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秘密》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楔子】 宁安三年五月,帝王东方旭册封前朝翰林学士何宇文之女为后,举国欢腾,企盼何皇后早日孕育龙子,以延英皇血脉…… 《日盛王朝史记》 「奴婢叩见娘娘……」 见主子驾到,孙嬷嬷连忙跪安。 「嘘!」何皇后比了下手势,示意她别声张,再指着屋内小声问:「那丫头这两日还有做恶梦吗?」 「没了。」她起身答道:「自服用娘娘祖传的‘定魂散’,她晚上睡得安稳,白天也精神多了。」 「那就好。」绝美娇颜浅笑地颔首,「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老、老奴一点都不辛苦……」一脸受宠若惊。 孙嬷嬷自十二岁就卖身为奴,曾服侍前朝的后宫佳丽,与本朝的两位贵妃,算是见多识广,却没遇过像何皇后这样会把奴才当人看的好主子。 她不仅貌若天仙,且智若诸葛,莫怪一入宫即受尽皇上宠爱。但她并未恃宠而骄,对奴仆又十分亲切,因此凤仪宫上下都非常爱戴她,也以服侍娘娘为荣。 心知主子深夜造访的目的,孙嬷嬷便问道:「如意才刚睡下,要不要我唤她起来?」 这丫头原为德芳宫的小婢,因为涉嫌偷窃而挨了不少鞭子,幸被皇后救回医治,还帮她洗刷了冤屈。 此外,娘娘不仅赐如意千金难求的疗伤圣药,甚至让她住单独的院落,连生活起居也命人打理,这么优厚的待遇,不禁羡煞其它的奴仆。 「不用了,就让她睡吧。」何皇后抬眸望了下月色,「夜已深,你也去歇着吧,本宫自个儿进屋里,瞧瞧那丫头的伤势。」 「呃,是……」 虽然觉得主子对如意的关注,是有些超乎寻常,但孙嬷嬷也不敢多言,就福身退下。 进了屋子合上门,何皇后以极轻的步伐走向卧榻,掀开纱帐。 就见一张净秀素颜趴睡在软枕上,一头青丝如乌瀑般垂散开来,均匀的鼻息喷吐出淡淡的兰馨之气。 「如意?」低声地喊着,不是要将人唤醒,而是想确定药效如何。 果然,紧闭的羽睫动也不动,可见已沉入梦乡。 眼神一柔,「她」忍不住抬起雪荑,摸了摸那黑亮的发旋,再顺着耳际,滑过略显清瘦的香腮,来到血色不足、却依旧诱人的小嘴。 呵,这定魂散主要是安眠作用,可以让人很快就熟睡,而且一觉到天明,除非是大声吵闹,否则不会轻易惊醒。 以食指描绘了淡粉的玫瓣一圈,天知道「她」多想就这么欺上去,尝尝那朱唇的滋味……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孙嬷嬷是个尽忠职守的人,很可能会再进来巡视,倘若让她发现「她」亲吻奴婢的荒唐行径,一定以为皇后有毛病。 「她」承认,自己是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才会一日不见,就相思难耐,如隔三秋啊。 不过,能让「她」发病的,也只有如意了。 虽然后宫美女如云,虽然这丫头顶多称得上清秀,偏偏「她」就是喜欢她,喜欢得莫名其妙,喜欢得难以自拔。 唉,可惜「她」是皇后,又有要务在身,实在不宜对这小妮子出手,只能在脑中意淫。 至于这颗心是何时陷落的呢?「她」认真想了想──嗳,该不会是两人初次相遇的那天…… 【第一章】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 笔直的官道上,一匹快马似迅雷般疾驰,马上的男子面如冠玉,一袭白衣随风飘飘,更衬出他隽爽清逸的气质。 时值初夏,万里无云。远望有连绵的山岭,松柏苍翠,而官道的两侧亦是繁花似锦,蜂飞蝶舞,嫣润的风光,好不明媚。 然而何少祺却无心赏景,因为他接到娘亲病危的消息,才十万火急地赶赴京师,希望能尽人子之孝。 没想到当他回到家,何夫人非但没有病恹恹,还精神奕奕地招呼一群快把前厅挤爆的三姑六婆。 第2章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稍后他洗去一身尘土,换了件干净衣裳,来到书房向父亲请安,忍不住问道。 「唉,还不是你娘担心预言成真,就吵着要我写信骗你回来,其实是想逼你订下亲事。」 何宇文搁下墨笔,无奈地摇摇头。 十多年前,有位白眉道长上门化缘,何夫人因见对方仙风翩然,于是请他为一双儿女看相。 没想到那人竟预言,何小姐将来非后即妃,唯命中带有死劫,及笄后须移居南境的庵堂,清心苦修至十八岁,方能躲过关煞。 但醉心于学术研究的何宇文,凡事讲求理论根据,压根不信那一套,因而没放在心上。 不料,何少姈甫届十五,就生了一场怪病,终日昏昏沉沉、食不下咽,群医却束手无束。见爱女迅速消瘦,何夫人不禁想起道长所言,于是哭求丈夫姑且一试,便将她送到临秀村的「菩提精舍」。 说也奇怪,这孩子一到南方,居然就不药而愈了! 从此,何夫人就信极了命理风水。譬如室内的摆设,得符合五行八卦,出门前必先翻看黄历,是否有冲到煞;若遇什么不顺遂,就四处求神问卜,贴得家里东一张符、西一张咒的…… 「江湖术士的鬼话,岂可尽信?」何少祺嗤之以鼻。 除了预言何家将出后妃,那白眉道长还说,他二十七岁前若未娶妻,便会「嫁」出去。 虽然,发生在小妹身上的怪事很玄奇,但应该纯属巧合,何况他既无残疾,家中又不缺钱,哪可能入赘到别人家? 偏偏娘亲深信不疑,老催他快点讨房媳妇,令人烦不胜烦,他只好借口出门做生意,来躲避长辈的逼婚。 这时,何夫人一脚踩进了书房。 「呸呸呸!什么江湖术士?人家可是料事如神的‘半仙’呢!」 「既然娘玉体安康,孩儿就放心了。」打哈哈的何少祺,转而对父亲道:「爹,我去绣坊绕绕……」 古圣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师父也常说「红颜祸水」,愈漂亮的女人,制造的祸端愈大,因此女人等于两个字──麻烦! 起初,他还觉得言过其实,直到两年多前没事惹了「一堆」麻烦,他就转为认同,甚至对婚姻产生排斥。 唉,人生几何,应该要活得逍遥自在,干嘛拿根绳子绑住自己呢? 「给我站住!」喝住那双急于逃离的脚步,何夫人责问道:「你才回来,又想开溜,难道做生意会比娘的‘遗愿’重要?」 「可娘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算命的也说,您至少能活上百岁,现在谈遗愿会不会太早了?」他陪笑道。 「问题是,到我百岁时,你还生得出儿子吗?」杏眼愠然睨瞪。 何家世代书香,她的公公与丈夫皆为翰林学士,爱子也曾状元及第,只是没兴趣当官。 她并不反对少祺从商,毕竟这孩子确实很有营生头脑,哪知他只顾着赚银子,却无心讨妻子。 倘若道长的预言应验了,何家唯一的男丁给别人招赘,那她死后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无论如何,她今天非逼他「就范」不可。 「娘特地请城里的媒婆,搜集来各家千金的画像,你仔细瞧瞧,看哪位闺秀比较顺你的眼。」 何夫人手一挥,家仆便将一堆的卷轴往桌上放。 说起她儿子的条件,有身材、有文采,又有钱财,更被列为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是诸多姑娘心目中的理想夫婿。所以她一放出消息,媒婆便蜂拥而至,还差点踩坏何家的门坎呢! 「这……好吧。但孩儿如果真挑不到喜欢的对象,您可不能逼我随便娶个女人充数。」 从母亲紧绷的臭脸,何少祺心知若不虚应一番,就休想走出这扇门,于是狡诈地附带了但书。 第3章 「那是当然。」何夫人恶狠狠的瞪眼,马上笑眯成一条线。 这回她可是胸有成竹,因为媒婆推荐的闺女,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总有几个让儿子看中意的吧! 无奈地落坐,何少祺拿起第一幅图卷,开始评头论足。 「这位小姐瘦如纸片,很容易就被风吹跑……啧,这位体积太庞大,恐怕会压断我的肋骨……这张脸长了颗痣,看起来好像很奸诈……唔,这对眼神过于淫媚,将来说不定会红杏出墙……」 事实上,他并不爱以貌取人,但为了保住自由,只好鸡蛋里挑骨头。经过一番刻薄的批判,结果是── 全数出局! 眼角微微抽了下,何夫人忍住抓狂的冲动,笑道:「没关系,前厅还有上百幅的画像,媒婆也会陆续送来各县城的人选,你尽管慢、慢、挑。」 她表情慈爱,却带着咬牙切齿的语调,摆明了「老娘奉陪到底」的决心,何少祺不禁暗叫不妙。 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脱身,管家突然来报:「少爷,皇上派人来传话,请您进宫一趟。」 因见前朝君主暴虐无道,搞得民不聊生,何少祺遂暗中金援反抗军,并将知交东方旭推上龙椅,建立了「日盛王朝」。 由于父亲是皇上的启蒙太傅,加上他襄助义军有功,东方旭原想封他当个什么王爷的,可何少祺觉得官场受限太多,倒不如做生意更能与民为利,于是予以婉拒。 尽管好友成了九五之尊,但两人情谊不变,私下仍以你我相称。他也常到宫中走动,向君王反应民情,顺便提供一些治世良策。 「皇上召见,必有要事商讨,那孩儿就不耽搁了。」嘻嘻一笑,何少祺赶快溜之大吉。 见儿子逃命似的跑开,何夫人不禁又气又好笑。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放弃,马上就吩咐管家:「你带些人跟去,一等少爷出皇宫,就把他押回来。」 东方旭自登基以来,因忙于国事,前后只纳了淑妃及德妃,在群臣不断劝谏下,终于决定立后,以期早日生下储君。 而他属意的对象,并非当朝的名门之女,而是前朝的翰林学士──何宇文的掌上明珠。 「你怎么会想……立少姈为后?」 听见皇上的求亲,何少祺的下巴愕张到差点脱臼。 想不到白眉道长的话竟一一实现,难道那老头真是神仙来着? 「我本来还在为人选苦恼,是昨非向我推荐令妹,我觉得不错,才询问你的意见。」东方旭笑道。 他与何少姈仅有一面之雅,那时她尚未及笄,已经生得雪肤花貌、姿色非凡,而且温婉贤淑,知书达礼。 但这些还在其次,重点是,何家人不像淑妃的叔父安国公,只想着巩固权势地位,如此他就不用担忧,又多了个野心勃勃的外戚。 好你个「神武大将军」,不安分守着边关,回来当什么月老?何少祺好没气地在心里暗骂。 秦昨非与东方旭系出同门,数年前曾相偕来家中做客,一看到少姈,就惊为天人,直夸她将来必是个倾国绝色。 当时他还以为,这家伙是喜欢妹妹的,未料秦昨非反而帮人牵起红线,让他不知是该道声谢,或者该痛扁这多事的月老一顿。 毕竟「母仪天下」并非易事,光应付皇室的繁文缛节,就令人备感压力。再者,后宫佳丽为了争宠,个个明争暗斗,以少姈单纯的心性,岂是那些厉害女人的对手? 可东方旭贵为君王,又是自己的至交,何少祺既不便拒绝,也不敢立即应允,只说要先回家询问双亲。 除了替妹妹捏把冷汗,他也在烦恼,娘亲必会因这再次应验的预言,而更积极地逼他娶妻。 离开御书房,他正感烦心,蓦然瞧见前方林子有道身影,如毛虫般巴着一棵树,缓慢的往上蹭…… 第4章 「呼、呼……」两腿紧勾着树身,如意爬得气喘吁吁。 原以为上树挺容易的,没想到会如此费力,弄得她额头尽是薄汗,发丝也被风吹得凌乱。 方才她扫落叶时,忽听得脚边有微弱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只羽翼未丰的雏鸟。 再抬首一瞧,树枝顶端果然有个小巢,鸟儿应该就是从上面掉下来,幸亏落在枯叶堆上,才没摔成肉酱。 幼雏一旦离巢,肯定活不多久,如意于是拉开衣襟,把它搁进怀里。因为怕压扁这脆弱的小生命,她胸口无法完全贴靠着树,加上树干粗大,更增添行进的困难度。 费了番功夫爬到树顶,她小心翼翼将雏儿放回巢中,道:「小顽皮,以后可别再出来乱跑,否则你娘找不到,会很伤心的。」 「啾啾啾……」其余的幼鸟纷纷大叫。 看它们兴奋的模样,彷佛在庆祝手足的平安归来,如意不禁跟着笑开怀,哪知下一瞬就大祸临头。 原来是母鸟回来了,以为她图谋不轨,便俯冲而下,啄击她的头。 「好痛!」如意吃疼地挥喊着,惊慌之下竟失去重心,整个人就往后一仰,「啊──」 完蛋了,这下死定了、死定了、死…… 咦?怎么一点痛觉都没有? 她诧讶地睁开双眼,眸底却映现出一张男性脸孔。就见那剑眉斜扬入鬓,一对墨眸黑亮而深邃,鼻骨端正挺直,唇形厚薄适中…… 如意从未见过这么俊的男人,以致她忍不住发起愣来,直到── 「姑娘,你还好吗?」何少祺关切地问。 因这丫头形迹可疑,他才过来探究竟,进而听见她的说教。 虽然她爬树的姿势很笨拙,对禽畜谆谆告诫的做法也很可笑,但那份爱护小生命的善心却令人动容,所以他毫不迟疑就扑上前接住她,再利落地旋身,往旁边的树叶堆卧倒。 被那磁嗓拉回魂,如意才惊觉自己仍坐在「肉垫」上,不禁如猫似地弹跳起来。 「对、对不起……」哎呀,她怎么会直勾勾地瞪着一个男人,连嘴巴都忘了合拢,还差点流口水? 那副由错愕到惊讶,又转为窘然的神情,令何少祺不觉莞尔。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赖,许多姑娘家见到他,都会露出倾慕之色,但碍于礼教与矜持,她们多半瞄上两眼,就羞答答地撇开头,哪像这丫头愣了半晌,还一副痴呆样。 此外,她似乎有一点……呃,迷糊。 「姑娘是否要看仔细,有没有哪儿伤着?」 他低头佯假拍掉尘土和枯叶,其实是不敢直视那片「春光」。 「还好啦,我四肢都没有受──」句子倏地打住,因为如意终于瞥见,她微敞的前襟露出了一截肚兜。 天哪,这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两颊顿时通红,她连忙转过身,待理好衣衫,再回头致谢。 「咳,多谢……大爷的救命之恩。」以及他的「非礼勿视」。 「哪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何少祺客气道。 虽然这位姑娘没有沉鱼落雁之姿,但骨碌碌的眼珠黑白分明,表情也超丰富,感觉亲切又可爱。 看着俊美无俦的他,微弯起唇线,那儒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也让如意的芳心卜通卜通。 「请请请、请问爷儿贵姓大名?」连舌头都猛打结。 「在下何少祺,姑娘呢?」 既然对方先开口了,他不回问,似乎说不过去。 「奴婢名叫如意。」如意稍顿了下,「我瞧何公子不像宫里的人,怎么会跑进上林苑?」 「在下是个布商,跟皇室有些生意往来,故可持令牌出入。因见附近景致优美,不知不觉中,就走进这片林子了。」 第5章 何少祺淡然地带过,因为他一向低调,从不在外人面前炫耀与皇上的交情,自抬身价。 「原来如此……」如意不疑有他,还好心提醒:「但此处已近德芳宫,公子莫再往里走了。」 「德芳宫?」他好奇地探问:「听说德妃娘娘的脾气,火爆得像只母老虎,是真的吗?」 关于两位妃子的风评,何少祺略有所闻,只是东方旭甚少提及家务事,他也不便过问。 但假使少姈要嫁入皇室,他这做哥哥的,就不得不关注后宫的情形了,而这宫女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小道消息。 「嘘!」如意望了望四周,才低声道:「关于我家主子的事,你可别随便抓了人就问,否则若遇上乌嬷嬷,那就惨了。」 「哦?她是何方神圣?」 「此人是德妃的奶娘,身兼总管一职,外号‘乌老妖’。她常用鞭子教训奴仆,之前有位姊姊犯了错,结果被打到血肉模糊,当晚就没气了。」 何少祺不禁蹙起眉心,「她活活将婢女打死,等同杀了人,不是应该要重重治罪吗?」 「可娘娘对她十分宠信,两人又亲如母女,有谁敢张扬?」 其实,如意并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只是想让何少祺了解宫中险恶,以免误触禁忌,惹祸上身。 「在下明白了,多谢姑娘提醒。」何少祺拱手致谢。 会养出这种仗势欺人的恶犬,显见主子的性情也很残暴。 不过,德妃纵容属下胡作非为,难道东方旭会不知情?或者,皇上是为了两国的和平,才任由她草菅人命? 若真是如此,他更得慎重考虑这门亲事了,否则柔弱的少姈,恐怕压制不住那位悍妃。 「咦?你的披风裂开了。」忽见那下摆有长长的裂缝,如意不禁自责道:「这一定是刚刚救我时,被扯破的。」 「无妨,大不了扔了,再买新的就是。」 何少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正他经营布庄,要裁几件就有几件。 「但这是上等的质料,丢掉实在很可惜。公子若不嫌弃,可否交给奴婢带回去缝补?」 「这……」他原本不想麻烦人家,但继而一想,若是和这宫女搭上线,说不定能探得更多秘辛呢!「那就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接过他解下的披风,如意又想到,「可我该怎么归还给您呢?」 「不然,咱们后天约在此时此地碰面?」因为他要给皇上答案,还是得进宫一趟。 「好啊!」她欣然点头。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何少祺作了个揖,便跨步离去。 目送他潇洒的背影,如意的心竟莫名地悸动。嗯,她一定要把披风补到完美无缺,也算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 修补只是借口,其实如意的目的,是希望再见恩公一面。 她并非第一次同男子说话,却没人像何少祺的嗓音这么温暖柔和,让人听了好舒服。 还有,那副尔雅的俊庞老在她脑海里盘旋,尤其想到那天被他抱个满怀,她就不禁脸红心跳。 再三抚摸柔滑的织锦缎面,如意确定看不出破损的痕迹了,才折迭整齐,用布巾包起。这可是她连续两夜没睡,用尽心力补缀的,一针一线,都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与无限的祝福。 因为她知道,一旦将披风还给何公子,之后便不可能再有交集。也或许,人家很快就忘了她,毕竟她只是个平庸的小宫女…… 「回魂哪──」 突然有人拍叫道,打断她怅然的情绪。 「哇?」如意吓得回过头,「原来是吉祥,你吓死我了!」 三年前,她刚进宫,什么都不懂,时常遭人欺负,幸亏吉祥为她出头,彼此便熟了起来。 第6章 由于他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偏向阴美,又是个太监,因此如意并未把他当男儿看,才能跨越性别的鸿沟,建立纯纯的情谊。 「我又不是鬼,你干嘛怕成这样?」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吉祥忍不住失笑。 「你明知人家胆子小,还喊得震天响?」如意睨眼嗔道。 「我从你面前经过,可你却视而不见,我只好提高音量啰!」吉祥眉毛一挑,「瞧你失神的,莫非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啦,你别瞎猜。」 如意心虚地否认,并拿起扫帚,假装清扫落叶。 「真的吗?」眸光上下一瞟,吉祥突然发现,她旁边放着个包袱。「那是什么东西?」 「是……锦儿托我送去涤衣坊的衣物。」 虽然她和吉祥无话不谈,但关于何公子的事,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我正巧要到那边,可以顺道帮你带过去。」吉祥热心地伸出手。 「不用了。」如意急忙把东西往身后挪,「这、这是娘娘的披风,洗涤方法不同,我得亲自交代细节。」 「好吧。」吉祥又想到:「咱们很久没说说体己话了,你今晚能够溜出来跟我‘聚餐’吗?」 去年他才升为御膳房的采买管事,因而能利用职务之便,暗杠些御用佳肴给如意品尝。 「我最近很忙,恐怕得过两天才有空。」 碍于新颁布的仆役分配制,被打死的那个奴婢缺,暂时无法递补,而多出的工作,就落在她身上。 「一定是乌老妖又把你当牛马使唤了,对不?」轻捏她变尖的下巴,吉祥不舍地道:「难怪你最近清减不少。」 嗯,下回他得多带点好料的,帮如意补一补。 由于两人非常熟稔,就比较不拘小节,而如意也早已习惯他看似轻佻、实则表达关切的肢体动作。 不过,这状甚亲昵的举动,在外人眼中却暧昧到极点。 「好了啦,你快点去忙自个儿的事吧!」如意心急地催道,浑然不知有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待吉祥一走,她回过身才发现,何少祺就站在后头。 第二章 「何公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意讶异极了,猜想着是否因为吉祥方才的大吼,害她耳力受损,以致察觉不到半点声息? 「在下甫到。」何少祺淡声道。 对于立后之事,虽然父亲不想高攀,可母亲坚信白眉道长的预言,直说这是天意,绝对不能违背。 在进宫向皇上回复后,他就赶往上林苑,偏巧吉祥也朝这边走近,他只好暂时隐身树梢。 就见这两人亲热说笑,好似一对小情侣,何少祺不禁大为反感。 他原以为,如意是个单纯的姑娘,孰料她行为这般不检点,竟在光天化日下,跟一个太监那么亲昵? 「幸好你晚了一刻,否则让吉祥撞见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呢!」她拍拍胸脯。 「吉祥?是刚才那位公公吗?」 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点倒让何少祺有些意外,所以就顺着这话题,听她如何自圆其说。 「是呀,他隶属于御膳房,为人非常热心,还几度帮我解围,是我在宫中最要好的朋友。」如意坦言道。 「看得出来,你与他‘交情匪浅’。」他无意探人隐私,可这宫女如果敢承认她与那太监有私情,显见她毫无羞耻之心。 「当然了,我们如姊妹般无话不聊,只差没正式结拜呢!」 虽然她和恩公才见第二次面,彼此并不熟,但不知何故,她轻易就对他吐露了私事。 「姊妹?」何少祺微怔,「可他是个男人!」 第7章 「太监也能算男人吗?」如意认真思索了下,而后笑道:「可吉祥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我实在很难把他当哥哥看。」 「这……」他顿时无语。 没错,那些行过阉礼的公公,是已经无法人道,但就生理与心理的本质,仍属于雄性物种。 虽然他只看到吉祥的背影,不过从那太监轻浮的举动,便知是个油嘴滑舌之辈。也只有心思单纯的如意,才会天真地把吉祥视为同类,还不设防地任由人家吃豆腐。 何少祺正欲启口,教教这丫头自保之道,她却转移了话题。 「净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如意打开包袱,「何公子,这是您的披风,我已经补好了。」 他取出抖开,就见下摆多了一对迎风摇曳的竹枝,不仅遮盖了裂痕,与布料的底色也极为相衬。 见他半声不吭,如意以为他不高兴,连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擅作主张,绣些有的没的,请您见谅……」 「不,我只是太惊讶了。这么大的裂缝,姑娘能修补得完美无缺,可谓巧夺天工。」大加赞扬的何少祺,忍不住问:「在下十分好奇,你打哪儿学来如此细腻的针黹?」 他所经营的布庄,附设了染坊与绣坊,不论染色、织绣、裁缝,网罗的全是一流的师傅,故能成为御用衣料的供货商,因此他对这方面相当专业。 想不到这丫头看似粗枝大叶,竟有一双巧手,比他绣坊的师父毫不逊色,却只能在宫里干粗活,委实可惜。 「是我娘教的,不过……她已经辞世了。」 如意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即使隔了数年,每次想起慈爱的亡母,她仍有无限的感伤。 「抱歉,勾起你的丧亲之痛。」何少祺歉疚道。 「不要紧的。」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闷,如意晃了晃脑袋,笑道:「您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很高兴了。」 那腼觍憨厚的笑容,竟触动了何少祺心底的某根弦。 不晓得为什么,他对如意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虽然这丫头姿色平平,但善良朴实,真诚无伪,让人轻易就卸下心底的防备。 本想再跟她多聊几句,可惜情况不允许。 「如意?!如意?!」 听到叫唤声,她立即道:「对不起,我得赶回德芳宫忙活儿了。」 「等等!」何少祺突然拉住她。 「还有事吗?」尽管他下一瞬就放手,可如意的心却像被电到般,微微麻了下。 「呃──别忘了你的扫把。」 何少祺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会有如此突发的举动? 不过,那只小手虽柔若无骨,掌肉却十分厚实,摸起来就好舒服,温热的掌心更教人舍不得松开…… 「对对对!」匆忙收拾了东西,如意回眸一瞥,欲言又止地道:「何公子,请您保重。」 虽然她暗暗希冀,日后还能再碰面,不过这机会应该很渺茫,所以她才不敢说「后会有期」。 「……你也是。」 何少祺含笑的眼眸,不觉掺入几许温柔。 即使没有进一步的约定,但他有种直觉,他和这丫头的缘分绝不仅止于此,两人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获得何家首肯后,东方旭隔两日才在早朝公开喜讯,而此事也引发文武百官的热烈讨论。 虽说君主决定大婚,乃众望所归,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其中最感憾恨的,莫过于淑妃及德妃了。 枉费两宫斗得你死我活,哪知后座竟让一个平民女捡了去,这教她们心里怎么是滋味? 而臣子们多半替皇上感到高兴,只有少数暗呼可惜,因为这回自家闺女没能中选,往后就很难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啰! 还有的很狗腿,赶忙跑去巴结未来的国丈,孰料何太傅不吃那套,不仅拒见登门的官员,还回绝一切贺礼。 第8章 何家会如此低调,其实是顾忌到白眉道长的「劫数之说」。 毕竟何少姈未满十八岁──即使只差了一个月,他们仍担心会有变量,故而不愿太张扬。 由于册封大典就订在下月底,何夫人便先放过独子,专心筹备女儿的婚事,而何少祺也在半个月后前往临秀村接人。 他们兄妹自小感情就很好,去年八月,他还瞒着娘亲去探视少姈。虽然庵堂的生活十分清苦,她却甘之如饴,加上长期的清修,气质更为出尘,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好不容易妹妹终于能返家团聚了,却随即要嫁入宫中,他心里真是万般不舍。 考量到娇弱的少姈,可能不堪长途旅程,他特别准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还挑了几名壮丁随行。不料抵达临秀村时,菩提精舍已成了断垣残壁,里面的尼姑亦不知去向。 焦急的何少祺,立刻四处寻人,可妹妹就像从世间蒸发了似的,毫无音讯。因为兹事体大,他只好留下护卫沿途继续打探,自己则快马赶回京城,向皇上报告。 「失踪?」获知消息的东方旭,也大感震惊。 「我担心,万一大婚前仍无少姈的消息,那……」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好让皇室及早因应。 「婚礼是要延期,或者取消,朕会与几位大臣商议,再行决定。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令妹,朕稍后就调派人马,前往临秀村搜索。」 不到最后关头,东方旭绝不轻言放弃,何况对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把人找到。 「谢皇上。不过,草民尚有内情禀报──」何少祺的眸光,忽然往一旁的吉公公瞟去。 在婚讯公布当天,他才正式与吉祥打了照面。如同如意所言,这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不仅长得漂亮,还「娘味」十足。 可没想到他狗运亨通,从御膳房被调到皇上身边伺候,很快就获得东方旭信赖,足见这奴才绝非等闲之辈。 正因如此,何少祺更得小心提防,尤其小妹还下落不明,在确认是敌是友前,他绝不能冒半点风险。 听出他语气中的顾虑,东方旭便顺其意地挥手,道:「小祥子,你先回龙华殿候着。」 「奴才遵旨。」吉祥立即退下。 待第三者离开,何少祺才道:「据当地农户说,数日前有外地的香客,向他打探菩提精舍,当夜庵堂即遭祝融吞噬。所以我怀疑,这是蓄意的纵火,而且是冲着少姈来的。」 菩提精舍地处偏僻,只有邻近的村落才知道那间尼姑庵。但突然有陌生人造访,接着就发生大火,显见事情并不单纯。 「有这种事?」龙颜愀然色变。 关于白眉道长的预言,东方旭曾听他提过,所以才答应何家的请求,将大婚的诰文延后半个月,才送至各县城张贴。 唉,孰料在这最后的关头,还是出了差错。 「如果歹徒的目的,在于掳人勒索,早该与我们联络,就怕……他们是要置少姈于死地。」何少祺面色凝重地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阻止我娶皇后?」以两人的默契,他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这只是我个人的臆测。」 「那么……你认为谁最有嫌疑?」东方旭直截了当地问。 论武艺,他或许略胜少祺一筹,但论机智,他可是远远不及,而且他也明白,好友之所以不敢说得太肯定,是因为事关重大,更可能涉及令人意想不到的层面。 「无凭无据,我不便乱下断言,只请求你让我用自己的方式调查,以尽早查明真相。」 何少祺当然希望妹妹平安无事,可如果她已经遇害……他发誓!不仅要找回少姈的尸首,更要揪出凶手。 敛眸思索了一会儿,东方旭做出定夺── 第9章 「好,你就放手去查吧!」 经与议事大臣共商后,众人一致赞成封锁消息,先派大内高手分头去寻找何少妗的下落。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隔没几日,这事就在宫里传开,成为大家私下谈论的话题。 殊不知皇后失踪的秘闻,就是东方旭故意命人传出,好造成骚动,以利何少祺从中抽丝剥茧,探得一些线索。 今夜,他就趁着乌云罩月,先潜入淑宁宫观察动静。 就见感欣好端坐在凉亭,随着纤纤十指的抚弄,琴弦流泻出行云流水的音律,构成一幅优美的画面。 她是安国公感继元的侄女,据说温柔婉约,多才多艺,经王丞相推荐,在宁安二年被封为淑妃。 自进宫以来,她就积极拢络人心,为入主正宫而铺路。当然,她也是最有可能谋害新后的嫌疑人之一。 「此妹不单妩媚丽,琴艺亦是超绝,莫怪被喻为‘京城第一美人’。不过,这听似柔美的曲调,为何隐含着一股肃杀之气?」 何少祺正暗忖着,一名宫娥匆匆地走进亭子,向淑妃福身道:「娘娘,安国公府送信来了。」 琴音戛然而止,感欣好接过侍女呈上的密函,展信一瞧。 采儿见主子柳眉微挑,便问:「有消息吗?」 「没。」她将信撕了粉碎,扔进燃着檀香的金炉里,待纸张起了火苗,化为灰烬,才合上炉盖。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了。」采儿喜孜孜道:「据传,有人预言何小姐十八岁前将遇死劫,看来她是凶多吉少了。」 感欣好不予置评,只睐了侍女一眼,「这种大不敬的话,最好少说为妙,以防隔墙有耳。」 「奴婢是替您高兴嘛!」她昨了咋舌,道:「现在各国已派出使节,要来我朝观礼,可皇后却失踪了,大家都认为皇上为保住颜面,势必会找人递补,那娘娘不就又有希望了?」 「希望?」感欣好淡哼一声,「现在距离册封大典,尚有一段时日,只怕变数还很大呢。」 因为觊觎后位的人,还有个德妃娘娘。她是罗刹国的克兰公主,不但容貌冷艳,气焰更是嚣张,完全不把淑宁宫放在眼里。 为了表现自己的气度,感欣好才暂且忍让,但显然皇上不吃「以退为进」这一套,否则也不会纵容那番婆撒泼了。 此时,另一位婢女小心翼翼端着药盅过来。「娘娘,该是喝‘仙桃大补汤’的时候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挥退了女仆,感欣好先深吸了一口气,才掀开瓷盖。 她自认美貌不输德妃,唯独上围不及对手壮观,因此她偷偷搜罗丰胸秘方,经过两个月的补强,总算有所增长。 只不过,这「仙桃大补汤」的味道奇苦无比,且臭气冲天,每次服用,犹如一场酷刑。 「嘿……」险些作呕的采儿,不禁问:「其实娘娘的胸部已明显变大,还有必要继续喝吗?」 「当然,我的目标是要超越那个波霸公主,做一个让皇上无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说着,她就捧起药盅,一鼓作气喝下去。 嗅到那股飘散在空气中的怪味,再目睹她痛苦的表情,何少祺掩鼻之余,也不禁佩服她的毅力。 女人啦!为了争夺男人的宠爱,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既然安国公也在打探皇后的消息,可见感家人与他妹妹失踪一事,并无直接的关联。 所以一等感欣好喝完药离开凉亭,何少祺就足尖一点,前往下一站——德妃的寝宫。 不同于淑宁宫亭园小桥的风雅,德芳宫充满异国情调,不但主殿仿罗刹国建筑,还有游牧族帐包,据说是克兰公主要求设置,以解思乡之愁。 几个跳跃,何少祺正想找棵树当监听站,碰巧乌嬷嬷推开窗户,就撞见他鬼祟的身影。 第10章 「谁?」她立即射出一记飞镖,不料轻易被对方闪过,于是她大声吆喝:「快来人啦,有刺客!」 「糟糕……」何少祺连忙翻上屋脊。 幸好,东方旭事前给了他一份地下通道图,这是前朝始祖所建,作为防御外敌侵略时之用。它贯穿好几座宫殿的地底,其中一个出入口,就在德芳宫南边荒废的枯井里。 但因巡守的护卫来来往往,唯恐地道的秘密会曝光,他又转往后院,寻找别的出路。 三回两绕,何少祺闪入一间湿气颇重的小室。 尽管光线不明,但他夜视力极佳,仍能辨清其中的摆设——一个置物矮柜、一张凳子,以及一大一小的木桶。 从狭窄的空间,和粗陋的设备来看,这里应该是奴仆专用的澡堂,其实不适合藏身。 何少祺才要出去,却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不得已,他只好纵身一跃,跳进角落的大木桶…… 匆忙奔进澡堂,如意栓上木门,不禁吁了一口气。 方才锦儿突然叫她到前厅,说是主子召见,简直把她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在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 不料娘娘只是想了解,她和龙华殿的吉公公熟不熟?能否透过他掌握搜索皇后的最新进展? 其实,自传出皇后失踪,平息了好一阵子的后宫内斗,便再度掀起,而那些贴身伺候皇上的太监,也成了两位妃子极力拉拢的对象。 但,正因与吉祥交情深厚,如意在不敢得罪德妃,又不愿给好友添麻烦的情形下,只能避重就轻地带过。 幸亏主子没再多加为难,就放她回来。 定了定神,如意取出火摺子,点了置物柜上的油灯,接着脱掉衣物,拿勺子汲取小木桶里的热水。 每到此时,就是她最享受的片刻,因为干的活儿多,流的汗也多,如果不冲去一身的黏腻,她是睡不着觉的。 在布巾上洒了些绿色粉末,如意仔细搓着四肢,香味亦随之弥漫。这是娘亲教她用多种花草晒干后,再捣碎制成的澡豆粉,具有消除疲惫的功效,并能助人好眠。 心情全然放松的她,还忍不住唱起歌儿来。 「春回大地,花儿香,彩蝶飘,初见俊朗的哥哥哟,妹妹心儿直怦跳……夏风送爽,荷枝摇,蝉鸣叫,哥哥邀我划船去哟,浓情密意两相好……」 这曲小调,是娘生前最爱的一首,而且哼完之后,总会露出羞臊的表情,只是当时年纪尚幼,不懂母亲何以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可现在,如意有些明白了。 因为一唱起这歌儿,她脑海即会浮现某人的笑容,芳心便跟着悸动,脸自然就红了…… 而她的歌声,也毫无保留地荡入何少祺耳中。 虽然这词意略显露骨,却不失朴实率真,再透过她轻软的嗓音,感觉竟比感欣好出神入化的琴艺,更动人心弦。 幸亏大木桶上加了盖子,用以维持热水的温度,如意才没发现他,只希望那丫头很快就离开,否则若让他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坏了姑娘家的清誉,那就糟了。 偏偏事与愿违,如意冲净了泡沫,就走向大木桶。 「秋凉如水,月朦胧,鸟朦胧,哥哥离乡……」当她推开盖子时,歌声也跟着顿住—— 咦?怎么有人? 「你……」乍见那蒙面的黑衣人,她先是愣了愣,才想到要呼叫,然而讶张的小嘴未及出声,旋即被一只手封堵。 「别怕,我是何少祺。」他低声表明身份。 何、何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外头传来嘈杂的喧嚷:「那刺客会飞檐走壁,你们追不上,就用弓箭对付他……」 刺客? 瞧她眨巴的杏眸满是问号,何少祺急忙澄清:「我不是刺客。」 第11章 「嗯、嗯。」被封了口的如意,只能点点螓首,并指着嘴巴摇摇手,表示自己不会张扬。 尽管相识未久,可她早有就认定何少祺是个正人君子,也相信他会出现在德芳宫,必然有其原因。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这种情况下碰面,幸亏她身上还围了条长巾,刚好挡住最重要的三点,否则不羞死人了? 「抱歉!请恕保某方才的唐突,冒犯了姑娘……」松了手别开脸,何少祺同样尴尬到极点。 虽然如意并非一丝不挂,但那湿透的布巾,根本掩不住玲珑的娇胴,害他眼睛不知该往哪儿转。 其实,他不是没看过女人的身子,为了生意应酬,他数度受邀上青楼,欣赏火辣刺激的「春宫秀」。 但不管那些舞娘怎么挑逗,何少祺都不为所动,可奇怪的是,他一闻到如意身上那抹淡淡的清香,竟然会萌生冲动,想要上前吸嗅…… 忽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的心猿意马。 「如意,你人在里面吗?」 第三章 「是锦儿姐姐!」 神经再度紧绷,如意立即比个手势,示意何少祺低头躲在木桶里,然后帮他合上盖子。 「对……」她手忙脚乱地擦干身子,并极力稳住语调,「我正在洗澡,姐姐找我什么事?」 「不得了了,有刺客闯入咱们德芳宫了!」锦儿在门外道。 「真的吗?你、你别吓我。」 「骗你做啥?现在乌嬷嬷和护卫兵分数路,正到处在抓人呢!」才说着,几名护卫走了过来。 「这边还没搜过,进去瞧瞧……」 「慢着,里头有人呢!」锦儿立刻挡在前面。 带头的侍卫长却道:「可我们奉乌嬷嬷的命,得详细检查每间屋子,请锦儿姑娘见谅。」 「姐姐,你千万别让他们进来!」刚穿上亵裤的如意,不禁吓白了脸,「我、我才洗到一半,还光着身子呢。」 「这……」侍卫长沉吟了下,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不然,就由锦儿姑娘代劳,到里面帮我们巡一下。」 锦儿立即扬声问:「如意,你觉得呢?」 「……好吧。」考虑到再怎么拖延,那些人终会入内查看,反而对何公子更不利,如意只得答应。「我门闩没上,姐姐直接进来吧。」 「你们给我站远点,不许偷看!」 警告地瞪了瞪卫后们,锦儿才迅速拉开门,闪入浴间。 热气弥漫中,只见如意坐在大木桶里,额头冒着一层汗,似乎已经泡了好一会儿。 「原来你在泡澡,还真会挑时机享受呢。」 「好姐姐,你就别挖苦我了。」如意的唇线僵硬地弯起。 事实上,她是因为紧张而爆出冷汗,深怕锦儿若太靠近,就会发现她身后半掩的盖子下,还藏了个男人。 幸亏锦儿没再往里走,只是随意望了四周,便关了门,对外头的人说:「澡堂里连只苍蝇都没有,哪来的剌客?」 「对不住,打扰二位了。」侍卫们于是往另一边去搜。 暂且松了口气,如意感激道:「多谢姐姐,好在你帮忙挡着,否则我名节就不保了。」 「咱们是好姐妹,客气什么?」临走前,锦儿不忘提醒:「虽然侍卫长已巡过后院,但你也别泡太久,以策安全。」 「我知道了……」待足音远去,她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衫。「咳,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 何少祺这才跳出木桶,拉下蒙脸布道:「多谢姑娘相助,请受我一拜。」 「不用了!」如意欲阻止屈膝的他,却在触及那对抱拳时,像被电到了似,又急忙缩手,「小事一椿,公子切莫行此大礼。」 第12章 「这岂是小事?姑娘为掩护在下,不惜以性命做赌注,甚至……委屈自己坐进浴桶,令何某深感内疚。」 闺誉之于女儿家,往往重于性命,而他不仅撞见如意衣衫不整的模样,还与她共泡在一个浴桶中,纵然两人并无肌肤之亲,但严格来说,他已经损害到她的名节了。 「公子无须挂怀,我那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况且你曾救过奴婢,我回帮一次,亦属应当。」 如意表面装得潇洒,其实心里糗得真想去撞墙。 但因情况危急,她别无选择,即使名声受损,即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她也要赌它一赌。 既是出于自愿,她当然不会有怨言,更不希望何少祺因此而自责。为消除彼此的尴尬,她赶忙换个话题。 「对了,公子为什么要夜闯德芳宫呢?」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探查……」他约略陈述了来此目的。 如意听完之后,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庆幸自己没帮错人。「原来何公子是国舅爷,奴婢真是有眼无珠。」 「不敢当。我和姑娘两度在宫中偶遇,彼此也算有缘,咱们就以朋友的身分相称吧。」他诚恳道。 「嗄?」朋友? 「怎么了?」见她呆愣愣的,何少祺不禁问。 回过神,如意嗫嚅解释:「奴婢只是觉得奇怪,何公子贵为国舅爷,怎么会……想和一个卑微的宫女往来?」 他不以然道:「朋友之道,取决于一个‘诚’字,只要有诚意,即便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何某都乐于结识。如意姑娘古道热肠,能与你成为异性之交,是在下的荣幸,除非—— 你嫌弃在下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 「哪儿话!我很高兴能当公子的朋友……」脱口后,她随即为自己的坦白而难为情。 「那敢情好,你就叫我‘何大哥’,我也直呼你的名,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说一声,我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 「是,谢谢何……大哥。」 其实如意也明白,他所谓的「朋友」,就如同她和吉祥那般单纯,可她的心仍忍不住为这拉近的距离而雀跃。 「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 见何少祺蒙上面巾,她不禁问:「你就这样走出去,不是很危险?」 「放心,以我的轻功,应该没问题的。」 「但外头侍卫那么多,又带着弓箭,万一何大哥被发现了,只怕插翅也难飞。」如意想了下,「不如我先带你去一个安全之地躲躲,等戒备松解了,你再乖机溜出宫。」 如意所说的「安全之地」,原来是后花园的假山。 那座假山其实是块挖空的巨石,但前言有水帘遮掩,后面有树丛挡住,因此看不出中间有个大洞,躲在里面,不仅能观察外头的动静,说话的音量也会被水声盖掉,可谓相当隐密。 担心何少祺着凉,如意还拿了件太监的衣裳给他换上,并且偷渡来一碗姜汤,给他祛寒。 想起那碗热呼呼的姜汤,何少祺的胸口就一阵暧烘烘。 阅人无数的他,头一遭遇到像如意这般教厚,又重情义的女子,也是唯一会令他挂念的姑娘家。 虽然她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却有一种温暖亲切、愈看愈顺眼的感觉,而那副毫无心机的憨傻笑容,更让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她、呵护她…… 「少祺?少祺?」 连声的叫唤,终于拉回何少祺飘游的思绪。 「……呃,抱歉,你刚刚说到哪儿了?」一脸窘然。 哎,真是的!他和皇上正在讨论要紧事儿,怎么转眼间就分了神,想到别人去了。 猜想挚友是因为忧虑妹妹的安危,而心不在焉,东方旭也不以为忤,重述方才的结论:「我是说,距离婚期只剩七天了,可皇后却毫无音讯,所以我决定明儿早朝宣布取消婚礼。」 第13章 「万万不可!」何少祺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此举不仅会令百姓大失所望,亦将影响日盛王朝的威望,请皇上三思。」 「但时间紧迫,咱们总不能拖到大典当天,才来因应吧!除非……你有其他的腹案?」 虽然王丞相极力建言,由淑妃取代何皇后,但他宁可正宫继续悬缺,也不愿意让感家一族占尽便宜。 「我确实想到了个法子。」俊唇神秘地勾起,「那就是——由我顶替舍妹出阁,和皇上完婚。」 「你?少祺,你别寻我开心了。」 东方旭翻了翻白眼,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不,我是认真的。」何少祺振振有词地道:「如果我假扮成少妗,就方便在宫里明查暗访,同时打击那些图谋阻挠婚礼的野心人士,还能帮皇上整顿一下后宫。」 昨日娘亲吵着要找方士来作法,以解除何家的恶运,他才突然想到,不如顺应白眉道长的预言,把自己「嫁」掉,一来可继续追查小妹的下落,二者又能暂时逃避长辈的逼婚。 「妙呀!这真是一举数得的良策。」拍案称绝的东方旭,随即考虑到—— 「可婚礼并非儿戏,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见识过好友精妙的易容术,他倒不怕穿帮,而是担心该怎么收场。 「若是少妗能平安返回,我们就直接交换身份。假使三个月后仍无她的消息,我就当她已经不测,以诈死的方式结束这出戏码,只不过……得委屈皇上当‘鳏夫’了。」 「既然你考虑得这么周详,我自是全力配合了。」见他神色黯然,东方旭不禁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少妗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两人就着细节又商讨了一会儿,何少祺才告退,不过他没马上离宫,反倒步向与如意相识的上林苑。 不知何故,他心里才惦着那丫头,明知她有很多活儿要忙,不太可能走出德芳宫,但他仍期待能再见她一面。 想不到一踏进林子,即听见有人骂道:「死丫头,你居然跑来外头摸鱼,看老身怎么治你?」 「冤枉啊……」另一个哀声喊叫的人,正是如意。「是锦儿姐姐托我将衣物送去涤衣坊,可篮子实在太重了,奴婢才停下来歇歇脚,真的没偷懒。」 「没用的废物,提点东西就喊累,要不要我赏你几鞭,让你‘提振’精神?」冷笑一声,乌嬷嬷拿出鞭子。 「不要——」以为要挨皮肉之痛,她本能地抱头缩成一团。 但那皮鞭才扬起,就被另一只手给扯,「慢着!」 「你是什么人?」乌嬷嬷暗吃一惊。 怪了!她居然没察觉第三者的接近,是此人的武功太高,或是她听力退化了,以致没听见脚步声? 「在下何少祺,乃皇后的兄长。」他将如意扶起,「姑娘你没事吧?」 「我……奴婢没事。」收到那暗示的眨眼,她也识时务地装陌生,以下人的身份自称。 「哦,原来是未来得国舅爷。」 皱着鱼尾纹,乌嬷嬷轻蔑地打量跟前清俊的男子。 关于何皇后的背景,她早就探听得一清二楚。据说何太傅是个老书呆,退职后就甚少与官场中人往来,其独子则经营布庄和绣房,生意虽然做得不错,但顶多是「小富」之户。 现下见这年轻人,长得又一派斯文,感觉更没啥威胁性,所以乌嬷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敢当。」何少祺拱拱手,奉承道:「我瞧婆婆手执长鞭,威风八面,莫非是德芳宫的总管——乌嬷嬷?」 「你怎么晓得老身是……」她大感诧异。 「乌嬷嬷名闻遐迩,受人敬仰,听说德芳宫就是因为您的关系,才会治理得井然有序。」 第14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这些违心之论,全是为了如意设想,否则若直接硬碰硬,反而会害到她。 果然,经他这么一捧,乌嬷嬷不禁得意地扬起稀疏的眉毛。「哪里!国舅爷过奖了。」 趁老太婆心花正开,何少祺赶紧兜回主题。 「对了,方才在下经过此地,适巧听见二位的对话,虽然嬷嬷管教奴仆是职责所在,不过您也犯不着为了点小事就动怒,假使气坏了身子,对德芳宫可是一大损失呀。」 常言道: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若没几分狡猾的狐狸性格,何少祺岂能年纪轻轻,就在商场叱咤风云? 只是大家都被他文弱的表相给骗了,还以为这公子殷实好欺,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落入谈判的陷阱。 「唉,国舅爷真是说中老身的苦处了,我每天对下人吆来喝去,实在挺累的。不过这贱婢意图偷懒,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她碎碎地抱怨,可怒火显然消了大半。 「我想这位姑娘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她一回。」见她有所犹豫,何少祺又道:「况且,嬷嬷私自对婢女用刑,已经违反宫规,若是被别人瞧见,辗转传进皇上耳里,恐怕会影响他对德妃娘娘的观感。」 乌嬷嬷岂会听不出,这委婉的提醒其实饱含着威胁?但,此人终究是皇上的舅子,她也不便把场面弄得太僵。 「既然国舅爷开口了,我就暂且放过她。」瞪了眼如意,她好没气地提醒:「送洗衣物后,就速速回宫,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是……」待乌老妖一离开,如意就赶忙跪拜道:「谢谢何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多礼。」何少祺扶起她,才发现她腕上有数道青紫的印子,「你受伤了?」 「不碍事。」窘然缩回手,她憨憨地笑道:「我已经被拧惯了,反正这些淤痕过两天就散了。」 什么不碍事?乌嬷嬷随便一掐,就留下这么鲜明的指印,可见其力道之大,倘若她真的挥鞭,那如意还有命吗? 想像这丫头挨打的惨状,何少祺的心不禁一阵抽疼,紧握的拳头更是蕴含着一股揍人的冲动。 「……何大哥?」怎么不说话了? 回过神,他立刻解开系在腰间的琥珀坠子,塞入她手中,「这是我的随身物,你且收着。」 「为什么?」无功不受禄,她岂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 「是这样的,待皇上大婚后,我就要前往西域洽谈生意,约莫半年的时间不在京城。」何少祺并不打算告诉她「假凤虚凰」的计划,毕竟事关重大,愈少人知道愈好。 「半年?」如意的心情往下一沉。 「这段期间,假使乌嬷嬷再找你麻烦,你就带这坠子去求见皇后,她认得我的信物,必会保护你。」 以国舅爷的身份,他无权干涉乌老妖的行为,可「皇后」就另当别论了,等他入主后宫,非教训那恶婆娘一顿不可。 「何大哥,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如意微哽地道。 除了铭感五内,她对他的远行也颇感不舍,尤其想到得隔很久才能再见面,她就难过得想哭。 看她眼眶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何少祺险些就把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 然而,冲动的手抬到一半,即被理智制止,转而轻拍她的头。「咱们是朋友,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呀。」 怕自己真的哭出来,如意擦去眸角的湿气,从窄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道:「何大哥的恩情,如意无以回报,只能以这禳福袋聊表谢意了。」 「好漂亮!」墨眸闪动惊喜的光芒。 就见月牙色的缎面上,荡漾着浅蓝波纹,两条红色锦鲤悠游其中,收口的系绳还打了平安结。 第15章 「那是我趁空绣的,也可以当荷包用,还望你笑纳……」低垂着眼睫,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深怕人家会嫌弃这份薄礼。 何少祺珍重万分地收下,道:「谢谢你,我会好好收藏着。」 甭说她栩栩如生的针凿,令人爱不释手,光那「如鱼得水」的图样所呈现的祝福之情,就教他感动万分了。 尽管离别依依,如意却不敢耽搁太久,免得回去迟了,又要挨骂。道了声「再会」,她便转往涤衣坊。 目送她揣着衣篮的吃重背影,何少祺不禁在心中暗誓——他一定要帮这丫头脱离乌嬷嬷的魔爪! 「嗯……啊……」 隐隐约约地,如意听见林苑囿奇怪的声音,乍听像是痛苦的嘤咛,又似猫儿的呜咽。 她好奇地拨开树丛,就看到一对男女亲热地抱在一块,虽然女子的面貌模糊不清,可旁边的俊雅公子,竟是她悬念多日的何大哥。 两人不但嘴贴着嘴,何少祺的手还探进那姑娘的衣襟,大肆抚摸,以致她不断吟喘。 霎时,如意的心窝像被蜜蜂蛰了般,又刺又疼。鼻头微微发酸,她转身跑开,不意被树枝绊到,整个人往前一扑—— 「啊?」她赫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并非在上林苑,而是在后花园的假山里。「原来是梦……」 这次封后大典,罗刹国派来观礼的使节,正是克兰公主的表兄戈尔泰,所以皇上特别恩准,让他住进德芳宫,好让德妃可以多和亲人聚首。 为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如意简直忙昏了,好不容易觑空溜至秘洞喘口气,没想到会打起盹来,还做了怪梦。 虽然,她不晓得这梦境代表什么征兆,但她知道,这阵子的茶饭不思,以及方才胸口闷疼的感觉,全是因为——她喜欢上何少祺了! 可即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又怎样? 两人的背景如天壤之别,以何大哥的条件,哪看得上她这朵不浓不艳的小雏菊? 可悲的是,她才识相思,便害相思。因为那株爱苗早在心田扎了根,甚至结出累累果实,一颗颗全化为何少祺俊美的影像。 「不行,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尽管这么告诉自己,但思绪根本不听指挥,一会儿又兜回原来的路子。「不晓得何大哥出关没?但愿老天庇佑,保他一路平安。」 双掌合十祈祷的如意,突然听到断续的呻吟,因为那音律和梦中所闻极为相似,她不禁走出洞外看个究竟—— …… 第16章 ……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更坏……有人!」忽地听见碎叶窸窣的细响,戈尔泰马上警觉地跳到旁边躲起来。 而克兰则迅速以披风掩盖不整的衣衫,喝问:「是谁?」 「奴婢如意,叩请娘娘金安。」赶忙跪安的如意,心中不禁嘀咕:怪了,我明明听见交谈声,怎么只有主子一人? 「是你。」她见过这丫头,知道她是负责杂役的低阶宫女。「你杵在那儿多久了,可有看见什么?」 「没、没有……奴婢方才收了点心盒,正要送去灶房清洗,不料竟打扰到娘娘散步的雅兴,请您恕罪。」 「哦?」瞥向她手上的提篮,克兰暗暗松了口气,「这回本宫就绕过你,以后若没乌嬷嬷同意,不准你再踏进花园。」 待如意退下,戈尔泰才现身。「你怎么轻易就放她走了?」 「她看起来满老实的,我想她应该没诓我。」她急于把人打发走,也是想赶快和表哥风流快活。 他轻嗤一声,反问:「换作是你,为了保住性命,你会承认自己撞见不该看的东西吗?」 「呃……」绝对不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她是故意装蒜,甚至将你我的私情宣扬出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克兰不禁慌了。 「为今之计,只有——」沉吟的戈尔泰,比了「斩草除根」的手势。 第四章 如意睁开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华丽而柔软的卧榻,接着才察觉浑身疼痛,尤其背肌像火烧般的灼热。 「唔……」好疼啊! 听见低哼声,守在床边的红衣女子即道:「别动,你还试趴着为妙,背上的鞭伤才好得快。」 「鞭伤?」经对方一提,如意菜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原本提着衣篮,要前往涤衣坊,途中忽被乌嬷嬷拦截,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抽她,打得她皮开肉绽。 幸亏吉祥路过,替她仗义执言,但乌老妖不肯放人,反倒诬赖她偷窃,结果双方各揪着她一条胳臂「拔河」。 已经被打得气若游丝的如意,只感觉身体快被撕成两半,因而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请问你是……」这位漂亮的姐姐,应该不是德芳宫的人吧? 「我叫朱儿,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她自我介绍道。 「皇后?」小嘴愕然微张。 「我家主子今早到上林苑散步,正好撞见吉公公和乌嬷嬷吵得不可开交,在问明缘由后,就将你带回凤仪宫,还请了太医为你诊治。」 「凤,凤仪宫?」讶眸更加瞠大。 「虽然乌嬷嬷一口咬定你是偷儿,但娘娘仍决定亲自审理此案……你且稍候,我去请她过来。」 话落,朱儿转身便去通知主子。 「亲自审理?」如意的脑子顿时一片乱烘烘。 皇后为人如何,她毫无所悉,就怕娘娘会听信乌嬷嬷的片面之词,说不定还对她严刑逼…… 胡思之际,房外已传报,「皇后驾到。」 她急忙想起身,不料一牵动伤处,就痛得龇牙咧嘴,甚至失去重心,往榻下裁去。 「小心!」幸亏有人及时托住她跌滚得身躯,「你没事吧?」 「我——」如意刚仰首,即望见一张绝殊离俗的容颜,舌尖的词句也化为无声的震撼。 第17章 老天,好美的女子呀! 娥黛柳眉,艳唇桃腮,柔媚的风眼宛若与秋水争光,一袭月牙白衣衬得身姿袅娜,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 「咳,娘娘正问你话呢。」瞧她呆愣愣的,朱儿不禁提醒。 猛然回过神,如意结结巴巴道:「奴奴、奴婢失态了,请皇后娘娘饶恕。」作势要磕头谢罪。 「没关系。」幸亏皇后并未责怪她,还亲切笑道:「你受了伤,就别向本宫行礼了。」 「可这是宫规……」她自知身份卑微,岂敢造次? 瞧她诚惶诚恐,旁边的绿衫女子忍不住插句话:「娘娘都说免礼了,你管它什么宫规?」 「碧儿!」 经皇后低喝,那名侍女立刻闭口,闪到朱儿后方。 此时如意才发现,娘娘的嗓音沉哑,像被什么东西刮磨过,听起来粗粗嘎嘎,怪不自然的。 殊不知,眼前这位倾国的大美人,就是经过易容的何少祺。 他制作的人皮面具,可谓真伪莫辩,加上他深谙缩骨功,不论雌雄,皆能扮得惟妙惟肖,可惜受限于天生的低嗓,无法装出姑娘家的娇甜声音。 幸亏朝中无人见过何少妗,而近身服侍的宫女又是他的属下,故能顺利地瞒天过海。 睨了眼嘴快的碧儿,他一转向如意,又换回牲畜无害的笑容。「对了,听乌嬷嬷说,你窃占了德妃娘娘的玉镯?」 「没有,奴婢是冤枉的!」她连声喊冤。 「先别激动。」何少祺急忙按住她肩头,就怕她扯到伤口,「你且把情形详说分明,本宫自会论断。」 「是……」如意将挨鞭的经过说了一遍,而泪水也滑然落下。 「奴婢出身虽不高,却是踏踏实实在做人,况且奴婢位阶低下,根本没机会进到主子寝房,遑论偷东西了……」 「别哭了,本宫相信你是清白的。」支起委屈的小脸,那珍珠般的泪滴,每一颗都揪着他的心。 「真、真的吗?」她吸了吸鼻子。 「嗯。」点点头,何少祺柔声道:「其实家兄之前就有提过你,直夸你是个善良诚实的好姑娘,还叫本宫多关照你呢!」 「原来如此……」莫怪娘娘会采信她的说辞。 「你不用担心,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宫的人了,谁要敢欺负你,本宫绝不轻饶。」他坚定地宣示。 为营造「皇后受宠」的假象,东方旭新婚的这几天,都待待凤仪宫陪他吟诗诵词、品茗对弈。 可他感觉得出,皇上似乎心不在焉,而自己亦是心有挂念,尤其摸着如意赠的禳福袋时,他就有股偷偷去瞧她一眼的冲动。 直至今日,何少祺才出来透透气,碰巧遇见吉祥为了如意,与乌嬷嬷争执,因而借此机会把人带回来。 「我可以……留下来?」她捏了下大腿,确定不是做梦,才欣喜若狂地道:「谢娘娘恩典,奴婢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大德。」 「本宫无须你做牛做马。」他还拿丝绢为她擦脸,「只要你能早日康复,本宫就开心了。」 「娘娘……」如意眼眶不禁再度湿热。 呜呜,好感动哦!皇后真是慈悲如菩萨,若非她伤口实在太痛,早就跪下来顶礼膜拜了。 迎视那那对温柔的眸子,如意赫然发觉,娘娘不仅貌似何少祺,连眼神都好像……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是兄妹,当然会有诸多雷同了。 正想着,一名宫女慌张地入内通报,「不好了,‘蛮妃’率领大批人马,说要向凤仪宫讨人呢!」 蛮妃,是宫女们私下对德妃娘娘的称号。 这位番邦公主脾气超坏,时常迁怒无辜的丫鬟,轻则禁食三两餐,重则罚个十几大板。但碍于乌嬷嬷的「鞭威」,没人敢向皇上告状,只能含泪继续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第18章 来自「弱肉强食」的化外民族,克兰可不懂得什么叫「以德服人」,除了东方旭,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皇后。 根据调查,那何少妗性情温婉,毫无架子,这种人大多是文弱好欺的「软柿子」,所以她才敢率领仆众,跑来凤仪宫耀武扬威。 乍见没几两肉的皇后,她更是暗自窃喜,因为就罗刹国的审美观,这个「扁平女」绝非她的对手。 「传闻皇后美若西施,今日一见,果然清瘦如柳,我见犹‘怜’……」 可怜啦!女人光有美丽的脸蛋,是没用的,身材若不够前突后翘,怎么能得到男人的专宠? 「过奖了。」端坐在銮凤椅上的何少祺,也不甘示弱地道:「娘娘的粉妆才是五彩缤纷、艳光四射,耀眼得令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哼,这毒妇竟然命人将如意打得遍体鳞伤,他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你——」没想到皇后骂人不带脏字,克兰一时竟想不出反击之词。 感觉那股暗潮汹涌的氛围,凤仪宫的奴才个个心惊胆战,就怕「蛮妃」泼性大发,会掀了屋顶。 但显然他们的主子不知险恶,还挑明了问:「娘娘大阵仗莅临本宫,可是为如意而来?」 因为起头的开场白,克兰就略居下风,这回她决定由第三者代答,自己再伺机见缝插针。 一收到她抛来的眼色,侍女伊香即挺身道:「没错,那贱婢偷了我家主子的玉镯,你们快把人交出来。」 她平常就会逢迎巴结,颇得德妃的欢心,虽然帮着主子对皇后呛声,实属大失敬,不过这也是她立功的好机会。 「娘娘又没问你话,你吭什么气儿?」碧儿说着上前掌嘴。 就听得啪啦一响,现场便陷入了鸦雀无声。 站在原地,傻傻的伊香只觉得脸颊又痛又麻,嘴里还窜出一股腥味—— 啊,她牙齿断了? 乌嬷嬷则大为吃惊。那位绿衫宫女年纪虽轻,速度却快得教人猝不及防,且手劲狠辣,武艺似乎不低。 而错愕的克兰,亦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放肆!豆.豆.网。」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宫女当众赏伊香巴掌,不是存心给她难堪? 在她发火前,何少祺抢先道:「如此嚣张的孽奴,妹妹可得严加管教,免得人家笑话德芳宫没大没小、不懂规矩。」 「我……」反被数落的克兰,有如哑巴吃黄莲。 因为按照宫廷律法,只要皇后授意,即便是最低微的小婢,也能教训位阶高的女官,这点连皇上都无权置喙。 尽管火冒三丈,她仍忍住气,道:「姐姐言之有理,妹妹待下人就是太宽容了,以致她们无法无天,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动。还望姐姐速速交出偷儿,好让妹妹带回去‘杀鸡儆猴’。」 何少祺唇角微噙,「恕难从命。」 「为什么?」克兰美目怒张,「难道姐姐想包庇人犯?」 「非也。」优雅地啜了口茶,他慢条斯理道:「本宫只是觉得案情疑点重重,需要进一步抽丝剥茧……乌嬷嬷,劳你将这事儿再细说从头。」 「是。」在克兰德的默许下,她又重述一遍虚构的剧情:「昨夜子时,如意形迹鬼祟地在主子的花窗外徘徊,隔日娘娘就发现少了一只镯子,老身立即想到这丫头,才将她逮捕。」 「原来如此。那,如意可有看见你?」 「没有,当时老身离她十几尺之遥,又因为急着去解手,故未上前盘查。」乌嬷嬷自以为答得合情合理。 可何少祺马上抓到语病,「以那样的距离,和你这把岁数的眼力,岂能一眼就断定是她?」 眸心闪了闪,她心虚地辨称:「老身是上了年纪,但远能眺望飞鹰,近能穿针引线,即便只有背影,也不会错认。」 第19章 「是吗?那么就请嬷嬷仔细瞧瞧,哪一位才是如意?」他掌拍两下,朱儿即推开旁边的花窗。 只见窗外跪着三名宫女,她们头儿低低,不但身材一致,发髻亦相同,实在难以分辨。 但话既已说满,乌嬷嬷只得硬着头发瞎蒙看看。 「呃,左边那个。」 那女婢应声抬头,结果并非如意,她连忙道:「我紧张过度,不小心指错了方向,应该是右边才对……」 不料仰首的第二张面孔,又让她出了糗。 「怎么猜怎么错,嬷嬷,您的手气真是背哩!」碧儿忍不住嘲讽。 「因、因为……阳光太刺目,害我一时花了眼。」老人家硬是要拗,还信誓旦旦,「中间这个绝错不了。」 只可惜,最后那位依旧不是如意。 轻嗤一声,何少祺冷然道:「嬷嬷自称眼力极佳,可你大白天都会看错人了,又怎能在夜半眠起时,精准地辨别嫌犯的背影?也就是说,你对如意的指控全属个人臆测,对不?」 「是……也不是,那人明明就很像……」她支支吾吾。 「好个刁奴!」他佛然拍桌怒喝:「本宫给了你三次机会,可你屡认屡错,还想狡辩?」 「老、老奴不敢。」 自知理亏的乌嬷嬷,已不复初时的趾高气昂,再经那凌厉的锐眸一扫,心中更是窜起一股寒意。 呼,这皇后不单伶牙俐嘴,还工于心计,公主实在低估她了。 「此外,本宫还命人搜过如意的身,根本找不到玉镯。既然物证不齐,而人证又不得采信,岂可将罪名安在她头上?」 何少祺的一席话,令在场的仆奴纷纷耳语,大伙儿都打从心底佩服皇后的英明。 见自家随从亦跟着点头赞同,克兰不禁恼羞成怒地道:「就算没人证物证,这丫头仍难脱嫌疑。」 「话虽没错,可她伤势颇重,目前还昏迷不醒……」看她乍露喜色,何少祺又故意强调:「放心,本宫已经命太医全力救治,并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她绝对死不了的。」 「劳娘娘费心了。」银牙恨然暗咬,克兰额角的青筋也隐隐浮跳,「但如意毕竟是德芳宫的人,无论如何,妹妹今儿非带她走不可。」 「哦?若是本宫不肯答应呢?」何少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耐性被逼到极限的克兰,再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休怪妹妹得罪了——来人,给我进去抓那丫头!」 「大胆!竟敢在此撒野,你们眼里还有皇后吗?」朱儿斥道。 双方剑拔弩张,吓坏了凤仪宫的奴才,但因娘娘先前有嘱咐,要大家作壁上观,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嬷嬷,快动手呀!」仗着人多势众,克兰就不信凭这几只小猫,能挡得了德芳宫的娘子军。 「……是。」尽管觉得不妥,乌嬷嬷仍听命行事,带人硬闯。 朱儿和碧儿立刻上前阻拦。赤手空拳的她们,迅速就将一群走狗打得落花流水,连乌嬷嬷的鞭子也断成两截。 就听得「哎哟」一声,老太婆已口喷鲜血,不支倒地。 见她败下阵来,克兰才晓得凤仪宫卧虎藏龙,难怪皇后能一派悠闲地啜着茶水观战。 可恨啦!她原想借机兴师问罪,给对方下下马威,哪知竟然碰了一鼻子灰,甚至是灰头土脸。 「嬷嬷不要紧吧?抱歉,我这两位侍女年轻气盛,不懂得要敬老尊贤,还请妹妹海涵。」何少祺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虽然心有不甘,但顾及奶娘的伤势,克兰只得命人扶起乌嬷嬷,悻悻然道:「咱们走。」 克兰落荒而逃的消息,很快就成为宫中笑话。 有的觉得大快人心,讥笑她自取其辱;也有的额手称庆,认为后宫由睿智的皇后统驭,必能维系太平…… 第20章 听到这些评语,如意非但没有「一吐怨气」的痛快,反倒捏了把冷汗。毕竟克兰贵为罗刹公主,万一她负气回娘家向国王告状,而引发两国战争,那该怎么办? 正忧心忡忡,忽闻嚷嚷声:「如意姑娘,瞧瞧谁来看你了?」 「吉祥?」她惊喜万分,作势要起来。 「别动别动,你躺着说话就好。」 见吉祥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制止,带路的小顺子忍不住调侃:「是呀,不然扯到伤口,小祥子会心疼的。」 他原本在龙华殿伺候,跟吉祥的交情好到只差没同床共寝,直到皇上大婚,才转调凤仪宫。 「小顺子——」一记白眼射过来。 「了解!我马上滚,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以为兄弟是嫌他碍眼,小顺子便识趣地闪开。 待他走后,吉祥即道:「如意,你别把小顺子的屁话搁在心上,他呀,有时就爱乱开玩笑。」 「没关系啦!」如意腼腆笑了笑,「其实,也难怪小顺哥误会,因为你对我真的照顾有加。还有,那日要不是你帮忙维护,我这小命早休矣。」 「咱们情同兄妹,干嘛客气?……对了,你是犯了‘蛮妃’的哪一条禁忌,为何她要置你于死地?」 「这点皇后也问过我,但我实在不清楚。」 摇摇螓首,她一脸无辜。 「不论如何,至少你已经脱离魔掌了。」瞥见她掌背的鞭痕,吉祥不禁心疼地执起她的手,骂道:「那乌老妖也真够狠,害你留下这些难看的疤痕,以后怎么嫁人哪?」 「我从来都不敢奢想以后的事……」水眸闪过一丝怅然,但如意随即强颜欢笑道:「而且就算我嫁不了人,还有你做伴,不是吗?」 她所倾慕的男子,可是贵为国舅爷,将来娶得若非名门千金,便是望族之后。既然注定此生无缘,她又何必做白日梦、徒增自己的痛苦? 何况吉祥早做好打算,要陪干爹罗总管提前退休,还说会带她一块离开皇宫,相信有这位知己相伴,她应该不会太寂寞。 可在第三者眼中,两人惺惺相惜的手拉手,却是极其亲昵的动作。尤其她后头那句话,更像在互许终身。 「咳!」一声轻咳打断他们的交谈。 见皇后施施然而来,吉祥连忙叩拜:「奴才吉祥,叩见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何少祺语气淡漠,一转向欲起身的如意,马上变得亲切。「别行礼了,你还带着伤呢!」 「是……」粉臀于是挨回长榻。 故意漠视吉祥的存在,何少祺一坐上朱儿挪来的凳子,就嘘寒问暖道:「今儿感觉好点没?」 「谢娘娘关心 ,奴婢好多了。」 「拿过来。」他喝令道,碧儿呈上一只黑色瓷瓶,「这是西域贡品雪肌再生膏,你每日涂抹个三回,伤口很快就愈合,也不会留下疤痕。」 「这、这太珍贵了,奴婢受用不起。」 这雪肌再生膏乃是以天山紫貂油、梨果仙人掌……等十几种珍贵药材炼制,其功效除了疗伤止血,更能让粗糙的肤质变得光滑细致。 前阵子,德妃才向皇上讨赏,可惜皇上不允,没想到皇后轻易就要到,还转手赏给了她,这事若让德妃知晓,不气死才怪。 「怎么,难道你想抗旨?」何少祺故意板起脸孔。 「奴婢不敢……谢娘娘恩典。」 待她乖乖收下,他才挂回笑容,道:「另外,本宫还让人挑了几本闲书,你留着慢慢看,免得无聊。」 「有人陪着奴婢,奴婢不会无聊的。」如意甜然一笑。 「哦?」墨眸愠然往旁边一扫,何少祺酸酸地挖苦:「看来,宫里的太监好像都太闲了。」 第21章 虽然如意说过,她视吉祥如姊妹淘,可人家不见得把她当成哥儿们。何况这小子风流俊俏,一张嘴又能言善道,要虏获她的芳心,并非难事。 察觉皇后不善的口气,机伶的吉祥赶紧解释:「启禀娘娘,奴才是适巧送东西到凤仪宫,就顺便来看看如意。」 「是呀!其实我们才讲没几句话。」如意也帮忙澄清。 何少祺原想借题发挥,但见她忧心的模样,似乎很怕吉祥会受责罚,于是暂且隐忍下来。 「聊聊是无所谓,不过你身子骨尚弱,最好别在凉亭久待。」说着水袖一甩,「朱儿、碧儿,扶她回房。」 「是!」两人应声上前搀扶。 临去前,何少祺还回眸瞥了一眼,那抹夹杂着浓厚的警告意味,直教吉祥不寒而栗。 乖乖,他是哪里做错了? 为何皇后会露出那种……充满敌意的表情? 第五章 何少祺才卸下琅瑺的珠翠,门外即传来轻唤声:「娘娘……」 「如意?」他连忙让朱儿将她搀进来,还赐了座。「你应该在榻上歇息的,怎地下床了?」 「奴婢擦了雪肌再生膏,伤口果然迅速结痂,故前来感谢娘娘恩赐。」 其实她住的梅香院,离皇后的寝室并不远,可娘娘非但不用她过来叩安,还到她房里探视好几回。 「本宫只是依家兄指示,多关照你一些,算不了什么。」盯着她好不容易回复血色的小脸,何少祺含墨的眸底尽是疼惜。 而他直勾勾的注视,竟教如意恍了下神——唔,那对温柔的目光,愈看愈像何大哥…… 感觉心鼓怦然擂动,她不禁为这短暂的幻觉而赧然。 「呃,不知道娘娘是否就寝了?」 「还没呢!」瞧她欲言又止,何少祺便对侍女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想跟如意聊聊。」 若纯为道谢,她白天多得是机会,又何须急在此时?因此他猜想,这丫头应该有别的事情。 朱儿一退下,他即开门见山地问:「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哇,好厉害哦!一眼就看穿她心里藏着话。 「听说……娘娘这两天胃口不佳,老是眉头深锁,奴婢非常担心,所以斗胆来请问,您是为了何故而发愁?」 皇后为人随和,私下还叫她以「你我」称呼,但尊卑有分,她又受恩于人,怎么能逾越分寸? 「你真的想知道?」墨瞳染上复杂难解的色泽。 「嗯。」听那低哑的嗓音,似乎哉压抑着什么,如意不禁联想到:「莫非娘娘是……为了奴婢而苦恼?」 记得皇上大婚初期,与皇后天天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可一恢复早朝,就没再临幸凤仪宫,而这由热转冷的分水岭,恰好在她被收容之后。 虽然她是无辜的,但娘娘庇护德芳宫的嫌犯,又重伤乌嬷嬷,以克兰公主霸蛮的脾性,哪忍得了下这口气? 说不定,皇上就是受不了她的一哭二闹,在不想膛进浑水、两边都不得罪的情况下,才闪得远远的。 「……」何少祺未置一词,只是神情肃穆地瞅着她。 没错!他的情绪确实是因她而浮动。 他原先只是把这丫头当成妹妹,直到目睹她奄奄一息的模样,那种心如刀割中还夹杂着可能失去她的恐惧,终于让他明白如意在他心底的分量,早已超越「友谊」的界限。 尤其见她和吉祥握着手,还对人家露出灿笑,他不禁怒火中烧,差点就上前拉开两人,一拳送那小子上西天。 但冷静下来后,何少祺除了感到可笑,也感到不可思议。 真没想到,一直视女人为「麻烦」的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小妮子动了心,甚至为她醋劲大发…… 第22章 而他的默不作声,更让如意认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因为奴婢的缘故,让凤仪宫与德芳宫失和,还害您被圣上冷落,奴婢真是该死。」她万分自责。 何少祺不禁啼笑皆非,「你扯哪儿去了?」 「娘娘的恩德,如意无以为报,不如就……」她双膝一跪,「由奴婢出面顶罪,平息这场纷争,反正我这条贱命也不值几个钱。」 「傻丫头,你好不容易逃离虎口,我怎么能再让你去送死?快起来。」他伸手要拉她。 「不!」如意执拗地道:「除非娘娘答应奴婢,否则我就长跪不起。」 「你……」既然劝不动,何少祺索性将她抱起来。 「啊?」想不到皇后外表娇娇柔柔,力气居然这么大?还有,她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主子的胸部似乎……平了点? 发愣之际,她已经被抱上卧榻。 「你给我坐好!」他喝声按住她,道:「听着,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而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何少祺突然煞住口,是考量到自己进宫的任务,不宜在此时儿女情长。 不过,他今天若没交代清楚,恐怕如意还是会钻牛角尖,所以他仍得找个理由搪塞。 「因、因为皇上喜欢的是别人,但碍于某种因素,他无法与那人缔结良缘,才封我为后。」 其实他讲的也没错。东方旭想娶的人是少妗,可惜她失踪了,他这做大哥的只好代为收拾善后。 如此劲爆的秘辛,让如意不禁瞠大秀眸。 「原来……」娘娘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其实皇上对我毫无情爱,他会连日待在凤仪宫,不过是给我做面子,同时敷衍朝臣。」 愈掰愈流畅,何少祺甚至掩面假泣,精湛的演技可比专业的戏子。 如意却信以为真,随即掉下泪来,还难过得抱着他一起哭。「呜呜……娘娘实在太可怜了。」 吓,这丫头怎么哭得比他还惨烈?但也因为她有颗良善的心,他才会深深被她吸引了,不是吗?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怨不了别人。」顺势搂紧娇躯,何少祺语气听似无奈,其实心中窃喜不已,「不过幸好有你……」 天啦,这小妮子的身子又软又香,连头发的味道也好好闻哦! 「我?」如意表情微愣。 「不晓得为什么,本宫对你一见如故,感觉特别投缘,有你作伴,我就不会寂寞了。」拉着她的小手,他肃然道:「所以,你绝不能离开我,更不许你去德芳宫自投罗网,知道吗?」 在确定自己的感情后,他除了立誓保护如意,更要防止它被别人抢走,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牢牢绑在身边。 「奴婢明白了。」为了不负主子的厚爱,如意马上点头承诺,「往后就由奴婢伺候娘娘,为您分又解劳。」 「太好了。」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佳人,他进一步要求:「反正皇上近日忙于国务,不可能临幸凤仪宫,今晚你就陪本宫睡吧。」 虽然拐她同寝,实在有损君子之德,但只要能借机亲近佳人,他不介意当个卑鄙小人。 「嘎?这……不太好吧?」如意面露难色。 这张用来孕育龙胎的紫檀銮榻,乃以灵犀山的神木打造,若让低贱的她躺上去,会不会「亵渎」了它的灵气? 何况,她睡觉还有个怪癖,就是会不自觉地「移动」,万一压坏皇后的千金之躯,那还得了? 「难道,你忍心让本宫孤单地守着这凄冷寂静的空闺?」何少祺故意装得可怜兮兮,来博取她的同情。 「那……好吧,奴婢就谨遵懿旨,陪娘娘就寝。」如意便放下纱帐,乖乖躺在外侧。 第23章 两人又聊了些话,她就不敌困意,很快跌入梦乡。 觑着那张甜美的娇颜,何少祺确定她真睡着了,才抓起散在枕边的一撮青丝,凑至鼻间吸嗅。 不料佳人忽地翻了个身,藕臂还横上他胸膛,微仰的秀颜近在眼前,仿佛在诱人侵犯。 俊庞忍不住稍稍前倾,往那粉嫩的小嘴一印……唔,这朱唇不仅温润香软,还带着花般的清香呢! 尽管血脉为之贲张,尽管很想深入品尝,但他却不敢摩挲太久,否则这小妮子若突然醒来,岂不糗大了? 离开香唇的此时,何少祺不禁后悔把人骗上床。唉,心仪的姑娘就在身边,可自己什么也不能做,这无疑是世上最残酷的极刑呀! 而这一夜,他就在分身绷疼的折磨中,辗转反侧到天明…… 擦了雪肌再生膏的如意,伤势不但迅速复原,皮肤还比以前光滑,连原本长而来茧的掌心,也回复婴儿般的细致。 只是她天生劳碌命,实在过不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在元气恢复七成时,就急着要和其他的宫女摊劳役。 可何少祺哪舍得让心上人吃苦?但禁不住央求,他才勉强答应,让她清扫自己的寝房。 比起德芳宫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如意觉得现下的生活,就像仙界般逍遥自在,而这些全是皇后赐给她的。为了回报主子的恩赐,她打扫起来特别卖力,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咦?这不是……」 发现龙凤绣枕下压着的荷包,正是她当日送给何少祺的禳福袋,如意不禁觉得奇怪,为何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头在想什么?」身后冷不防有人问。 「娘娘?」回头见是主子,如意连忙下床要穿鞋。 哪知一脚踩了个空,眼看鼻子就要撞到地板,她吓得闭上眼睛,可下一瞬,她已安然落入一双有力的膛臂中。 「你没受伤吧?」千钧一发救到人的何少祺,比被救人的人还紧张。 「没……」如意愣答道。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皇后焦急的口吻,与何大哥如此相仿? 「我不是说过,在本宫房里一切礼仪全免,你何必慌慌张张的?」万一摔伤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奴婢一时忘记,就跳下来了……」 瞥见她手里的禳福袋,何少祺反应很快地道:「暧,我正发愁找不着这东西,没想到被你寻获了。」 「奴婢是在枕头底下发现的。」她赶紧呈上。 「多谢了。这可是我向大哥求了好久,他才勉为其难出借的‘宝贝’,还警告我不得有半点损伤呢!」 原来是皇后开口要借,并非何少祺随手转送,得知他非常珍惜自己的赠物,如意不禁好开心。 「请问娘娘借它有何用途?」她好奇地问。 「因为它的图样精美,针凿细致,我本来想依样绣一个给皇上,可惜绣得歪七扭八,只好作罢。」 「娘娘若喜欢,奴婢可以再做一个……」脱口后,如意才难为情地坦承:「呃,不瞒您说,其实那荷包是奴婢亲手缝制,送给国舅爷的。」 「真的?想不到你手艺这么巧。」热络地拉起她滑嫩的小手,他又问:「那你除了刺绣,还擅长什么?」 自经历那难熬的一夜,何少祺就没再邀她同寝,除了不想「引火自焚」,他也不敢保证,下回是否还能把持得住。 此外,他白天忙着和罗总管讨论后宫琐碎,以及简化礼规等事宜,晚上又得出宫打探妹妹的消息,顺便处理商务机要,简直分身乏术,更别提找时间陪如意了。 幸亏有孙嬷嬷帮忙照料,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她两颊丰腴不少,特别是那张小嘴水水润润的,教人看了真想扑上去咬一口。 第24章 没察觉他墨瞳中耀动的火簇,如意答道:「奴婢进宫前,曾在布行打杂过,也略懂些织布和染布的技巧。」 「真巧,本宫正想要裁一条披肩,不如由你来帮我做吧!」其实何少祺是怕她无聊,才找些轻松地活儿给她打发时间。 「我可以吗?」小脸灿然发亮,但随即转为担忧,「可奴婢怕做得不好,会令娘娘失望……」 「你就当作是试验,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说定之后,何少祺即命人准备所需的器具,并腾出后院的一间房子充当工作坊。 隔天,如意便进行采青及浸泡。 除了买来的矿料,她还就地取材,从花园里摘来各式花草,利用水温的差异,将色素溶解出来,制成青、黄、赤、白、黑等五种染液,再加以混合,攫取其他的颜色。 这些步骤不仅费工,也颇费时,稍有差池,色度就差了一大截。再经浸染、漂洗、晒布、绷布、碾布等程序,待她做出理想中的布料,并将之裁缝成披肩时,又过了数日。 「啊,终于完成了……」收了针线,如意揉揉酸涩的眼,心想不知娘娘睡下没? 虽然时候不早,但皇后为研拟新的后宫规章,最近都比较晚就寝,这会儿拿东西过去,应该不会打扰到主子吧? 来到雕梁画栋的寝房前,她往虚掩的门缝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她在沐浴?」 迳自踩进室内,如意将披肩放在床头,而走道那端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临近京畿的骊山,因为富含丰沛的硫磺泉脉,经过引流,每座宫殿皆设有汤屋,让帝王及后妃们得以随时享受「温泉水滑洗凝脂」的乐趣。 「好安静哦,莫非只有娘娘一人?」 这可能性极大,因为皇后曾在庵堂修行三年,凡事喜欢自个儿动手,平常也不太让宫女伺候宽衣。 不过,主子终究是主子,沐浴的时候,怎么可以没人在旁服侍? 心思一兜绕,她原本要退出寝房的脚步,便转向汤屋…… 「娘娘,我是如意!」 「糟了……」泡汤泡到快睡着的何少祺,一听到声音,立刻以「弹指神功」灭掉灯火。 自入主凤仪宫,他就规定二更天后,除了贴身侍女,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寝房,以便夜间行动。 当然,这项禁令并不包括如意。 为体恤属下连日来跟着自己忙进忙出的辛劳,他今晚特别让朱儿和碧儿早点去歇息。撤开两人后,他才一时兴起,想泡个热汤舒活筋骨,不料就在这空档,这丫头居然跑了进来? 「咦?火怎么熄灭了?」顿时失去光明,如意心口一跳。「娘娘别怕,奴婢马上为您点亮它。」 「不、不用了,我不怕黑……」就怕穿帮啊! 「那怎么成?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地上又湿滑,万一娘娘摔跤了,奴婢可担待不起。」 如意凭着印象,在黑暗中摸索,希望能快点找到火摺子,哪知辨错了方位,反而向汤池靠近。 「危——」险啦! 夜视力甚佳的的何少祺,正要发出警告,但她已经绊到池边的石阶,扑通摔进水池。 虽然温泉池的深度不及一人高,可如意不谙水性,加上过于紧张,一时间竟踩不着底,以致连连吃了好几口水。 「唔、唔唔……」 「如意!」唯恐这丫头溺毙,何少祺赶快把人捞起来。 「咳咳……」难受地呛出口鼻间液体,等她回过神,才猛然发现双手所触及的,是一副平板结实的胸膛。 怎么会有男人? 这疑问才闪过脑海,她喉咙即进声尖叫:「啊——」 「嘘!」大掌迅速捂住檀口。 第25章 以为他动了杀机,如意更奋力挣扎。这一刻,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主子会不会受伤害。 不行,我一定要保护皇后……这强烈的意念,竟让她萌生一股勇气,以利牙反击。 「嘶!」只听得对方轻抽一声气,就松开了箝制。 趁此机会,她扬声喊道:「娘娘快逃,有刺客——唔、唔……」其余的字句因二度落水而中断。 何少祺见状,赶忙又将她抱起来。 「放开我……」如意丝毫不领情,还拳打脚踢地骂着:「臭刺客,你休想伤害娘娘,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凭白挨了几拳——虽然不痛不痒,何少祺既感无奈,又觉得好笑。 但唯恐引起骚动,他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身份,便冲口道:「你冷静点,我不是刺客。」 「……何大哥?」听到熟悉的磁嗓,愤慨的粉拳立即僵住。 「对,是我。」何少祺说着托起娇躯,放到池边的石阶上,以免她再度成为落水狗。 「天啦!」如意惊喜万分,不禁忘情地以手描绘那张虽然看不清,却棱角分明的俊容。「真的是你!」 只不过,在确定危机解除的同时,她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也跟着崩溃,化为惊魂未定的珠泪。 察觉滴到胸口的热液,何少祺连忙问:「你怎么了?」 「你、你差点吓死人家了……」方才她以为是刺客闯入,正打算跟他同归于尽呢! 「抱歉。」心疼地轻拍她抖得厉害的肩,「若是我早点表明身份,也不会害你虚惊一场了。」 不料他柔声的抚慰,反而勾出如意更多的情绪。 对啦,都是这男人的错!还有,他提前返回京城,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害得她日夜牵挂、相思成灾。 「呜呜……」愈想愈委屈,泪就掉得愈凶,而原先压抑的低泣,也转为纵声大哭。「哇啊……」 面对佳人的泪如雨下,何少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雨势」似乎没停歇的迹象,他一急,便低头堵住她的嘴。 「唔?」被这唐突的举动吓到,如意一时间竟忘了哭泣,只是呆瞪着杏眸,任由他轻薄。 其实何少祺的初衷,是要制止她继续嚎啕,可这朱唇实在太诱人了,让他忍不住又顶开贝齿,滑入牙腔。 果不其然,她的檀口蕴藏着无比芬芳的滋味,他不禁怀疑,这小妮子进来之前是否吃了蜜,否则怎么连唾沫都是甜的? 除了甘美的琼浆,教人欲罢不能,这副玲珑的身子,更令人欲火焚焚。隔着湿透的衣衫,他完全能感受到她双峰的饱满与柔软,要不是理智的提醒,他早就兽性大发,把她给吞了。 承受热舌急切的索求,如意只觉得他的濡沫如迷药,令她头脑一片昏然,若非有双铁臂紧箍着无力的腰,她已经瘫软到滑进水里了。 一会儿,何少祺终于松手,让怀里的可人儿得以顺口气。 但微喘的如意,仍是一副傻愣模样,直到摸了摸肿胀的嘴唇,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你你……」 捂着羞烫的两颊,她呐呐半天,就是难以开口质问,为何他要咬她的嘴,还吮吸她的口水? 「对不起,因为你太激动了,我怕惊扰到其他的人,情急之下就……」何少祺尴尬地解释。 对于自己的脱序行为,他也相当讶异,但他并不后悔吻了如意,甚至觉得意犹未尽。 而且话说回来,这小妮子光是掉几滴眼泪,便令他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可见她对他已深具影响力。 因此,他便认定将来「非卿莫娶」,就不知经过那一吻之后,她是否同样「非君莫嫁」? 「你是国舅爷,进宫来见亲人也是应当,为什么怕惊扰——」如意这才猛然想起——「咦,娘娘怎么不见了?」 第26章 「娘娘?」何少祺莞尔一笑,「就在你面前呀!」 第六章 稍后,两人各自换了干净衣裳,何少祺便全盘托出,他代替妹妹嫁进宫中的缘由。 「原来如此……」即使了解了他的初衷,如意仍有一点不懂。「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骗我说去西域,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见她抿着唇,一副受伤的表情,他连忙解释:「不是的,因为册封大典攸关本朝威信,皇上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除了家父家母,以及随我入宫的两名属下,并无人晓得此事。」 「也对。」如意受教地点点头,道:「毕竟宫中人多嘴杂,若不慎走漏风声,一切的计划就白费了。」 「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何少祺试探地问。 她摇了摇脑袋,笑道:「既是圣上之命,何大哥岂敢不从,而我又怎么能生你的气?」 虽然被耍得团团转,不过她性情本就良善,更不爱跟人计较,只要事情一说开,马上就释怀。 「谢谢你的谅解。」他总算松了口气,「我还是得向你赔罪,方才在汤屋对你……」 「没、没关系啦,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不会在意的。」如意急忙打断他的话,因为一想到那羞人的情景,她的脸就快冒烟了。 「你不在意?」 蹙着眉头,何少祺不禁被弄胡涂了。初吻对姑娘家而方,何其珍贵,可她怎能说得云淡风轻,不当一回事? 「是我贸然闯入汤屋在先,接着把你当成刺客,还对你又咬又踢,所以……咱们也算扯平了。」 如意羞低着头道。她相信何大哥应是无计可施,才用这种方式制止她的哭泣,当然就不会怪罪于他。况且,她的初吻能献给倾慕的男子,这辈子了无遗憾了。 殊不知,这番话有多伤何少祺的自尊心。 刚才亲嘴时,这小妮子毫无反抗,他还以为是两情相悦,可她现在却撇得干干净净,难道只是他在自作多情?若是如此,那他选在这时候表白,岂不是太冒险了? 虽然,他大可用权势得到她的人,但他不想这么做,毕竟强摘的瓜不甜,而他要的,是一颗真挚的心…… 察觉到氛围的僵凝,如意赶紧转移焦点,反问道:「那,你有皇后的下落了吗?」 「没有。」不想让彼此更尴尬,他也暂且压下那份失落感,说明:「不过日前有人受托送来一封短,上头竟是少姈的笔迹,写着‘返京途中,平安勿念’八个字。只是不晓得她人身在何处,为什么迟迟未归,我们也正朝这条线索去追踪。」 「太好了,我相信她应该平安无事,而且很快就会回来了。」如意说着走向床榻,拿起裁好的披帛,「这是我刚完成的披肩,如果何大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它保留下来,直到娘娘返回吗?」 「当然……」何少祺眸光一闪,立即追问:「你这织染的技巧,是否来自‘余家布坊’?」 「你怎么知道?」她好讶异。 「因为这料子薄如蝉翼,却又坚韧难断,和‘霓裳羽衣’如出一辙,我才做此推测。」 余家布坊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就是「霓裳羽衣」。它色彩缤纷,如梦似幻,摆动时彷若仙袂飘飘,因此被前指定为御用布疋。 然而在四年前,余家竟企图以劣等品鱼目混珠,经皇室发现,不但撤消其御牌,还查封了所有财产。 尽管何少祺多方打探,欲延揽布坊的师傅为自己效力,可惜那些人若非迁居异乡,便是已经老病亡故。 原以为技术繁复的「霓裳羽衣」,恐将从此失传,想不到今日得以一见,他兴奋得都快跳起来了。 「实不相瞒,余家布坊正是先祖父创立的。」轻声一叹,如意这才道出自己的身世。 第27章 她父亲余勤展乃余家长子,母亲赵红袖则名闻江南的「神绣」,原本一家和乐融融,可惜爹娘相继过世,布坊就落入叔父余守业手里。 不同于大哥的勤勉好学,余守业只知吃喝玩乐,没几年光景,便败掉大半的家产。偏偏他不懂技术,又爱乱出主意,因而气走不少老师傅,才埋下日后交不出货的恶果。 纵然他有心善待侄女,但妻子吴氏气量狭小,老把如意当下人使唤,甚至在家道落败后,将她卖入宫中…… 听完她坎坷的遭遇,何少祺不禁义愤填鹰,道:「岂有此理,你叔叔婶婶简直不是人!」 可受害者只是置之一笑,「其实叔父待我不薄,也幸亏婶婶让我去布坊打杂,我才有机会学到不少东西。」 什么?那对夫妻不但霸占余家产业,又为了图自己温饱,狠心把她卖为奴隶,这样还叫「不薄」? 「你、你……我真是败给你了。」何少祺瞪眼道。 虽然这丫头的思考逻辑,让他听得好想吐血,可往另一方面想,世间又有几人及得上她宽阔的心胸?所以罗,这么仁厚的好姑娘,他绝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轻易放手…… 「何大哥?」怯怯喊了声,如意实在不明白,何以他前一刻还气呼呼的,这会儿却抿唇暗笑? 何少祺忽地抓着她的手,道:「如意,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以你的天分,不该埋没在宫中,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请求皇上除去你的奴籍,你可愿意来我的布庄帮忙?」 他勾勒出美好的蓝图,用意是想把她先骗回家,再利用近水楼台之便,拐来当老婆。 「真的吗?」眸心为之一亮。 如意对刺绣织染一直很有兴趣,只是对自己的手艺没啥信心,没想到她初次尝试做出的「霓裳羽衣」,就获得何少祺赏识,这可是莫大的肯定。 忽而,她又想到——「不行,我已经答应吉祥了。」 「你答应他什么?」不会是嫁给他吧?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开饭馆,届时由他掌厨,我负责跑堂兼收帐……」 基于对何少祺的信任,她毫无保留说出吉祥的计划。 可这单纯的计划听在他耳里,却像一套居心叵测的阴谋论,脑中还浮现两人「夫唱妇随」的画面。 好你个贼太监,手脚竟然这么快? 「这计划是不错,但仍有变数。据我所知,皇上相当倚重吉公公,不太可能让他陪罗总管告老还乡,若是他走不了,你该怎么办?」 对,他一定要叫东方旭留住那小子,最好让他在宫里待到老死,一辈子都别想再动如意的脑筋。 「此外,经营饭馆并非你的长项,不如布庄的工作驾轻就熟。何况你还是余家唯一的传人,想必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你能重视‘霓裳羽衣’的光环吧!」 不愧是做生意的,他字字句句都说得合乎情理、切中人心。 「我……」犹豫地咬着下唇,如意真的好挣扎。 毕竟吉祥帮她那么多忙,还期待着能和她共创事业,她若中途「变节」,不是太没义气了? 看出她已经动摇,何少祺又道:「若是你不好跟吉公公说,就由我来开口,相信他应该会卖我这‘皇后’一个面子吧?」 这临门一脚,果然让她点了头。 「那就有劳何大哥了。」 如意会答应何少祺,除了喜欢这份工作,另一项因素,就是日后有了这层主雇关系,两人便能有更长时间的接触。 虽然她很清楚,何大哥是为了取得「霓裳羽衣」的技术,才游说她加入何家布庄,但只要能见到恋慕的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得知「假皇后」的秘密后,如意现在看他穿女服的模样,反而觉得滑稽好笑。 第28章 「何大哥真有一套,居然能模仿女子千娇百媚的仪态……」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提到她。 「你不觉得尊主待如意特别好?」碧儿问。 朱儿只是淡然地道:「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 事实上,这对姐妹来自百花门——一个曾被江湖归类为「邪魔歪道」的神秘杀手组织,但自从被何少祺接管后,大家就脱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因此众弟子无不感谢他的再造之恩。 「哪有一样?如意在凤仪宫的待遇,几乎等同女官,而且尊主看她时,眼神格外温柔,他不会喜欢上那丫头了吧?」 碧儿的性情虽然大刺刺,倒不至于连这点细微处都瞧不出。但也因为顾着聊天,她并未发现自己谈及的人,就蹲在花丛里。 「喔,那又怎样?」 沉稳内敛的朱儿,语气依旧不兴波澜。 无须妹妹提醒,她早就察觉到,总是与女子保持距离的尊主,对如意毫不避嫌,还热情地邀人家秉烛畅谈。 而那一夜,她就在外头静静守着,直到天明。 虽然以尊主的为人,应该不至于起色心,隔天她也技巧地证实了,如意仍不知皇后为男人假扮,但由此可见,这傻乎乎的丫头在何少祺心中,确实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朱儿并不打算告诉妹妹,这两人曾经共寝一室,否则碧儿必会将此事转述给某人听,那就麻烦了。 「可尊主仪表堂堂,又富可敌国,甭提京城有多少名媛盼能得到他青睐,咱们百花门随便挑一位姑娘,也堪堪强过如意呀!」碧儿轻蔑地道。 比起前任尊主忽晴忽雨的怪脾气,何少祺谦冲有礼,作风开明,又英俊倜傥,莫怪有不少师姐妹暗暗倾心。 这么优秀的男人,却看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这件事若传回百花门,肯定有人觉得不服气,尤其是小师妹黎美瑶。 她是总管黎姥姥的侄女,因父母双亡,才来投靠姑姑。不料老尊主一见这孩子就很喜欢,不但收为义女,还极为溺爱,因而把她宠成任性骄蛮的个性,连姥姥都管不了,直到新尊主继任,她才稍稍收敛。 淡瞥妹妹一眼,朱儿反问:「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其实,她起初也不理解,为何尊主对如意情有独钟?但相处一阵子后,她就发现这姑娘善良又可爱,特别是那副毫无城府的憨甜笑容,很容易让人想与之交心。 「那美瑶该怎么办?她对尊主痴情不己,还誓言‘非君不嫁’……」碧儿忧虑地道。 她与黎美瑶相仿,又是很谈得来的朋友,相信固执的小师妹,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够了!」低喝一声,朱儿郑重地警告:「尊主的私事,你我都无权过问,至于小师妹那边,你也别多嘴了,听到没?」 「好啦,我知道啦……」 直到脚步声远去,如意才敢让憋了半天的胸腔,大大喘一口气。 为感谢大家的照顾,她打算染几条丝绢,分送给其他宫女,所以就来到花园寻找适合的材料,却意外听见这段八卦。 「她们口中的‘尊主’,应该是指何大哥吧!」 对于碧儿的怀疑,她是觉得很好笑,可朱儿为何没反驳,还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另外,百花门是什么地方?而那位「痴情不己」、「非君不嫁」的美瑶姑娘,又与何大哥有何关系? 成堆的疑问在如意心中盘旋,指尖突然一抹刺痛。 「嘶……」她的抽气声,恰好引来了正在寻找芳踪的何少祺。 「原来你躲在这里。」探头瞧见她食指有血,他马上挤进花丛,紧张地问:「怎么受伤了?」 「只是被利草划到,没什么大——」她话未完,何少祺便抓起那根玉指,送进嘴里。 第29章 他、他居然吸她的…… 如意愣了下,小脸迅速染上绋红。 因为他舌尖传来的热气,轰地冲向她脑门,这晕晕然的感觉,不禁让她想起上回亲吻时,那股在嘴里化不开的浓烈滋味。 「幸好割得不深。」何少祺吸净了血珠,才煞有介事地解释:「小时候,我若不慎弄伤指头,家母就会帮我舔一舔,说也奇怪,伤口很快就不疼了。」 明知这小妮子容易害臊,可她发窘时的无措模样,既逗趣又可爱,害他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喔。」含糊应一声,如意赶紧抽回手。 的确,被吮过的指头变得热热麻麻,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何大哥又不是她娘,怎么能对她做出这么……这么亲昵的举动。 莫非他真的喜欢我?芳心才雀跃地一跳,她随即又想:不可能呀,世上美女何其多,哪轮得到我这根葱? 况且,以她低微的出身,根本进不了何家的大门,所以她还是少胡思乱想,也别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发什么愣?」俊颜突地贴近。 呵,这丫头一会儿害羞傻笑,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脑袋瓜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可至少,何少祺能从她的表情读出喜怒哀乐,而这正是他喜欢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没有……」如意窘然退了几寸,避开拂来的热息,「我在想,你今儿怎么没易容,还穿回了男装?」 「成天戴着面具,还要运功缩骨,其实挺累人的,所以我向皇上告了假,出去逍遥几天。」 何少祺所拟的新版宫廷礼规,已交付罗总管执行,而德妃自被勒令闭门思过,也不敢再出来作乱,后宫暂时算是平静。 至于妹妹的下落,也陆续传来一些消息,而且确定她还平安活着,所以他才改放松心情,到宫外透透气。 「但你不在的话,谁来扮皇后?」如意反问。 「放心!我已传令下去,说本宫要‘斋戒礼佛’,为皇上与百姓祈福,暂时不接见任何人。」 「那你打算去哪里?」即使只有小别数日,她心里也很不舍。 「可能到三河县走走吧。听说那边正举办庙会,除了可以看杂技表演,还有市集可逛……」见她面露欣羡之色,何少祺便问:「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热闹?」 如意低落的情绪,马上因他的一句话而翻扬,「我、我可以吗?」在眼巴巴地眨着,犹如渴望主人赏赐骨头的小狗。 「当然。」他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快去收拾行李,咱们稍后就从密道出发。」 三河县,乃三大江河汇流之处,船只往来频繁,南北杂货亦在此流转,尤其朝廷将港口扩建后,很快就成为十大繁华县城之一。 既是靠水吃饭,每年的河神诞辰,该县便会举办隆重的祈福法会,以祈求行船平安,除了庙方邀请的戏班,许多外地的商贩也会来共襄盛举,让庆典更加热闹。 就见街道熙来攘往,两旁的摊子摆卖着各式吃食或用品,杂技班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落,教人目不暇接。 看得眼花了乱的如意,不由得想儿时,爹娘也曾带她去逛庙会,还买了风车跟糖葫芦,当时的她真的好幸福…… 察觉她目光走着在卖糖葫芦的摊商,心有灵犀的何少祺,马上掏钱买了两串。「来,你尝尝。」 「谢谢你……」她接手舔了一口,「好甜哦!」 「你慢慢吃,我这里还有一串。」含笑的墨眸溢满宠溺。 「你不吃吗?」如意觉得奇怪。 「我对甜食比较没兴趣。」 咽了咽暗涌的唾沫,其实他最想吃的,是那张诱人的唇。尤其她伸出粉舌轻舔时,他真巴不得化身为糖葫芦,享受她的「眷顾」。 第30章 唯恐再瞧下去,会忍不住冲动当街吻人,何少祺赶紧撇开视线,假装浏览周围的摊位。 事实上,他对庙会的活动毫无兴趣,只因为如意曾提及童年往事,他才带他来重温旧梦,顺便找机会试探她的心意。 「大爷,要不要买副耳环?」小贩一看来客的穿着,便知是富家公子,马上热烈地招呼道:「我这儿有翡翠、玛瑙、珍珠、珊瑚……等款式,全是上等货,包管尊夫人喜欢。」 何少祺但笑不语,随手拿起一款,并以眼神询问一旁的如意。 怕惹人误会,她连忙澄清,「我、我不是他夫人。」 「得了,我瞧你这模样,也知道你是丫鬟。」小贩不屑地道,当她只是帮忙拿东西的跟班,却不知自己势利的态度,已经惹恼了客人。 「不看了。」何少祺立即放下耳环。 「大爷,您怎么不挑了?」 「一个会把宝玉错当石头的俗人,我就不信他卖的货有多高级。」撂完各方面,他就拉着如意离开,还边骂道:「狗眼看人低,什么东西嘛!」 「其实那位老板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是丫鬟呀……」如意小声地道,不懂何大哥在气什么。 何少祺已经很不爽的臭脸,顿时又黑出三条线。厚,这小笨蛋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不过,如意明明长得清秀可人,为何没人发现到她的美?他不禁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 啊,有了,问题就在于她衣着太朴素,又脂粉未施,各满街花枝招展的姑娘相较,难怪不够显眼。 「怎么了?」如意摸了摸脸,以为沾到糖葫芦渣。 「你……」眼角瞥见有人在卖头饰,何少祺顺势将她往前一摊,「喜欢什么尽管挑,何大哥买给你。」 「不用了。」她猛摇手,不敢让他破费。 「咱们难得来三河县一游,总要带点纪念品回去,才不虚此行。」说着抓起数支发簪子,轮流在她头上比了比。「嗯,这款样式很不错,这珊瑚的颜色也挺美的……」 看他不顾路人的眼光,认真地在帮自己挑选,如意除了感动在心,也忍不住想问:「何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宠你呀! 何少祺几欲脱口的答案,到了舌尖又改为:「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送些小东西,也不为过吧!」 虽然他善于谈生意,却不曾谈过感情,所以更要步步为营,譬如——这人来人往的大街,就不适合告白。 「朋友……」这经过深思熟虑的措词,却让如意彻底幻灭。 对呀,何大哥不止一次强调过,他是以朋友的立场关心她,她怎么还时不时想些有的没的? 蓦然,旁边一阵推挤,那推力之大,不但让如意扑进他怀里,两人还双双跌倒在地。 「啊!」发现自己压着何少祺,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俊唇微扬地扶起娇躯,「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那温柔的浅笑,既令如意心动,也令她心痛。 何大哥,请你别对我这么好,否则我如何斩断对你的妄念?压抑着内心的悸动,她低头拍拍裙子的尘土,才察觉—— 「咦,我荷包不见了?」 第七章 「什么荷包?」 「是水蓝色的,上面绣了荷花,里头放着你的琥珀坠子……奇怪,它刚刚还在的呀。」如意焦急地蹲下来寻找。 「莫非是那个小子?」何少祺沉吟道:「你等着,我去帮你找回来。」 其实,刚才他扶如意起身,即瞥见一位小乞丐匆忙地跑开,极可能就是嫌犯。 凭着敏锐的眼力,及上乘的轻功,他很快在附近的窄巷追到人,而那少年也正好翻看战利品。 第31章 「呵呵呵,今天真是大丰收……」哪知高兴没多久,到手的荷包即被截走,「喂,还给我!」 「笑话,这是我朋友的东西,凭什么还给你?」 早在买糖葫芦时,何少祺就发现他在周围晃来晃去,于是警觉地将银两揣入怀中,不料这小子竟转而对如意下手。 「你是……」 赫然认出这位贵气公子,正是物主的同伴,他转身就想溜。 「站住!」但对方的速度更快,伸手一揪,犹如老鹰抓小鸡般,轻易地将他衣领提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腾空的双脚挣扎地踢了几下,眼看心知跑不了,便讨饶道:「大爷,小的是因为饿慌了,才动手行窃,请您念在小的头一次犯案,原谅我吧。」 「好个‘头一回’犯案?」何少祺冷笑地扯开他腰带,十几贯钱就叮叮咚咚地掉出来。「你小小年纪,扒技就如此高明,长大还得了?走,跟我去府衙见官。」 「不要啊……」脏兮兮的脸蛋瞬间发白,「小的上有生病老母,下有弟妹嗷嗷待哺,大爷若把我抓去关,就没有挣钱养他们了。」 「哼,愈是惯犯,愈善于撒谎,白痴才会上你的当。」他嗤之以鼻。 「真的了!」少年拼命挤出两滴泪,「小的承认不是初犯,但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只要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小的保证会改过自新,拜托……」 这时,不放心的如意已经赶到,也听见了他的忏悔,于是代为求情。「何大哥,你就信他一回,放过他吧。」 「可是——」这小子目光狡点,分明是在演戏嘛。 他尚未应允,如意就扳开他手臂,还帮少年拉整破烂的衣衫,柔声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 「我我、我叫小拓,今年才……十三岁。」 那抖着厉害的声音,听起来像吓坏了,但对小拓而言,这只是他博取别人同情的伎俩之一。 「看你身子这么单薄,就知道没几餐温饱。」如意马上拿出另一串糖葫芦,「这你先拿去止饥,免得饿坏了。」 瞪着色泽鲜红的糖葫芦,小拓差点流出口水,可畏于另一双监视的厉眸,他哪有胆子吞下去? 「别怕,这位大爷是好人,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你以后绝不能再当偷儿哦。」如意翘起小指,「来我们打勾勾。」 那温柔的声音,似乎有催眠的力量,让他迷迷糊糊地照做,待回过神,两人已经盖完印。 「豆.豆.网。好极了,姐姐相信小拓是个乖孩子,一定会遵守诺言。」说着,她从腰间掏出几绽银子,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存了几年的工钱,虽然不多,起码能让你们全家撑一段时日,你要好好收着,可别丢了。」 闻言,一股暖流涌上小拓的胸口。 想不到这位姐姐没半句责备,反倒献出积蓄,实在有够好骗耶! 可是……可是为何他毫无侥幸得逞的快意,还产生浓浓的愧疚感,甚至觉得很想哭? 「好了,快点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如意推了推迟疑的他,提醒道。 「喔。」低低应了声,小拓走了几步,又回头觑了眼那张和善的笑脸,才快速离开。 直到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弄尽头,何少祺才没好气的吭声:「放虎容易抓虎难,你不怕那小子贼性不改,反让更多人受害?」 「我相信小拓,他会改邪归正的。」如意语气十分坚定。 「你呀,」以扇柄敲她固执的脑袋,他警告道:「这么容易就相信人,迟早会吃大亏。」 「若是如此,我也认了。」如意调皮地吐吐舌。 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何少祺哪还气得起来? 唉,想不到精明如狐狸的他,竟会喜欢一个轻易就被小孩骗过的蠢蛋,莫非这就是「一物克一物」? 第32章 而如果,这辈子他注定栽在如意手上,那他也只好……认了,谁教他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回头又到刚才的摊位买了发簪,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正讨论今晚要到哪儿落脚,忽闻一声娇呼—— 「少祺哥?」 话说何少祺的师父空空子,与百花门尊主凌波子原是同门师兄妹,甚至论及婚嫁,却因为一点误会反目,两人自此分道扬镳,四十几年都没往来。 直到空空子往生前,才交代爱徒,日后若遇到师叔,务必代他转达悔恨及思念之意。 没想到隔年,何少祺就碰巧救了被仇敌重伤的凌波子,并送她回来百花谷,还转述了师父的遗言。 得知师兄仍深受自己,凌波子感动之余,竟以残存的内力震断心脉,决意追随爱人下黄泉。她临终时,还宣布传位给师侄,并要求所有女弟子对天发誓,效忠新尊主。 何少祺虽然当场拒绝,但因师叔长年以奇毒控制属下,他若不从,就拿不到解药,他只好勉强答应。 一办过丧事,他立刻废除百花门「杀尽天下负心汉」的宗旨,并以「桃源庄」的名号,在三河县开设客栈。 等生意步上轨道,再跨足药材、餐饮等行业,两年内扩展了十几家店,让每位姐妹都能依其所长,各司其职。 不过何少祺只在幕后策划,除了开业当天有来视察,之后就不曾再踏入客栈,一切细节全将由黎姥姥执行,故商场中无从晓得身为布匹商的他,其实就是桃源庄的主人。 因为他行事一向低调,不喜欢树大招风,再者,他也不习惯被百花门的弟子「伺候」。 每次见面,她们又是朝拜、又是奉茶的,不论他如劝说,这些已经「奴化」惯的弟子,仍坚持礼不可废。 或许对别的男人而言,有诸多美女为自己效力,是求之不得的艳福,但何少祺却觉得是一种束缚,所以这次他来三河县,还刻意避开客栈所在的城东区,以免惊扰大家。 熟料,他竟遇上一个最最麻烦的人物—— 「少祺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看到闻声而回首的男子,确实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黎美瑶不禁激动地冲上前抱住他。 「美瑶?」讶然的俊眸闪过一丝惊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百花谷闷得慌,于是求姑姑带我出来见习。」她噘志嘴儿道:「那天你没说一声就离开,你可知道人家多挂念你?」 上次何少祺提前回百花谷祭拜老尊主,她却因一步之差,没能见上一面。 这回姑姑带人来客栈培训,她便吵着要随行,因为三河县离京城约五十里路,说不定可以溜去找少祺哥。 哪知到这里五天了,姑姑却把她看着牢牢的,连逛街都叫师姐陪同,害她根本没机会开溜。 黎美瑶正想着该如何脱逃,不意就在万头钻动的群众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真是天助她也。 「我……」没错,他就是因为怕她「格格缠」,才吓跑的呀! 此外,另外两名弟子已经赶到。 「小师妹,你干嘛跑这么快……尊主?」 「你们也来了?」何少祺赶紧推开怀里的「八爪鱼」,道:「这是不适合说话,咱们先回桃源庄。」 既然被发现了,他索性走一趟客栈,再找机会脱身,主意打定,他便朝站得远远的如意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少祺哥,我跟你说哦……」 黎美瑶立刻紧挨着他,叽叽喳喳说着出谷以来的见闻,让人毫无介入的余地,而如意则默默随行。 尽管她早有预料,文武双全的何大哥,应该不乏喜欢的对像,可当她目睹他和别人亲昵的模样,心头你不免一阵酸涩。 但她并非吃醋,更不敢妒嫉,只是感到懊悔。 第33章 唉,倘若他没跟着来,也不会落得美瑶姑娘一出现,自己就变得很多余的尴尬场面了。 片刻后,他们抵达桃源庄。 早一步获报的黎姥姥,和一些位价较高的弟子,已在门口恭候,但为免张扬直到将主子迎入偏厅,她们才行大礼。 「吾等参见尊主,愿尊主福禄永享、万寿无疆……」 如意不禁看傻了眼——哇,这阵仗一点也输皇宫的排场呢! 不过,何大哥不是以布庄为业的吗?什么时候也开起了客栈,还被这些貌美的姑娘称为「尊主」? 「各位快请起。」何少祺苦笑了下,慰勉道:「听说姥姥带姐妹们来此见习,真是辛苦您了。」 当初,他就是相中三河县的水陆枢纽优势,才把这里当作百花门拓展事业的第一站。 而随着港口的蓬勃开展,桃源庄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甚至成为连锁分店的干部培训中心。 「不敢当,这是属下分内的出现。」黎姥姥接着问:「对了,尊主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 三个月前,何少祺突然飞鸽传书,请她协助追查妹妹的下落,后来又调朱儿、碧儿进宫支援,这段期间,双方始终保持着联系。 「我来三河县办点私事。」他一语带过,「对了,这位余如意姑娘,是我绣坊的师傅,麻烦带她到桃花院的西厢休息。」 「属下遵命。」应声的中年美妇,转而对贵客颔首,「我是这里的掌柜徐英,余姑娘这边请。」 见如意犹豫地望向自己,何少祺柔声道:「你先随徐掌柜回房梳洗,等我忙完公事,就去看你。」 「是……」 她一离开,黎美瑶即忍不住问:「少祺哥哥,你何必招待一个小小的绣工,睡最上等的厢房?」 桃花院是特地为尊主而保留的落院,并不对外开放,连她没资格享用,那丫头怎么可以入住? 「放肆!尊主决定的事,哪轮得到你来碎嘴?」黎姥姥立即训斥。 虽然余姑娘相貌普通,可从尊主在房间上的安排,她就明白此女的「地位」绝不普通。 尤其何少祺温柔的语气,截然不同于待属下温和有礼,实则隔着淡漠的距离,相信明眼人都瞧得出,尊主对她极为看重。唉,也只有美瑶不知天高地厚,真把人家当一般的绣女。 「可是她——」 抢在侄女争辩前,黎姥姥就命令道:「我还有事向尊主报告,你到前头帮其他人的忙吧。」 她不是不明白侄女的意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丫头缠得愈紧,只会让尊主躲得愈远。 「好了。」被姑姑的厉眸一扫,黎美瑶只得先行退下。不过出去前,她仍回首补了句:「少祺哥,那咱们晚点再聊罗!」 桃花院分为东西两边,中间坐落着莲花水池,周围花木扶疏,在月色照映下,显得分外清幽。 而厢房精心的布置,更教人咋舌。 从茶几坐椅、檀木香榻,到明镜妆台,无一不是精雕细琢,连墙上也嵌着夜明珠,不时散发出柔色光晕,增添浪漫的气氛。 此外,后面还有热水不断的洗浴间,宽大的浴池至少能容纳四名壮汉,如此奢华的陈设,几可比拟皇宫。 如意一沐完浴,徐掌柜就派人送上晚膳,并转告尊主迟些才能过来。然而时至二更,何少祺仍不风踪影,她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她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是想跟他聊一聊,虽然……他们在旅途中已经说了不少话,可是分开不到三个时辰,她就思念起那磁性的嗓音了。 望了望对面的屋子,内厅透出的光线显示有人,如意来回又踱了几步,才鼓起勇气跨房间。 穿过花园,她来到东厢,不意瞥见半掩的门扉内,黎美瑶就坐在何少祺腿上,两人的脸还贴得好近好近…… 第34章 「呵!」她不由得倒抽口所气,而这细声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如意?」 见到她慌忙地跑开,何少祺想要去追人,却被黎美瑶一把扯住。「别理她,我话还没有讲完呢。」 「你先回去,明儿再谈。」他敷衍道。 「才不要,你每次都骗人家,然后一溜烟跑掉。」搂着他的脖子,她红着脸儿道:「少祺哥,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说着奉送香唇。 「胡闹!」何少祺大手一推,害她冷不防摔在地上。「你一个姑娘家,应该洁身自爱,岂可轻佻地勾引男人?」 撑起差点开花的汾臀,黎美瑶不解地问:「你干嘛这么生气?难道你不喜欢我主动吗?」 「这非关主动不主动,而是我对你毫无感觉。」 念在她是师叔的义女,又与黎姥姥有血缘关系,何少祺不便给她难堪,才再三包容。不料这种温和的方式,反倒让美瑶得寸进尺,看来,他应该把立场表达得更清楚。 「为什么?是不是……我长得不够美?」 这些年来,黎美瑶总以自己的容貌为傲,直到出了百花谷,方知天涯处处是芳草,因此她才急于和少祺哥定下关系,免得他被别的姑娘抢走。 「你是很美,可我心里早有了人,实在无法接纳你。」 言毕,何少祺就朝西厢奔去。 「如意,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扬声道。 「……我、我睡了。」 擦了擦眼泪,如意赶紧脱下外衣,跳到床上当缩头乌龟。 听那仓惶的应声,带着异常的鼻音,他又不死心地拍着门板,「我知道你没睡,快开门吧。」 「很晚了,还是等明天……」话未说完,即传来「砰」的一声。 「我一刻都是不能等了,」踹门而入的何少祺,直接就冲到床边,掀开被子,「听我说----你哭了?」 其实这一路行来,他数度以「眼神」放电,可如意似乎没啥感觉,一下了就转移注意力,令他大感挫败。 可没想到,她因为误会他和美瑶有暧昧,而躲回房间偷哭,足见这小妮子心里是在乎他的。 「没有,是沙子跑进眼睛里了。」作势揉了揉发红的眼,她牵强扯动嘴角,「何大哥找我什么事?」 「关于刚才的事,我一定要跟你解释……」他极欲澄清。 「别说了!」如意却抢着接口,「你们郎才女貌,又两情相悦,难免会情不自禁,这点我完全能理解。」 「不,是美瑶她----」 「你不用担心,」她再度打断,而且愈描愈黑,「你与黎姑娘幽会一事,我绝对不会泄漏半句,毕竟闺誉对姑娘家的很要紧的。」 「该死的,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再三被误解的何少祺,不禁火大的吼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美瑶!」 「什么?」耳膜被震得嗡嗡响,如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你开玩笑的吧?」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他横眉竖目、咬牙切齿地问。 呃,是不太像! 「可我明明看见你和黎姑娘在亲热……」 那一幕,让她的心像被撕裂般,痛到快不能喘气,所以她才急急避开,免得看到更多不堪的情景。 「那是她一厢情愿,硬要赖坐在我腿上,不巧就被你撞见。」何少祺接着保证,「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严正拒绝了美瑶,她应该不会再来缠我了。」 如意则听得一愣一愣,心想:有美女投怀送抱,他居然不要,这男人的脑筋是有问题吗? 「怎么,你不相信?」瞧她一脸狐疑的。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世上比我美、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你怎么会喜欢我?」 第35章 「感情本来就是主观的东西,难以用客观的条件去比较,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感觉’。」 何少祺深深看她一眼,续道:「当你笑时,我会跟着开怀;看你受委屈,我的心会很疼;若是你被欺负,我也不禁跟着动怒。这种相互影响的情绪,是我不曾在别人身上感受的,尤其每次与你独处,我就忍不住有股……」他拉长了尾音,却顿住语句。 「有股什么?」如意好奇的追问。 「想亲你的冲动!」 话落,何少祺即俯下头,噙住丰润粉唇, …… 第37章 她不禁窘得无地自容。「你、你真是坏。」 「对,我是很坏,但是只是对你,可独享被我欺负的权利。」他嘿嘿一笑,赖皮地道:「现在你全身都让我摸透了,这下子非嫁我不可了。」 「你——」娇羞地瞠他一眼,如意才恍然明白,原来这男人百般挑逗她,不是为了逼供,而是要逼婚。 「好了,不逗你。」何少祺捧起她嫣红粉颊,正色道:「如意,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嫁给我吗?」 迎上他的墨眸,那款款的深情中还掺杂着忧虑,似乎害怕会遭到拒绝,她不禁一扫身份悬殊的顾忌,欣喜的投入他怀抱。 「我愿意!」 当如意被啾啾的鸟叫声吵醒,已经过了辰时。 「哇,我怎么睡这么晚?」 她立刻下床梳洗,却在更衣时发现锁骨下方,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印子—— 那全是何少祺留下的吻痕。 想到情郎所许的承诺,如意就觉得好甜蜜,再想到昨儿被他抚遍了身子,她更是臊极了。 心神正荡漾,外头传来徐掌柜的声音。「余姑娘,你醒了没?」 「醒了。」她连忙开门,「对不起,我起晚了。」 「没关系,尊主已有吩咐,说姑娘旅途疲累,会睡得迟些,叫我们别太早来扰你清梦。」示意下人将餐盘端上桌,徐英又关切的问:「这里的床,你睡得可惯吗?」 「很、很习惯。」如意心虚地应道。 昨儿何少祺还谈起他经营的事业,以及和百花门的渊源,直到四更天才离开。当然了,这之中两人免不了又一番卿卿我我。 「对了,少……他人呢?」虽然两人已互许终身,但在外人面前,她实在不好意思直呼何少祺的名。 「尊主外出了。我们有批药材走水路要送到北方,哪知船行至邻县就出事受损了,所以他和姥姥前去了解损失的状况,可能傍晚才会回来。」 「这样啊。」 她不怪何少祺把自己丢下,跑出去忙公务,只是经过一夜的浓情蜜意,突然又分开——即便才小别几个时辰,她心里仍会感到寂寞。 见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徐英又道:「尊主还说,姑娘若觉得无聊,可由属下陪同,带你四处走走。」 「不用麻烦了,你们客栈的生意在忙,我自个儿去就行了。」 用完膳,如意再度前往庙会。 昨天两人抵达三河县时,已过了午时,而后发生荷包被扒的插曲,又巧遇黎美瑶等人,所以市集还逛不到一半。 打算今儿就把它逛完,她优闲地参观各种玩意儿,浑然不察有双美眸,正怨毒地瞪着自己。 来至人潮较不拥挤的北大街,她发现有位婆婆独自坐在角落,无精打采地喊着:「来呀,来买刀了……」 老人家瘦骨嶙峋,脚前摊开的破布上,摆着十来把生锈的刀子,若非缺了角,便是掉了柄,莫怪无人上前搭理。 「婆婆,你刀子多少钱?」随手挑了支,如意并非真的需要,只是心生怜悯,帮忙捧个人场。 「不论大小,统统一贯钱。」难得有人光顾,老人家开心地补充道:「姑娘,你别瞧这些刀破破旧旧,这便是名匠打造,材质极佳,只要稍微磨过又是一把锋刀了。」 「既是名匠之作,我岂能占您便宜?我就以三倍的价买了它吧。」说着掏出三贯钱。 这些钱是临出门前,徐掌柜硬塞给她的,正好拿来做善事。 「多谢姑娘,您真是慷慨的好人……」感激地收了钱,老婆婆怕她被割到,还特别用而把刀面包妥。 买了东西,如意继续往下走,不意与一位男子擦撞,只听各「哎哟」一声,对方就跌坐在地。 「大爷,您不要紧吧?」赶忙把人扶起,她一时没细想,娇小的自己怎么能轻易撞倒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 第38章 「无妨……」寻人顺势抓着她柔荑,道:「真对不起,我眼睛瞎了,看不到路,还请姑娘见谅。」 唔,这妞儿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挺可口的。 「没关系。」不自在的抽回手,如意一点也不喜欢这位爷儿的碰触。但心思单纯的她,并不认为对方是故意轻薄,只是碰巧就摸到了。 「在下许祝三,敢问姑娘尊姓?」 「敝姓余。」她望了下四周,不禁问:「许大爷是独自一人吗?」一个眼盲之人,怎会有兴趣上街? 许祝三叹了口气,道:「我原本和朋友来逛庙会,没想到竟与大家走散了,不知姑娘可否发发慈悲,带我回城郊的住处,我家人定会有所酬谢的。」 「这……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过酬谢就免了。」如意瞧他态度有礼,不像坏人,所以就答应了。 「咦?那不是好心送我钱的大姐姐吗?」坐在街角的小拓,恰好瞥见她的身影,「奇怪,她怎么会跟泼皮许祝三走在一块?」 于是他悄悄跟踪,就见两人步出城外,来到一座荒废的屋子…… 「许大爷,您确定是这里吗?」如意踏入斑驳的大门,但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根本没半个人影。 「是啊,」壮硕身躯跟着挤入屋内,「这地方虽然破了点,不过相当隐密,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好事。」 「好事?」她狐疑地回头,却见许祝三俐落地将门闩上,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你,你不是瞎子。」 「我要是瞎了,怎么能把你这美姑娘骗来此?」他拉开腰带,阴侧侧地笑道:「放心,爷儿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和你乐一乐。」 「别过来……啊?」如意吓得后退,不意被地上的石块绊倒,整个人往后一仰,跌躺在草堆上。 糟糕,大姐姐有危险了! 听到里头有惊喊,小拓本想冲进去救人,可考量到自己绝非那无赖的对手,他只好暂时离开,奔回城里救援。 「原来你比我还性急,这么快就摆好姿势了。」咧嘴一笑,许祝三如饿狼般扑向柔弱的小羔羊。 「你这淫棍……放开我……」 如意虽奋力抵抗,可粉拳难敌狼爪,只听到唰唰几声,她的上衫和长裙即成了碎布。 「啧啧,想不到你瘦归瘦,奶子还不小嘛!」他大力揉捏着兜衣下的丰乳,差点滴下口水。 「不——」眼看魔爪已住亵裤,她急情之下,就抓起掉在旁边的钝器往上戳。 「哇」的痛呼一声,许祝三大腿插了把刀,不禁恼火,噼哩啪啦就呼她好几巴掌,骂道:「臭娘儿们,竟敢暗算你爷儿我,简直找死!」 「啊、啊!」惨叫连连的如意,只觉得脸颊阵阵火辣,接着金星在眼中乱窜,让她天旋地转。 可在失去意识前,她仍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少祺,快来救我…… 「大姐姐,我们马上就到客栈了。」 当如意幽然醒来,映入曈心的不是她殷殷期盼的何少祺,而是从城里找到援兵的小拓。 据他所述,在带人赶到时,许祝三已不见踪影,因此他就向附近农家借了一辆骡车,并与同伴联手将昏迷的她抬上车。 也是了,那淫徒既已得逞,哪可能还留在原地? 虽然她昏了过去,不晓得后来的情况了,可残破的衣衫和裙上的血迹,也在证明一件事——她被玷污了。 而这残酷的事实,就像五雷轰顶,轰得如意魂不附体。 天啊,命运之神是故意捉弄她吗?否则怎会让她才尝到幸福的滋味,转眼又将她推落痛苦的深渊?抑或者,方才她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场恶梦? 见她半声不吭,两眼蔚然,小拓除了担心她的脑袋被许祝三打傻了,更为自己的懦弱而自责。 第39章 昨儿离开小巷后,他忍不住又回头跟踪如意,故而知道她落脚桃源庄。其实他并无恶意,只是想找机会道声谢谢,不料她今天就出了意外。 可恨的是,他没能保护大姐姐周全,假使他别那么怕死,直接就冲进去与色狼博斗,或许她还有机会逃走。 「怎么回事呀?」见门外几个褴褛少年,扶着一个姑娘下骡车,店内的客人纷纷侧目。 徐英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也吓了一大跳。 但她毕竟见过风浪,马上就恢复镇定,先解下披风披在如意身上,接着叫来一位丫环搀她去擦药,然后将小拓带到偏厅许多询问细节。 表情呆滞的如意,则像个傀儡般被扶回房里,直到脸颊渗入药膏的凉气,才如初醒。 「麻烦你出去,我想单独静一静。」她哑声请求。 「是,」将药膏搁至一旁,那丫环出去前又道:「姑娘若有何需要,请尽管喊一声,小的在外头等候差遣。」 心知这句「等候差遣」,是为了预防自己想不开,如意不由得苦笑。 其实,就算她有寻短的念头,也不会马上付诸行动,毕竟她若死在这里,不但给桃源庄添晦气,也让大家难以向尊主交代,更何况,她还想见何少祺最后一面。 走入浴间,如意脱下破烂的脏衣裳,看着淤青满布的手脚,她心头猛地发酸,泪水亦给涌而出。 可任凭她怎么用力刷洗,已刷不掉那淫贼在她身上的耻辱,也洗不掉失去清白的事实。 就不知,当何少祺获悉这项消息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是惊讶,是愤怒,还是鄙视?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呜……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遇到这种倒霉事,如意不敢埋怨老天,只怪自己太天真,随随便便就相信人,才会落入陷阱…… 悔恨之际,忽闻焦虑的呼喊:「如意?如意?」 她赶紧拭去眼泪,才拿了布巾围裹身躯,何少祺已推开浴间的卷帘。和黎姥姥外出没多久,他眼皮就间歇地跳着,心也莫名的不安,因此一查看过船货情况,他便快马赶回来,没想一到客栈,徐英就领着小拓,向他报告余姑娘遭人欺负一事。 何少祺立刻下令捉拿许祝三,接着就赶来采视佳人。 在前往西厢的途中,他已做好了接纳她失贞的心理准备,可一瞥见那张被打肿的脸,他几乎抓狂了。 「天杀的!」低咒一声,他急急上前,想检查未婚妻的伤势。 「别过来……」如意却如惊兔般跳开,「我是个不洁的女人,碰到你,只会弄污你的手。」 「你别胡思乱想。」明白她受到极大的打击,难免自暴自弃,何少祺于是柔声安慰:「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不!」摇摇头,她决然背过身,道:「我已经成了残花败柳,哪配得上尊贵的国舅爷?你还是……另谋对象,找个更适合的姑娘吧。」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姑娘了。」他扳回她的肩,坚定地宣誓:「听着,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欢喜、让我忧,即便你瘸腿了,重病了,甚至毁容了,我依然要娶你为妻。」 「你、你这是何苦?」如意不禁哽咽。 「我不觉得苦,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所以你千万别放弃我,更别放弃自己。」 何少祺说着捧起小脸,轻啄她眉心,而后又兜回菱唇,与香舌纠缠。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他才将人打横抱出浴室,放在卧榻上。 「可以让我瞧瞧你的伤势吗?」 点点头,如意羞然合眸,任他拉开了布巾——一看到她手臂和大腿的抓俯,何少祺的心又痛揪了下。 可以想见,她当时有多奋力抗拒,才会留下这么深的抓痕,幸亏除了淤青,她身上倒没什么伤口。虽然恨不得立即杀了许祝三,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得抚平这小妮子受创的心灵,否则依她的个性,很快就又往死胡同里钻。 第40章 「少祺?」如意正想问他看完没,何少祺突然吻上她的脸。 他的动作好轻好柔,像怕碰坏她似的,并以红肿的腮颊为起点,然后向下延伸,在颈间短暂停留,再往手臂滑去…… 第九章 稍后如意才明白,原来他是要帮自己舔疗伤痕。 泪,再度崩落下来,可这回不是心痛,而是因为感动。呜呜……她何其有幸,能遇上这么个痴情种?即便她破损了、有瑕疵了他还是把她当珍宝,细心地呵护着,疼惜着…… 随着唇舌的滑移,她感觉到原本碎掉的心,又一片片的被何少祺缝合起来,连冰冷的身躯亦逐渐回温。 …… 第41章 …… 待喘息平复,他才想起自己失控的行径,赶忙摇摇近乎昏厥的可人儿,「小东西,你没事吧?」 掀了掀长翘的羽睫,如意恍惚问道:「我还……活着吗?」 「当然。」他好笑地轻啄她鼻心。 「可我的魂魄好像出窍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死了一回。」眼神迷蒙的她,还处在高潮的余韵中。 「傻意儿,这就叫‘欲仙欲死’。」何少祺动了动仍在花丛流留的棒杵,道:「要是你喜欢,咱们可以再好好回味一遍。」 「你,你怎么又……」神智倏地清醒,如意不禁羞红了脸。 「谁教你让我食髓知味,随时都想吞了你。」他低声道,炽热的眸子不掩邪恶的企图。 欲火正要燎原,敲门声却扫兴地浇了两人一盆冷水。 「尊主,我们抓到许祝三了。」 俊男加美女,是多赏心悦目的画面,可许祝三面对一群「只应天上有」的非凡男女,却怕得抖如秋叶。 甭说那几个以剑把他架来的俏妞,比押解犯人的牢头还凶,其他旁边的女子亦是目光狠辣,仿佛淬了剧毒。 尤其坐在主位的白衣公子,明明长得斯文俊俏,可那讳莫如深的眼神,却阴沉得令人不寒而傈、从头皮麻到脚底。 不仅许祝三,百花门的人也是头一回看到尊主「动怒」的模样——即便他没有龇牙瞪眼、怒发冲冠,但大家都感觉得到,他身上有一股看似无形,却极为强烈的怒焰。 的确,何少祺是在生气,而且非常、非常的不爽。 除了心疼如意险遭恶人奸辱,主要是因为刚才的「性致」被打扰,所以欲火转为怒火。至于这一切的后果……哼,当然得由许祝三一概承受。 第42章 在他的示意下,徐英率先道:「淫贼许祝三,你可知你在城外破屋欺负的姑娘,是我们店里的贵客?」 「我整天都待在家里,哪有欺负什么姑娘?」许祝三否认到底。 传闻桃源庄的娘儿们,个个貌美如花,可惜全带着刺——摸不得。许祝三的一位酒肉朋友,就曾借故上门闹事,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所以他也不敢招惹这些凶婆娘。 没想到,他要玷污的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间客栈?唉,早知会惹祸上身,他真不该接下这笔「桃色交易。」 「有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指着一旁的小拓,徐英的气势,可比青天大老爷在审案,只差没官差附声「威武……」 咽了咽口水,许祝三心知脱不了关系,索性耍赖。 「有人证又怎样?我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就被那姑娘捅了一刀,这医药费我还没跟她算咧。」 因为那刀子插得极深,刀面还沾满铁锈,他担心会化脓,于是随便拿条绳子绑住姓余的妞儿,然后回家处理伤口。不料再回到破屋,人就不见了。 「亏你讲得出口,简直无耻之极!」黎姥姥顿了顿铁杖,几名属下立即抽出利剑,往他手脚划去。 「哇……」痛叫的许祝三,赶紧跪下磕头道:「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诸位姑奶奶饶小的一条狗命,我发誓,以后绝不再调戏良家妇女了。」 这家客栈不但高手如云,庭院又大如迷宫,即使他被杀了,外人也不会发现,所以还是识相点,先求脱困再说。 「你的话若能信,狗屎也能吃了。」徐英说着转向何少祺,「尊主,就让属下一剑杀了这碎渣吧。」 闻言,许祝三吓得差点尿裤子。「别、别杀我,小的也是受人所托,才会干出这等缺德事。」 「那个人是谁?」黎姥姥追问道。 「我不晓得他的名字,不过她长得很漂亮……」眼角忽地瞥见窗外的人,他立即指道:「就是她!是她给了我一百两,叫我对余姑娘下手,还说事成后要陪我爽几回。」 「可恶……」见事迹败露,黎美瑶转身就跑。 话说她昨晚在西厢外,听见屋内男女的浓情蜜语,简直呕得快吐血了。恰好今早何少祺去邻县办事,之后如意又独自出门,她便一路跟随。 才想着该如何对付情敌,就遇上企图调戏她的许祝三,于是她将计就计,诱骗这猪猡帮她复仇。 孰料仇没报成,反倒被拖下水。 「哪里走?」大喝一声,何少祺纵身穿出窗外,他快如飞鹰的速度,可让众人瞪大了眼。 这也难怪,当年他以真气为绫波子疗伤时,只有黎姥姥一人在场,后来他又可以深藏不露,所以大家都以为新任尊主的武功平平。 「糟了!」黎姥姥暗叫不妙,匆忙对徐英丢了句:「快去请余姑娘。」便跟着追出去。 在百花门中,她是和尊主相处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虽然他平常没啥脾气,凡事好商量,可一旦发起狠,他可以做得比谁都绝。 记得客栈开张那日,城里最大的「龙门旅店」派人来恫吓,叫她们关门大吉,原来该店的龙老板仗着有高官撑腰,强迫在港埠停留的船家都得去那边消费,算是三河县的「商霸」。 黎姥姥本想以武力解决,是何少祺阻止了她,直说聪明人只要动脑,自会有人来动手。 隔没几天,即传出龙老板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杀死勾结的贪官,两人在打斗中还不慎烧毁旅店的消息。 虽然大家认为是报应不爽,黎姥姥却很清楚,这全靠尊主的离间妙计,才能让那帮恶霸相互残杀,进而家破人亡。也因此,她更为侄女捏把冷汗,就怕尊主气愤难消,会让这丫头「死」得很难看。 果然,黎美瑶尚未逃离庭院,一道白影就飞降在眼前。 第43章 「少祺哥?」想不到他轻功么好? 「说,许祝三真是受你所指使?」他冷声问。 咬了咬下唇,她骄傲地承认,「是我指使的又怎样?谁叫姓余的横刀夺爱,抢我的男人……」 「什么横刀夺爱?」何少祺打断她的话,重申:「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一股火儿窜上来,黎美瑶怒然道:「我不懂,以我的姿色,不知胜她多少分,为什么你会选择那贱货?」 「不许你骂她贱货!」狠狠甩她一记耳光,他不客气地道:「在我心中,如意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人,而你连她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你居然……打我?」捂着火辣的脸颊,她不甘地问:「你不是说,你从不打女人的吗?」 就因为这句话,她才抱着即便少祺哥知道了,也不会对她怎样的侥幸心态,唆使许祝三去侵害情敌。 「可你的心肠实在太狠毒了,逼得我不得不清理门户,以免将来还有无辜的人受害。」说着他高举起手。 「尊主不要……」黎姥姥急忙冲过来,跪挡在侄女身前,「可否请您念在老身的薄面,留下我黎家这仅有的血脉?」 其他赶到的人,也同声附和:「是呀,小师妹年轻不经事,请尊主开恩,饶她这一回吧。」 「你们都别帮她求情,否则惹火了我——」何少祺大手一挥,旁边的桃树即断成两截,「就休怪我无情。」 看得出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众人立时噤声。 见那根粗大的树干,轻易就被劈断,黎美瑶这才了解失态的严重。原来何少祺有这么惊人的内功,原来他翻脸的模样,是如此之恐怖。 她不禁跪下道:「我、我知道错了,少祺哥,你别杀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迅速点住她的穴道,何少祺噙着笑意,眸底却透着冻人的寒冰,「我只会毁掉你的容貌,好教你尝尝,当一个人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啊……」黎美瑶吓得想逃,可惜动惮不得。 他抽出匕首,正要在那张美丽的脸蛋划上几刀,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腰—— 「不要!」 「如意?」何少祺一回头,阴狠的表情瞬时转为温柔,「不是叫你在房里好好歇着,怎么跑出来了?」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因我而受伤,」扳下他握着利刃的手,如意柔声道:「少祺,你原谅她吧。」 「这女人用卑劣的手段陷害你,你还替她说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抬起手,抚平他愠宁的英眉,「其实黎姑娘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犯糊涂,才走岔了路。」 「对啦,你心胸宽广,度量大得可撑船。」锐眸狠厉地朝黎美瑶一瞟。 「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谁要敢伤害我心爱的人,我决不轻饶。」 「我明白你想为我出气,可你毁了她的脸,不是让她比死还痛苦?」如意偎入他胸膛,撒娇道:「况且,若非我先放过小拓,他怎么会跑来救我?要不是我同情老婆婆,向她买了那把刀,又岂能在紧要关头保住清白?所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情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 「你何时变得这么会说教了?」何少祺没好气地道,显然态度已经软化。 事实上,他拥着这副香软的身子,也很难拒绝者小妮子的要求。 「要我赦免她的罪,不是不行,可你得答应我……」俊唇凑近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只见她蓦地红了脸,接着娇羞地点头,何少祺才大笑地收了刀。 虽不知尊主说了什么,但余姑娘轻易就让他转怒为喜,可见他的影响力,大家也对她宽宏的气度深感佩服。 黎姥姥接着上前,向「准尊主夫人」致谢,「承蒙姑娘不计前嫌,还为美瑶美言,请受老身一拜……」 第44章 「姥姥快请起,这样会折煞晚辈的。」如意扶起她,道:「黎姑娘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先帮她解开穴道吧。」 「不用管她,这丫头理该受点责罚,就让她多跪几个时辰。」 经过这次的教训,黎姥姥更下定决心,要严厉管教侄女,免得他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 趁两人说话时,徐英也悄声向何少祺请示。 「尊主,那许祝三该如何处置?」 「放他走吧,我不想杀人。」何少祺嘴角残佞地一勾,「不过未免遗害人间,咱们得先断了他的‘祸根’。」 原来何少祺提出的条件是——两人一起洗澡! 是夜,他们在浴池享受鸳鸯戏水的情趣,极尽温存,让初经人事的如意累到浑身酸软,差点下不了床。 说是要让她充分休息,何少祺便延后外出赏游的计划,可她在白天补休的体力,到晚上又被榨得精光。 隔天如此,再隔天亦是如此。 如意终于明白,为何他敢断言,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后悔。原来这男人的「胃口」奇大,不但夜夜索欢,还把她折腾到哀哀求饶才作罢…… 见丫鬟们每次送膳食来,总以异样的眼光觎着自己,她就觉得好丢脸。 哎哟,羞死人了,大家肯定都猜出,窝在床上的她其实是一丝不挂,才会掩着嘴儿窃笑啦! 逍遥的假期一晃眼就过完,在离开客栈那天,所有人都到门口恭送,其中还包括小拓。 他已经被何少祺收入门下,从此不必流落街头、挨饿受冻,黎姥姥还承诺,将倾全力栽培这个孩子。 能觅得一位智貌双全,又疼惜自己的好郎君,如意第一个就想到要和吉祥分享这份喜悦。哪知一回宫,竟听说他成了「男宠」。 据传皇上对吉公公百般宠信,除了白天常召他进御书房伴读,夜寝也只留下他一人伺候。甚至有卫兵巡逻御花园时,远远瞥见两人在凉亭内,动作相当的「暧昧」…… 如意压根就不信,一心想出宫创业的吉祥,会为了贪图权势而沦为玩物,必定是有人捕风捉影,所引起的谣言。 可过了几天,东方旭突然驾临凤仪宫,还与何少祺闭门长谈。 出来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也不肯透露皇上说了什么,反而增添绯闻的真实性。 虽然她很想去问好友,但又怕惹得何少祺不快,只好将担忧暂搁心中。未料没多久,就有人替吉祥传话。 「锦儿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看到徳芳宫的同伴,如意既意外又开心,马上奉上茶水。 「我在附近巧遇小顺子,聊着聊着,就请他带我过来看你了。」落坐后,锦儿环顾了下内室的陈设,道:「想不到你一个人就住这么宽敞的房间,皇后真是疼你呢。」 「呃,‘她’对我的确很照顾……」娇憨一笑,她是在不好意思说,那个人晚上还帮她「暖床」咧! 「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子,实在是你的福分。瞧你现在的气色,红润又健康,人也变漂亮了,而且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娇媚呢。」 「有吗?」如意的粉颊微微郝红。 事实上,其他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大家都以为,这可能是因为她陪皇后在佛堂斋戒,才会受其潜移默化,进而「脱胎换骨」,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这全是爱情的「滋润」。 锦儿接着问:「对了,我听说皇上陪皇后回去恳亲,今晚还将夜宿何府,可是真的?」 「‘娘娘’是有这个打算。」她轻描淡写带过。 真正的内情是,何少祺接获到妹妹已返家的密报,才和皇上赶回去探视,顺便商讨后续的事宜。 「太好了……」望了下门外,确定无闲杂人等,锦儿才压低了音量道:「其实,我是替吉公公带句话来的。他有事想找你帮忙,请你今晚初更时,务必到上林苑一趟。」 第45章 如意不疑有他,还高兴地道:「我也正想找他呢,麻烦你转告,说我会准时赴约。」 「嗯,我这就去回他口信。」 「姐姐你稍等!」唤住急于离开的锦儿,她从木柜取出一个小布包,摊开道:「这玉簪是‘娘娘’打赏的,送给你。」 「不行,我怎么能拿皇后赏赐予你的东西?」 「别担心,我还有好几支,而且‘娘娘’也说我可以送人。」如意硬把簪子塞给她,「收着吧,咱们是祸福与共的好姐妹,你就甭跟我客气了。」 「祸福与共……」咀嚼着这个令人动容的形容词,锦儿突然觉得好讽刺,连握在手里的簪子也变好沉重。 「怎么了?」瞧她表情怪怪的。 「没事。」锦儿吸了口气,暂且压下那股罪恶感,道:「谢谢你的礼物,那我告辞了。」 第十章 如意完全没料到,会在上林苑遇上乌老妖,还被掳回徳芳宫。虽然她想大叫,可惜嘴巴塞了布,只能发出徒劳无功的单音。 「唔——」救命啊! 仔细检查过绳索,确定这妮子无法自行脱困,乌嬷嬷丢下一句「晚点再来收拾你」,就离开柴房。 虽然不清楚乌老妖为何要抓她,可如意再笨,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但因手脚被牢牢绑住,她只能像只虫子般,歪歪扭扭地朝门边挪移。 突然,那扉门又呀地打开…… 是锦儿。 「唔、唔!」身躯扭得更加厉害,为乍现的一线生机而欣喜。 她犹豫了下,才扶起如意,拉掉那团软布。 「谢天谢地!」重获自由的小嘴,马上叽里呱啦道:「锦儿姐姐,那乌老妖莫名其妙就把我抓来,幸亏你出现了。快点帮我解开绳子,否则吉祥等不到我,一定会心急的。」 但锦儿却双手未动,「对不起……」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见她满脸愧疚,如意不禁猜测:「难道……约我见面的人,不是吉祥,而是乌老妖?」 「……」低头默认。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逼不得已的!」锦儿忍不住哭了,「娘娘说,我若不以计行事,就只有死路一条。」 又是德妃? 「可我不懂,为什么她三番两次想害我?」如意实在想不透。 「我起先也不明白,直到无意间听见娘娘和乌嬷嬷的谈话,才晓得是因为你曾撞见她与使节大人在林里幽会,娘娘担心丑事外传,所以想取你性命。」 「我哪时候撞见他们——」她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啊,莫非是那一夜在后花园……」 抹了抹泪,锦儿又道:「实不相瞒,今晚娘娘要除掉的不单是你,还有吉公公。因为她怀疑,皇上许久不来德芳宫,就是被男宠给迷惑,所以叫我用你的名义,约吉公公二更时到日月湖相见,以便嬷嬷下手。」 这惊人的内幕,可吓坏了如意。 「姐姐,我不怪你出卖我,但吉祥有恩于我,我不能眼睁睁让他送死,求你念在咱们交情一场,赶快去阻止他吧!」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乌嬷嬷会杀了她的。 「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帮你自己。」如意殷殷地分析道:「你想想,皇后那么疼我,而皇上又对吉祥十分倚重,一旦我俩死于非命,主子必会追查真凶,届时你可脱得了干系?」 「这……」锦儿不安的神色,似乎已经动摇。 「再者,德妃个性乖戾,乌老妖手段残酷,等杀了我和吉祥之后,哪有可能独留你一个活口?如此浅显的道理,连我这么笨的人都想得到,你怎会相信她们的鬼话?」 「可是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46章 阴沉的男嗓,打断两人的交谈。 「使节大人?」见戈尔泰立于门口,锦儿连忙把布团塞回去,解释道:「我听到有怪声,就进来瞧瞧,原来这贱婢想逃跑呢。」 他勾了勾唇,「有我在,谅她插翅也难飞,你下去吧。」 第一次在后花园看到如意时,他只觉得这丫头样貌普普,没想到相隔两个多月,她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这么漂亮。 「可嬷嬷吩咐,要我看紧她……」 「没关系,我刚才跟嬷嬷讲好了,这丫头就交由我处置,而且她已经前往日月湖去猎杀那只兔崽子了。」跨入屋内,戈尔泰将囚犯抱到旁边的小床,又瞪了锦儿一眼,「还不出去?」 「是!」尽管忧心好姐妹的安危,锦儿也只能听命告退。 支开了吓人,戈尔泰就支起如意的粉颚,故作同情地道:「瞧你难受的,这样吧,我拿掉这块布让你喘口气,可你千万不能大声张扬,否则惊动到娘娘,我就惨了。」 「嗯。」不知戈尔泰起了色心,她一能说话,就天真地向黄鼠狼求救:「使节大人,你跟娘娘的事,我毫不知情,求求你放我走吧。」 「哈哈哈,傻瓜才会放掉到嘴的鲜肉。」 克兰公主丰满的体型,固然是戈尔泰的最爱,但日盛姑娘的纤柔之美,他也颇感兴趣。 不过,德芳宫的奴婢都太清瘦,看了就倒胃口,而如意则综合了各方的有点,该突的突、该翘的翘,又兼具南方女子的娇滴神态,所以他才忍不住想对她下手。 「放心,只要你乖乖顺从,任我爽个够,我答应待会儿下刀时,不会让你痛苦太久的。」说着脱掉外袍。 顿时明白他的企图,如意不禁抬腿往他胯间踹去,「不要碰我!」 「噢!」冷不防被踢中要害,戈尔泰痛得冷汗直流,一等痛感稍缓,他立即捂住她口鼻,怒骂道:「你这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先杀后奸,再鞭你的尸。」 「唔——」好、好痛苦,不能呼吸了…… 就在如意快窒息时,他倏地松手,接着就瞪着眼睛,砰的倒下来。 猛吸了好几口气,如意才发现戈尔泰腰上插着一支玉簪,而锦儿则一脸惊愕地站在后方。 「我、我居然杀了人……」颤声自语的锦儿,随即恢复神智,过来帮她松绑,「你没受伤吧?」 「没有。」她搓搓发麻的手脚,谢道:「多谢姐姐相救……」 「这是我应该做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身陷险境。」两人互相搀扶,正要离开,突然一只大手抓住锦儿的脚踝。 「休想逃……」戈尔泰瞪眼道。 那支玉簪恰巧伤及他脊椎,导致下半身瘫痪,可他长年拿弓的臂膀,却依旧有力。 锦儿挣脱不了,于是道:「你快走,否则就赶不及救吉祥了!」 时间紧迫,的确不容迟疑,如意只好先丢下锦儿,撑起麻感未褪的双腿,跌跌撞撞地逃离柴房。 幸亏德芳宫的偏门无人看守,她才能顺利逃脱。想到肩负着两条人命,她就好着急,即便半途摔了一跤,还是拖着扭伤的腿拼命跑…… 「如意?」带着妹妹回宫的何少祺,远远瞧见她跛行的身影,连忙飞奔过来,「你怎么弄得一身狼狈?」 「快……吉、吉祥危险……」她上气不接下气。 同行的东方旭,立即追问:「什么危险?」 「在、在日月湖,乌嬷嬷想杀他——」 如意话未说完,他就如一阵旋风般,咻的不见了…… 世事难料,乌嬷嬷正要对吉祥下手,突然跑出一位蒙面黑衣人,不但点住她穴道,还用她的匕首杀人。 而迟一步赶至的东方旭,立即劈了那刺客一掌,并把坠入湖心的吉祥捞上岸。可惜混乱之中,竟被黑衣人乘机溜掉。 第47章 另一方面,何少祺也救回了还困在柴房里,并与戈尔泰互相拉扯的锦儿。 有她和如意的指证,乌嬷嬷终于坦承是受主子指使,还爆出克兰公主暗结珠胎的丑事。 东方旭大为震怒,本想将这狠毒的淫妇处以极刑,但基于维护两国和平的考量,最后只能把乌嬷嬷等人打入大牢,再遣送克兰公主回罗刹国。 至于吉祥,由于那把刀深及肺腑,加上他差点溺毙,让伤势雪上加霜,即使太医止住出血,却退不了他的高烧。 为此,如意忧急如焚,还日夜向菩萨祈求,希望神明保佑昏迷不醒的他,能平安度过这个劫数。 焦虑等了五天,总算传来吉祥苏醒的好消息,又苦苦熬了三天,皇上终于准许她进龙华殿探病。 可在此同时,她也获悉一项天大的秘密—— 「天啦,你真的是个女的?」 尽管在来时的路上,何少祺已告知约略的情况,可当她看到换回女装的挚友,仍惊讶得快凸出眼珠。 「抱歉,瞒你这么久,你会不会……很气我?」吉祥虚弱地问。 从鬼门关回来的她,脸色还很苍白,却有种病恹恹的美感,令人油然生起一抹怜惜。 「怎么会?是我太眼拙了,与你相识三年,竟未发现你是女儿身。」想到自己的白目,如意也忍俊不住。 无须胭脂花粉修饰,吉祥精雕玉琢的五官,就宛若芙蓉初发,动人至极,再配上鸟木般的青丝,更衬得肤白似雪、点点晶莹。 难怪皇上对她如此珍视,不仅借调朱儿和碧儿过来照料她,他自己也连日守着病榻,寸步不离。 「我一直想谢谢你,若非你通过皇上赶来搭救,我肯定没命了。」 关于好友那天所遭遇的凶险,吉祥事后全听说了,也因此她更加感激如意奋不顾身的义气。 「何必言谢呢?」如意拉起她的手,道:「咱们可是肝胆相照的知交,况且你也曾救过我呀。」 吉祥浅浅一笑,但随即逸出叹息。 「唉,可惜你大喜当日,我没法子去喝你的喜酒……」 昨儿早期,皇上突然宣布要收如意为义妹,册封「乐善公主」,并指婚给何国舅,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 得知如意将有美满的归宿,她固然为之欣喜,可她的伤怎么能在十天内痊愈?想到无法亲身到场祝贺,她就觉得好遗憾。 「没关系,我会让少祺为你留几瓶美酒,等你调养好身子,再来找我们痛饮一番。」如意安慰道。 「那就一言为定啰。」两人勾了勾手指,吉祥又问:「不过,何国舅干嘛急着成亲?难不成……你‘有’了?」 小脸蓦地一热,「你、你别瞎猜,那是因为何夫人催得紧,他才向皇上请求赐婚的。」 没想到,东方旭不但慷慨允诺,还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出阁,如此一来,双方就不再有门户上的差距了。 「别净聊我的事了。你呢?皇上可有提及要如何安置你?」如意迫切地想知道。 出事至今,东方旭只对外宣称,吉公公是为了护主而遭刺客重击,因感念其忠心,才将之留在龙华殿养伤。 虽然她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吉祥,可他为何极力封锁吉祥的性别秘密,不让这段感情化暗为明? 「没有。」翦翦水眸蒙上黯然薄雾,「经历了生死大关,我也想开了。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尽管吉祥说得很潇洒,但那牵强的笑容,仍泄漏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以及身不由己的无奈。 「啊,对了,这是我送你的贺礼。」她顺手从床边取来一只锦盒,「祝你跟何国舅——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谢你的礼物和祝福。」如意欣然接过,就要打开。 第48章 「慢着!」吉祥却按住盒子,「现在还不能看,等到新婚之夜,你们夫妻再一起开启。」 「为什么?」 菱唇神秘地一弯,「因为……」 原本以为,吉祥是因为圣命难违,被迫与皇上偷偷摸摸,直到那次去探视,如意终于明白,她根本是爱惨了东方旭,才甘心当他的「男宠」。 能与心爱的男人厮守,固然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但如果得和一群女人共同拥有这个男人,那绝对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何况,「色衰爱弛」乃后宫不变的生态,不论多美的人,一旦年华老去,宠爱即跟着断绝。 前朝的君王如此,相信当今的圣上大概也不例外。或许,吉祥就是体认到这残酷的现实,才说自己想开了吧。 毕竟她出身寒微,亲生母亲还是花楼里的老鸨,这样的背景,莫怪皇上一时间难以给她定名分。 想到好友堪虑的前景,如意就担忧不已,连带影响待嫁的心情,即便到了大喜当天,她仍挥不开这片愁云…… 「敢问公主,是否对皇上的赐婚有所不满?」 「嗯?」赫然发现新郎倌站在眼前,她才慢半拍地回答:「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而且还故意叫她「公主」? 「方才我喊了声‘娘子’,你没回应,而我一揭开头巾,又见你皱着眉头,我以为你不想嫁给我呢!」 何少祺表情虽然不悦,但还是体贴地为她取下厚重的凤冠。 「对不起啦,」吐了吐舌,如意坦言道:「我因为想事情想得分神了,才没注意到——咦?其他的伴妇呢?」 厚,连喜房的人来人往都没察觉,她神经也大条了吧。 「我刚进门就示意她们退下了。」担心娇妻会饿坏,何少祺先拉她坐上椅子,吃几口菜肴,再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着如何度过今夜的良宵吧?」 「才不是咧!」她羞窘地否认,「人家是在担心吉祥啦。」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尽管已经知道吉祥的性别,不过在这重要的洞房花烛夜,老婆还把手帕交放第一位,何少祺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成!从今儿起,他要这小妮子的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没人能霸占她。 「虽然圣上对她百般呵护,但后宫目前有皇后及淑妃,将来也不晓得还会纳多少新秀,我真不敢想像,万一她失宠的话……」 「你想太多了。皇上看似冷情,实则是个专情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保护一个女子,让那个人非议他有‘龙阳之癖’。」何少祺以客观的角度分析。 「少祺,你是不是很……气皇上?」如意忍不住问。「因为他只顾着吉祥,都没到凤仪宫看皇后……」 「当日他告诉我吉祥的事,还打算把她留在身边时,我的确很不满,毕竟少姈还没回来,他就另拥新欢,未免太超过。但后来看他为了吉祥,把自己搞得面目憔悴,我就明白了皇上无法失去她,犹如我不能没有你。」何少祺笑笑地捺了下她的头,「所以呀,你是瞎操心了。」 「可皇后又该怎么办?」她虽然希望好友享尽荣宠,但也不忍心见小姑饱受冷落。 「那你更不用烦恼了,皇上已做好安排,不会委屈少姈的。」 事实上,妹妹心里早有了人,还怀了身孕,因此他与东方旭研商后,决定让她以「诈死」的方式,卸下皇后的枷锁。 可这么一来,何家就得办「丧事」了,而唯恐延误到儿子的喜事,何夫人才急着把媳妇娶进门。 「什么安排?」水眸灿然放亮。 「这……不说了,再聊下去,咱们的春宵就泡汤了。」 猴急地喝了交杯酒,何少祺立刻抱她上床,褪下彼此的衣物。 第49章 这阵子,他忙于追查黑衣人的身份,以及安排妹妹的后路,同时还得筹备婚礼,根本无暇跟如意说上几句话。如今终于抱得美人归,嗯哼,他非得缠她个三天三夜不可。 「意儿,你真美……」 捧起被精心妆点,而展现艳丽风采的娇颜,他热切啄着她的眉眼唇鼻,再沿着粉颈往下巡礼,眷顾每一寸香肌。 …… 芙蓉帐暖,满室旖旎。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