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丑闻》 第一章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将偌大的宴会场地映照得宛如白昼。 华服加身的男男女女,手执水晶高脚杯,啜饮冰凉的香槟,而仪态训练有素、穿着黑色背心白衬衫的侍者穿梭其间,无限量地提供宾客们美酒佳肴,现场演奏的管弦音乐悠扬动听,只见舞池内一对对相拥的男女踩着流畅的舞步翩翩起舞。 姗姗来迟的宾客在大厅门口出示烫金的邀请函,相偕而来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着公事、投资、买卖和合作可能。 一名头发花白,事业有成的男士,谈论间说服了一名科技新贵拿出千万美金投资,然而两人手上的邀请函上,说明这是一位满十八岁的少年的生日聚会。 宾客们谈笑风声、聊着各自能成生意的话题,不曾察觉多名侍者优雅但迅速的在人群中寻找人。 宾客到得差不多了,八层大蛋糕该推出来。 然而,应该站在人群中心接受众人祝福的寿星,此刻却不在这里。 那么人在哪里呢? 一名端庄秀丽的少女,环视一室骚动,然后默不作声地退开,离开自家大厅,往后花园走去。 即使在夜晚,仍能清楚看见花园的景致,修剪完美的景观树,以及有如展览般的花团锦簇,而最吸引人视线的是庭园那条长长的拱型花架,花架上爬满了荆棘蔷薇,盛开的蔷薇散发浓郁的香气,久久不散。 自蔷薇花架下,传来奇怪的声响。 那不是音乐,而是一种诡异的节奏——是骨头和骨头碰撞的声音,加上痛苦的呻吟以及含糊不清的求饶合音。 定睛一看,在荆棘蔷薇花架下,卞珒面无表情地痛揍眼前的人。 拳起拳落,没有任何犹豫,对方的哀嚎求救他置若罔闻,身边数名少男少女围观着,有人大声叫好助阵,也有人上前阻止却被卞珒打退,更有人帮助被痛打的少年,围攻他一人。 只见卞珒不管对方是谁,皆以狠厉的拳头,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击退。 “够了!”少女出声制止,一行年轻人见她出现,立即做鸟兽散,连被打倒在地直不起身的少年,也被同伴快速架走。 此刻空气里浓郁的蔷薇花香中,伴随着血腥气味。 卞珒揍了人,自己也没多好过,他双手指关节渗着血,脸上、嘴角都有伤,溅在白色西装上的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不驯的他叛逆、挑衅的眼神睨向站在月色下纯洁无垢的少女。 “看什么看?”卞珒嘲弄地撇了撇嘴角。“卞家优秀的大小姐,也对野蛮人玩意儿有兴趣?真可惜,我应该留几个下来给你练练拳头。” 卞珏没把兄长的挑衅放进心里,但她很难控制的皱起眉头。 “哥,你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把你班上同学痛揍一顿……”会不会太夸张? “他活该。”卞珒满是不在乎的口吻,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他是卞珒,卞家的嫡长孙,遍及世界各地的京群饭店体系总裁,是他的亲爷爷。 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这一生尊贵非凡,注定了他前途光明,注定了卞珒这个名字,绝对不会跟丑闻沾上边。 无论他如何叛逆不驯、招惹麻烦——打架、斗殴、无照驾驶,都不会留下任何污点。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把人揍到倒地不起,反正,自然会有人帮他擦屁股,维护他的好名声。 “可是,今天爷爷特地为你办生日宴。”卞珏了解自家兄长,肯定是对方出言不逊激怒了他,他才会动手开扁,但她忍不住要叨念一下。“你就不能忍一忍?那人做了什么事情让你非要大动肝火不可?” 卞珒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撇过头,径自生着闷气。 他的同学做了什么让他大动肝火?也没有什么,就只是问他要念哪一所大学,一个非常稀松平常的问题,只是口吻是极尽挖苦、嘲弄。 他的同学会不知道上学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会不知道以他难看的出勤率早就被退学了,再加上他惹事的本事,根本没有一间高中会收留他? 外人所知完美的出勤率以及全优的成绩单,是假的,是以巨额的捐款买来的。 问他念哪一所大学,摆明故意踩他的痛脚,逼他用粗暴的动作来掩饰自已的狼狈。 “是啊,为我办生日宴。”说到他的生日宴,卞珒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 他的生日宴会来了很多人,但都是跟爷爷生意上有来往的客户,还为他的十八岁生日送上大礼。 “我真是感激涕零啊。”嘲讽的口吻听不出来有半点感激之意。 他是收到很多礼物,有名牌限量精品,有希腊渡假两周的行程,更有一辆限量的法拉利跑车。 然而他的生日宴会,却只有妹妹一个亲人赴宴。 爷爷在美国主持会议,父亲和母亲巡视欧洲产业,这让卞珒忍不住想——他们根本就不想看见他,因为他是卞家的黑羊,他们对他失望透顶,早放弃他了。 卞家人,就应该像他唯一的妹妹卞珏,在这样的公开场合里,穿着端庄秀丽的小洋装,梳着公主头,一身干净清爽的模样,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仪态端正,千金小姐就该如此。不像他,在自个儿家里也敢痛揍客人,还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破坏属于他的生日宴会。 更不用说妹妹的出色,无论是美貌、气质,或者是脑子里的东西—— 卞珏很聪明,才十五岁便跳级念高中,她是个天才,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身为哥哥,应该要感到很骄傲才是。 他是觉得骄傲,但跟出色的妹妹一比,他不禁自卑。 当妹妹散发出天才光芒,轻而易举的将他比下去,还有长辈对他涌现出的失望,在在让他自卑。 “对于一个不被期待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日很精彩啊。”卞珒自我嘲笑,双手插在裤袋里。 月色下,身穿白色西装的他看起来高大挺拔,但裤管、衣襟上清晰可见的血迹及嘴角的血渍斑斑,让他看来有种诡谲感。 “哥,爷爷跟爸爸在忙,所以才没有办法回来帮你庆生……” “你上次跟爸妈说到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卞珒简单抛出一个问题,便让妹妹住了嘴。 卞家人从出生起,就不需要为生活烦恼,尤其他们是卞家嫡系长孙,从小由一堆信托基金养着,许是父母为了要弥补不在身边陪伴长大的遗憾,给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自嘲,“我比你幸运,今天跟爷爷说到话,不过,不是跟我说生日的事,而是要我下个月打包滚到美国念大学——显然他早料到我只考得上台湾私立大学。”当然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只一个命令,就要他滚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生活。 “哥……”这下,卞珏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兄长。 “所以你告诉我,过这个生日,有什么意义?”来的都是不认识的人,虽然笑着对他说些祝福的话,可有几个人是真心抱着祝福前来?他的生日,为什么要跟一群不认识的人过?他不想面对这种虚情假意。 既然自己的父母都不在意了,那他在意这些做什么? 卞珒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哥,你要去哪里?”卞珏追在他身后朗声问。 他绕过花园来到大门,那儿,有几个为宾客停车服务的人,见他出现,立刻将他的车开来,捧上有宝马钥匙圈的钥匙一枚。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就停在他眼前。 “这是我的?”卞珒拎起车钥匙,挑了挑眉问。 “是的,珒少爷,这是金董事长送您的生日礼物。”侍者态度恭谨地响应这位大少爷。 “喔。”卞珒随口应了声,根本不知道那位金董是什么人,反正一定是跟他爷爷或父亲有关的生意对象。也不问清楚,他拿着车钥匙,直接走向他的生日礼物。 入车发动引擎,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离去。 “哥!”卞珏只来得及对着离去的车子呼喊,当场傻眼。 这个寿星,就这样丢下一屋子等他切生日蛋糕的客人,自己开车跑了! “卞珒……你真是有够任性的!”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当下该怎么危机处理,稚嫩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她这年龄不该有的沉着神情。“算了,看在你今天生日又不好过的分上。”她愿意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回头,对迎上来的严肃中年男子低声交代。 “总管叔叔,麻烦你对宾客宣布,哥临时重病不克出席;花园里的人,送去医院了没有?务必亲自前往道歉,在允许的范围内,给对方一点好处,压下这件事情——” “小姐,你太宠少爷了。”中年男子听着少女有条不紊的交代事项,不苟同地皱眉。 “有什么办法?他是我哥啊。”卞珏哂然一笑,随即幽幽地叹道:“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寂寞而已。” 既然生日宴会的主人不在了,她只能留下来,代为招呼宾客,应付自如地周旋在众人之间。 直至被她差遣去办事的总管沉着一张脸走来,她笑容一敛。八成她哥哥又闯祸了,总管来告状。 待总管在她耳边轻声告知实情,向来沉着的卞珏顿时脸色大变。 卞珒活了十八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什么叫做恐惧,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愧疚。 他叛逆、闯祸,做尽一切让家人失望的事,且自虐地一再重蹈覆辙,等着有一天所有人都放弃他,到时,他就可以大声嘲笑那些人,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去处理。” 每当闯了祸后,卞珒总会听见这句话。 有时是父母透过电话告诉他的,有时是透过助理转达,或是有幸父母在身边,他会亲口听见父母这么告诉他。 无论他做了什么——把人揍到进医院、一整个学期都没有上课、考试交白卷、作弊……等等——他总会听到这句话,不曾听到半点责备。 幸福吗?他真是超幸福的,犯了错都不会被骂,真是幸福得要死! “没事的,珒少爷,这件事情老爷交代我处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穿着一身价值数千美元高级西装的律师,提着爱马仕公文包来到卞珒面前,态度亲切坚定地告诉他,且再三保证,一切都会没问题。 卞珒一直以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过去十八年来使坏叛逆引起家人关切的幼稚行为,无聊透顶。 他望着双手,发现它们止不住的颤抖,因为他很冷,自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冷意,冻得他不停的颤抖。 此刻的他,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关闭了接收声音的功能,不去听父亲花大钱请来的大律师在耳边的叨叨絮絮,尽说着不会有事的假话。 怎么可能会没有事? 今天才满十八岁,尚未考取驾照的他,撞烂了一辆法拉利,还让一个人的生命眼睁睁在他眼前殒落。 他害死了一条人命,竟然还告诉他没事,他可以回家休息——简直荒谬至极! “闭嘴!”卞珒再也受不了地吼道,要对方闭上嘴,他把脸埋进颤抖的双掌里,任凭回忆涌现。 第二章 他记得自己开着车离家,以高速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驶,甚至逆向而行,只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 结果为了闪避一辆货车,过快的车速加上撞击,车子撞上了货车后,两车一同撞上了山崖的护栏,他的车子滚下了坡度近九十度的山坡,幸好卡在一株老树上,才没有连人带车摔下山。 幸好安全气囊及时爆开,缓冲了强大的冲力,但仍震得他胸口剧烈疼痛,无法呼吸,就在他以为他将连人带车摔下山谷,结束十八年的生命时,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 “喂,有没有怎样?” 看向车外,一个额上带着伤的男人出现在他车窗外,确定了他仍清醒,告诉他救难团队马上就到,要他不要乱动,以免破坏车体的平衡,车子会掉下山崖。 “夭寿!呷少年!”显然对方是遭他撞击的货车司机,一脸黝黑,身体精壮,穿着简单,看见他的脸,惊讶他的年轻。“开这么好的车,不会开慢一点,你逆向捏!好在拎杯技术好,没给你撞到太严重! “你几岁?十八没?你看啦,你逆向撞到我的车,我现在送货会迟到,这一批货人家赶着要,你这样给我添麻烦你知道吗?欸,少年仔,不可以睡!眼睛给我睁开!” 那个男人骂了他一堆,目的在于不让他睡着,要他保持清醒。卞珒痛到没有办法好好讲话,只能点头或摇头,整个人挂在方向盘上,等待救援。 那个一直在车窗旁的中年男子,就是被他撞到的货车司机,他庆幸对方没有大碍。 “你的损失我爸爸会赔,无论是车子还是货款,你不用烦恼。”待他能顺畅呼吸,开口响应司机,承诺会负责所有损失。 岂知,司机闻言瞪大眼睛,对他破口大骂。 “靠夭,你这兔嵬子花你老杯的钱,很理所当然呴,毛都没长齐,你懂啥咪?赔钱就好了逆?你都不会说对不起啊?你那是什么态度?给我为你无照驾驶、逆向行车、撞坏护栏、破坏公物、还耽误别人送货给别人添麻烦道歉,小王八蛋!” 他不记得上一次被骂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开口道歉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不起。”面对司机的责备,他竟然乖乖道歉了。 “对不起什么?”司机明显不满意他含糊的致歉。 “我不该开快车、逆向、还无照驾驶撞到了你的车,害你延迟送货,给你添麻烦。” “还有,偷开你老爸的车还撞烂。”司机稍稍满意了,又再追加一条罪状。 “这是我的车。” “……夭寿,那撞烂算了,你这个臭小鬼。”这一句明显就是嫉妒心作祟了。 明明他还被困在车子里,悬在山坡上,生命危在旦夕,可能一个不小心,支撑重量的树一倒,车子会滑下山坡,但他却觉得……满开心的。 因为跟这个人说话,他感觉自己是个人。 在等待救援的期间,司机先生不断的跟他说话,好几次脚步不稳,差一点滑下山坡。 “叔叔,你上去,这里太危险了。”他催促司机先生回到安全的平地,不要在这里陪伴他。 “安啦,我也有参加救难队,欸,少年仔,脚趾可以动吗?感觉一下,你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外伤,就怕内伤。你这么年轻,要是伤到脊椎就害了了。” 司机先生坚持不肯离开,守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这段时间,多半是司机先生在讲话,讲他工作的事情,也念他的不小心,然后把话题转到他唯一的女儿。 就这样,直到道路救援抵达,那个姓曾的司机先生加入救援的行列,将他连人带车从山崖边拉起。 救难人员剪开扭曲的车头,才将被困在车座上的他救出。 他,毫发无伤。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听见惊呼声。 “小心!” “拉好啊!” 只见一直以来好好的,还加入救援行动的司机先生,在帮忙把车子炼起时,铤而走险走下山坡,将车子炼起后,他攀着树向上爬。 岂料,支撑吨重的车子长达一小时的树,会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力。 树根脱离松软的土地,树枝绞缠司机身上的安全绳索,地心引力拚命将人往底下拖。 “快拉!” 上头的人拚命拉紧绳索,无奈无法扺抗树向下坠去的蛮横力量,坚韧无比的安全绳竟被硬生生扯断! 那几株救了他一命的灌木,却成了曾姓司机的索命咒。 眼看着人掉落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就这样,不久前才骂过他,要他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的人、告诉他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的人……消失了。 四个小时后,当救难团队在山崖底找到曾姓司机时,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夺走他生命的不是车祸,而是意外。 但卞珒却无法不自责。 如果不是他开快车,那个爱讲话的司机,现在应该已经把货送到指定地,回家陪伴心爱的女儿。 如果他没有开快车逆向行驶,撞上那位司机,司机也不会加入救援行动,就不会发生意外…… 为什么不是他来承担这个结果?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律师现在叫他回家休息,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躺在自己华丽舒适的房间,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哪里?”卞珒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可他找回了声音,询问一旁的司机。 “她?” “曾先生的女儿。” 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那个爱讲话的货车司机告诉他,他只有一个女儿。 “珒少爷,我已经……” “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回答就好,不要说废话。”卞家人蛮横霸气的一面,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在律师的告知下,卞珒离开他待的房间——这是医院为他特别开放的休息室,隐密、舒适,不会有人来打扰,秃鹰般的记者也都没有接到这则消息。 离开房间,他踩着不稳的步伐,来到医院的往生室门口。 简陋的灵堂,阴暗的灯光,强烈的冷气冷得令人发抖。 盖上往生被的遗体,正在灵堂后方。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就坐在遗体旁,两眼放空,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眶,干裂的嘴唇唱着轻快的歌。 “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手,握着父亲满是伤痕的冰冷大掌,用力搓揉,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热父亲冰冷多时的双手。 可她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她可以回家休息。 “……曾先生与妻子离异,妻子下落不明,仅有一个女儿,曾先生是孤儿,没有亲属可以来处理后事……”律师在卞珒耳边小声说着调查过的身家背景。 “她叫什么名字?”卞珒声音沙哑地问。 “曾心唯,今年十岁。” 曾心唯,卞珒记得,那个皮肤黝黑的曾先生,笑起来爽朗的曾先生,是这么喊他的宝贝女儿—— “柚柚……”不顾律师的拦阻,卞珒上前,轻喊小女孩的小名。 “爸爸?”小女孩闻声低喊了一声,语气充满了惊奇。 卞珒伸出一手遮住小女孩的视线,另一手将她抱起来,生平第一次哄人。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没事的,从今天起,我会代替你爸爸照顾你,你先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没有事了。” “爸爸死掉了对不对?”小女孩闻言抽泣。“爸爸不会醒来了对不对?我怎么办?我只有爸爸,我只有爸爸了……现在没有了……” 小女孩的哭泣让卞珒自责,她的眼泪,让他的心更沉重。 卞珒从来都不知道,眼泪的重量会这么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是他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排解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嘘,没事的。”卞珒落泪,为了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环抱女孩的双臂颤抖着。“不要怕,你会好好的,我会照顾你……” 既然是他犯的错,那么,就由来他补偿。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护这个女孩周全。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做事莽撞随心所欲惯了,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卞家大少爷,一夕长大。 十年后 十二月的伦敦街头,下起了雪。 街道上,许多店家早在傍晚便关门,留下灯,以及玻璃橱窗里头的圣诞摆饰。 一个穿着驼色短风衣,头戴白色贝雷帽,脚踩保暖长靴的东方女孩,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快步走过商店街。 她经过一个玻璃橱窗时,眼尖看见一个做工精细的牛皮手札,本来快速行走的步伐霎时被吸引了去。 她站在玻璃橱窗前,只考虑了一秒钟,便下了决定—— “等一等,不要关门!”穿着高跟长靴的脚,挡住将阖上的门板,阻止店主人关门打烊。 戴着金边眼镜的店主人,有着一张老迈的脸,眼镜下那双眼透露着固执,刚毅的表情表露了他不好惹。 可面对这张脸,曾心唯露出大大的笑容,以甜死人的嗓音,软软地乞求,“求求您,我找了好久才物色到合适的礼物,您的牛皮手札做得太好了,我一眼就喜欢,我不啰唆也不打扰您跟家人共进晚餐的时间,就那一本深咖啡色手札本,请帮我结帐!”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又摆出乞求的表情,让顽固的手工文具店主人一时失了神,为她开了门。 “太好了,您人真好,先生!”购得了她物色上的礼物,曾心唯喜不自胜,热情地在表情严肃的店主人脸上飞快印下一吻。“圣诞快乐!” 结了帐,抱着包装好的手札本,她快乐的朝店主人挥挥手道别,随即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曾心唯哼着轻快的歌曲,感染着街头的圣诞气氛,这是家人、朋友、重要的人团聚的重要节日,可她一颗心,不禁飘扬到世界的另一头。 于是加快脚步,带着采购的礼物,匆匆回到宿舍——圣亚若女子学院。 这是一所私立学校,一共分成两个部门,一是专收十二岁到十七岁、成绩优秀女学生的中学部,另一部门则是十八至二十二岁的大学部门,以培养出举止优雅、端庄的淑女自豪。 在英国这一类女子学院不少,住宿制,专收名流富豪之女,圣亚若只是其中一间。和其它拥有悠久历史的淑女新娘学校不一样的是,圣亚若的创办人并不是英国人。 传言,圣亚若学院背后有财团支撑,是为了培育自家出生的女孩才创立的学校。 一般而言,只要是女子学院,管理一定严苛,但圣亚若不同,即使严格的制定学生的作息、生活常规,仍让在这里就读的女孩们,在拥有爱的环境下长成、求学。 “我的老天,你现在还在这里?未免太晚了吧!” 曾心唯才刚踏进宿舍大门,就撞见留守的单身舍监米娜,圆圆脸、慈祥的面容,这位舍监看似温和,也对女孩们很好,但其实是特别挑选过的,身负保护女孩们的第一道防线重责,像不久前逮到的偷窥色狼,就差点被这位舍监打断腿。 第三章 此刻,米娜那张圆圆脸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看着这个时间还在闲晃的曾心唯。 “你赶得上飞机吗?”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曾心唯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脚步没有停留。 “我正在赶!”她火速回答,抱着一袋子的礼物回到自己的房间。 学院里的房间分配,是按照年级的,越高年级拥有越多的私人空间,二十岁的曾心唯,跟一个来自美国加州的议员之女共同使用一个十五坪的房间。 室友早搭机回国,与家人共度圣诞节,房间只剩下她一人,行李箱摊在床上,东西只收了一半,衣柜门大开,衣物没有一件塞进行李箱里。 曾心唯把刚采买完的礼物,一个接一个放进行李箱里,有了空隙之后再塞私人用品,待行李整理好,她阖上行李箱,拖到房门口。 “不能忘记,圣诞老公公会来收礼物!”她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没有做,火速回头,拿出一只老旧的圣诞袜,在袜子里头塞进她最后一刻买到的手工手札本,以及一封卡片。 最后,把圣诞袜挂在窗前。窗外飘着白色如棉花糖的雪,她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愿望,希望她的圣诞愿望会实现。 接着,她匆匆离开,赶飞机去。 曾心唯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偌大的女子宿舍里,静得可以听见水在水管内流动的声音。 圣诞节这一天,除了少数家庭因素无法回家过节的人之外,其余人早就整装回家了。 在过了午夜时分,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男宾止步的女子校舍里,他如鬼魅般出现,负责安全的舍监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到来,继续缩在留守室内的沙发上,看着圣诞节的特别节目。 黑影拾级而上,熟悉的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走上阶梯,来到一扇房门前,开门,入内。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滑过干净的书桌,拿起一本桌上摆着的流行杂志,对于上头特别注明的中文字多看了两眼,然后放回杂志,一如原来的位置、角度,像是从来没有人动过。 男子站在少女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的环视,从整洁的环境、暖色系的床组到床头摆放的数个小熊娃娃,想象着女孩在这里拥有的生活—— 不虞匮乏,快乐无忧。黑影紧绷的身躯像是获得了解脱般松了一口气。 最后,他走向窗台,取下那只老旧的圣诞袜,从中取出少女留给圣诞老公公转交的礼物以及讯息。 他拆开了包装,看见那本做工精美的手札,修长的指轻触那柔软的皮革,不自觉内心一暖。 也触碰到了连同礼物一同塞进袜子里的卡片,拆开后,他看见里头熟悉的字迹—— 圣诞老公公: 这是第十个爸爸不在我身边的圣诞节,我已经长大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他,我还记得他的声音。 如果你看见他,请你帮我跟爸爸说,我很好! 今年还是要麻烦圣诞老公公帮我把礼物转交给金叔叔,谢谢你! 至于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嘛…… 如果我说,我想见金叔叔,会不会太贪心? 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柚柚 很想见他一面…… 指尖拂过那行字,男子的身体不禁僵直。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孩,懂事得让人心疼,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不曾违逆过她的要求。 但是见他一面啊…… 窗外,一辆汽车疾驶而过,大亮的车头灯一闪,照出卞珒没有表情的面容。 他站在窗前,将圣诞袜放回原位,取走了她给他的东西后,转身,跟来时一样,寂静无声地出现,又悄声消失。 摄氏十度的气温,让人窝在被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白色的被单蜷缩成一团,像一条蛹。 “小懒猪,起床了。” “唔,嗯。”一听就知道只是敷衍的随便应和。 翻了个身,床土人儿把被单拉高盖住头,继续睡。 站在房门口的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上前坐在床沿,掀开被单,露出一张睡得迷糊的脸庞。 “起床了,小猪!” “啊,妈咪——”曾心唯惨叫,想夺回被单继续睡。“昨天爹地和冠权哥坚持要带人家去夜市吃东西,很晚才回来,我好累,时差还没有调回来,我要睡觉啦。”语气满是撒娇。 卞似玉听了,不禁笑出来。 “你喔……”拿她没辙。“不过,你还是得起床,你有客人。” “我不要。”她任性地把被单拉高高,把自己藏起来。“一定又是那些我不热的干金大小姐,为了后天的新年宴会来请我帮她们做造型化妆,我才回来两天,听到都烦了,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一定要在那一天特别打扮啊? 虽然心唯喊她一声“妈咪”,可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十年前,心唯成为他们家的小孩,她与丈夫膝不多年无子无女,当心唯来到他们身边,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分子,他们便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孩来照顾疼惜。 心唯是一个得人疼的女孩,不用人担心,成熟懂事,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好不容易,把客气的小女孩养成有点任性耍赖,这让她及丈夫感到很有成就感。 “你是我们的女儿,耳濡目染下,学到我们的美感喽,所以咯,那些千金小姐需要你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小懒猪,你真不起床吗?” “不要!”曾心唯斩钉截铁的回答,把脸埋进枕头里宣誓,她不下床。 “好吧。”卞似玉沮丧的道:“那我只好告诉卞珏,你爬不起来,请她改天再来了。” 卞珏? 不就是那位本家的大小姐,气质美貌才情都出色,还是她现在熟读的圣亚若女子学院的学姐,那位传奇的学姐!是她从小崇拜得对象。 “妈咪!”曾心唯火速起床,手忙脚乱地把头发盘起来,边说边冲进浴室梳洗。“请珏姐姐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妈咪……你一定是故意的啦!”懊恼跺脚。 卞似玉看女儿那急惊风的模样不禁笑出来,转身离开房间,回到客厅。 那里有名年轻美丽的女子,举止优雅,笑容和煦,端庄秀丽的仪态称她为公主都不过分。 “似玉姑姑。”卞珏轻喊了声,卞家的家教让她见了长辈就得喊人。 “小珏,你还是一样漂亮。”卞似玉轻轻点头,对这位卞家嫡系的大小姐当然是有印象的。 卞家,一个古老的家族,支系庞大。像他们这一支早就远离卞家的权力中心,也远离了各种斗争,是一只早就被人遗忘、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 卞似玉两夫妻都是服装设计师,在台湾拥有自己的品牌专柜,经营多年,拥有一群死忠的支持者,生活比起小康好一点,离富裕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夫妻俩感情深厚,生活过得很幸福,只是遗憾没有小孩,直到收养了曾心唯。 “听说心唯妹妹刚从英国回来,我来看看她,当然,顺道来送邀请函。”卞珏从她的白色爱马仕鳄鱼皮包里取出一只烫金的邀请函。 封处封了漆泥,盖上了卞家专属的家徽,这一只从卞家发出的邀请函,代表进入卞家大宅、亲近卞家人的机会,外头有太多人想要得到。 卞似玉楞了一会儿,不明白自家女儿为何能得到这张邀请函——卞珏对心唯是否太过关爱了? “今年爸爸和爷爷想考验我的能力,把新年晚宴的工作交给我,既然是我筹办,我想少邀请一些商业人士,多邀那些爷爷和爸爸生意上有来往的世家子女,来好好的玩一玩。”卞珏微笑,不动声色地说明。“近来爷爷问起了冠权表弟三次,我刚才己经把邀请函送给他了,我想,他一个人应该会怯场或者找理由不去,便决定让心唯妹妹陪他一道出席,她那么活泼,一定可以化解他的紧张。” 卞冠权,是卞似玉己逝兄长的独子,今年才从大学毕业,在一间小型企业担任业务,那是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企业,但却让远在美国总公司坐镇的卞老太爷注意,亲自问起了卞冠权三个字。 卞似玉听了不禁激动,即使是弃子,也抱持着总有一天回到权力中心,如今能让那位大老爷问起三次,就代表了机会。 他们这一家还有机会发光发热。 “这样啊?那让心唯陪他去也好,还是你细心。”她立刻相信卞珏的说法。 “珏姐姐!” 在卞似玉细想时,听见了女儿的兴奋呼喊,回头一看,就见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像火车头般地冲来,站在卞珏面前,小脸红扑扑,像是见到偶像般的兴奋。 “好、好久不见。”小手扭在一起,拼命忍住抱人的冲动,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人家是公主,才不像你这么野,曾心唯!克制!克制! 卞珏看着这个活泼兴奋的孩子,不禁笑出来,伸手捏她的脸。 “跟我前两个月在伦教看见你时不太一样,你是不是变圆了?英国食物这么难吃,你还能吃胖,胃口这么好?”她口吻亲切,像个大姐姐一样对待曾心唯。 “因为不能浪费食物,只好全部吃掉——真的胖了吗?真的吗?”曾心唯非常在意偶像的话,直追问。 “开玩笑的。知道你回来,特地来看看你,还有这个——冠权被我爷爷注意到了,这一次新年晚宴我给了他请帖,为免他怯场,你也一起来吧。” “好啊!”曾心唯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有察觉当她答应的那一瞬间,卞珏露出深深的笑意。 “那么,我们就到时候见了。”又小聊了一会儿,卞珏便表示告退。 母女两人一同送卞珏出家门,看着她坐上白色宾士,两人站在门前,微笑对她挥手道别,直到卞压的座车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 “妈咪,我今年告诉金叔叔,我想见他一面。”曾心唯勾着卞似玉的手,突然说起。“我会见到他吗?他会出现吗?在什么时间出现?” 金叔叔是她这十年来最想见到的人。 听说,金叔叔是她父亲的好友,在父亲过世后,因为没有办法收养她,于是安排了一个好家庭照顾她,就是她现在的养父母。 她的养父母十分疼爱她,一直视她如己出,他们的生活很好过,不愁吃穿。 但,要养出一个就读英国贵族女子学校的女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爸爸的好朋友金叔叔,不只确保了她有一对疼冬爱她的养父毋,更保障了她的生活不虞匾乏,受好的教育,学她想学的才艺——无论那要花掉多少钱,金师叔都会满足她的愿望。 只可惜,那名长腿叔叔她不曾见过,养父母也不知道金叔叔是谁,只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不时会送礼物给她,关心她的一切,一直以来,他与她保持通信,却不曾见她一面。 “小唯……”卞似玉露出为难抱歉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回答女儿。 曾心唯知道自己问了让养母为难的问题,她也不清楚金叔叔的事情,只知道有天她被送到他们家,成了他们的女儿。 绽放大大的笑容,曾心唯口吻轻快笃定的道:“金叔叔老是这么神秘,不过我确定一件事情—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他都会答应,我今年想要的圣诞礼物是见他一面,我一定会见到他的,我会睁大眼睛好好找一找看他躲在哪里!他可能随时跳出来,出现在我面前跟我打招呼。”说完,她得意的擦腰大笑,用夸张的举止来掩饰她的失望。 第四章 一定要找到他,无论多久,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她的金叔叔! 西装笔挺的司机为卞珏开了车门,她举止优稚地坐进了后车座,司机以轻巧的动作关上车门,快速绕到驾驶座旁上车,发动引擎,驾车离去。 单面玻璃掩去了外界对车内的视线,但从车内可以清楚的看见车窗外,亲自送人出门,笑意盈盈地挥手再见的人儿。 卞珏眼睫眨了眨,直到看不见那张爱笑的脸,她回头,看着身旁一语不发,有着一张冷脸的家伙。 只见卞珒双眼眨也不眨看着那张笑脸,那个笑得无忧快乐的女孩,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卞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才想呢,什么风把卞家大少爷吹回来,还要亲自参加新年晚宴,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多少名媛淑女在抢造型师—你一向怕麻烦,这个临时决定,是为了她吧。”卞珏平铺直叙地说出离家在外多年的兄长突然回归所为何事。 一直坐在车后座等待妹妹的卞珒,收回视线。 没有迎上妹妹那明了的眼神,也不去回应妹妹的刺探口吻——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见兄长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表情沉着,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一扫十年前的轻狂叛逆,卞珏感到欣慰之余,也感到伤感。 成长,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她很好。”她叹了口气,说出这三个字。“看起来很快乐,很幸福,她是个不会把心事藏在心里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是在充满爱和关怀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她跟我们不一样——真的不见她吗?你才几岁呀?这么年轻就被人喊叔叔,不觉得距离太远了吗?明明这么靠近。” 听见妹妹用挑衅的语调说出这些一活,卞珒眉眼一动,视线扫向身旁的妹妹。 兄妹俩四目相交,从目光交会的那一瞬间,两人便开始较劲。 卞珒原本末起波澜的眼神,一瞬间换上充满战斗意味的威胁。 这样的卞珒让人紧张,不自觉的害怕,卞家人与生俱来的强势,让人胆寒,可卞任倔强地不认输,迎上兄长魄力十足的视线,与其对峙。 卞珒眉头一皱,深深、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道:“麻烦你做好代我做的事情,其他的,你不必多管一承诺你的东西,我很快就可以给你。” 听见这话,卞珏脸亮了,笑容开了,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笑法,而是像个小女孩听见自己将得到喜爱的东西那样,脸上大放光彩。 “真的?” 做哥哥的看见自家妹妹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会怎么做呢?应该是扬起拿妹妹没办法的笑,把她想要的东西全给她吧! 可惜,卞珒生在卞家,从小受不正常的教育,而他的妹妹也不像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她可是个厉害角色。 在他因为自己的过错伤害别人,因为愧疚而自责不已时,当年,是十五岁的卞珏亲自出面处理一切,封锁所有消息,甚至早他一步制造出假新闻来掩饰他无照驾驶造成的悲剧——一个货车司机酒驾的假证据,这就是卞家人,为了守护卞家百年豪门名声,不择手段。 抹去眼中对妹妹最后一点点的亲情,卞珒逼自己强悍起来跟她谈条件。 “就当作是帮我演的最后一场戏,你就可以得到你要的东西,摆脱掉你不要的枷锁。”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一桩生意。 “我不会说谢谢的,因为那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条件,不过——你呢?”卞珏偏头,询问一脸沉着的兄长。’‘就这样?” 卞珒眼睫低垂,不正面回答妹妹的问题,“那是我的事。” “亏我难得产生一点愧疚感,既然这是你要的,那么,我祝你好运。”卞珏笑得很美,娇艳的她一如卞家花园中长年生长茂盛的蔷薇。 美丽,但带着刺。 “哥。” “嗯?” “……没事。” 兄妹俩亲情少算计多的对话,突兀的开始,又突兀地结束。 两人彼此别过眼,望着车窗外栉比鳞次的高楼,心思各异。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后一天,每年的这一天,卞家都会举办一场新年晚宴,邀请政商名流一同迎接新的一年。 而卞家举办的这场宴会,被视为地位的象微,因此许多名流富户,莫不期待得到这张来自卞家的邀请函。 入了夜后,平时大门深锁,让人难以一窥究竟的卞家大宅,涌人参与宴会的宾客,一辆接一辆的豪华户轿车,连绵不断的驶进卞家大门,由训练有素的人员代客将车停妥,更有人员亲自为女士开车门。 金色细带高跟鞋,踩在白色大理石台阶上,修长美腿因为开叉的香槟色礼服若隐若现,待一站定,长长的裕摆掩去了裸露的好风景。 “人也太多了吧!”曾心唯站在阶梯上等待进入大厅,前头排了长长的队伍,在等待查验邀请函。 “对啊,人这么多,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今天这么冷,我却得站在这里吹冷风。”跟她一同前来的男伴,口中发出不满的抱怨。 她连忙安抚这位脾气不好又没耐性的男人。 “听说卞家举办宴会很小心,发出去的每一张邀请函都不一样,所以查验时间会慢一点点,你就再等一下下,待会进去之后,说不定珏姐姐就会来找你了,事情很快就可以办完。” 曾心唯没有忘记今天来,是有任务的。 “冠权表哥,你今天怎么这么象毛毛虫?”看见表哥的领结又歪了,她忍不住叹气道。 她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只是卞家旁系的养女,却能拿到邀请函,这当然是卞珏的好心,让她陪感情深厚的表哥一同前来,为他壮胆,再加上妈咪有交代——绝对不能让冠权表哥逃走,他今天一定要见到卞家大少爷不可,说不定这就是表哥往上爬的机会,绝对不可以错失! “我没有耐性了。”卞冠权第一百零一次扯着颈间的领结。 啪的一声,曾心唯打掉卞冠权的手,阻止他找自己领结的麻烦。“你给我安分一点!” 两兄妹就在门口争执了起来。 “您好,麻烦请给我邀请函。” 打闹一直延续到轮到他们出示邀请函时才停止,两人立刻换上优稚的微笑,掏出邀请函出示身份。 那两张看似无奇的邀请函,在服务员手上的面板刷了一下之后,竟然泛起了电子冷光,两人的资料立即在面板上秀出来,服务员立刻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卞冠权先生,曾心唯小姐,两位欢迎。” 随即在服务人员九十度的鞠躬礼下,他们踏进了卞家大厅。 悠扬的音乐传入耳中,那是现场演奏的管弦乐,迎面而来的侍者为两人服务,脱下厚重的保暖外套代为保管。 “来这种地方,我真不自在。”卞冠权皱着眉头嘀咕,整个像毛毛虫似的,不自在到了极点。 “冠权哥,你就……”曾心唯正要劝慰两句。 “请问是曾心唯小姐吗?”一名侍者突然冒出来行了礼,恭谨的询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有什么事吗?” “您有一封留言。”侍者微笑回答,并将一封卡片交给她。 曾心唯为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惊讶,微笑地收下卡片,侍者走后,她好奇地拆开。 亲爱的抽抽,我看见你了。king 看见熟悉的字迹,以及落款的签名,曾心唯一楞,随即了解到——金叔叔在这里! “等一下。”她立刻撇下表哥,追上那名侍者,着急的问:“给你这封信的人呢?他在哪里?” “我不清楚,这是上头交代下来的。”侍者会给她抱歉的神情。“我只是代为传达。” “这样啊……谢谢你,不好意思。”闻言,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呢?金叔叔到底在哪里? 曾心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心,她拼命的四处张望,试图想从人群找到疑似金叔叔的身影。 以至于她忽略了今天是有任务在身。 “你到底在找什么?”她的男伴卞冠权,名义上她表哥的男人,看她像无头苍蝇般四下张望,变得更加不耐烦。 “我在找——我以为会看见珏姐姐,所以在找她。”曾心唯回神,为受不了领结束缚的表哥再次理好仪容,改口道,没有让他知道,自己在找一个神秘的人。 “拜托,今天这种场合,卞大小姐一定忙着招呼客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哪轮到你找啊?我说——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今天是跨年耶!”对于这种场合感到超级不自在的他,觉得领结快把他勒死,又一次把领结拉开。“我应该跟我女朋友去倒数,吃好吃的东西,再找一间五星级饭店住一晚,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黄毛丫头来这里啊?” 因为特殊节日无法跟女友共度的卞冠权终于发飙了! “钦,这句话前几天你跟爹地硬拉着我去逛夜市的时候我也讲过喔!现在只是礼尚往来而已——妈咪交代,你今天一定要乖乖的待在这里,见到卞家的人才行!”见表哥想走人,曾心唯立刻拉住他,抬出妈咪来压制他。 听见小表妹提起姑姑,卞冠权一肚子气无处可发。他可以不买任何人的帐,就是不能不理会像另一个母亲般看照他长大的姑姑。 “可恶!”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不能约会的扼腕顿时化为一声困兽般的低咆。 “乖啦,妈咪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曾心唯同情的安抚他。 “我不用卞家人帮就可以闯出自己的事业!”他有骨气,坚持自己的未来不需要靠卞家施舍。 “有志气,不错。”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大大赞扬了卞冠权。 那是一名年纪很轻的男人,目测不超过三十岁,但是他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爷爷记性不太好,但却提起你的名字三次——你叫卞冠权,是吗?” 这个男人穿着非常安全的亚曼尼,黑色礼服将他高大的身材衬得更为挺拔,一头黑色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贵气。 “你哪位?”卞冠权接收到挑衅,便不甘示弱地想要上前跟人比拼。 “你知道我是了谁。”男人一点也不把他的火爆脾气放在眼底,态度轻松地道。“不是吗?” “啧,卞家人都这么阴阳怪气?难怪我爸爸受不了。”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就是今天晚宴的主人,卞珒。 曾心唯看着这个一副高高在上、身份地位也很贵气的男人,不禁傻眼。原来,这个人就是珏姐姐的哥哥啊……不愧是卞家人,长得真好看,只是跟珏姐姐不一样,卞珒看起来比较难亲近——错了,是很难接近! 面对他,她不禁感到畏俱,下意识地靠近自家表哥一点。人嘛,都会下意识的离开冰冷的地方啊。 黑潭般的眼扫向卞冠权身后的曾心唯,将她躲避的动作,全都看进眼底。 “好了,卞珒大少爷,今天你己经看见我了,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祝你新年快乐!”卞冠权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曾心唯如梦初醒,拉回想走的表哥。“这样就结束?” “不然呢?”不驯的卞冠权理所当然地回答。 “原来你们己经在谈正事了?我们家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呢?连放假都不得闲。” 第五章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另一个声音传来,这不啻是拯救之音。卞珏在一旁等了很久,久到她觉得再耗下去,她哥哥恐怕会很不满,才姗姗出现。 她盈盈笑着站在自家兄长身旁,亲密地勾住卞珒手臂,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妹。 “小唯,你没见过我哥吧?这是我哥哥,卞珒,他已经十年没有回台湾了,今年难得回来主持新年晚宴:哥哥,这是心唯,似玉姑姑的女儿。” 当作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卞珏尽责的做i起了介绍人的工作。 卞珒点了点头,趁机将自己的视线理所当然的停留在她身上。 “嗯。”’没有任何话语,就只是轻应一声。 那一声冷冰冰的。‘嗯’,让曾心唯反射性的想逃跑!心下暗忖,她跟这人处不来,绝对处不来! “你好,我是心唯。”虽然对方的姿态摆得很高,她还是表现礼貌打招呼,只是她很苦恼该怎么喊他……卞大哥?珒哥哥?这么亲密的喊他? 不,绝无可能!他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们男生要谈正事,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小唯,我带你去认识一些朋友,你们年纪相当,绝对聊得来。”卞珏轻笑打圆场,顺手拉走了曾心唯,将空间留给两位男士。 可以远离卞珒,这让曾心唯松了一口气,并不反对的让卞珏将她带走,但临走前回过头,给了表哥一个警告的眼神。 “哥!”挤眉弄眼的明示加暗示,要他乖乖跟卞家大少好好谈,最后要离开了,才轻轻的朝卞珒点了点头,加上一抹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迈开步伐,一点也不留恋的离开了。 卞珒敛了敛眼,当他再度睁开眼,换上的是卞家大少爷这十年来深沉冷静的形象。 “的确,你不需要靠卞家的力量也能走到你想要的位置,不过,利用卞家现有的资源,你会走得更快——我认为我们可以谈条件,你觉得呢?” 自信的态度,上位者的气魄,让人信服的力量——这就是蜕变后的卞家大少爷卞珒,面对他想要网罗的人,直接开门见山和对方说明白,绝不拖泥带水。 是谁说她跟那些大小姐会相处的很好的? 谁讲的啊? “才说昵,你拒绝我的预约,不帮我化妆,原来是自己也收到卞家邀清函啊!你就明说你也志在获得卞家大少的青睐,不就得了?” 在曾心唯使用过洗手间后,撞见一个是她小学还是国中同学的富家千金,对方立刻尖酸刻薄的酸她。 “哎哟,她哪要理我们啊,人家可是有卞珏大小姐的特别关爱耶。” 在心里轻叹一声,曾心唯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是一出生就好命的小孩,更不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她只是运气好,在失去了父亲之后,得到好人家的收留,而她的养父母恰巧环境还不错,如此而已。 她是养女,这是不争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幸好她的养父母开明,不曾要求她忘记自己的原生父母,他们告诉她,她是个幸运的女孩,有两对爱她的父母。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是在这些千金小姐眼里,她似乎很可怜。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啊,以至于她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才好。 “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而且你们一群人约的时间差不多,我若答应一个拒绝其他的,会很奇怪……” 十岁的时候,她被皆为服装设计师的养父母收养,在耳濡目染下,她拥有独特的美感。 十四岁生日,妈咪送她一套化妆品,并告诉她,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自己,漂漂亮亮的,因此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化妆,加上兴趣使然,技术方面精进不少。 一开始是好玩,帮同学化妆什么的,效果奇佳。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同济之间的约会救星,凡任何重大场合,需要妆点的,都会找上她。 “我真是受够你的假惺惺了!”补妆补到生气的千金小姐,透过镜面狠瞪她。 被人莫名其妙的僧恨,要不受伤,很难。所以啊,她才觉得自己跟这下世界格格不入。 不想白费口舌辩解,曾心唯沉默的洗了手。迁自离开洗手间,他不回大厅去跟卞珏会合,也不去寻找表哥,就这样一个人走出了宴会厅,来到卞家的花园。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一天,很冷。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礼服,很冷,但是曾心唯不想走进为暖的大厅,她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户外气温只有一度,她穿着削肩礼服,香槟色衣料在夜色中特别突兀,她走过蔷薇花架,赞叹这么冷的气温下,卞家的蔷薇还能开得这么茂盛、这么美。 “不冷吗?” 在她独处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伴随着罩在身上的热气,让曾心唯吓了一跳。 她回头,看见今天宴会的主人……卞珒,她不禁呆掉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没有人缠着他吗?现在怎么办?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超奇怪的——不对。为什么他没有穿外套?他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呢? 定了定神,曾心唯这才发现,卞珒身上没有穿外套,是因为外套在她身上! “啊,抱歉!”连忙拿下外套要还给对方,却遭到拒绝。 “披着。”卞珒简单地道,口吻是不容拒绝。 直觉也告诉曾心唯,最好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那个、我,谢谢。”要讲什么呢?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声谢谢。 卞律没有办法制止自己贪婪的视线焦着在她身上。 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脸、她的身彩,全数看进眼底,这是十年来头一次,他这么近距离看着她。 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眼神不像十年前初见时那般空洞眼神,她变得活泼、有朝气,生气勃勃的模样。 今天她穿着合身的香槟色小礼服,小露香肩、强调腰身,加上垂坠度自然好活动的裙摆,只在走动间会看见微微显露的长腿,搭配金色高跟鞋,恰到好处。 飞瀑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让她看起来清新自然,脸上的彩妆不浓艳,但强调出她五官的特色。 小女孩真的长大了,会打扮会化妆,是个大女孩,二十岁,这个年纪将会有个男人出现,进驻她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过,让卞珒不觉皱眉。 “那个……我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吗?”曾心唯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皱眉?”她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他有这样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上一个敢直视我眼睛跟我说话的女人,除了卞珏之外还有谁。” 可不是吗? 从他出现开始,她慌张闪躲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说话时,基于礼貌,一定直视他的眼睛。 “喔……这算是赞美吗?”他没有表情,她实在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只好不耻下问。 “是。“卞珒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维持一向冷淡矜贵的形象,因为她的反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忍不住微笑。 “你笑了!”曾心唯惊呼出声,但立刻想到这种举动很不礼貌,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太大惊小怪,你当然会笑——” 呃,这个解释怎么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正色纠正自己错误的‘说法,小心翼翼看着他,怕他生气,可他脸上仍带着浅浅笑意,看起来很友善。 又想到自己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很温暖一一其实他是个好人吧? “我今天太过反常不会说话,总之,谢谢你的外套。”感受到卞珒冷淡外表下的善意,曾心唯放下心防,对他漾开笑容。 “不客气。” 她这样的笑容,卞珒并不陌生。 十年来,固定时间,都会有关于她的报告送到他手中,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早在她面对更多的欺负事件、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之前,他便使用“金叔叔”的身份,送她去英国,安排好一切,不只是居住的环境,甚至指导的师长、同班上课的学生,那由他亲自挑选过,确保她的求学过程开心平顺。 定期交到手中的报告,当然有她的照片,照片中的她,都是这样的笑,娇憨直率,没有防人之心。 向来透过照片才能看见的笑容,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 卞珒不断告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在她面前,他没有那资格,但却像飞蛾扑火一般,不受控制的站到她眼前。 大概是她的笑容很温暖吧’? 可一想到她的父亲,那个因他之过而失去性命的男人,卞珒就觉得自己贪恋这份温暖十分可耻。 “那个……在里面我诱不过气,便出来吹吹风,卞家花园好大,蔷薇开得好茂盛,还有花香耶。”曾心唯是个热情的女孩,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畏惧于卞珒的沉默冰冷,可当她发现他不若表现得那样不近人情,她就觉得…… 可以主动跟他说说话,不然两个人沉默无语,很尴尬。 “这花架搭得真好,如果天气好一点,站在花架下面,远远看过来,好像在演凡尔赛玫瑰——啊,你知道《凡尔赛玫瑰》吗?那是一部漫画!” 他知道《凡尔赛玫瑰》,那是心唯很喜欢的一套漫画,卞珒选择不作声,静静听她说话。 跟她保持距离,两人漫步在蔷薇花架下。 “我讨厌蔷薇。”他突兀地道,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曾心唯头上。 “喔……” 卞珒伸长手,摘下一朵盛开的蔷薇,递给她。“基本上我爷爷喜欢的东西,我都讨厌。” “呃……” “不过,你喜欢,我会考虑留下这座蔷薇园。” “叹?”什么意思? 像明白她的疑惑,他主动为她解答,“我不讨厌你的意思。” “嗯…这是赞美的意思?”她偏着头仔细思索。 “你应该感到荣幸的意思。”笑意连绵不绝浮上卞珒的脸。 “原来你会开玩笑啊,真想不到,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冷冰冰,只有一种表情,其实不是嘛……哎哟!”顾着跟卞珒说话,没有注意到路况,她的高跟鞋踩空了一步,眼看就要滚下台阶。 “小心!”卞珒充满担忧的叫喊一声,接着,她跌进一副宽厚的胸膛。“有没有受伤?” 被这么突如其来的扯进他怀里,触碰到他温热的胸膛,听见他激越的心跳…… 坪坪评坪,他的心泄露了他的心情,他是真的担心她。 “我没事,谢谢你,我很好!”曾心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待她 能够站立,火速远离男人的怀抱。 她怎么了?为什么她的心跳会这么快?为什么她会觉得脸发烫? 因为他是男人吗? 但她不是没有接触过男生,也曾有追求者试图亲近她,不过卞珒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少女的幻想?还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 或是有别于冷淡表象下的幽默、体贴?还是……因为他是“卞珒”的关系? 如果他不是卞珒,她还会被他吸引吗? 曾心唯不知所措的站在他面前,双眼直视他的,心慌意乱全写在脸上。 “没事就好。”卞珒当然看出来了,那是少女动情的前兆。“外头很冷,回大厅。” 第六章 他硬生生压下心里那股想多看她几眼、多跟她相处一些时间的念头,匆匆结束这段插曲。 类似的表情,这十年来卞珒看多了,随着他放下叛逆不驯,换上卞家少爷尊贵自持的面具后,越来越多人围绕着他,他也接触到越来越多这种动情的眼神。 以往他从不在乎,不管那些谁家的女儿将芳心留在他身上,就算冷淡的态态度踩碎了一地芳心,他也无感。 但是她不一样。 心唯不应该把无谓的感情放在他身上,他不配! “回来了,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回来的时间恰恰好,卞珏站在门口,一脸期盼的模样,看见曾心唯出现,露出可惜的表情。 “有一位先生走前请人送信给你,因为找不到你人,总管就把信拿给了我,我才正要亲自去找你呢。”卞珏说着,一边把手上的信交给她。 “信?先生?”难道是金叔叔?曾心唯惊讶地拆开信,看见熟悉的字迹,写给她的,是一些道别的话语,及考虑再三还是不愿与她见面的歉意。 “他人呢?他在哪里?他刚离开吗?”曾心唯抓着卞珏,询问留给她这封信的人现在在哪里。 得知人刚离去,她懊恼的跺了跺脚,拎起裙摆,急奔下阶梯。 “金叔叔——”看见了,一辆正疾驶离开的轿车往山下的方向离去,她拼了命的追赶,希望能赶上,拦住对方,见一见大恩人。 见她追得踉踉跄跄,甚至踩断了高跟鞋,让站在原地的卞珒变了脸色。 照原定计划,他不应该亲近她,可看见她穿得那么单薄,独自站在偌大的花园里,他顺从自己的心,待他回神已走向她,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应该要了断的,应该要狠心的,应该要保持距离的,但终究还是不忍心。 没去看妹妹不赞同的眼神,他在黑夜中奔跑起来,奔向那个因为脚痛坐在路旁,一脸失望、泫然欲泣的女孩,亲手将她扶起,并将遗落在地的外套,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因寒冷而不断发抖的身躯。 见她不断颤抖,卞珒抿紧唇站在她身边,不发一语的陪伴着因失望哭泣的她。 二月十四号,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大概六、七年前起,卞珒特别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情人的他不过情人节,却会期待这一天,自远方捎来的情人节礼物,以及那个特别的女孩亲手写给他的信。 亲爱的金叔叔,情人节快乐! 因为你让我很生气,所以今年没有给你新年卡片和我亲手做的巧克力,哼! “临时有急事,速回处理,勿念。” 你以为这几个字就可以交代你放我鸽子的事实吗?当然不行! 借口借口借口借口,你借最多了!你就是不想让我看看你,过分! 因为你让我生气了,所以我决定不征询你的意见直接做了——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英国,不念圣亚若了,嘿嘿,一切己经来不及了。 但不代表我就荒废了学业,我申请了美国的设计学校,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人己经在美国,并且开学了,嘿嘿嘿! 我想当新娘秘书,帮即将结婚的女孩子化美美的妆,不过,我要当一个另类又有特色的新娘秘书,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好吧,看在全叔叔平时这么疼我的分上,我就老实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其实,我原本打算等完成圣亚若的学业,再来决定要不要走新秘这一条路,但是现在的我,等不及再念两年寄宿学校了。 当然啦,在英国我一样可以找到学习的学校,之所以选择美国,因为金叔叔你在这里! 对,你没有看错,因为你在美国,所以我来了。 你躲不掉我的,我一定会闯出名堂,也一定会找到你,等着吧! 袖抽 看完信,卞珒面色平静地将信折好收妥,放进办公桌底下的保险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丫头。”至于她末经他同意便休学离开英国一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在她身旁布下天罗地网,这样的消息自然早就送到他手中,他不担心她的安危,却担心她这些举动背后的动机。 既然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那么,他也不去勉强她,只要她快乐,就无所谓。 只是想找他啊……小丫头的志气可不小。 卞珒想了想,不禁笑出来,拉开抽屉,取出信纸和钢笔,回了信。 柚柚:你所做的决定我一定支持,也很期待你能走到多远。 不过,至于想见我,想找我…… 你确定? 你要努力一点,我,可是会逃的呢。 king 五年后。 纽约时装周,林肯中心搭起了白色棚架,棚架内的t型伸展台高度约一公尺,仅仅是这样的高度,就让人感觉到巨大的紧张气氛。 围绕着伸展台的座椅数量众多,一排排座椅椅背上,贴上了邀请来宾的大名,场内飘扬着震天价响的音乐,一个接一打扮入时的社交名媛、影视红星,在镁光灯闪烁下进场,场内自然有无数媒体,采访着与会的名流们。 一个五官、表情都很冷硬,一副生人勿近的男子,持着邀请函参与了这场发表会。 其东方人的面孔极为陌生,打扮又低调,于是媒体越过了他,没多作采访,却因此错失了大好机会。 这些记者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名男子,正是神龙不见首尾、近年来在欧美一带崛起的新贵—要说堑贝也不算,他本就出生在百年豪门,只是近来狠狼咬了自家长辈一口,让那位眼高于顶‘一生不曾输过也少夸奖人的卞家大老爷,愤怒之余又感到欣慰。 卞珒手上拿着的?不是为v!p级宾客准备的邀请,而是一般的邀请卡,自然不可能得到最前头视野最好的位置,他在一般区挑了个离出口最近的位置坐下。 反正,他今天的日的不是来看秀。 身旁坐着打扮入时的红发女郎,穿着简单的红色小礼服,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头发梳成了流行感十足的发髻,显得时尚又迷人,一举手一投足间显露出娇气,似乎是与姐妹淘一同来看秀。 她看身旁坐了一个男人,虽然是亚裔面孔,但看起来很挺拔,不禁对他笑了笑,可惜卞珒不识情趣,冷着一张脸。碰了个冷钉子,女郎撇了撇嘴,扭过身去与姐妹淘继续谈论这场秀。 卞珒没有理会别人的频送秋波,但耳朵却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讯息—— “今年时装周,vivian抢输了very。” “我超期待今年ely会有什么表现,她去年那几个妆我爱死了!” “我最喜欢去年夏天在汉普顿,april女王再婚的妆,配她的礼服,根本就是女王啊!”有人光是想想就兴奋不已。 “我结婚一定要穿verywang的婚纱!再找ely帮我化妆,而且一定要在我南汉普教家的沙滩办婚礼!”其中一个名媛坚定地道:“不惜任何代价!” 卞珒低着头,听着那些谈话声,听到他想听的部分,不禁露出微笑。 在美国,女人结婚都梦想有一袭美丽的婚纱,说到婚纱,就不能不提受女星名名媛所爱的verywang,讲究一点的,除了美丽的婚纱还不够,还要那一天的自己是最美的。 ely,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岁,来自亚洲的女孩,却成为上流名媛最爱指定的婚礼秘书。 别以为美国新娘不像台湾新娘,一场婚礼要换三套礼服,美国新娘虽是一套礼服定江山,可也不轻松,一场婚礼动辄六个到十二个伴娘,是很正常的事。 这些都在e!y的服务范围内,要让每一个伴娘都美丽动人,又不至于抢了新娘的风采,让这些娇贵的小姐们都满意,可是要煞费苦心。 那小丫头真的成功了,卞珒翻开目录,在最后头的工作人员名单中,看见了她的名字。 ely,就是曾心唯,她是今天这场秀的彩妆大师。 就在他为她今天的成就开心时,大亮的灯光陡地暗了下来,聚光灯投射在舞台上,照出帷幕后有道身影。 当帷幕拉开,众人惊叹,一个穿着黑色婚纱礼服的女模特儿踩着台步走了出来,高挑瘦削的身材展示着设计师的精心设计,一只眼睛被黑羽眼罩遮住,唇色是接近黑色的红,如此抢眼的妆感和衣服,相得益彰。 既时尚,又允满乐趣。 卞珒愉快的欣赏起这场发表会,看着一件又一件的婚纱在眼前晃过,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后台那位彩妆大师—— 此时的后台,像个战场。 曾心唯手上没有化妆箱,身上也没有系着工作袋之类的东西,她手上的东西只有眼线笔、纸巾,以及粘着剂。 “不!不行,再给我三秒。”她正拉着一个要上台的女模特儿,娇小的她高度不及模特儿的胸部,因此那些女模特儿得弯着腰让她补妆,而负责帮模特儿换衣的助理,也在一旁整顿要上台的衣服。 粘好最后一片该在模特儿脸上或身上的装饰品,她让秀导把人推了出去,自己又去梭巡即将上台的模特儿们,脸上的妆容是不是一切都ok。 没办法,这样的场合可是与时间战斗,她不可能每个模特儿都亲自下场上妆。 只能事前开会,把模特儿的五官特色和妆感交付给整个团队,她自己则做最后的检视,仅有开场和压轴的模特儿是她亲自上妆的。 当最后一名模特儿上台展示今天的压轴,之后所有模特儿全上台,设计师也上台接受宾客们的掌声和欢呼。 在后台的曾心唯,包括每一个在幕后累得半死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互相击掌祝贺,今天的秀很成功。 曾心唯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想着总算结束了啊! “亲爱的,你今天好棒!”一名高大的金发女郎走了过来,亲密地吻了下她脸颊称赞,“你越来越棒了,杰西叔叔对你赞不绝口。” “我才要谢谢你和杰西叔叔,如果不是你们,我哪可能这个年纪就站在这里,指挥一群比我资深又比我技术更好的前辈们。”曾心唯开心地笑说。“今天来采访?” “当然,我会帮你写个大大的好评。”女郎笑着对她眨眨眼,“谁教你拯救了我的婚礼呢。” 曾心唯拿她没办法地笑了。 眼前这位大姐,是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同时,也是她设计院室友的姐姐,ddarld。 室友看她一个人放假总是窝在住处,便邀了她一同去汉普顿的家过暑假。 那时正好是六月,婚礼最多的季节。 新郎的爷爷拥有庞大的出版集团,其中最烧钱也最赚钱的,是时尚杂志。 ddarld想当时尚杂志编辑,在时尚圈工作,因此大为紧张,她想在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为自己以及准夫婿末来的时尚工作打好关系,故对于婚礼的每一个步骤都要求尽善尽美。 婚纱挑选的是verywang的,也早挑选好厉害的彩妆师,事先多次试妆到满意为止,并说好在婚礼当天打点她的妆容。 岂料结婚当天,约定好的新娘秘书竟然搞错了档期,指定的彩妆师无法及时赶到汉普顿,而他们遍寻不着替补的人选。 第七章 因为正值结婚旺季,一些特定的彩妆师都无法前来,ddarld又不愿将就次级的,因而大发脾气。 曾心唯眼看己经没有时间了,无论如何得让婚礼进行下去,就鸡婆的主动表示愿意帮忙,哄新娘让她试试看。 “反正也不会再糟了。” 好家在新娘对时尚有兴趣,平时收集了许多专业彩妆,加上心唯外‘出时总不忘带着自己的彩妆箱,这时才能应急。 她仔细为新娘们‘好底妆,舍弃浓密夸张的假睫毛,偏用白色睫毛膏淡淡地刷了一层,眉毛贴上随手找来的满天星花办,刷淡唇色,配合下花稍的婚纱,塑造出冰霜新娘的冷艳形象。 六个伴娘的妆感从第一个出场开始,从浓妆到淡妆,最后新娘出场,儿乎只有半点粉嫩色系自然裸妆的新娘妆感,却引起众人好评。 连带那位眼高于顶,拥有数间杂志社,包括烧钱又赚钱的时尚杂志拥有人——杰西叔叔,对新娘的时尚品味大加赞赏。 天时、地利、人和——曾心唯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那场婚礼让一位贵人看见了,发掘了她,也为她走新秘这一条路铺了平坦的康庄大道。 “你为我写得好评够多了,可以多写一点今天的主角。”她圆滑地道。 ddarld立刻明白了,喧宾夺主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那当然!” 秀结束了,场地直接变成了庆祝会,不知谁送来了香槟,曾心唯原本想逃离,可惜,今天的设计师不让她走,非得在她手里塞了香槟,逼她喝了两杯才肯放过她,还拉着她,见了一些看完秀后直接下订单的名媛们。 “八月我在夏威夷举行婚礼,届时希望ely来为我化个完美妆。”一名常出现在电视报导上的名媛,客气地递给曾心唯名片。 她自然应酬了一番。 她向来坚持不赶场,一周只做一个新娘的case——准新娘忙碌筹备婚礼本就会变得莫名其妙,有钱的准新娘更是神奇,她遇过坚持要在非洲结婚的,这一趟工作舟车劳顿,苦不堪言,故为了坚持品质,档期当然要规定一下,而且索价不菲—— 她与一家有名气的婚礼策划公司定了合约,由该公司为她过滤案件。 把这个冒出来的案子丢给了婚策公司去排档期,曾心唯脑中想的是——找个空档快点开溜吧!她要放假! 纽约时装周结束后,就是她的放假日——一年只接一个大案子,然后好好的休养两周,什么案子都不接,养精蓄锐充充电,是她小小的要求。 现在她只想立刻回到纽约租的小公离,把电话关机,好好睡他个十小时! 于是她躲躲躲,躲躲躲,以为没有人注意,准备拎了包包就闪人。 “ely,你在这儿,刚有人送花给你。”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工作人员走来,送给她一大把花束。 花后台里多得是,设计师会收到,模特儿会收到,曾心唯是今天的彩妆总监,收到花不稀奇,她把花接过来,不经意一看,在花间看见了熟悉的信封,还有熟悉的字迹。 她大吃一惊,火速拿起那封信、打开,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她顿时激动莫名。 柚柚: 你真的做到了。 我既欣慰又感到怅然,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呢! king 是金叔叔! “送花的人呢?” “花店小弟啊,送了花就走了。”同事照实回答。 曾心唯立刻垂下肩。 这五年来,她一直与金叔叔保持联络,通常是她单方面的寄信给他,叨叨絮絮的说着自己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那位神秘的藏镜人放话,说绝对会找到他! 有一年的圣涎节,她甚至整晚都不睡,守在窗前的圣诞袜前,就等着金叔叔现身来拿走她准备的礼物,她好跟踪——她都几岁了,当然知道圣诞老公公就是金叔叔,这世上哪有什么圣诞老公公,还有求必应,她开口要什么就有什么,只除了见金叔叔一面这件事不曾实现。 然而那一晚,她睁大眼撑到天亮,最后受不了,出门买了个贝果回来,东西就不见了,她极为扼腕。 早就知道她周身有金叔叔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她,否则她一个女孩子怎么租得到曼哈顿的公寓?当然是金叔叔暗中介入,让她租得到,也让她租得起。 若有点骨气,她应该要生气拒绝他的帮助,但是她很想见他一面,舍不得放弃有可能见着他的机会。 “金叔叔……你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连花都找人送,可恶,竟然躲在人l洋里偷看我,太过分了啦!” 她生气,她不开心,决定回家后,要连写十封信对金叔叔抱怨她的不开心! 发表会落幕了,曾心唯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她租赁的小公寓。手机己经关机,从这一刻起,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放假了。 怎料,在她爬上三层楼的阶梯,却在自家门前看见一个守候己久的人儿,她碎念了一整晚的不开心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珏姐姐?”曾心唯因为见到老朋友而兴奋尖叫。“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找我?又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这几年好吗?” 见她还是像小女孩见到偶像般红着脸兴奋不己,卞珏不禁笑出来。 “小唯,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卞珏说出这句话,只有她自己听得出来话中的深意。 “妈咪也这样说。”怎么办,好开心喔!珏姐姐跟以前一样漂亮,气质出众像个高贵的公主,但好像又有一点点不一样……怎么说呢?眉眼之间藏不住的柔和笑意,看起来比以前更柔媚动人,还有点……有所求的样子。“珏姐姐,你怎么会来找我?有事吗?而且,很晚了耶……你等我等很久了吧。” 卞珏闻言微笑,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样单纯的心性,但也不如当年那般无所觉,已懂得察言观色了。 “你说对了,我有事情麻烦你——”她笑意深沉道。 有什么事情,需要卞珏大小姐亲自上门请她帮忙?又有什么事情是她可以帮得上忙的? 答案只有一个——卞家大小姐要出嫁了! 卞珏需要一个新娘秘书,于是找她帮忙,曾心唯当然二话不说接下这重责大任,立刻整装行李,跟着卞珏准备婚礼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卞家大小姐的婚礼,竟然不是在卞家的饭店或卞家大宅举行,而是在美国中部的小镇,镇上的人大多都以农牧为生。 而她们所在的地方,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吧,后方的平房就是很一般的住家,在草坪搭起了棚架,一些当地的居民都来帮忙婚礼筹备,搬椅子的搬椅子,厨房里甚至有一群女人在谈天,外 头还有人己经喝了起来,婚礼未开始就先醉倒。 是很一般的婚礼情况,但这不该是卞家大小姐的婚礼吧? “我知道珏姐姐嫁的不是华人,但在美国,婚礼女方出钱,通常常不都是在女方的家里举办吗?怎么……”曾心唯为卞珏梳头化妆,小心翼翼的问。 珏姐姐不只是没在自家办婚礼,连她的亲友,一个都没出席! 面对她的问题,卞珏倒是很坦然,对着镜中的她笑道:“我离开卞家四年了,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 曾心唯一时不明白“离开卞家”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才搞懂。不禁错愕。 她不清楚,珏姐姐为何离开卞家,舍弃公主般锦衣玉食的生活,情愿来到这个乡下地方,当一个小小酒吧的老板娘,与一个家世与自己差距甚大的男人一同生活……应该是很重要的原因吧?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为了办婚礼,我手边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仅剩的一点私房钱,花在去请你的机票上,因此,我只能依台湾的礼数,包个小红包给你,无法照着你待得婚策公司开出来的价格支付你服务费……” 说到钱不够用的事情,卞珏很大方坦承,反倒是曾心唯感到不自在。 “不要这样说,珏姐姐,你请我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很开心,也不知道能送你什么,只能帮你化个妆,权充你的伴娘,还请你不要嫌弃我。” “我连伴娘的礼服都买不起,让你自己准备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卞珏笑道,拍了拍她的手。“小唯,我现在很幸福。” 曾心唯有一肚子的好奇想问,但又怕触及到卞珏的伤心处而犹豫不决,可当她看见卞珏露出她从末看过幸福至极的表情时,她就觉得……那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嗯,幸福很好。” “所以我希望他也能得到幸福。” “喔…”啊,什么他?哪个啊? “珏,他来了。”粗犷豪迈的新郎,一点也不甩婚前不能见新娘的烂规矩,开了房门,把人带到后,硬是要摸摸卞珏的脸、手,讲几句话才依依不舍的走人。 曾心唯闻声,与卞珏一同往门口方向看去,这一看,卞珏不禁愣住。 “哥。”她站起身,走向冷着脸的兄长,张开双臂与他拥抱。“我很开心你来了。” 卞珒眉头一皱,眼光不自觉朝里头那个人瞧去,回抱妹妹时,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卞珏回以微笑,在心头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得到幸福了,她希望唯一的哥哥也能幸福。 曾心唯数不清自己这些年来参加过多少婚礼。 但绝对不会像今天这场婚礼这样,让她充满了感动,新人的结婚誓词让她狂飙泪。 她站在圣坛前,站在新娘身后权充伴娘,手里拿着捧花,眼睛一直看着前方那对眼中只有彼此的新人,卞珏穿的不是崭新的名牌婚纱,而是二十年前的旧婚纱,据说是男方母亲结婚时穿的,她觉得穿着古董婚纱的卞珏,美得不可方物。 就在她流泪不止的时候,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惊吓的看着他。 “你现在站起来的意思是有意见?”新郎挑起一边粗黑的眉间,质询的意味很明显,一点也不在乎眼前的男人身份地位有多尊贵,又是妻子的亲哥哥,大有对方的回答若让他不爽就冲上前开扁的意味。 众人的视线全投向了鹤立鸡群的卞珒,只见坐往前排的他面不改色向前一步,在伴娘手里塞了某个东西后又退了回来。 用高高在上,活像帝王的语气道,“继续。” 新郎挑起了另一边的眉毛,明显被卞珒的态度惹火了,新娘立刻安抚后,柔声要神父继续,众人的视线才又回到了那对新人身上。 但是曾心唯的心思已不在新人身上,她看着手中的东西,一顿。 丝滑的触感,这条手帕很贵吧!他给她手帕,是给她擦眼泪吗? 为什么? 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那个冷着脸的男人,接触到他深如黑潭的双眼,她就像行窃当场被逮到的小偷般,立刻回头,擦干眼泪,目光不敢再乱飘。 “你很怕我哥。”这笑意满点的声音,自然是由今天的新娘口中说出来的。 礼成了,众人簇拥着新人步出礼堂,在酒吧外头拍照留念,曾心唯被拉到新娘身边时,卞珏一脸促狭地笑说。 “对,他冷冰冰的,很像随时都在生气,很难接近。”她很老实的告诉她,自己害怕卞珒。 卞珏为她的老实笑出来。“但是等一下喜宴安排你跟他坐在一起,怎么办?” “是、是喔,那,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发抖。” 第八章 喜宴就在新人家里举行,请外烩办理,一群受邀的人入了座,桌上位置都有放置名牌,座位早已做了安排。 曾心唯的名牌旁边紧挨着卞珒,不知为何,这个黄面让她有一点胃痛。 “坐。”他极有绅士风度地为她拉开椅子,让她落坐。 “谢谢。”卞珒一出声,仿佛吓到了她似的,曾心唯瑟缩一下,向他道谢后乖乖坐下来。 她有点怕这位卞家大少爷,大概是他被神化得很严重,以及被表哥妖魔化吧——她那无血缘关系的表兄卞冠权,就在卞珒手底下做书,她不时会听见表哥如何形容卞珒的变态以及残忍,是个标准的卞家人。 突然想起数月未见的表哥,妈咪提起有点担心表哥的肝,她决定礼貌性地问一问。 “冠权表哥在你身边工作五年,妈咪一直要我找机会向你道谢,谢谢你对表哥的栽培和爱护。”感谢之意是真的,表哥在卞珒手下做事,升职升得很快。 “他应得的。”他的回答言简意赅,让人有点接不下去。 “喔。” “你也不错。”卞珒突然话锋一转,称赞起她来。“冠权提过,他有个厉害的表妹,年纪轻轻,就让上东区的名媛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竟然会被卞珒赞美,曾心唯大感意外,但意外之余有点开心,又有点难为情。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高高在上,她自觉是个小螺丝钉,突地被大人物夸奖了,有些不知所措。 “年纪轻轻可以爬到目前的位置,很不错,不过也要想想,这样的工作你可以做多久。” 才被夸两句,立刻又被泼了冷水,她听出卞珒对她的工作前途其实不看好。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是能做一辈子的,不妨趁着年轻,为往后积揽实力。” 曾心唯是个单纯的女孩,不喜欢跟人争执,但是对于自己的工作,她是自豪的,当然不喜这样的劝慰,也听不进去,但她不想跟卞珒撕破脸,表面恭敬的应了声是,但她一得空立刻拿出纸笔,对她最信任的金叔叔抱怨了一大堆。 金叔叔:我跟你说我讨厌卞珒,我讨厌他!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做一辈子的。 我偏要在这一行闯出头,做一辈子! 现在的成就还不够、还不行,我定要做到让他立正对我大喊,“你是真功夫!” 可恶! 柚柚 收到这封信的卞珒,内心五味杂陈。 人仍在妹妹新婚住处做客,信辗转送到时,卞珏也在他身边,看到信之后忍不住大笑。 “哥,你被讨厌了呢。” 十五年来个性沉稳,老冷着脸的卞珒,竟皱起了眉毛,对妹妹道:“烦。” 曾心唯在婚礼结束后,接受了卞珏留她住几天的好意,在这个美国中部,没有大型百货公司、没有警铃声呼啸整夜的乡下地方,正式开始休假。 “反正回台湾也是一直见亲友,没法子好好体息,还不如留在这里。唉,真不知道妈咪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亲戚,我待在妈咪身边都十五年了,这些人却是这儿年才突然冒出来……”她这么对卞珏说。 她就在这个乡下地方,过起了悠闲的生活。 待在卞珏与新婚夫婿一同居住的住家,前头是酒吧,后头就是住的地方,两夫妻把谷仓改建的阁楼让给她住,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生活互不影响。 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夜间工作到很晚的两夫妻,自然不会来吵她。 这天,睡得非常好的曾心唯起床后,穿上舒适的棉质细肩带,以及一条平口棉质短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这么下楼,赤脚走进一楼的厨房,准备为自己煮一壶咖啡,再烤个面包当早餐,等吃完再回去睡回笼觉。 “早。” 她推开厨房门时听见有人道早。 “早。”反射性地回应一声,一时间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迁自走向冰箱,拿出昨天去买的鲜奶,扭开瓶盖非常不淑女的灌了两口。 身体补充了蛋白质,混沌的脑子开始运转,她从头回想,自己起床,下楼,要为自己做早餐,但是厨房里有个人对她说早…… 喔不,厨房有人! 她火速回头,就见料理台那儿有个一早穿着笔挺西装,优雅的在烤面包、煮咖啡的男人,如此格格不入的画面让她被牛奶呛到。 “噗——”一口牛奶就这样喷出来,显得她被不在预期中出现的人惊吓到了。 是卞珒,他怎么会在这里?啊啊啊,这是什么问题,卞珏是他妹妹,婚礼后他留下来小住很正常。 但是…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啊? 看看他身上完整的衣装,再看看自己布料太少的睡衣,她喷完牛奶后,瞅着卞珒,放声尖叫。 “啊—”鬼叫着转身,冲出厨房,躲回房间去。 卞珒一点也不为她夫礼的举动感到不满,反而露出笑容,动作优雅地在咖啡杯里注入三分之一黑咖啡,剩下的部分,以温热的鲜奶斟满,放在吧台的另一头。 砰砰砰砰,楼上传来碰撞声,他猜想那事橱柜打开的声音,接往是脚步用力踩在楼梯的脚步声,接着,那个刚才匆匆忙忙跑开的女孩,己套上t恤牛仔裤,别别扭扭地回来厨房。 “早安。”曾心唯去而复返,故作镇定地走向料理台,自以为很正常的语气问:“我要煎蛋,炒个培根,你需来一点吗?”错了!是炒蛋煎培根,希望他没有听出来。 “谢谢。”卞珒没有点破她,欣然接受了。 曾心唯拿出平底锅在炉上点火,开始做起了早餐。 刚才发生那么糗的事情,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情是躲在房间里,用棉被盖住头闷死自己,绝对不要看见他! 显然她有点怕他,下意识跟他保持距离,但是又不想被他嘲笑看轻,心情很复杂,最后,她硬着头皮下楼来,装作没有刚才那一回事。 两、三下做好炒蛋和煎培根,她一盘递给了卞珒,两人沉默的在吧上吃了起来。 她忍不住观察卞珒,他用餐的举止很优雅,画面很好看,吃培根像在吃牛排似的,细细咀嚼,他吃得不多,但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却喝了两杯。 在美国待了五年,自然也学会美国人爱喝咖啡的习惯,但她喝不来黑咖啡,觉得味道像药,咖啡和牛奶比例一比二的牛奶咖啡才是她的最爱,就像她现在手上这一杯,太好喝了—— 不对,这不是她自己做的。 “噗。”她又差点被呛到,幸好这次灾情并不严重。 “小心点。”卞珒递纸巾给她,面无表情的他,心想着这丫头跟她来信的态度是一样的,有点小冒失,但大体上是可爱的。 “我的咖啡,你做的?”她摇了摇手上的马克杯,询问卞珒。 “嗯。”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的咖啡和牛奶的比例?”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昨天叫外送时,你向店家确认了三次。”卞珒眼神扫向她,平静地描述。 他的注视下,曾心唯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昨天婚礼大家都忙,伴郎要为大家订咖啡,为此她亲自向店家确认了三次,她要咖啡一点点,鱼羊奶尔}很多的咖啡,被伴郎们嘲笑那是幼儿口味。 他记得她爱喝的东西,没有嘲笑她,早上还为她做了超好喝的牛奶咖啡…… 蓦地,她想到五年前在卞家大宅的初见面,卞珒的陪伴,还有很糗的某件事——她脸更红了。 突然觉得卞珒这个人似乎没有这么难以亲近了。 “喔,谢谢,很好喝。”她说,腼腆的对他笑。 她对他展露笑颜,就像是有一股温暖的微风朝他直扑而来,这样的笑容,卞珒借由照片看了很多年,多少次想要亲眼见她笑得这般开怀,如今,他看见了…… 差点耽溺其中,他别开眼,以冷漠阻挡自己接近她,并喝了一口黑咖啡掩饰自己的真正心情。 “小事。” 就在这有点诡异的时候,一个刺耳的电话铃声陡地响了起来。 “啊,这支手机是紧急电话,我一定要接!”曾心唯连声抱歉,走到外头去接电话。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激动,让卞珒不禁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仔细聆听她的对话。 乡间早晨,没有城市车子的隆隆声,也没有人声吵杂声,闭上眼,好好用心聆听,甚至能听见风吹过树梢时叶子摩擦的沙沙声。 “什么?那个侦探是假的?好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你说过,一位在fh待过的探员可以替我查……钱我还有一点,总之,你再帮我联络……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花光积蓄也没有关系,因为金叔叔是很重要的人!” 曾心唯对电话那一头的助理交代着,厨房里的卞珒听见飘来的声音,从断断续续的对话得知了讯息—— 她在找他,两光的探子没有给她半点金叔叔的下落,还被坑了一笔钱。 卞珒平静的双眼浮上了愤怒之色。 竟然能够越过他层层保护欺骗她,其中分明有问题! 他动了动手指,启动手机保护程式后,发了一封信出去。 他要找出在背后搞鬼的人,将欺骗她的人,挫骨扬灰! 乡间生活的步调缓慢,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看一本书、画一幅画、自己动手做三餐,稍微奢侈一点,到镇上的餐厅用餐,晚上再到酒吧去喝两杯。 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但因为在乡下,习惯事事都要自己动手来,纵使是渡假,也要为借住一事帮点小忙。 一日用过早餐,卞珏的丈夫醒了,便要求他们两位房客帮点忙。 曾心唯嘛,跟卞珏去了一趟市场采买晚餐食材后,负责打扫酒吧,为下午的开店做准备,她只要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就没事了。 工作后的奖励是啤酒,她坐在酒吧门口的廊上,欣赏起这座小镇来。 酒吧正前方有一间杂货小店,小店的屋顶上有几个身材精实的男人正在帮忙翻修、粉刷屋顶。 卖力工作的猛男们、在阳光下挥汗如雨,汗水滑过结实胸肌,这画面…… “很赏心悦目吧?”卞珏不知何时冒出来,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嘿嘿。”她嘿嘿笑,算是承认了。 喝着啤酒,眼睛又可以吃冰淇淋,这才叫渡假嘛! 喝着看着,那些男人们终于忙完了,离开了屋顶。 “快中午了,我去做饭,他们一定都饿了。”卞珏把前廊的空间留给她,迁自转身去做菜了。 曾心唯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想着世事难料,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卞珏,名门千金大小姐,如今穿上大卖场特价一件二十美元的过季洋装,洗手做羹汤。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应该没有比脱掉笔挺西装,穿着牛仔裤,跟着其他男人爬上屋项粉刷的卞珒这件事更不可思议一一慢着,刚才她眼角余光看见了什么? 她惊讶的回头,立刻红透两颊。 因为那些男人工作完了之后,非常不拘小节的脱下了背心,裸着上身走回酒吧,裸男好几个,尤其卞珏的丈夫身材之好,连看多了勇猛男模的曾心唯都不得不赞美他之精实。 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卞珒! 裸着上身的卞珒……喔,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觉! 第九章 “噗嗤。”一个头戴牛仔帽的小男孩,用食指戳她的脸,还很不给面子的笑出来。“好好笑喔,你的表情,你看谁看到傻掉了?珒?” 听见这嘲笑的语调,她瞪向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男孩——白哲皮肤、咖啡色的头发以及巧克力色的瞳色,是个混血儿。 深邃的五官像缩小版的诺顿——卞珏的新婚夫婿,轮廓则像极了卞珏。 这个混血小帅哥,是他们的小孩,好动顽皮的小鬼,这几日她不知道吃了他多少次闷亏。 小男孩逗弄的语气让曾心唯脸颊的热度再往上飒。她没有震慑于卞珒西装底下的健壮身材,她没有被他的男人味迷惑,没有! “你乱讲,闭嘴!”她跳起来,追打乱讲话的臭小孩。 小男孩调皮地,朝她扮了鬼脸,撒开腿到处乱转,就是让她追不到,气得她蹦蹦跳。 “大舅舅,快点救我!心唯好凶喔!”但小男孩的口吻一点没有害怕的感觉。 他甚至拿人当挡箭牌,故意让追他追得很辛苦的曾心唯,一头撞进卞珒怀里。 “小心。”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飘来。 曾心唯很想死,鼻尖碰触到一副温热的胸膛,一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那种认真工作之后会有的气味。 原来卞珒大少爷也会流汗,也会动手做一些常人会做的事情,她不禁对他有一点改观。 “小心——这铁定是我们认识之后,你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她后退几步,站他面前一脸无奈。“怎么会这样呢?我有这么莽撞吗?”脑子想起数日前发生的插曲,她穿着非常清凉的睡衣,撞见西装笔挺的他,想到那画面,她又觉得好想一头撞死算了。 卞珒为她懊恼的小小低咆,微微勾起嘴角。 “我不介意。”很卞珒的口吻,听起来不像安慰,说完后就越过她,走进酒吧。 “我介意!”她大声回答,跟在他身后一同踏进酒吧,绕过后门,来到卞珏与丈夫生活的房子。 厨房里已经飘来食物的香气,是焗烤通心粉,一群男人拿了餐盘,争食那一大盘的通心粉。 爱干净的卞珒未加入争食人群,他离开妹妹与妹夫的房子,回到后方的谷仓阁楼,将自己洗净后,才一身干净清爽的回来。 他不曾期望午餐会为他留一份,因此回来时看见空空的烤盘,连边边的焦起司都被挖走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喏,你的午餐。” 曾心唯朝他递了一个盘子,里头是很大一份通心粉,他为她这举动感到吃惊的挑眉。 “你为我留的?”他问得很直接,口吻非常的平常,就像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她却很不争气的脸红了,不知为什么。 “我、我爸爸说卖力工作本来就要好好吃一顿饭!这是你应得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盘子塞进他手里,再塞了一只叉子给他。 “这不像是姑丈会说的话。”他看看盘中的食物,再看看她,心想这丫头是不是高估了他的食量? 他平时不吃局烤通心粉这类东西,若吃一点无妨,可这大一盘,是想噎死他吗? “你口中的姑丈是我的爹地,爹地和爸爸不一样。”她耸了耸肩,态度稀松平常地道:“我是养女,那是我亲生父亲对我说的话。” 执叉用餐的卞律闻言手一僵。还记得自己的父亲? “当然,我到现在还记得爸爸的声音。” 听她回答,他才发现自己不意间将疑问问出口。 十五年了,她还记得父亲的声音,声音是最快遗忘的记忆,可她至今仍记得。 卞珒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告诉曾心唯,他也记得,她父亲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的声音,他也不曾忘记。 卞珒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被责备,就是那个男人。 怀念的感觉在他心里迅速发酵,再思及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因他的过错而丧命,愧疚感、罪恶感,重重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我爸爸是个很棒的人……啊,我不应该跟你提这个,你一定没兴趣。”察觉到自己提到不该提的话题,曾心唯连忙改口。 “不会。”不想看她露出沮丧伤心的表情,卞珒振作起精神,回答她,“你想太多了。” 听得出他简短言词下的容许意味,她想了想,看看他身上一套三千美元以上的手工西装,再看向他手上那盘简单又与他不搭的局烤通心粉,一股冲动,让她回头去看正在庭院修剪花木的卞珏。 她思及卞珏轻描淡写告诉她,舍弃卞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下乡后,卞家大老爷便取消了她的继承权以及名下的股票和信托基金,将她逐出卞家大门,永远不准回去,也禁止卞家所有人与她联络,支助她分毫。 可是卞珒这个卞家人却出席了妹妹的婚礼,亲自送上祝福,并在这里多待了好几天…… 对他的好感激升。 其实卞珒人不错嘛! 抛开既定印象后,曾心唯觉得他这个人可以信任。 冲着他一笑,她笑得开朗毫无防备。 “你在对我上司放电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原本想开口跟卞珒讲话的曾心唯回头一看。 意外地,两眼对上门口自家表哥那张讨人厌的脸。 “卞冠权,你、你乱讲!”说罢,就上前踢了表哥一脚。“你来这里做什么?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掩饰心中的羞窘,她与表哥打闹起来。 “我上司在这里,我来接他——喂,你还打!” 什么?卞珒要走了? 这很正常啊!一个大公司的负责人,本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日,己经是难能可贵的假期。 只是他要走了啊……她不禁觉得怅然。 好不容易才对他熟悉一点点,觉得可以再接近他一点点,再多认识他一点,可惜他不能再多留几天…… “别闹,我在工作。”卞冠权虽然遇到表妹感到很惊讶,可还是记得自己是有任务在身,闪离表妹不再跟她打闹。 他走到卞珒眼前,训练有素的他面对上司手里竞拿着向来不吃的食物装作视而不见。 经验告诉他,露出一点点惊讶的表情,上司那令人发毛的视线就会扫射过来,让他坐立难安,何况他刚才还被表妹绊住,没有在第一时间到达上司眼前报告,浪费时间,他不禁冷汗涔涔,等着被责罚。 “事情都办妥了?”下属出现,代表了他短暂的假期将要结束,卞珒瞬间戴上了卞家大少爷向来矜贵冷漠的面具。 “合约己签定,附约与我们定的相同,并无更改,车子在外头等,飞机随时待命。”卞冠权把合约拿给上司过目,一边低声告知自己的安排。 耳边听着下属的报告,深如黑潭的双眼,不动声色的扫向神情落漠的曾心唯。 那表情……他的眼神不禁一敛。 “嗯。”卞珒听完报告后应了一声。 没有预期责备就是夸奖了,卞冠权自然是松了口气。 “让珍娜准备一同上飞机。”卞珒合上文件,递给他后又交代了事项。 卞冠权不解,为何上司要再带一位高级特助同行? “此行回台湾行程仓卒,到了之后,让珍她接替你的工作,你回家去吧。”在脑子里思索了眼前的下属上回体假的时间,他便下了如此决定。 “咦?真的假的?”不能怪卞冠权如此惊喜,上司少夸奖人,平时不被训就不错了,如今卞大少爷竟有这份体贴,这可比他的赞美、升职、加薪要好太多了! 搭卞家专机回台湾放假,这份殊荣哪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你上回提过你姑姑感冒月余未好,回去看看,心唯也了正在放年假,你不妨问问,她愿不愿意搭顺风飞机回家探望父母。”卞珒不动声色地再道。 这下不只是卞冠权吃惊,连在一旁的曾心唯也大吃一惊,“什么?妈咪感冒一个月都没有好!怎么没有告诉我……可是,搭你的飞机会不会太麻烦?”听养母病了月余,她哪里还想待在这里度假?当然是归心似箭。 不用自行搭颠簸的公车离开这座小镇,也不用在美国境内转机,直接搭乘卞家的专机回家,回到妈咪的身边…… 是笨蛋才不要!况且…… 她双眼直视着卞珒,等着他的回答。 “麻烦就不会问你了。”卞珒的回答让她兴奋不已。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什么时候要出发?” “现在,顶多给你半小时收拾行李,我可以请助理帮你忙。”他口中的助理自然是卞冠权了。 “表哥,快来帮我!”闻言,她火速拉过呆楞的他,去后头帮她整理行李。 可才刚离开,她就火速回头,站在卞珒面前,踮起脚尖,亲吻他脸颊一下。 “谢谢你!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飞快的亲吻一下,又急惊风的拉着自家表哥走人。 卞珒为这不在意料之中的吻怔楞一下,久久无法回神。 “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你亲我上司……什么礼仪,我们是台湾人,台湾人!你在美国才待几年就随便乱亲男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知他谁?卞家大少爷,我上司耶,卞珒你都敢亲,你还有哪个男人不敢亲啊你…什么叫因为是卞珒你才敢亲他,你给我讲清楚!曾心唯!” 下属护妹心切的声音越飘越远。 留在原地的卞珒伸手抚着脸,还能感觉到颊上柔软的触感,鼻尖嗅到馨香的气息。 她不是他能触碰的人,但却忍不住被她吸引。 婉拒妹婿成为伴郎之一,可主伴娘在婚礼上因结婚誓词而感动落泪,他看了不舍,迁自打断婚礼进行,起身在她手中塞条手帕——其实他想做的是亲手为她抹去眼泪。 即使故意说些冷硬的话让她远离自己,他成功的办到了,也真的被她讨厌了,却又忍不住释出体贴良善的一面。 她似乎因此流露出不舍的感情…也许是他想多了…… 好吧,他承认,他贪心的想再与她多相处一点时间,便借着要回台湾一趟,邀她一同搭机回去。 她不再惧怕他,才大着胆子亲他脸颊,他不禁为这个友好的吻笑了出来。 感觉到一点点幸福的滋味。 一连下了数日的倾盆大雨,在清晨时分总算停歇。 大雨多日,原本清爽的街道市容因为雨水的珒虐而凌乱,让人更加心浮气躁。 卞珒离开台湾多年,一时之间不适应大雨下个不停的台北,心神不宁的他,早早起床,披着晨袍走到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脚下的台北街景。 待在特地为他清出来的总统套房落地窗前,看着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为大地带来温暖,城市在他脚下动了起来,但卞珒末感染到半分活力,脑子里想的全是跟工作无关的事。 占据他思绪的,全是那个女孩。 他忍不住去想她回到了家,见到疼爱她的养父母,开心吗? 这么久回来一次,现在一定忙着见亲朋好友吧? 她那么忙碌,会不会…想起他? 想起他?卞珒为自己这个傻念头感到好笑,摇摇头,走向吧台,为自己煮一杯咖啡。 第十章 靠窗旁有一张桧木办公桌,饭店依着他的喜好特地改变摆设,因为他一向喜欢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工作。 可他的手没去拿桌上那些需要批阅的卷宗,反而拿起摆在桌上的ipad。 点开萤幕,跳出工作类别选单,他按了一个程式,进入画面后输入密码,确认,程式开始载入。 一个红点陡地出现在画面的正中央,且不停的闪烁,接着以红点为中心,显现出向四周幅射而出的街道图。 他将红点周围的地图放大,确定红点所在的位置。 而在红点两条街的方向,有一个正在闪烁的黑点,黑点,则是他此刻所在的地方。 “这么近……”拿着ipad的手不禁用力,指关节蓦地泛白,他正压抑着想见她的心情。 红点以极缓慢的速度朝他的方向接近中。 这个程式是特别请人写的,很多年前,他以“金叔叔”的名义送给曾心唯一些饰品,在那些精巧的饰品内,都藏有追踪器,好随时追踪她的动态,掌握她的行踪,其中他送的项链和手链,她总是带在身上,很少离身。 往常,红点和黑点总是相隔遥远,不是横跨一个海洋,就是好几个洲的距离,少有这么近过。 一直以来,他都透过这个程式,看着永远不会有交集红点和黑点。 “哔——哔——哔——”红点越来越接近黑点而发出的警示音,越靠近哗声越急促,让向来沉稳的卞珒跟着紧张起来。 然后,红点停了,在地图上,红点和黑点竟重叠——她在这里,在饭店里! 她在这里做什么?自从让她搭专机一同回台湾之后,他们便不曾见过面。 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手,他在萤幕土点了两下,平面地图变成了3d立体图像显示,地点,是他所处的这间饭店。 重叠的两个点,分别位在顶楼和一楼。 她就在楼下,这时间应该是在用早餐吧?或者会见朋友—— 不,不能再想了。 卞珒关掉手中的平板电脑,压不想见她的念头,他得忙了,忙完之后立刻动身回美国,不能再这么耽溺下去。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硬起心肠,拿起为自己煮好的咖啡,轻啜一口。 “……唉。”他叹了口气。 充斥在口中的是浓郁的牛奶香气,不是他惯喝的无糖无奶黑咖啡,而是一杯加了两份牛奶的咖啡,这是她的口味。 怎么会在无意识之间调了一杯她爱的咖啡呢? 放下咖啡杯,他看着桌上那台己关机的平板电脑,内心天人交战……他有这么想见她吗? 有,可该见她吗? 饭店这么大,如果他们见面了,他怎么向她解释,他们的不期而遇不是偶然,而是在他算计之下’的必然结果。 空气中,弥漫着那杯牛奶咖啡的香气…… 他再度叹了口气,脱下晨袍,换上了衬衫、长裤,再套上西装外套,离开了总统套房。 搭着电梯往下,心跳得极。 当卞珒踏出电梯走向明亮宽敞的大厅时,在大厅的值班人员一看见他,纷纷行礼。 他胡乱点头,示意饭店人员别声张,他举步走向她所在的地方——方才在监控程式上看见的红点所在的位置,饭店一楼的咖啡厅。 见到她吗?她会看见他吗? 看见了,她就坐在靠近大厅这一侧的位置,小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一封重要讯息,面前有一杯冒着烟的热饮。 卞珒告诉自己,看她一眼就好,但他忍不住走向她,在两人的玻璃窗格上,轻敲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起头,一脸的惊讶不解。当看见他出现在玻璃的另一面,她朝他展露出这一生所见最美丽的笑靥。 他没有发现自己也笑了。 曾心唯正在生气传简讯骂人的时候,身旁玻璃传来轻敲声,中断了她打到一半的讯息。 一抬头,意外看见卞珒出现在玻璃的另一边,她顿时惊喜不己,立刻站起身,走出咖啡厅来到他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曾心唯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 真是愚蠢,他当然在这里,这是卞家旗下的饭店,他回台湾巡视产业,留宿在自家饭店是很正常的事情。 “呃,这么早,你在工作吗?”她问,一双大眼直视着卞珒,仔仔细细地凝望着他。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是饭店的早餐时间,他应该是下来巡视以优质咖啡出了名的咖啡厅以及早餐吧的餐饮水准吧? “只是下来走一走。你这么早出门,约了朋友?”卞珒记得,她刚才一脸肃杀的对着手机传讯息,应该是约了人。 今天的她打扮轻松,自色高领毛衣搭贴身牛仔裤,脚穿一双平底长靴,为了不稳定的天气多穿了一件保暖的米色短外套。 “不是朋友,是我表哥,他睡到现在还没醒来!明明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动物园的,可恶,竟然放我鸽子,我都出门了。”听卞珒问起,曾心唯就想到了不够义气的表哥卞冠权,抱怨了一番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不对啊!眼前这个男人是表哥的上司,这样抱怨自家表哥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她立刻改口。 “算了啦,表哥这几天很忙,一直见亲友什么的,没什么时间跟女朋友见面,回来也没办法好好休息,下次有机会再拖他跟我去。”这样亡羊补牢来不来的及? “动物园?”卞珒的表情很微妙。“台北市立动物园?木栅那一个?” “对啊,那是我这次回来最想去的地方,上次去动物园,是喔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记得以前还没有企鹅、无尾熊和熊猫。” 她眼睛闪闪发亮,提起动物园里的动物,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卞珒黑潭般的眼看着她表情丰富的小脸,从一开始抱怨表哥的没义气,后来发现不妥的亡羊补牢,还有提及动物园的开心,到最后期待的行程无法成行的沮丧,全收进他心底。 “你很想去?”他语调平淡地询问。 她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是莫可奈何的。 一个人去动物园感觉少了什么,就是要人陪伴才有趣,亏她一大早兴致勃勃的出门,还好心的想帮表哥外带一杯好喝的咖啡,却被他放鸽子。 “那就走吧。”卞珒用平淡无奇的语调道。 看着他的脸,听见他说这句话,曾心唯满脸问号。 “走去哪?”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动物园——你不是很想去?”他睨了她一眼。 曾心唯楞住了,不敢相信地瞅着他,眨了眨眼,起码花了十秒钟才消化他说的话。 她吞了吞口水,疑惑地问,“你…要陪我去吗?” “嗯。”他轻应一声,看着她不敢相信的表情转为震惊,最后转为兴奋狂喜。 “真的?你可以陪我去?真的真的真的?” 看她小脸因为愉快的心情发亮,卞珒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 他就是不想看见她露出沮丧的表情,就是想尽所有的能力让她开心。 “如果你不觉得我太无趣的话——” “才不会呢!有人陪我去我开心都来不及了,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你?你这次回台湾有很多事倩要处理,陪我去动物园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进度吗?” 会,但她不需要知道。 “要去吗?”不回答她的问题,他只问了这一句。 “要!”不假思索,曾心唯点着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我家柚柚最喜欢去动物园。”那个趴在他车窗旁,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了的男人,眉飞色舞的提起他的宝贝女儿。 “说要带她去游乐园,她不要,只要去木栅动物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里门票最便宜……便当还可以自己带,呜,我的宝贝柚柚,贴心又懂事,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呢?当然啦,我要加倍工作,赚更多钱,下次她生日,我放假带她去动物园,就可以买那个她很想要的河马娃娃给她!” 那个男人想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没有机会送出。 卞珒站在动物园入口,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像飞出去的小鸟,快乐的在前方跑跳。 原本初初露脸的太阳,此刻己完全探出头来,一扫多日的阴冷潮湿,天气变得温暖又舒适。 但他的心,却依旧瑟缩在冰冷的地方,踏不出去。 “你在发呆吗?快点,接驳车那里好多人。”曾心唯回头,看见卞珒脚步缓慢,她快步走向他,拉着他,走向接驳车排队处,一同搭车。 温暖的小手握住他有点冰冷的大手,将他拉出了那个冰冷的地方,为他带来暖意。 “哎呀。” 曾心唯太想来动物园,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只要有人能陪她来,她开心都来不及了,没去细想陪她的对象对不对。 “哎呀什么?”搭乘的接驳车速度不快,可袭来的风仍让人感到凉意,卞珒将方才路过便利商店时买来的暖暖包搓暖,塞进她掌心里。 “我似乎有点太迟钝了……”她后知后觉地说,看着掌心的暖暖包,心里的感觉很微妙。 “怎么说?” “你应该去过很多设施比这里先进、动物更多的动物园。”她习惯性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又如何?”卞珒习惯用一连串的问题来回答别人的提问,尤其是对她,提出问题来对付她的问题,往往能让单纯的她昏头转向。 “我拖你来这里……感觉好怪。” 他是卞珒,在她印象中,不是穿着三件式西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是穿黑色亚曼尼,手执香槟穿梭在宴会中,谈吐间便决定数千万美元的合作案。 日理万机的他,就连在专机上也不得闲,总是忙着处理公事,确定行程。现在,他却陪着她,舍弃专车不用,和一般人搭乘大众捷运系统来到动物园,即使身上穿的不是正式的西装,但比起一般游园的游客,他的衣着也够正式了,脚下甚至穿着皮鞋! 怕她冷,主动给她搓暖的暖暖包,这样体贴,她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对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她是不是视他对她的好太过理所当然了? “想这么多做什么?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卞珒睐了她一眼,语气有点硬。 接驳车停了,他率先下车,绅士地朝她伸出手,搀扶她下车。 坐在他们后方的幼稚园小朋友,活泼好动,车一停妥就蹦蹦跳跳,胡乱冲撞,小小短腿一个踩空,跌了一跤。 “哇哇哇哇—”张嘴大哭。 卞律的动作很快速,一个跨步上前把小男孩抱起来,细细查看他有没有受伤,随队的幼稚园老师火速赶来接走小朋友,并朝他再三道谢。 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曾心唯心底萦绕的微妙感觉消失了。 “笑什么?”卞珒回头,就看见笑得很奇怪的她。 “没什么啊,只是突然发现……你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嘛。”说完这句话,不给他任何发问的机会,她转头轻快的道,“先去看企鹅!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企鹅,我想看!”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他可能一辈子也搞不懂女孩子的想法,不过,只要她开心了就好。 “小心点,人很多。”他尾随在她身后,充分当一个称职的护花使者。 第十一章 她想在最近的距离看明星动物,他主动为她开到,让她挤到前方好一饱眼福。 人太多了,大人、小朋友一堆,她常一转眼就看不见他的人影,可他总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之后她上洗手间,出来就见原本两手空空的他,手上多了两瓶矿泉水。 他可是卞家太少爷,曾心唯曾听卞珏提过,卞家名下产业不只是饭店而已,甚至还有一间游乐园,其中附属的野生动物园在欧洲十分有名。 一个家里就有动物园的人,此刻却体贴的陪她来这里,他不多话,甚至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可是啊……她并不讨厌他的陪伴,甚至可以说是深受感动。 也许,“卞珒”这个名字让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显得非常可爱。 他可以不用浪费时间陪她来这里耍幼稚,也不用讨好她,但他很体贴,虽然不多话,说话的语调也太过平淡没感情,可他的一举一动所透露出来的温柔和善良,让她感觉到,他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有同情心,会扶持弱者,就算是跟他无相关的人,他都不吝伸出援手。 这个发现让卞珒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形象,添上了人性化的光环。 中午逛得累了,他们来到园中的休息区,找了位置坐下来吃点小东西。 “你坐下,我去买。” 卞律叮嘱她坐在位置上不要乱动,不许她跟自己排队买食物,给了她一瓶水,要她乖乖等,自己就走掉了。 曾心唯能干么呢? 她坐在原位,看着四周到处都是人,虽然不是假日,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平日游园,有情侣、夫妻带着小孩,更多的是幼稚园的户外教学。 “爸爸、爸爸,我要这个。”一个小女孩拉着父亲走到贩卖小摊前指着一个海豹布娃娃撒娇说想要。 “买那个做什么?”做爸爸的自然推托不买。 “可是我很喜欢,我想要。”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扁着嘴,抱着父亲手臂摇啊摇。“买给我嘛,爸爸。” “真拿你没办法!”禁不住小女孩撒娇的父亲,掏出钱来满足女儿的愿望。 小女孩开心了,喜孜孜抱着娃娃回到毋亲身旁,乱买东西的父女二人,自然被妈妈给念了一番。 这出经常上演的戏码,家常到不行的插曲,却让曾心唯看得目不转睛,没有注意到买完食物回来的卞珒见了,抿了抿唇,又回头离去。 直到一个粉红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遮住了她的视线。 “什么啊?”她笑着伸手一抄,把那团粉红色的东西拿到可以看见全貌的距离。 一个大大的头和圆圆的身体,两头身的比例显得可笑又可爱,小小的耳朵和大颗的牙齿,外加那双跟漫画人物一样夸张的水漾眼睛—— 这只胖胖的粉红色布偶,是一只河马。 曾心唯看得呆掉了。 “这个?”她拿着布娃娃,询问坐在面前的卞珒。 “送你。”他简短回答。 看着手上的布偶,仔细一看,比起她十五岁的时候收到的手工泰迪熊玩偶,手上这只河马,做工和布料粗糙到不行,甚至连比例都有点不太对‘称,但是却让她爱不释手。 “真的?谢谢……我小时候好想要有一只河马,我爸爸要买给我,我都拦着他不准买……好怀念呢!”她立刻把河马玩偶抱进怀里,开心得眼睛都发亮了。“上次来动物园是跟我爸爸来的,那时候我们很穷,只买了门票,中餐自己带便当进来吃,一早我就跟爸爸在家里捏饭团,捏好多个,放进保鲜盒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样对着卞珒说出了她不曾告诉别人的往事,她与过世十五年、一直活在她心里的亲生父亲的点滴。 也许是因为收到了礼物她太开心,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伴她的人是卞珒的缘故,很多很多的回忆,跟爸爸相关的事,就这么一古脑的向他诉说。 “……爸爸过世后,我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后来家境好了,反倒没有机会跟他们来动物园,因为他们很忙。而她初来乍到,不希望给人添麻烦。“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爸爸还在我身边陪我该有多好!不是爹地、妈咪对我不好,他们对我很好很好,就只是遗憾而己,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会难过。” 她把他当成了可以相信的对象,对他吐露心事。 被她信任,卞珒感到无比的满足,但也因为听了在她信任之下说出的心事,而感到苦涩不己。 她还在思念着亡父,那个因他之过而失去生命的人。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两全其美。卞珒敛了敛眼,把食物端到她面前。 “是啊。”曾心唯回道,拿着食物就磕了起来。“虽然有时候会想,如果爸爸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但是又想到我爸爸的个性,他一定会骂我不知好歹。” 这真是奇怪的说法,希望父亲在身边,怎么会是不知好歹? “我的养父母养育我十五年,我爸爸肯定会说‘养育的恩情比生育的恩情还要大’,为我的贪心骂我一顿——我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一个好父亲。”卞珒看着她脸说。“他把你教导得很好,过了十五年,你还记得他的教诲。” “当然啊,我爸疼我归疼我,还是打得很凶,哪像我现在的父母,连骂我都不太舍得。” “……我怎么听出来有扼腕的意味?”他挑眉,奇怪有人不被骂觉得可惜的。 “对耶,怎么会这样?” 曾心唯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大笑起来。她注意到,卞珒也笑了。 他很少笑,他一笑,冰冷的王子形象就软化了,脸部表情变得很柔和,她发现自己喜欢看他笑。 “看什么?”发现被注视,卞珒望着她问。 被抓到了! 可恶,明明讲话习惯看着他的眼睛啊,为什么这回对上他双眼,她觉得脸红,好热! 一定是因为现在太阳太大的关系,她才会热成这样。 “……没啊,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突然会买玩偶给我?而且还是河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河马?”她随便找话题来逃避。 “没什么。”卞珒低头,把最后一口面包吃完,斯文地拿出纸巾擦拭,用着平淡的语调接着道,“觉得跟你很像罢了。” “原来是这样,跟我很像啊。”她拿起那只河马,粉红色的绒毛玩偶,有着二头身的比例,圆圆胖胖的身材,少女般的眼神,小小的耳朵以及那两颗大牙齿。 “……跟我很像?这跟我很像?”当下少女心被践踏了,她抓着那只丑得很可爱的河马,缓了缓气之后,学他用和缓的语调问:“你要不要再看仔细一点?我一点也不觉得我们两个很像。” 卞珒看着她鼓起腮帮子,再对照她手上那只脸颊特别鼓的河马——他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身,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可抖动不停的肩,泄露了他忍笑的事实。 “哼!看在你平时很少大笑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过分,你要笑道什么时候?卞珒,你真的很过分……” 她恼羞成怒地大喊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全名。 不是卞大哥,也不是什么客套生疏的称谓,这么一吼,似乎也吼碎他们之间那一层明显的隔阂。 这天傍晚,结束了动物园之行,两人玩得又累又饿,中午只是随便买了吃的垫胃,因此,卞珒坚持带她去吃晚餐。 不是去自家饭店的餐厅用餐,而是找了一家以肉质佳闻名的烧烤店,两人点了一堆肉,然而大多数都进了爱吃肉的曾心唯碗里。 气氛热闹的烧烤店里,有的是三五好友的聚会、家人共聚的天伦时间,也有情人间的你侬我侬。 “多吃一点。”卞珒用不熟练的动作翻烤肉片,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类事——照顾别人。 现在,他却照顾她…… 想着今天一整天的行程,曾心唯发现自己对卞珒的看法不一样了。 他冰冷的态度、不凡的家世,让她感觉这个人跟自己所处的世界不同,一方面想避嫌而和他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则是——她有点怕他。 怕那张没有情绪起伏的脸孔面对自己,那双看不出心思的的黑眸盯着她看,感觉像被看透了,但她却看不透他。 她想太多了,其实卞珒这个人,外冷心热。 比如像现在,他明明烤肉技术其烂无比,却硬是不肯把夹子让出,偏要她坐下来饭来张口,被他服侍。 几次抢不赢他,曾心唯便不再跟他争。 “如果……冠权表哥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你不仅陪我去动物园玩,现在又烤肉给我吃……”肯定会被吓死吧?哈哈哈哈。 看着卞珒把她的盘子堆得满满的都是她爱的肉,曾心唯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也被填满了。 被照顾体贴的感觉很好,是女孩子都会喜欢,可为了避免给对方太多联想,她从来不让人这样对待自己。 如果对方坚持,她会更坚持的甩头离去。 可此刻对象是卞珒,她觉得难为情,不但不再坚持原则,还接受了他的好意——新拆开的暖暖包还未发热,他仔细搓揉到发热了才塞到她手里,这样亲密的举动,她没有拒绝。 为什么啊?她不禁自问。 “冠权知道会生气?”闻言,卞珒稍停手上的动作问。 “会把——气我这么不知轻重的让他佛……心般的老板为我服务。”喔,差点把沸地魔讲出来了,好险好险! ”你刚才似乎消音了几个字?”听出她转得很烂的弯,卞珒笑睨她。 “唔,这个好好吃,你也吃一点。”不,绝对不能被卞珒知道,表哥都私下喊他佛地魔!每次一提到卞珒两个字表哥就会变脸,那惊吓的效果宛如《哈利波特》中的佛地魔。 她赶紧夹起一块烤好的鸡腿肉,粉饰太平地递到他唇边。 卞律眉头一揪,但没有拒绝,张口吃了。 就着她用过的筷子,吃掉了她亲手喂的的鸡腿肉。肉烤得有点太老,但还是将它吞下去了。 没料到他真的会张日吃,曾心唯楞了一下,只花一秒钟的时间就想到一个重点——两人共用一双筷子,她竟不觉得恶心,甚至觉得再正常也不过。 “那一块太老了,这一块,你吃。”卞珒举箸,要把自己盘中烤好较嫩的鸡腿肉放她盘子里。 岂料,筷子举到半空中,她很自动的张口。 于是,卞珒只能把肉送到她大张的口中…… 怎么好像怪怪的? 曾心唯嚼着嘴里鲜嫩多汁的鸡腿肉,看着卞珒的双眼,顿时想通了。 原来啊…她会接受他的好意陪伴、体贴对待,还有亲密的喂食…是因为她对卞珒有好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在动物园里抱起跌倒大哭的小孩的时候?还是他送她河马娃娃的时候?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心热的人时候?还是更早之前,卞珏的婚礼上,他不顾证婚时站起来有多么唐突,硬是要在她掌心里塞手帕的时候…… 不知道,不清楚,也不可考了,总之,她——曾心唯,发现自己喜欢上卞珒,这个天之骄子。 第十二章 当她坦然接受自己对他的感情,望着他冷淡的面容竟不再觉得畏惧,反而越看越觉得……他长得真好看。 “卞珒,我搭后天的班机回美国。”确定之后,连喊他的名字都不觉得别扭了,还很理直气壮。 “嗯。”闻言他一楞,随即轻应一声。 是了,她的加起有限,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只到这里。今天,是他制造不期而遇,才能拥有这少有的幸福时光。 卞珒不禁想,他可以靠着今天的回忆维持多久? “表哥说他下周跟你一起搭专机回去,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了。” “嗯。” “我可以要你的电话吗?”铺陈铺了那么久,曾心唯越讲越不知道要怎么把话题导向正题,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了。 卞珒掩藏不了错愕的神情。 “如果我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曾心唯鼓足勇气,说出口。 拒绝她,在来得及之前,粉碎她的粉红色幻想,让她对自己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卞珒看着眼前这张涨红的小脸,分不清是炭火的影响,还是羞赧的关系,再想到今天一整天她欢快的笑容……他不舍得让她流露出难过的表情,也不舍得……让她对他死了心。 想到这双清澈的眼睛、单纯无忧的笑脸,往后看见他时,流露的不是快乐而是心碎憎恨——不,他不希望她恨着自己。 告诉她号码,他再掏出手机,向她要了号码,然后对她说,“只要你想,欢迎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在听见他的承诺后,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细细呵护的女孩,对他流露出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娇态。 他心痒难耐。 用晚餐,卞珒坚持要送她回家。 “谢谢你送我回家。”在家门前,曾心唯大着胆子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她立刻羞红了脸。这样很明显了吧?她都主动亲他了,不是上次在他脸烦上那种友好的吻,这是女生亲喜欢的男生的吻。 “晚安!”她火速回头,想跑回家掩饰她的羞涩。 “慢着。”岂料卞珒喝一声,还将她拉回来,语气一沉。“刚刚那是什么?” “就…”她的心也跟着一沉,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卞珒拾起她的脸。“看着我。”声音里饱含恫吓的语气,吓得她不感动,只能听话的看着他。 他的脸,比她印象中更冰冷,他生气了,因为她主动吻他而生气了…… “睁大眼精看清楚。”他对她这么说,下一秒,低头吻住她的唇。 听话睁大眼睛看清楚的曾心唯,从他身上学到了,原来这样才叫吻…… 数日后,卞珒收到了一封给“金叔叔”的信。 金叔叔: 我想,我恋爱了! 对象是卞珒,我发现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态度冷冷的、不多话,很少有表情,可他会对我笑,我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想让他一直笑。 虽然他的家世跟我差距很远,但是… 我想努力看看! 你会祝福我的吧?金叔叔,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柚柚 看着手上这封“告白”的信件,卞珒再也无法维持戴了多年卞家冷酷大少爷的面具,一整天露出满足又幸福的笑容,跟随他多年的助理们见他如此,反而不知所措,觉得世界末日快到了,卞家大少爷才会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啊! 欢乐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曾心唯一个人拖看大大的行李箱,回到纽约大苹果,把行李扛上位于三楼的小公寓,己累得气喘吁吁。 掏出钥匙开了门,她先打开门边的电灯开关,让家中每一个地方的灯都亮了起来,才拖着行李踏进家门。 “嘿嘛!”在客厅打开行李箱,将爆满的行李箱里的东西随便拿出散落在地板上,就连衣物也不关心。心念念的,只有塞在行李箱十几个小时受苦受难的…… “小河马!你好可怜喔!”总算挖出那只被压得变形的粉红色河马,曾心唯把河马抱在怀里“秀秀”,拍拍歪掉的头和肚子,努力把玩偶提成圆圆的原状。 临行前整理行李时,她非要把玩偶塞进行李箱带回美国,着实被表哥嘟笑一番。 “这啥?小甜甜版的河马吗?有够丑的!”当时冠权表哥哈哈大大嘲笑它的丑陋。 “你才不丑。”像是怕小河马伤心,她安慰小河马,并赶走脑中讨厌的回忆,小心眼的骂道,“臭表哥臭卞冠权,你一定会单身一辈子!你女朋友永远都不会嫁给你!” 抱着心爱的小河马来到她的房间,很慎重的将河马供在她床的正中央——因为这是卞珒送给她的东西,她舍不得把它留在台湾,一定要带来!而且还要找一个她随时可以抱到的位置,好好的安置它。 就在她把那只少女河马供好后,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火速冲到客厅,从一地的凌乱中翻出她的手机,没看是谁打来就直接接听。 “hello!” “我想这时间你应该己经到了,打个电话问问,你平安到家没。” 电话那一头传来卞珒的声音,低沉又好听,曾心唯又惊又喜。 “我刚刚到家,才想过两天打电话给你……”她拿着电话,一边走一边讲,走到房间,看见那只粉红河马。 奇怪啊奇怪,明明没有看见人,就只是听见声音而己,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害羞? “为什么要过两天? “那个…就……”她嗫嚅,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说,她觉得一回美国就迫不及待想跟他联络,显得她太不矜持,想等两天,看他会不会打电话来,若他不打来的话……她的矜持也只能维持两天啦! “反正你打来了,不要问这么多!” 这话一说,电话那头便传来卞珒低低的笑声。 虽然一开始是曾心唯主动要了联络方式,但身为男人,他怎么能一直保持被动姿态? 他不能,也忍不了。 一方面是想亲耳听见她的声音,虽然让人暗地里看着她,追踪器也在她身上,能确定她一切都安好,可现在平板电脑上闪动的红点,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因此在她一回到美国,前脚踏进她纽约的住处,他的电话立即尾随而至。 “下周我回纽约,届时一起吃个饭。”他主动邀约,定下约会。 “好啊,一定!”被喜欢的人上动邀约,心唯自然马上答应,至于刚才还考虑的矜持啊,闪一边去吧!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还好,可以再讲一下下话。”她躺在床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将粉红河马抱在怀里。 “嗯,那就再聊一会儿吧。”他的语气不怎么热络,不像是很喜欢和她聊天的口吻。 但这个“一会儿”却是聊到她睡着了,他不禁轻笑出声,对着呼呼大睡的她,轻声说,“晚安。”才收线。 卞珒主动关心,温柔细腻的呵让,让曾心唯沦陷得很快,无法自拔。 沦陷的,不只是她而己,卞珒亦然。 一直以来,他告诫自己,她是他必须守护一生的人,绝对不能让她伤心,也不会让没有意义的烦恼去困扰她,比如——家人的反对。 平板电脑出现的是纽约街道图,图中心跳跃的红点,在数小时前便以相同的速度飞越美国境内,往黑点的方向——往他的方向而来。 他表情不禁放柔,这代表了曾心唯正在回纽约的飞机上,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能见面。 六月是结婚的旺季,档期一整个暑假都满档,一连两周待在汉普顿,这周她会回纽约,准备一场在纽约的婚礼。 他们己经有两周末见面,待会忙完后,他们会碰面——只要打发掉眼前不重要的人,他就可以立刻飞奔到她面前。 关掉平板电脑上的监控程式,他抹了抹脸,抹掉脸上的温和笑意,让冰冷拒人于干里之外的气息、瞬间充斥他周身。 卞珒去见了那个被他咬了一口,气到心脏病发,被他送到一家私人医院的卞家老太爷,卞块。 “到现在才来。”那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气虚老人,那虚弱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曾是商场上叱咤一方,以低价并吞同行竞争对手并不择手段扩充自己事业版图的枭雄。 唯有那锐利的双眼,仍透露出他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 曾经,卞珒看着爷爷允满责备不满的眼神,深感痛苦不已,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别人看重来获得自我肯定的少年,他是卞珒,他不需要家族的支持,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挑了一张距离爷爷最近的沙发椅坐下,慢条斯理的交叠双腿,一双教人看不透的冷眸,不语地凝望着卞块那张老迈的脸。 舍弃荒诞的过往,卞珒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耐心的等,比对手更沉着,从容不迫地等待最佳杀出的时机。 “别以为你和卞珏那死丫头联手搞出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我睁只眼、闭只眼随你们胡搞,看你们兄妹俩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之所以不闻不问,是因为没必要。但你在想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地位?竟跟个收养来的女孩子胡搞?卞珏的事情还没给你教训,非要我取消你的继承权才会记得你姓卞吗!” 滴滴滴滴—— 老人家情绪过于激动,让测心电图的仪器鬼叫,盛怒的老人这才压下火气,不再动怒增加心脏负担。 见爷爷生气,拿取消继承权来威胁他,卞珒不疾不徐站起身来,在大得如饭店套房般的病房里找到了吧台,为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 他执着咖啡杯,缓缓走来,背靠着窗,一脸轻松自在地啜饮着。 “卞珏不要卞这个姓氏,她走了,你唯一的指望只剩下我,取消我的继承权,你又怎么制得了我爸?”语气很淡很淡,提醒了老人,今非昔比。 老人面色一凛。见爷爷脸上的表情,卞珒仍不动声色。 “我们不妨来谈个交易。”他放下咖啡杯,从容地道:“你不妨碍我,爸爸那里,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 卞块眼中闪过一抹恶意。 卞珒一点也不怀疑,爷爷的选择会是什么。 他们卞家,是一个外表华丽,其实内部丑陋不堪的牢笼,如果可以,他不愿生在这样的家庭。 婚姻向来是一种手段,亲情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仔细想想,他以前不断的叛逆,期待忙碌的父母亲能够多注意他一点,现在想来,简直是可笑到极点。 在卞家人眼中,只有生意、利益,只有自己。 他到大了才认清,他的爷爷和父亲,看似和谐,其实私底下为了自身利益缠斗多年。 而他身为卞家的长孙,这几年来单打独斗,斗着斗着,竟成为卞氏第三大股东,与父亲、爷爷三人分庭抗衡。 “你说过,我的姓氏会告诉我,我该定哪条路。现在,我是你值得夸耀的长孙了?”他嘲弄地问。 老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告诉卞珒他选择的答案。 但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卞珒离开了医院,离开了爷爷,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家人。 多年前,因为他需要能够保护曾心唯的力量,于是接受卞家为他安排好的所有课程,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条路,他走得不平顺,极为痛苦,唯一支持他走下去的,是那个女孩……她的单纯美好,她的快乐,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动力。 第十三章 他绝不会让任何阻碍挡在她面前,不会让任何丑陋的东西接近她——今天是爷爷表示对他选择的对象不满,不回来“关切”他感情生活的,应该就是父亲了,不过无妨,他也会提出相同的交易条件,来“说服”父亲,相信父亲不会不答应。 想着她,为她设的专属来电答铃就响了起来。 “你到了?”他接起电话,口气轻快。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心唯?”他轻声唤。 “……呜。”传来抽泣声。 卞珒脸色大变。“心唯,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一边说话的同事,他扫开随身的平板电脑,进入监控程式。“不怕,我马上去找你。” “……我想见你……我要不能呼吸了,我在公司,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她哭出来,哭得伤心欲绝。 ipad总算载入了程式,那个跳跃的红点所在地,正如同她所说的,在她公’司。 “我马上到,别哭…”他嘱咐一旁的助理快点派车,踏出医院大门时,车子正好到,他一边安抚哭得伤心的心唯,还想着—— 她曾几何时哭得这么伤心难过? “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说给我听,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 “不行……没有办法可以解决……来不及了……我甚至来不及见他一面……” 曾心唯放声大哭,哭得好伤心、好委屈。 卞珒听她哭,心头就泛酸,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吧? “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想办法,我有我的人脉……” “金叔叔……”她用哭腔浓重的声音说。 卞珒听见她提起“金叔叔”,这是她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提起这个人,他心顿时一沉。 被发现了吗? “…他是我爸爸的朋友,爸爸过世后,他一直支助我,默默看着我长大,我很想见他一面,最近这几年我赚了钱,就托人找他,我想见他…可是来不及了,我的助理找了一个前fb!探员帮我找金叔叔,我刚刚收到探员的报告,金叔叔……已经死了,难怪他最近都没有回信,呜,来不及了……” 说完,又嚎陶大哭。 闻言,卞珒是在无言。哪里来的fbi探员如此两光,他好端端的在这里,还活得好好的! 眼下,该怎么让她不要再哭了昵?总不能自曝身份告诉她,他就是她的金叔叔吧。 “我很快就到了,别哭。”他从车后座的暗格中拿出纸和钢笔,在上头写了几行字,塞进信封封好,递给司机。 口风紧的黑人司机,看见那信封以及特殊封泥,再加上卞珒催促的眼神,他立刻了解,收妥那封信。 务必要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她手上,以免她哭个不停,哭得他心都乱了。 当对一个人信任,认定了他对自己的重要性,把感情托付给了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好的、坏的情绪,都吐露给他知道。 在最脆弱的时候,脑中不禁浮现那个人的身影,期待他的出现,好让自己有所依靠。 曾心唯自认不是爱哭的女孩,只是突然接收到的消息太过震惊,她无法接受,想立刻告诉卞珒,她遇到了什么事。 可一听见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像小女孩一样哭得很伤心。 得到金叔叔己经过世的消息,就像知道爸爸过世那时候一样,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eiv,别哭了。” 曾心唯的助ura在她身旁递卫生纸,陪伴她、安慰她。 她不是一个人,卞珒在来见她的路上,这也不是第一次委托调查结果不如预期,但是这一次,她太过震惊沮丧,没有办法立刻振作起来。 “别难过,我们可以再找人确认,你也不确定这位就是金先生,不是吗?” ura一名个头娇小,身材纤细,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华裔女子,时尚品味出众的她,打扮独特。 曾心唯不语,呆呆的看看眼前的纸箱,里头十几份报告,是这些年来她委ura代为寻人的结果,结果—— 死了,她想见一面的人己不在世上了。 不可能吧!代替她父亲守护她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世上了呢?不可能的……数月前的纽约时装周,金叔叔来看她,还送她很漂亮的花束庆贺她事业成功,对,他还活着,错了,委托调查的人搞错了——但是又要怎么解释一连数月都没有金叔叔回信的事实? 谁道时装周结束后他就重病不起了? 情同姐妹的助理在一旁安慰她,她渐渐止住了眼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胡思乱想。 她不断的反驳金叔叔己经过世的消息,但要怎样才能相信这件事是虚假的?又一次查错了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但如果这一次是真的呢? 可恶,如果她知道联络方式,一定会打烂金叔叔的手机… “ely。”她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是婚策公司的负责人。“你还好吗?” 曾心唯勉强一笑,那笑容透露出她一点也不好。 “快递送来一封信,你的。”负责人叹了口气,走进办公室,把信递给了她。 原本沮丧不己的曾心唯一看见那封信,熟悉的信封、笔迹,以及那个特殊的封泥,立刻跳起来抢过,迅速拆阅,熟悉的字迹跃于眼前—— 柚柚: 你真是个傻丫头。 轻易付出信任是你的优点,但我不希望你的优点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king 简简单单几句话,非常有金叔叔的风格,高来高去的,得让人仔细揣摩信中的特殊含意。 在她以为金叔叔不在人世而伤心难过的时候,金叔叔竟神通广大的送来这封信,难道是在向她透露他还活着的事实? 是这样吗?但是助理委托的调查报告中,金叔叔已经不在人世——两个都是她信任的人,一个是守护她长大的长辈,一个是陪她征战各种婚礼的助理。 她该相信谁?相信一个未曾谋面的神秘人物,还是一直在她身边的朋友? 心中的天秤,自然而然的倾向了她的金叔叔。 是吧?信封上的封泥还没有干,曾心唯不是笨蛋,从中可以肯定及格讯息—— 一,金叔叔还活得好好的;二,金叔叔人在纽约,否则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把信件送到她手上;三,她的一举一动,金叔叔都知情;最重要的一点,金叔叔给她这封信,要她去细思的是——她被骗了。 ura吗?是吗?多年来她们一同南征北讨,搞定过许多难搞的新娘,且办过一场又一场服装秀,她若挂名彩妆总监,那ura就是她的头号大将,可以把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做。 就连自己跟卞珒在一起的事情,她末告诉家人,但却告诉ura。 但是金叔叔的信如当头棒喝,让她用不同的角度端详她的好姐妹——不,她不愿把人心想得么坏,若这样就怀疑自己的朋友,太过分了! ura我有事情要麻烦你去做。”她擦干眼泪,冷静下来,对助理说道。 “信是rosa跟快递签收的,你马上循着这条线索查,务必让快递公司吐实,这封信,是谁委托他们送的?我相信金叔叔人就在纽约,封泥还没干,他人一定走不远。” 曾心唯看着她的眼睛,交代助理如何去追查线索。 ura闻言一楞。“但是一时之间我没法找到可靠的人来查啊。” “可靠的人,不就是你吗?”打断她的话,曾心唯如此说:“去吧,别让我的金叔叔发现,我派了你调查他。” 把助理打发走后,曾心唯走向办公桌,看着那只a4大小的纸箱,里头有数份厚重的调查资料,每一份资资料,都代表着她付出去的委托金,每一份资料,都代表了石沉大海。 长达五年的时间找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找到正确的人,甚至连一点点讯息都查不到,这,可能吗? 此刻她连翻动那些资料的心情都没有,反正,不过就是一堆花了大钱买来的垃圾罢了。 先不想了,卞珒应该己经在来的路上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得先洗把脸,让自己清清爽爽的见卞珒,否则他一定会更担心。 暂时把事情抛在脑后,曾心唯走出办公室,到化妆室洗了把脸。 当她踏出化妆室时,看见一抹高瘦的人影闪出了后门。 “jimmy?”她应该没有看错,jimmyura的前男友,是一个烂赌鬼,他ura暴力相向,两年前,是她把被揍得不成人形ura送到医院的。 他们己经分手了,没有联络了,他来做什么?难道他来ura的麻烦? 曾心唯担ura,决定尾随儿jimmy,必要时,她会报警保ura的安全! 推开公司后门,窄小的防火巷可以清楚听见两人的对话,即使当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仍刻意听得一清二楚。 “你来这做什么?”ura的声音,jimmy的出现让她错愕。 “做什么?好问题,你答应过我的。”男人的声音恶狠狠的,接着听见女人低呼忍痛的声音,看来男人开始动粗了。 曾心唯加快脚步,她急着要去ura,但接下来她听见的的对话,让她脚步顿住—— “我给了你两万美金,你又花光了?” “那点钱一下子就没了,你再拿五千美元给我。” “我哪里有这么多钱?我薪水不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没有,但是e!y有。”jimmy的语气恶意十足。“你骗她钱也不是第一次,再骗一次,有什么差别?” “这次不一样,你做的资料太夸张,竟然说金先生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在ely身边工作,是一个未知的势力安排的……我一点都不怀疑安插我在ely身边的人,就是她口中的金叔叔,我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真正的雇主是谁,但我已经被eky怀疑了,她刚才突然叫我去查送信的快递,要我循线追查——我怎么敢?如果被那位神秘人物知道我背着他做什么,我根本不敢想象我会有什么下场……” “骗了那么多次,有差这一次吗?我再给你几个线索误导她就好了,这一次,就跟她要五干美元,她不会发现的。” ura一脸不甘愿,身为男友的jimmy见状,立刻面容一变,他温柔的抚ura轻声细语地诱哄,用爱情包裹毒药,骗她吞下。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接着,不再有对话声响,传来的是男女亲吻的顺声,以及亲热时的压抑低喘。 曾心唯没有现身拆穿他们两人,她回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用手机传了讯息ura,要她马上到她办公室见她。 没有很久,助理回来了,带着一脸红润的气色。 “问的结果怎样?”曾心唯问,在心底祈祷;不,不要骗她!这是她ura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问过了,快递公司坚持不愿透露寄件人是谁,但是一位收信的人员愿意提供讯息,可他要五千美元才愿意说。” 第十四章 五千美元,和jimmy开口要的金额相符。 “五千美元……”,如果是以前ura告诉她花多少钱就能够得到金叔叔的讯息,她一句话也不会多说,立刻开支票。 但现在,她却没有办法开口告诉luaura,没问题。 “ely?ura发现她不对劲,面露心虚的问。 ura,我一直很相信你,如果你有困难,我很乐意帮助你……但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情谊竟敌不过一个会打你、跟你要钱、逼你欺骗朋友的男人,我对你很失望。” 被背叛的绝望深深攫住,但她哭不出来,那双总是爱笑的眼睛,如今一片冰冷。 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事实胜于雄辩,一直陪在她身边安安慰她的好姐妹,居然为了男人和钱,骗了她。 卞珒答应了她会立刻赶到,但后来发现有狗仔尾随,训练有素的随行人员安排他换了座车,他命黑人司机先将他的信送到她手上,等他顺利甩开狗仔队后,才抵达她的公司。 他到时,正好看见那个ura的女孩,苍白着一张脸,离开曾心唯的办公室。 卞珒眼神闪了闪。他记得这个女孩子——曾心唯身边每一个人他都特地调查过,包括这名助ura是他手下安插在心唯身边的眼线之一。 难道内鬼是自己人? 这件事情暂且搁-下,目前要的是她! 趁着门未合上,他一脚跨入,看见己经不再哭泣,正低头想着什么的曾心唯。 “嘿。”他轻轻出声,走向她。“你还好吗?”他的担心溢于言表。 当卞珒像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被欺骗、遭背叛……这些社会上的阴险,她的失望和不甘心,终于找到了沉淀下来的力量。 她没有掉眼泪,没有哭泣,就只是自动的走进他怀里,双手抱着他,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我不好。”她把脸埋在他胸膛,闷闷地说。 “告诉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告诉我,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卞珒的声音很温柔,捧起她的脸,看着她。“你刚才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我很担心你。”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不太一样了。 这张小脸上,不再是单纯信赖的神情,多了一股坚毅的……女人味?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事件后蜕变成长。 “我告诉过你我是养女,但是从没有告诉你,我有一个像长腿叔叔般的长辈。 据说,他是我父亲的朋友,是他女排我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十五年来,支助我一切开销,默默守护我,我一直很想见他一面。”曾心唯把卞珒拉到沙发上坐下,冷静的对他诉说自己的身世。 “我的养父母比起一般家庭算是富裕,但跟真正的富豪们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是养女,十岁才被养父母收养,他们让我念私立小学,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教养,但是我适应不了那样的环境……”说起回忆,她苦笑了下。 “我不敢告诉我的养父母,我在学校被霸凌欺负,同学们不接受我,嘲笑我是养女,我上学上得很痛苦,我只敢把我的难处告诉金叔叔,是金叔叔让我离开那所私立小学,找了一间更好、更贵、更难入学的学校,让我就读。 “在新的学校,我很开心,同学、师长相处都很融洽,从那时候起,我没有再为人际关系伤心难过,总觉得没有人是不能信任的,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是喔没有遇到过坏人。”她苦笑的继续说。 “我一直很想见金叔叔一面,他躲着我,不见我,可我提出的要求,他都会为我办到,除了见我一面之外——我想着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他很狡猾,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在找他,他会躲起来不让我找到,我来美国这么多年,发现他的信大多都是从美国寄出,我以为找一个人不难,每次线索断了,我都能够很快打起精神,再让助理去找更厉害的侦探,来帮我找金叔叔,结果……” “结果?” “结果,等花光了积蓄,托付我信任的人帮我寻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被最亲近的朋友欺骗背叛。”她微微发着抖,忍不住握着他的手寻求力量。“我……不能忍受这件事……她甚至是金叔叔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也就是说,她领两份薪水,但两个雇主她都背叛了!我不能忍受她这种恶劣的行径!” “是你的助理?”卞珒从她话中拼凑出让她沮丧至此的重点。 心唯被他派来她身边的人欺骗了——那应该是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静心守护她的人。卞珒觉得这宛如是他骗了她一样,他自责。 显然他安置在她周身的交全机制根本不牢靠!除了他自己,他根本不该相信别人! “对,她利用我的信任,骗了我的钱,所以我开ura,而且坚持追讨她从我这里拿走的每一分钱——我不在乎钱,我在乎的是她欺骗我,所以要她付出代价,我一方面觉得很生气,另一方面又为自己的做法感到很煎熬” “你不习惯对别人坏,尤其她是你的朋友。”卞珒从她皱着眉头的怪表情,识破她纠结的原因。“你只是还不能接受要跟好朋友彻底决裂。我很你选择追究,而不是放过,我想你的金叔叔知道了,也会欣慰你的坚强。”回头他一定要写一封信好好赞美她,也要好好惩戒一下那个ura的女孩。 “可是我很不好过,找金叔叔这件事耗费我太多力气,我暂时不想去管了。” 曾心唯耍起任性,生气地道。 “那就不要管。”卞珒巴不得她不要再追寻下去,自然是大大同意。 “对啊,我这么想见他,他是小气鬼,跟我玩躲猫猫,哼!我最近也不要再写信给他了!”把话说开了,她的心情也好了,或许是因为倾诉的对象是卞珒的关系,才让她这么快又振作起来。 卞珒看她孩子气的撂话,忍不住笑出米。“那你想管什么?” “管工作,还有管男朋友……”她打起精神,跟卞珒调笑。“我们今天不要出去外面吃饭好不好?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不要别人打扰。” “我把饭店餐厅清空,就我们两个人好好吃顿饭?”他随即想到满足她的方法。 只要她能开心,他不在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他的提议遭她否决了。 “可以去你那里吗?”她软言软语地要求。“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回家。” 卞珒一怔,大皱其眉。“你知道去我那里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不是柳下惠,心爱的女人待在自己住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怎么可能单纯的过夜? “我相信你。”她直视他的双眼,用简单的四个字就粉碎了卞珒薄弱的意志。 她听见他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你现在心情很糟,我认为,你应该深思熟虑。” 他正经的劝她再多想一想,珍惜她的意味显而易见,再加上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体贴,纵使他没说出口,但行动中充满十足的爱意……这样的卞珒,让她喜欢他的心情更加坚定不移。 “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她鼓起勇气说,握住他的小手因为紧张而微颤。“好不好嘛?” 闻言,卞津的表情浮上复杂神色。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不。”终于,他回握她的手,坚定的给予承诺。 她认为他值得信赖,但如果她发现,他就是她寻寻觅觅多年的“金叔叔”,知道他就是造成她亲生父亲过世的原凶,她还会……用这样信赖的眼神凝视着他吗? 卞珒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面对她,但他知道他早就不能没有她。 深蓝被褥中,交颈熟睡的恋人姿态亲昵,睡着了也不愿分开,四肢缠绕,身体交叠。 早晨,厚重窗帘遮蔽了刺眼光线,只有少许阳光从末拉妥的窗帘照射进来。 被阳光扰了睡眠,曾心唯咕味着翻身,背过光线好继续睡,她的翻身惊动到身旁的人,随即一只大手伸向她的腰,将背过的她揽在身前,两人如交叠的汤匙般,继续熟睡。 呼吸规律,直到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将两人从睡梦中扰醒。 曾心唯伸手,在床头胡乱摸索一通,才摸到了她的手机,迷迷糊糊的她也没有睁开眼睛,就直接接听电话。 “喂……” “曾心唯!你死去哪?”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暴吼。“一大早你不在家,你睡在谁家啊?啊?” “别人家…”她迷迷糊糊的回答,混沌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大早凶巴巴打这通电话来的人是谁。 “别人家?你睡在别人家?’普心唯,你要怎么跟姑姑讲!你忘记你是有门禁的小孩吗?晚上十点之前一定要回家,你不是在纽约?马上给我死回来!”对方气到发抖的吼叫。 “呃……冠权表哥?”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打这通电话来查勤的人,是她表哥卞冠权。“你不是出差吗?”她抓着头发,整个人惊慌不已。 惨了,被抓到了,怎么天会事迹败露呢?平时她都掩饰的很好啊! “我刚到。姑姑叫我问你为什么这阵子她打电话去纽约住处老是电话答录机,你也没有回电给她,你是不是役有回家过夜啊?我现在就在你家门,你在哪?你跟谁在一起?你在谁家过夜?男的吗?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完蛋了! “我没有,我我我在朋友家过夜。”睡意马上消失。“昨天晚上喝多了,他不放心我搭车回家。” “你口吃了!曾心唯,你完蛋了!,你在哪?地址给我,我马上去接你,我要看看是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留我表妹过夜,我有同意吗?我要打断他的腿!” 平时爱闹她,但其实很保护她的卞冠权,不能接受她在外面过夜,就像是抓到了妹妹跟男朋友过夜的哥哥般大发脾气。 “我马上就回去!”曾心唯缩着头立刻下床,捡起地上昨天晚上脱下的衣物。 她才刚下床,腰间就立刻感受到一股力量将她拉回床上,锁进对方的怀里。 “不要闹,我要回家了!”她小声呵斥那个不让她下床的人。 电话那头的卞冠权听见,更是气炸了。“那个野男人是谁?曾心唯,你给我交代清楚。” “她很安全。”卞珒受不了一早身旁有声音扰乱,尤其那个破坏早晨宁静的人是他的下属。 他的下属在吼他的女人,他可以忍受吗?当然不行。 抢过电话就直接开口,让认出他声音的卞冠权瞬间呆掉。 “不可能,你声音太像我那个佛地魔上司……” “卞冠权,九点,不要迟到。”卞珒简短的下了命令。 听见那熟悉的恐怖声音,卞冠权当场石化。 谁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觉?他疼爱的小表妹没有跟他的佛地魔上司上床过夜,他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 “最近大家都说珒爷你好像恋爱了,那个对象该不会是…” “嗯?”意思是有意见? 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卞珒和曾心唯,这是什么组合啊?他该怎么反应?那个带他表妹上床的野男人,是卞珒大少爷,他可以揍他吗?可以吼他吗? “什么鬼啊?”忍不住了,一定要吼一下!虽然上司很可怕,妹妹的冥界更重要。“我们家的女孩子是有门禁的!十点以前要送她回家,听见没有?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第十五章 原本还想用恶势力压过这件事情的卞珒,听见一向惧怕自己的下属如此有胆量的吼他,不禁笑了出来。 “我会注意。”难能可贵的低头放软语气。 “喔…嗯,那就好,我九点会准时到会议室。” “很好。” 两个男人就这样结束了火药味十足又荒腔定板的对话。 “怎么办?”反而是躲进浴里避难的曾心唯捂着脸大叫。“我完蛋了……表哥干么查我勤?我都几岁了!” “跟几岁无关,以前卞珏的门禁时间是六点。”卞珒下了床,把她的手机放回床头,走到浴室门口对她喊道。 “我不要听你讲风凉话!吃亏的是女生耶!” “放心。”卞律轻笑。“我会负责的。” 接着听见浴室里头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脸上笑意更深。 “我用另一间浴室,你快出来,用完早餐我让人送你去公司,我九点要开会,今天不能送你。”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 听见他脚步声消失了,曾心唯才从浴室里出来,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她的脸一定很红。 “尴尬……冠权表哥会不会跟妈咪说?”她捧着脸想到了严重的问题。 如果被妈咪知道她的交往对象是卞珒,她一定会很担心……那还不如在被妈咪知道之前,先自行告诉她。 想到就做!说不定现在表哥己经在告状了。她走向床头柜取走自己的手机,要拨号给妈咪才发现,没电了! 她走向另一间浴室,门未关,传来淋浴的水声,她眼睛不敢乱看,隔着浴帘喊:“卞珒,我的手机没电了,借我充电器。” “在书房。”卞珒想也没想的回答她,掀开浴帘,看见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以及她红透的耳朵。 柔和笑意布满脸,他笑着回头继续洗澡。 卞珒的书房与他的卧房相临,有一整面的书柜,柜上尽是丰富的藏书。 她走到他的书桌,巨大的红桧木书桌上头摆满了文件,看见了充电器——他们使用同个厂牌的手机,接好了充电器,坐在他宽大的小牛皮椅上,打电话给远在台湾的妈咪,准备告知她自己现在正在跟一个危险人物交往的事实。 电话拨通了,她硬着头皮告知这件事情,自然被妈咪好好念了一顿——因为表哥告状的速度比她更快。 “最近打去你住处都没接电话,原来是在珒少爷那里?”卞似玉皱着眉,自家女儿跟卞家少爷交往,她不看好。 “妈咪,不要叫他少爷啦…” 母女俩聊着,当妈的,自然会担心女儿跟一个身份地位差距大的人交往会被骗。 “他才不会骗我咧——”她信誓旦旦的说着,卞珒不会骗她。 手里拿起桌上摊开来的一本书,看来卞珒读到一半。 发现他是很用功的读者,会在书上加注记,写上自己的感想,他的字很好看,跟金叔叔很像。 慢着! 她把书放下来,耳边听着母亲的叨念,脑子里想的不是母亲要她注意的事情,想的是——她该动他的东西吗? 不应该吧,信任一个人,就不应该乱翻他的东西,即使他有事情瞒着她,她乱翻就是不对! 可为什么这字迹会这么像?有可能吗?不可能吧。 不要乱翻别人东西,这是不对的! 她站起身来,但太过粗鲁的动作,让桌上的东西扫到地面,她把电话夹在肩颈之间,蹲下来整理那些东西。 然后她发现了一样她很熟悉的东西。 咖啡色的牛皮手札本,外皮有使用过的痕迹,虽然使用了很多年,但看得出来使用者的小心爱惜。 这是很多年前,她在伦教一家手工手札店为金叔叔挑选的圣诞礼物,她记得很清楚,那家手札店的老板是个顽固的老人,每一款手札只有一本,绝不多做,因此她送给金叔叔的手札,是世界仅有的唯一。 她不用打开手札都可以知道这是她送的。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一回事?她送给金叔叔的礼物为什么会在卞珒手上? 一种诡异的感觉在心底发酵……相像到近乎一样的字迹,是巧合吗? 不可能吧! “妈咪,我有一通插拨,我再打电话给你。”她结束了跟母亲的通话后,改拨了另一通电话,她着急的等待电话被接通。 “hello?”轻柔好听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她的焦虑。 “珏姐姐,是我,我有关于卞珒的事情想要问你。” “跟我哥有关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去问他呀,只要是你问的,他一定会很乐意告诉你。”卞珏戏澹的语调听起来,对他们之间的好事一清二楚。 “……我想,如果我问了他肯定会一躲我躲得远远的,就像金叔叔‘一样,…我想来想去,能问的人只有你了,毕竟我被妈咪收养后你常常来看我,对我非常的好—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金叔叔的安排?” “嗯……我想的没有错,你真的很聪明,只是迟钝了一点,如果改善这个小缺点,会更适合当卞珒的另一半……” “珏姐姐!”曾心唯实在没有心情听她打哈哈。 “这个嘛…我想,我得跟你说实话对吧?” “当然。” 终于在这一个早晨,曾心唯发现了卞珒隐瞒她的真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会泄露的秘密,更不会有被隐藏永不见天日的丑闻。 摆在曾心唯眼前的的文件,是透过卞珏提供的线索,她自行请人调查的报告——她父亲的真正死因。 小时候她只记得是车祸意外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她,直到金叔叔出现,给她带来新的生活。 眼前的文件有两份。 一份是注记在案的死亡证明,她的父亲酒驾,车速失控坠落山崖。 “你会先看到假的,我捏造的故事。”卞珏曾对她这么说。 “真的很假…爸爸从来不喝酒。”看见这份假资料,指控她爸爸酒驾肇事,曾心唯很生气。 气说谎的卞珏怎么可以这样! 但另一份资料是透过层层关系拿到的,她父亲真正的验尸报告——高处坠落,脊椎断裂,内脏破裂,颅内出血,失血过多而亡。 不是车祸,也不是酒驾,而是坠崖。 她不再耗费金钱去调查金叔叔的下落,她改查父亲的死因,想知道一切的起因。 假的那份资料不看了,看真正的,隐藏在虚假之后的真相。 车祸现场的照片,撞烂的法拉利,半毁的货车,以及真正肇事的少年,刚满十八岁、未考取驾照的卞珒。 她的爸爸是英雄,他救了卞珒,不怪罪无照驾驶的他,更为了参与抢救行动,自己意外跌落山谷。 是意外,但卞珒却为此自责不已,以另一个身份默默守护她,直到现在。 是珒,不是金……她搞错了。 “为了救人丢了自己的命……不愧是我老爸。”看完自己爸爸真正死亡的原因,曾心唯虽然伤心,但也不意外,那的确是字迹父亲会做的事。 看完这些东西,她忍不住想起别卞珏对她说的话——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想起卞珒,她觉得这个人… “看起来很冷漠,其实是外冷心热的好人,不多话,很温柔,对人很好,即使是陌生人也不吝于伸出援手,我相信他是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那种人,可惜他太忙了。” “很不像卞家人,对不对?”听见她形容的卞律,卞珏笑出来。“如果今天是我坐在我哥那个位置,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留我爷爷一口气,迁回制衡我爸爸,我会利用各种手段陷害他们,抢走他们手里的权力,成为卞家真正的女王。 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我哥当然也不想。当时要我父母出面收养你,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可你的存在就等于提醒我父母,你是我哥犯错的证据、丑闻,我哥更不希望你在卞家长成变得跟我们一样扭曲,于是他跟我谈一件交易,他愿意代替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嘛,则必须帮他守护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 “傻丫头,除了你,他哪会那么费工夫?让似玉姑姑收养你是他的意思,我耗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姑姑向社福单位排收养,让你成为似玉姑姑的小孩。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努力到现在,可惜,他不够狠,他不够像卞家人…… “不当卞家人的现在,我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我的哥哥也能得到幸福,他是卞家最心软的人,是卞家最该得到幸福的人,小唯,你知道吗?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他觉得你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触及的人,他深深爱着你,爱了很多年。” 所以,按照金叔叔多年来逃避的习性,一旦被卞珒发现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的长腿叔叔,他会马上躲起来,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曾心唯皱眉间。 “答对了。” “那就不能让他知道了!” 曾心唯又想起五年前她和卞珒第一次见面的新年晚会,那是她第一次跟金叔叔提出要求,想见他一面。 其实她见到他了,他用自己的方式见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二十岁的时候,她是怎么看卞珒的呢? 冷冰冰没有情绪的一个人,气势迫人,她下意识的就想离他远远的,可是他却追了出出来,无声的陪伴她在蔷薇园漫步,还给她外套避寒。 更在她以为金叔叔走了,踩着高跟鞋追出去时,也是他追出来,扶起脚扭伤的她…… 仔细想想,很多时候他总是保持着冷淡疏离,但又忍不住流露出良善的一面,慢慢地,让她不再拍他。 卞珒一定很为难吧?那也表示他有多喜欢她,喜欢得不顾保持距离…… 甜蜜在心中发酵,她小脸通红。 爸爸过世的时候,她十岁,卞珒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要怎么负担起一个小女孩的人生? 显然他用尽了心思去弥补他犯的错。 “可是,爸爸是因为意外才过过世,跟卞珒一点关系都没有……”曾心唯是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意外自责至此? 好吧,用她对卞珒的了解,来推敲他这么做的缘由。 他生日那一天,无照驾驶撞到她父亲的货车,她老爸没事,是他有事,全新的法拉利卡在半山腰,差点连人带车掉下山崖。 照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如果发现了撞烂法拉利的是名十八岁少年,还无照驾驶,肯定会把卞珒骂到臭头,骂到他道歉为止! 然后救难人员来了,热心的爸爸一起加入救难行列,卞珒毫发无伤的被救起来,但是她的爸爸却意外坠崖。 卞珒一定会认为,如果不是他的话,她爸爸不会死,也就不会破坏她的家庭,让她成为没有父亲的小孩。 “真是个傻瓜……” 她又想起来,每当自己提及金叔叔和自己的爸爸,卞珒脸上微妙的表情…… 滴滴、滴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卞珒传来的讯息,告诉她,他十分钟后会来接她。 她回讯息说收到,放下手机,再看了看手中费了一番功夫才派人查到的资料。 曾心唯没有细想,不管是假的资料还是真的资料,全部都用碎纸机碾成碎片。 卞珒不希望她知道,那么,她会当做不知道真相,只要好好爱他就好,她过世的爸爸在天上也一定会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第十六章 不然他逃走了,她要去哪里再找一个像卞珒这样的男人来爱她? 确定资料全数销毁,她站起身,拎起包包,踏出办公室。 门咿呀掩上,曾心唯决定,暂时让秘密还是秘密。 纽约的秋天很有秋天的气氛,一夜之间树木由嫩绿转为枯黄,走在街上的人们都穿起了保暖的外衣。 秋天,是一年当中曾心唯最喜欢的季节。 入夜之后,纽约一家着名的饭店顶楼宴会厅,此刻聚集了一群人狂欢。 参加的人,没有一人穿着正式的小礼服出席,全都穿着轻便简单,牛仔裤是基本配备,每一个人头上都戴着圆锥纸帽,还有人手上拿着小朋友的玩具,喝着啤酒,吃着美味的食物。 震天价响的音乐,播放的是吵死人的摇滚乐,舞池中间一群年轻人疯狂的跳舞。 不喜欢吵闹的卞珒,让自己走到阳台,远离那些狂欢的人。 音乐依旧吵闹不休,但他在外头,抬头便看见上东区更高耸的大楼,震耳的音乐传出后飘散在空气中,让他没那么难接受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带着三分醉音的质询,娇憨可爱,酡红脸颊和灿灿发亮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开心。“嗯!’”曾心唯打着酒嗝,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的朝他走过去。 “小心。”卞珒上前扶持,怕醉了的她跌倒了。 “找到你了!”她大笑,投进他张开的双臂之间,紧紧拥抱他。 “你喝太多了,小酒鬼!”卞珒念归念,倒没有半点不开心的语气。 “好开心。”她把脸靠在他胸膛上,眯着眼满足地道。 曾心唯喜欢秋天,因为她在秋天出生,今天是她的生日。 卞珒给了她惊喜,开放只有他有权限开放的饭店项楼,邀请她的朋友到场,为她庆生。 还帮她戴上只有寿星才能戴的红色帽子,现在帽子还在她头上,她舍不得拿下来。 “你帮我办生日派对,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卞珒。”她双手揽着他的颈子,像小女孩般撒娇。“谢谢你……” 她没有醉,只足微醺,身体很轻,脚步轻快,她喝了很多酒,因为她是今天的寿星嘛。 “你开心就好。”卞珒语气里充满无限宠溺,他为她花心思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她快乐。 曾心唯唇瓣漾出笑容,眼神湿润闪闪发亮,抬头看着他不太有表情的脸庞,越看越觉得他顺眼好看。 环住他颈子的小手改放在他西装外套襟口,稍稍使力一揪—— “这样啊,看来,我只能以身相许了,对吧?”她的声音消失在交会的唇间。 “乐意至极。”卞珒笑答,弯身配合她的索吻。 眼前这个人,不曾对她坏,总是温柔待她,就连吻她的方式都这么小心翼翼,充满了疼惜,每一次跟他在一起,被他亲吻,她总会有股错觉,她是卞珒捧在掌心的珍宝。 咻——碰—— 烟火在天空炸开,绚丽灿烂。 “哇——大手笔耶!” 美丽的烟花吸引了厅内众人的注意,原本狂欢跳舞的人纷纷来到宽敞的阳台,赞叹烟花的绚丽。 “生日快乐。”在灿烂烟花之下,卞珒笑着对她说。 高楼的风吹乱了曾心唯的发,她怔怔看着让朋友们疯狂的烟火,再看着他。 那不是错觉,她真的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宝… “你为我放烟火……卞氏的饭店从来不允许宾客放烟火,就算是总统要求也不同意?” 要斥责他浪费钱、浪费资源吗?还是要怪他这一举动得罪光了上东区的名流们? “我高兴。”这时候,卞珒摆出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身为一个女人,要怎么去责怪一个愿意为她得罪所有人的男人? “下次不要这样!”千言万语只能化为这一句。 “好。” 他虽然讲好,可曾心唯一点也不怀疑,她明年的生日,他还是会费尽心思搞出类似的大手笔为她庆生,这让她忍不住想……好好筹备一次为他庆生。 “喂,亲热够了没?切蛋糕啊!”卞冠权见那对爱情鸟又黏在一起,想起自己却是加班度过凄凉的生日及长久跟女友远距离恋爱的心酸,忍不住想拆散他们。 尤其今天是他表妹的生日,但他却不是座上嘉宾之一,因为呢,主办这场庆生派对的人是他的上司,他必须确认所有的细节,不能出错。 有没有这么悲情啊! “还有蛋糕?不会吧……吃的己经很多了耶。”曾心唯惊讶,被一脸沉着的卞珒牵着离开阳台。 烟火放完了,看完热闹的人群回到室内,灯光转暗,一个三层蛋糕被推了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朋友们,有的是她在英国求学时期的好朋友,最多的是她来到美国后遇见的人们,他们每个人都是受到卞珒的邀请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围绕在她身边,为她唱生日快乐歌。 原本这一天只要跟朋友们一起喝点小酒,一起跳欢乐度过,曾心唯就很开心了,没想到…… 见身边有这么多人陪伴,还有卞珒,她就忍不住感动得眼眶泛红,又哭又笑的在一片欢笑声中许下愿望。 一愿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平安健康,二愿这样的快乐可以长长久久,三愿……她能想出办法,解放卞珒的愧疚。 她吹熄了蜡烛,切了蛋糕,掌心端着一盘蛋糕,看着身旁的卞珒,在她那些讨人厌的死党们鼓噪之下,她跟卞珒用手指各捏了一块蛋糕,互相亲密喂食,很自然而然的亲吻,再舔掉彼此唇上沾染到的奶油。 “哇哇哇哇——”她中学时期的闺中密友们兴奋尖叫,还有人拿着手机狂拍不己。 “喔,我一定是醉了,这是ely的庆生派对还是结婚派对啊?”有个讨人厌的家伙挖苦太过甜蜜幸福的他们。 这一天,曾心唯很快乐,因此多喝了几杯,原本三分醉的她,到派对尾声变成了九分醉,卞珒见她如此,只能先带她离开,交代下属务必让其他人平安回到家,那些烂醉大闹的,开间房间全部丢进去。 卞珒就住在饭店内,自然把曾心唯带回房,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不在乎她一身酒味沾染到他的床,亲自为她脱掉外套,甚至为她脱鞋。 “小酒鬼。”他看着躺在床上直接睡着她,笑笑摇头,走向浴室,拧了条温毛巾回来,为她擦脸。 在脸上轻轻抚过的温热,让曾心唯有一点酒醒,微睁开眼睛,看见模糊的影像,一双大大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 一个遗落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蓦然跃于脑中。 在很多年前,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记得,也有一个这么温柔的掌心覆盖在她额头上,然后用温暖的怀抱将她带离那个冰冷恐怖的地方。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跟“金叔叔”第一次见面。 但是那时候她哭得太伤心,因为爸爸的突然骤逝,变成无依无靠的自己只能假装爸爸还活着,坐在爸爸冰冷的身体旁,用力地搓揉爸爸冰冷的双手。 直到那个把温柔大掌覆在她眼前的人抱起她,轻声告诉她,“没事了。”并把她带离了爸爸的灵堂前,从此,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当时的她哭得太伤心,哭得眼睛好痛,眼前的一切都雾茫茫的,看不清带她离开的人是谁,甚至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梦。 一场她太过伤心而引发的梦…… “原来啊……”她睁开眼睛,用力地眨了眨,眨掉眼前的迷雾,然后看见向来淡漠的卞珒脸上浮现了担忧的神情。 “什么?” “没有。”她清醒了一点,摇摇头,笑望着他。“啊…生日派对结束了耶,你对我太好了。”她坐起身来,拉着他的手。“我觉得…我好臭,你还让我睡你的床,不怕我吐得乱七八糟?”她闻了闻,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着酒臭味,连她都觉得自己很讨厌。 “清掉就好了。”他淡淡地回答,觉得她的问题小儿科到不行。 他真的太宠她了!再这样下去,有一天她一定会被他宠成小霸王!望着他,她不禁揣测,要怎么招惹卞珒才会让他对她生气? “……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做才能激怒你?如果我背叛了你,爱上别人呢?我怀疑你也不会对我生气。”借着酒意,她胡乱发问。 闻言,卞珒冷淡的面容一僵,那个画面迅速在脑中浮现,她爱上了别人,跟别的男人亲密拥吻,光是想象就让他痛苦——可他没有生气。 “你开心,我无所谓。”他把自己的情绪抽出,认真回答。 他的回答让曾心唯生气,又觉得很心疼。 如果她不知道他就是金叔叔,不知道他对自己带着愧疚、想要弥补却又深深爱护的感情,她会因为他这样的回答而生气。 如果男朋友告诉你,就算你跟别人在一起,只要你开心,他就无所谓,任何一个女生都会生气吧?会觉得自己在男友心目中根本不重要。 卞珒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得到幸福吧?所以小心冀翼尽其所能的讨好她,等待着有一天她会离开他……他真是个笨蛋! “可是,听你这样说我很不开心!因为呢,如果你爱上别的女人,即使对待她的方式不到我的百分之一,我也会很生气!气到想拔光那女人的头发!还有阉了你!” “好,这种话我以后不说了。”卞珒见她流露出不开心的神情,立刻出声安抚,给予承诺。 但是啊,听她说她会嫉妒他对别的女人好,光这一点,就让卞珒很高兴。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第二个曾心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像对待你一般。” “那不一定。如果,我们有小孩呢?” 他们的小孩…她的话让卞珒一怔。他们有机会有小孩吗?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到那一天吗? 他和心唯的小孩……光是想到那画面,就让他激动不已,真的希望能有那一天。 可他不确定幸福能不能长长久久,不确定……若将来有一天,他犯下的过错被她知道了,她还会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编织着他们的未来吗? “我觉得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你都会是个好爸爸。” 曾心唯记得卞珏和诺顿的小孩,那个小名叫艾许的小男孩,在卞珏婚礼时,卞珒耐性的和外孙互动,对艾许的顽皮不以为意,且乐意为他说故事,只要小男孩在场,卞珒的眼睛就会追着他。 当时她不了解卞珒,以为他“监视”的举动是预防小男孩烦他,其实,他是真的关心小男孩,乐意小男孩随时去打扰他。 现在她忽然想起这段插曲,忍不住幻想起来,如果有一天卞珒成为父亲,他坐在床头为自己的小孩说床边故事的画面……她忍不住微笑,觉得那画面一点也不突兀。 “你喝醉了,快点休息。”卞珒不敢接续她提起的话题,因为那会让他变得更贪心,如果有一天她决定离开,他怕自己没有办法带着她快乐就好的心情,放手让她走。 “等一下,我还没有讲完……”她清醒了,开始缠人。“大家都说你对我好好,把我的生日办得好盛大,你把惊喜的部分都做光了,你生日的时候我没梗玩了怎么办?”她l噘起唇,抱着他的手小小抱怨。 他的生日——卞珒一怔。 “‘你的生日快到了,你等着吧,我会给你惊喜的!”她兴致勃勃地提起,决心要为他办生日派对。 第十七章 卞珒不愿拂逆她的好意,也不愿让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可对他来说,庆生,是一件奢侈的事。 他的生日,正是她父亲的忌日,他怎么可能忘了他害了一个人,没事般的为自己的诞生庆祝? “谢谢你的心意,我不过生日。”卞珒带着遗憾的语气对她说,看着她的小脸从兴奋转为一楞,仍不得不拒绝她的好意,“我很抱歉。你很难过?” 曾心唯摇摇头,对他露出笑容。 她差点忘记了,他的生日是爸爸的忌日,卞珒自从十八岁后就再也没有为自己庆生过,是因为她爸爸的关系吧? 觉得自己毁了一个家庭,便再也不为属于自己的日子庆祝。 这个人怎么那么让人心疼啊?可恶…她都快掉眼泪了! “这样啊……那好吧。” “她有点醉了,醉了不是会让人脑子混沌、思绪无法集中吗?为什么她脑子里却出一个不错的点子呢… 不过,会有点为难卞珒就是。 “卞珒卞珒卞珒卞珒…”她起身盘腿,连续喊他名字数次,有事相求的意味太明显了。 “怎么了?” “你说不过生日,所以我不帮你庆生了。” “嗯?” “那这样的话……如果我再要求你给我一样生日礼物,会不会很贪心?”她歪头对他撒娇。 卞珒被她的举动逗笑。“当然不会。” “你说的喔!我想要的生日礼物是,我要你陪我回台湾,一起见我的家人。” 没料到她想要的生日礼物是这个,卞珒有点哭笑不得。 “好,我抽个空,你我都不忙的时候一起回台湾,见你的家人。”他做出了承诺,就不会更改。 曾心唯带“男朋友”回家见父母,是一件大事。 大到卞冠权理直气壮的向卞珒递假条请假回台湾,理由:坚定未来妹婿。 卞珒只能准假,让卞冠权请了假先行回台,过了数日,自己才偕同曾心唯一同搭专机回台湾。 “不要紧张,我妈咪人很好的,你紧张,她也会紧张。”站在家门前,因为感觉到卞珒的僵硬不自在,曾心唯捏了一下他的手。 “嗯。”他回头对她一笑,尽量保持自然。 但是很难。他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在他十八岁之前,但是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叮咚——曾心唯按下了门铃。 “宝贝,你回来了。”出来应门的是卞似玉,曾心唯的养母,见了她好开心,上前紧紧拥抱她。 “妈咪,我回家了。”她立刻跟母亲拥抱,抱了很久很久,舍不得放,最后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妈咪介绍,“妈咪,这是我……朋友,卞珒。” “似玉姑姑。”卞珒早就对这个人很熟悉,不过卞似玉对他却是全然的陌生。 卞家大少爷站在自己家门口,这让卞似玉感到紧张,尽管卞珒表现出谦逊善意,还是没有办法让她化解紧张的心情。 “珒少爷请进。”紧张到还用敬语称呼。 “妈咪,喊他名字就好了啦。”曾心唯夹在中间,感到很无奈。 “人总算回来了喔?有够久的!”发现动静出来迎接的,还有不请自来的卞冠权。 卞冠权一出现,就看见上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朝自己扫过来,他下意识地背脊挺直,低头等待大魔王的训斥,可马上想到——不对啊!现在是卞珒来他们家拜访,谁教他跟他们家的女孩子在一起,身为曾心唯的表哥,他当然可以为难表妹的男朋友! 这么一想,他马上挺胸缩肚,摆出难搞的机车表情。 “来拜码头竟两手空空?你认真的吗?卞珒。”哇靠,第一次连名带姓喊自家上司的名字,感觉好爽,也好恐怖啊! “你没礼貌,妈咪都没开口,你干么插嘴。”不喜欢表哥为难男友,曾心唯立刻站出来保护他。 “姑,你看啦胳臂往外弯。”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卞似玉头大的对两个小孩命令,然脸抱歉地对卞珒道:“让你见笑,这两个孩子被我宠坏了,请进。”她开门让路,迎接卞珒走进家门。 表兄妹两人小小斗嘴,缓和了太过紧张的气氛。卞珒对卞似玉微微一笑,踏进大门。 一进门,就闻到他不曾闻过的味道—— 不是饭店房间打扫得太过干净,点了昂贵精油蜡烛薰香的味道,而是揉合了一各种气味的味道。 有玄关那束散发着香气的香水百合、木质家具散发出来的柔和气味、墙角油画画架那浓重的颜料味,以及…厨房飘出来的食物香气。 “你先坐,我去帮我妈咪。”曾心唯回到家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把卞珒放在客厅,一时间忘了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养父,就转身去厨房帮母亲做晚餐。 厨房不只传来温暖的食物香味,还有母女两人的低语。 “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这么不会想?我们应该要订餐厅的,珒少爷哪吃得惯我煮的菜。”卞似玉碎碎念自家女儿的莽撞。 “不会啦,他很好养,我煮的面他都吃。” “你煮面给珒少爷吃?天哪……我应该把你的厨艺教好,少爷的胃还好吗?” “妈咪……” 那母女的对话让卞珒笑出来,眼神不禁放柔。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卞珏想办法让她成为似玉姑姑的小孩了,那是因为……这是他的愿望。 不需要生长在卞家这样的百年豪门里,不需要一出生就拥有上千万美元的信托基金,更不需要住在有如皇宫般华丽却冰冷无人气的豪宅。 像这样子,小小单纯的家庭,会因为子女犯错而愤怒责备的父母,卞珒想要这样的家庭。 “嗯哼!”对面传来一声咳嗽,卞珒把视线调过去,是一名斯文的中年人,这个人是曾心唯的养父,卞似玉的丈夫。 “姑丈。”照着辈分,他是要喊这个男人一声姑丈。 “你跟我们家心唯……”斯文男人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交叠,摆出非常粗鲁的手势。 粗鲁到卞珒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噗——姑丈,快放下,姑姑看见你就死定了。”一旁等着故丈刁难卞珒的卞冠权看了大爆笑。 “喔,那不然要怎么问?”男人皱眉,思索了一下后决定问:“你是玩玩的吧?” “我是认真的。”卞珒也跟着皱眉,反驳长辈的指控。 “那就好。”男人松了一口气,摊开报纸继续看。“不然你今天休想活着踏出我家大门。” 那个温吞的丈夫,向来在家中不发表意见的男人,用自己的方式“恐吓”女儿带回来的男人。 卞珒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开心,由此可知她的双亲非常疼爱她。 “吃饭了。”卞似玉做完菜,喊大家吃饭。 “什么?就这样让他上桌跟我们吃饭?”对这样的发展感到不快的,只有想看好戏的卞冠权。 “如果是以前的珒少爷,我当然不可能让他踏进我们家门一步,但是这十几年来,他很好啊,洁身自爱,对心唯好,又是你的上司,我为什么要为难他啊?”卞似玉睨了一眼侄儿,才朝卞珒望去,满意的笑容挂在嘴角。“我原本担心大老爷们反对,可都几个月过去了,我跟心唯的老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卞家的暗示讯息,我想,你都安排好了吧?卞珒。”坐在餐桌上,她如此说道。 “真的假的?我们在一起会被反对?”曾心唯从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夸张的事情发生,一脸的震惊,因为她跟卞珒在一起,一直都很顺利。 “你不知道——”一提到这个,卞冠权兴致就来了,正要提起两年前一位社交名媛疯狂追卞珒的事情,当时那位名媛根本入不了卞家长辈的眼,在卞珒出手之前,就被门第观念极重的卞家大老爷给解决了。 “没有的事。”卞珒朝卞冠权扫去一眼,那是工作时严厉的警告眼神,意思是要卞冠权别提不该提的话题,那家伙波他的眼神逼退了,他很满意,用着坚定的语气对身旁一脸不解的女人说:“我说过,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就连他的爷爷、父亲也一样。 卞珒那一闪而逝的狠戾警告,卞冠权当然接收到了,曾心唯的养父母也看见了,夫妻两人交换一个微妙的眼神,挑了挑眉,意外卞珒比他们想像中还要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让小唯知道也不会让她去面对危机。 唯有曾心唯没有发现,在她眼中,卞珒既温柔又坚定。 “我的天哪……”卞冠权转过头去用力深呼吸,被卞珒前所未有的认真吓得不轻,虽然开心自家表妹能得到他专注的对待,可也担心啊…他在卞珒身边五年,知道他太多事情,会不会有一天被灭口啊? “以前卞珏常常来我们家玩,她跟小唯感情很好,偶尔会跟我们一块吃饭,这一道麻婆豆腐,小唯和卞珏都爱吃。”卞似玉拿起汤匙,盛了一小匙麻婆豆腐到卞珒碗里。“多吃一点……小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舍不得让她做家事,结果她什么都不会,请多担待一点,有空的话,多多来我们家,陪陪我们两位老人家吃饭。” 这一个举动代表对卞珒的认同。 卞珒一点也刁不怀疑,如果这十五年来他依旧如往昔那样的浪荡、四处闯祸,卞似玉不会认同他和心唯之间的事,也绝对不会同意他们交往,更不会欢迎他踏进他们家大门一步,就算他是卞珒,不继承卞家产业也拥有花不完的钱,一个真正为子女着想的父母,绝不会让女儿跟他这样的人交往。 “我会的。”他承诺,也会尽量多带他们家的宝贝女儿回来走一走。 曾心唯在餐桌下捏了他一下,让他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才说:“我是很认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才带你回来见我重要的家人喔。” “够了,吃饭就吃饭,可以不要这样吗?你的手呢?曾心唯,把手给我捧着碗,没规矩!”这顿饭,唯一会捣乱的人,除了卞冠权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丫头,难怪突然带人回来,因为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同吗?你喔…所以明天我跟你爹地不用陪你去了,对吧?”卞似玉恍然大悟,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叹道:“女大不中留。” “哈哈……”曾心唯搔搔头,傻笑。 “明天?”卞珒疑惑,不太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小唯是我们的养女,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从来没有瞒着她,她亲生父亲在她十岁那年过世了,每一年我们夫妻俩都会陪她去扫她爸爸的墓,让她跟自己的父亲说说话,后来小唯出国,没有办法在扫墓的时间回来,所以只要她回台湾,我们就会陪同她去他父亲的墓前上香,我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你们就自行去吧,卞珒可以听听小唯跟你说她父亲的故事。” 卞珒一怔,这个行程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 “可以吗?”在餐桌下,曾心唯捏捏他的手,一脸的担心。 要他陪自己回台湾的重点,就是明天的扫墓,带他到父亲的墓前,看能不能借机打开他的心结。 她一直在找个适当的机会告诉他,所有一切她都知道,一点也不怪他,他不需要,为了一个意外而自责不已。 “可以。”卞珒回握她,却感觉到自己在冒冷汗。 他不会对她说不,只是到时候,他会不会泄露自己极力隐瞒的秘密? “不用担心。”感觉到他的紧张,曾心唯差点就脱口说出她都知道了! 但是不行啊,她怕她原谅了卞珒,他却无法原谅他自己。 “我爹地妈咪喜欢你,我爸爸也定会喜欢你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给他信心十足的笑容,要他安心。 曾心唯真心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只求他稍微放过自己就好。 终章 秋天的台北没有太多秋天的气氛,头上的太阳依旧毒辣。 天气晴朗的早晨,曾心唯拎着妈咪准备好的供品,带着卞珒,一同去扫父亲的墓。 爸爸被安葬在一处清幽的墓园,背着山,可以远眺海景,墓园被整理得很干净,没有杂草丛生,但总有一些落叶飘落,需要清扫后才能摆上供品。 “我去跟管理员借水桶和扫把。”曾心唯只丢下这一句,就转头跑向墓园管理处,留下卞珒一个人。 手上拎着鲜花和水果,卞珒没能来得及阻止她,只能摇头叹息。 幸好,他当初为她父亲所选的基墓园很安全,有良好的管理,她一个人不至于会有危险,何况这里离管理处不远,她需要帮忙只需要喊一声,他会马上到她身边。 找了还算干净的地方,把手中的供品放下,接着他望向墓碑,看见墓碑上头有那个中年男子爽朗大笑的照片。 他站在墓前,看着男人的遗照,照片中的人跟他记忆中一样,健壮爽朗。 “嘿,大叔,你会不会介意我来你坟前为你上柱清香?”他蹲跪在地上,不在乎地板弄脏了他的西装裤,他的声音沙哑,掏出随身手帕,扫掉墓头的枯叶和灰尘。 弄得他的双手脏了,衣服也脏了,却一点也不在乎。 “你会怪我吗?不知好歹的……染指你的女儿?”他喉头紧缩,语气满是了愧疚自责。“我很爱她…不能没有她,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即使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我会让她走,也会一如以往的守护她,请你原谅我的贪心。”很轻很柔的风扫过来,吹动了地上的枯叶,周围的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那风拂在他脸上,轻柔不己,卞珒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曾先生同意的意思。 他不禁笑出来,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而笑。 “我一直很害怕有一天会被你心爱的小柚柚发现我的秘密,我是懦夫,我想如果她知道了,我应该会头也不回的走开,躲起来,因为我不想看见她的表情……我一点也不奢望她的原谅,但又贪心的想留在她身边…我一定会下地狱。” 卞珒多年来寡言,隐藏自己的真正情绪,总是戴上假面具示人,但在大叔的墓前,他不能自已的说出心里话。 “大叔,你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我闯祸而责备我的人,你骂得很好,把我骂醒了,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年挨你那一顿痛骂,我很开心,如果你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可惜,是我害了你,我不只一次想像如果当年我没那么愚蠢,柚柚就不会……变成没有父亲的小孩。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造成的伤害……” 曾心唯从来都不知道卞珒会这么多话,竟对着她父亲冰冷的墓碑,诉说他压在心底的感情。 原来爸爸骂了他啊……真的耶,跟她想的一样,爸爸就是这样的人,知道卞珒很喜欢她的亲生父亲,让她很开心。 但是到现在她才知道,他的愧疚这么深,深到几乎快压垮他。 他不愿她知情,只愿这样陪在她身边,甚至如果有一天她不要了,他也会欣然接受。 曾心唯忍不住鼻酸。对她父亲的愧疚感,竟让他爱得这么卑微……真是个笨蛋! 她往回走离几步后再转过身来,假装没有偷听到他跟爸爸的悄悄话,她故意踩出脚步声,提醒他自己回来了,给他时间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一直想为他做点什么,觉得自己在爸爸的墓前告诉他,她已知道他的秘密、他的恐惧,告诉他她真的不介意,应该会是个好主意,可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有时候不一定要揭开秘密,如果这么做不会让她深爱的人好过,如果会毁了她所爱的人……那她宁愿将它深埋心里。 爸爸应该也会觉得她这个决定是对的吧?爸爸救他一命,不是要他毁掉自己。 “卞珒,你在做什么?在跟我爸爸说我坏话吗?”轻快的语调和飞扬的笑容,掩饰她刚才心中泛起的心疼和心酸。 卞珒很快的敛起方才的情绪,笑着回头,提过她手中的扫把和水桶。 “我来。”他去提了水回来,让曾心唯用抹布擦拭供桌,自己则拿过扫帚扫掉一地的落叶。 “卞津,快过来。”摆好了供品,也点好了香,她要卞珒过来,一同祭拜父亲。“爸爸,我带男朋友来看你,也顺便跟你说,我以后不会叫圣诞老公公跟你说我很想你了。” 她手里拿着香,却对父亲说着圣诞节,这让卞珒忍不住看她一眼。 “嘘,不要管我,我在跟我爸报告!”她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要他不要理会自己,继续跟父亲碎念。“我以后不过圣诞节了!你的那个好朋友金叔叔是个小气鬼,我不需要他了!我现在有可靠的男朋友。” “…你是认真在祭拜你父亲,还是在搞笑给我看?”卞珒忍不住问出口。 “我很认真!“ 在香炉内插入清香,曾心唯掏出两枚十元硬币,放在合十的掌心,小脸认真的对父亲祈求。 “爸爸,我带男朋友来看你,你有没有很开心?你很喜欢他对不对?如果你喜欢他,就给我一个圣茭。”拜托你了,老爸!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对不对? 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认同现在的卞珒,他不一样了。 诚心对父亲祈祷,把掌心两枚硬币一掷——人头和字,她松了一口气。 “你看,我爸爸喜欢你。” 卞珒笑出来,没有察觉出她的刻意,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在玩闹,但不可讳言,那一正一反的圣茭,让他得到了一点点的救赎。 就算是假的也好,他想相信这是大叔真的显灵了! “你真的不过圣诞节?不再追查金叔叔的下落了?”他不禁问,因为知道对她来说,金叔叔的重要性就跟她父亲一样。 “不要了。”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如果担心委托的人不牢靠,我可以帮你找可靠的人调查。”如果她真的很想知道金叔叔是谁,他会完成她的心愿,就算她知道真相不再爱他了,甚至憎恨他,那也是他自找的。 “经过我助理的事件,我知道金叔叔派了人在我身边,说不定他己经见过你了,如果他想让我见他,我早就见到他了。既然他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这样吧,因为我现在的重心不在他身上了。”她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何不再追寻金叔叔。 “喔?那在谁身上?” “在某个可能会抛弃我的人身上。”嘴里说某人,但含怨的双眼直瞅着他。 卞珒大皱其眉。“你指控我做出绝不可做的事。” “谁知道?”她歪看头,一脸坏笑。 卞珒看她的表情就明了,她肯定想到什么古怪的主意,“说吧,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曾心唯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既然我们难得来见我爸爸,你要不要再对我爸爸保证一下——你一定会娶我?” 闻言卞珒一楞,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要求感到错愕。 “娶你?”他听错了吗?结婚,共同组成他们的家庭,那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你不是说你会负责吗?那当然要娶我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快点啦,对着我爸爸的墓前发誓,说你会娶我!” 她真的很想要留在他身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化解他心中的愧疚,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逼他对自己父亲许下承诺。 因为卞珒抱着她随时会离开他的想法,跟她在一起,如果要等到他开口向自己求婚,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到。 只能这样,看似逼迫他就范,其实是让他心里感到踏实,她透过这样的方式婉转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且有跟他共度一生的打算。 “如果可以,我很乐意……娶你。”他声音涩涩的回答。 嗯……这求婚马马虎虎,勉强过关啦。 “什么时候?”好不容易让他开口,曾心唯立刻逼问结婚的时间。 “你确定?我们交往没有很久,甚至不到一年——”看见她发亮的小脸瞬间黯淡下来,他立刻心疼的改口。“只要你准备好,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 他没有办法对她说不:永远都不可能。 曾心唯甩开阴霾,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踮起脚尖亲吻他。 “好,我们再谈一年恋爱,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们就结婚,所以呢,我们每年都要庆祝结婚纪念日。” 卞珒不过生日,可她想过结婚纪念日,这不冲突吧? 到了他们结婚那一天,她会假装惊讶的发现,那一天也是她亲生父亲的忌日,然后要演得很自然的告诉卞珒,爸爸一定会很欣慰看见她成为幸福的新娘。 这个男人用一个假身份守护她十五年,接下来,换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有张冷漠的脸,其实心地很好的王子吧! 尾声 【尾声】 三年后—— 平安夜这一天,卞珒结束工作回到住处,却没有见到结婚两年的妻子。 他顿时慌了起来。 “老婆?” “我在仓库!” 她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听这声音,应该在家中的某个角落,她没有离开。 卞珒顿时松了口气。很好,她没有离开,但一想到仓库,她在哪里做什么?他记得他似乎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堆到了那里。 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那些属于“金叔叔”的东西,不能被看见啊!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记得结婚的时候打包塞到这里来了……我找到了,就是这一箱,帮我搬,拜托你。”曾心唯在仓库里把自己搞得全身脏兮兮的。 “好——”卞珒不会对她说不,他脱下西装外套,进入仓库,把她要的那一箱挖出来。 “谢谢你,有你真好。”因为丈夫神通广大当了苦力,身为妻子的当然要好好赞美一下。男人,都需要哄的。 箱子摆在客厅,她蹲下来拆开,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弄乱了整齐的客厅。 他们所住的地方,不是饭店的总统套房,而是位于上东区的一栋公寓里。 买下其中两层楼,打通成一户,两夫妻就在这里展开他们的新婚生活,距今已结婚两年了。 房子有点大,但很有家的味道,多半都是长时间待在家里的曾心唯打理,现在,她不需要长时间搭飞机跑来跑去,应付一场又一场的婚礼,她拥有自己的婚秘公司,自己独当一面,成为指导老师,所以有足够的时间经营她的婚姻。 只可惜,她的丈夫还是有点没安全感,觉得她随时都会离开……伤脑筋呢! “你在找什么?”卞珒看她挖出来的箱子,里头摆的东西似乎是她在英国求学时期的东西。 有书本、照片、杂志,以及当时爱不释手的小饰品,她一样一样丢出来,散落一地。 “我在找——找到了!”在箱子的最底层,她总算找到了她找了很久的东西,把那个东西拎出来。 一只老旧的圣诞袜,看起来起码有十年以上的历史,卞珒对这个手工圣诞袜一点也不陌生——不对,是金叔叔对这个圣诞袜不陌生。 “你想过圣诞节,你不是很久不过圣诞节了?”像今天是平安夜,他们家中也没有摆圣诞树应景。 “我没有要过圣诞节。”她神秘地道。“我只是有事情要告诉金叔叔。” 太久没有从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卞珒儿乎都要忘记他的另一个身份了。 “那准备圣诞袜的用意是…” “因为金叔叔很厉害,就像圣诞老人一样,会在我不注意的时间来拿定我准备的礼物。”她当着他的面,把包装很精美的礼物盒塞进袜子里,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将圣诞袜吊起来。“就算我没有告诉他我搬家了,他也会找到我。” 曾心唯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很坏心。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她那个藏着很多心事的丈夫,肯定想破了头在思索,她倒底要跟金叔叔说什么事情? 总之,不会是坏事就是了。 “要吃饭了吗?”她把圣诞袜挂好,回头,一脸稀松平常的问丈夫。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想跟那位金先生说的是?” “秘密。”她当然不会讲,讲了就没有乐趣可言了。“不过呢,如果金叔叔知道之后不生气的话,我会告诉你。” 卞珒无语,但心里更煎熬。 什么事情金叔叔知道了会生气?是他这个丈夫对她不够好?还是…到底是什么?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写信给金叔叔,突然拿出圣诞袜,表明要给一个失联的人讯息,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信任他,而要信任一个末曾见面的人?卞珒发现自己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这一天晚上,他们很早就睡了,主卧室里一片寂静,窗外下起了雪,但室内温暖舒适。 老婆伏在他身侧,静静的睡着了,卞珒却失眠睡不着,想着那个圣诞袜,想着她想告诉另一个他的讯息是什么? 他如果够聪明,就让那个圣诞袜摆到明天,让金叔叔彻底消失在她生命中—— 但是他办不到。 小心翼翼娜动身体,他以不吵醒她的轻柔动作下床,拿起床尾摆放的晨袍,穿着室内拖鞋踏出卧室。 他的足音像猫步般无声息,一双眼在黑夜中显得清亮,他走到客厅,站在那只圣诞袜下,凝望它良久。 该看吗?不该看吧,也许里头的讯息会影响他们现在平静的生活,但是不看……他就不知道她的、心事。 也许她受了委屈,不敢告诉他,只能向金叔叔求救——好吧,卞珒承认,他想看。 想知道这么多年没有再为金叔叔准备圣诞礼物的她,今年准备了什么。 他伸手取下圣诞袜,拿出其中的礼物。 那是一只比巴掌再大一点的小礼盒,上头绑着蝴蝶结缎带,非常细心的包装,但他却粗鲁的拆开。 扯掉缎带打开盒子,先看见的不是礼物,而是细细的防撞纸条,他在一盒碎纸中摸到了一个长长的、硬硬的、塑胶质感的东西。 取出来一看,是一个塑胶制品,中间有一个凹槽,凹槽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十”。 “验孕棒…”卞珒瞬间呆掉。 她当成礼物细心包装,塞在圣诞袜里的东西是验孕棒,她怀孕了?他要当父亲了? 他的手在颤抖,双眼看着手中的东西,没有发现眼泪己经落下。 他就要当父亲了……可她为什么没有亲口告诉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先告诉她的金叔叔? 难道——她都知道了? 一阵恐慌袭上心头,让卞珒更不能自主的发抖。她知道了,那么,她恨他吗? “嘿。”就在卞珒快被他发现的事实逼疯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声音,全身倏地紧绷。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一具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上他,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紧紧的没有放开。 “我只是觉得……这是告诉你事实最好的方式。”曾心唯脸贴着他的背,感觉到他的僵硬,她心疼地抱得更紧。 “你…都知道了?”卞珒困难的提问,感觉她的脸在他背上上下点了点头。 为什么?谁告诉她的?她怎么发现的?不,这时候再去探讨何时泄露己经不重要了。他不再说话,等待着他的世界在脚下破碎。“你的决定是?” 她的决定是把他抱得更紧,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现在一定吓坏 了,而且还因为知道她怀孕这件事情,感动得哭了。 给他留一点面子好了,所以她的回答是…… “我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 曾心唯脸贴着他的背脊,感觉到脸颊下的肌肉从紧绷慢慢转为放松,她不禁微笑。 “很晚了,客厅很冷,回去睡吧。”她牵着他的手,走向他们的卧室,用行动告诉他,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可她不走。 她不提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的事、不提那场车祸,也不提他的愧疚。 她有很长的时间来开导这个男人,不急,现在让身为孕妇的她,抱着自己深爱的丈夫,好好睡一觉吧!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百年豪门之一《太子的丑闻》; 2、百年豪门之二《公主的秘辛》。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