “他总有疼爱的小妾吧。” “差不多有二十来个。”傅总管沉吟着。 戴银儿抽动眼皮。“那就先查出他最疼爱的是哪一个,再针对那个妾查出其爱好。”真是的,这是个什么烂时代,男人身边都有一大票的妾,一个个都想当皇帝不成?! 分工完毕,每个人各自领命而去。 戴银儿梳整完毕,立刻前往晁府,但不巧的是,晁岁真竟有要事前往了京城聚禄城,约莫两、三天才会回府。 她留了口讯,拜托晁府小厮,要是他们主子回府,派人通知一声。 而后,又转往城府尹,花了点钱打通关,希望能够先见金秀外一面。 然而,府尹大人没出面,倒是师爷收了钱,出面见了她。 “不成,现在谁都不能探视金爷。” “为什么?” “因为金爷有其他罪嫌待查。” 戴银儿听得一头雾水。“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被关押不是因为伤了季尚书的公子吗?”问着,她不忘从怀里再取一锭黄金往他手里塞。 师爷捻着胡,笑得和气。“是这样的,有人跟府尹大人通报了一件事,要大人先扣下金爷,好日后邀功。” “谁?”是哪个混蛋竟然落井下石? “是谁,我不能说,但我听说,那人告发金爷私自拿了玉矿里的上等羊脂玉,这事肯定这两天就会传到户部尚书耳里,这事可比伤了尚书的公子还要严重,依我所见,夫人不如先想办法拦下此事,否则……” 戴银儿闻言,脸色刷白。 金老夫人寿宴当晚,焦一也在场,他肯定知道这件事……她怀疑这消息分明就是他故意说出去,要置金秀外于死地! “师爷,还请想法子让府尹大人缓个几天,民妇感激不尽。”戴银儿恼着,却仍忍着气,把锦囊递出去。 师爷见状,不由得眉开眼笑,“三天,我只给妳三天的时间,否则大人要往上呈报,我也拦不住。” “多谢师爷。” 走出府尹大门,瞧她愁眉不展,并奇立刻上前询问。 “少夫人,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听闻情况,他浓眉拧起。“尚书大人要是真的上呈奏折,这罪……轻则没收矿场外加一笔罚金,重则……” “重则如何?”她提心吊胆地问着。 “抄家。” 戴银儿用力地闭上眼。完了,和她猜想的一样……怎么办?这事可以说都是她惹出来的,如果是在现代,她还比较知道要怎么处理,问题是眼前…… 她强迫自己冷静,毕竟乱了方寸更无法解决事情。 好一会,她抬眼问:“并奇,那座玉矿在哪?” “铜锣县。” “咱们先走一铜锣县。” 她很清楚,就算她现在赶去聚禄城求见户部尚书也没有用,对方肯定还在气头上,改往铜锣县,看有没有其他机会。 “嗄?” “少爷可以拿到上等玉石,那就代表他和看管玉的官员极有交情,不管对方收贿与否,只要他出事,对方也别想全身而退,我咬紧这点,非逼对方帮忙不可!” 并奇闻言,差点就拍手叫好,突然明白为什么爷儿会突然转性,喜欢上少夫人了。 “还有,咱们起程之前,先走一趟铺子。”戴银儿疲惫道。 近日也不知道怎地,她倦得难受,浑身都不对劲,但是眼前有场硬仗要打,想休息,也得先熬过这一关。 戴银儿到了铺子,询问一些消息之后,立刻要人备妥尚未有人下订的珍奇古玩和香料,再派人买了几匹布,送到府尹大人家中,指定要送府尹夫人,而后带着一箱黄金,立刻起程前往铜锣县。 她软姿态地央求看守玉矿的官员,视对方态度,时而威逼,时而利诱,总算是请动几个人,赶在三天内回到崆峒城,马不停蹄地赶往府尹。 戴银儿撒起黄金不手软,外加几个矿官陪着说项,还有几把眼泪,终于让府尹大人答应不将金秀外用上等玉石的事往上呈报,甚至答应让金秀外先行回府,不过户部大人一旦追究下来,他还是得回到牢里。 在官爷的带领下,戴银儿走入牢里,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腐味和臭味,她皱起了眉,感觉阵阵的恶心,但她用力咽下,来到关着金秀外的牢房前,见官爷打开牢房。 “金爷,你可以出来了。” 没有听到半点声响,戴银儿着急地朝门口探去,就见一身狼狈的金秀外正使力地爬坐起来。 没料到她竟出现在这里,他怔得说不出话。 戴银儿睇着他,心里有些发酸。这个自恋的男人一向很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但此刻的他,束起的发丝乱了,就连衣衫都发皱,青髭爬满下巴,总是意气风发的眼睛泛着可怕血丝,教她不禁热泪盈眶。 说好不在意他,可是心不由己啊。 “银儿。”金秀外赶忙站起,走出牢房外。“妳……” 她的气色好差,挽起的髻都乱了,不过才几天,他竟觉得她有些憔悴,泪水掉得教他心乱如麻。 他想抱着她,可又怕她甩开自己。 “先离开这里再说。”她主动牵着他的手。 “我……” 戴银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坐上马车回到府里,让傅总管准备了炉火让他跨过,回他的魁星楼,吃着她要人准备的猪脚面线。 金秀外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饿了许久。 “他们没让你吃东西吗?”她不禁问。 “牢房里的东西能吃吗?”他呿了声。 “能吃就吃点,连在牢里都还要耍少爷脾气吗?”戴银儿气着,眼眶泛红。 她真的怀疑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爱哭鬼,害得她也跟着爱哭。 “银儿,妳别哭,我……我不想见妳掉泪。”金秀外放下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紧张的看着她。 “我没哭,只是眼睛很涩。”她瞋他一眼,催促着他赶紧用膳。“快点吃,吃一吃再洗澡,洗去一身的霉运。” “嗯。”他继续吃着猪脚面线,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问:“妳是怎么让府尹大人同意让我回府的?” 他被关在牢里时,他曾问过狱卒,知晓是有人向府尹密报他挪用了上等玉石一事,所以他才不得释放,心想这下子大势已去,满心担忧着家人会受他连累,根本吃不下饭。 “爷儿,这全都亏少夫人这两三天奔波,跑了趟铜锣县,请来刘副官等人。”守在桌边的傅总管激动地抹着泪。“要不是少夫人的话,爷儿挪用上等玉石的事,恐怕已经传到户部尚书耳里了。” 金秀外闻言,怔怔地看着她。 铜锣县离崆峒城需要一天的路城,而她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请来刘副官,先撇开她是用什么手段请来人的,教他心疼的是她把时间掐得这么紧,岂不是代表她根本都没睡? 难怪,她的神色看起来疲累而憔悴。 “不是我的功劳。”戴银儿撇了撇唇。“先跟你说,我从账房里领出五千两黄金,全都花完了。” 热气从喉头不断地烫向双眼,金秀外只能低着头猛吃面线,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异状。 其实她可以不管他的。那天,他们分开时,她还气他气得掉泪,如果她够狠,完全可以在得知消息之后,将账房的钱领空便远走高飞。 可是,她没有。 她为他奔波,不居功,就如同替奶奶办寿宴,明明是她一手筹备,但她还是把功劳都让给了他。 这个女人……让他很难不爱。 “还有,户部尚书的事,得赶紧摆平才行。”戴银儿以为他饿得紧,径自想着如何解决最后的难关。 “少夫人,小的已经从老夫人的手帕交口中得知,尚书大人最疼爱的是第十一个小妾,也打听到对方最喜欢什么。”傅总管赶紧将得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她要一块五彩鸳鸯石。” “五彩鸳鸯石?”她皱起眉,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小的也不知道。” “……我知道。”金秀外将一碗的猪脚面线吃完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那是什么?” “听说很久以前,有人将金银玉墨石五种矿材熔成一体,但因做法太过繁复,那做法早已失传,坊间也找不到这样宝贝。” “那……”戴银儿心头一震。“那怎么办?” “不过……我房里就有一对。” “真的?” “那是以前听说时,便让人试着塑模而成的。”没想到以往好奇而玩出来的玩意,竟有可能让他逃过一劫。“我试了好几回,毕竟那五种矿要塑在一块并不容易,后来只留下一对,我自个儿满意的。” 戴银儿总算露出开怀的笑。“太好了……”悬着的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然而这一放下心,眼泪也跟着落下。 “妳……怎么又哭了?” “你管我……”她骂着,嘴一扁,哭得好伤心。 傅总管见状,赶紧退到门外,使眼色要并奇一并离开,让他俩可以好好相处。 “妳……”金秀外手足无措地拉起衣袖,但又嫌自个儿身上脏,不敢往她脸上擦时,她反倒是拉过他的手,抓起他的衣袖拭泪。 “你真的好可恶,让我哭……”哭到最后,她一边骂着。 金秀外忙道:“对不起,往后我一定会谨言慎行,妳……别哭了,妳一哭,我就好难受。”他轻柔地环着她。 戴银儿顺势偎在他怀里,紧抱着他。 他动容地收拢双臂。“银儿,我身上臭不臭?”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是在自己干干净净的时候抱着她。可是她哭成泪人儿,他再也顾不得许多。 总是强势而冷静的她,竟会为了他哭成如此,除了心疼之外,他真的感受到她的担忧,还有那没说出口的情愫。 “臭。”闻言,金秀外正要放开她时,又听她说:“臭也没关系。” “哈哈哈……”他不禁笑出声。 “你还笑?我在哭耶!” “我陪妳一起哭,好不好?” “你哭什么?关你什么事?” 金秀外不由得笑瞇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一会听到她沉匀的呼吸声时,才惊觉她竟已睡着。 轻抚着她眼下黑影,他轻柔地将打横抱起,来到他从不让人踏进的寝房,痴痴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心里好暖好暖,像是盛装了什么,教他遏抑不了唇角的笑。 爱呀……他真的好爱她。 第九章 约法三章 翌日,两人随即整装前往聚禄城,路上巧遇要回崆峒城的晁岁真,于是便三人成行。 走了趟户部尚书府,却吃了闭门羹,但金秀外仍不气馁,透过他和晁岁真认识的一些官员,一起进了户部尚书府,并献上一对五彩鸳鸯石,那户部尚书的小妾见状,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替他美言,而在场官员更是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当和事佬。 最终,在晁岁真送上一对精美的白玉凤凰之后,户部尚书总算眉开眼笑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而金秀外更是诚恳万分地向季富道歉,化解嫌隙。 一场纷争到此平和落幕,虽然欠下不少人情债,但却可以保住金府,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天后回到崆峒城,先是摆宴感谢晁岁真,却有朋友得知他化险为夷,赶来祝贺,他仅是笑笑,不再如很常那般热络。 因为他已经从傅总管那儿得知,当他落难时,那些平常称兄道弟的朋友一个个袖手旁观甚至是出口讥讽,这回的事让他痛定思痛,决定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你那些朋友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沐浴完毕的戴银儿拭着长发。 “娘子说的是。”金秀外走到她身后,接过布巾擦拭着她的长发。 “好了,你回去吧。”好半晌,头发已擦得半干,她开始下逐客令,弯腰抱着小豹要上床。 金秀外不满地抿起嘴。“我今天要在这里睡。” 戴银儿回头证他。“你那嘴脸就好像皇帝很骄傲地告诉某个妃子,老子今天要宠幸妳是看得起妳……看起来很讨厌。” “我……跟我在聚禄城的客栈投宿时,妳也是和我同房睡的。”他很思念抱着她入睡的幸福感。 “那是因为晁爷也同行。”总不能让他的朋友知道她不想跟他同床吧。 “可回程时,他先走一步,咱们那晚还是睡同床。” “那是因为客栈没有空房。” “我不管。” “谁理你。”戴银儿哼了声,径自抱着小豹床。“小秀要睡床上,没有空位给你,麻烦你回房睡。” “不管,小秀能睡,小秀的爹当然也要跟小秀的娘一道睡。”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硬是挤上床。 床上瞬间拥挤起来,让小秀不满地嘶叫了声。 “你叫什么叫?要是叫两声就可以霸住床,我可以叫比你还多声。”骗人不会叫喔?要不要而已。 戴银儿抿唇,凌厉地瞪着他。“你躲在我房外偷听我跟小秀说话?”她的眸色是凶悍的,但表情却极为羞恼,双颊浮现可疑的红晕。 “我哪有?我一直都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外头听。”他笑得很无懒,长臂横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初听她说什么小秀的爹时,他还以为她是暗骂他畜生,后来才慢慢察觉她的语气很轻柔,不像是在骂他,反而是一种昵称。 “你!”她羞恼地瞪着他,转过身不想理他。 “银儿,别不理我,妳知道我最怕妳不理我。”他顺势贴着她。 戴银儿难以习惯他竟贴得如此近。想移动嘛……小秀在前,大秀在后……她变成三明治夹馅了。 “听你说的,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似的。”她哼了声,认命地被他搂进怀里。其实她是不讨厌的,可也在于不讨厌,麻烦才大。 “是这样没错,以后不管妳说什么,我都听妳的。”他允诺道。 “那如果我要你对矿区的三等奴好一点呢?”她打蛇随棍上。 “这……”他不禁叹气。 “难道你就不能把他们当成你府里的丫鬟小妾去疼?” 金秀外脸上飘下数条黑线。“为什么我要把那些三等奴当成丫鬟小妾一样的疼?”他怎么疼得下去? 可不可以别这么为难他? “至少,让他们吃好一点、穿暖一点,如此一来,他们体力较好后,有力气工作,就不会让那些官员给鞭打。” 他这下总算明白她所谓的疼是什么意思。“我会照办。”只要不是要他把三等奴请到床上疼,其他小事,他都能妥协。 戴银儿蓦地回头。“真的?” 金秀外瞅着她发亮的眼,还有唇角微掀的笑意,不禁哑声道:“我总觉得妳不像我初识的妳。” “……人总是会变的。” “可不是?如果是以前的妳,我根本不想亲近,但如果是现在的妳……”他勾笑说:“我可以允许妳喜欢我。” 戴银儿突然觉得拳头很痒。 听听,这是什么口气什么态度? 允许? 我呸! 是可以再狂妄一点,看她不把他踢下床才怪。 “因为我很爱妳。” 正要踹下去的瞬间,她猛地急踩煞车。 俏脸很不争气地烧红,她觉得自己实在太生嫩了,竟会因为这句话而对他生出慈悲心。她应该不客气地踹下去才对。 她心里骂着,唇角却勾得好甜蜜,直到她察觉身后有个硬物抵着。 瞬间,她意会到是什么状况,垂着长睫,试图稍稍移动身体,然而身后的人狠狠地将她拽得死紧。 戴银儿皱起眉,考虑着要不要提醒他,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适合跟她贴得这么近啊…… “银儿……” 低哑带着压抑的性感沉嗓,带着热气拂过她耳廓,让她霎时全身紧绷。 她睡着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银儿。” 热气吹拂着,直教她颈间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横过腰际的手开始不安分地轻抚她,令她的身体逐渐发热,甚至窜过阵阵酥麻。 这家伙……真的是个妖孽。 对这方面的事,她的经验指数是零,而……这家伙可是身经百战,她哪禁得起他这种高手级的挑诱? 尤其当他的手滑到胸口时-- “金王八,你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 她是在避免尴尬,才一直假装死尸,可这家伙感觉毫不介意,自顾自地玩得很开心,她要是再不出声,恐怕就要被他给吃干抹净。 “银儿……”他低哑唤着。 她皱着眉,回头正打算狠狠地拒绝他时,岂料正对上他早有预谋的唇。瞬间,她的唇被攫住,堂而皇之地撬开,唇舌紧密地交缠,他的舌扫过她敏感的齿列,如电流般的快意窜上她的脑门。 她浑身酥麻无力,任由他在身上不断地点火。 湿热的舌离开她的唇,舔吮着她滑腻的颈项,不疾不徐地滑入她的衣衫底下,温热的大手从腰线往上,所碰触的每寸肌肤,就像着火般地烧热,教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应该要阻止他,可她办不到,她浑身无力,甚至渴求他更多的碰触,喜欢他的重量熨贴着她。 可恶,她不想跟他发生关系啊……谁来帮帮她? “啊!” 正忖着,突然听到金秀外的惨叫声,她张眼望去,瞧见小秀张口咬住他的手。 “你有没有搞错?又咬我!”他瞪着牠,伸出另一只手。“你自己看,你上次咬我的伤还在耶!” 小秀圆溜溜的大眼直瞅着他,好像似懂非懂,嘴巴松了一点,但还是没放。 金秀外不禁闭了闭眼,再张开眼时,一脸哀怨地看着已经笑到满脸涨红的戴银儿。 “娘子,很好笑吗?”他酸酸地问。 “还满好笑的。”她笑不可遏。 这男人刚跟她耳鬓厮磨,下一刻却被小秀偷袭,还试着跟牠说道理…… “……叫牠放开啦。” “不要。” “妳居然说不要?”金秀外难以置信她狠心到这种走步。“妳相公的手被妳养的小豹咬着,妳竟然不打算让牠松口……” “小豹又不只是我养的。”她一脸无辜。“而且牠是你带回来的。” 金秀外攒着眉,一脸痛苦地摀着脸。 “真的那么痛吗?”她狐疑地看着他,再看向小秀,发现小秀根本是跟他闹着玩,又没真的咬下去。 “我可以把牠丢出去吗?”他咬牙问。 “不可以。” “豹成长得很快,妳不能一直将牠养在房里。” “等牠再大一点。”她也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她很疼小秀,也认为牠很有灵性,像是听得懂她的话,但也担心牠体内的野性随着成长更不易驯服,就怕一个不注意,哪天要是咬人就不好了。 金秀外放下手,恶狠狠地瞪着她。“牠在这里,我要怎么跟妳……” 戴银儿怔愣地看着他那一双微覆月华的眼眸,琉璃般的光痕,流动魔性的吸引力。“你……有那么痛吗?”如果她没看错,他眸底好像藏着一些些的泪水。 他无力地闭上眼。“是……痛。”这是身为男人最致命的弱点。 “小秀咬这么大力吗?”戴银儿赶紧爬坐起身。“小秀,过来。” 小秀立刻松口,跳进她怀里,舒服地蹭着。 金秀外眼角抽搐,直瞪着可恨的小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干么把牠买回家,如今让牠成了程咬金,老是破坏他的好事。 “把牠丢出去。”这回他学聪明了,趁小秀不备,大手将牠抱起的瞬间,另一只手立刻套着牠的嘴。 “喂,你把小秀丢出去,我就跟你翻脸。” “喂,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妳相公?” “是相公又怎样?” “我要跟妳生小孩啦!”他火大地吼着。 直到这一刻,戴银儿才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要将小豹赶出去。“那小秀当然是非在这里待下不可。” “妳……”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要我,你就必须尊重我,而不是一副要宠幸我的高傲姿态。”她开始和他谈条约。 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他的主要原因,她并不想成为他小后宫中的一员。 “妳是我的妻子,我本来就可以……” “不可以,你必须尊重我。”这是最基本的,就算是夫妻也必须比照办理。 “……好,要怎么尊重?” “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突然亲我抱我。”瞧他眼睛瞪得极大,知道他霸道惯了,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可能太强人所难,所以她又补了一句,“但是,只要你对待伙计和奴隶好一点的话……” “如何?”他兴致缺缺地问着。 “我就由着你处置。”这样诱之以利是有点卑鄙,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产生改变的动力。 “真的?”桃花眼突然亮了起来。 “还有,你要好好工作,然后不准再给我增加小妾和丫鬟的人数……”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他的小后宫那么多人,而她这个正室是不是要大度地让他雨露均沾? 可是,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无法接受啊,这也是她为什么要一直抗拒他的原因。 “不可能再增加,之前楚四送来的三个美鬟,我已经还回去了。” “是喔。”这事她也没注意,实在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让她无暇去理会那些。 “好了,我们可以睡了吧。” “不可以碰我。”她从他手中抢回小秀,爬上床躺下。 “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那些人。”金秀外嘴上这么说,但却已经有了计谋。 “我会让并奇定期跟我回报,他只要撒谎,我一定看得出来。” 啧!有个太过聪明的妻子,真不是件好事呀。他忍不住撇嘴。 “喂,不要贴太近。”她不想复习他刚刚的热情。 “偏要。”金秀外从她身后熊抱着,占有性十足地将她纳入怀里。 那灼热就抵着她,教她脸红心跳,却是铁了心置之不理。 想得到她,至少他要稍稍改变才成……只要他肯改变,最后一定会习惯成自然。 翌日,金秀外便立刻出发前往铜锣县,一为巡视玉矿,另一方面,更是为了感谢对方的情义相挺,让他得以逃过一劫。 而戴银儿则懒懒地窝在金府里,恢愎了原本慵懒的生活。 看着园中,绿柳傍河,红杏穿廊,她嘴里嚼着核桃酥饼,配着清润冬茶,一脸幸福地瞇起眼,顺便剥着酥饼喂小秀。 “小姐今日也不到账房走动走动吗?”清瑶边倒着茶,边看着小秀,以防牠突然扑向自己。 “不。” 谁会傻得有贵妇生活不过,偏要沾染铜臭呢? 当初去账房,纯粹是想要追查砒石中毒一事,不过近来大伙都安然无事,觉得没必要再追查下去,况且金秀外自个儿会打理产业,她就没必要担心其他。 她要继续当她的宅贵妇,天天在府里吃饱睡足,惬意度日。 “可是老夫人都说了要让小姐掌帐,小姐要是不去的话,不是挺可惜的?”清瑶倒好茶,特地退了两步,双眼直瞪着打哈欠时,嘴巴张得像可以吞人的小秀。 “我不觉得可惜。”她懒懒地窝在贵妃椅上,边吃边逗着小秀,极为满意现阶段的生活。 “可是姑爷……” “他怎么着?”她懒懒抬眼。 “我觉得姑爷有那么多小妾和丫鬟……姑爷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天晓得他能待在小姐身边多久?小姐还是要想办法多攒一点钱在身边,而且我也会帮忙小姐一起管帐,不会让小姐累着。” 她微扬眉,似笑非笑道:“清瑶,妳不相信爱情。” 她大概猜得出为什么清瑶会希望她替自己留后路。 可是,她相信金秀外是喜欢自己的,至于会喜欢多久,她也不知道,不过她既是正室,势必不愁吃穿。 “小姐,说到爱情,妳最后还不是被迫嫁进金府?这爱情不能当饭吃,还是要握有实权才好。” 清瑶的一席话,教戴银儿心头跳颤了下。 被迫嫁进金府?还说到爱情,该不是正牌戴银儿心里早就有人了,却被逼嫁给金秀外吧? 她想了下,没放在心上。反正她都已经嫁进来,这事也就不重要了。 “否则要是哪天,姑爷的小妾怀有子嗣,就怕小姐的地位会受到威胁。”清瑶苦口婆心地劝着。 然而,戴银儿却是听得心乱如麻。 她烦的不是谁怀有金秀外的孩子,而是她受不了他和其他女人滚床的画面,偏偏她也没办法阻止金秀外……真是的,什么烂年代嘛,每个男人都能养一大票丫鬟小妾。 “还有,小姐……妳近来是不是吃得比较多?”关于这点,清瑶更是不吐不快了。“我瞧妳似乎福泰不少,多少忌点口,毕竟如今流行的是纤瘦的体态,小姐要是太丰腴的话,我怕姑爷很快就……” 腻了?戴银儿脑中响起警铃。 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发现她的小腹似乎长大了…… 糟,她贪吃又懒得动,虽然前些日子为了金秀外奔波,但是大多的时间她都是坐着,就连现在也是半躺半坐……真的胖了呀,可谁要金府厨子手艺那么好,害得她变得这么能吃? 算了算,她好像一天到晚都待在这里,而且吃饱睡、睡饱吃……简直跟猪没两样! 看了外头的天色,她想,也许自己该趁着晚膳之前散散步,顺便遛小豹。 忖着,正打算要起身,远远的便瞧见傅总管小跑步而来。 “少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戴银儿赶忙站起身,劈头就问:“该不是少爷又出了什么事吧?” 不能怪她如此紧张,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少夫人,不是的,是少夫人的表哥来了。”傅总管气喘吁吁道:“我怕客人久候,所以才跑步过来。” 表哥? 她暗骂了声。可恶!戴银儿为什么有表哥?有表哥就算了,他干么还特地来找她?! 戴银儿曾听清瑶提过,戴银儿的娘家在沛岁城也是极为富裕的粮商,正因为和金府有生意往来,所以金老夫人才会允了这门亲事。 但是,她没听清瑶说过她有表哥呀! 来到主屋大厅,戴银儿只见一个身穿月牙白锦袍的男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身形消瘦,颇有几分古代书生的气息。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男子转过身。瞧那漾满笑意的眉眼,果然是个奶油小生。 没来由的,她的心颤动了下。 她微皱眉忖着这是为什么时-- “银儿。”西门恭情绪激动地喊着。 戴银儿愣了下,不禁想,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是说,会在出阁后还登门拜访,这就代表两人很有交情……听说戴银儿是独生女,所以也许和这位表哥情同亲兄妹吧。 如此想着,她漾开得体的笑,轻喊着,“表哥。” 但对方却突然顿住。 她不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难道说……她表现得不够激动? 不用吧……总不会要她来个兄妹拥抱,她跟他不熟呀。 “表妹,近来可好?”西门恭略敛笑意,那神情显得落寞。 戴银儿皱起眉,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我很好呀,表哥呢?”她勾笑反问。 “是吗……” 看着他惨淡笑意,戴银儿心里的狐疑更深了。 她应该再说什么,可情况很难应对,就怕说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好敛眼保持沉默。 “今天,我刚好送货到崆峒城,所以就顺道来探望妳。” “喔。” “妳不问我,我是经营什么生意吗?” 她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表哥也开始做生意了?” “是换了门生意……银儿,妳……” 她暗啧了声,随即苦恼地皱起眉。“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有些事都记不太清楚了。” 真是麻烦呀,无端端的,怎会有麻烦送上门? 她怎会知道他以往是做什么生意,现在又经营什么?既然一开始就有经营生意的话,就不要说出那种藏陷阱的话,害她傻傻地跳进去。 伤脑筋,看来她得想个法子,让他早点离开。 第十章 表哥报到 “妳病了?怎么没有捎消息回沛岁城?”西门恭面带担忧地瞅着她,却发现她气色红润,就连脸型也圆润一些,眸光极亮,整个气势是飞扬的,不见半点瑟缩。 她……变得更漂亮,更具风韵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戴银儿勾笑道。 西门恭看得双眼发直,压根忘了在场还有清瑶和傅总管。 戴银儿却被他瞧得头皮发麻,总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太过了。 “那么,现在身子好了?”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 她瞪大眼,直瞅着他的手,总觉得缩也不对,不缩也不对……谁家的表兄妹可以感情好到牵手嘘寒问暖的? “我现在好多了,你问清瑶就知道。”她趁机抽出手,回头笑睇着贴身丫鬟。“清瑶,妳说是吧?” “是。” 清瑶始终垂着眼,那举动让她觉得很怪。 彷佛……这是不能正视的相处! 霎时,她明白了这位表哥的目光为何如此的露骨。 也许是她多疑,又也许她为了保护自己真正的身分不被拆穿,才会把两人的关系想得那么不堪,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该继续待下。 于是,想了下,她抹笑问着,“那么,表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的身子初愈,恐怕无法招待表哥。”话说得委婉,但只要有些历练的人,几乎都听得出她正温婉地下逐客令。 虽然她本就打定主意,不让表哥这个麻烦沾上身,但如果她没发现这层暧昧的关系,也许她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而傅总管一双老眼闪烁了下,不过并未说什么便很快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他想多了。 “我……”西门恭明显一顿,像是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对待,霎时说不出话。 戴银儿微垂着眼,视而不见他的尴尬。 不能怪她卑鄙,因为她必须自保。 要是多与他相处,也许他会误以为两人情分还在,到时候衍生出的麻烦,恐怕会让她付上可怕的代价。 好不容易和秀外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无法容许任何人事物破坏。 如此想法涌上心头,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如此在意他……也是,若非真动了心,她这个懒鬼岂会愿意为他往来奔波,甚至还希望他改变…… “欸,爷儿,你回来了!” 正忖着,听到傅总管这么一喊,戴银儿不由得转头,果真瞧见金秀外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车,直朝她飞奔而来。 “银儿!” 喊着的同时,他已经冲进大厅,一把将她抱起。 她吓得杏眼圆瞠。“你……你在干什么?” “银儿,我要告诉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往她唇上偷了香,咧嘴笑着,雀跃得像是得到什么宝物。 戴银儿因为他的吻而羞红了脸,眼角余光瞥见西门恭难堪地别开眼,赶忙收拾心神道:“有客人在。” “嗄?” “我表哥。”她指了指西门恭,要他先把她放下来。 金秀外看向他先是一怔,而后咧嘴笑着。“西门兄,好久不见,真是对不住,我一时太开心,没瞧见你。” “金爷。”他勉强勾笑。 “今天怎会特地过来,是不是岳丈岳母托了你什么口讯?”金秀外轻轻地将戴银儿放下。 “不,我是押货到崆峒城,顺便过来探望银儿。” “喔,在做木材买卖?” “不,我现在经营一家商行,今天是送了批书过来。” “喔,那--” “秀外,表哥说不定还有事要忙,你别一直拉着人家东问西问的。”戴银儿出声打断他的话,决定一路狠心到底,永绝后患。 西门恭闻言,神色有种被拒千里的难堪,还未开口,金秀外已经先抢白。 “银儿,话不是这么说的,沛岁城距离崆峒城有百里远,既然表哥来了,咱们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让他在府里多待几天。” “可是,我怕表哥有事……” “西门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住下来,让我好生款待才成。”金秀外热络地拍拍他的肩。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西门恭淡抹复杂的笑。 戴银儿闭了闭眼,不敢相信局面竟因金秀外的出现急转直下,让她无法回天。 金秀外看向她,她立刻抹上温婉的笑,听他说:“银儿,妳和表哥手足情深,这么久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妳就不用顾虑我了。” 戴银儿有股冲动想要掐死他。 她没有话要跟表哥说,一句都没有! 如果可以,她压根就不想再见到他!可这自作聪明的家伙,偏偏破坏了她的计划……早知如此,她刚刚又何必特地扮黑脸? “傅总管,去告诉厨房,今晚要款待客人。”金秀外笑瞇了眼。“对了,把我珍藏的蜜酿拿出来。” “是,小的立刻去打理。”傅总管领命离去。 “银儿,妳先去好生打扮打扮,我跟西门兄聊几句。” 戴银儿心里不知道已经骂他多少回,但脸上还是摆着温柔的笑。“好。”你个死人头……笨蛋,真是气死她了! 回到桃花源,戴银儿坐在梳妆台前,清瑶则是拉开紫檀衣柜,替她找出一套天蓝色蚕丝对襟袄,配上月白色的罗裙,才又来到梳妆台前,准备替她梳妆。 戴银儿垂睫不语,眼见发髻快梳好,才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清瑶,妳想表哥这回前来,是想要做什么?” 她问着,直睇着镜中的清瑶,想从她的反应,证实自己的猜想。 拼拼凑凑,她已经知道表哥叫西门恭,但最教她不解的是,正牌戴银儿和西门恭交情匪浅,为什么她从没自清瑶口中听过这号人物? 清瑶不假思索地回答,“小姐和恭少爷向来手足情深,恭少爷来,肯定是为了探视小姐,毕竟小姐成亲之后,因为路途遥远,并没有回沛岁城归宁。” “喔?”她不动声色地应着。 清瑶的回答很自然也很得体,彷佛根本不知道她和西门恭之间有什么暧昧,可要真是如此,为什么刚刚她和西门恭相处时,她的眼神刻意回避着? “小姐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小姐不想见到恭少爷?” “想是想,但毕竟我已经出阁了,有时还是得避嫌。” “……小姐以往从不避嫌的。” “今非昔比。”她淡道。 正牌戴银儿从不避嫌?这真是桩麻烦事,她没有之前的记忆,根本无法判定正牌戴银儿和西门恭之间,到底是暧昧,还是太过深厚的手足之情? 这事,只要和西门恭相处,她必定试探得出来,可是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和他有所接触。 “小姐,好了。”清瑶盘好发髻,正要替她取来首饰,却瞥见一直摆在梳妆台上的木盒。“小姐,这个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戴银儿看向那木盒,想起自己至今尚未打开瞧过,不由得伸手。 清瑶立刻拿起递给她。她打开一瞧,原来是一支金步摇,然而特别的是,缀在钗尾的金穗,竟是一只只的鸟,雕得极为精细,光灿夺目。 “好漂亮……”随着摆动,金步摇闪耀着绚烂的金光,让清瑶赞叹不已。 戴银儿对首饰没兴趣,可这支金步摇精美得教她忍不住转动着钗身,让那成串的鸟儿,随着摆荡,绽放光泽。 “就用这支金步摇好了。”她淡抹笑意。 要是他瞧见她特地戴上这支金步摇,不知道会不会很开心? 对了,瞧他开心得很,还没问他到底是发生什么好事……唉,表哥没事跑来做什么? 当戴银儿出现在主屋大厅时,金秀外瞧得两眼发直,他赶紧站起身,牵着她入座,开口便夸,“这金步摇戴在妳头上,真是漂亮极了。” “只有金步摇漂亮?”她佯恼道。 “再漂亮也美不过娘子。”他嘴甜得很,一见自个儿最爱的女人,更是甜言蜜语拚命灌,就盼能够灌醉她。 戴银儿抿嘴低笑,眼角余光瞥见西门恭吃味的神情。 瞧,那目光……要说只是兄妹之情,怎会生出酸味? “好了,菜都上桌了,赶紧吃吧。”她赶忙道,将注意力都搁在金秀外身上。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残忍,但为了斩断西门恭的痴心妄想,她就必须狠下心才行。 “来来来,这蜜酿可是宫廷酒,要不是去年去了趟宫中的百商宴,还得不到这好东西呢。”金秀外示意傅总管打开酒坛,顿时厅内一阵甜润香气。 “真是香。”西门恭忍不住道。 “西门兄,尝尝,但别喝多,这酒后劲很强的。” 傅总管一一倒着酒,金秀外端了杯搁在戴银儿面前。 她本来想尝尝这酒的滋味,但不知怎地,一闻到酒味,胃部竟然涌上一股恶心感,她赶忙退开些,压抑住那几乎要冲上喉头的酸液。 “银儿,尝尝。” “不……我不想喝,我想喝茶。”她勉为其难地勾起笑。 “是啊,银儿向来贪茶,所以我今天也特地带来银儿最喜欢的冬旭茶。”西门恭将原本搁在桌面的木盒和书本递上。“这是妳以往找了好久的书,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复刻版,所以也一并带来了。” 戴银儿本要拒绝,然而金秀外已经眼捷手快地帮她接过。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真的很想用力踩他一脚。 可最终她也只能开口道谢,把书和茶收下。 “西门兄待银儿真是好。”金秀外笑道。 “当然,银儿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他唇角的笑意带着苦涩。 “放心吧,你最疼爱的妹妹,现在是我最疼爱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的。”说着,金秀外轻搂着她的肩。 戴银儿本想要顺势偎进他怀里,然而西门恭那双眼睛好痴、笑意好涩,教她怎么也硬不下心肠。 轻轻地推开金秀外,她没好气道:“你这样搂着我,我要怎么吃饭?” “我喂妳。”他夹了口菜到她唇边。 她张嘴也不是,不张也不是,不懂自己怎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这事明明就很好处理的,可她的心里像是还住着另一抹魂魄似的,在意着西门恭的反应。 “放着吧。”她端起碗,让他把菜夹入她碗里。 金秀外倒也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为她布菜,一抬眼便见西门恭大口饮着酒。 “西门兄,我才跟你说,这酒后劲很强,你这么喝,很快就会醉的。” “今天能看到银儿有这么好的归属,我很替她开心。”西门恭说得心不由衷。那牵强的笑容看在戴银儿的眼里,心莫名地疼着,她暗叫不妙,怀疑这身体的原主人还惦记着那份情,如此一来,岂不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糟,要真是这种状况,就复杂难办了。 就像是身体与灵魂是分离的,各自眷恋着两个人。 “西门兄,我记得我和银儿成亲那一天,你敬酒时也是这么说的,还不小心把酒洒了银儿一身。”说着,问向戴银儿。“妳还记不记得?” 鬼才记得!她拉回心神。“我忘了……”她可以敷衍虚应,可是面对金秀外时,她真的不愿意撒谎。 那时候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哪会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什么插曲? 她现在心乱如麻,彷佛被这具身体给牵引着,教她难受极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算了,那晚我也被那票朋友给灌得极醉……”像是想到什么,他立即转移话题。“说到这事,焦一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合作,往后要运送南方的货,就不能再经由焦家的漕运。” “他这么记恨?” “可不是?也算是让我认清他的为人,但不走漕运也无所谓,我可以托给玉家的马队运送。” “喔,这样就好。”她随口应着,食不知味,边偷觑着西门恭落寞的神情。 唉,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和金秀外渐入佳境,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会教她心神不宁的表哥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有自己的马队,如此一来,就不用受他人牵制。”他边吃边说,彷佛已有一副美好远景等待他实现。 “对了,你今天怎会这么早回来?”戴银儿彻底漠视西门恭,不想再把心神搁在他身上,于是便问起这事。毕竟,她原以为他明天才会回来的。 “喔,这事……”金秀外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卖着关子,却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喃着,“待会回房后,我再告诉妳,顺便跟妳领赏。” 戴银儿微扬眉,想起自己和他的协议,脸不禁微红,下意识地又偷觑西门恭一眼,却见他晃了两下,竟趴倒在桌上。 听到砰的一声,金秀外也跟着望去,笑道:“唉,真是糟蹋了我的蜜酿。” “爷儿,西门少爷像是醉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傅总管轻推了西门恭两下,却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叫并奇背他去魁星楼的厢房。”说着,他又贴近戴银儿。“吃快点,我等着领赏。” 她睇着西门恭,一边听着他暧昧的邀约,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劈腿的人。 她不想在意西门恭,但却不由自主,尤其瞧他借酒浇愁,像喉头梗了硬块,闷得难受。 沐浴过后,金秀外便直接来到她的寝房。 门开,就见小豹已经霸住床,他不禁肩头一垮。 “你那是什么表情?”戴银儿放下一头长发,早已脱下袄子,只着中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到底发生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一整晚笑得阖不拢嘴。” 金秀外闻言,随即又挂上招牌笑容,走到她身旁时,瞧见他送的金步摇已被她收入木盒中。 “我开心,是因为妳总算戴上我送的金步摇。” “就这么简单?”她娇睨着他。 “当然还因为……瑞林镇的银矿,挖出最上等的铑银。”他牵着她坐上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铑银?” “对,它和一般的银不大相同,色泽带着天然的黑亮,放眼都阗王朝,铑银少得可怜,可我的银矿竟然挖出铑银,妳说,我怎能不开心?” “喔……就这样?” 他叹气,“妳知不知道铑银和一般银价差多少?” “不知道。” “一百倍。”他很骄傲地比出一根手指头。 “喔。”那又怎样? 金秀外很气馁,但他再接再厉道:“就算四成要上缴大内,但剩下都是咱们金府实赚的,一旦打成饰品玩物,这价格是高得吓人。” “喔。” 他彻底挫败,因为他的亲亲妻子真的很兴致缺缺,叹了口气后,他道:“因为这样,我就跟张副官求情,说能挖出铑银,全都拜那些三等奴不畏辛劳和危险地一再深挖,所以我希望可以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张副官因为很开心,便答应了。” “真的?!”她双眼一亮。 金秀外见状,忍不住扁嘴。“妳的反应会不会差太多了?”他刚刚炫耀了老半天,她回答得敷衍又意兴阑珊,现在说到三等奴,她开心得笑瞇眼,落差真的很大欸。 “哪会?这是很重要的,咱们约定的也是这件事啊。”亲眼目睹过那一幕,她对这个时代的低下阶层有着浓浓的同情。 再者,她也希望能感化他,戒掉一些公子哥的恶习,学会设身处地为人着想。 “是啊,咱们都约定了,所以……”他作势要吻她,但还未碰到她的唇,便瞥见小豹已经蓄势待发,他没好气地瞪着牠。“银儿,别再让小秀待在妳房里。” “我习惯牠陪。”在一起久了会有感情,何况比起复杂的人心,动物的世界总是单纯得多,跟小秀在一起不只是习惯,也是一种精神寄托。 “牠会越长越大,到时候就不适合把牠养在房里了。”金秀外用力叹了口气。“我想过了,桃花源通往魁星楼的路上,有座园林,不如就在四周钉上栅栏,让小秀待在那里,那儿空间大,牠要跑要跳也比较方便。” “再说吧。”她不舍地搂着小豹。 “喂,妳不是要失约背信吧。”金秀外耍凶狠地瞪着她。 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吻上他的唇。“喏,给你奖赏了。” 金秀外想要再吻,她却已退开,气得他牙痒痒的。“戴银儿,妳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在耍吗?” “哪有?这事总要循序渐进的。”一次一个吻,总是要慢慢调教的嘛,要是一次就把奖给颁光,她哪来另一个筹码? 况且,她现在真的没有那种心情。 西门恭的存在,确实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我是妳的相公。” “知道--”她没好气地拖长尾音。“可是,我又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一开始不介意,是因为未对他上心,但随着感情越放越重,以前可以一笑置之的情况,却成了她心头跨不过的魔。 尤其她还没资格说什么,毕竟那些小妾丫鬟一个个比她还早入门。 “说那什么话?妳是我唯一的妻,不管发生任何事。” “可是……你有一大票的小妾和丫鬟,我……不想跟其他人共享你。”啊,真的好烦,为什么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谁要他像个民间皇帝,打一开始就在身边养了那么多小妾和丫鬟呢? 金秀外一愣,缓缓地笑瞇眼。“原来妳也是会吃味的。” “谁吃味啊?” “妳啊。”他忍不住熊抱住她,往床面一倒,占有性十足地将她环住。 “你想太多了,金大爷。”她闷声道。 对,她就是吃味,她就是很不爽他有一大票的小妾啦。 “哈哈哈……”他放声笑着。“好,就等我把所有的事都办妥,再一并跟妳讨赏。” “你要怎么办妥?” “到时候妳就知道了。” 戴银儿狐疑地扬起眉,虽然难以臆测他将如何处理,但却很享受他的体温熨贴着自己的感觉,彷佛可以驱散体内另一抹无形的爱恋。 只是,这么紧密贴覆着,总是很容易擦枪走火呀…… “金大爷,你确定要继续抱着我?” “嗯。” “那辛苦你了。”她不是男人,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痛苦,可是她会有些许的虚荣,骄傲自己依旧可以轻易吸引他。 不过,从明天开始,她一定要实施她的减肥计划。 “不辛苦,不过……妳可以叫小秀不要再啃我的手指了吗?” 戴银儿不禁笑出声,抚着小秀的头,顺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环抱下,一路滑入幸福的梦乡里。 第十一章 闹出人命 翌日,金秀外没急着离开床榻,留在她房里,陪她吃过早膳之后,带着她去分隔魁星楼与桃花源的园林。 远远的,便瞧见已有人在钉栅栏。 “金秀外,你好卑鄙,竟然先斩后奏。”戴银儿推打了下身边的人。 昨晚才跟她说,今天就有人动工,摆明他昨晚只是在知会她一声。 他哈哈大笑,紧紧牵着她的小手。“我要是不先斩后奏,哪能得偿所愿?况且,妳自己瞧,这儿真的很适合小秀。” 两人朝小径走去,两旁的牡丹已开始吐蕊,粉藕色的、红艳艳的,逐渐展露风情。 而小豹早就一马当先地冲向前去,吓得钉栅栏的工人将榔头和木桩随手丢了就跑。 金秀外放声大笑着,而小秀俨然像是脱缰野马,在宽敞的园林里来回奔跑,然后扑进柔软的草堆打滚着。 戴银儿见状,不禁勾起笑。也对,动物就该待在宽敞的地方奔跑,尤其看小秀打滚玩闹着,她更觉得不该再将牠养在房里。 “看吧,牠喜欢这里。”金秀外表情得意。 “是是是,金大爷说的是。”掐着他的颊,想要拧掉他脸上的骄傲和霸道。 “瞧,要是这一圈都钉下栅栏,到时候在这边搭个亭子,衔接一个穿廊,妳要是在这里喝茶吃点心,还能顺便看看小秀,这做法不错吧?”金秀外拉下她使坏的手,开始朝栅栏比手画脚。 “是不错,但我还是先把小秀抱回来,省得牠在这里跑来跑去,把工人全都吓跑了。” “我来我来。”他向前走去,喊道:“小秀!” 小秀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在草地上打滚,眼见他逼近,瞬间迅如脱兔地朝前奔去。 金秀外拔腿直追。然而,小归小,但毕竟是头野兽,重回久违的绿林,牠见高就跳,见低就跃,还能来个甩尾大回转,挑衅地朝金秀外身边跑去。 “喂!”他气急败坏地急止步,一回头,便见小豹已扑到戴银儿怀里,不断地蹭着撒娇。 戴银儿舍不得把牠丢在这里,可又觉得老是把牠带在身边也不妥当,只是已经习惯牠的陪伴,牠要是不在身边,她肯定会很寂寞,然后天天把茶和点心都搬到这里来。 这样也好,也许她就可以顺便散步减肥。 “这家伙!”金秀外疾步走回,恶狠狠地瞪着小秀。 牠将前脚搭上戴银儿的肩头,再回头看着他,那眼神看起来有点挑衅,让他咬牙切齿地想将牠灭口。 “好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见一大一小互杠,她不由得啼笑皆非。“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还不出门,要不要紧?” 他只要和小秀在一块,就像对父子一样,她忍不住想,要是哪天他有了自个儿的孩子,肯定也是相同的模式,会吃味她待孩子比较好……思及此,她暗骂自己想象力太丰富。 八字都还没一撇,她竟然想到那么远。 “今天是要去接洽玉家马队,确定他们运送到南方的粮货。”金秀外说了下,突然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压根不管小豹被压得嘶嘶叫。“唉,我真不想去……” 他也想要学小秀耍无赖,待在亲爱妻子的怀里磨蹭撒娇。 “你给我够了。”她没好气地往他额头一拍。“出门了啦,再不走,你是想要当昏君是不是?” 他想,她还不想当祸水红颜。 “那我送妳回桃花源吧。” “不用了,你快去吧,并奇已经在前头等你了。”她指着长廊边,并奇一脸踌躇,像是时间已经很赶,可是他又不敢催促。 “妳自己回去要小心点。”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抱着她不放。 直到小秀被压到忍无可忍,张嘴往他肩头上一咬。 “小秀!”他猛地退开一步,小豹立刻装无辜地趴回戴银儿肩头。 “好了好了,快去吧。”她笑不可遏地推着他。 这个人有时幼稚得教她哭笑不得,不过倒是很能娱乐她。 目送着金秀外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她抱着小秀,散步回桃花源。 虽说不过是两个院落之间的距离,但范围大得很,走上这一趟路,应该多少可以消耗她早膳吃下的热量才是。 本来打算把小秀放下去散步,可是路上总会遇到丫鬟,就怕把她们吓得花容失色,那就不好了。 但当她回到桃花源,才刚转进拱门,便听到-- “少夫人怎么可能不在?她不是通常都在这里赏景的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一早我家小姐就跟姑爷到魁星楼去,说是要替那只豹弄个兽圈。” “妳们在做什么?”戴银儿抱着小秀,走到一票女眷身后。 她们闻声回过头来,一个个梨花带泪,一瞧见小秀,立刻吓得倒退三步。 “小姐,她们说有事要找妳。”清瑶说着,一瞧见小秀,也吓得连退数步。 戴银儿好笑地看着众人。“一大早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她们吓得很,可又有话要说的表情,她摇头失笑。 “少夫人,妳要替我们作主。”容婧哭喊着,双膝立刻跪下。 骨牌效应似的,哗啦啦一阵,一票女眷也跟着跪下。 她浓眉攒起,喝道:“全都给我起来。” “少夫人,妳要是不答应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戴银儿敛笑的神情凛然冷肃。“妳们要是不起来,不管妳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想要我答应,全都给我起来。” 真是的,一大早就摆这种阵更仗,是要给她触霉头吗? 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暗叹了声,戴银儿走过她们身旁,径自踏上长廊,走进花厅。 女眷见状,一个个爬起身,鱼贯地走进厅内。 “少夫人,求妳救救我们。” 她眉头都快要打结,很难想象连“救”字都出笼,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妳们倒是先说清楚啊。”她往主位一坐,却不敢放开小秀,就怕牠见不多,就想作怪。 “少夫人,爷儿要赶咱们走。”容婧泣道。 “嗄?谁?”她很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爷儿,他一早就吩咐傅总管,要咱们姊妹收拾收拾,赶明儿个要把咱们一起送出府。” “送出府……送去哪?” “傅总管说,爷儿都打算好了,要把我们分批送给他的朋友,要是不愿意去的人,他会一个人给一百两,两条路任由咱们选。”说到最后,容婧已经泣不成声。 戴银儿傻眼。难不成这就是他昨晚说的处置? 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纯粹抱怨而已,没想到他倒是雷厉风行,早就把事情都决定好了……虽然她也不愿和她们分享他,但做法实在过于草率。 要知道这个世界,女人想要去外头生存,并不件容易的事,有时一旦离开庇护之地,就等于是逼她们去死,也难怪她们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 环顾一票泣不成声的小妾丫鬟,戴银儿有些心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不许哭了,给我待下就是。” 说来说去,她们今天会哭成这样,也是她惹出来的,确实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真的吗?” “我一句话,谁都不能把妳们赶出去。” “多谢少夫人……”一票女眷又哗啦啦地跪下。 “起来,起来,全都给我起来。”她头痛极了。 有时候,她总会想,为什么老天要让她死后来到这里?她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影响别人原本的人生…… 可是,不想影响别人的人生,那么她自己的人生呢? 唉,真是两难! 被那票女眷一折腾,戴银儿整个上午的心情益发沉重,窝在厅里哪也不想去,就连午膳时,也是意思意思地尝个两口,直到下午,傅总管告知兽圈已经完成,问她要不要放小秀下去跑跑。 戴银儿一听,就知道这是金秀外外出时吩咐傅总管的。 一想到那人,她才勾出些许笑意,特地走了趟兽圈,发现那些木工的动作奇快,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已把栅栏全都钉好。 天晓得这圈地的范围,可是比一个足球场大,有林地和假山造景,比动物园还要壮观数倍。 想了下,她抱着对秀靠近,而清瑶则是落后几步跟着。 来到兽圈,她把小秀放了下去,牠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去玩耍。 她靠在栅栏边,看着牠又跑又跳,一下子追着蝴蝶,一下子又咬着地上的草,彷佛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她的唇角不禁漾着甜柔的笑,不住地追逐着牠的身影,专注到没发现已有人来到身边。 “银儿。” 霎时,她心头一跳,没回头,双手紧抓着栅栏。 糟,她把他都给忘了……说来也怪,秀外今早要出门时,压根没跟她提起要好生招待西门恭,才会让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银儿。” 那充满深情的沉喃在她耳边荡漾着,在她心底剐开一阵阵的痛楚。 她攒眉忍着。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现在的她,才是这副躯体的主人,残留在这躯体上的情感,她要彻底拔除。 因为她已经认定金秀外。 至于正牌戴银儿,早已香消玉殒,是故,她根本没必要响应这个人的感情。 “表哥,你怎跑到这儿来?”收拾好心情,她笑脸迎人,看向后头,没瞧见清瑶,只瞧见他深情不悔的眉眼。 那表情揪疼她的心,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心为他的出现而有丝毫动摇。 “我想到妳的院落找妳,可是傅总管说不妥……所以我便在这里闲逛,适巧遇见妳。”西门恭说着,伸手想要轻触她。 戴银儿不着痕迹地向旁退开一步,勾笑道:“是啊,平常我总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今儿个到这,是把相公送给我的豹子放到兽圈里。” “妳不是看了我夹在书中的字条而来的?”他讶问。 她比他还震愕。 夹在书中的字条?原来他给她书,是把讯息藏在书中? “银儿……妳变了。” 那嗓音藏着浓浓的痛和难舍的痴。 “人总是会变的。”她没看向他。 “所以……那晚,妳才会失约?” 戴银儿微皱着眉,不解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晚,只能含糊应道:“是啊,事已至此,表哥应该也明白了。” 既然四下无人,那就让她把话给说清楚。 虽然这么做对他是残忍了点,但总好过他执迷不悔地等着早已不存在的人。 “妳真的背叛了我?”他激动地抓着她的手。 戴银儿想挣扎,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吓人。“表哥,放开我……” “我们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妳总说……非我不嫁,可是……” “可我终究是嫁人了,不是吗?”她看向四周,暗恼清瑶的自作主张,害她陷入如此窘境。 原以为他看起来斯文儒雅,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逾矩的动作,但他要是这样揪着她不放,被人撞见,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是因为我无能,姨丈才会决定把妳许给金爷,可是……”他抓着她的双手抚向他的胸口。“妳知道,我是心如刀割……我是如此爱妳,却又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妳上花轿。” 戴银儿怔住,这才知道,原来当中还有这一段。他和正牌的戴银儿根本是被棒打鸳鸯。 难怪这具身体对他有那么深的依恋,戴银儿离世前想必很不甘吧。 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并不是正牌的戴银儿,就算她知道了他们之间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无奈,她又能如何? 正忖着,却发现他越靠越近。 “放开我……”她死命挣扎,但是力气悬殊,让她心生恐惧。 双手抓着,一旦有缝隙,她就可以将他给甩开,但如此一来,就怕她的身分会穿帮……毕竟,正牌的戴银儿,绝对不可能懂得任何的防身术。 “妳也承诺我,就算出嫁了,可妳的心是不会交出去的。”他不断地接近,像是要吻上她的唇。“妳是爱我的……” “我已经不爱你了!”她别开眼怒吼,“表哥,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可是要喊人了!” 他竟想吻她……难道在正牌戴银儿出嫁之前,他们之间早已发生逾矩的行为?! 西门恭怔愣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她竟会吐出如此残忍而无情的话语。 “银儿,如果妳不爱我,为何出阁的前一晚,妳会和我……” 西门恭眸底沉痛不灭的爱恋,教戴银儿的心间一抖。 不会吧……出阁前一晚他们在一块? 孤男寡女,又是两情相悦,共处一室……要是没发生关系,谁信? 震愕之余,她又立刻联想到,戴银儿出嫁,要是她并非处子,秀外必定会发现才是。 但,秀外说过,他根本就不喜欢原本的戴银儿,说不定他根本就没碰过她。 否则,他岂能容忍戴银儿还安稳地待在金府? 推论着,一阵恶寒从脚底板生起,冷得她浑身打颤。 要是秀外根本没碰过戴银儿,那她现在更不敢让他碰,就怕这一碰,她便要背上莫须有罪名,到时候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这种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的,他不会听的,哪怕她说破嘴也没用! “银儿,妳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我,就算那晚妳没赴约,但我还在等妳,妳……愿不愿意跟我一道走?”他说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香气,戴银儿胸口一窒,一股呕吐感无预警地从胃部涌到喉口,她不禁干呕了声。 “银儿,妳身子不适?”西门恭赶紧松开她,深情又担忧的眸端详着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 她挥着手,要他退后一些。 待他退离一些,香意消散,那股呕吐感也跟着消失。 这状况好像在哪听过……她想到什么的皱起眉。印象中,在某些状态下,只要闻到某些气味,就会引起恶心反胃的反应,比如……怀孕? 戴银儿瞪大眼,像被雷给击中,脑袋一片空白。 怀孕? 怎么可能? 可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一直没有来过月经……难道说,她真的是怀孕了? 而且,她最近肚子变大了…… 那么,这孩子是谁的? 她不知道…… “银儿?” “你别碰我!”她低吼着,不断往后退。 不可以是他的,不可以……不,她根本就不该有身孕,她不该有…… “银儿……” “西门少爷,你怎会跑到这儿来?” 听到熟悉的声,戴银儿忙抬眼,“傅总管,我表哥想到府外走走,却找不到方向,你替我送他吧。” “是,小的知道了,西门少爷往这边走吧。”傅总管赶忙领着他离开。 西门恭不断地回头,她却瞧也不瞧他一眼。 戴银儿直瞪着地板,小手抚着肚皮,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也许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她必须冷静。 回到桃花源,戴银儿一直窝在房里。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晚膳端了上来,她却是原封不动,最终要清瑶把菜给撤掉。要是以往,她早就食指大动,将菜肴给一扫而空。 可是今晚,她一直忍不住那逼上喉头的呕吐感,这明显的生理现象,教她害怕极了,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窝在床上,想让脑袋放空。 就这样,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推开门。她想张开眼,可是她的眼皮好重,后来她想,没张开眼也无妨,会进她房的,除了清瑶就是秀外。 正安心时,她闻到一股淡香,心头一窒,她奋力地张开眼,果真瞧见西门恭已坐在床畔。 “银儿,妳的气色好差,要不要找大夫来诊治?”他担忧地问。 她瞪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她的寝房,他竟然大胆闯入……清瑶是上哪去了?! “我听说妳身子不适,又听清瑶说,妳根本没用膳,所以过来探视妳。” 见他伸手要触碰自己的颊,她挣扎坐起身,喝道:“给我出去!” “银儿,我只是想照顾妳……”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的相公会照顾我,请你出去。”忍着呕吐的冲动,她低声吼道。 “可是金爷尚未……” “就算他还没回府,也还有清瑶会照顾我,你出去!” 光是她对别的男人笑,就被视为勾引男人,要是被秀外撞见他坐在她的床畔,她会被扣上多大的罪名? “银儿……” “出去!”她曾经交往过几任男朋友,但唯有在秀外面前,她敢勇敢做自己,他愿意包容她的坏脾气,而且很爱她,她真的不想放手。 西门恭黯然收回手,正欲起身时,听到外头响起清瑶的嗓音-- “姑爷,你回来了。” 那嗓音极为虚假,而且刻意放大声量,像在提醒着谁……戴银儿攒紧眉,总算明白这一切都是清瑶搞的鬼。 不只是现在,就连在兽圈遇到他,恐怕都是她刻意操弄的。 清瑶到底是何居心?! 她根本就言行不一嘛! “我听傅总管说,银儿撤了晚膳?”门外,金秀外问着。 “是啊,小姐她身子不适……” 清瑶解释到一半时,寝房的门被推开,他怔了下。“西门兄?” “我听清瑶说,银儿没吃晚膳,所以特地过来关心她。” “是吗?”金秀外敛笑的俊颜显得冷厉。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金秀外没吭声,瞥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转身走进寝房内,瞧着长发披散,只着中衣躺在床上的妻子,他的浓眉紧紧攒起。 “你回来了。”她早已经将情绪收拾妥当,勾笑道。 他缓步走向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说:“瓜田不纳覆,李下不整冠,这事妳没听过吗?” 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漠的神情,戴银儿一愣,心头发颤着。 “我……对不起。”她垂下眼。 她当然知道要避嫌,可是状况真的不是她能掌握的。 金秀外注视她良久,低叹口气,才落坐,却发现床畔是微温的,教他恼着。 “就算是表哥,也该谨守礼教,光是进入桃花源,就已是于礼不合,遑论让他随便进房探视妳?况且妳只着中衣,这……象话吗?”他忍遏不住地低骂。“妳这样子会让我……” 他突地顿住,像是在勘酌着用句,然而一瞧见她苍白的小脸,便又把话往肚里吞,忙道:“身子不适,怎么没找大夫过来诊治?” “不用了,不过是有点懒,没有食欲罢了。”她勉为其难地笑道,可是泪水却早已盈眶。 她不习惯他这么冷淡的口吻,更不习惯他用责难的眼神看着她,要是他发现她有身孕了,那该怎么办? 为什么老天要给她这么大的难题? 第十二章 留还是不留 “怎么哭了?我不是在责怪妳,只是希望妳注意一点。”金秀外温声道,手劲轻柔地抹去她滑落的泪。 “嗯,我知道。”戴银儿伸出双手。 她的主动教他有些受宠若惊,毫不犹豫地将她搂进怀里。 “好,不哭了,天大的事还有我扛着。” “嗯。” 金秀外亲吻着她的发顶,不断地抚着她的背。“对了,我听傅总管说,妳要容婧她们全都留下?” “嗯。” “为什么?” 他偎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出他的疑问。“因为她们要是离开金府,你要她们怎么活?” “我会给她们足够的钱,只要她们省吃俭用,日子肯定不成问题。” “可是,她们要的并不是钱,而是可以让她们依靠的男人。”不是女人不想自立自强,而是现实的环境逼得她们不得不找个男人依靠。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始终没想过要她们离开。 “那妳到底要我怎么做?” “暂时把她们留下当一般丫鬟吧,要是有适合的人,再将她们嫁出。” 她知道这个决定形同准备收留她们一辈子,毕竟哪个男人会娶当过人家小妾的女人为妾。 “妳不怕我又老是往她们那儿跑?”他该开心她的识大体,可是没有,他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认为自己不被在乎。 “我要是拴得住你的心,你哪儿都不会去,要是只拴得了你的人,你总会找到机会到外头花天酒地,我也管不着。”爱情啊,真的很麻烦,老是教她提心吊胆,患得患失一点都不快乐。 光是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就一波三折让她好疲累。 “怎么我觉得今天的妳……好温柔。”他不太习惯呀。 “温柔不好?”她没好气地瞋他一眼。 “是不错,但我比较喜欢那个强势的妳……妳是不是因为身子不适,才变得这么温柔?还是我叫大夫过府诊治好了。” “你那什么态度?好像我对你太好,是我病了……你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有没有这么犯贱的男人?她好声好气他不习惯,还是她干脆泼辣到底算了。 金秀外这才勾起笑。“这就对了,这才是妳。” “什么嘛!”她啧了声,往他胸口一拍。 “难得小秀不在,结果妳却身子不适。”他不禁轻叹了声。 她顿了下,将不安藏在笑容下。“怎么像个急色鬼一样……横竖你身边的姑娘那么多,何时变得这么在意我?” “再多再美的姑娘也比不上一个妳,我现在只要妳。” “这么爱我?”她故意打趣道。 金秀外直睇着她,眼里蕴着无限深情,彷佛这世界再宽大,他也只瞧得见一个她。“就这么爱妳。” 毫不遮掩的告白,教她心头发烫。 这人不吝于说爱,待她的好,从每个小动作便看得出,要她怎么忍心伤害他,她甚至不敢想象当他得知被背叛后的痛苦。 “不然,妳以为我干么硬是要替小秀弄个兽圈?” “对了,我把小秀留在那里,不知道牠习不习惯?”虽然她交代傅总管要小心照顾着,但总比不过自个儿照顾。 这心情就像是当娘的,舍不得孩子独处,处处为孩子担忧。她从不养宠物,从不知道养了宠物之后,竟会如此左右她的心情。 还是因为她早已有孕在身,才左右了她? “牠早晚要习惯。”金秀外亲了亲她粉嫩的颊。“瞧,我想亲就亲,根本就不用担心牠也突然咬我的手。” “你啊。”她笑着,却担忧着,心里像悬着重物,沉甸甸的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改日,等亭子建好,我就带妳到那儿喝茶吃点心,再把小秀晾到一旁。”说着,像是已经预见那光景,自顾自地笑得开心。 “你不怕小秀性子一上来,又咬你的手?” “我是牠爹,牠再咬咬看。” 那一句爹教她眼皮一颤。 她被困在死胡同里,进退两难。 这个秘密压在心底,像是将她压到水面之下,让她痛苦挣扎着,却不知道出口在哪。 “怎么皱着眉了?” 她猛地回神,勉强地笑着。“没事,只是累了。” “是吗?那妳睡吧,我在这里陪着妳。”他抱着她平躺着,替她盖妥被子,收整耳边的乱发。 戴银儿抓着他的手,搁在自己的颊边。 金秀外不禁笑咧嘴,转头亲了亲她的眉眼。“睡吧。” “嗯。” 她闭上眼,让自个儿的心平静下来,寻找事情最原始的症结。 不管怎样,她得先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有身孕,那她才能知道要如何处理。 为了秀外,就算必须残忍,她也得残忍到底。 一早,戴银儿一如往常的坐在梳妆台前,让清瑶梳理着她的发。 眼看发髻已盘好,戴银儿才淡声启口,“清瑶。” “小姐?”清瑶看着镜中的她。 “为什么昨晚妳要让表哥进入我的寝房?”她神情淡漠地问。 清瑶怔了下,一脸为难道:“因为恭少爷一直央求我,所以我……” “是他求妳?” 她急声解释,“是,当然是,否则我怎么可能让他进小姐的寝房?这可是会坏小姐的名节的。” “那为什么在姑爷回来时,我听到妳故意扬高音量,像是在提醒着谁?”戴银儿眸色凌厉如刃,像要将她剖开看穿。 “我让恭少爷进寝房时,便跟他说,他不能在房里待上太久,免得引得姑爷误会,所以姑爷回府,我才故意喊大声一点,是希望恭少爷听到后赶紧离开,别害小姐和姑爷间起风波。” 戴银儿听着,回过头瞧着丝毫不慌不乱的贴身丫鬟。 清瑶一脸问心无愧地看着她,好半晌,她才道:“好,就当是如此,但从今天开始,妳去厨房,不需要再待在我身边。” 她愣住,“小姐……” “我会跟傅总管说,请他给妳安插一个位置。”戴银儿话落,徐缓起身。 “小姐,清瑶做错什么,竟让小姐这样惩罚?”原本眉眼不动的清瑶揪着她的手质问。 “妳说呢?”戴银儿看她的目光非常冷漠。 如果面对她的问题,清瑶有一丝丝的动摇或慌乱,她也许会给她一次机会,但是她没有,她表现得非常沉稳得体,代表她从一开始就已拟定说词,才能如此临危不乱。 这种不慌不乱的反应,让人感觉更可怕。 对于心计如此深沉的清瑶,要她怎么信任? “清瑶从七岁起就跟在小姐身边,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小姐,就算小姐出阁要清瑶陪嫁,清瑶也没二话的同意了,为什么现在小姐却不要清瑶了?”她无法不慌,因为一旦离开戴银儿身边,她的身分会变成金府里再寻常不过的丫鬟,半点地位都没有。 “妳说呢?”她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清瑶是非调离不可,否则有她在身边,只怕会惹出更大的风波。为了守住这一份幸福,该剔除的,她一个都不会手软。 “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门突然被推开,金秀外不解地看着她们。 “没什么,你要出门了吗?”戴银儿勾笑迎上前去。 “今天要去铺里清点货,要是得空,我还得跑一趟府尹,好好地答谢大人。”金秀外笑睇着她一会,突然建议,“妳今儿个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到铺里帮我点货?” 戴银儿想也没想道:“好啊,正好去瞧瞧你到底有没有骗我,是不是有待那些伙计们好。” 她正愁没机会可以出门,他开口得正是时候。 “那走吧。”金秀外牵着她的手。 才走了两步,传来清瑶噙着鼻音的喊叫声,“小姐……” 她没多做停留,充耳不闻地跟着相公踏出桃花源。 来到主屋瞥见了西门恭时,她也视若无睹,甚至催促着金秀外赶紧上马车。 这一幕教西门恭错愕又失落。 “恭少爷。” 听见唤声,他不禁抬眼望去。“清瑶……” “恭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轻声道。 他想了下,朝她走去。 清瑶立即引着他往魁星楼的西边走,走了一小段路后,西门恭在前,她在后,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沉默几乎要将他给逼疯时,清瑶才淡声开口,“恭少爷是不是觉得小姐变得很陌生?” 西门恭没有回头,停在一簇正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丛前。 她等着他的回答,几乎以为他不会响应时,才听他哑声道:“等银儿回来,我会跟她好好道别。” 清瑶听了眉头攒起。“恭少爷,沛岁城与崆峒城相距相里,恭少爷为小姐不辞劳苦而来,最终于败兴而归,难道恭少爷心里无怨?” 西门恭笑得苦涩,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她冷笑了声。“小姐的转变,难道恭少爷压根不觉得心寒?” “既然她如此选择,我也无话可说。”他并非洒脱,而是现实的残酷逼得他只能洒脱以对。 山盟海誓成云烟,如今见她和金秀外相处融洽,就算有怨再不舍,君子总有成人之美,他不该再强求。 “恭少爷,小姐早就变了。”清瑶沉声透露。 “那已经不重要了。”西门恭回过头,笑容苦涩,但眉宇之间流露着君子的高风亮节,斯文风度。 清瑶正待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抹身影闪过拱门边。 拱门后就是通往要忧阁的小径,会出现在那里的,必是姑爷的小妾丫鬟……于是,她转了个念,改口道:“恭少爷,你以为小姐一直是怯懦胆小的千金小姐吗?你错了,我所认识的小姐,心机深沉,工于心计。” 西门恭不解地看着她。“妳在胡说什么?银儿是和我一块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我还会不清楚?” “喔,那么恭少爷可知道,小姐能在姑爷落难时,为救姑爷而连日奔波,甚至对人诱之以利,威之以势?” “她……” “小姐的手腕相当高明,甚至还假借姑爷名义收服了其他丫鬟小妾……那些丫鬟小妾还以为是小姐救了她们而感激不已,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小姐的手段。”清瑶睇着他,话却是说给躲在拱门外的人听的。 “不可能的,银儿怎么可能……” “恭少爷要是认为我在造谣的话,大可随便找个金府的下人问问,是不是有我说的这些事。” 西门恭张口欲言,却半晌都说不出话。 “恭少爷,小姐没有赴约,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赴约。”清瑶轻步走向他,噙笑说着无情话。 “不要说了。” “事实上,恭少爷前来探视小姐,小姐怕极了,唯恐你的出现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她甚至巴不得你赶紧离开,否则你人在府中,她又怎会刻意外出,甚至压根没跟你打声招呼?”清瑶一句说得比一句还重。 不能怪她,是小姐对不起她,想要将她赶走,所以她只好……先下手为强! “别再说了!”西门恭吼着,拂袖而去。 而同时,躲在拱门外的人也悄声离开。 清瑶站在牡丹花丛前,探手轻拂着如缎般滑腻的花苞,突然伸手一抓,花苞碎烂如泥。 金府的南北货铺子里,人满为患,外头早有几辆马车等候着,有的已经塞满货物,有的正有工人不断地装货,而伙计们更是忙着点货。 大伙忙得人仰马翻,加上铺里有不少客人在看货,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一双手来,要是以往的话,伙计们早就不耐烦地生出火气,但今儿个大伙始终笑咪咪的迎着每个财神上门。 因为老板说了,只要他们将客人伺候得好,每个人在领月饷时,还可以再多领一笔赏金,听说最多是一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伙眉开眼笑,见人如见财神,尤其瞧见戴银儿,俨然把她当活菩萨。 因为老板说了,这是少夫人的意思。 所以,当戴银儿察觉如此明显的变化时,根本不需要多问,就知道他确实把她的要求实行得非常彻底。 “银儿,妳先到后院去吧。” “喔。” 她独自来到后院,经过仓库时,每个伙计都热情的向她问好,那态度好到她怀疑金秀外根本就对他们下符了。 走进主厅里,才刚坐下,便有人端来茶水。 她颔首勾笑,啜着茶,一边思忖要怎么找大夫。 这事说来容易,但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一大挑战。 毕竟她河东狮的名声经由焦一那些人的渲染,让她在崆峒城也算是名人一枚,要是随便上医馆,被人撞见,这消息说不定很快就传见他耳里。 偏偏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好的状况,身边又没有足以信任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做才好? 一抬头,便见金秀外领着晁岁真而来,她赶忙站起身,走到外头。 “银儿,府尹那儿,我得先过去一趟,适巧岁真过来,妳帮我招呼他。”金秀外一脸抱歉。 “晁爷。”打过招呼后,她心里突生一计,抿笑道:“好了,你赶紧去吧。” 看来老天对她还不算太差,终究给了她绝佳的机会。 “好。”宠溺地轻拍她的手,金秀外便先行离开。 “晁爷,请坐。” 晁岁真微颔首,挑了个离她最远的位子坐下。 戴银儿打量着他。瞧,这主厅,三面门是全开的,外头还有人在走动,但他还是做出避嫌的动作。虽然她对他的认识并不多,但是他的眼神和举措,在在就像个君子,那么他所交往的人,应该也都是慎选过的吧。 待下人送上茶水退下之后,她试探性地开口,“晁爷。” 他看向她。“嫂子,有事?” “是这样的……”戴银儿迂回地问:“不知道晁爷认不认识什么大夫?” 晁岁真微扬起眉,问:“嫂子身子有恙?” “一点小毛病,你可别跟秀外说,我怕他担心。” 他沉吟了下。“我是认识一个医术颇佳的大夫,虽然年纪算轻,但是鲜少有他医治不了的病症,不过他的名号在崆峒城并不响亮,因为他几乎都在外头行医。” 戴银儿喜出望外。“那么,他人可有在崆峒城?” 真是天要助她,竟连如此特别的大夫都让她给遇上。如此一来,就算他待会出入这里,能认出他的人不多,再加上晁岁真的口风满紧的,这消息八成是传不到秀外的耳里。 “他几乎都待在聚禄城和碎阳城,不过巧的是,他近来刚回崆峒城,就住在隔壁街上,请他过来,花不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消息几乎让戴银儿开心得飞上天。“那么,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晁爷替我走这一趟?” “这有什么问题?我去去就来。” “多谢晁爷。” 如晁岁真所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带来一个人。 那人长发束起,身穿锦袍,五官极为秀美,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重点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大夫啊。 “子礼,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金少夫人。”晁岁真简短介绍。“嫂子,这位是卫子礼。” “少夫人。”他笑瞇眼,让那张五官精美的脸更讨喜。 “卫大夫。”她点点头,感觉这个人反倒像是从哪找来的纨绔子弟,实在年轻得有点不象话。 “少夫人别瞧我模样年轻,我行医已十几年了。”卫子礼压根不在意她打量的目光。 没办法,只能怪他长得太好看。 “不不,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你长得……”戴银儿猛踩煞车,因为就怕自己言行失当,又让丈夫不开心,或者是让晁岁真误以为她在勾引人,那她又要背上一条罪名。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么,要在哪里看诊?” 如果可以,她是希望在房内,而且别让晁岁真在场。可是,她又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惹闲话。 真是的,不是她要龟毛,这个年代真的很麻烦。 “这个嘛……” “对了,嫂子,玉家马队就要出发了,我去帮秀外做最后的清点。”晁岁真突然插来一句,“要是出错的话,可就不好了。” “真是让晁爷费心了。”戴银儿说着,不禁想,老天帮她帮到这个地步,要是祂可以成全她肚里没有孩子,不知道该有多好? “那么--”卫子礼笑问着她。 “我要伸左手还是右手?” “都可。” 他走到她身旁,瞧她最后伸出右手,便伸出两指,往她脉门一按。 戴银儿瞧着,怀疑这两指按着是能够按出什么名堂来时,便听他道出,“少夫人……中过毒呢。” 她眼皮一颤,抬眼瞅着他。 中毒? “少夫人还能活着,要不是鸿福齐天,就是极受老天眷顾了。” 戴银儿几乎是屏息地看着他。她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是这身体的真正主人,而这个大夫要是医术过人,是否会看出什么……她一心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有身孕,却没去想,当大夫替她把脉时,可能会发现更多秘密。 那么……她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大夫,我的身子可有任何异状?” “异状?嗯……”卫子礼垂着长睫,状似沉思,可唇角偏偏噙着玩味的笑,吓得她快要说不出话。“这天底下无奇不有,要说异状嘛,应该就是……少夫人,妳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轰的一声,戴银儿呆住。 她的眼前一片黑,心紧紧地缩痛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肚子里拥有了孩子……有个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形成,而且日渐茁壮。 早就猜想到结束,一旦成真时,还是对她造成冲击。 因为,她必须做出抉择。 “三个多月?”她颤声问。 “是,目前胎儿状况还不错,没什么大碍,倒是妳有点心火,不过别担心,抓两帖药,消除心火,少胡思乱想,就没什么大碍。” 戴银儿垂下眼,压根没听他在说了什么,她满脑子想着,三个多月……正牌戴银儿嫁进金府,也不过是三个多月…… 时间上完全吻合,那就代表着她肚里的孩子,是西门恭的……那么,毫无疑问的,她能做的,只有那件事。 “卫大夫,我要--”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过了晌午之后,金秀外回到铺子,瞧戴银儿气色极差,原本是要找大夫诊治,但在她强力的拒绝之下,他只好让并奇先送她回去休息。 回到桃花源,她整个人始终恍恍惚惚,躺不住,也坐不住,索性便往外走,来到兽圈。 “小秀!” 兽圈太大,有灌木和假山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小秀在哪,只能站在栅栏外不断地呼唤。 她需要一个伴陪陪她,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非常残忍的决定。 尽管药因为秀外回来而未交到她的手中,但她知道,为了未来,那药她是非吞下不可。 可是,她好犹豫、好挣扎。 这孩子没有错呀……为什么她却得这么狠心地了断孩子的性命? “吼……” 听到一道低狺声,她抬眼望去,瞧见小秀已经奔到栅栏边,朝她伸长了前脚,她想也没想就将牠抱出栅栏外。 小秀一见到她,便开始撒娇,在她怀里磨蹭着。 戴银儿被牠给蹭得勾笑,然而同时,泪水却冷不防地滑落。 “小秀,我好可恶……”她蹲在栅栏边哭得泣不成声。 她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由--戴银儿和西门恭本是两小无猜,可却因为门第之见被拆散,嫁给了素不相识的金秀外,胆怯懦弱的她最终还被人下了毒…… 偏偏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无法向人解释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死后莫名地附在戴银儿身上……这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玄奇,又有谁能相信她? 一旦说破,她等同背负红杏出墙的罪,在这个严苛的时代里,这孩子说不定也活不了,就连西门恭也会被波及,而秀外,又要他情何以堪? 今天外出,她看得出来秀外的用心,为了讨好她,更为了让伙计们尊重她,他必定使用了什么法子,但他不邀赏,只求她开心。 他正在改变,要是现在有什么意外,是不是又会将他打回原状? 可是,为了保护眼前的幸福,她势必得牺牲肚子里的孩子。 三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拥有心跳了,是条生命,她如何能够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为什么要逼得她这么做? 孩子何其无辜,她凭什么杀了他? 问题是,孩子一旦生下,她又该如何交代? 小豹不懂她的伤悲,不断地舔去她的泪。 “小秀,我到底该怎么办?”紧抱着小秀,她颤抖不已。 她不想这么做,如果还有第二条路,她绝不会么做,可是……她无路可走,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不断地哭,却消弥不了内心的罪恶感,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却又不想自私地牺牲别人,所以她只能不断地跟肚子里的生命道歉,同时和自己的良知拉锯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秀动了动双耳,发出警告的狺叫声。 戴银儿回头望去,还未看见人,便听到傅总管的声音。 “天都快要黑了,少夫人不在院落里,那八成就是到这儿瞧她的小豹吧。” 他像是在对谁说话。 戴银儿赶紧抹去脸上横陈的泪水,不断地吐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异样。 一会,有脚步声靠近,她听到傅总管说:“瞧,果真是在这里……少夫人,晁爷来了,说是有东西交给妳。” 心头一震,她清楚晁岁真带了什么给她,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她交代了卫大夫,把药交给晁岁真便可,还要他别将这事告诉任何人……所以晁岁真带来的,是堕胎药,然而他却毫不知情自己成了帮凶。 “晁爷。”她回头,垂着脸。 晁岁真走向她,尽管天色已暗,尽管她垂着脸,但他仍眼尖地瞧见她沾在长睫上的泪水。 “嫂子,这是子礼托我交给妳的,他说妳心火过盛,只要早晚服一帖,不消三日,状况定会改善。”他淡声道。 “嗯,真是麻烦你了。”她微微勾笑,却没伸出手。 晁岁真见状,将药帖递近她。 戴银儿看着那药帖,像是看见什么毒蛇猛兽,她伸不出手,她恐惧害怕,她自责内疚,最终她只能回过身,哑声道:“我手里抱着小秀,你帮我搁在那里吧。”她随手一指。 “嗯。”晁岁真将药帖搁在栅栏上,再看向她颤抖的背气,不由得说:“这里风大,嫂子回房吧,免得染上风寒。” “嗯,我知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 “劳烦晁爷走这一趟。”她略微侧身答谢。 晁岁真看她一眼,便快步离去。 半晌,戴银儿回头,看着栅栏上的药包。 心好痛,她快要被浓重的罪恶感给淹没。 掩嘴泣不成声,她几乎崩溃…… 金秀外在外奔波了一天,眼看已快是掌灯时分,他才回到金府。 然而,才刚踏进府内,他便让人给拦住。 “容婧?”他微瞇眼瞅着挡在小径上的她。 他已经一段时日未正眼看过容婧,如今再见她,总觉得她不如记忆中的明艳动人。 如她相比,银儿缺少她与生俱来的狐媚,可他就是喜欢银儿那恬淡又强势的性子。感觉就像是心里搁了人之后,再见其他女子,再美、再艳,对他而言,都只是庸脂俗粉。 “爷儿,我有话跟你说。”她怯生生道。 “下次吧。”他淡声回应,从她身旁走过。 不是他刻意无情,而是他确实有要事在身。 “爷儿,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容婧赶紧拽住他。 他回头,她那楚楚可怜的脸庞,再无法在他心底激出任何感觉。“妳到底想说什么?” “爷儿……”从未面对他如此冷酷一面,她不禁悲从中来。 “别浪费我的时间,我急着去见银儿。” 容婧闻言,红唇一扁,泪水盈眶。“爷儿以为少夫人有什么好?她只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她根本不爱爷儿,她不过是嫌贫爱富罢了!” 金秀外瞇起黑眸。“容婧,如果她工于心计,妳早就离开金府了。” “这就是她可怕的地方,她真的不是爷儿所见的柔弱女子,她甚至还和她的表哥--” “住口!”他不耐打断她,敛笑的俊颜森冷慑人。“容婧,别再让我听到妳造谣生事,否则……后果自理!” 话落,头也不回地走。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并奇忍不住说:“爷儿,婧姑娘哭得很伤心呢。” 如今容婧那票人在府里身分尴尬,说是一般丫鬟,但谁敢使唤她们。 “惹毛我,我让她连泪都掉不出来。”他语气冷戾地表示。 并奇立刻乖乖闭上嘴,就怕惹毛主子,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消失不见。 金秀外步伐又快又急,才转过拱门,便见晁岁真迎面走来。 “秀外。” “如何?” “她现在人在兽圈那里。” “……她拿药了吗?” “还没。” 金秀外垂睫不语,面无表情,让人读不出他的思绪。 好一会,他拍拍好友的肩。“谢了,兄弟。” “不过,她……” “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嗯,我先走了。” 金秀外应了声,转了向,往兽圈走。 “爷儿,你刚刚是和晁爷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并奇边走边摇头晃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变笨了。 “你要是听得懂,主子就换你当了。”金秀外沉声道。 其实,容婧说错了,真正工于心计的人,是他。 设下圈套的人,也是他。 “爷儿?”并奇越听越胡涂了。 金秀外不睬他,径自快步往兽圈走,直到要踏进通往兽圈子的拱门前,才沉声交代着,“听着,我没叫你,你别过来,也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并奇马上停下脚步,注意着四周。 他刻意放轻脚步,转过拱门,便瞧见戴银儿背对着他,她站在栅栏前,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可看得见她离搁在栅栏上的药帖很近。 金秀外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 好一会,她才伸出手,但却停在半空中,一会,她又缩回手。 就这样,她的手一伸一缩,反复数次,彷佛无法下定决心。 最终,她伸出手,拿住药帖。 金秀外见状心头一窒,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却见她把药帖远远地丢开,随即伏身抱着小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冰凉的风吹送着她一阵一阵的抽泣声,那哭声,好压抑,像是摀着嘴,像是用力地把泪藏起来,教他不舍极了。 戴银儿不知道金秀外在后头注视着她,甚至正一步步地接近。 因为她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地撕裂,她被浓重的罪恶感一再凌迟,像被鞭打般,一鞭鞭抽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痛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哭出声,不敢让人发现她的眼泪,直到她听到-- “银儿,妳怎么把药帖丢在地上?” 她如遭雷击,猛地抬眼,对上金秀外那双深邃的眼。 “怎么哭了?”他哑声问着,轻拭她的泪。 她张口,却说不出话。那是属于她的罪孽,她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不能说,只能往心里不断地藏。 “我听岁真说,妳看了大夫,他替妳拿药过来。”金秀外看着手中的药帖,状似轻松地开口,“待会,我再让人去帮妳煎药,等喝了药之后,妳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不要……”她还需要时间考虑,她还在考虑…… “别怕,岁真说了,他找的大夫,医术高明,几帖药就能让妳的身子好转。”他喃着,伸手扶起她。 她怀里的小秀不满地狺叫着,对上金秀外的眼,那森冷寒鸷的眸色,教牠不解地偏着头,停止了嘶叫。 他一把抱起小秀,再轻柔地将牠搁回兽圈里,不管牠怎么嘶叫,他头也不回,径自牵着戴银儿走。 “那个……”戴银儿想拿回药帖,他却往怀里搁。 “放心,待会叫人煎好,咱们先回桃花源。”金秀外喊着,“并奇。” “爷儿。”他立即赶来。 “把这药拿去煎好,马上送到桃花源。” “是。”并奇接过药,没多问,便退下。 戴银儿心急发慌,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让自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桃花源里,烛火灿灿,将戴银儿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 一桌晚膳,装饰精美,食材一绝,但是她却半点食欲也无,她的心紧缩着,就连胃彷佛也打了结,满桌菜香,只逼得她想吐。 然而,更可怕的是--“爷儿,少夫人的药熬好了。”并奇送来了一碗药汁。 金秀外起身接过低声道吩咐,“听着,任何人都不准待在桃花源里。” “是。”并奇答声后,立刻退出门外。 关上门,他手里端着药碗而来。 这一幕看在戴银儿眼里,觉得他像是催命的修罗,而她肚里的孩子即将失去生命…… “我瞧妳没什么胃口,要不先把药给喝下吧。”金秀外走到她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瞪着他手里的药碗,戴银儿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皮。 “别怕,生病就该喝药,否则怎么会好。”他勾笑逼近她,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端着药碗。 她骇惧地看着他,心快要跳出胸口。 是她错觉吗?为什么眼前的秀外看起来那么令人恐惧,为什么他像是个执行死刑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端着毒,要逼她除去孩子……虽然她本来就不准备留下孩子,可是、可是…… “不要!”就在药碗温热地贴上唇时,她抿紧嘴,用力将药碗挥开。 药碗飞了出去,匡啷一声,碎裂一地。 戴银儿不断地抹着嘴,就怕半点药汁吞下腹,都有可能危害了肚里的小生命。 金秀外瞅着她的一举一动,半晌,笑问:“怎么了?这么怕吃药?没关系,大夫仔细,交代岁真拿来三帖药,待会我让并奇再煎一帖过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感觉他像在逼迫她。她不懂,他不是一向很尊重她,就算是担心她的身体,态度也不该如此强硬,彷佛非要她孩子的命! 虽说这孩子的存在,对她极为困扰,可他已经共处一段时间,要亲手结束孩子的生命她已经很痛苦,为什么他还要逼她?! “妳等我一下。”金秀外缓缓起身。 “我不喝!”她吼道。 如此不假思索,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从一开始,她就无法狠透心,她根本下不了杀手。 金秀外高大的身形顿了下,缓缓回头。“为什么?不是妳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岁真趁我不在时,去帮妳找大夫的?” 戴银儿心间一抖。他说,趁他不在,这意谓着,他早就心里有数,却故意不说破? “妳不是不要那个孩子吗?” 轰的一声,她眼前一片空白。他知道了……卫大夫竟把事都告诉他? 不,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她,所以--“你设计我?” 金秀外定定地看着她。“不,我是在给妳机会。” “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小觑了他。 “如果我不带妳去铺子,妳没有机会找大夫,也就没有机会决定肚里的孩子留不留。” 戴银儿浑身颤抖不止,他平板无波的口吻,在她心里炸开阵阵寒栗。 “妳不是不要孩子吗?我成全妳。” “我……不是……”她的思绪紊乱,她无法冷静,更无法抽丝剥茧,细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身孕的。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发现她有身孕,所以要除去她肚里的孩子。 “妳到底想怎样?”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瞅着她。 戴银儿无法言语,泪水噙在眸底。 金秀外抽紧刚毅的下巴。“如果……孩子,妳不要,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 闻言,她泪水忍不住地滑落。“不,我不走!就是不想走,所以我才会……可是,你先听我说,先听我说。” “妳还想说什么?” 她沉痛地闭上眼。“现在我要说的事,也许你觉得光怪陆离,但请你先听我说完。”事已至此,她就把一切都说开,如果还是无法得到他的谅解,那么她就离开这里,想办法独自生活。 他眸色冷沉地等着。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是戴银儿,我的名子叫于观贞。” 金秀外浓眉微扬,没有打断她。 “我的灵魂附在戴银儿得身上,取代了她,然后我发现,她在出阁之前和青梅竹马的西门恭有染,肚里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来到这里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孩子却有三个月大,足以证明他并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拥有,这是正牌戴银儿留下来的孩子……” 闻言,他震愕得说不出话。 “为了不让你发现横生风波,我确实是想要除去这个孩子,因为我爱你,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可是……孩子何其无辜,他并没有错……为什么我却非得杀了他?” 她泪眼质问着,对上金秀外错愕到说不出话的神情,她不禁失笑。 “你一定觉得荒谬……我也不敢期待你会相信我,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么,我会带着孩子离开……” “……和西门恭在一块?”他突问。 戴银儿闻言,又恼又委屈。“我跟他在一起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喜欢他的是戴银儿,我又不是戴银儿!”她气得起身要离开。 金秀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哑声道:“别走……孩子是我的。” 她顿住,狐疑地看着他。 “妳听我说……”他深吸口气。“打从西门恭来访,妳就变得有些古怪,再加上妳刻意地避着我,让我以为妳和他旧情复燃,打算离开我。” “你……”听起来,他早就知道戴银儿和西门恭之间的私情? “妳的身子比先前圆润不少,而且妳又出现害喜的症状,所以……我猜,或许妳也想确定,所以我才会给妳机会外出,让妳可以找大夫。” 戴银儿瞠目结舌。难怪她找大夫的过程顺遂无比,原来不是受老天眷顾,而是他一手操控……这人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老谋深算,可想想也对,他要与官员周旋,若是没有半点能耐,要如何统管所有产业? “子礼……是我安排的,除了确认妳是否有身孕外,我还要他探探,能否证实妳并非真正的戴银儿。” 后头这句话教戴银儿颈间寒毛竖起,她怔怔的看着他。 “成亲当晚,并奇发现西门恭在后门鬼鬼崇崇,再加上他敬酒时,让我察觉不对劲便特别留了心,后来银儿要离开,却被我发现,于是我……在醉酒之下,因为盛怒而强占了她,我确定当时的她是处子。”金秀外笑得苦涩。“从此之后,她很怕我,只要我一靠近,她就哭,可是一个多月前,我发现她变了……她强势能干,根本判若两人。” 戴银儿如今回想,才发现当时他的话就透着试探的意味。 “尽管移魂的说法太荒唐,可我真的觉得妳完全不像原本的戴银儿,不过在无法证实的情况下,西门恭的出现,妳的反常让我担忧,我怕,如果妳是原本的戴银儿,那么妳要堕胎药,代表妳不要我的孩子……” “不是……” “我刚刚说了,妳不要孩子,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我绝不放手。” “不是,我没有之前的记忆,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我怕你误解,更怕你不要我……”她嘴一扁,泪如雨下。 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事情竟会如此峰回路转,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她被西门恭的话给误导了。 “怎么可能?就算妳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够将妳留下,我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爱她,爱到可以不计较她的清白,只要她是爱他的。 戴银儿闻言,双手环过他的颈项,泣不成声道:“秀外,谢谢你……”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个男人有多爱她。 “谢我做什么?孩子是咱们的,咱们又是夫妻,本来就该在一起,倒是妳,应该早点把事情告诉我。”他紧搂着她,感动的是,她在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仍决定要保住孩子。 “你要我怎么说?有谁会信?” “我啊,只要是妳说的,我都信。” 睇着他,她突然发现,她真的太小觑他了。都怪他太过幼稚、太过年轻,让她以为他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岂料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喂喂我儿子?”他笑问。 “谁说是儿子。” “女儿也好,总是不能饿着了。” “嗯。”她又哭又笑地点头。 放下心中大石,她真的觉得饿了,有他的陪伴,她才能够无惧地面对任何挑战,她才更甘愿地待在这个麻烦的年代里。 翌日一早,金秀外便向奶奶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金老夫人开心拨了身边几个利落的丫鬟照顾她,还赏赐了她一箱珠宝,叮嘱她要在院落里好生养胎。 “待把这事办好,我就会回来陪妳,再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了。”金秀外临行前无奈地道。 “别说傻话,季尚书透过府尹大人,要你多打造些五彩鸳鸯石,这是金府开拓财源的好时机,你得尽力去做才行。”这事,是昨天晚上入睡前,他才告诉她的。 “反正我把法子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做就好。” “那可不成,你要确实监督才行,而且做法不能全部告知,这样才能显出你的价值。” “可是,如果这样,我得三天两头都往瑞林镇跑。” “那有什么关系?” “妳有孕在身,我不放心。” 戴银儿不禁笑柔了俏颜。“傻瓜,我人就在这里,奶奶简直把我当大佛般地供着,还能出什么事?” “总是要亲自陪着,我才能安心。”他忍不住抱抱她。 金秀外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要走了,我恐怕得明儿个才能回来,妳要好生照顾自己。” “好。” 将丈夫送上马车,戴银儿随即让五、六个丫鬟给拱着回桃花源。 唉,说自己是大佛,其实她倒觉得自己是准母猪,被照着三餐喂,还外加点心和宵夜。 尽管很怕自己被喂成神猪了,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觉得幸福得不可思议。就连入睡,她都噙着笑。 她却不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已经传遍金府,几经传递,进了西门恭的耳里。 “她有身孕了?”初闻消息,他惊诧得站起身。 昨儿个,他原要向金秀外告辞回沛岁城的,然而尚未说出口,便被金府总管给请出府,他在一头雾水下,尽管感觉不被尊重,但还是暂时找了茶肆先歇会。 岂料,才刚喝了一盏茶,清瑶便找来,告诉他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 “是的,姑爷都向金老夫人说了,小姐肚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清瑶说着,观察着他的表情。“其实,我一直不敢跟恭少爷说,小姐为何在拜堂之后,没有依约前往后门,那是因为……当晚是小姐主动向姑爷求欢的。” “不要再说了……”他痛苦地攒起眉。 “恭少爷,你怎么吞得下这口气?”她咄咄逼人地问。 “妳不要再说了!” “难道,你不觉得该向小姐讨个公道吗?她与你海誓山盟,结果一嫁进金府,一瞧见夫家的富丽堂皇,就马上变心。” 西门恭紧握着拳,想起自己初到金府,表妹待他的态度极为冷漠,甚至打一开始就下了逐客令,后来再相遇,也是说尽了狠话……他是有心成全,可她却冷酷无情,如今让他知晓她早有身孕,要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甚至恭少爷会被请出金府,也是小姐的主意,为的就是不让姑爷发现你俩之间曾有一段情。” 他拳头握得死紧,将所有旁枝末节想过一遍,愤怒冲断理知,他沉声问:“就算想找她讨个公道又如何?她既能将我请出金府,我要再进金府,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自然有法子。”清瑶勾笑道。 入夜之后,她打开金府后门,让西门恭进入。 前往桃花源的路上,她刻意带着他转过无忧阁,确定了身后有人跟随,她笑意不禁抿得更深。 夜已深,留在桃花源的数名丫鬟早就入睡,但清瑶压根不在乎她们是否入睡,毕竟这事,要越多人瞧见越是热闹。 就在戴银儿睡得酣甜之际,开门的声响扰醒了她,她懒懒张眼,原以为是丈夫回来,岂料进入她房内的人,竟是西门表哥,吓得她立刻坐起身。 “表哥?”她惊骇地瞪着他,眼角余光瞥见清瑶站在门外。 西门恭盯着她,心里狠狠地抽痛着。“妳为什么要欺骗我?”他质问。 明知道事已至此,再质问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他就是无法不问,因为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他像是个笑话,让人在背地里嘲笑着。 “你说什么?”她一头雾水。 秀外告诉她,避免节外生枝,所以让傅总管将西门恭给请出府,既然如此,他怎会在这时分进入她的寝房? “妳既然嫌贫爱富,当初又为何要与我立下盟誓,为何要这般愚弄我?” “我……”戴银儿惊愕之余,想到外头的清瑶。看样子,分明是清瑶将他给找进府里的。 这意谓着,清瑶确实是知道戴银儿和西门恭之间的情事,如今这么做……是故意要坏她名节? “银儿,曾几何时妳竟变了个人?”西门恭面色沉痛地说。 “出去!”她想也没想地吼着。 如果她是清瑶,要陷害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诬陷,只要把人带进她房里,再去找金老夫人过来,她就完了。 西门恭一顿,怒不可遏地吼道:“妳真的变了!妳不再是我所爱的戴银儿!” “是,我是变了,所以你快走吧。”她吼着,掀开被子,打算要赶不走他,至少自己要赶紧离开这里,避开被诬陷的可能。 “妳……”他恼火地将她推回床上。 戴银儿痛呼了声,下意识地抚着肚皮,感觉肚里传来阵阵钝痛。 房内的声响引起睡在偏房里的丫鬟注意,有两三个丫鬟,披着外袍,便赶到房外。 “少夫人,他是……”有丫鬟上前推开门。 戴银儿暗叫不妙,想爬起身,可肚子痛得她站不起身。 “如果妳压根不爱我,为何在出阁前一晚,要和我在一起……”西门恭气得毫无理智,怒声质问。 这话一出口,教房外的丫鬟个个倒抽口气。 戴银儿攒紧眉,忍着痛,低喊道:“找大夫……快……把他赶出去……” 丫鬟见状,有人往外跑,有的则还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银儿,妳……”西门恭这才察觉她的不对劲,上前扶着她。 “别碰我……”她推拒着。 就在这时,响起金老夫人沉怒的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戴银儿闻声,缓缓回头,竟见金老夫人由容婧和清瑶搀扶着来到。 完了! 第十四章 游街 这个时代原就讲究姑娘家的贞节,尤其是大户人家要求得更高,这一点,戴银儿是见识过,金老夫人是多瞧不起出身花楼的容婧,而金秀外更曾因为她待晁岁真态度好,怒骂她不守礼教。 如今,三更半夜一个男人出现在她房里,道尽暧昧话语……她会有什么下场? 她已经不敢想象,但不管如何,就算金老夫人不原谅她,至少会看在她末出世的曾孙子分上,暂时放过她吧。 “奶奶,请妳听说说,事情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样……请妳看在我肚里孩子的分上,听我解释。”被迫跪在主屋大厅里的戴银儿泪如雨下。 同样被押跪在地上的西门恭,朝她探出手,却被她瑟缩地避开。 金老夫人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冷冷地开口,“那孩子是谁的?” 戴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当然是秀外的!” “妳要怎么证明?” “我……”这时代没有dna比对,要怎么证明? “妳无法证明,对不对?” 金老夫人嫌恶的眼神和冷诮的声嗓,让她惊觉金老夫人根本认定她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种,而不是真的要她证明什么。“不!这孩子是秀外的,我怀胎三个多月代表孩子是刚进门时怀的,秀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就算秀外能够证明孩子是他的,但妳半夜三更让一个男人进妳的房间……”金老夫人看着外头的天色半晌,突道:“来人,将两人押到官府,由府尹大人公审游街,从此不准她踏进金府一步!” 戴银儿怔住。 “老夫人,这……还是等少爷回来再商议此事吧。”傅总管忍不住开口劝说。“小的已经派人去通知少爷了。” “既是如此,更没道理再等!”金老夫人瞧也不瞧她一眼,怒声道:“还不快将这贱人和姘头带到官府!” 戴银儿闻言,心寒到极点。 金老夫人竟用如此伤人的字眼侮骂她……“奶奶,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爱的只有秀外……” “给我住口!” “奶奶,我和表哥不过是手足之情,我……”腹部突然传来尖锐的椎楚,痛得她再说下去。 “还不将她押下!”金老夫人不耐地摆了摆手。 金老夫人一声令下,傅总管就算有心要护,也是力有未逮,只能硬着头皮要家丁上前押人。 “老夫人,这其实不关我家小姐的事,要恭少爷自个儿闯进小姐的寝房。”清瑶突然扑倒在金老夫人的脚边。 戴银儿被家丁架起,下腹一阵扯动,痛得她冷汗直冒,但却在瞧见清瑶的矫揉造作时,忍不住掀唇冷笑。 原来,她要的结果,是将她这个正主子赶走,如今假意为她说话,日后秀外必定感念她,而将她留下……年纪轻轻,心机却如此深沉,竟连她也栽在她手里。 她不该心软的,她不该将她还有容婧留在金府里! 金老夫人将她一脚踹开。“放肆!” “老夫人,不管怎么样,您也要看在小姐肚里孩子的分上,那确实是姑爷的骨肉,而且小姐身子骨弱,要是游街的话,我家小姐身子会撑不住的……”清瑶声泪俱下地求情着。 戴银儿没有吭声,乏力地闭上眼,不看清瑶的虚伪作戏,只等待金老夫人的最终决定。 “当她不守妇道和男人私会,她就已不再是我金家的人,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是我金家的血脉!”金老夫人的沉默不过是剎那,初衷依旧不变。 话音一落,家丁拖起戴银儿。 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哭她喊,也不能让金老夫人心软。 “银儿,对不起,都怪我太冲动,我……”西门恭懊恼不已。 被拖往官府的路上,戴银儿无心理睬街上行人的指指点点,更不想听西门恭如何解释。 事已至此,他再道歉都于事无补,而她,只盼丈夫早一点归来。 如果她能在受审时拖点时间,应该可以等到他归来吧。 进入官府之后,西门恭被扣押在大牢里,她则由官差接手,将她戴上枷锁和脚镣。 “这该怎么说呢……金少夫人?”有人在她背后叹口气,她回过头,瞧见是府尹师爷。“该说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吗?” 说着,他在她面前摊开一张纸,题着“休书”两个字。 “休书……”她颤着声,紧盯着纸上内容,发现竟是由府尹大人所写的休书。“凭什么连审都未审,就安了我罪名?!况且府尹大人又不是我相公,他凭什么写休书?” 师爷微诧地笑着。“原来妳不知道,只要有人举发女子犯了七出,就能直接由府尹大人撰写休书?” “什么?” “按王朝律例,女子犯七出,无须审,而将妳送到官府,只是要这张公审休书罢了,然后带妳游街,再将妳送回娘家。” 戴银儿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对待女子竟如此不公不义! 原以为还有时间的……如今她要怎么拖时间? “我不服!我没有罪!我要击鼓申冤!”她激动地喊着,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瞬间痛得她闭眼说不出话。 师爷看着,笑得一脸歉意。“抱歉,崆峒府尹没有击鼓申冤这回事,如今大人有令,妳得绕全城的街吶,现在时候不早了,不走不行。” “可是我……”她虚弱地喃着。 “来人,押走!” “我……” 官差拉着枷锁的铁链,一路将她扯出官府,外头阳光普照,她却冷得直打颤,阳光刺眼得教她快张不开眼,但是嘈杂的交谈声,让她知道周遭有很多人。 讪笑声、嘲弄声,甚至是恶劣的淫语、粗俗的抨击……她等不到半点怜悯和同情,没有……在场的人在根本不知情的状态下,已经替她定了罪。 拖着沉重的脚步,她微微张开眼,眼前人影幢幢,夹杂在花白的视野里,她看不清围在身边的有谁,她也不在意有谁,因为她只等待一个人到来。 就算全世界都误解她也没关系,只要他相信她,她就能为他而活……再痛再苦,她也会咬牙,等着他回来。 所以,她不哭,因为她问心无愧。 况且,她必须坚强,她还有肚里的孩子要保护。 孩子,乖……娘正努力着,你要乖乖的……她无声喃着,安抚着孩子,不断地调匀呼吸,然而下腹的痛楚却逐渐加剧,让她脚步蹒跚。 痛楚,让坚定的信心在漫无止境的游街一寸寸磨损。 拖着脚镣路太难行,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止不住耳边的讪笑讥讽,而腹间一阵阵的痛楚正慢慢地磨损她的意志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怀疑金秀外根本不打算回来,甚至她忍不住猜想,自己其实作了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也许,秀外根本就没有原谅她,他不过是虚应她,然后主导了这场恶梦…… 是这样吗? 多疑像种子植在心中,瞬间抽走了她所有力量,让她再也走不动,脚下一个踉跄,朝前扑跌而去。 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身子结实地跌在冷硬的青石板路上。 抬眼,不见任何人朝她伸出手,只有一阵阵如浪潮般的嘲笑声,她挣扎着要起身,不愿向任何人示弱,因为她一点错都没有,她不接受这种毫无道理的公审,就算是被迫游街,她也要抬头挺胸。 然而,才站起身,还未站稳脚步,就有东西朝她丢来,她下意识地缩着颈,双手护着肚子。 喀的一声,她顿了下,垂眼看着掉落在地的石头。 她愣愣地看着,直到鲜血缓缓地滴落石板。 好半晌,她抬眼,朝丢掷石头的方向望去,竟是焦一还有金秀外以往的几个狐朋狗友。 “不要脸的女人,竟然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种,还将姘头给带回金府!”其中一人高声喊着。 “像这种女人,要给她一点教训!” 说时,他们又丢出石头,鼓动着在场的百姓,有人跟着丢石头,甚至丢菜。 戴银儿咬紧牙,蹲下身,用身体保护着肚里的孩子。 但石头如雨,打在她的头上,背上,谩骂声四起,秽物脏了她一身。 她疑惑,为什么她要忍受这一切?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正义,没人要听她解释,没人问事情始末,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个孩子……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权利,她至少要保住他,她必须保护他。 可是,她要怎么保护? 正忖着,手中的枷锁遭到扯动,她被迫朝前扑去,腹部朝地面撞击。 “啊……”她痛呼出声,瞬间爆开的痛楚和电流般窜到末梢,冷汗彷佛从每个毛细孔中迸现。 她抽搐着,可那些人还不放过她。 突然,一颗石头砸向她的眼,痛得她连喊都喊不出声。 “快走!”前头的官差不住地扯着。 “等一下……求求你……我拜托你……”她气若游丝地喃着。“我肚子好痛……” 然而,她的哀求换来的却是--啪的一声! 围观的人吓得发出尖叫。 戴银儿瞪大眼,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臀上传来的火辣辣刺痛,教她想起她在矿场看见官员鞭打奴隶,不过是一下,便已是皮开肉绽。 痛楚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在她的肚里爆开说不出的痛楚。 “走!”官差硬扯着。 她如破布娃娃般被扯起上身,瞬间,像什么从肚里脱落,她感觉下身一片湿漉漉。 “哇!血,她流了好多血。” 围观的人尖声喊着,她想回头看却动不了,而身下的湿黏以可怕的速度蔓延,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孩子即将离开她……可这怎么可以?他还那么小,一旦离开她的身体,他要怎么活? “求求你……找大夫……”她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要怎么欺凌她都没关系,可是孩子有活下去的权利! “快起来!”官差用力扯着。 “求你……”孩子……孩子…… “还不起来?!” 啪的又是一声,现场响起阵阵抽气声,戴银儿无力地闭上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世界太可怕,竟然可以无视生命到这种地步……她无能为力,她保护不了孩子了。 “观贞!” 熟悉的嗓音传来,她张不开眼,但是她知道那是谁。 孩子,再撑一下下,爹来了……她不断地安抚着肚里的孩子,希望他别走得太快,就算这个世界不是很美好,但她想要让他看看蓝天,让他跟她在这一片天空下呼吸。 “走开!全给我走开!”金秀外发狂似地吼着,直接骑着马冲入人群,直到人群散开。来到她的面前时,他浑身颤栗,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 他无法移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浑身是血的纤弱身影……她的眼、她的头被鲜血覆盖,她的身上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刺眼的红几乎染满她…… “观贞……”他哑声喃着,颤巍巍地将她抱起。 “大夫……孩子……”她喃着。 “岁真,大夫,快!”他头也不回地吼着,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才一天的光景竟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为等他回来再处理,为何要这样对待她?! “谁!是谁准许你们这样对待我的妻子!”他目眦尽裂地吼着。 他怒目扫过,官差不禁瑟缩着,忙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金秀外,你的妻子怀了野种,你居然还要她,真是让我佩服!”焦一隔着人群喊道。 “给我闭嘴,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金秀外瞪着焦一,瞧他手里还把玩着石子,瞧她身边掉落好多石子,瞬间,他明白了。那个败类根本就是挟怨报复! 他不会放过他们的……敛笑而寒鸷的瞳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记这每一张脸,他对天发誓,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痛楚,他绝对要他们加倍奉还! “还不快将她的枷锁脚镣打开!”他朝官差怒吼。 官差没了主张,只好赶紧将枷锁打开。 “秀外!”人群另一头,晁岁真拉着卫子礼高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朝卫大夫的居所而去。 “好冷……”她不断地颤着。 金秀外垂眼看着她,惊见每走一步,地上满是鲜血,那血顺着他的脚步蜿蜒,教他胆颤心惊,但他还是勉强勾着笑,软声道:“没事了,有我在,不怕。” 一进房,他要将她搁在干净的软榻上-- “等等,她背上有伤,让她侧躺。”卫子礼赶紧阻止。 金秀外立刻扳动她,让她侧躺着。 瞪着那几乎染红的衣衫,卫子礼顺着被鞭破的衣料缓缓拉开,只见她整片背部除了鞭伤还有被石子丢掷的瘀痕。 “孩子……秀外,救孩子……”她气息奄奄,伸出手摸索着他。 他赶紧抓住她的手,安抚着。“好。” 卫子礼把着她的脉,眉头深锁,无言地看着他。 金秀外以气音问着,“如何?”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金秀外瞠目,用另一只手紧揪着他。“救她!” “孩子已经小产,这血……止不住。”卫子礼低咆着,“他们对一个孕妇动用鞭刑,实在太荒唐,要我……怎么救?” “救!孩子可以不要,留下她!快!” 卫子礼瞪着他,拳头握得死紧,偏是无计可施。“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观贞……”金秀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非但保护不了孩子,就连她也保不住……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好冷!她冷得直打哆嗦,好几次张着口,却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用微弱的气音一再询问:“孩子……孩子……” 金秀外盈在眸底的豆大泪水缓缓滑落。 她没听到他的回答,甚至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寒冷笼罩,感觉热能从体内一点一滴地流逝,冷不防的,一滴滚烫的热液滴落在她脸上,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秀外……” “我在这里。” “我没事……” “嗯,妳会没事的。”他的颊贴着她的,染上她的血和泪。 “秀外,对不起……我保不住孩子,我没有保住他……”泪水从她肿胀的眼缓缓滚落。 “不是妳的错,这不是妳的错!” “对不起……”她喃着,彷佛用尽最后气力,身体开始瘫软,从他身上滑落。 “观贞……子礼,快,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卫子礼沉默不语。 “观贞,别走……” 她无法动弹,感觉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想要张开眼,然而冰冷与黑暗包围了她…… “别走……”他紧紧地抱着她,染着她的血,眼前闪过的是她泼辣的低骂,是她不居功的婉约,是她恼怒的要求公平正义……可是这个世界对她公平吗?“妳要我待人良善,可是他们待妳却比一个三等奴还不如……” 他碎声喃着,豆大泪水滑落。 “是我的错吗?我苛待下人,妳承了我的罪吗?如果我善待每个人,妳是不是会回到我身边……妳答应我的……如果我把妳要求的事都做足,妳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别走……” 金秀外喃着,吻着她的发、她的眼……看着她肿胀如果核的血眸,他蓦地咆哮出声,将她放下,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见他神色不对,卫子礼立刻挡在他面前。 “我要杀了他们!”他冷眸染血,看起来疯狂又危险。 “岁真!”怕自己一个人阻止不了他,卫子礼赶忙喊着外头的晁岁真。 “我要他们血债血还,一个都别想跑!”去他的良善……他再良善,老天还是狠心夺走了她! 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他的妻儿,一尸两命,他要他们加倍奉还! “秀外。”晁岁真冲进房内劝着他。“你冷静一点!” “放开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他声嘶力竭的喊着,眼睛滴落血泪,道尽他的不甘和愤恨。 “观贞!” 充斥在她耳边的是他夹带浓浓哭音的怒吼,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她感觉身体好轻,彷佛在海浪中摇摆,不断地被推送,还听得到他的哭喊,那一声声喊得她心好痛,教她忍不住想要张开眼,再看他一眼,所以她用尽气力张开眼-- “观贞,妳醒了!” 眼前是一张非常帅气而熟悉的脸孔,她不禁哑声喊道:“哥?” “太好了,妳终于醒过来,妳等一下,爸妈去买晚餐,我马上叫他们过来。”于立颉喜出望外地往外跑去。 于观贞看着现代化的单人病房,她不能理解自己怎会回到现代。 她如果在这里,那个戴银儿呢?孩子呢?秀外呢? 想起他的哭喊声,想起失去孩子,悲伤在胸臆中不断地漫开,直到淹过她的呼吸,让她喘不过气。 “啊……”绷到极致,她像个初生的婴孩,放声大哭着。 “观贞,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不哭……”跑进病房内,于妈妈不舍地将女儿抱进怀里。 “妈……”她用尽力气地哭泣。 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强势得保护得了任何人,岂料她是半点本事也没有……孩子是她害死的,死在她的自以为是下! “这孩子从来不哭的,怎么会哭成这样?”于爸爸担忧道。 “爸,一定是因为隔壁引爆瓦斯时,那瞬间的冲击力造成了她的恐惧。” “唉,怎么会这样?” 于观贞没有辩驳,因为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次哭得不能自己,毕竟她失去太多,多得教她如此伤心愤怒。 可是,她知道,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洗刷她失去的悲伤。 “我帮她打了镇定剂,先让一场觉平复心情,要是再有什么状况,就赶紧按呼叫铃。” “谢谢医生。” 于家人送医生出病房,随即分配着今晚的工作,最终,敲定由于立颉在医院陪她,两老先行回家。 确定妹妹在熟睡中,他这才送着父母离开医院。 而被打了镇定剂的于观贞,在半梦半醒之间,依稀瞧见一个男娃从病房门口走进来,浓眉大眼的模样和金秀外有些相似。 她瞧着,突然听到他喊,“娘。” 于观贞怔住,感觉心跳飞快。 “谢谢妳,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她翻下床。 那男娃没开口,径自朝门外跑去。 “别走,孩子,别走……”她跑得跌跌撞撞,却坚持要追。 她习惯了他在她体内成长的感觉,她已经拥有身为母亲的自觉,她真的想当他的娘……她是如此愧疚自己未能保护他,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保证,她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追到长廊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灯火瞬间熄灭,隐约中,她听到广播,“隔壁栋的医学大楼发生爆炸,所有人请往a栋疏散!” 她不管,只想要找那孩子,她与每个逃难的人擦身而过,走过弯曲的长廊,黑暗之中,她竟能看见他的身影,快步向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别走,我保护你。”她哭喊着。 “妳真的想保护我?”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 “真的?” “我发誓。” 那男娃看向远方,突道:“好,我相信妳。” 下一刻,爆炸声震天价响,她瞧见火花带着强大的气劲逼近,瞬间,她失去意识。 医院乱成一团,消防车更已在发生爆炸的医学大楼外待命。 于立颉一得知消息,立刻冲回病房,却怎么也找不到妹妹。 直到火势被扑灭,消防人员进入现场鉴识起火点,顺便确定是否有伤亡人数,而医院也在清点伤员人数,确定除了于观贞之外,所有人都按照广播指示疏散到a栋。 其中一名护士道:“在第二次爆炸之前,我看见她拚命往医学大楼的方向跑,跑得好快,我根本顾不及她。” 消防人员并未在医学大楼找到任何伤亡的人。 于观贞,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第十五章 谁是大娘? 黑暗之中,声音由远而近,敲进她的耳里,让她慢慢有了知觉,也分辨出那声音是类似市场的嘈杂声。 这份认知教她有些疑惑。 医院和她家都距离市场很远,为什么她却觉得那声音近得像是在眼前? 缓缓地张开眼,眼前是一个个身穿简朴衣裳的姑娘,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于观贞先是一愣,之后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栋建筑的后门边上,而身上竟还穿着病人服。 天啊,这回她竟然是整个人穿越而来,可……这是哪里? 会不会是来到不一样的年代? 正忖着,有抹阴影接近她。“喏,罩件外袍吧。” 于观贞抬头,不禁瞪大眼,“幸怜?” 幸怜一怔,赶忙抽回手。“妳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她的答话,让于观贞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但她会有所迟疑,那是因为幸怜看起来沧桑了许多。更奇怪的是,这里不是金府,路上还有人潮走动,可幸怜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以前曾在金府当过丫鬟。”她反应极快地回答,“曾经瞧过妳。” “原来如此,所以妳也是被赶出金府的?”幸怜闻言,将一件旧衣衫递给她。 “也被赶出金府?”她接过衣衫,套上之余,不解地低问着。 言下之意,岂不是说她被人给赶出金府? 可是,是谁赶她走的? “妳问这话……” “幸怜,走了,还跟她嘀咕什么?” 于观贞循声望去,惊见容婧从后门走出,一身简朴打扮,看起来像是个丫鬟。 她呆住,来不及把话问清楚,幸怜便已经走进后门里。 疑惑地伸展四肢,于观贞站起身后,看向四周,绕到前头,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家花楼……她攒起眉,不能理解到底是谁把她们赶出金府。想知道答案的话,上金府一趟是最快的,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走到大街上,她按着有记忆的路走,压根不管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有多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只知道自己回来了,要赶紧找到那个男人,绝不让他再用那么哀伤的声嗓呼喊着她。 走着走着,看了看天色,感觉天快黑了,气温整个骤降,她不由得摩挲起自己的双臂。 怪了,四、五月天,有这么冷吗? 疑惑间,她找到了熟悉的路,一路半跑半走的,等她回到金府时,天色早已全黑。 看着那熟悉的朱门,她忽然五味杂陈。 上次走出这道门时,她是被强行拖走的,那伤痛还在她心里,但她冷静地想了想,现在的她是以于观贞的身分出现,而不是戴银儿,不会再被误解了,况且这回是那孩子特地带她回来的。 于是,她伸手敲,不一会,有人开门,但她并不认识对方,只能礼貌性地问:“请问你家少爷在吗?” “妳是谁?”小厮口气不善地问。 “呃,能否请你通报,告诉你家少爷,就说,观贞回来了。”她告诉过他真名,后来他也都是唤她观贞的,这么说,他应该会知道是她。 却见那小厮掏耳,摆了摆手赶人。“去去去,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用这名字想要混进府来。” “嗄?”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大娘,妳快走吧。” 于观贞原想开口,但一听到“大娘”两个字,不禁倒抽口气,正想和他理论的当下,有辆马车逼近,停在门口,走下的人竟是晁岁真。 小厮见状,赶紧将她推开,迎上前去。“晁爷。” “你家少爷呢?”他淡声问着。 “这时分恐怕还在花绛楼里,要不要小的派人去告知爷儿一声?” “不用了,我去一趟便成。” 小厮一脸抱歉地再三哈腰,再抬眼打算赶走那大娘时,早不见对方踪影。 而当晁岁真回到马车上时,才发现竟多了一个姑娘。 “晁爷,带我去见秀外。”她轻声道。 晁岁真沉着脸看她。“姑娘,妳和秀外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妻子,我是回来找他的。” “他只迎娶过一次妻,而他的妻子已在三年前去世,姑娘……请下马车。” “三年?”她呆住。 这时间差会不会太大了? “姑娘,请下马车。” 抬眼,对上晁岁真不友善的脸,她开口道:“不知你近来可好?” 晁岁真浓眉微攒,还未开口,便又听她说:“那时候,你回答我,近来忙碌了些。”他不禁怔住。 既然当初秀外试探她,晁岁真和卫子礼都是知情的,那么,要证明她的身分最好的方式,就是说出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于观贞忖度。 “妳……” “我是于观贞,是金秀外的妻子,我回来了。” 马车缓缓朝花绛楼而去,一路上,她听到的是这三年来,金秀外的变化。 三年前,在妻子死去之后,他几乎是靠着仇恨才能活下来。 当初羞辱她的人,在他的报复之下,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就连府尹大人亦是。 而他最无法原谅的,就是金老夫人。 “不过,我先前遇幸怜和容婧,她们好像在一家花楼里。”撇开金老夫人不谈,她想知道的是其他细节。 “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晁岁真坐在对面,始终垂眼,没多看她一眼。 “那为什么看门的小厮说,有人想要用观贞的名字混进府里。”这个问题一出口,又让她想起那家伙竟然叫她大娘……真是去他的,谁是大娘啊?! 她芳龄二十八,正是炙手可热的轻熟女,敢叫大娘……看她这个当家主母怎么修理他。 “这事……”晁岁真说着,唇角浮现玩味的笑意。“在妳……在戴银儿去世之后,秀外像疯了一样,贴出告示,大意是如果有人遇到叫做观贞的姑娘,务必带往金府,后来从四面八方来了数不清的观贞,当时我不解,问过才知道观贞是妳的原名。他认为,妳既然可以移魂附在戴银儿身上,或许也可能附在其他人身上,又怕妳不知道路,所以希望有人帮妳回家。” 于观贞听完,眼眶发热着。 那男人是真的很爱她,也不枉她特地再走这一遭。 “妳不在之后,秀外变得很极端,一方面造桥铺路,善待下人和奴隶,可是另一方面又针对伤害过妳的人进行报复。” 没有说什么,于观贞只是淡垂着长睫。 她可以想象他的心情,因为换作是她,也许会和他做出相同的事情。 “倒是妳想见他的话,还是先打扮打扮吧。” 于观贞闻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想自己是该穿件正式一点的衣裳,否则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法,恐怕会吓到他,不过…… “他很常上花楼?”她忍不住问。 “交际应酬总是难免,尤其他三年前牵上户部这条线后,和大内的关系就变得密切……也因为这样,才能让原来的府尹卷铺盖走人。” “喔……”他的能谋擅权她是见识过的,倒不怕他捅出什么楼子,只是……要用原本的相貌和他见面,她突然觉得紧张,担心他也许接受不了自己。 毕竟戴银儿那时也不过才十八、九岁,而她现在可是二十八了呀……可恶,既然有时间差,为什么不干脆再晚个几年,至少不会是姊弟恋。 她真的不希望站在他身边时,有人笑称她是大娘……可恶,她这年纪怎么会被叫大娘?真是瞎眼的小厮! 就在于观贞抱着不安的心情时,马车已经来到花绛楼前,进厅之后,晁岁真特地商请老鸨差人装扮她。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派人告知金秀外,即将送上一份大礼,而下人返回告知金秀外的客人已走,人在三楼的雅间等他。 晁岁真满意地点点头,老鸨便带着于观贞。 “晁爷。” 他回过头,深沉的双眸微亮着。她秀美的五官淡施薄粉,显得神采奕奕,尤其是那双眼非常有神而沉稳;而一身湖水绿的对襟袄,非常衬她的肤色,腰间粉带勾勒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晁爷,真是忍不住要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老鸨勾笑道,将她推到他面前。“虽说年纪是大了点,但总是个美人胚子。” 于观贞眼角抽搐着。 二十八而已好不好,不要说得一副她已经四十好几了! “倒是。”晁岁真从怀中取出银两打赏,没睬老鸨欢天喜地道谢着,径自转身带着她上楼。 不一会来到三楼,远远的瞧见并奇守在一扇门外。 “晁爷,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并奇一瞧见他便笑瞇了眼,立刻推开门通报着,“爷儿,晁爷到了。” 走在后头的于观贞每走一步便觉脚步轻飘飘,她有点近乡情怯,虽然他们明明没有分开很久,但她总觉得他们已经分开好久好久。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但随着晁岁真一进门,她突然顿住,所有感动和激动瞬间湮消云散。 “秀外,你还没让花娘退下?”晁岁真微愕道。 他明明差人告知他要送上一份大礼,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把花娘都遣退的,谁知道…… “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无聊。”金秀外左拥右抱外,后头有个帮他揉肩,前头有一个喂他喝酒,还有一个蹲在软榻边替他按脚,完全是帝王级的享受。 于观贞额际青筋跳颤着。 去他的近乡情怯,她紧张得要命,结果这家伙竟在这里当大爷! “对了,你说要给我的大礼呢?”金秀外问着,喝了口酒,长指抚过那喂酒的姑娘小嘴,笑得好不快活。 “她……”晁岁真略略退开一步,露出身后的于观贞。 她睇着他。他风流倜傥,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但是他的眉眼添上几分沧桑,尽管笑着,却像是笑意不达眸底,像是活着的,却没有呼吸的。 “岁真,这是哪来的大娘?” 于观贞倒抽口气,心疼的感受瞬间消失不见,她瞇起美眸瞪着他。不敢相信他那张嘴竟吐出这么伤人的话,让她的拳头好痒吶。 “秀外,她不是--” 晁岁真未竟的话被金秀外凉声打断,“管她是不是,反正她这年岁不可能是花娘,把她带下去。” 轰的一声,于观贞的理智被怒火烧尽,她沉声吼着,“妳们几个,全都给我出去!” 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 花娘们面面相觑,而金秀外缓缓抬眼,眸色冷锐,声薄如刃地低斥道:“放肆!” 于观贞心头一窒,没想到他敛笑后竟如此阴鸷,完全没了当年的雅痞模样,彷佛失去阳光,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她心慌,但更多的是心疼,她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如此不按照剧本走,不过既然她回来了,就要让他正视她的存在。 “我哪里放肆了?这么做刚好而已!” “妳凭什么?”他瞇紧黑眸,微露危险气息。 “凭我是你的妻子于观贞!”她冷肃的眸一一扫视过黏在他身旁的花娘,硬是逼着一票花娘夺门而出。 金秀外睇着她许久,似笑非笑地冷哂着。“这三年来,我遇个上百个观贞,一个个都是贪求银两而来。而妳这才想分一杯羹,动作未免太慢?” 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自嘲模样,教她气着也心疼着。“就跟你说……” “出去!”他蓦地踹开前方的矮几,发出巨响。 于观贞心头一抖。 “秀外。”晁岁真试着要当和事佬。 他垂敛长睫,沉声低咆,“全都给我出去!” “秀外,她真的是观贞!” “不要再跟我提到观贞!三年……我已经等她三年!”三年,他还要等几个三年,她才会回到他身边? 还是直到他闭上双眼,失去气息之后,都不可能再见她一面?! 瞅着他近乎癫狂的侧脸,于观贞热气盈眶,她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哑声开口,“秀外……真的是我,我回来了……”她微颤地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她诚挚的眼睛。 她以为,只要她报上名号,两人就可以欢喜相认……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两天的光景,但是他已经等了她三年,贴出悬赏告示找她,然后一次次的希望落空,最终变得无法相信人。 那双桃眼依旧漂亮,却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一片的晦黯无光,彷佛沉入海底,把心也给埋葬。 两人对视半晌,他才勾唇笑得邪谑。“观贞?” 她正要应答,他就又低低笑着,冷讽道:“上百个观贞,就妳的年纪最大,如果妳想要假扮观贞,也该想办法先把自己装扮年轻一点,而不是像个大娘。” 啪的一声,理智线断裂,于观贞揪起他的衣领,一脸凶狠道:“金王八,你真的很想死是不是?”她难过得要死,不知道要怎么让他相信她,他却开口闭口都是大娘,简直是气死她了! 金秀外怔住,眼睛圆瞠着。 “谁是大娘,再说一次!” 那熟悉的口吻、那凶狠的嘴脸……金秀外的内心不断地跳颤着,深深地看着她的五官,最终忍不住伸手轻触她的脸,力道如此的轻,彷佛她是一碰即碎的陶瓷娃娃。 “我有说你可以摸我的脸吗?”她低骂,“是要我把你摔出去?还是要小秀再咬你的手?” 无预警的,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密得不留缝隙,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般。 那强而有力又温暖的拥抱,令她眼眶发烫,却仍是嘴上不饶人地骂,“人家回来了,结果你竟然是这种态度……什么大娘呀,你眼睛坏了是不是?” “观贞……我的观贞真的回来了……”他低哑的嗓音噙着浓浓的鼻音。 是她,他知道是她! 这天底下,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可以比他傲慢、比他强势,却也比他爱她还要多…… “还说什么想我、找我……一个人就要了五个花娘伺候,你有那么欲求不满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重逢,竟没有激情的拥抱和热情的吻,倒是已经先吞下一肚子的怨气。 “不是,我好想妳……”他紧搂着她,声音瘖痖。“这三年来,我不断地找寻妳,我不知道妳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妳,我只能一直等,可是我怕自己再也等不到妳回来,也怕妳找不到我,我心里没个底,我好慌,我必须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于观贞睇着他,知道他没有欺骗她,也可以理解他找花娘陪伴,不过是想要填补内心的空虚,但是-- “我先跟你说好,我可不是戴银儿,在你面前的我,是真正的我,你真的要我吗?”她轻捧着他的脸,要他看清楚。 “要……我要的是妳,就算是容颜不同,可……是一样的妳。”他要那个敢言能干又不居功的妻子。“妳是独一无二的,也唯有妳才拥有这样的性子,让我无法不爱。” 她闻言动容,但不忘再确认一遍,“你刚刚还说我是大娘喔,你真的要确定,若是嫌我年纪大,趁早说,否则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刚刚是我眼花了。”金秀外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智慧,随时改口供都不成问题。 于观贞不禁笑出声,伸手怀抱着他的腰。“秀外,我回来了。”她笑着,嘴却是一扁,泪水跟着滑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深吸口气,眨着眸底的泪。 门外-- “并奇,你会不会贴得太近了点?”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晁岁真。“晁爷,难不成她真是……” “是。”他肯定道。 “她看起来好像比爷儿还……”话未完,门板突然打开,并奇不慌不忙地改口道:“还要小上许多岁。” 于观贞眉角抽动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并奇!”自以为聪明的小笨蛋。 金秀外放声笑着,感动地拍了拍晁岁真的肩。“岁真,真的太谢谢你了,可是你怎么会遇到观贞?” 晁岁真将经过简单说过一遍,他听完,不满地瞪着于观贞。 “妳为什么老是找他?妳为什么一回来就先碰到他?” “你说的那是什么浑话!我是去找你耶,可是你人在这里花天酒地,玩得可开心的。”她没好气地说。 “妳没先通知我,不然我就去接妳了。” “金王八,我要怎么通知你?”瞧他笑得阖不拢嘴,她也跟着笑,半点火气都没有。 两人抬杠笑骂,一路下楼去,留下并奇和晁岁真。 “真的是少夫人耶。” “可不是。” 金秀外和于观贞急着回金府,久别之后,他们想要待在熟悉的地方,感受重逢的真实感。 但当马车停在金府大门时,似有人正在和看门小厮争吵。 并奇停妥马车,立刻前去调停。 于观贞掀开车帘望去,天色太暗,加上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直到金秀外拉着她下马车,她定睛一瞧,才认出那人竟是-- “那不是焦爷吗?” 金秀外拉着她走进府里,压沉声调回答,“是。” “他怎会变得这么狼狈?”她完全没有夸大,焦一浑身脏污,长发披散打结,狼狈得几乎让人以为是打哪来的乞丐。 “凡是对不起妳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沉声道。 她闻言,不禁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回来了,算了吧。” “观贞,有些人不值得同情,妳给了他机会,日后他会狠狠地反咬妳一口。”为了杜绝后患,所以他把事做绝,不给敌人留后路。 这话教于观贞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她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事…… “喏,小秀的兽圈还是在这儿。”他牵着她走上兽圈旁的凉亭,四周围早已点上灯火。“那时咱们说好,凉亭要是盖好,咱们就在这里卿卿我我,气死小秀,可是当凉亭盖好时,妳却不在了……所以我常常待在这里,和小秀一起想妳……只要能够再见到妳,就算散尽家产,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他喃着,像是无限欷吁,眸色哀戚得刺痛她。 “那么,我现在只好问小秀,你这三年来是不是真有这么想我。”她打趣道,眼角余光瞥见有抹身影从远处缓慢逼近,她不禁张口喊着,“小秀!” 那身影顿了下,好一会像是认出她,立即迅捷如电般地奔来,三两下跃到她面前,前脚搭在栅栏上,吓得她惊呼出声。 “哇……小秀?”瞪着眼前差不多有两公尺长度的花豹,她没有勇气伸出手抱牠,因为牠实在太巨大也太具威胁性了。 “小秀,你也认得出她,对不对?”金秀外伸手轻拍着牠的头。 牠发出低沉的狺吼,漂亮的眸子直睇着于观贞。 “小秀……”忍不住地,她轻抚着牠的颊,小秀立刻迫不及待想要再靠近她一点。她不禁伸出双手,捧着牠的脸,不断地喊着,“小秀,我回来了。” 小秀激动地舔着她,喉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于观贞开心得快掉泪,却突然瞧见小秀的前脚铐着铁镣,后头还拖着长长的铁链,遂问着,“秀外,为什么给小秀戴上铁镣?” 他还未回答,后头便有人喊着-- “爷儿。” 那嗓音柔媚似水,教她一愣。 “清瑶,妳过来。”金秀外勾笑喊着。 于观贞闻言,回头望去,瞧见清瑶手持灯笼,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她的容貌比她记忆中还要成熟,态度益发稳重,身上穿戴的也不再是简朴衣裳,而是精美的绣袄,就连头上都戴着金钗。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清瑶给她的感觉,俨然像是这金府的当家主母一般。 “爷儿,这位是……”清瑶走近,笑盈盈地问。 “她……就是我要找的人。”金秀外开心地搂过于观贞。“也就是妳曾经的主子……于观贞。” 清瑶神色不地打量她。“爷儿,这些年,难道你还被骗得不够吗?” “不,她不一样,妳瞧,小秀也认得出她是谁。” 于观贞回头轻抚着小秀,小秀则满足地以脸磨蹭着她,这一幕让清瑶蓦地瞪大眼,脚步踉跄地往后退。 “清瑶,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她不动声色的笑着。 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什么事,竟让秀外将这个女人给收在府里?!不过没关系,她回来了,她要替她的孩子讨公道! “妳妳妳……”清瑶吓得魂不附体,只能畏缩地说:“爷儿,我身体不适,先下去了。” “清瑶?”金秀外不解地看着她疾步离去的身影,耸了耸肩道:“也许是太突然了,她有点吓到,毕竟这种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 “她当然会吓一跳。”于观贞哼了声,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阴恻恻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她收为你的妾了?” “我?怎么可能?当初是因为听傅总管说,她在奶奶面前保妳,结果却被奶奶给踹伤,加上可怜她没有去处,我才将她继续留在府里。” “可我瞧她怎么像是个当家主母?”她凶狠地瞇起眼。 金秀外撇了撇唇,“因为我让她管理府中丫鬟。” “奶奶怎么可能答应?” “奶奶当然不会答应,但我硬是要如此,她又能奈我何?谁要她当初那般对待妳?直到现在,我都没眼看她一眼。” 于观贞听完,不禁捧额低叹。 了不起……清瑶真是厉害,已经把他的反应算计好,难怪当初她敢走这一步险棋,硬是将她逼出府。 “秀外,你怪错人了。”她叹道。 “嗄?” “真正的祸首是……清瑶。” 回到久违的桃花源,桃花依旧笑春风,却人事已非。 不过,寝房里的摆设未动,她的衣裳都在,就连他送的金步摇,也依旧搁在梳妆台上的木盒。 理该是缠绵如火的夜晚,但两人合枕于床上,谈的却是关于三年前事情的始末。 于观贞将一切道出,甚至怀疑当初害死戴银儿的,其实就是清瑶。 “当初是她带着西门恭闯入我的寝房……我不知道她到底对西门恭说了什么,但是西门恭是个没有恶心的君子,肯定是被她给煽动的。”想当初,她说尽多少狠话,然而西门恭却总是抹着笑,从未恶言相向。 得知自己枉信小人,金秀外愤恨不已。“我竟还以为她是一心护主,把她留下,由着她将无忧阁那些小妾丫鬟赶出府,只因她说,当晚是容婧去把奶奶找来,才害妳百口莫辩,甚至我还答应她将小秀戴上铁镣,以防小秀跑出兽圈……” 于观贞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事全都是清瑶惹出来的! “那西门恭呢?”她问。 “他得知妳……得知戴银儿死去,几乎崩溃,后来我无心睬他,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回沛岁城还是怎地,我没有关于他的消息。”金秀外说着,思前想后过一遍。“明明有迹可寻的,为什么我会傻得相信她?我真的没想到她竟如此狠心,明知道这么做会置妳于死地,她还……” “就算一开始戴银儿的死,无法将她定罪,但她三年前诬赖我,让我们失去孩子,我非要她付出代价不可。”于观贞恼声道。 她想,也许老天愿意让她再回来,是要她替孩子报仇,了却她一桩心事。 而她已有计谋,就等着清瑶不打自招。 “告诉我妳要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我准备充当青天审判她。” “好,我会要府尹派官爷到府里埋伏。”这一次,他要算计得妥当,绝对不允许再出任何意外。 “嗯。”她凝睇着他,舍不得闭上眼。 “怎么着?不累吗?” “累,可是我舍不得闭上眼睛。” “为什么?” “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能怪她太杞人忧天,而是她真的觉得老天一直在整她,好像总不愿意给她一个完美结局,她好怕等她把所有事处理完毕,祂又把她给召了回去。 “我会紧紧地抱住妳,让妳哪儿也去不了。”金秀外喃着,将她搂进怀里。 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也不分离。 “那你要把我抓紧一点。” “那当然。”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心,哑声喃着,“快点睡。” “嗯。”她舒服地偎在他怀里,这个最让她感到安心而温暖的角落,但没一会,她察觉了异状,心情很复杂地说:“那个……你要不要退后一点?” 虽说他每每抱着她,都可以让她肯定自己对他的魅力,可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反应,真的会让她觉得他是个急色鬼呀。 “不用。”他粗声喃着。 “好吧。”既然他甘心受苦,她就成全他。 想是这么想,可那异样的热意吊诡地烧上她的身,她莫名的面红耳赤,身体和他接触的地方都跟着发烫,从内心深处生出渴望。 怎会这样?难道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没有任何抗拒?还是之前的抗拒,多少是因为戴银儿身体里残留着对他的恐惧?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想要他…… 就在他长臂横过她的腰时,她浑身的毛孔偾张着,当他那灼热如烙铁的抵着她时,体内一股燥热不断地蔓延着,让她忍不住在他怀里磨蹭,甚至主动吻上他的喉结。 然后,她看见他张开眼睛,噙满欲念的眸子如子夜般灿亮。 谁都没有开口,静谧的夜里,只有烛泪滑落的声音,以及那压抑的呼吸声。 金秀外睇着她,他不确定她的吻有什么含意,只能按兵不动。 于观贞瞪着他,由羞怯转恼怒。这猪头,她都已经主动成这样,他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当君子?别傻了,他从来就不是当君子的料! 蓦地,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霎时,天雷勾动地火,金秀外立刻反客为主,舌头撬开她的唇,放肆地舔吮每个甜美的角落。 她喘不过气,从不知道他的吻会如此浓烈而热情,更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他的吻而变得大胆,甚至出手拉扯他的锦袍,小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抚着那比她想象中还要结实的胸膛。 然而,下一刻,她轻柔的衣料被撕裂,露出秋香色的抹胸。 “你……”抗议未果,他再次封缄她的唇。 她像是醉了,紧搂着他,感觉他的唇舌、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点燃一簇簇的火花,像电流般酥麻。 尤其当他赤裸的身躯贴覆在她身上时,那熨烫的体温几乎让她低吟出声,待那烙铁般的灼热进入,她因为撕裂的痛楚退缩着,却被他扣住,深深地占有着。 他低哑吼声,那迷醉而苦闷的神情,让那抹痛转为无法言谕的欢快,随着他的抽送,不断地推迭,攀上高峰。 第十六章 怨妇报仇,三年不晚!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金秀外依照计划外出,独留于观贞在府里。 然而临行之前,他依依不舍走不开。 “快去啦。”她没好气地推着他,但力道却是软绵绵的。都怪昨晚这家伙太不知节制,害她今天寸步难行。 “我把并奇留下以防万一。”他沉着脸说。 他好怕,好怕重蹈覆辙,好怕一个不小心,她又消失不见。他不想再尝到失去她的滋味。 “你把并奇留下,反倒会引起她的疑心,有所防备。”她正色道。 她相信清瑶昨晚肯定辗转难眠,不管能不能确定她的身分,清瑶一定会想办法除去她,而那个女人最擅长的手法就是借刀杀人。 这一次,她会加倍防备。 “直接把她抓起来不就好了?”虽然他想配合她的计划,但又担心意外,而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安她一个罪名,或是找个名义嫁祸,真的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不,我要用正当手段让她伏法。”她很坚持。“况且,今非昔比,我就不信我无法拿下她。” 同样都是女人,她会防身术,她就不信清瑶也会。 最重要的是,她要听到她一句道歉。 “好吧,那妳自己要小心。” “去吧,我也得赶紧到兽圈,解开小秀的铁镣。” “嗯。” 于观贞送着他出了大门,他还特地向傅总管介绍她,至少要让人知道府里多了一个她,要是听到什么骚动,才知道怎么应对。 傅总管一瞧见她,就觉得与她相当投缘,尤其是她那浑然天成的端庄气质和沉静气势,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和尊敬。 送走金秀外,于观贞礼貌性地朝傅总管颔首,便走到兽圈。 “小秀。”她喊着。 她不着急,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她感到安心。 而她预计再晚一点,就到无忧阁找清瑶。 但就在她等待小秀的当头,后头冷不防地传来声响。“于姑娘?” 她微扬眉,回头笑得万分甜美。“清瑶,好久不见。”啧!她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找来了。 仔细打量她,脸色有点苍白,眼底浮现黑影,彷佛睡得极不安稳,或者是根本没有入睡。 清瑶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却硬是抿紧唇,讥笑道:“不用叫得那么亲热,妳瞒得过爷儿,瞒不过我。” 于观贞不禁垂眼低笑。也对,二度穿越的事,谁能信? 秀外信,是因为他爱她,他太熟悉她举手抬足间的习惯,可以分辨出她,但清瑶不行……又或者该说,她不愿相信。 正欲开口,小秀已经飞步奔来,前脚踩在栅栏上,不断地发出狺叫声。 于观贞摸着牠的头,不断地安抚着牠,再勾笑看向清瑶,缓声问:“妳为什么要害死我?” 她抚着凶猛的豹,一边笑问的神情,教清瑶吓得倒退一步,不过立刻握紧拳头稳住心神,反驳道:“瞧,妳根本就不是我家小姐,每个人都知道也亲眼所见,我在金老夫人面前为我家小姐一再求情,小姐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清瑶,我问的是,妳为什么要对我下砒石?” 她瞬间顿住,瞠目结舌的,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那晚……我要离开,妳为什么要阻止我?”于观贞面无表情地说着。 像是老天帮忙似的,天空忽然爆开震耳欲聋的雷声,天色暗了下来,阴冷的风阵阵吹拂着。 “妳……” “为什么妳要在我的茶里下毒?”她缓步走向她。 看清瑶的反应,于观贞就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 卫大夫诊过脉,发现她所附身的戴银儿的体内有毒,加上后来发生的事,她认为当初戴银儿根本就是被清瑶毒杀,但她一直无法理解,清瑶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不可能……不可能……”清瑶吓得猛往后退。 “为什么?我明明待妳不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于观贞一步步逼近她,不疾不徐地制造压力。 她说过,她要代替青天审案,虽说秀外尚未带来官差,来不及看她亲口认罪,但事已至此,她当然要问个水落石出。 “妳……”清瑶一退再退,吓得跌倒在地,不住地在地上爬着。 于观贞大步向前,一脚踩住她的罗裙。“说呀,为什么?” “因为妳太懦弱、太荒唐,居然打算在成亲之夜和那个没出息的西门恭私奔,妳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该一并毁了我!”清瑶怒声吼着。 她怔住,好半晌,轻声道:“所以那晚……妳让秀外发现我走向后门,就只为顾及妳的荣华富贵?” 荒唐的到底是谁? 原来推动这出悲剧的人,全都是她! 如果那晚戴银儿和西门恭走了,根本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但就因为她的自私贪婪,竟害戴银儿困在金府这座牢笼里,甚至到最后还毒杀了她! “妳是衔着金汤匙出世的,怎会懂得我的痛苦?我想要往上爬,就得借助妳,只有妳得宠,我这个陪嫁丫鬟才能在金府呼风唤雨,可想不到妳竟然选择私奔,我能不阻止妳吗?!可悲的是,妳连无忧阁的小妾都斗不过,妳甚至受不了这种生活,想放弃金府的富贵逃走……” “妳根本没有吃过苦,从小到大,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却不知惜福,只想要情人……如果不是出身富贵人家,妳还有余裕去想情人吗?像妳这种人,还活着做什么?!” 她从小就被卖进戴府,以为跟着戴银儿进了金府大门,她会有好日子过,谁知道那位大小姐一心想跟情人私奔! 一旦戴银儿离开金府,她要怎么活?难道要她伺候着不再具有金府少夫人头衔的她,颠沛流离的度日?与其如此,她宁可赌一把,毒死戴银儿,再求姑爷留下她这个陪嫁丫鬟。 于观贞弯腰就赏给她一耳光。“我该不该活,轮不到妳作主!” 她不能忍受正牌的戴银儿竟是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原因而被毒死! “是妳逼我的!如果妳乖乖地待在金府里,我又怎会这么做?” “我待妳不薄,妳居然……”她气恼不已,直替戴银儿叫屈。 “妳哪里待我不薄了?妳不开心时就骂我,开心时就要我冒险带恭少爷跟妳相会……妳把首饰赏给了其他通房丫鬟,却什么都没给我……” 于观贞突然顿住。“难不成……就连下砒石毒害丫鬟们的也是妳?” “对,是我!妳命大,没喝到茶,否则妳早该在那当头死去的!”砒石可以入药,在金府里,金老夫人的养生药帖里就有,她和金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常在厨房里闻聊,让她有机会偷出砒石。 她将砒石留在身边,就为不急之需,第一次用来毒杀戴银儿,却没想到她竟死而复生,第二次故技重施,没想到一票丫鬟跟着用膳,茶水里的毒被冲淡了,加上她没喝到茶,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于观贞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妳打算杀我再嫁祸容婧,就如三年前,妳让金老夫人狠足了心赶我出府,再将一切嫁祸给容婧……妳居然一开始就要我的命!” “对!只要妳不在,爷儿就会重用我,所以……我能杀妳一次,就能再杀两次、三次!”清瑶失心疯般地将她推开,拔声吼着,“你还在那边做什么?!” 被推倒在地的于观贞抬眼,惊见林里有人影接近,仔细一瞧,竟是焦一。 于观贞抿着唇,实在忍无可忍。 事到如今,清瑶还是不知悔改,真以为她可以永远逍遥法外吗?! 正恼着,却瞥见焦一身后还有一票人,她不禁暗叫不妙。 “原来妳的心这么狠毒……”焦一怪笑地走上前,看着清瑶再缓缓地看向于观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妳是戴银儿还是于观贞?算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妳是金秀外的女人。” 他一把扑向她,于观贞想要防备,但他却动作飞快地揪住她的发,拖着她走。 “住手……”她咬牙忍痛。 “我怎能住手?我还等妳帮我得到大笔银两。”焦一怪笑着,似有些疯癫。 “清瑶!”她吼着,“妳自以为聪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妳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又怎能高枕无忧?” 清瑶冷冷地看着她。“爷儿会相信我的。” “妳!”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只有清瑶和焦一,也许她还有办法逃出生天,可是焦一后头还有一票人……可恶,老天就非得这么整她不可?! 正恼着,突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嗓音,“住手!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焦一动作一顿,随即一把将她扯起,痛得她龇牙咧嘴。 “金奶奶,好久不见。”他低笑着。 金老夫人看着他,却认不出他是谁,还是身旁的傅总管提点,才认出他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清瑶,妳这是在做什么?” 清瑶见状,低声道:“除去她,我给加倍赏金。” 于观贞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竟泯灭人性至此。 想也想想的,她以手肘往焦一的胸口一协撞,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拉过他的手,借力将他抛摔出去。 清瑶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身后一票人都傻眼。 “快走!奶奶、傅总管,快走!”于观贞大喊的同时,已经撩起裙襬往前跑,不断地催促着,“秀外去找官差了,很快就回来,你们先走!” 傅总管闻言,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拉着老主子跑。 然而金老夫人年事已高,根本就跑不动,偏偏身后的追兵已经追至,担心这些人真会为了钱而痛下杀手,她只能停下脚步,心想能挡多久就挡多久。 回头,面对数个高大的男人,她虽然心生恐惧,但仍然勇敢地挡住去路,趁他们出手,眼捷手快地朝对方弱点踹去,一见空隙,逮住便是一记抛摔,然而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再加上对方已经亮出刀子,她只能不断地往后退,眼见刀子要从身上挥下,她听到极轻的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响,侧眼望去,一抹身影飞扑过来,替她挡下一刀-- “小秀!”定睛一瞧,摔落在地的竟是小秀,刀子就插在牠的腹部上,汨汨地淌出血来。 小秀尽管身受一刀,仍是目光森冷地朝人狺咆着。 “小秀,我们走,快!”瞪着插在牠腹部的刀子,她赶紧从上方轻压住。 小秀置若罔闻,眸子噙着杀气,鼻孔喷着气。 看见如此巨大的豹子,有人当场吓软了腿,有人吓得倒退几步。然而焦一只是盯着牠身上不断淌落的鲜血,哼笑了声,抢过别人的刀,手持双刀,向前一步,就朝小秀的头一砍-- 小秀利落地咬住刀子,焦一立刻挥动另一把刀子,直入小秀的咽喉,霎时腥腻鲜血喷出,他高喊着,“给老子咬!不过是头受伤的豹子,有什么好怕的?” 一票人闻言,纷纷向前,小秀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露出尖锐的獠牙。 “小秀!”于观贞只能紧抱着牠,想要保护牠,但牠却一个反身,将她护在身下。“小秀!” 被压在底下,于观贞感觉到小秀的颤动,她抬眼睇着牠,牠的眼眨也不眨,那嘴像在笑,彷佛牠早知道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这么护着她。 “小秀……不要……”看见血水染红小秀漂亮的毛发,于观贞放声哭喊着。 “爷儿,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同一时刻,传来傅总管高喊的声音,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而头一个飞冲过来的是并奇,之后将她自小秀身下拉出,拥入怀里的,是她熟悉的男人。 “观贞,妳没事吧。”金秀外吓出一身冷汗,紧紧地搂着她。 “我没事,可是小秀……”她扁着嘴,回头看着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秀。 金秀外看向不远处,官差已将一票人逮住,包括清瑶。垂眼,他看着小秀,不舍地轻抚着牠的头,却见牠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两人。 “小秀……”于观贞不舍地趴伏在牠身上。“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金秀外握着小秀的前脚,才发现原来牠是挣脱了铁链赶来救她。“小秀,你做得真好,谢谢你……” 谁料得到当年他为了恶作剧而买回来的小豹,竟在最紧要关头,救了他最爱的女人,为此,他不舍,却也万分感谢。 在所有的事告一段落之后,金府主屋大厅上,已经三年未正视对方的两边,各持一方而坐。 如今会一同出现,除了因为今晚的骚动外,更因为于观贞的存在。 厅堂上鸦雀无声。 金老夫人垂眼不语,而金秀外则双手环胸地看着厅外。 于观贞见状,不由得低声道:“秀外,说话呀,你不介绍我吗?” 他闭了闭眼,没头没尾地说:“不管谁反对,我都一定要娶她。” 金老夫人微抬眼,彷佛对他的说法并不意外。 反倒是于观贞毫不客气地朝他的后脑勺巴下去。“你在说什么鬼话?对奶奶说话可以用这种态度吗?!你这个不肖子孙!” 金老夫人惊诧地瞪大眼。 “不然妳要我怎么说,妳救了她,她当然要……” 于观贞再巴下去,凶巴巴地道:“什么她?她是谁?她是最疼你的奶奶,你今天居然这么混蛋,真让我心寒耶!” “就算奶奶曾经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了金府的门风,真正的罪人并不是她,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希望发生什么憾事,而你一点都不长进,没有安慰奶奶内心的愧疚不打紧,还像个娃儿般执拗,你丢不丢脸?!” “我……” “闭嘴,道歉!” “……是要我闭嘴还是要我道歉?”他闷声问着。 “道歉!” 金秀外深吸口气,抬眼看着奶奶,突然惊觉老人家苍老许多,发都白了,双颊都凹陷了,身形看起来消瘦许多……他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眼眶不禁发热着。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一跪。“奶奶,对不起……” 金老夫人隐忍的泪水滑落,忙拭泪又急着拉起他。“没事、没事……奶奶没怪你,奶奶也很自责当初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奶奶不是存心要害死银儿的,奶奶真的很内疚……” “奶奶……”金秀外紧搂着她,突然发现她变得好瘦小,忍不住自我厌恶着。观贞骂的对,他一点都不成熟,竟漠视了奶奶长达三年。 于观贞很满意地点头,很庆幸可以化解他们祖孙之间的心结。 只是她……到底能不能留下呢? “秀外,你要娶她,奶奶不反对。”金老夫人突道。 “真的?” “奶奶想开了,你喜欢才最重要,身分地位反倒是其次,只不过……” “怎么了?” 于观贞也竖起耳朵听着。 “她年纪这么大了,到底还能不能生?” 她瞬间脸一滑下数条黑线。搞清楚,不是她年纪大,而是这个年代的姑娘嫁得早,不能因此就嫌她年纪大呀,这样对她很不公平耶。 “可以,她一定生得出来。” “只要生得出来就好……” 于观贞不禁叹气。该说金老夫人历经戴银儿的事后,放低了标准还是太看不起她……她会的又不只是生小孩而已。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女人一到二十八岁,就再也生不出来了? 回房后,她忍不住问金秀外。 他偏头想了下。“是很少听说姑娘家到了二十八岁还生得出来的……妳今年二十八了?”他很严肃地问着。 她想也没想地往他额头巴下去。 “金王八,二十八岁,正是女人最具醍醐味的年纪,你到底懂不懂呀?”年纪比他大又怎样?这又不是她决定的,谁要他年纪比她小? 今天一连被巴了好几下,金秀外不怒反而笑咧了嘴,一把将她抱起。“我懂,我昨天尝过了,今天还想再尝尝那道醍醐味。” 于观贞羞红脸。“你这色鬼。” “哪里色?这是为了让奶奶早点抱曾孙。” “你少给我挟天子以令诸候。” “我哪有?” “你……”她发出短促的低吟。 “嘘……”他粗嗄地阻止她说话。 入夜的桃花源,情人间的嘤咛爱语,羞红了窗外的桃花。 金府火速的举办了婚礼,让两人正式成了夫妻。 然而,眼看春天快要过了,于观贞的肚皮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开始疑惑,甚至担忧。 完了,她要是真的生不出来,该怎么办? 突然,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她没记错,打从她来到这儿,月事一直没有来耶……该不是她用己身穿越,结果造成什么残疾吧。 她担忧不已,赶紧要丈夫找来卫子礼,确定自己能不能受孕。 岂料-- “我怀孕了?” “是的。”卫子礼笑瞇眼。 金秀外开心得想要抱她转两圈,却被金老夫人严加禁止。 从此之后,于观贞享受着超级高档的贵妇礼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直到孩子要出世的那一天。 她痛得哀叫连连,让在房外等待的金秀外怎么也坐不住,来回的团走,每当她痛呼一声,他的心就狠痛着。 当那嘹亮的婴孩哭声传来,金老夫人和金秀外才总算放下心来。 “恭喜金爷和老夫人,少夫人生是个壮丁。”稳婆赶紧抱着婴孩出来。 “壮丁……奶奶,妳当曾奶奶了。”金秀外笑得阖不拢嘴。 “啊……为什么还是好痛?”房内突然传来了于观贞的咆哮声。 金秀外和金老夫人担忧地在门外张望着,直到她的咒骂声爆开,紧接的是另一道嘹亮的婴孩哭声。 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再看向门内。“双生子?!” 生产完的于观贞爆累昏睡过去,等到她清醒过来,看着摆在床边的双生子,她才感动地滑下泪。为人母的喜悦,真是再痛都值得。 “宝贝,我把你生回来了,是你,对不对?”她逗着其中一个孩子。 “恐怕连小秀也回来了。”金秀外凉声说着。 “什么意思?” “妳瞧。”他握起另一个孩子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清晰可见的黑色胎记,像是被铐上铁镣。 于观贞见状,忍不住落泪。 “别哭,奶奶说坐月子时哭不得,很伤眼的。”他不断地拭着她的泪。 “秀外,谢谢你。”他的存在满了她的人生,让她尝到爱情和幸福的滋味。 “傻瓜,是我该谢谢妳,来到我的生命里。” 两人相视而笑,亲吻着对方,直到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像是察觉自己被冷落,放声大哭着。 金秀外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开襁褓,想查看是不是尿湿了,又急着抱起来哄,可哄停一个,另一个哭得更大声,忙得他满头大汗。 于观贞见状笑瞇了眼,眸底是感动的泪水。 番外篇 恶霸儿子、邪恶老子 金秀外很哀怨。 打从儿子们出世后,他发现自己在亲亲妻子眼里变得透明,她再也看不到他,甚至不再与他同床。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生完,他就没有利用价值,地位一路滑到谷底。 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孩子会走会跳,也替他们安置了自个儿的房间,以为从此,他可以重温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岂料-- “如玉、如秀,回你们的房间去。”他怒瞪着霸占着妻子床的两个恶霸。 “不要,我们要和娘睡。”两个面如桃花的俊俏小公子,一左一右地巴着于观贞。 金秀外怒目相向,但两个小兔崽子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很清楚,爹和娘之间,谁握有真正的大权。 “秀外,你干么和儿子们计较?就让他们睡这儿啊。”于观贞道。 事实上,她也舍不得这么早就跟儿子们分房睡,她会很想他们两个。 “那我睡哪?”他沉声问,很想学他们耍无赖,可天底下有老子像儿子一样耍赖的吗?当然没有,所以他努力地端出老子的基本风度。 “你也真好笑,隔壁那么多房间,不然你回魁星楼也可以啊。” 听听,这是什么口吻,他说她把他当生孩子的工具,还真是没误会她。 为了老子的面子,金秀外忍泪退出,和亲亲妻子和儿子们挥手道别。 但当儿子抢老子妻子的戏码一再上演之后,无比奸巧老子,终于想出一个法子。 “如玉、如秀,瞧瞧爹今儿个带回什么了?”是夜,他扬着邪恶的笑,提着一只竹篮来到房里。 两个小萝卜头果真被引诱下床,迫不及待地掀开竹篮上的布,一瞧,竟是一头小花豹,一双圆圆的眼正瞅着两人。 “好可爱的猫咪!”两个小萝卜头尖声喊着。 于观贞闻言,下了床,一瞧见小花豹,立刻笑柔了美眸。“秀外,你上哪找的?” “老样子,在街上瞧见的。”金秀外暗暗将邪恶笑容收拾好,提起竹篮,引诱着两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小萝卜头走出门外,旋即将竹篮丢给在外等候多时的并奇,迅速关上了门。 “你在干么?”于观贞好笑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再也藏不住邪恶的笑。“我要重温旧梦。”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成,我今天答应如秀要说故事给他听。” “他们在玩小花豹,没心情听妳说故事,反倒是我……妳已经好久没说故事给我听了。”他一脸哀怨地走向她,轻轻地搂着她。 “我什么时候说故事给你听了?”她皱起眉。 “关于女人二八醍醐味的那个故事。”他挑明说。 她羞红脸。“你到底羞不羞?并奇还在外头,你……”什么故事?他根本就是饱暖思淫欲。 “我管谁在外头,天皇老子来了也一样要靠边站,谁都不能阻止我今天要妳……”砰的一声,金秀外平躺在地。 “我管你是谁,天皇老子来了也一样要靠边站,因为谁都不能害我破坏原则,我说要说故事,就是要说故事。”于观贞打算踩过他去开门,但外头已经响起询问声。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别吵,爹在练拳。”趁着妻子踩在自个儿的肚皮时,金秀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用体温唤起她的记忆。 而于观贞不断地挣扎磨蹭着,到最后,两人也不知何时滚上床。她完全被邪恶的金大爷给掌控住,开始轻吟属于两人的私密故事。 门外-- 并奇羞红脸,带着两个萝卜头逃离现场。 一路上,金如玉问:“好怪,爹又不懂武,为什么会练拳?” 并奇垂着脸,无法回答。 “笨,就是不懂才要练。” “不对,一定是娘很厉害,所以爹才会跟娘讨教。” “对耶……爹一直都很听娘的话……那就代表娘真的很强,改天换我们跟娘练拳,这样我们就会比爹还强。” “好,明天就找娘练拳。” 并奇一手牵着一个无比天真的萝卜头,无语问苍天。 其实他很想告诉他们,练拳有很多种形式的,至于爷儿和少夫人练的那一款,他们现在还学不来呀……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