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优质男人》 找个好位子换个好心情 陈希槐 清清朗朗的九月天,不用低鸣的冷气声来絮聒,也不用包得像狗熊令自己举止笨拙,坐在书桌前,摆上两张稿纸。 自己为自己写篇序。 希槐这名字是陌生的。 希桐这名字有些印象,至少悠游在小说言情梦幻的女孩们,不会认为希桐离她们遥远,总有些浮光掠影的惊鸿一瞥影像,也许,你对希桐也早已了若指掌。 坐摇椅、坐轮椅、坐电椅、坐沙发、坐板凳……不管你嗜坐啥椅,总之,你的臀部总也会奢望坐坐不同的位子,体会不同的硬软享受。人生短短数十载,别苛薄了你自己的臀部,它已终日不见天日了,不好再让它过着一成不变的坐同一张椅子的命运。 基于这个比方,希桐来到了飞象,换了希槐的名字,如同披上新的裘袍来与各位桐迷,也是未来的槐迷有新的接触,不管是新朋友或是旧识,都渴盼在这新园地茁芽之时,能像以往的给予肯定。 找个位子、换个心情,在一切归于平淡的九月天里,没啥新鲜事好八卦,也不必八卦什么旧闻,只偷偷地告诉各位,有希槐这个人,他不是新人,他是你熟悉的好朋友。 在此书之后,希槐有一「世纪末恶男」系列会陆续推出,一连三本──「天衣擒郎计划」、「爱情扑克j、q、k」及「莽夫斗千金」,都是希槐在明年度的重头戏,若以往甲意希桐铺陈紧凑剧情的老读友,应该会喜欢在换个位子后的希槐,能呈现更多元化的新言情架构,保证没有灌水后的疑虑。 别怀疑有无本尊亦或分...身…… 希桐就是希槐; 希槐就是希桐。 楔子 「贱女人!」 一记响亮如雷的巴掌声在一栋十二楼的大厦内传出,两具发乱衫破的窗边翦影形成一副情绝缘尽的画面。 女子被厚赏了一记耳光,顿时,白皙的肌肤上出现朗红的五指印。 「平祖儿,我警告你,老子的私事你少管,我年轻好看有本钱,这点在你当初认识我时就该觉悟到,我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人的。」满嘴酒臭的男子又咕噜一口灌进大量的黄汤。 祖儿噙着泪,侧跌在床柜旁的台灯下。「jacky ,你我已相处三个多月,为何你还老跟些不三不四的酒家女搞在一块,那我算什么?」 jacky 慢慢将脸贴向她,语气出现森冷骇人的温柔。「祖儿,才三个月你就像个黄脸婆事事干涉我,看清楚点,我是jacky ,是每个女人都爱不释手的帅哥,别以为你条件好就想霸住我,我不是你私人的收藏品。」 「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欺骗我的感情,我对你那么好,你不能背着我爱上别的女人……」 话才嘎然落下,她的手腕已如被钢铐紧紧锁住般。「你最好及早认命点,我陪你三个月已经够长了,该玩的你也玩过了,少拿一些道德贞操来教训我,老子不吃你这套。」说完,玉手立即被甩向一边。 「我不管,你一定要跟那女人一刀两断,否则……」 「否则怎样?」布满红丝的血眸瞪得她吓住了泪。 「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理你。」她决绝地说出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话。 空气霎时凝冻成冰,接着,一道奸佞的冷笑扬起。「请便,要走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将门关好。」 红醺的脸上刷满了无情的神采,致命的金色液...体全体涌入喉间,他踉跄地瘫平在床上,任酒瓶自手中滑落。 祖儿面对这惨白的死寂,千头万绪化为坚强的女性自觉,她不能哭的,纵使三个月前的他是多么体贴温驯,但这种海市蜃楼的假象,应该全然自脑中一概抽去。 永不眷恋……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 她剪下十四根分叉的头发,放在一只小黑绒布袋,据说只要将它放在你一辈子都不希望再碰面的怨偶枕头下,终其一生,情尽缘绝,人生路上将不再有交叉点。 看着床上那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如雷的鼾声和那俊美的面容,就像一幅油画中溅上一点墨,顿失它收藏的价值。当初,她就是外行得可以,才会挑到一个毫无保值意义的花瓶。 她走到床榻旁,那乌黑亮泽的发质还颇教她心动,他的外表实在叫人舍不得用污秽的字眼来折损他,最好现在他的眼睛千万别张开,否则,她如何禁得起他那希腊式的星眸闪出爱琴海般的泪光噬夺她的决心。 她不再是他手中的芭比娃娃,黑绒布袋毫不迟移地塞进他枕头下,当她的手抽出来时,窗外的晨光恰好进驻他的容颜,但在她眼中,反而已逐渐陷入蒙胧之中。 第一章 盛夏。 平祖儿搭上了南下的列车,她特别应景地穿上一件翠绿的紧身t恤,纯棉的牛仔裤将她的腿包得均匀有致,香奈儿的小背包肩在后背,活脱脱像个刚考完大学联考的新鲜人,准备悠哉游哉地享受山林的洗涤。 「小姐,你的票!」 列车长将她覆在脸上的棒球帽一扬,对她露出一抹亲和力十足的笑。 原来她睡着了,惺忪间,她吃力地自牛仔裤的口袋内抽出一张「票」,头也不抬地递了过去。 列车长再次拉拉她的帽沿,笑咧了嘴。「小姐,我已经有老婆、小孩了!」当「票」又再次回到祖儿眼前时,她糗得红了脸。 「喔!对不起。」她赶紧把车票交给列车长验完了事,待他人走远后,她才暗咒低骂:「臭小妹!老爱在pub收男人的电话号码,看我以后裤子会借你才怪!」 祖儿悻悻然地将字条揉成一团塞进烟灰槽内,此时,她已了无睡意,沿途青翠叠嶂、阡陌交错,真的,离那伤心的水泥城市已越来越远了。 离开喧嚷的城市,抛下失恋的包袱,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女人,往日该有的风姿绰约在去除掉那段幼稚恋情的手铐脚镣后,宛如重生的肌肤又见它的细腻,幸好当初对方没有侵犯到她的贞节,才让她现在走得更洒脱,面对招呼在她脸上的阳光,她知道她的花样年华又苏醒了! 这一趟南下高雄燕巢乡,是受了好友小涯的再三、再四、再五的费尽唇舌下,才下定决心和她一同在「养女湖」畔当露营指导老师,想想自己一点儿童心理学的教育都没碰过,要面对一群五、六年级的小朋友,她耳根子可暂时不得安宁了。 经过一段碎石子路的颠簸后,她压抑住想呕吐的冲动,昏昏沉沉地下了折磨她快一个小时的破公车,在台北开惯私家轿车的她,突然换了没冷气、没cd音响、没牛皮椅套的大车,是有她好受的了! 朝阿公店溪流域徒步而上,沿途青葱翠笼、绿汕帆影,冥冥花正开、扬扬燕新乳,钟灵毓秀、鸟语争吟,加上天清日晏,就算是再累,也是种心旷神怡的逍遥。 一直过了正午,她才摊开地图再确认一下,沿着路标,终于发现一泓清潭映入眼帘。 祖儿拭了拭额前的汗,拿着小手帕在颈颚处扇道:「我的妈呀!一年的卡路里全消耗光了。」 她举目望去,徐徐的微风正撩得湖水涟漪阵阵,栉比麟立的小木屋如安徒生童话内的精灵之屋一样可爱,一望无垠的水天一色视野,还有一群群在湖边洗涤锅瓢用具的小朋友,立刻扫去了后悔到这里来的念头。 「小涯!」她眼睛突然一亮,看见一位穿着粉红色背心,留着梁咏琪般短发的女孩,立刻脱下棒球帽向着她遥喊。 「祖儿,你终于到了!我想死你了!」小涯将手中的烤肉架一丢,连手上的泡沫都没清洗掉,就拔腿冲了上去。 这两个闺中密友见了面,不知为何,竟有人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过去的噩梦都过去了,你有点骨气行不行?为那种狼心狗肺的臭男人哭,不值得的!」小涯拿起了她的背包,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被那群小鬼知道你这么爱哭,你稳被整死的。」 「谁哭了,沙子跑进去而已。」祖儿为遮掩自己的失态,死不承认。 「那走吧!你再不来,我都快累得腰挺不直了。」小涯拉着她的手,为她揭开新生命的序幕。 「各位同学,彭老师现在为各位介绍一位新老师,她是平祖儿平老师,以后一些活动的安排都由平老师负责,大家一起来为她爱的鼓励一次!」小涯在当晚的营火晚会上,正式将祖儿介绍给大家。 「谢谢!在这为期六周的湖畔野外露营教学中,我会为各位安排许多好玩又具有高度冒险的活动内容,让各位在这炎炎夏日,得到丰硕的难忘经验。」祖儿绕着营火,一一记清那张张青稚的脸庞。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一名长得圆滚滚,外号叫「技安」的小胖子举了手。 「喔!你是不是想问大雄有没有来!」祖儿知道他的绰号后,乘机幽他一默,立刻引来一堆笑声。 「不是啦!圆仔花叫我问老师,说老师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他呵呵笑道,手里还拿着一包蚕豆酥。 「这……」小孩子的一句无心玩笑话,竟勾起了祖儿不愉快的回忆。 「技安!平老师可不能让你随便开这种玩笑的哦!你想让我罚你洗明天中午的餐盘吗?」小涯及时出了声解祖儿的围,这群半大不小的小鬼实在令人很难猜测他们脑袋瓜到底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祖儿怕冷了场,绷紧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红咚咚地笑说:「范晓萱都不急,我急什么?」 如银铃般的童稚笑声宛如天籁般美妙,她庆幸自己中途的介入,没有引起这群小鬼们的排挤,反倒能很活络地与他们打成一片。 「怎么忘了介绍我出场呢?」浑厚富磁性的嗓音从「技安」的后头传来。 「左老师!」一群羞涩带着腼ˉ的小女孩轻轻出声。 这名抱着一捆柴火,有着西部牛仔伟硕比例的男子,穿着一件牛仔吊带裤,上半身并没有衬衫的搭配,使得他看来结实有力,脸部的线条很有俊美男子的弧度,稍微凌乱的头发,看来颇具男人味。 「左慕塘,现在不是你在巡哨查营的时间,怎能擅离职守?不怕小木屋内跑进什么小动物,会吓坏小朋友吗?」小涯半开玩笑地询问眼前这名高大男子。 他大剌剌地抱着木柴搁在火堆边,一双湛蓝如钻的眸子在站起身时正好迎上祖儿。「你好,我叫左慕塘,这座森林的解说指导员,怎么称呼?」 「平祖儿。」祖儿很欣赏这种俐落男子,自然又不拖泥带水。 他微笑地站了起来,绕着营火走一圈,朗亮的声音大喊着:「各位小宝贝们,平老师漂不漂亮?」 「漂亮!」所有小朋友如同腹语娃娃般对左慕塘的指示高声相应。 小涯立刻冲进营火圈内,咬着左慕塘耳朵道:「这些小鬼年纪还小,你少灌输他们不良的思想。」 他将小涯的帽子一压。「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八股思想,人类也是大自然中的一环,你可以说花很漂亮,就不能说人漂亮吗?」 「歪人说歪理。」她啐了他一声,立刻转移话题,对在场小朋友说:「彭老师来教大家跳『小毛驴』好不好?」 「彭老师!那种舞好幼稚,我们要左老师教我们跳玛格莲娜!」一向在团体中居领导地位的小海说道。 「什……什么玛格莲娜?」她为这群主人翁资讯的发达而咋舌。 「不错嘛!这我也会跳。」祖儿也兴这玩意儿,自然不想错失表现的机会。 左慕塘终于遇到一位和自己磁场相若的女子,面对她潜在的随和个性,他内心直称赞。 「祖儿,可别这么快就被收服了,他可滑头得很,你不要同流合污。」小涯以老校长的口吻通牒她,怕她又一头栽进另一窟烂泥巴里。 「跳个舞嘛!这才像营火晚会。」祖儿兴致高昂,实在不明了小涯的说词有何正面的意义。 随着录音机快节奏的舞曲扬起,众人像庆祝丰年祭的山地人围着营火尽情狂舞,哔啵的火花爆擦声带起整个湖边的盎然,那一群群在文明生活中浸淫得有点手脚僵硬的城市儿童,也在左慕塘和平祖儿灵动逗趣的带动下,变成林间乱窜的松鼠般,矫健地舞出他们的肢体美来。 整个营火晚会在左慕塘充满西部原野牧场的口琴声中谱下终曲,一盏盏油灯在小涯与祖儿一一巡视孩子们上床后,才逐渐在森林中隐翳下来。 趁着还有皎洁月光的灿明,祖儿握着一支快吃光电池寿命的小手电筒,和两件浸透汗水的内衣,悄悄地来到湖边,用脖子夹着光源,赶快趁着大伙熟睡之际,将这种不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衣饰洗涤一下,谁知道要是给这群小鬼看见了,又要考她什么「脑筋急转弯」,她才吃不消呢! 接近午夜的湖畔,有着一层萧瑟的凄美,松林沙沙地在夜风穿梭下而奏起属于森林的乐章,染上靛蓝星布的天际,偶有流星天外飞来一笔的生花之巧,张罗着这块营区的色彩感,湖面如被熨烫过般滑柔,就算有恶作剧的水蜘蛛恣意破坏,但经过水精灵的自行修补,始终未撩起湖面的浮躁。 祖儿欷吁地在空气中低喃,她想她是来对了,大自然可不像男人一样痛蚀她的心,击溃她的爱,更不会以残毒的字眼将她堵死在墙角,她早该摆脱与敌人共枕的噩梦,不再把心随意让男人糟蹋弃屣。 「平老师!」肩膀被猛地一拍,祖儿魂魄散了一地,手中那件蕾丝的小可爱扑通一声掉进湖水中。 她倚在滑湿的苔石上,怔怔望着眼前这位黑夜访客。 「是我,左慕塘,你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苍白?」一座日光照明灯举至额边才让祖儿一窥来人面貌。 「这种幽默不好笑!」她气得将滑进水里的右脚抬起,脸上突增夜叉的狰狞。「太过分了,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吓死人的吗?」 「我以为你和我心灵上有默契!」左慕塘大而化之的一语带过,没将祖儿的大惊小怪搁在心底。 「鬼才跟你有心灵默契!」这种男人最要不得,做错了事还厚颜无耻地找藉口搪塞,她一面捡起衣物一面道:「小涯说得没错,你是够滑头了!」她站了起来,发觉脸盆里的东西怎么少了,四处张望之下,才发觉被他一吓而脱手的小内衣已越漂越远。 「怎么了?贴身宝贝不见了?」慕塘暗笑她的难以启齿,但另一方面也已脱去鞋袜,上衣t恤一剥,迳往冰冷的湖水跳去。 「喂!你不怕冷死啊!」尽管祖儿在岸边跺脚叫喊着,慕塘仍像条矫健的旗鱼,破水而前进。 幽幽深深的邃绿湖水,在左慕塘壮硕的同体划舞下,出现的波纹竟也柔顺得如女妖之发,水纹的迤逦之姿将左慕塘的泳影拱出一幅油画般的美景,如同森林中吹笛的美少年独自在月光下拨水戏鱼。 待最后一波水花在岸边逐渐静寂宓穆之后,慕塘的手中已多了件白色的布料。 「别急,该是你的准跑不掉!」他捏着衣带处,怕不小心亵渎了女性的私密。 祖儿没好气地将之抓回怀中,她偷瞄地看向左慕塘,水滴凝成晶露般攀附在他咖啡色的肤质上,健康壮美的古埃及勇士身材,足以扼杀异性的灵魂之窗,她幸好及时惊觉自己失了态,忙把理智灌入脑波。 「我们算扯平了。」慕塘抖了抖身子,重新将t恤套上,凉凉的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出波浪般的层次,潇洒又墨亮。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出来吓人?」祖儿开始质询他的过失。 「吓人?我能吓谁?」他义正辞严的说:「我是这露营区的巡守员,全营的安全防护就靠我一个人,每晚就寝前我还得例行性的巡区一遍,你说,对这种尽忠职守的好青年,你忍心批评吗?」 这么说来,是自己作贼喊抓贼喽! 「照你这么说,是我违反营规了?」她一副任煎任煮的样子。 「念你是初犯,又是老师的身分,记警告一支以示惩戒。」他口气如训导主任,恩威并济。 说来说去,他反倒以客为主,一点良心谴责都没了吗?有时想想,男人到哪儿都一个样,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 「喂!打哪来的,怎会想到来这种没有文明的偏远山区?」慕塘为表友好,拿出绅士的风范打开话匣子。 「小涯事先都没跟你提及我?」她惊愕地问。 慕塘抓起脚边一颗鹅卵石把玩道:「你就跟政府搞国民外交一样,要到哪国访问,事先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而她的口风跟新闻局一样紧,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漏半点风声。」 祖儿嗤笑着说:「那是你自己品德操守恶劣到叫人不放心吧!」 慕塘有点发噱。「要是我道德规范真不及格的话,现在我会坐离你那么远?」 「说不定这是你的障眼法,想让我对你失去戒心。」她回马枪地反驳他一记。 「你认为我对你有意思?」慕塘大无谓地坦言不忌,口直心快的个性教城市来的祖儿有些无法应对。 她不准备对他这句无聊透顶的话下注解,挽起了脸盆直奔回小木屋。 「怎么?这话题很尖锐吗?」他倒退地与疾步向前的她说着。 她挤出面具般的笑容。「不尖锐,但是非常非常地没营养。」 「你若不多告诉我一些你的资料,从明天起,我们分配在同一活动组别,怎么带动小朋友进行各项露营活动?」慕塘严肃沉稳的说辞,像颁布宪法般叫人信服。 「我跟你在同一组?」她停下来,如闻恶耗。 「彭老师没告诉你吗?明天我们要先带三个高年级的小朋友去探勘野外宿营的地点,来回需要六天,这是为了先训练高年级的小朋友野外求生技巧,好来帮我们分担照顾低年级的工作。」两人都已停下脚步,不过祖儿却疑窦重重,彷佛陷入了妖魔的葫芦瓶内,不知天南地北。 「你没骗我?」她步步为营。 「骗你有奖品吗?」 「你为何老爱耍嘴皮子,我真要对你的第一印象打折扣了。」祖儿原不了解小涯的用意,不过现在,她可领会到了。 「对不起!如果你会因为我们之间认识不过短短几小时而不适应我的调调,我不会生气。」 什么话?这小子一点忏悔的心都没有,还大言不惭地要别人调整步伐以配合他。莫名其妙,明天一定要跟小涯据理力争,他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时间不早了,请你继续你的职责,我不打扰你了。」祖儿颈子一转,一百八十度的半弧步伐,硬是把慕塘抛在身后。 「哈啾!」如雷般的喷嚏声巧合地接上。 「你没事吧?」祖儿反射性地再绕回了身,只见在夜风中半湿不干的慕塘,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她进小木屋内抓了条乾浴巾,朝五步之遥的他丢了去。「不欠你了!」然后啪一声,木门嘎然关上。 第二章 拿着暖烘烘的泰迪熊宝宝的浴巾,上头还有女孩子淡淡的蔷薇香味,慕塘将整张脸埋进浴巾内,沐浴在祖儿慈悲心所带来的恩泽中。 「什么?不能更改?」早上八点的集合完毕后,是慕塘带小朋友教打童军绳的课程,趁此空档,祖儿立刻就针对昨晚慕塘的话问个详细。 小涯带着一丝为难。「这是此地露营协会决定的,他们需要我留在这顺道处理些行政上的业务,发报机也只有我会使用,他们是看了你的经历说曾在学校的登山社待过,才敢作下决策。」 「你知道那个人多痞吗?」祖儿五只手指从发丛间往后划,有空前的虚脱感。 「我知道啊!」 既然知道为何你在会议上不替我跟团委员长说呢?你分明想陷害我嘛!」真是「好」朋友啊! 「我本来也想推荐另一组的老师去,不过……看你昨夜跟他跳玛格莲娜跳得那么来劲,还以为你与他一拍即合,说真的,我也正纳闷着你的反应为何那么大?」小涯并不知道昨夜还有一段小插曲。 「一回生、二回还是生,现在我对男人是厌恶到极点了,你别再塞个男人来呕我了好不好?」她央求着她这位好姊妹,在心理建设尚未做好之前,还是别太靠近男人。 「祖儿,你就委屈一点嘛!我知道左慕塘那家伙是仗着条件好,才嚣张成那副德行,不过,你瞧……」她透过窗户指向外头。「他还颇有孩子缘的。」 的确,慕塘的魅力从那群小孩子被逗得开怀大笑的生动表情看来,是无庸置疑的,这种大孩子般的男人,是不是就要用对小孩的心态来看待他,而不应该设限过多才对? 「好吧!看在这些小主人翁的份上,就勉强跟他凑和一星期吧!」祖儿不再坚持己见,只要他收敛一下他那嚣张的气焰,一切该还不难解决。 「希望回来之后,能看他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小涯信心无比地看着她。 「以后别再先斩后奏就算放我生路了。」祖儿一个头两个大,往后的一星期,前景堪忧。 午餐过后,慕塘检查完装备,推开窗户一听,清脆的鸟啭声在枝枒啁啾,湖面的盎绿素净如刚卸完妆的女人清丽潋白,屑末般的黄色金粉洒在湖面上,活跃了这一夏的生趣。 「太好了,又是充满无限活力的谈情天。」他兀自低喃着,想着即将与一位长发姑娘同行,男性荷尔蒙的激素澎湃如夏浪。 一阵笑语自他后头传来。「你少在这自我构梦织锦,祖儿是不会理睬你这种小伙子的。」 回头一瞧,小涯正享受一瓶可乐,被晒得如涂腮红的双颊如苹之灿。 「够了,你又要泼我冷水了,要不是你有男友还在伦敦念书,说不定早掉入我的情网了。」慕塘充满阳刚气息的轮廓,让他不时出现水仙般的自恋口吻。 「你说话要有你做事那么实在,就的确够完美。」 不知是褒?是贬?慕塘心里有数。 「她的条件的确够成为我的红粉知己,美丽、有智慧,最主要……她还有男孩子的帅气。」慕塘回想起昨晚那段知性的对话。 小涯很对慕塘的一厢情愿担忧,要是他知道祖儿的过去,一定不敢握出自信的拳头。 「我把你和她列为同一组,是看重你们在野外常识上的专业素养,不是故意制造机会让你去表现得像拉丁情人般火热,你才二十岁,别老是情啊爱的挂在嘴边,小孩子吃你那一套,对我们这种老芽的女人是不管用的。」一口吸光瓶底的最后一滴黑色液...体,小涯舒服地抿抿唇。 老芽的女人?有趣的比拟,小涯总是拿出老姑婆的教则来让慕塘多少怀点敬重。 「小姐,二十三岁的女人别口气像蒋夫人好不好?」他两手抱胸,摇头暗笑她的老成。 「我们共事已有半年,基于同僚的立场,我劝你对祖儿打消念头,我不否认你的确条件不错,但你不是祖儿欣赏的对象。」她彷佛已开了天窗,亮话说尽。 慕塘脸上没有丝毫气馁的颓色,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我会让她爱上我的。」牛仔外套往后一掮,他潇洒地拨了拨头发,准备和祖儿及三位高年级的小朋友会合。 正打开小木门步出室外,小胖子哲浩刚好慌慌张张地撞上他那堵肉墙,他一抹他满是汗水的肥下巴道:「不好了,平老师和徐主任在吵架,两人骂得好大声!」 乍闻此讯,慕塘哪沈得住气,长脚一迈,迳自跑向湖边第二间教室外的小广场,小涯与哲浩随后也赶忙地奔了前去。 在后面的两人跟上慕塘的步伐后,还来不及尖叫便看见慕塘已抡出猛拳朝徐主任脸颊上挥去,只见徐主任一个踉跄,整个人晕死在黄泥地上,而平祖儿则呆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在座的小朋友更是两两相依,一语不发地看着这场火爆的镜头,有些还甚至吓得哭了出来……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异常尴尬不堪── 养女湖畔的另一处偏僻幽静小道,座落着一幢由桧木建造而成的欧式别墅,别墅四周被杉林拱围在中央,除了面对湖面的一隅可供远眺外,房屋几乎被绿油油的翠衣所包含着,加上被常春藤的粗蔓所攀附,因此,就算是夏天,也很难从阳光的筛洒下,将它自阴暗的灰蒙中引出。屋垣附近,除了偶尔可闻风声呢喃外,寂静得有如步在黄昏的墓园内,充满鬼影幢幢的迷离。 阁楼处的马蹄窗里头,一名憔悴阴郁的男子伫立在窗帘中央的一处小隙缝,目光深幽地眺着远方的一泓清潭,木讷的脸部肌肉因长期的紧绷而褪去弹性光泽,孤傲的挺鼻如陡峭的山壁,刚毅中带上几分冷飒。 「曼弦,你躺在冰凉的湖水中冷不冷?你身子本来就弱,又不爱水边活动,为什么还不回到我身边呢?即使你气我母亲对你管束甚严,但你的魂魄为何始终都不曾入我梦来?我是错,错在不敢忤逆我母亲,错在自己的懦弱,可是我是爱你的呀!这点你不能也抹煞掉,我赖活苟生在这受惩带枷的世上,也没你好受呀!」男子喃喃自责着,反复不停的问与答,对与错尽在蚀蛀着他的判断中枢,让他斑驳的枯褐脸庞更显黯沈。 两年了! 两年前的一场台风,夺去了他爱妻萧曼弦的芳华,就在他映入瞳眸的湖水边,烧焦的车尸,浓浊的火势及洒满一地的公文报表,让他跪伏在地,不可置信地捡着地上的遗物发愣,他不信曼弦就这样离开了他,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呀! 这两年来,曼弦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据警方推测,可能是车子翻落下来的时候,因冲击的后坐力太大,以至于曼弦被弹出了车外,掉进湖水里,加上当时台风夜的水流湍急、湖水暴涨、崩坍的滚石纷纷下坠至湖内,而造成尸体被淤积的沙石掩埋,才难以寻获吧! 而他……一直无法自这种噩梦中逃脱,心情始终停在那一段时光的呆茫…… 「崇纶,我们搬出去住吧!凭我们两人的学经历一定可以自立门户的,用不着一直待在家里遭人冷眼。」曼弦手抚着额,双眼渴望崇纶能有所回应。 崇纶烦躁地捻熄手上的烟。「你也知道妈的脾气,她好面子,你就委屈一点,其实她也不是这么难相处的。」他按住她的双肩。「为了我,好吗?」 曼弦将他的手自肩上拨离。「不好、不好,我受够了,我不是豪门的富家千金小姐,做得再好也不会让你母亲多瞧我一眼,她要的是镶金镶钻的媳妇,再贤慧孝顺都无法改变她对我的态度。」 「至少还有我爱你呀!你知道我们是相恋多年才有今天如此厮守一生的幸福,你怎能轻易就因一时的挫折,而有心逃避?」他再次紧搂她进怀中,轻啄着她闪着釉亮的黑绢。 曼弦泫然呜咽,想嘶吼又因崇纶心疼的拥抱而作罢,处在婆婆与丈夫之间的夹缝,她每天过的是没有地位、没有尊严的日子,女人该渴盼的家居憧憬已成空中翻飞的飞絮,教她情何以堪? 「少爷、少奶奶,老夫人来了!」福叔先开启了门进来报备,曼弦立即用手掌抹去泪水,慌张地将心绪收回正常。 「妈!」两人异口同声地向石夫人恭敬喊道。 石夫人一屁股朝雪绒沙发上一坐,福叔立即端上一杯人参茶。 「哼!又来找崇纶打小报告了,瞧你,生那一张嘴就是来挑拨我们母子间的感情,当初要不是你父亲在司法院还有些人脉,我怎会瞎了眼让你攀上我们石家?你这女人,我真搞不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轻啜一口蔘茶,石夫人眼瞬也不瞬她一眼。 「妈!如果是我不懂尽人媳的孝顺而忤逆了您,这我会扪心自省、深悟彻改;如果是因为家世不够显赫,让您在上流社会名流间无法炫耀,对不起,这我一辈子也改不了。」曼弦自有风骨,她不想让势利的绳套勒得死紧。 石夫人哪容得了她撒野。「我才说你一句,你回顶我十来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做婆婆的?」 「我想回台北工作,如果您能大发慈悲放崇纶与我一同搬出去住,我和崇纶会一辈子感激您的。」她豁出去了,横竖是与这傲慢的老太婆杠上,不如多拿些尊严回来。 「曼弦——」 「崇纶,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是谁受不了谁,如果你认为这少奶奶的位子坐得不够舒服,就尽管走好了,反正,后头一大串的人在等着呢!」 「妈!曼弦不是这个意思,她认为她还年轻,可以在工作岗位上多发挥一下,而不是在家净学些没用的妇德妇仪,那些都过时了!」崇纶渐渐了解曼弦所受的压迫,不得不挺身而出。 石夫人将蔘茶朝地上一拨,喘吁吁地哼道:「我就说嘛!这种女人哪按捺得住乖乖待在家里,你要去工作?行,现在马上就给我消失在眼前。」 她噙着泪伫立在一个角落,见崇纶半句话也不多吭,倾刻间,她明白了。 「到了台北我再跟你联络!」言讫,狠狠地抛下伤心的泪,任凭崇纶如何叫唤,佳人倩影已然杳渺。 「崇纶少爷,夫人和晴婉小姐都在问,要不要一起到石二爷的农场去一趟。」赵妈轻轻地开了门,语气慈祥中带点敬畏。 「不去了,少来烦我。」石崇纶看都不看赵妈一眼。 「可是,夫人说石二爷的财产过继,必须要你亲自去签署核对才行,否则律师不会……」 「我叫你别来烦我,你耳背了吗?」他转过身来,如吹了一口冰凉的寒气,吓得赵妈的牙床直发颤。 「可是夫人……」夹在中间两面吃力的赵妈,实在受够了他们母子俩的角力战。 「你又要拿我妈来压我,是不是?这两年演的高chao戏你还看不够?」崇纶愤怒的眼神,瞪得赵妈步履轻浮,不住地朝后倾。 「我……我没有,是夫人她……」哎呀,又说错话,哪壶不开又提「夫人」呢? 「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们都是一群冷血无情的动物。」石破天惊的嘶吼,将一名六旬老妪吓得六神无主。 「又怎么了?没事就拿赵妈出气,人家可不是雇来让你当狗糟蹋的。」一位精明梳着饱实发髻的中年妇人随着赵妈而来,雍容严隽的气质,颇有令人震慑的态势。 她看了赵妈一眼,暗示她先行退下。待门轴声被宁静所吞噬时,她的双眼才释出犀利的光芒出来。 「妈,叔叔的农庄经营得好好的,您为何非要从他身边夺来不可,要是您非要不可的话,您就自己去接收就好,我去干嘛?」崇纶语气渐敛,不若刚才来得浮躁。 「我去接收?你明知道我要是去盖这个章,收了这块地,不又落得别人的口舌说我老盘算着别人的财产,要你去替妈签收,大可跟人家解释这是叔叔送侄子的,你也知道,你叔叔他没儿没女,死了自然要把财产给最亲的晚辈,这个理由再好不过了!再说,有一半也是你父亲的。」石夫人瘦削的下巴不停将利害关系精辟分析出来,为的不过是想藉儿子的手去夺这份利益。 「妈!您为何还跳脱不出这争权夺利的框框,曼弦就是为了您那要不得的面子问题才出意外丧生的,您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就算了,还变本加厉追逐金钱游戏,我不明白,您已经够有钱了,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崇纶每每一想起曼弦的意外死亡全是拜自己母亲所赐,一股难扼抑的激动便涌上喉间。 「住嘴!你那是什么态度?又要跟我算旧帐是不是?我爱面子?难道婆婆过生日叫媳妇回来祝寿这也过分?这要当着亲朋好友面前说出去,我的脸要往哪儿摆?」石夫人一贯的冷傲,犹如冰雕。 「您明知那天是台风天,还要她从台北赶回来,她连会议都还没开完就一路开快车回来,这不出事才怪。」所有的指责如冰雹般扑向石夫人。 「要当石家的媳妇本来就要内外兼顾,若是只想当个会工作的女人,我要她进石家门来干嘛?当初说好一切以家庭为重,才允许她继续拥有她自己的事业,而婆婆的生日不是属于这家里的事吗?怪就怪她命薄,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要我天天跪在她墓碑前赔不是?」 石夫人话一落下,见崇纶正要反驳时,更严苛的母性尊严立即抬头。「别再说那么多了,三分钟后立刻下楼来。」 「我不去!」叛逆的气流团团向石夫人袭来。 两道坚如钢铁的墙相互对峙,他不再顺她意了,照她的棋盘所设下的棋局,全是被她的意念牵着由着她摆布,他不想成为她手中的骰子,任意由她掷她要的点数。 石夫人双拳握得似乎要捏出水来。两年了,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整整和她互呕两年,她这个做妈的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如一个娶进门不到一个月即过世的女人,养儿育女有什么用?连儿子的老婆死了两年,她还换不到起码的尊重。 「好,你不去,你继续忤逆死我好了,如果你认为我死了会让你称心如意些,我成全你。」说完,便直冲厨房的方向,崇纶见状也忙追了出去,两母子一前一后在长廊上疾驰着,迎面走来的正巧是晴婉。 「妈!怎么才上来叫哥一下就又斗起嘴来了,早跟您说哥不会去您就不信!」晴婉拉住气极的石夫人,一对抱怨的眼神直射向崇纶。 「我从小把屎把尿把他带大,这就是他反哺报恩的方式?」千怨万怒净往晴婉身上发泄,晴婉如吃饭喝水般地,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第三章 晴婉竭尽所能地缓下崇纶的冲动,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虽然不会真的笨到拿菜刀往自己身上砍,但也会想尽办法折磨自己叫他们两兄妹不忍而投降;举凡绝食、吃安眠药、哭得两眼快瞎……这些比自杀还叫人难以忍受的酷刑,往往也叫心软的晴婉要崇纶顺母亲的意,以免弄假成真,两兄妹罪孽可重了。 「哥,就去一下嘛,那块地本来就是叔叔该给我们的,又不是妈去跟他讨,你就帮忙去盖个章,签个字不就了事了,何必让妈气成这样。」晴婉虽明白事情的真相,但女儿的心大多向着父母多一点,因此,崇纶每次都是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好一个孝顺的白脸女儿! 崇纶毕竟也是石夫人怀胎十月生的,有血有泪的亲情,逼得他不得不妥协。 「晴婉,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昧着良心的事。」他妥协了,头也不回直往阶梯下楼,反正作奸犯科,要脸不要脸已非他所能掌握,就继续充当盲目孝子吧! 旅行车的引擎声噗噗作响,三人随即出发前往。这趟路,母子目光根本斗不在一起,开车的晴婉自是闭嘴的好,免得无端的风暴又扫得她头晕脑胀。 慕塘粗暴的野蛮行为,在小涯从中斡旋,并以交情向徐主任好说歹劝下,才以慕塘亲自伸出手道歉,一场风波终告平息。而此事的后续影响,便是祖儿对这野人的评价,跌入空前的谷底。 直到要出发前的两个小时,祖儿还在为了往后六天的折磨烦恼得呆坐在一棵树干边,兀自呆凝着天空朵朵白云,期盼能有什么奇迹似的天灾降临,好取消此次的活动。 「在想什么?」小涯似虚脱般的跌坐在她身边。 「想什么?想着地球为什么不裂开,好让一些该死的男人全掉进地狱。」十足还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他出发点还不是怕你被欺负了,我看,这家伙九成九对你着迷了,你自己可要警觉些。」小涯摇摇头,如同身处事外的旁观者。 祖儿见她倒一派安适优雅,不满的情绪高涨。「彭小涯!要我忍受往后六天煎熬的苦难你也有份,少撇得一干二净。」 「待会儿集合一下就要出发了,我说祖儿姑娘,这些埋怨等你探勘回来我自当负荆请罪,都什么交情了,还在为这种小问题跟我呕气,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毛头,你不会不懂怎么应付吧!」小涯啐她长长一句。 「二十岁?」祖身挑起细眉似在提醒自己什么?「jacky 也不过二十二岁,结果呢?」 想当初的年少轻狂,少女的绮丽幻想,认为相爱的定义没有任何传统与教条的约束,结果呢?还不是自打耳光,做了近三个月的恋爱噩梦。 小涯发觉一片树叶飘到祖儿腹部衣摆上她也不自觉,她一定还在回想过去的那一段黑色往事,太年轻太好看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是没有保障的,祖儿一定不想再自掘坟墓,因此,对于慕塘这种孩子气仍重的稚涩,她宁可敬而远之。 看出祖儿不快乐的眺望远方,小涯开始不忍了,如果让她来这散心反而更教她烦心,并非是她的本意,她慎重想了想。「你若真不想去,我这样为难你也会良心不安,这样好了,我跟协会建议取消此项活动,改为营内教学。」 「这怎么行?这群小朋友不也就为了这场大型的野外自力更生训练而来,一旦现在叫停,这露营区以后还吸引得到人参加吗?」为了大局着想,祖儿并不想因自己的关系而扫全体小朋友的兴。 「这就是你们天秤座的个性吗?怨也是你、求也是你,这下实在教我不知该如何办事了。」小涯耸耸肩,反而变成里外不是人了。 祖儿自知理亏,只好停止了抱怨,正如小涯所言,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沉着点应付也就罢了,这群小朋友的希望可不能让他们破灭掉的。 随着营内的一阵敲钟声,两人方结束了谈话,面对一位和过去噩梦中神似的小男人,祖儿只好尽量以平常心对待,以免重蹈覆辙,又陷入不必要的纠葛之中。 晚餐过后。 祖儿、慕塘及三位小朋友——哲浩、夏莲、明南已将装备都整理妥当,在太阳仍未下山前,快快上路。 「嘿!平老师,要不要来颗芭乐,很脆,我在营区摘的。」一个小时后,慕塘再也忍不住被冷落在后的滋味,忙跑上前献殷勤。 三个小鬼头全仰高了脸看着平老师,岂料祖儿将三个小朋友拥得更紧,让慕塘想靠近身都没机会。 「对不起!牙齿不好咬不动,谢啦!」祖儿正眼也不朝他看一眼,继续漫步在林间小径上。 「那吃片口香糖怎样?嗯……像电视广告说的,可以运动你的脸。」第二波殷勤又涌上,十足十的不要脸打黏战。 她夺下了三片口香糖,分给小朋友后说:「你请他们吃吧!我牙齿不好咬——不——动。」 「那含颗糖总行了吧!这是我托人到瑞士去买回来的薄荷糖,好吃又不黏……」 「你烦不烦?不是跟你说我牙齿不好吗?」当着小朋友面前,祖儿实在不想发脾气,可是这左慕塘天生就这么欠骂,这种累犯真是文盲,道理都不懂的? 只看过老师骂学生,还鲜少看老师骂老师的,哲浩是三个年纪中最长的,他一溜烟跑到慕塘身后,像个间谍般悄悄耳语道:「左老师,你要是不想被扣光印象分数,就不要再烦平老师了,连我都觉得你变得好讨厌。」 三十秒后,哲浩又跟上祖儿的队伍,这一前一后相距七、八步的步伐,前头是说说笑笑,活像参加远足踏青;后头则冷冷清清,跟个丧葬队伍一样。慕塘岂会不呕,他倾心爱慕祖儿的开朗、清新,才会对她的一言一行关心和体恤,这也错了?他不死心,年轻旺盛的斗志告诉他不能中途放弃,哪个美女不拜倒在他修长的牛仔裤下,好,反正还有六天,他总会找到机会的。 将近九点左右,由于祖儿心无旁贷,加上小朋友兴致高昂,不到三小时的路程便已看见不远处挂着一个大大的招牌,「石家牧场」四个大字在探照灯的照映下,将那古朴充满乡野风味的特质显现无遗。牧场内的一幢百余坪的西部豪华木屋灯火通明,像是在迎接他们的远道而来,祖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暂时可以不用和左慕塘继续纠缠下去了,至少牧场内该有几个比较「成熟」的大人可以跟她谈谈别的事了吧! 「嫂子,不是我故意刁难,是你根本连我捐赠财产的条约内容你都没看清楚,叫我怎么将这片牧场交给你。」石二爷一脸红咚咚的油光,金框眼镜下的愁眉深锁,催逼得他华发又灰白了不少。 「不是说好可以立即移交的吗?为何又要等到二十年后才能过继到我名下,摆明了就是你在耍奸计。」石夫人面对自己唯一的小叔,也没有回以悦色。 石二爷拿起手帕擦拭一下额际,像已解释到生腻生厌一般。「不跟你说过了吗?这牧场的大部分所有权是属于大哥的,他临死之前附加遗嘱的最后一条,是高律师亲手经办的,不信你打个电话去问他!」 「这分明是你们串通好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是崇纶的妈,为何不能将儿子的资产移到我名下,再说,崇纶又没异议,你这个外人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她朝崇纶看了一眼。 而崇纶在财产争夺上的兴趣一点也没,他只希望自己这台签字机器能早点履行完这可笑的义务,好打道回府。 「嫂子,要是你对这条条约内容有问题,直接去找高律师,不要在这对我又吼又叫,若非崇纶这孩子还有点石家的良知,我宁愿捐给慈善机构也不可能让你拿到半毛钱。」石二爷不停短喘长吁,成天被这种女人如此气急攻心,难怪他大哥会过世得那么早。 「石啸天,我不管你给或是不给,反正这笔土地今天我是要定了,你所有权状交出来,我自有办法将遗嘱的最后一条条款删除,其余的不用你来干涉。」浓烈的火药味弥漫整个屋内,崇纶与晴婉丝毫不敢替可怜的叔叔说上一句话,他们的母亲太厉害了,这些年来为了权势,不同的嫌恶嘴脸不断重复在两兄妹眼前,已履见不鲜了。 「你……」石啸天抖颤着手指向她,场面诡谲到叫人不知下一幕会有何变化。 「对不起!我们是欢乐野营地来的,不知石先生在不在?」 嘎然一声的开门声打散了这室内沉闷的空气,在充斥异样气流的屋内,祖儿适时带来舒坦的氧气,贯通了所有人的呼吸道,让原本该冒出的火山熔岩也瞬间平息。 「我是石啸天,不好意思,忘了你们今天要来,不过别担心,该有的床铺都替你们准备好了,待会儿我会请人带你们过去。」 他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化解了他因愤怒而涨红的容颜,然而石夫人那张余烬未熄的脸,仍可看出不友善的光芒,这叫敏感的祖儿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发觉了。 「您……您有客人?」祖儿看了石夫人,视线又朝崇纶、晴婉脸上驻留了两秒后问道。 「自家人,别在意。」石啸天话一落下,一阵爽朗的豪迈笑声随即又划破宁静。 「哈!终于到了,这牧场的确够规模,换了我也想不择手段将它得到手。」左慕塘迟了三分钟左右进门,先前他先绕了四处瞧瞧,环境十分清幽。 一句玩笑话,如同一把无形的斧头直劈向石夫人,这小子什么话不好说,偏挑出她心坎里的想法,莫非是石啸天安排的一出讥讽剧。 「你们到这牧场做什么?不知道这是私人土地吗?」石夫人森冷的女巫腔调,将门口处站着的五个人骇出一把冷汗。 「我们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经跟石先生说好,今晚会在此处休息一夜,为了让露营的小朋友见习野外求生的技巧,我们才……」慕塘的解说像是不讨喜地被石夫人给打断。 「下面的可以不用说了,我并不感兴趣,问题是,你们住在牧场所付的费用是多少?」 「妈!」崇纶忍不住站了起来。「这种事也要拿到台面上说吗?」 崇纶挺拔的身形一站,立刻和慕塘的壮硕体格产生相抗衡的对比,不过,他比慕塘多了一份成熟的谈吐。 「牧场是石家的,所有收入和支出我当然得问个仔细,你父亲死后,作他妻子的我不能做主吗?」在一群青涩的年轻人和小孩子面前,石夫人自然不用矮下身分。 「这位太太,我们是用交换的方式而不靠金钱的往来,基本上我们营区的牛奶供应都包给石先生来承标,所以借住牧场的房舍一宿,是所谓厂商给我们客户的一点回馈,我不认为区区几百块的费用,石先生有必要和我们计较得那么清楚。」祖儿才不管她的身分地位有多显赫,站得住脚的事情,她一点也不退却。 好一个伶牙俐齿、逻辑清晰的女孩子,简直……和曼弦那厉害的贱女人一样,在石夫人的眼中,彷佛又浮出死去曼弦的影子。 这一处小细节也尽收在崇纶的眼眸中,一幕也没错失。这女孩除了脸型的颧骨处比曼弦窄了些,头发比曼弦长了些,其他像声调、身型、甚至于一颦一笑几乎都有曼弦的影子,崇纶不禁自问:莫非逝去的爱又转瞬活跃了起来? 「跟她讲那么多干嘛?她以为这里是五星级大饭店?一个晚上要上万吗?」慕塘最痛恨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火爆的一股热血又滚烫地流窜在他血脉中。 「你够了没?还想火上加油吗?」祖儿回啐他一句,可见得她也不是为己护短的人。 为免家丑继续向外扩大,石二爷立即唤来女佣替祖儿他们准备好房间,将行李拎进去。而慕塘是第一个带三个小朋友离开的,他才不想多看那尖嘴猴腮的老女人一眼,免得脾气又冒了上来。 「这位太太,很抱歉,刚刚我同事有冒犯的地方,请您还多多包涵,我们不会打扰很久的,明天中午我们就会离开。」祖儿很懂人情世故地在这场争执中婉转地图个圆满,她才不想找晦气,被人暗中诽谤说短。 说完也不等石夫人的回应,从容飘然地随其他人的脚步离去,恨得石夫人眼中充血,像当众被掴个耳光似的。 「你们也去睡吧!明天我会找高律师过来,我就不信我接收了这牧场后,他们那什么鬼营区还能如此嚣张。」匆匆丢下一句,清脆的高跟鞋声渐行渐渺。 偌大的通明厅室,只剩石二爷和崇纶及晴婉三人面面相觑,谁叫他们的母亲在家族中的地位还是有无上分量的,只怕在她强悍的作风下,牧场的未来经营走向,可能会被蒙上一层铜臭的阴影了。 安顿好小孩们上床就寝后,祖儿才找回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今夜的温度有些燥闷,连风也懒得吹拂在原野上,让热...流恣意地嚣张在这片绿色大地,闷得连传来一声蛙鸣都觉得万般地奢侈。 她实在热得两颊有些发烫,连忙提着桶子去汲了些井水,让冰冰凉凉的天然之泉沁进肌肤深处,散去白日的灼热焚身。 「哇!好冰喔!」洗完了脸,她卷起裤管,将修长白皙的脚丫子笔直放入水桶,当脚趾尖碰触到凉飕飕的井水时,她嘤咛了一声。 祖儿洗完准备走回房舍就寝,后头草丛的另一端却传出窸窸窣窣的耳语,她不免好奇的蹲下身子拨开高她两个头的菅芒草,看到是两个女人的身影。 「妈,不行啦!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晴婉摇头兼摆手,像在拒绝石夫人什么似的。 「傻丫头,难不成你要看你叔叔独吞这片牧场?」她的眼光又充满逼迫地凝聚在晴婉身上。 「叔叔不是那种人,他不是叫我们来收这份土地的吗?我看不出他有侵吞老爸产业的野心。」她还是不相信石夫人所言。 「究竟是妈跟你比较亲?还是你叔叔跟你比较亲?」石夫人手将晴婉衣领一揪,扯得她不得不直视石夫人。 「您找哥嘛!男生做事比较有魄力。」 「魄力个屁!那个败家子心早就不向我了,趁着今晚有外人在,我们来个借刀杀人,我看那个傻大个看起来还有几分衰相,不如……」她说得越来越如蚊蚋低鸣。 第四章 祖儿是竖长了耳朵也难以听个仔细,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火」? 「妈!不行!这手段太恶毒了,要我放火烧死叔叔,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晴婉的这句话,祖儿是听得再清楚也不过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语。 「谁叫他想霸占我们的农场,记住,你只要把那小伙子诱到叔叔的房门外,再偷跑去点火后就走,事成之后,妈不会亏待你的,一辈子让你吃喝不尽。难道你想让我提早去见你父亲吗?」石夫人对着晴婉渗以恶毒的想法,为了得到牧场,她连亲生女儿也想拖下水。 「好吧!」晴婉怕母亲真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不得不像被操纵般地随石夫人的命令指示去执行。 祖儿几乎停止了呼吸,两道冷汗不自主地自发丛间涔流而下,这是阴谋、这是诡计,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凶残伎俩,若非她出外打水擦拭身体,明天……明天该是多么恐怖骇人的一天,她不能让这计谋得逞,势必要扼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该去告诉谁呢? 左慕塘?不!这个心智未开的大男孩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话,还会以为她乘机想对他表现出爱意与好感呢! 那……石啸天总行了吧! 不行,这老顽固的庄稼汉一定以为她在胡诌瞎说,万一真找石夫人来对质,她岂不在玩自掘坟墓的游戏,那阴狠的女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总得找个人来阻止这场阴谋啊! 正一筹莫展之际,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瘦削刚毅的俊美脸庞,他是多么有自我主张且不同流合污的神采,她从石夫人的口气中听出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多么不屑她的行为,这么说来,他会相信她说的话了,事不宜迟,晚了大祸就来不及挽救了。 为了怕被那母夜叉逮着,她极端痛苦地匍匐在小砾石地上,纵使身子又比之前还脏得难以忍受,但为了救人,磨破了皮也是在所不惜。 好不容易在一阵盲目的寻找下,终于让她找到石崇纶的房间,幸好,房内的灯还亮着,阿弥陀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石先生、石先生,你快开门,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祖儿用力地拍打崇纶的房门,如遭鬼魅追杀地穷吼猛叫。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崇纶穿着一件背心,似乎已准备就寝。 祖儿喘着气,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她希望这男人相信这一切,相信她待会儿告诉他的都是实情。 「进来再说吧!喝口水慢慢讲不要紧。」崇纶开大了门,让她能有舒适的安全感。 「我告诉你,是这样的……」她咽了一口口水,正要揭露真相时,眼角不经意瞥到沙发上的一隅,一个女人竟好端端地坐在那边。 是……是石夫人? 这下,她嗓子像哑了一般,突然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了! 石夫人?这坏女人怎会这么快就出现在石崇纶的房间?莫非她想来个不在场证明,还是……先引开石崇纶的疑心?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家跑到我儿子的房间,也不怕被人撞见说闲话。」她极为悠闲安逸地坐在沙发上品茗,交叠的十指镇定地抚在膝盖上。 「平老师,你说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崇纶也端出了一杯温的杜仲茶,亲手交到祖儿手上。 这叫她如何启齿?眼看事情已迫在眉睫,稍微有几秒钟的差池,也许就会酿成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可是……那幕后的主使者正坐在眼前,她该如何不引起她的疑心呢? 「是……是这样的。」她机灵地想到一个理由。「刚刚在谷仓附近,我看到有影子鬼鬼祟祟的,好像要偷粮似的,所以想请石先生去看看,以免粮食被破坏殆尽。」 「哦?是吗?」石夫人像拿了放大镜在观察她的表情,想看穿她心底那层隐翳的薄膜。 「真有这回事?那我跟你去看看好了。」崇纶随手拿起披在沙发椅背上的牛仔衣,正准备走出去时,石夫人的声音又扬起。 「慢着!现在天色这么暗,视线又不佳,连你都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要我儿子去冒这个险,要是不慎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我一个儿子来?」字字锋芒如刺的指责,如同千斤鼎般压向祖儿,她以急迫的眼神看向崇纶,似乎在打着密码向他求援。 这女孩的神色为何充满难以理解的疑窦,他敢肯定她的不安并非来自谷仓鬼祟的影子,而是……有另一件更严重的事件正使她如此不安,可是究竟是什么事非得让她在这样深的夜里来向他求救,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妈,我去去就回来,说不定真是小偷或动物,到时粮食若真的损失了,您能找谁讨去?」他的一语双关,有微讽石夫人的涵意。 不等石夫人驳斥,崇纶便主动拉着祖儿的手走了出去,等到确定将木门带上后,他们才吁了一口气。 离开崇纶房间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后,他突然转身,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脱的迹象,祖儿发觉腕部一阵电流窜动,才惊觉崇纶的手仍覆在上头。 「你说实话,根本没有人或动物跑到谷仓去,对吧?」他的手仍抓得牢牢的,浓黑的粗眉下是熠熠的星眸在发问着问题。 「你知道就好,但也用不着抓得这么用力吧?」祖儿看得出他的紧张,眉微微一蹙。 崇纶听她一说,才回过神来,有感失态地松开她的手。「我不想和你打迷糊仗,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祖儿左右探望,见石夫人确实没在他们周遭监听,食指一勾。「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人摸着漆黑的小石子路朝石啸天住的红桧屋而去,果然被祖儿料中,屋外四周堆满了柴火,在一处隐蔽的工具箱旁边还暗藏着两桶汽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崇纶也有感事态不妙。「这就是你把我骗出来的原因吗?」 「骗?少用那种污辱人的字眼,这本是你们石家的事,我是无意间蹚进这场浑水,看不下去,才鸡婆告诉你的,救不救你叔叔看你自己,我要闪人了。」祖儿任务达成,她才不想卷进他们这种尔虞我诈的家族污流中。 「你说清楚点,你意思是说……有人要害我叔叔?」崇纶两手按在祖儿的肩头,像替她安装两道锁般的禁锢她,不含玩笑的眼神,带点审问的肃容。 「你以为这些木头是堆好玩的吗?再说那两桶汽油……」 「嘘!有人来了!」崇纶一把捂住她的嘴,转而挤进一处狭隘的树丛内。 「石小姐,你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有好感,我真有这么好吗?」出声的是慕塘,正扬着得意又有些羞赧的笑看着晴婉。 「你长得这么帅,能不叫女孩子动心吗?除非那女孩不正常……」晴婉渐渐将他往石啸天的屋外带,眼珠不自在地向四处飘。 慕塘仍兀自陶醉在白马王子的吹捧中,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这么晚,你约我到这里来,恐怕不太好吧!刚刚我看你妈妈的模样,好像满严肃的,要是她知道我们俩单独在这说话,一定又有她作不完的文章。」 「你放心吧!我妈早就睡了,欸!对了,你还没有说你对我的感觉怎样,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你不该表现出男人的风度吗?」晴婉拼命向慕塘灌着迷汤,一面在找机会伺机而动。 这个晴婉,简直丢尽石家的脸了。崇纶紧紧地搂住祖儿,深怕机灵的晴婉发现出四周有不寻常的声响出现。 靠在崇纶怀中的祖儿,无法不吸吮他松脱的扣子间所溢出的男性体香,那薰衣草的迷魂馨香,扑得她大脑中枢一片昏眩,胸前的蓓蕾贴在他平坦结实的腹部上,竟让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潮。 「石小姐!」慕塘顿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真不好意思,不瞒你说,那平老师正是我女朋友,我看,我们还是只做普通朋友,你看怎样?」 此话一出,不仅石晴婉一张脸拉不下来,就连树丛内的崇纶也以冒犯的眼光看向祖儿,一双手立即自她腰际间滑落。 至于祖儿,自是两排牙齿滋滋互磨,这左慕塘也太自以为是了,低能的大沙猪,凭什么给她冠上一个这样的后冠,他凭什么?这臭小子也太不把她放进眼里了。 晴婉朝腕上的表一看,该是时候了,不必要再与他耗下去,到时误了时机,免不了又遭母亲一顿责骂。 「也好,算我没那福气,不过为了我的诚意,我送件礼给你当见面礼,你在这等着,别走哦!」她送他一记飞吻,步履轻盈地朝崇纶他们的方向走来。 一闪进阴暗处,晴婉抖颤着手将打火机从牛仔裤内拿出来,她喃喃念道:「阿弥陀佛,叔叔,这一切都是我妈逼我这么做的,您不能怪我呀!」打火机一开,崇纶的身形整个在一簇火苗后出现。 啪!一记划破寂寥夜幕的巴掌声在牧场上如雷般传开,整个灿红的五指烙痕深深地陷进晴婉的左颊,她像只身陷入捕兽器的受伤山禽,害怕人类的靠近,身形不住地朝后挪躲,为求一丝生存而眼布乞意。 「晴婉,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那是我们的亲叔叔,唯一的一位亲叔叔。你年纪还这么轻,心肠却比蛇蝎还毒,出了一位这样无可救药的母亲也就算了,你还有样学样,良心全被狗吃了!」崇纶破口大骂,使得晴婉也怔得吓愣在一旁,她从没看过崇纶像只发了疯的狼一样,大肆狂咆。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祖儿见晴婉因过度的害怕而蜷缩在一角,狼狈凌乱的衣衫消褪她大半的娇颜。 「发生什么事了?」慕塘听见不寻常的吵杂声音即跑了过来。 这一幕着实令晴婉难堪得想找洞钻进去,噙泪的双眼再也受不了如雨般的珠泪狂泻而出,她推开慕塘以寻个出口夺命逃去,这份羞愧教她如何再多待上一秒钟。 「你怎么当人家哥哥的,对自己的妹妹下手这么重。」慕塘义愤填膺,忍不住年少气盛地发飙起来。 「这是我们石家的家务事,不需你来插手。」崇纶根本懒得与他多作解释,他礼貌性地自祖儿身边移开。「不好意思,不妨碍你们了。」 「慢着!」一具硕...大的身形如日蚀般地在崇纶面前产生压迫的阴影,目光像猎豹似的不友善。「你们石家的事我可以不管,但现在时间应该不算早了,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树丛后面做什么?别告诉我今晚月色不错出来走走而已,这种鬼话我是不会信的。」 「左慕塘,我相信我私人的行踪应该用不着跟你报备,也请你以后不要乱讲,谁是你女朋友?我不会跟一个年轻不成熟的小伙子谈恋爱的,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祖儿一再累积的不满终于爆发。 她不是他女朋友?崇纶看得出祖儿在说这话时,并不含丝毫情感成分,言语之中既重且急,全然想把这一切漂白。 「你为何就要当着外人的面前给我难堪呢?没错,我年纪是轻了点,没你身边这成熟的男人来得有魅力,但,这并不表示我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子呀!」炯炯炽烈的双眸不停地在眼前这对男女的身上穿梭。 「你越说越离谱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地自筑梦想,我根本没有给过你任何错觉,你为什么不清醒一点呢?」她恼火了,手抚额头,不知该如何对这初绽爱苗的小伙子说理。 崇纶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眼前的左慕塘跟当年的他一样对爱情存有无上的憧憬,结果呢?在家族无穷的阴影束缚下,他能做主吗?无法摆脱母亲威逼的他,永远尝不到真爱无价的滋味! 两人持续在各执己见,祖儿好说歹说都说尽了,然而,慕塘还是跳脱不出这桎梏,烦得崇纶觉得再待下去无疑是多余的了。 「对不起,我困了。」他对祖儿抛下一眼,感激她的通报,随后便渐渐远离两人视线。 「等一下!」祖儿毫不疑迟地朝崇纶处跑来。「我帮你忙,你现在看我有难,反倒走得干脆,这就是你的知恩图报?」 「别人感情的事,我一向不想插手,再说你们之间发生过哪些风风雨雨,我一概不知,所以,能帮你什么忙?」崇纶巨细靡遗条条分析,他实在不懂能伸出什么援手帮忙?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正有麻烦,而你却袖手旁观,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祖儿为了不让慕塘再陷入更深的梦境,决定做个圈套逼崇纶跳进去。 「如果你想要找人帮你气你男朋友,对不起,我没那兴致。」崇纶当然一口回绝,他自己的事就够烦了,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 他是故意装蒜还是真瞎了眼,看不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爱的火花,为什么还在落井下石? 「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如果你肯学狗叫三声,我就放你一马,要不……就别置身度外。」火辣辣的眼眸透露出不想让崇纶轻易逃过她的「麻烦」。 崇纶莫可奈何地一笑。「看来……我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喽?」 「没错!」她百分之百笃定地回应。 精锐的眼神中透露出娉婷少女的蛮气,她是如此坦率且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时下女子的矫柔,从这角度来欣赏她,倒还可以看出她可取的一面。 「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他折服了。 祖儿逮到机会立刻将嘴凑到他耳边,她踮着脚尖对他耳语道:「用你的魅力气死他,让他吃醋你会吧?我快被他烦死了。」祖儿两只脚掌一着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崇纶正视她的无动于衷,不免重新打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辣椒。 「伤天害理?谁叫他老是执迷不悟,说也说不听,不耍点小伎俩,他是不会清醒的。」 崇纶也明了一个女孩子被纠缠的心态。 第五章 不过,为免太刺伤左慕塘,他还是再三说明清楚。「适可而止,我不想惹出太多不必要的风波。」 「放心啦!到时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祖儿有默契地朝他一眨眼,随即大方且不避讳地牵着他的手,重新走回左慕塘面前。 「你好,我叫石崇纶!」他主动伸出手向慕塘示好,这太有礼貌了,该表现出情敌样气他的,不是吗? 「不对!不对!」她将友善示好的两只手扳开,随即看向慕塘。「你觉得他怎样?是不是比你有风度?论相貌,我看你该算踢到铁板;论身材,他丝毫不逊色于你,但……论气质、风范,你可差人一大截哦!」 「他不就是你今晚才认识的,就够你为他说上一箩筐的好话?」紧握的拳头微微抖颤,她竟这般气他。 「其实这……」崇纶看出祖儿有些过分,想及时说明原委时,又被祖儿一语岔开。 「其实他认为你太小了,还不适宜谈恋爱,要不,我还有一些大学的学妹,介绍给你如何?不然,他也应该有十八、九岁的小学妹,那些才比较适合你吧!」 祖儿手臂贴着崇纶,一副才子佳人的「速配」相,别说是一般有修养的男人,连一些得道高僧恐怕也会气得跳起来揍人。 怀着失望的情怀,他呆愣着再瞅向祖儿一眼,此时的他,再也没有昨天初见祖儿时的熠熠光彩,他咬住嘴唇,让心里那股失意与不服顺着喉间滑落,吞进了受伤的五脏六腑,梦……是该醒了! 不等崇纶的解释,慕塘狠狠丢下一记怨怼的神色,随即没入牧场的另一隅中。 「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冷不防地,崇纶竟板起了脸孔。「不是跟你说过话要说的婉转点吗?你们女人总是不听劝,真要把话说那么绝,那你自己应该便可应付自如了。」 「那只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不会懂得什么爱与不爱的,你自己不也亲眼看到,好好地跟他说他又不痛不痒,只好下猛药了。」 「那你为何还要我帮你,你这种行为不也跟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做法一样,唉!我怎会答应你做这种荒唐事?」崇纶已陷入后悔的绝境,祖儿幼稚的做法他领教到了。 「你认为我这样做有点伤人吗?」被他这样一说,祖儿才想到自己适才的那些话好像变得有些幼稚了。 崇纶见她说话的腔调如降温的火山,听来如小学生一样叫人不得不心软,一阵怜悯立即涌现。「虽然我和你不熟,但是我不希望看你对每个生命的态度随自己的喜怒好恶去欣赏与践踏,我看得出你眼中的恐惧,恐惧那左先生给你带来的压力,但你仔细想想,能够自由地去感受别人给你的爱,而不被外力环境所影响,这是人间很美好的事,即使对方不是你梦境中的那位白马王子,但至少也不像恶魔般狰狞,原以为你可以很成熟地把事情的伤害程度减到最低。但是,你却搞到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崇纶虽然有着斥责的涵意,但,听得出来,他没有用着尖酸苛薄的字眼断祖儿的后路,这一点,就足以将她多年来不自知的缺失一棒打醒。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她反问他。 「去跟他道歉,并且将真相一五一十告诉他,如果你想要昭告天下,说我在树丛里对你不客气,那我也不拦你,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崇纶不想再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欠你的我不会忘,但不能用这方法来还你。」 「你出尔反尔,说要帮人现在又反悔。」她开始耍起小女人的脾气。 「可是你玩得太过分了,拿我的清白去成就你的如意算盘,你一口气害惨两个男人知不知道?」崇纶说话也大声了,他怎会碰上一个「番婆」。 「你以为我爱这样吗?人家曾受过一次失恋伤害,当然事事要小心谨慎,你怎都不问我的感受?」淙淙的泪泉似乎即将布满眼眶,这男人怎么都不好奇她的过去,一迳地认为她自私、无知。 「对不起,我对闲事一概不感兴趣。」那张脸像刚从冰窖中拿出,一点软化的表情也没有。 他越不睬,祖儿就越咽不下这口气。「像你这种对女人视如蔽屣的男人,会嫁给你的女人一定很倒霉。」 这句话,像穿心箭「咻」的一声刺痛他的脏腑,也教他心里浮出了曼弦的倩影。 「不准你这——样——说。」厮磨的牙床「滋滋」互咬着,他干嘛跟这女人瞎耗这么久,害得曼弦无形中也被她的利齿所伤。 「难道……你结婚了?」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就让崇纶竖高了发,祖儿顿时觉得话说太快了。 「是的,而且我太太已经过世了,所以,请你不要随便拿她当玩笑开。」他说得有些哀恻。 祖儿不免心头一紧,原来两人都有着一段不愉快的过往,一个是恨不得早些离开另一半的纠缠;一个是万般不舍另一半的名誉受损、遭毁。自他谈及他太太时的深情双眸,她抓回对崇纶一半不佳的形象。 「她生病……死的?」女人的好奇心暂时控制了她的躁怒。 「不是的,是开车摔进湖里死的。」他实在不愿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她年纪跟你差不多,个性也很像,倔强又有些不讲理。但,她比你多懂了些人情世故。」 原来是因为她像她以前的太太他才愿意挺身相助,祖儿的第六感帮她沙盘推演了一番,否则他这么冷冰冰的男人怎会突然如此干脆,她才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怎会摔进湖里,是不是你们吵架,她赌气之下假戏真作?」祖儿开始感兴趣了,话也不间断地问下去。 崇纶不想多解释,反正跟个不相干的人说,她也体会不出。「算了,这说来话长,你只要记住把刚刚你胡诌的故事对左先生澄清,而我欠你的,一定会找时间报答,就这样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明早不是要上山吗?」 看他已将话题扯远,口风应是再也套不出了,祖儿也不好再强要穷究下去。「不说就算了,不过你叫我跟左慕塘道歉的这件事我恕难办到,至于……你欠我的,别忘了一定要还。」 她的执拗实在是叫崇纶越看她越有曼弦的影子,无形之中,他竟然将祖儿的轮廓渐渐看糊了,曼弦的霸气与任性活生生地映照而出。该死!石崇纶,你不该再对任何女人有追爱的念头,为了曼弦,你该一辈子守空房的! 「快走吧!万一我妈也来了,又有文章好让她作的了。」他决定不看她,也许脑袋便不会胡思乱想。 「好吧!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终于,两人初次见面的欢欢吵吵在此暂时划下句点。祖儿面对一个全身充满谜般的男人带着无数的好奇,她实在想走入他深邃的眼底去看这位三十出头男子的世界,然而,他紧闭的大门会为她开启吗?她不敢轻易妄想。 翌日清晨。 一股诡谲的迷风吹袭着整个早餐桌上。 每个人都低着头静静地撕着面包,塞进那机械式的嘴里,就连石夫人也出奇地安静,想必昨夜晴婉一定一五一十地将丑事被揭之事告诉了她,为免不打自招,沉稳且经验老道的她仍不动如山地端坐着,状若无事。 其余四个昨夜交叉相错的年轻人更是噤着口,深怕一个字吐错,全部的事将会在交相指责中公诸于世。 「平老师,对不起,我不想陪你去了!」首先按捺不住的是左慕塘,从他凌乱的头发看来,像是一夜无眠。 「这怎么行?这攸关整个露营区小朋友下两个礼拜的活动,你怎能说不去就不去。」祖儿放下了牛奶杯,认定他一定在闹情绪。 崇纶看在眼里,笃定祖儿一定没将真相告诉慕塘,他料到很多事待会儿全包不住火了。 慕塘手一拍桌子。「不去就不去,还需什么理由,大不了我不做了,我回学校去上课,这总行了吧?」 石啸天捧来了一篮乳酪面包,满眼不解地道:「一大早就生这么大的气,昨夜里没睡好吗?」 「石二爷,你不晓得昨夜发生的事吗?」慕塘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全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昨夜?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解地朝圆桌上的每个人瞄了一眼。 「那家伙……」他本欲指向崇纶,但立刻被一句更大的音量压过。 「昨夜谷仓里有野外的动物跑来偷吃粮食,我拜托石先生去看看而已,结果没事,虚惊一场而已。石二爷,以后谷仓的几个破洞之处一定要修补,要不然那些乾草和乳酪一定会被吃完。」机灵的祖儿顺利地将话题一转,顺道送给慕塘一个「闭嘴」的眼神。 「那跟你不想去探勘场地有啥关联?」他放下乳酪,拉了张椅子坐下。 石夫人先抢了白。「小叔,人家的事你也别管那么多,你现在有那种闲工夫吗?」她啜了一口浓咖啡,不想将昨夜的帘子越掀越亮。 石啸天知道她一定迫不及待要逼他移交产权,这一提醒,便不再追问,倒是晴婉脸上清晰的五指烙印,他不得不问一声。「晴婉,谁打你了,脸看来肿肿的。」 「是我!」石夫人出了声,「她抢着要她哥哥的那一份,所以为了避免让他们兄妹俩的争端扩大,我已经请高律师下午就到。」 崇纶受不了石夫人非要逼死石啸天的举止,恰好听见左慕塘的推辞之意,于是,抓了个机会,立即补上这个缺。 「可是我下午并不在,不能当场签字。」出声的人是崇纶,莫名冒出的一句话令石夫人非常光火。 「你哪儿也不能去!」她朝桌面一拍,恨死了这个老跟她唱反调的儿子。 「你们刚刚不都听到平小姐所说的话,她需要人手帮她,何况高律师那老家伙滑头得很,真要大费周章帮您把爸的遗嘱删除最后一条,不跟您敲个百万千万,他是绝不甘休的,与其如此,不如暂时先给叔叔经营,我不相信我们家这三个门外汉谁有能力可以做得比叔叔还出色。」崇纶早想找个理由脱离石夫人的禁锢,他再也受不了这视钱如命的母亲。 「你何苦去蹚这场浑水,人家小俩口也不过斗斗嘴,不怕惹人生厌吗?」石夫人说这话时,眼睛是直直地望着左慕塘。 「石夫人,我想您搞错了,我和他不是『小俩口』,而且如果有石先生这位熟地缘的人带路,相信可以再辟出许多可供小孩子游玩的地方。」彷佛同盟国似的,祖儿立即加入崇纶的阵营。 两个人皆各有需挣脱的枷锁,一方是男人;一方是女人,目标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 「那就这样好了,妈,您和妹妹下午先回到别墅去,我会打电话叫那高老头子不用来了,您不也希望我接收这牧场吗?我打算留在这牧场陪叔叔再学个三、五年,届时真要接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呀!」他说得自信奕奕,彷佛他这决定可一举好几得,不但减缓了自家人为夺财产而泯灭人性,也顺道帮祖儿一个忙。 唉!算是昨夜的回报吧! 「崇纶,你当真要在叔叔这学这种粗人干的活?」石啸天两道灰白的慈眉,笑出了一脸和譪。 「老闷在别墅里是会把人的心都腐蚀掉的,不如出来做些有意义的事。」为断绝母亲加害叔叔的念头,崇纶不再消极地面对人生,毕竟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加上晴婉令人失望的举止,他必须慢慢将曼弦淡忘,重新跳出自己久居的一口井中。 「那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下午就麻烦你带路了,我相信营区的小朋友若知道有另外一个大哥哥可以提供更好玩的游乐区域,一定都很开心的。」祖儿眉开眼笑地说这话时,全然不顾慕塘的反应。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吧!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整个黯哑的低迷嗓音,像是走在薄暮归途的伤兵败将,他这么一颗青涩的赤子之心,就这样……碎裂了! 慕塘用力地将椅子一靠,两手插进牛仔裤口袋,他的头看来像被绑了秤坨垂吊着,好重……好重。 「妈!我劝您在我真相还没告诉叔叔之前,一切到此为止,昨晚的事,我可以假装没发现。」早餐过后,两母子关在密室商谈,气氛异常诡谲。 「哼!早知道一定是那女的通风报信,我问你,她还在你面前说我什么?」石夫人不自省反而迁怒到祖儿的身上。 「人家只是看不惯您的所作所为,别认为她也会针对您的财产而来,这点您用不着担心。」崇纶坚决地告诉石夫人。 虽说崇纶自从曼弦过世后跟她顶嘴惯了,但,这回可是帮着外人在指着鼻子说她的不是,狭隘的肚量连艘小舢舨都容不下,何况是祖儿这艘大船。 「我真是生了个像样的儿子,越来越会替外人来欺负自己的母亲了,莫非……你的心……又动了。」试探性的语气,没想到,引起的反弹还相当大。 「不!」他斩钉截铁地回斥一声:「不可能!我心中只有曼弦,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这是两码子的事,您不要混为一谈。」 「那为什么晴婉告诉我,你们俩昨晚在树丛里……」她索性卖个关子,想逼出崇纶的实话。 「你们女人除了成天疑心疑鬼外,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我们是为了阻止晴婉才会躲在那。」真是婆妈,不晓得晴婉那张嘴还加油添醋说了些什么。 「即然你对她一点意思也没,何必自告奋勇去陪她规划活动,让那姓左的小孩下不了台?」字字尖锐的盘问,逼得崇纶应对得颇为吃力。 「妈!」他望进她那冷酷的双眸,慈爱的光晖早被她的市侩之心薰黑了一层污垢,对她,也不能再抱尊重母亲的心态去对待,如果……还想唤醒她的良知。「您到底还想不想等我签字的那一天?」 「你威胁我?」她不可置信的,惊觉崇纶怎敢用这方法来对付她。 「这不是威胁,而是希望你能冷静的多想些事情,钱不是唯一的,你失去的东西不觉得都无法用金钱买回来了吗?……包括——亲情。」一矢中的,石夫人模模糊糊地跌进沙发里,她从来就不是个安全感十足的女人,从她父亲过世后,她便汲汲追求金钱来满足自己不安的心绪,几年下来,她早就忘了何谓情、何谓爱了! 「你有本事就别靠我为你挣来的钱过活,想想这几年下来,要不是靠我守住石家的产业,你还能在这对我说出这些风凉话?好,有本事,你去过你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而我也会静静地看你如何独自一人经营牧场。」石夫人的血早已冰冷,崇纶目前给她的角色不再是儿子,而是……敌人。 第六章 「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思忖一下,妈,好好回去过您安逸舒适的生活,我想,爸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崇纶感性地丢下这句话,再看石夫人一眼,即离开了房间。 满腔的苦水在喉间带酸带涩地翻滚着,石夫人掩住了面,心寒周身的孤苦无依,老来凄凉。 「哲浩,去叫夏莲和明南将包包背好,准备上路了!」祖儿叮咛哲浩,一边绑着鞋带。 「平老师,左老师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吗?」孩童的失望声听来有些教人不忍。 她蹲在这张粉嫩嫩的小圆脸前面。「现在有一位石大哥更了不起。他懂得可比左老师多了,你们跟他认识久了之后,会觉得他比左老师有趣多了。」 「那左老师为什么不去,夏莲很喜欢他的,连明南也不想让左老师回营区去。」这些小孩的心全都被慕塘给抓得紧紧的。 祖儿微嗔,嘴抿成鸭扁型。「你都不听平老师的话了?左老师年轻,山里面太多的东西他不一定全懂,可是石大哥住这一带住久了,他可以发掘出更多好玩的地方,比如说:这边还有一条岔路通『天使瀑布』,听说是天上的天使们在这倒水、沐浴的地方,要不是他告诉我,相信你们还不能大开眼界呢!」 「那能不能叫左老师也一起去,当初他说好要陪我们的,怎又突然爽约,平老师,是不是……你赶他走的。」哲浩字字谨慎,深怕有个差池,说错话顶撞了老师。 祖儿好烦,怎到了要出发,这个小鬼刚好在闹别扭,她正想竭力再作最后的劝服时,外面传来哇哇的小女孩哭声。 「你骗人,说好要去又不去了,大骗子,不要再解释我不想听。」是夏莲在慕塘面前闹情绪,这事真是苦了慕塘,他该怎么跟这三个喜爱他的小孩说明。 「夏莲,左老师可不喜欢不乖的小孩,我知道你最体贴人了,真的是我懂得没石大哥来得多,有他帮助,我可以回营地多替彭老师分担一些营务。别这样,哭花的脸可是比樱桃小九子里面的美环还丑喔!」他用掌心拭了她的颊面,一抬眼,目光正好迎上祖儿:「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小朋友都等你上路了。」 「其实……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祖儿心又软了,慕塘少了那份意气风发,看了倒教人乱心疼一把的。 「别净说些无意义的话,怪只能怪我妈太晚生我了,其实当初小涯就曾提醒过我,谁叫我……老认为自己是爱情战场的常胜军,也许我能吸引的,不该是你这种年龄层的女孩子。」他戚戚然,说起话来难能可贵的稳重。 「相信我的事小涯也透露过了,我没必要再重复,希望你能了解我并不是那么讨厌你,说穿了,主观的念头告诉我不可以碰太年轻又太漂亮的男生。」祖儿也随着他的话接腔。 「我漂亮?」他捏捏自己的脸皮。「别逗了,我可不是娘娘腔,应该说是帅、酷、正点。」 他知道自己已明确地认清祖儿选择伴侣的条件,难道年轻也是一种错误?好看的人通常都是曲高和寡、乏人问津。 他蹲下来,看着夏莲,点了她一下小鼻头。「记住,得听平老师的话,回来我再教你打中国结和草蚱蜢。」 夏莲彷佛也知道慕塘此时的心境,若要再争吵下去,无疑是徒增他的困扰。 「我先去打个电话给小涯,告诉她你要先回去了。」祖儿第一次对慕塘展现和煦的笑容。 「不用了,牧场的电话坏了,通信设备也全故障,这次回去我还要叫人来修理,否则石二爷的生意全不要做了。」他也回以灿亮的笑,如同祖儿说的,当朋友不算有压力吧! 在所有的工作分配完后,慕塘也掮起他的背包,指着木栏外一道斜靠栏杆的人影说:「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那……我们走了!」祖儿此时也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将三个孩子唤到跟前。「跟左老师说再见。」 「左老师,再见。」 「再见。」 慕塘的眼眶早蓄满了泪水,他还是一样露出健康又耍酷的笑对着那三位他心中的小宝贝。也许大人们的感情生活让他们莫名其妙,但,一旦相爱的成分回归到零,是很难处在一条平行线上的,至少,祖儿是这么认为。 闷热的午后,蝉鸣声如凿墙般教人耳膜受尽挑战,密密麻麻的叶绿枝褐枎疏交错,构成一张绿油油的翠网,罩得网中人个个汗流浃背。 「右转三公里处有一蕈菇人工养殖区,是台湾第二大外销出口的集散地,左转七公里左右有一天然养蜂场,是目前全东南亚地区产量仅次于马来西亚,至于再过去一点……」崇纶就他所知,言无不尽地一一对祖儿详加介绍。 「你让我喘口气可不可以?一边走山路一边说话,你都不会累啊?」祖儿没看过脚力如此强健的男人,腿长脚又大,走一步可以抵上她的两步。 崇纶突地停了步伐。「你实在比小朋友还不如,看,他们一个走得比一个还远了。」他指着前头蹦蹦跳跳的三个小鬼头。 「我是女孩子耶!又在城市待惯了,你这是在培训奥运选手吗?没瞧这一路全是上坡,很辛苦耶。」祖儿从没见过这么不体恤女孩子的沙猪,亏他已达而立之年,也不会牵着她的手走,好表现男人的风度。 「要爬这种坡路你就要有心理准备,看你外表健康又有运动员的骨架,想不到体力竟是这么差,露营区审核指导员的标准这么松吗?」他不免又摆起他那张门神般的严峻脸孔,不带一丝怜悯。 难怪他母亲都拿他没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喂!你以前都用这种态度对待你老婆的吗?」 崇纶已放慢脚步,好让祖儿跟上。 见他一张脸阴沉得像被人倒会似的,祖儿不免又将话题一炒。「她能受得了你这阴阳怪气的个性?」 又不是公众人物,瞧他像被逮着小辫子似的吭也不吭一声,这很大不了吗? 「说嘛说嘛,你上回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反正一路上也无聊,当作是大哥哥跟小妹妹说故事,这样分散注意力,脚就可能不会那么酸了。」祖儿清丽的脸庞上乍现高中小女生的光彩,天真又带点稚气。 谬论! 脚酸跟他的过往会扯上什么关联?他实在是懒得跟她提起曼弦,一是她是外人,二是他很怕再思及沉痛的过往,说好了要振作,不能太消沉的。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过去?」两色分明的眼珠子,睁得过大还有点吓到祖儿。 「像你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感情故事一定比别人来得丰富,像我,乏善可陈,老碰到一些小男生,谈起恋爱来是肤浅得可以了。」她随手拔下一朵小蓟草,无意识地玩弄着。 崇纶摇了摇头。「你自己也是黄毛丫头一个,有资格说人家小吗?现在的男孩早熟得很,iq、eq应付你都绰绰有余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认为我也是属于花瓶型的?」祖儿有些动肝火,这男人越来越无趣,损得她一无是处。 「瓶是有啦!」他朝她全身打量一下,又回到她脸上。「至于花呢?也只能说是普通。」 「你认为我不够吸引人?」一向很有自信的祖儿,第一次被男人说成「普通」! 「外貌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难怪你吸引男人的水准一直提升不上来。」这一点,就足以将她和曼弦拉开一段距离。 「你这人怎么这样,老说些人家不中意听的话,摆什么架子?」这块铁板又硬又厚,祖儿两片红鲜的嘴唇嘟得快顶到鼻头。 「你真的是马屁文化的信徒吗?」崇纶又开始加快了脚步。「对不起!你若想听漂亮、奉承的话那就找错人了。」 祖儿也追了上来,「那你……你不是对我有好感,何必自告奋勇陪我来。」这一点,他该很难解释吧!要不是他一副高高在上,老摆一张大智慧的脸孔,她也没必要把话说这么明。 他回眸瞄她一眼。「没看到当时的状况吗?我是想躲我母亲才骤下这决定,虽说有那么一点是怕你入山区后会危险才起怜悯心,但,坦白说这并不是主因。」 祖儿觉得自己像张白纸被活生生撕成两半,她存什么感恩的心呀?眼前这男人竟将她视为绝缘体说出这样的话,不给她留下一丝一毫幻想的空间,平祖儿,你也太低估这男人的智慧了,这种理性的「植物性」动物,很难立竿见影将他一眼看穿的。 她笑了笑,告诉自己一定要结束这种高中女生程度才有的思春举动。「喔!那真多谢你们家庭的不睦,还有左慕塘适时配合,才能让你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我说的对吧?」 这女人也太情绪化了,净说些这么酸不溜丢的话,她真会对他有好感?不会吧难道她还看不出他已经失去再谈场恋爱的冲动了吗? 「喂!先生,你在发什么愣,现在要往哪个方向?」不知不觉已来到一条岔路,祖儿和三个小孩子皆等着他回答。 被这么一拍,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会陷入和她谱出粉红乐章的情愫中,他必须冷静,她不能取代曼弦的。 回过神后,他朝左边看去。「现在大家都累了吧?那边不远处有一座『小熊潭』,里面的潭水又冰又清澈,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们还可以玩玩水、消消暑气。」 「好耶!」三个小孩早已被烤得像麦色煎饼般难受了,一听到有水喝又有得玩,怎会不开心。 全体一致通过后,毫不考虑便往前走去,当所有人正憧憬那一处桃花源地,天空莫名地竟飘来了一团乌云…… 在一群人正往「小熊潭」前进时,另一边少了牵累的慕塘,已加快脚步回到了营地。 小涯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脸色不是惊惧的,而是有火烧眉毛地惶惶不安感。 「祖儿呢?还有哲浩、夏莲、明南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也知道有台风要来的消息吗?」一大串的疑问句搞得慕塘分不清东南西北,但唯有最后一句他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你说有台风要来?」他整个血管立即沸腾了起来。 小涯互搓着手。「气象局今天下午才发布海上、陆上台风警报,我一直要打电话到石家牧场,告诉你们这次野地宿营将被迫取消,怎知电话一直打不通,连传真机也不得使用了。」 慕塘这才想到临别前他发现电话不通的事,该死,这下麻烦了。 「现在他们人呢?」小涯的不安情绪笔直地上涨。 「跟石二爷他侄子去找新宿地,那一区他比我熟,所以就由他陪,那我只好先回来帮你忙了。」慕塘简洁地对小涯说了一遍。 石二爷他侄子? 「他是不是叫石崇纶?」小涯瞪大了眼,一层灰白的槁木之色侵袭她的神经百骸。 「是呀!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认识他?」慕塘从没看过小涯的脸色这么差过。 小涯陷入一片慌乱。「他的太太就是在台风夜过世的,所以一旦有台风来临,他就会出现人格分裂,要是没有带药在身边,我怕……他会一时失去理智对祖儿做出危险的举止。」 「你对他怎会这么了解?」奇了,小涯怎么对石家人也这么熟悉。 「因为他死去的太太萧曼弦是我介绍认识的,唉!别说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必须先把他们找回来才行。」她昂首朝天边一看,晚霞的橘灿已被台风外环的气流完全吞噬,风也开始在树林间摩挲着枝叶,沙沙的枝叶声,听来格外叫人惊悚。 「我看我亲自去找他们!」慕塘的行动永远比子弹还快,但立刻被小涯横臂挡住。 「你想找死吗?这次的台风属于强烈台风,我怕你才走到一半,自己就被台风刮跑了。」她自然不会让慕塘冲动行事。「哦!对了,他们可有带无线电?」 「我记得应该有。」慕塘帮祖儿检查过背包,依稀有这印象。 「那好,立刻跟我到收发室去联络看看,也许来得及叫他们快循着原路回牧场避一避。」刻不容缓的,小涯立刻奔回营区总部。 老天保佑,希望这二大三小能平安无事度过这场厄劫。 小熊潭畔 天公似乎留给祖儿他们五人多一点温存,这儿的风吹得还不是很大,云脚虽然已长了毛,可是对于沉浸在潭水内嬉戏的四个人来说,丝毫没有体会出风雨前宁静的可怖。 崇纶没有下水,高挑的身材半蹲在一块大石上,他的眼睛始终没有脱离祖儿和三个小淘气的那块小方格内。 两年了! 他很久没有仔细地观察过一个活生生女人的娇态,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完全贴切极了,看祖儿和小朋友们泼水灵秀的驿动活跃,娉婷袅娜的春肌雪肤,在自然天泉的洗涤下,比三国时代的洛神还来得叫人痴迷,皏白的衬衫顺着她曼妙的身段贴顺而下,像是无法掩遮的在诱惑亚当咬下的禁果,崇纶承认自己并非柳下惠,面对这样一具鬼斧神工的同体焉能不心猿意马。 「喂!你也下来玩,这水又清又甜。」祖儿招手喊着崇纶。「这一站我一定要带小朋友再来一次。」 「喂!别玩得太过火,小心感冒了。」不知怎的,他开始担心玩过头的祖儿会忘形而得到风寒。 「不会的,我身体好得很。」祖儿回应了他的关切,随即将头潜到水里,和小朋友玩起捉迷藏。 「你们想不想让石大哥也下水来玩?」一道顽皮使坏的念头在祖儿脑中滋生,她对三人耳语着,想让崇纶别老待在潭边,多乏味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四人互相以大拇指盖了章后,祖儿又潜入水中,这回,她并没有将重点摆在三个小鬼身上,而是上演一出「溺水记」。 「不好了,平老师脚抽筋了。」出声的是最会耍鬼点子的明南,他这一叫,马上抓住崇纶凝住的目光。 他发现祖儿果然载浮载沈,两手像垂死前的挣扎般不规律的摆动,这女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是早叫她别玩得太凶吗? 连衣裤鞋袜都来不及脱,整具硕...大的身影便呈优美的弧线跳进潭中,泳技精湛的他,在水中身体仍像陆上一般矫健。 第七章 三名小鬼早已自行游回岸上,彼此掩嘴窃笑着,平老师实在比他们还鬼灵精怪,连这种难以开得动玩笑的冷感帅哥,她也想来个草螟弄鸡公,最好别被这只竖高鸡冠的鸡公给撕吞入腹。 几番波折,祖儿终于愿意让他救上岸了,她刚才几乎快折腾死他了,怎么抓就是怎么滑掉,幸好他也是条水中蛟龙,否则,准被她整得连连呛鼻。 平躺在岸边的祖儿,正好整以暇地看这块拒绝融化的冰如何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她算准他会先犹豫不知从何着手,然后再手笨脚拙地用着粗糙的人工呼吸,最后在紧要关头,生死存亡之际,会支开所有的小朋友,然后再对她口对口……哼!一定是这样,男人不都是要这么耗费一番工夫、假仙一下,才表示自己的君子风度吗? 正得意自己的分析透彻之时,两片性感的薄唇毫无预警地就在她唇上通起电来了,这不该是他的第一个步骤,似乎快得连彩排也不用,一股暖暖的男子罡气舒顺了她的喉壁,互触的四片唇似乎先前已订作好一般,吻合得叫人难以理解。这是祖儿第一次被有胡渣的「真正」男人霸住红唇,她像是失去战斗力的船只,任意让敌机向她轰炸。脑中出现的是花瓣纷落的景致,有红、有黄、有粉淡、有紫靛,一切都是那么教人飘飘然,如同躺在鹅绒垫上,全身细胞得到前有未有的曼妙…… 「嘻,嘻嘻……」被这几声恼人的小孩笑声一吵,祖儿才舍不得地睁开了眼。 「你肚子里并没有半滴水,不是吗?」崇纶早发觉不对,一直看着祖儿陶醉,要不是三个小鬼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在云游四海呢! 「我不过是想测验一下你的临场反应,你知道,要当一个优秀的山区指导员,是要给小朋友一个好榜样的。」她用眼神向三个小鬼打了pass。「你们看到石大哥的示范了吗?很标准对不对?大家一起给他爱的鼓励。」她努力替自己找了台阶下,手掌还没拍出声,崇纶忙喝阻了她。 「不用了!好像要变天了。」他深蹙着眉观看天上云层的变化,这些云系在空中呈不规则的翻涌,灰蒙如一片骇人的斗篷将天幕的光明迅速吞食。「东西快收一收,今晚一定要找到可遮风蔽雨的地方。」 祖儿发觉崇纶的自信烛蕊在减弱之中,认识他之后,从没见他面色如此凝重过,也不过下场阵雨嘛!何必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她兀自嘟着嘴,不满崇纶的阴阳怪气。 「你无线电带了没?」崇纶第一件事便是先检查通讯设备。 「带了!」她从背包中翻出一具无线对讲机,待power一打开,她才发觉…… 「完了,没带电池!」 「糟了!」崇纶有感凶兆逼进,所有料想不到的灾难将蜂拥而至…… 「喂!喂喂!白鸽呼叫黄鹂,听到请回答。」 「白鸽呼叫黄鹂,收到讯号请立即回答。」 「……」小涯在发报机前不断地调高收听频道,加长电波,但依旧没有对方的讯息。 「会不会是她的无线电有问题?」站在她身后的慕塘忧心不已地问道。 「我看不是主机有问题,而是她八成忘了带电池。」小涯和祖儿的交情都十多年了,还会不晓得她的老毛病。 慕塘从木窗望了出去,天色已整个暗了,风势也如鬼嚎般肆虐了起来,整个露营区正式被台风的恶势力笼罩住,劈哩啪啦的各种骇人的狂风怒号正恣意破坏这碧草如茵的原野,然而,在慕塘的心中,他担心的可不是这一花一木,而是仍在山区不知名角落的祖儿和孩子们,她现在平安吗?石崇纶有办法照顾她吗? 进入深夜,雨势滂沱得更凶猛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整夜马不停蹄地摇晃着,慕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牵挂的都是祖儿的安危,明知道这段恋情已不属于他,佳人此刻也正有英雄在保护着,他本不该操心的。 可是……他为何就是一直惦念着她? 每回一闭上眼睛,就听见石头滚动的巨响,山洪爆发的逼真画面回响在他耳膜深处,外头的风雨夹杂沙泥漫天狂嚣,祖儿一定被这种场面吓到了,他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度坐回床沿,一张脸深埋在双掌之中,天啊!这算是几级的煎熬,他要她,他是真的要她的! 无法再按捺的情绪让他不得不走向山难救助的装备柜去,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就算要受苦,也要为祖儿受,外头纵有魑魅精怪,也阻挡不了他的心志…… 打开门,已有桀骜不驯的暴雨扑上他的脸颊,为了爱,彷佛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山区内一片凄风苦雨,无数生灵遭受空前的摧残,十一级的狂风无情地将一些大树连根拔起,山上的土石坍落,川流不息的泥河夹带许多动物的尸体汇向「小熊潭」让原本清澈平静的潭面瞬间成为山区生灵的水墓。 「平老师,我好怕喔!」夏莲死抱住祖儿,两脚下已松软的土石使她滑得膝破皮绽。 「别怕,有石大哥在,他一定会帮我们找到一处可避雨的地方。」祖儿自己也泥菩萨过河,她们亦步亦趋跟在崇纶后头,在险峭的山路找寻生机。 「哲浩、明南,你们千万要抓好石大哥,脸朝下,别让泥沙扫到眼睛。」崇纶两手死抓着两个小男生,这的确是极需无限毅力,为了他们四人的安危,崇纶卯足了劲也不能输给这场台风。 妈的,当初露营区总部怎没发布台风警报呢? 离开「小熊潭」也将近两小时,附近不但没有半户人家,连个指示路标也没,崇纶开始有着莫名的恐惧,他是不是也迷路了,还是方向弄混了,要不然怎么连个房舍的鬼影子都没有? 「崇纶大哥,你有没有弄错方向?不是说这附近有养蜂场吗?怎么走这么久还没到?夏莲有些撑不住了。」顶着的狂风骤雨,祖儿压低帽檐对前头的崇纶喊道。 「你安静点行不行?你以为我爱在这种鬼天气跟你玩丛林冒险游戏吗?所有的路都被土石冲刷得泥泞不堪,你自己不会长眼睛看吗?」原来男人一发起脾气来,也跟侏罗纪公园里的暴龙一般,叫人噤若寒蝉。 她立刻弯下身同夏莲说:「乖,忍着点,就快有地方可以休息了,你千万要支撑下去,别让哲浩和明南笑我们女生没用。」 从夏莲疲酣的眼神可看出,这场风雨快击溃她的自信了,原本就孱弱的她,再受到这无情的暴雨摧残,激昂的不满情绪顺着风哮声狂咆而出:「都是你,你为什么要赶走左老师,如果他还在,一定不会让我们在这刮风淋雨,他会有办法照顾我们的,我要左老师,我要左老师嘛!」 也许夏莲不满的声音太过高亢,竟掩过大自然的所有声音,以至于当这些话传入崇纶的耳里时,有点不是滋味。 「你说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瞄她。「你别在这种大风大雨的王八天气说些欠揍的话。」 「别这样,她还是小孩子。」祖儿紧搂着她,深怕她会被吞掉似的。 崇纶一反常态地粗嘎了声音:「小孩子?都六年级了还说她是小孩子?她从开始就不满意我了,现在逮着机会就学着数落别人,这么会抱怨,长大后不就更尖酸刻薄了!」 台风天,一向是崇纶心绪最不稳定的危险时刻,若真如小涯所说的,那么,一颗定时炸弹正在倒数计时中…… 「好了啦!小孩子的无心之过,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闭嘴!我怎么说就怎么做,别跟我唱反调!」哲浩和明南逐渐松开崇纶的手,原本对风雨的恐惧已被崇纶那霸道的气势所盖过。 从崇纶反常阴鸷的眼中,祖儿发觉他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狼,教人不禁退却了步伐,加上风嚎雨哮,叶扫沙飞,这怵目惊心的情境,很容易令人陷入恐惧的死亡深渊。 「你们四个干嘛?为什么不过来?」冷冷地,字字成冻的腔调吓得三个孩子直缩进祖儿的身后。 「你……你先走,小孩子我照顾就可以了。」祖儿像只母鸡展翼护住三只受惊的小鸡,深怕被丧失理智的老鹰叼走。 雨丝将崇纶的头发扫乱,一半的黑发遮住左侧的眼眸,活像山中突然跳出的野人,他一步步走向四人,边走边急喘着…… 「妈的,下贱!」冷不防地,一个巴掌烙印在祖儿右颊,继之,她的头发更被他的大手一捆,一把抓住。 「崇……崇纶大哥,你放手呀!」祖儿顺着他手掌的拉力将头侧了过去,好痛啊!整个头像要被他摘走般难受。 「是你害死曼弦,就是你害死曼弦的!」他根本听不进祖儿椎心般的哀号,五指如虎爪箝制不动,可苦了祖儿可怜的头皮。 「石哥哥,你快放了平老师,她很疼的。」夏莲不知死活的跑上去,横抓着崇纶手不放。 「滚开——」他大手一挥,夏莲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被他一抛,撞向一颗大树。 「夏莲!」祖儿一手攀住崇纶的手,一边仍心急地想看看夏莲是否被撞伤了。 「贱人,说,为何要害死曼弦,是你推她下山的,对不对?」布满红丝的眼仍闪着愤怒的光芒,他已经被魔鬼的召唤吞蚀了脑,严重的人格分裂毛病俨然将爆发成灾。 「快去看看夏莲,她的头好像撞伤了。」祖儿虽然头发被扯得疼痛,仍心系着另一个更禁不起打击的小生命。 哲浩和明南两腿早已吓软,他们忙爬向夏莲身边,纵使满身泥泞湿臭,也不敢与崇纶多接近一步。 「我看你还嘴硬到什么程度?」崇纶将祖儿的头发抓高,又一巴掌猛然挥下,这次的力道大过上回,已使得她纤薄的樱唇渗出血丝。 「够了——」祖儿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发疯,再不采取一些激烈的自卫,保证被他活活打死。 心一横,提膝往崇纶的裤裆下一个「厚赏」,疼得他呼天抢地,蹲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平老师——」两个小男生见她逃离魔掌后,忙跑上前抱住她。 「别哭,别哭 ,夏莲还好吧!」 「她额头流了血,叫都叫不醒。」明南早慌了,边说边哭。 「我们快走吧!」祖儿现下一心只想脱离这噩梦,她吃力地背起夏莲,希望能尽快找到避难之所。 大风大雨依然无情地在考验着祖儿的斗志,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在艰辛地蹒跚步行五百公尺左右,终于发现一处伐木工人废弃的宿舍,待祖儿推开门之后,所有的肾上腺素已耗尽涸竭,待将三个小孩安顿好在角落的床榻上时,仅存的一丝气力也殆尽,眼皮不自觉地让这恐怖世界暂时消失…… 深夜两点三十五分。 风雨乒乒乓乓地将这残破小屋无情摧残,彷佛要揪出里面的唯一生灵,祖儿湿漉漉地斜靠在一张旧藤椅旁,熬着最骇人的惊悚之夜。 突然,木门「咿呀」地将一阵冽风寒雨带了进来,一具黑抹抹的高大身影矗立在门沿,直到如牛毛般的雨丝泼湿祖儿的睫毛时,她才茫茫然地睁开眼。 是他! 那个撒旦的化身又追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挪移自己臀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祖儿!你在里面吗?哲浩、明南、夏莲,你们也在吗?」没错,果真是石崇纶呼喊的声音。 面对一个时而天使、时而魔鬼的男人,祖儿可没把握再搏上一回,然而,越是惊慌越是将事搞砸,长腿一伸,竟踼到一只空酒瓶—— 「祖儿,你在里面对不对?」 她捂住自己的嘴,这千万别让他发现才好,她相信幸运之神会眷顾她的。 「嗯……喔……左老师……」千钧一发之即,夏莲竟在此刻梦呓起来。 崇纶已确定知道有人在里头,连忙自腰间掏出一只小打火机,微弱的烛火如引路的萤火虫,在黑漆的废屋中找寻生人的踪迹。 「为何放我一人在外头?」烛火在两人中央荧荧发光,祖儿早已筋疲力尽,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鹿再无还击的能力。 「你别靠过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祖儿贴着墙,全身拱起一道防护网。 「怎么了?」他将手中的火再移近了些,将祖儿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再观察个仔细。「你脸上怎么了?谁下手这么重?」 「别过来,我再警告你一次。」祖儿慌忙中掏出一把瑞士刀,锋锐的刀锋直凛凛地对准他的心口。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唉!请相信我并非故意的,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希望你别见怪。」崇纶彷佛忆起自己前几个小时的荒唐举止,一脸忏悔。 两个男孩也相继匐匍贴向祖儿,眸中的恐惧和祖儿是相同的。 「请相信我,我没事了!」一句温柔如夜浪拂岸的声音传来,卸除了祖儿些微的心防。 他缓缓伸出手,想藉此传达温暖的呵护。 为什么他那要命的深眸看来彷佛童话的天使,该相信他吗?之前……他凶狠宛如豺豹,心如蛇蝎! 「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算成为一坯黄土也不会心安的,我已经造成一个女人的遗憾,别让我灵魂再受鞭笞好吗?」崇纶脸上布满的不知是雨?是泪?但泛红的瞳眸已教祖儿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刚才吓死我了,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承受不起。」祖儿再也坚强不起来,泪水如黄河决堤般整个人扑进崇纶怀中,她才不想在这荒郊野外孤独无依。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发誓再也不随便乱发脾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吗?」他拱护她在自己的王国,掌心轻撩她脸上仍红晕的指痕。 最好如此,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真的……真的不要了…… 小涯姊: 想必你或多或少也猜得出来,我为何要离开营区,尤其在这风雨交加的台风夜。 也许你会认为我很傻,苦口婆心劝了我老半天,我仍执意于一件很荒唐的举动,没办法,爱之所趋吧! 明知道那个「他」会照顾「她」,但辗转于床榻到半夜,仍然惦念,为着她的安危而挂心,如果能让她在我手中安然回来,纵使只相赠一笑,也甚宽慰。 就他们从牧场前往的方向,不外乎「小熊潭」、「天使瀑布」和「蕈菇园」三处,我想凭我对山林的把握,加上完备的救生用具,应该很快便能找到他们,无线电我带了一支,有任何情况我会马上和你联络,相信我,我可是击不倒的巨人哦! 慕 塘 「傻瓜!」小涯将纸团揉进手掌,闭眼舒目一番。「这种大自然的威力岂是你所能征服的。」 她不再多滞留原地,立刻拨电话至山难协会,没想到话筒一举,糟了,通讯俨然也被破坏了。 第八章 天刚亮。 五个人没有半个人有起身的念头。 屋内还存有几根蜡烛和小打火机,就着烛光,宁静的四周恍若作礼拜的教堂,除了酣沈的呼吸声外,就剩窗外像野孩子捣蛋的风雨声,让人在希望和绝望中相互做挣扎与期待。 崇纶眯了一、两个钟头后,头痛欲裂的醒来,他坐在夏莲所躺的一张草席床旁,再次伸手测了测她额际,天啊!似乎没有降温的迹象,另外两个小男孩也间接地咳得难受,肺部想必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感染。至于祖儿,她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苍白而憔悴,紧蹙的眉头可想像得到她自己也难受,在这种情况下,他更不容出半点差池。 「咳!咳咳!」这回的咳嗽声来自于祖儿。 他不自觉地立刻奔向她身边,泛白的唇色,如雨的汗水,可见她也成了台风蹂躏下的无辜受害者。 刻不容缓地,崇纶立刻从背包中取出毛巾,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拭去令人惊心怵目的冷汗,看她胸口不规律的起伏与气若游丝的申吟,时光彷佛又将场景拉回两年前…… 也是同样的台风夜—— 他失去了他这一生中最心爱的伴侣,那时,连抱着她尸体心疼叫唤她的机会也没,只能浑浑噩噩地在湖边烧着纸钱,让袅袅的飞灰传达他无限的思念直达天际,他的心从那时起算是死了,随泥土腐蚀在黑暗的大地。他发誓要孤独地守着曼弦的魂魄,直到他也化为轻烟与她相逢之日的那一天,然而,两年后的今天,又是台风夜,那张有着曼弦任性的脸又再次进入他的瞳眸,而且还活生生地躺在他怀中,他抱着的是有血有肉的一个躯体呀! 「崇……崇纶大哥,天亮了吗?」祖儿打断崇纶的思绪,眼睑只露出细微的缝透光。 「嘘!」他怕惊扰她似的。「好好休息,别说太多话了。」 「小孩都还好吧!」她不放心地再提起了音量。 「夏莲的烧慢慢退了,哲浩和明南我已经帮他们弄乾身体,正躺在稻草堆上睡觉。」他不得不轻描淡写地...带过,眼前这位已自顾不暇的好老师,怎好让她再为小朋友的事烦心呢? 「那就好,咳……咳咳!」连续重咳几声,不禁让崇纶眉头一紧。 「我背包里还有阿斯匹灵,先吃个两颗,至少可以让你觉得舒服些。」他转身去取来登山包,迫不及待地找出让祖儿别再痛苦下去的良药。 「我才不要吃药,药好苦的。」祖儿执拗任性的小千金脾气又起,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你还要我为你操心吗?要是你也病倒了,谁来帮我照顾这三个小鬼?」 祖儿发觉崇纶好像挺需要她的,这些话字字渗入她的心坎里,他已经会注意她、关心她了,希望这不是海市蜃楼,她喜欢他为她着急的。 「要我吃药可以,但你要保证以后不准对我像之前那么凶?」她两眼认真凝住他的灵魂之窗,不带玩味的说。 「你拿你的性命来交换我的承诺?」天真的女人,竟愿意为一种毫无证据的话博命。 「就你在牧场上对石二爷那样重情重义看来,我相信你是一个肯负责任的好人。」祖儿强忍着如敲钟般的偏头痛,非要他答应不可。 崇纶首次绽开了笑容。「都几岁了,还这么淘气。」 「女人本该有撒娇的资格。」她第一次感觉到能像只波斯猫般窝进主人的绒布垫内受宠的感觉真好。 「吃药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他打开登山用水壶,慢慢抬起她的颈背,将水注入她口中,再为她塞进两颗阿斯匹灵。 躺在浑厚充满原野粗犷男子的怀中,祖儿第一次有被呵护的感觉,她喜欢自己像是个小绵羊般,在不受危险威胁的栅栏中尽情恣意挥洒生命的璀璨。 崇纶的手一直顺着她的肩头拱护着她,一头如缕如绢的黑发铺陈在他如钢的手臂上,偶有崇纶发梢的汗水滴到她的睫沿,但如沐春风吹拂过的绿地静卧,她娇懒地再将身子挪进他结实的腰际憩息,多希望这场台风永远不要停。这种自私的念头让她忘了身心上的疼与痛,她眷恋这种呵护,如睡美人等待王子吻醒她一般。 「感觉好多了吗?」半晌,崇纶才低下头,将脸颊贴上她的额际。「好像没那么烫了。」 她陶醉在他的肤触,麦芽般的肤色抚平了她的苦痛,有型的颧骨靠向她高挺的鼻梁,厮磨出两人曼妙的情火。 一阵冷风忽地从窗缝溜进屋内,吹熄了不知趣的烛火,一道细烟霎时在火光消失的后一秒袅娜出现,告诉他们黑暗的降临。 蒙胧之美笼罩住两人炽热燃烧的深邃瞳眸,他们是靠得如此的近,近到没有一丝空隙留些礼貌的空间;鼻息在传达彼此渴望的讯号,急促且强劲,挖掘出人心贪吻奢拥的神态,保守的东方传统枷锁早被两人自行解开。 崇纶沿着祖儿希腊女神般的下巴细啄而上,征服了她所有禁忌的关卡,连早已呈苍白的唇色,也在他唇齿的暖吻下,找回她自然的色泽,像春天的京都樱花,展出清潋的蓓蕾。 「告诉我,对一个男人你了解多少才会接受他的……亲密关系?」 含蓄的唇形让祖儿看得暗诩。 「你在替自己发问吗?」祖儿想更了解他。 「我在为我刚才的行为发问。」慧黠的唇形充满智慧。 「咳!咳咳!」她突然咳了起来。 两声轻咳让崇纶立即反射出应有的关怀。「再多喝口水吧!」 他替她拭了拭唇角的水渍,期待她未完的答覆。 「需要我明说吗?刚才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每个女孩子所渴望的对待?」她钻入他怀中更深,冥想着:好久……好久……没有这种被男人宠爱的感觉了。 原来她也是这么小孩子性情,难怪对小男生会敬谢不敏了。 不忍挪移祖儿安适的身躯,但是对于其他的三个小孩也无法置之不理,特别是夏莲,烧一直没退,要是台风再慢个两天离境,后果将不堪设想。 「左……左老师……」嘤嘤的呓语自垫上的女孩口中逸出,祖儿原想先割舍这迷人的温存,但被崇纶阻止。「我来吧!你好好躺着。」 冰凉的小手帕转眼已变得微烫,崇纶自夏莲额上取下手帕,再汲了些雨水,拧乾后为她擦身散热。 虽然夏莲口中念的是慕塘,然而崇纶对于她的悉心呵护一点也没有懈怠,即使他自己的状况也濒临颓圮坍倒的危险边缘,但他明白,万一他也倒下,这四条生命也将汲汲可危。 「换我吧!你也该去歇会!」祖儿蹒跚虚浮地走向他,耳语尽是温柔。 「我可以的,你去看看那两个男孩子吧!我背包里还有些绿油精散热之类的东西,也许可以让他们舒服点。」他不希望她耗费太多精神。 两人各自安顿好三个孩子,见他们呼吸逐渐调顺后,两人早已瘫在墙角,连手指也累得一只都抬不起来了。 两两相依着,耳边除了「咻咻」骇人的强风叫嚣外,心中那份静谧,相信是祖儿和崇纶在这场浩劫后,最企盼的一种聆听心灵的享受。 再也没有一语一言…… 祖儿满足地靠着崇纶安全的肩头,爱上这份依赖的甜甜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祖儿被一阵摇晃惊醒,甫一张开眼,便见哲浩骨碌的小眼珠闪着不安的惶恐。「平老师,窗外好像有个人影在晃来晃去。」 她立刻捂住哲浩的嘴,压低音量:「嘘!别出声,留在这,我去看看。」 祖儿回眸一看崇纶仍在沉睡中,不忍惊醒他,自己则慢慢地趴在地上,肘贴着地,一寸一寸地朝那扇已蒙尘沾垢的木窗移去,她自然是害怕极了,这种鬼地方他们都不得已才非得留在这,况且这阴森的台风天还有什么人会来到这? 会不会是慕塘或山难协会的?还是…… 一种青面獠牙的山中精怪忽地闪过祖儿的脑海,她猛一摇头,尽量摒去这种想法,千万别先设定立场自己吓自己才好。 终于,捱到了窗棂边,她不知深呼吸多少次了,也迟迟未能有勇气开窗将头探出去瞧个究竟,虽然外头风雨已稍微停缓,但凭她一副弱女子骨架加上饿了两餐,四肢无力的惨状下,要制止这「东西」也没什么把握,可是好奇心不断冲击着她的双手,非要打开一看究竟不可。 好!拼了,反正耗在这等死也不是办法,是福是祸?寄托给亲爱的老天爷了! 一、二、三,就在默数完后,原本应该是她打开的窗户却在同时自己先行开启,彷佛触电般,她反射性地弹回原地,屏气凝神,瞳孔撑开了数十倍之大,静静等着究竟是何等「异形」入侵。 一颗灰苍苍的头慢慢映入她的眼帘。虽是正午时刻,但光线仍旧黝黯,不过,从基本的判断看来,已经可以确定是个人头。 当那颗微秃的头渐渐向左看时,正好和祖儿惊惧骇然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相对,这样的对视整整顿了有数十秒后,才被祖儿的一声猛喝打断。 「你是谁?」 「请问……你是平祖儿小姐吗?」声音听来像个文明人的口音,霎时,提防的心立刻松懈了一半。 「要干嘛?你又是谁?」基于安全考量,祖儿得先摸清对方来历。 「你先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们这儿一共有三个人!」男子话一落下,两道人影又随即补上,待祖儿定睛一瞧,后头还有两个彪形大汉的!天啊!搞不好是逃犯一类的吧?但怎么知道她名字? 「你……你们到底是谁?我……我们只是迷路的登山客,没……没带什么现金和值钱的东西。」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个天灾还不够,此刻又出现人祸。 「平小姐,你别怕,我们是石夫人派出来的家仆,特地来找你和少爷的。」才刚说明来意,崇纶也被这谈话声惊扰而起。「少爷,你果然在这里。」 「福叔,太好了,你怎会找到这来的?」崇纶当然认识他,这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还是一手带崇纶长大的,比亲的话,除了父亲和石啸天外,就属他了。 崇纶立刻卸下木门上的自制反锁,让福叔和两名家丁进入,看到熟悉亲近的家仆,深深一拥是属真情流露。 「我来跟你介绍,他是我家里的总管,你称呼他福叔好了,后头两位是阿忠、阿义。」崇纶替祖儿简单介绍一遍,随后即把话题导入正轨。「是我母亲要你们来的?」 「少爷,是晴婉小姐要我们出来找你们的。」福叔叹了一口气。「小姐现在和夫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好像从二爷的牧场回来后,夫人便不时地奚落小姐,小姐到底怎么了?你知道吗?」 崇纶了解晴婉想必是良心发现了,欣慰地道:「没事的,赶快把这三个小孩带回去,顺道请贝医生到别墅来一趟,无论如何要把他接上山来。」 所有的交代都处理完毕,祖儿才松了一口气,见外头风势稍歇,三个小孩才在三个家仆的背扶下,一路往石家别苑前进。 石晖日苑 两个小时的脚程后,众人才吁了一口长气,看到别墅前的那道石碑,崇纶这才绽开笑靥,引导祖儿一同进入被蓊郁葳蕤所笼罩的豪华宅邸。 他遣福叔与阿忠、阿义将小孩送进温暖的别室请女佣照顾后,见祖儿气色略微苍白,忙唤赵妈为她熬些姜汤和做些简便的三明治供她裹腹,在宽敞幽静的餐室吃着东西,对于刚经历一场噩梦的祖儿说来,无疑像置身天堂般教人愉悦。 「吃慢点,别噎着了!」崇纶替她斟满了果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知道她体力已渐渐在康复中。 「我现在终于能体会逃难难民的辛苦了。」咕噜一口,一整杯的果汁已全数滑进祖儿的胃里。 「还要吗?要不叫赵妈多做些?」他越来越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模样。 「不了!我可不希望把胃撑大,到时要减肥才痛苦呢!」她拭了拭嘴,大略环视周遭的一景一物。「就你们三人住这么大一幢别墅啊?」 「这是祖产改建的,大约一百五十坪左右!」 「一百五十坪?」祖儿感觉目不暇给地放大眸子。「都这么富裕了,为何还要夺石二爷的牧场,换了是我,一定安安分分跟我老公在这怡情养性,享受舒服的两人世界。」 她掀开了落地窗上的垂幔,倚在缫丝织成的帘布旁,看着远方。「此处真是人间仙境。」 崇纶从后头搭上她的肩,娓娓说道:「美丽的城堡如果住着不快乐的王子,那纵使有再舒适的生活品味也是枉然。」 窗外虽然仍刮着台风的余威,但两人的心境已渐趋平静,祖儿知道他又在想着曼弦,不禁从仙境中掉回人间。「对不起!我没有那个能力给王子带来快乐。」 正在她想移开她的视线时,崇纶立即将她身子转了过来,双手轻托她的腮缘。 「是你,你是曼弦派来与我相伴的,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曼弦?哼!她才要当别人的影子。 「我不是,我是平祖儿,不是你的曼弦,我的灵魂告诉我,已经没有曼弦这个女人了。」为何要卡个已经不存在的女人在中间,她没有办法和一缕幽魂共拥一个男人。 崇纶再度将她的脸移正。「给我点时间,曼弦是个好女人,她跟你一样好,爱小孩、又热心、率真、不做作、爱恨分明,最主要的,对一个爱她的人永远支持,你做得到,不是吗?」 她就是喜欢他分析道理给她听,虽然他有时也会失去理智动怒对她恶言,但始终是基于保护她的立场,她不能多苛求一个男人务必十全十美,神话般的男人毕竟都是活在故事中的。 「好嘛!我不再吃曼弦的醋了,再怎么说,她曾经在你心房住上好长一段时日,对她有感情有回忆是正常的,是我太不懂事了。」楚楚纤柔的自我忏省,教崇纶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多疼她几分。 「谢谢你,是你让我对生命又充满了光彩,答应我,你会一直陪着我。」碰上祖儿,崇纶一直认为是曼弦在天堂安排的。 祖儿第一次发觉男性的拥抱是如此压迫心肺,她紧紧埋进他宽硕的胸膛,温暖而有力,这是她一直渴求的港口,宛如天然屏障为她挡去风雨霜雪的摧残。 第九章 两具躯体缱蜷在灰蒙的落地窗前,浑然不知一阵轻如鸿毛的脚步声如鬼魅地逼进,从挂着链子的眼镜中射出的寒光,正森冷地瞅视这对炽烈蔓烧的男女,瘦削的冰斧脸,不带一丝表情地冷冽骇人。 「平小姐,我实在太低估你了,连我儿子都会栽在你的手上,你果然也是冲着石家的财产而来。」石夫人的话像初冬的早雪吹来一阵凉风,冻得祖儿像根冰柱,动弹不得。 「妈!祖儿对石家的财产没兴趣,别给她冠上这种罪名。」崇纶自是为祖儿披上盔甲,以御石夫人的唇枪舌箭。 石夫人如狐般的再挪近两步。「厉害的女人我见多了,崇纶,你别被爱情冲昏头了,你忘了吗?曼弦就是彭小涯介绍给你认识的,而这位平小姐又是彭小涯的好友,如此简单的联想,还想不出其中的奥妙?」 「石夫人,您说什么我不懂。」祖儿自觉荒谬极了,怎么这老太婆联想力这么丰富。 「你当然不懂了,不过你道行还太浅,只可惜我这儿子想老婆想疯了,才会着了你的道。」石夫人的话不带任何委婉客气的字眼,一一夺命攻讦。 「妈!够了,别把每个女人想成跟您一样,祖儿事前根本不晓得石家的一切。」他为祖儿鼓动簧舌辩护,不让石夫人伤及分寸。 「不晓得?」她盯住祖儿深眸道。「那天在石家牧场,她倒是表现得可圈可点,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拿我和晴婉当垫脚石,高招。」 「那是我无意中听见的,总不能你们要害石二爷而我置之不理吧!」祖儿挺身为自己辩驳,太狡猾了,给她冠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你只为二爷着想,那我请问你,为何到后来又把那姓左的小子撵走,故意引崇纶跳进你的奸计。」犀利的质询如流星刷过般接踵而来。 「福叔,帮平小姐准备客房,她该休息了。」崇纶适时岔开话题,他真受不了石夫人把每个人都看成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慢着!」石夫人阴鸷的眸光射出一道自信。「听说平小姐是三更半夜偷偷离家的,对吧?」 「妈!您没事探人隐私做什么?」 「别每件事都替她护得好好的,如果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也可以进我们石家,要我如何跟你死去的老爸交代?」石夫人几乎要呕出血来,难不成崇纶真要成为别人的第三者? 祖儿的面纱整个被揭露了开来,她极力想隐藏的伤心事,竟被精明的石夫人给挖了出来,自尊心的冉冉腾升,她骠悍地看向石夫人。「您又怎么笃定我非要嫁给您儿子,没错,我是偷溜出来的,但这是我平祖儿自己的事,要羞辱、要责难也轮不到您来教训。」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出餐室。 「妈!适可而止,不要逼我恨您。」说完,他立刻顺着祖儿的脚步追了出去。 祖儿一跨进庭院,崇纶便拦在她面前让她停了下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的脾气,管她爱怎么说随便她去,那么在乎做什么?」一堵肉墙硬生生拦阻她去路。 「我不认为你母亲在开玩笑?」眸中带着粼粼泪光,她是不该希冀太多的,这感情的道路为何她走来总是格外艰辛。 崇纶不希望她多说些伤彼此心的话,一把将她搂进宽阔的胸膛。「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我一直渴盼能再次有个人可以疼爱,我不希望重蹈过去的错误,我要掌握你,任谁也不能将你骗出我怀中。」 祖儿隐在他怀中啜泣,崇纶似乎将过去对曼弦的疏忽回馈在祖儿身上,而她?能顺顺利利和崇纶共织未来吗? 石夫人、jacky,甚至……左慕塘! 这些人在她面前成了钢筋水泥墙,成为她与崇纶相结合的阻挠,实在是令她伤断脑血管神经。 「这件事晚点再提,如果你真在乎我,不会急在这时的,对吗?」她好烦好烦,一大堆顾虑像龙卷风一样眩惑了她,拧疼了她的心。 「也好,不过……」崇纶抬头看着台风外围环流仍滞留着,且山区道路大多被泥沙土石冲刷破坏,坚定语气不容置喙。「不过你不能现在走,等到台风完全过了,我再陪你回营区。」 看在崇纶份上,祖儿只好将石夫人的奚落与嘲讽吞入肚内,原来,她生命中所企盼的爱情火炬,燃烧前的一刻,竟是如此大费周章,折磨人心。 晚饭过后,石家的电力系统才逐渐恢复正常。 晴婉兀自坐在沙发上,失神呆愣地看着电视新闻。 本台消息: 强烈台风莎娜昨日在全省各地造成惨重的灾情,在高雄县一带所引起的破坏甚为严重,已造成六人死亡,二十九个人受伤的惨剧,甚至在燕巢乡的欢乐野营地更有一名左慕塘老师为了要找寻前往探勘地形的平祖儿等五名人员,至今未归,恐怕在险峭的山区内,已是凶多吉少……」 左慕塘?不就是那个对平祖儿死心塌地的男孩子吗? 可是平祖儿看来不像是她的爱人,而他……又为何如此执着,竟冒着狂风暴雨去找她? 晴婉暗忖于如此纯情男性的痴嗔,笨男人,她不明白世上竟有这种自作多情到无可救药地步的人…… 关上了电源,百般无聊地晃进屋后...庭院的绿屋去,在福叔的防台措施准备妥善下,玻璃屋不但没有半点毁损,依然晶亮如镜,若无灰蒙的雾霾遮身,室内的若兰娇菊,更能显出花团锦簇的蓬勃。 先前的她,一时的鬼迷心窍,让母亲的魔鬼指挥棒导引着,先是得罪了亲哥哥,现在良心发现,迷途知返,又与石夫人龃龉反目。想当初,她不该因为不想忤逆母亲,就演起助纣为虐的戏,一想起她和左慕塘同样为双十年华的朝阳青春,为何一个是天使;另一个……竟是恶魔…… 她踽踽漫步在彩虹般的色泽中,拈着花瓣细触它的娇质,她好想化身为纯洁的百合,可是……只怕百合不容她这么邪恶的人…… 忽然,放置空花盆的一处堆置杂物角落,惊传细微的喘吁声,晴婉危颤颤地探了头过去。 「谁……谁在那里?」她吞咽了口口水,朝那一瞄。 只见角落的四片贴地玻璃上全沾满了血迹,翻落的花盆与散成一地的沙泥呈现赭红的腥色,那一块块骇人的血手印正湿黏黏地将窗面染成斑斑殷红。 「我……救我……」 是左慕塘! 晴婉不敢相信映入眼帘这名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人竟是数天前那名笑得一口白牙的健康男子,看他左手瘫软在地上,肘关节处微向外折,就知道一定伤得不轻。 「你忍着点,我去找人来帮忙。」晴婉第一次瞧见这种残酷的画面,一时也不知做何抉择,慌张地冲出绿屋。 两分钟后,福叔与两名家仆先在左慕塘手上固定木板,再小心翼翼将他抬进屋内,整个过程,晴婉如亲眼目睹一出戏剧,看他只剩半口气在唇边张吐,要是她没逛到绿屋来,恐怕…… 她几乎不敢想像结果…… 「贝医生,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崇纶为贝医生斟上一杯白兰地,递向他。 贝医生松了松领带,将衣袖卷下。「大致的外伤我都已经为他止血控制住了,只怕他的右手……」蹙紧的眉峰浮上黯然。 「无论花多少钱,都请你要多加费心。」 贝医生手一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再叹了一声:「而是他右手臂的胫、肘骨全碎了,就算请最厉害的骨科大夫来都没用的。」 「真的没其他的治疗法了吗?」崇纶不希望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青年就此消褪生命蓓蕾。 金框眼镜后的贝医生无奈,似乎在无声地告知灰色的结论。 「什么?他的右手臂废了?」当崇纶将此讯息告知祖儿,她几乎一阵惊愕,一时不能自己。 「他的手被落石压到,能保住性命算是幸运了,如果不将坏死的肌肉组织切除,恐怕会痈溃,蔓延到其他正常的细胞。」他将贝医生的忠告,一五一十地对祖儿倾吐。 「我去看他!」不多做其他考虑,祖儿正准备穿堂而过,然而,一经崇纶身旁,手臂即被他紧紧箝制住。 「你最好别去!」忧郁的眼神中充满不满的训诫。 祖儿无法认同他的说辞。「他是为了出来找我们才受伤的,你怎能叫我一点关怀之意都没有?」 「你能怎么关怀?过多的慈悲假象只会造成他更多美丽幻影,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真对他有好感,要不然,他不但外在肢体受伤,心灵的伤会更难抚平。」崇纶当然不想祖儿太接近左慕塘,她心太软了,禁不起别人一丝丝悲悯的眼神。 祖儿突地坐进沙发内,崇纶这番话是道理?还是谬论?他不准她去看他,是基于自私的心理,还是真替慕塘和她考量? 不准去探望他……这太残忍了,也实在说不过去,但是……如果又引起左慕塘任何想像的空间,是否又是一场罪孽的加深。 「可是,现在谁能照顾他呢?」她扬起头看向他。 崇纶觉得她不再坚持了。「有晴婉在,她会照顾他的。」一抹安心的笑靥稳定住了她沈甸甸的一颗心。 「不然,我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去看他,我只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无恙,虽然与他无缘,但我很希望能拥有他这个朋友,只要五分钟就好,我不会耽搁太久的。」有情有义的世界,的确还存在着些可爱又教人不忍拒绝那善良心性的人。 「好吧!我会叫赵妈来叫你的,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别想太多了。」崇纶知道这一去,情感薄弱的祖儿又会分不清是朋友或是爱?他自私地希望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只怕……她那青涩的年龄,会忘了她曾说过的话。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赵妈前来通知祖儿,说贝医生已为左慕塘完成手术,希望趁他麻醉药未退还没醒来之前,可以就近去床榻前看他,而祖儿也拟好一封信,她希望慕塘能明白她的心意,忘了她,再去织就另一个美丽的梦想。 一间爬满九重葛的玻璃别苑,一道刚拨开台风灰蒙的阳光透过天花板上的气窗投射进来,照在慕塘精致的五官上,他实在是够漂亮的了,难怪……造成他无穷的困扰。 晴婉打着盹在旁照顾他,自从更深一步了解这名痴情男子之后,她愈发觉得世间如此可爱又真性情的男孩子少之又少,相对于周遭的乌烟瘴气,能待在他身边,像是静享森林浴般的舒畅。 「嘘!别吵醒他。」祖儿刚从绿屋剪了五株香水百合,轻手轻脚地来到慕塘休息的房间,她对晴婉示了意,不想要她惊扰他。 「刚吃完药又睡了。」晴婉站起身,让位给她。 「医生怎么说?」祖儿在她耳畔柔语。 「右手臂的筋全坏死了,昨天已由贝医生全部切除,现在他的指头已失去知觉,唉!真不知道他醒后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好端端的一个健康开朗男子,今后的几十年时光教他如何度过? 「喔!对了,你哥呢?」祖儿想麻烦崇纶送慕塘到台北的大医院,希望能尽点棉薄之力为他装最好的义肢。 「他去我叔叔的牧场处理一些风灾后的善后工作,听说牛、羊死了好几百头,够他烦的了!」晴婉音色一沈,她也能体会哥哥的一番辛劳了。 祖儿瞧出晴婉眼中的憔悴,心疼道:「你去歇着吧!待会儿我会叫赵妈来轮班的。」 「别忘了我哥跟你说过的,既然你不爱他就别再伤他的心了。」 「我知道,我不会待太久的。」虽说如此,她还是没有把握。 待晴婉走远,整个玻璃屋就静得连滴水声都依稀可闻。 一封印着粉淡玫瑰的信封被压在卤素台灯下面,此时的慕塘侧躺着背对祖儿,他没有睡着,但也不想翻身看祖儿,多看一眼,等于多折磨自己的心与肝。 祖儿看着他结实宽厚的背脊,突然自我喃喃诉道:「你明白吗?我为什么会只身来到这小山区当指导老师,因为我的爱受了伤,爱一个不成熟的小男人对我来说是辛苦的,旧伤未愈,我不希望再增新痕,你年轻、聪明,有一张人人渴望的好容貌,不必要周旋在我这心懒意散的人身上;如今你将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模样,我的良心怎么能安?别再痴傻做些无意义的奉献了,你对我的好,下辈子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不知不觉,祖儿的颊上多了两行泪,错爱和爱错都是一样教人烦心,只是她并不晓得,床上的雪白枕上也已浸湿了一大片泪海。 「你也认为我傻,傻到赔上一条手臂还执迷不悔?」一阵啜泣幽幽袭来,祖儿不禁一愣。 「你没睡着?」她止住了哭泣声。 慕塘吃力地将身体挪了个方向,布满深情的翦眸映着祖儿的清秀肤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你拒绝了我后,为何我还心系、惦着你,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的事,抱歉,我做不到。」短如诗笺的几句话,把祖儿的心凿得好痛。 祖儿侧过脸,不敢看他,她实在突破不了那层心障,那历历在目的噩梦彷如昨夜才鞭抽她的血痕,她怕……她怕历史又重新在她生命的舞台上演出。 「以后……别再伤自己了,求你,为了彼此,到此结束吧!」祖儿紧紧抓住床单,抖动的十指在抑止自己激动的情感。 他的手覆上她的,但又立刻被她溜走。 「我是爱你的!」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捂着双耳跑了出去,慕塘的喊叫声催魂似地萦绕着她,久久不散。 第十章 是夜。 祖儿发觉屋内有些闷,加上台风刚过,不免感觉燥热,待在床上也辗转难入眠,于是一个人披了件薄夹克便走到屋外散心、喘气。 明天崇纶就要将慕塘送到台北的大医院去装义肢了,这次他伤的好像不止是手,连心也碎得一塌胡涂,而她呢?和崇纶之间有没有明天也不清楚,石夫人的作梗、晴婉的态度,都令她有回到起点的无力感,而崇纶是否还一直将她当成曼弦的化身,她也毫无所知。 漫无目的地绕着石宅别墅踱步,夜半露重,她的拖鞋上尽是不请自来的小露珠,山风拂得她的发梢如帘儿被轻轻掀开,她不禁拢了拢发,身子缩得更紧了。 「呵……呵嗯……嗳……」 走到一处类似储藏室的矮屋旁,祖儿隐约地听到一处上了三道锁链的生锈铁门内,传来微弱的轻吟声。 等到她抓回神志,这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一处极陌生的地方。 她循着声音蹑步而去,这石家大宅究竟还存着多少稀奇古怪的秘密,为何独独在这种杂草丛生的烂泥区,还会有着人申吟的声音。 「呵……呜……」越靠近木屋,申吟声越清晰。 她将耳朵靠在门上,一阵阵腐霉的朽木味渗鼻而来,天啊!这地方连关条狗都很不人道,究竟是谁在里头呢? 木墙的夹层间透着些许寒光,藉着暗淡的月影斜照,她看到一处镂空的窄缝,像是被白蚁蛀了一个小孔,刚好可以放得下一只瞳孔。 去看看吧!她如是壮胆想着。 当瞳眸逐渐摆向小缝隙,由于适应力的关系,一时还不能看清屋内的一切陈设,待三十秒过后…… 她发现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被反绑在一张木椅上,形体枯竭、发秃胡斑、四肢瘦瘪,一口气要吐不吐的活像痨病鬼,她当下心生一惊,反射地轻叫了一声。 「谁呀?」老人双目紧闭,仅用耳朵聆听。「是黛翠吗?现在不该是你来的时间。」 黛翠?这是谁的名字?该不会是石夫人的名字吧? 她捂住了嘴,陷入扑朔迷离的推理情节。 「既然来了为何不开口?啸天的牧场难道还不给你吗?我不是已答应你让高律师删去我列的最后一项条件,你到底还要困我多久?」老人说完,身心俱疲地饮泣起来。 这老人……不会是崇纶的父亲吧?他不是死了快一年了? 在尚未求证出此人的真正身分前,祖儿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她透过木墙上蛀开的小缝问:「你……你是石先生吗?」 老人如被启开活泉的灵魂,神经立刻绷起。「你不是黛翠?那你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看起来又不像好人,喂!是我先问你的,你懂不懂礼貌?」隔着一道墙,祖儿才敢把口气抬高些。 老人似乎有所感慨地低下了头,戚戚焉道:「我叫石啸仁,是『石晖日苑』的主人。」 「你真是崇纶的父亲?」祖儿发觉这完全是电影的情节,为什么她都会在不经意下挖掘出这古宅的重重疑云。 「还假得了吗?你认识我儿子?」老人将椅子朝前一挪,神情激动万分。 「你冷静点!既然你是这屋子的主人,为何被囚禁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渐渐将问题症结菁华集中,欲一探究竟。 从他被熏瞎的双眼看来,彷佛有着一段悲惨的往事在他身上发生过。 石啸仁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只用一种半哀求的声音说:「你能不能先放我出来,我被关着快受不了了,如果你愿意让石家重振往日声威的话。」 「这门上链着三道锁,我怎么开?」她怀疑他的说辞。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木门旁的一处气窗下,有一片的木层比较薄,是中空夹板,原本是方便好搬运牧草的,你只要找个尖一点的棍棒或锄头之类的工具,就很好撬开了。」先逃离这鬼地方,再慢慢找冯黛翠算帐。 祖儿半信半疑,放了他出来后会不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石家是否又要陷入一片你争我夺的丑陋争逐中,她不敢把握这老人到底和石家的渊源真的是否像他所说般,要是他的出现会危及崇纶,那她岂不弄巧反拙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我一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关在这里吗?其实不然,是因为我气黛翠当初硬逼我儿媳妇要在台风那天赶回来,害她意外滑落山谷下而丧生,我知道她是故意要我儿媳妇在那天回来的。再加上那狠心的女人一直想霸占石家牧场,而我始终不肯签字,才会被她设计囚禁于此。」他感应出祖儿的不安,索性全盘托出。 「你是说曼弦的意外死亡是石夫人间接造成的?」祖儿又是一惊。 「没错!」语气中肯沉稳。 「那她又为何要将您囚禁于此,还骗人说您已不在人世?」祖儿不解问道。 石啸仁又是一阵欷吁。「唉!她想霸占的那个石家牧场没有我亲自叫律师删除最后一条的条款,所以她要我生不如死过一辈子,怎样?该信我了吧?」 他说的一切全部合乎逻辑,且内容与崇纶告诉过她的相差无几,这样说来,把石啸仁放出来,就可以让那讨厌的石夫人计谋无法得逞,那太棒了! 「好,我找看看有没有工具,您等等!」 没多久,她便找到一根剥落的钢筋条子,外表虽生锈了,但拿来用力捶个几下,应该很快就可以打烂锁头。 她每次一举起再挥下便用尽吃奶的力量,锵铿的金属撞击声划破了星夜的宁静,祖儿两手已因反作用力而握得掌心殷红,额角也渗出颗颗汗滴,但为了让崇纶逃离石夫人的魔掌,她非救石啸仁出来不可。 「死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正当祖儿挥汗忘神之际,一道阴森的严喝自耳畔响起。 祖儿一吓,手中的钢条「匡当」地自手中滑落,眼前那道瘦削的影子,配着枯槁凹陷的双颊,构成了石夫人慑人的容颜。 「你三更半夜跑到这荒僻的后院干嘛?」祖儿镇静地正视她。 「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石夫人阴甸甸的声音如从地狱里冒出来。「你三番两次破坏我的好事,说,你又知道了些什么秘密了?」 「我知道的都是你一些肮脏的丑事,崇纶有你这种母亲真的是他的不幸。」她才不惧怕她唬人的生冷面目,不退却地迎上她的眼。 「只怕……你以后再也没办法在崇纶面前打小报告了,他现在人在牧场,等他回来时,我可以告诉他,你夜晚不慎失足摔进山沟,他根本没机会知道真相的。哼!你怪不得我,一切只能怪你太多管闲事了。」石夫人两眼朝后一个示意,树后立刻站出了两彪形大汉。 「阿忠、阿义?」祖儿直摇着头,这两名忠诚憨朴的家仆,怎可助纣为虐。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点行动?」石夫人权威般的口吻,大声命令两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迎击,她拾起刚刚掉落地上的钢条,乱无章法地四处乱挥。这下乱棍一阵,她眼睛张也不张一下,只听见像是击中大西瓜一般,「喀」的一声,一记嚎叫声响起。 「哎哟——」 她张开眼一瞧,只见石夫人的身影缓缓朝后倒下,头骨天庭处一条血河 流下。 阿忠和阿义急忙前去搀扶起石夫人,只见他们面面相觑,苍白着脸看着祖儿这肇祸的凶手,要是石夫人出了什么乱子,崇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对不起,是你逼我的。」祖儿丢了钢条,像只受惊的小野猫蜷缩在一旁。 「臭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石夫人狠话一撂,即在阿忠的搀扶下离去,而祖儿则在阿义的盯梢下,怏怏地走回石宅,被迫关回自己的房内,成天专人守候。 崇纶,你快回来吧! 祖儿望着窗外遥远的星空,大声呼喊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翌日清晨,崇纶接到福叔的电话,说石夫人被祖儿用钢条攻击,头盖骨缝了十八针,他立刻借了牧场的吉普车,火速赶回石宅。 「我会骗你吗?幸好阿忠和阿义也在场,他们可以替我作证,早告诉你这女人野性不改,一副没家教的样子,再留下来始终是祸害。」石夫人一手摸着包绷带的额头,一边愤懑说道。 「你们两个老实招来,我母亲说的是否属实?」如鹰隼般的双眸锁住两名家仆的身影,他们早被石夫人收买,当然一心拥向夫人。 「是……是的,少爷。」两人异口同声嗫嚅回道,只怕再多问些详细点,就要穿帮出糗了。 「看吧!这回不是我冤枉她了吧!儿子啊!好歹我也是你妈,从小一手拉拔你长大,你不能不吭句话呀!」她唱作俱佳地抽出一条绢帕,开始泪洒含悲起来。 崇纶一直认为是石夫人要撵走祖儿所用的苦肉计,但现在连阿忠、阿义都这样说,晴婉又送慕塘上台北换新义肢不在现场,赵妈和福叔又上了年纪,真要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不给石夫人有个交代,这个家永远都会没完没了。 对了!当面对质最好不过了,凭祖儿率真的个性,若真是她所为,绝不会推诿责任的。 「赵妈,请祖儿小姐到大厅来一下!」崇纶没有只听片面之辞,他希望祖儿能为这场误会做个澄清。 赵妈看了石夫人一眼,为难地没入长廊尽头。 半晌,赵妈即引了祖儿出现在崇纶眼前。 「少爷,祖儿小姐来了!」赵妈的声音有些抖颤,随即便自动退回厨房。 「崇纶……」她出声极细,当着石夫人的面她实在不知道要不要告知他真相。 「我问你!我母亲头上的伤是不是你造成的?」从来未出现过的严肃口吻,此时的崇纶像极铁面无私的法官。 「我……」她看出他眼中有种在恳求她说「不」的火花,然而,叫她说谎以求认同,实在非她良心所能允诺,为了不让石夫人以后藉题奚落,她准备认了。「没错,是我打伤的。」 「哟!这回嘴松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嘴硬到几时呢?别以为诚实就可以得到同情,儿啊!你看着办吧!」石夫人铁了心就是不善罢甘休,她非趁此机会赶走这眼中钉不可,留下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女人,对她永远是种心结。 「祖儿,真是你做的吗?为什么?」他求她赶快解释,快说呀! 「为什么不问问你那伟大的母亲,她会说得比我详细,不是吗?石夫人!」瞒天过海的是她,始作俑者的是她,她不想被崇纶以为她要为自己脱罪而苦苦解释。 石夫人牙齿一咬,目光整个锋利了起来。「你仗着我儿子对你有好感就可以嚣张成这样吗?做了错事还不肯认错,是非黑白颠倒不清,少用这招来离间我们母子俩,我儿子不会胡涂到被你的妖言妖语惑住的。」 「祖儿,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就算有什么不对也犯不着动棍动棒的,我要你马上跟我母亲道歉。」崇纶不解,道个歉真有这么困难吗? 「我不要,我又没做错事。」她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又不是她惹的祸,为何要她道歉? 「崇纶,你就任由外人这样欺负你母亲,我怎么这命苦啊!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我干脆自行了断跟你老爸去好了。」 看在祖儿眼里,这石夫人真像只狡猾又冷血的老狐狸,崇纶他父亲根本就还在人世,她竟然还演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戏。 「好!我说。」她忍不住了,再不拆穿石夫人的西洋镜,崇纶不知将会被骗到何年何月。「你父亲还活着!」 「你胡说些什么?」崇纶不满地看她信口雌黄。 「我没有胡说,阿忠、阿义可以作证。」她一心指望这两名家仆会良心发现。 整整一分钟,阿忠看阿义、阿义看阿忠,谁也不敢先开口。 「说呀!全变成哑巴了?」祖儿开始急了。 阿忠被石夫人一瞪,昧着良知说:「平小姐大概病了,头脑有些不清。」 「什么?你睁眼说瞎话,你明明……」她冲上前想揪住阿忠的衣袖,却一把被崇纶将她腕部扼住。「够了,你闹完了没?」 「你当真不信我,好,我带你去找。」她急了,唯有让他亲眼见到石啸仁,才能还自己清白。 崇纶正想为她的胡闹苛责时,石夫人却一本正经地插了句话:「就顺她意吧!别老说我做人不厚道,没做长辈的宽宏大量。」 从石夫人若无其事的神采看来,祖儿忐忑的心乱蹦着,莫非她早算计好这点,事先作好了安排? 崇纶也想早点结束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不希望事态越来越扩大。 「走吧!带我去找我父亲吧!」崇纶依着她,但愿这场闹剧快快结束。 祖儿就着前一晚的路线,来到杂草丛生的后院一处隐蔽角落,这个地方平常根本就没有人会到来,崇纶一边拨着横生遍野的菅芒草,一边对此处腐臭污泽皱眉,她到底在证明些什么? 「就是那间小屋。」祖儿在离囚禁石啸仁的木屋前十公尺停了下来,指着屋子向崇纶说道。 「你是说我亲生父亲就在里面?」宛如神秘档案的诡谲,从祖儿认真的双眸判读出,煞有介事。 「没错,就是被你母亲锁在里面,他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真相,还有你母亲想并吞石家牧场的事。」祖儿的口气坚定且确切。 「那就打开看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女孩还能胡诌出什么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耍我儿子。」石夫人为免夜长梦多,立刻对阿义使了个眼色。「这地区本就属于你管的,拿钥匙去开看看吧!」 阿义接令,马上执行行动。 三道锁在不到一分钟内全被打开,木门「咿呀」一声,门轴处还因久未上油而「嘎吱」作响,崇纶一马当先,掩鼻而进,满是尘垢,厚灰充斥,一些七零八落的没用家具四处堆叠,隐约中还可以见到鼠影横行,除此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第十一章 「不可能,昨晚我明明看见一个瞎了眼的老先生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就在这橱柜旁边。」祖儿慌了,她连忙指向一隅,没有半丝欺瞒地对崇纶解说。 「平小姐,我敬你是客,一再地容忍你的疯言疯语,之前你在石家牧场就掀得天翻地覆,现在到了我们石家又昧着良心说浑话,你伤了我不要紧,可是你不要这样对待我儿子,行吗?」石夫人乘机落井下石,让崇纶在情绪最高涨时,毅然挥泪斩情丝。 「祖儿,我对你太失望了。」人证物证确凿,崇纶又有什么话好袒护她的呢? 「我没有说谎,你会相信我的,我没这必要害你,何况,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她忙上前握住崇纶的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哼!我看八成你也是冲着石家的财产来的,要不然有个那么痴心为你摔断手臂的男人你不要,偏偏找上我们崇纶,从在石家牧场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这女人没安什么好心眼。」火上一加油,所有逻辑又如此契合,崇纶的心智开始慢慢动摇。 「祖儿,我试着用我的真情跟你交往,只因你善良、单纯又率真,为何你要对我施以这种安排?」他退了两步,慢慢唾弃她的城府与手段。 「我没有,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我的。」她早看不惯石夫人那狡狯的嘴脸,直想往她脖子掐,狠狠勒死她。 她冲到石夫人面前,丧失理智地捶向她。「你不是人,你连丈夫、儿子、女儿都要害,你不怕遭天谴!」 啪的一声,阻止了祖儿疯狂的举动。 「你……你闹够了没?」他实在不想这么做,对她,呵护都来不及了,怎还舍得出手。 祖儿一手捂着脸,泪眼涟涟地瞪着他。「原以为你够成熟,对事情的处理有一定的明确抉择,想不到你的眼是瞎得可以的了。石崇纶,你的智商比幼稚园的小孩子还不如,算我看错了你。」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流泪,唇肉一咬,转身哭奔而去。 「祖儿——」 「别叫了,这种只会惹是生非的女孩子,你还留恋做什么?等这两天道路一通,马上赶她回营区,别让她再待下来了,十足的扫把星。」石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早知道祖儿的急躁性子一定会带崇纶来找石啸仁的,幸好她设想周密,早一步叫下人将他暂移他处了。 面对脏污破朽的小屋,崇纶的心更沈了,祖儿…… 难道你想步曼弦的下场吗? 祖儿一路是跺着重重的气愤脚步离开的,她一进石家大门便冲向三个小孩的房间大喊:「夏莲、哲浩、明南,走,我们回营区去。」 正在玩着崇纶电脑的三人一脸茫然失措地望向她。「平老师,回营区的那条道路不是还没抢修好吗?」哲浩如是问。 「不管了,就算要踩烂泥巴、吊绳索,也要拼命飞过去。」她不管路民国几年可修好,再待下去呕气,有天她会吐血死在这里。 才说完没两句,崇纶便跟着她的步伐跑了进来。 「我不准你走,回营区的那条路随时有落石坍方下来的危险,你不要意气用事。」崇纶担忧得眉峰紧蹙。 祖儿啼笑皆非。「我实在想不透在你赏了我一巴掌后还有脸叫我留下来,石崇纶,少摆那种大少爷架势,我不吃你这一套。」 「别耍小孩子脾气,你明知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没有根据且与事实相差甚远的谬言,要我怎么信你?再说,我母亲额上的伤也是你造成的,于情于理,我再一味地袒护你,岂不被下人看了笑话。」他净说些主观的看法,简直快把祖儿气疯了。 「行,你好面子,你是大少爷,我得罪不起,从今以后,我平祖儿绝不再管你们石家的闲事,这总行了吧?」她一把将崇纶推开。「走开啦!」 她两手不停歇地直为三个小孩打包行囊,口中喃喃自语着遇人不淑,看似一副聪明能干的脸,怎会胡涂到教人血管都快气爆了,她只想赶快回到营区找小涯,十年内绝对不再和任何雄性动物说话。 待她连自己的背包都整理完毕,走到大门一看,一辆吉普车整个占满她的视线。 「回营区的那条路全是烂泥,不靠吉普车是过不去的。」崇纶早知道她的坚强意志,索性先跑出来候着。 「用不着你的关心,就算我全身沾满了臭泥巴,也不干你石大少爷的事。」她牵着三个小宝贝头,企图绕过车后而去。 崇纶在车上大叫。「万一这三个小孩子出什么差池,你负得起这责任吗?面对家长时你还能霸道得起来吗?」 这话的确缓住了祖儿的脚步,可恶,拿小孩子的性命来恐吓他,他是摆明了呕死她还是真心疼她。 她冷静地看了看三张无辜无邪的小脸,大人的恩怨的确不该殃及这些小生灵的,万一真赌气执意硬闯,她还真怕有个万一。 「上车吧!托你们三个小鬼的福。」她酸溜溜地对着三人道,但其实是要讥讽给崇纶听的。 全部的人像沙丁鱼般挤在后座,右前座则堆放着四人的行李,崇纶知道在这节骨眼最好别再多言,但愿到了营区后,所有的争吵埋怨都将烟消云散。 从石宅到欢乐野营地约有三十公里路程,这条路被台风肆虐得凶,一路上尽是水洼或凹洞,纷乱的落石和横木四处陈列,像极了战乱后的惨况。 「你开快点行不行?一颠一颠的都快反胃了。」祖儿三不五时就扯开喉咙吼他。 「车内乘客的安全是司机的责任,我敢大意吗?」崇纶说得理直气壮,祖儿拿他一点辙也没。 「那至少你开点冷气可不可以?明南都快吐了。」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抱怨,她存心要烦死崇纶。 「冷却系统坏了,台风期间怎么找人来修,开窗吧!」他极有耐性地回应她。 「喂!你避震器到底有没有问题?撞得屁股都快疼死了。」祖儿连番找碴,最好让他失了耐性,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椅背后有软垫,自己拿一下好吗?」 「不行!我要你拿给我。」 「没看见我正在开车吗?」 「伪君子,跟你妈一样爱演戏!」 「你……你不可理……」他转过头去怒瞪她,却没想到竟听见夏莲大叫。 「石哥哥,前面有块大石头!」 等他一回神掌控方向盘时,随机应变的能力已不能为他们带来危机的化解,一个大回转,加上天雨道路泥泞,整辆车的重心顿失稳度,一时全朝右边倾斜,仅剩右前及右后两轮死命撑着,然而因摩擦过度,承轴之处火花四溅,幸好撞上一颗大树才暂止住了滑势,不过因冲撞力过猛,车门被整扇蹦开,个头最小的夏莲被呈抛物线撞飞出去,朝山谷边坠落。 「夏莲——」祖儿伸手想去抓她,可惜力不从心。 崇纶虽也被撞得头破血流,但依然强忍住疼痛不堪的伤处,第一个跑下车去。 他紧张地趴在路边的峭岩上向下眺望,只见一具瘦弱的小黑影吊在一截突出的枯枝上,险象环生,好在她体重不重,才得以撑住。 「别担心,她还活着。」他朝后大叫,让祖儿先压下惊、松口气。 祖儿也跛着撞伤的膝盖走过去。「老天保佑,她千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那两个男孩还好吧?」 「他们没事。」祖儿不再执拗,目前她了解不能再给崇纶压力,先救夏莲要紧。 崇纶并没有责难的口气,兀自从吉普车后拿出救生索,用一种平和的口吻道: 「待会儿将绳索的这头用钢环固定在那棵树上,我会再用一个滑轮接在上头,等我下去救到夏莲后,你转动这把柄就能利用滑轮将我们拉上来,明白了没?」 「我……」 「到这关头你还想赌气?」崇纶冷冷地看着她。 算了!为了夏莲,她非暂时妥协不可。 「你……你要小心一点!」她说得极为小声,深怕被崇纶反讽。 这些顾忌在崇纶身上一点也没发生,祖儿觉得自己似乎太小心眼了些,他冷静的彷佛有着高智慧决策者的沉着,可是为什么在石宅所发生的那件事,他竟愚蠢到教人匪夷所思,而且,还一迳地指责她的言行。 随着绳索一节一节地往下吊,她担心崇纶的程度却远远超过夏莲,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莫非她真的不明了崇纶的心意?也许……他是相信她的,只不过碍于石夫人精明的老谋深算,为了让她不再被石夫人当成铲除目标,他也故意气她以掩石夫人戒心的吗? 在这难能可贵的静思中,说不定被她一矢中的料中,果真如此,她……她也太不成熟了! 隔着一层氤氲的山岚之气,她细细读着崇纶风霜刚毅的轮廓,为了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小孩,他几乎是豁出自己的生命只为救她,那张没有一点埋怨的脸,越是认真越教自己惭愧,毕竟这场意外是她惹出来的,现在在下面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他」才对! 突然之间,崇纶所攀踏的峭石一滑,整个人像倒栽葱般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祖儿心头一凛,她看得慌了,不要,他千万不能出事。 「崇纶,你小心一点,不能出事呀!我知道我误会你了。」祖儿提气大喊,她不希望因自己的判断失策又造成另一件遗憾。 崇纶欣慰于她突然开窍,她终于肯自我冷静想事情了,原以为冲动暴躁的她不会体会出自己的用心良苦,想不到在这样的刺激下,竟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效果。 「我会的,你在上面也要小心一点!」他一手拱成圆筒状,回应她的关切。 有了祖儿的言语鼓励,崇纶绽出了笑容,他使劲一荡,正好荡到夏莲的身旁,他一把抱住已吓得苍白的她说:「没事了,石哥哥抱住你了!」 夏莲紧紧搂住崇纶的肩头嘤嘤哭泣,他朝祖儿比了个ok的手势,随着祖儿将两人冉冉提升上来,彼此的脸上在同时漾了一小朵笑靥,相信祖儿自己会明白,他的那一巴掌,是打得他自己痛彻心扉。 为了救夏莲,崇纶的手臂整个在峭壁上被刮磨得厉害,一道道明显的伤痕像浮水印般贴在他手臂内侧,而崇纶则只字未提,怕祖儿愧疚感蔓延。 「吉普车的电瓶和水箱都撞坏了,看来我们得用走的了。」崇纶猛地将车盖一盖,神情有着无比沮丧。 「都是我害的……祖儿气自己再一次被自己的任性急躁坏了大事。 他谅解地走上前去托起她低垂的下巴。「至少我们都平安,不是吗?」他继续道。「孩子们,趁太阳下山前大伙可要振作起精神,要是能走上五公里,石哥哥请你们吃牛排。」 他用笑语来粉饰祖儿内心的不安,即使车子坏了,大伙又身处最差的状况,但他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给祖儿带上压力。 「可是现在离营区还很远吧?」祖儿从歉意中扬起了头问道。 崇纶暗笑她的杞人忧天。「你光站在这儿就能把我们变回营区吗?反正走一走,当作是郊游也不错。」 他曾几何时变得如此积极了,瞧他一副若无事然样,当真一点都不气她闯的祸?哎哟!他不骂骂她,她还真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替祖儿及三个小鬼掮起了背包,神情愉悦地大喊着:「郊游喽!大家赶快提起精神上路了!」 剩下最后的这十二公里,祖儿反倒不希望那么快到达营区了。 台风过后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宁静与安祥。 蛙鸣、虫吟、风和,织成了一片如梦如幻的仲夏交响乐,劈哩啪啦的木柴哔啵声,火苗薰得崇纶的脸上红咚咚的,肤色变得跟高中生一样健康。 「小孩子都睡了吧?」崇纶对着朝他走来的祖儿问着。 「嗯!」她坐靠在他身旁的一颗大石头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理取闹?」 崇纶无意识地拨弄地上的柴火,笑道:「严格上来说,应该说你太有正义感加上嘴巴又快了那么一点罢了。」 「那你早就知道我在石宅时没骗你喽?」她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疑虑。 手中的枯枝顿时停止了拨弄,他神态自若地说出当时的想法:「其实我早就怀疑这一点了,这一年来我不是没观察到,有时我也会发现母亲提着一篮饭菜往后院去,有几次想跟上前去探究一番,但还是被谨慎的母亲发觉,之后为了怕我自己去查探,她干脆完全封闭后院,当时我也正为曼弦的事烦心,因此,再也不过问这件事,心想失去了曼弦,还有什么事好令我关切的呢?」他幽幽吐了一口气,瞪着千变万幻的火焰出神。 祖儿朝他靠了靠。「看来我是真误会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臂膀。「傻瓜,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要是当时我不对你凶点,我母亲又岂会善罢甘休,再说,母亲毕竟是母亲,我做儿子的也不能太公然违抗她,只不过,委屈了你!」他将她拥了过来,用手背轻撩她的颊边。「还疼不疼?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想这样对你,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紧贴着他的下颔,伸手往他腰系牢。「我任性、不讲理、暴躁……」 「但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不做作、坦直,最主要的……」他轻捏她的鼻。「你和曼弦一样有正义感。」 「我不要当曼弦,我要做平祖儿。」她有些孩子气的埋入崇纶的怀中更深。 他忙改了口吻,轻顺着秀发直唤道:「好、好,我现在就只爱平祖儿。」 「真的,没骗我?」清眸敛着喜悦,晶盈在翦翦的畅意内。 他不再用言语来求取她的认同,一阵齿香逼近,将如樱如苹般的唇瓣紧霸着不放,祖儿一迳陶醉在崇纶的侵略中,厚实的手掌将她兜进他宽阔的胸膛,吻得天地见羞、草木屏息;银色水幕下,流泻出乳般的月华沐涤两具缱绻的身体,天为庐帐、地作枕蓆,一个宛如上天贬下凡的女妖,一个是脱枷狱界的阿修罗,在幽幽漆漆的凡界相逢,融入在自然铺陈的原始软床上头…… 第十二章 星夜迷离下,喘息声渐呈舒缓,祖儿躺在崇纶的胸膛上玩着他衬衫上的钮扣。 「你知道吗?在这段支离破碎的旅途中,你让我有往下走的勇气。」 他如一片宽广的蓝天将祖儿这朵小浮云紧偎着。「我不知道你未来的旅途还会有多长,但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直到你觉得我烦,不再需要我为止。」 「不会的,我要你陪,我不要一个人走,日子好寂寞的。」她噙着珠泪,浸湿了崇纶衬衫的一小角。 他像被蜡油滴到般,惊慌地颤了一下。「别哭、别哭,我说错话了,我已经失去了曼弦,再失去你我会疯的。」 听到崇纶心悸地怕她消逝,祖儿从没这般受恩宠过,他赋予了她新的生命,挥舞他的彩笔,重新为她的画布绽上鲜艳的光彩。 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kiss。「胆小鬼,就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我己三十岁,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别这样吓我了。」他又回吻她一记,这一次,自是亲密的惩罚。 「没关系,我喜欢老头子,老夫少妻比较好,小太太会比较受疼爱。」她喜孜孜地炫出她青春的脸蛋。 「是你自己说要嫁给我的,别耍赖,我听得清清楚楚,老夫少妻可不是我说的喔!」崇纶抓到她的语病,充满爱意地看她一眼。 祖儿无话可应,抡了他胸膛一记。「讨厌啦!」 整晚,卿卿侬语不时穿梭在森林的每一角落,直到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穿进眼帘之际,祖儿才百般不舍地离开一夜体味芬芳的胸膛,继续朝向营区前进。 经过一整个早上及半个下午的脚程,五人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回到营地,整个露营区全是建筑工人装修重整的敲打声,虽然仍在一片狼籍的残破样,但至少能回到熟悉的地方,祖儿心中掀起一阵莫名地兴奋。 「小涯、小涯!」她一路跑一路喊着进营教务室,看见小涯正在整理因漏水而浸湿的资料。 门一打开,两人宛如重生般抱在一起。「祖儿,你没事,太好了,慕塘从台北的医院打电话来告诉我你没事,我才松了一口气,老天有眼,快吓死我了。」 「你也瘦了,哦!对了,小朋友呢?」她凝住她疲态的憔悴模样,着急地问。 「台风过后全被家长们领回去了,唉!这场台风真是太恐怖了,又是担心小孩子,又是担心你的,总算现在都平安了。」她也心疼地看着劫后余生的三个小宝贝,将他们直搂入怀中。 「这都要多亏他的帮忙!」粲然的笑语使小涯自然顺着祖儿所指的方向看了去。 「崇纶——」小涯认得他的,当初曼弦和他的结合就是靠她牵的线。 「我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呢!」崇纶挺拔的身材靠在木门边,有着西部牛仔粗犷的味道。 小涯苦笑回应着,她忙不迭地将祖儿拉到一边说话。「你跟他那个了?」 她一头雾水反驳。「什么那个了?」 「少来,我几百年没看过他笑了,现在能这么好心护送你回来,不有鬼才怪?」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有喽!」祖儿干脆来个不避不逃,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有啥好羞于启齿的。 她对崇纶僵笑了下,连忙将祖儿拉进隔壁会客室中说话。「我不反对你和他来往,只不过……」她的话一溜到嘴边又滑下喉间。 「不过怎样嘛?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不乾不脆了?」面对祖儿的急性子,小涯明白多耽搁一秒钟会让她多死上百万个细胞的。 「昨天……jacky跑来这边找过你,还砸掉了好多桌椅。」原来小涯所担忧的是这个人渣竟跑到南部来找她了。 「他来了?」祖儿欢乐的粉脸顿时染上了乌黑的晦气。「那败类还来干什么?我跟他早就没任何瓜葛了。」 「他气你不告而别,说找了好久才想到我这边来,你知道吗?当他从徐主任那儿知道你确实在这里后,我要瞒也瞒不住。」 「不过他不也走了,你还担心什么?」祖儿认为jacky一旦没发现到她一定掉头就走,可这判断,祖儿可失策了。 「我担心什么?他说他每天都会上山来,搞不好待会儿就来了。」小涯惶惶惴惴的瞳孔慌来闪去的,这小恶霸一上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庭,可会整死人的。 「怕什么?我为何要再任由他摆布,我说过,要离开他就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祖儿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她不相信在这不属于他的地盘,他还能逞什么凶。 「祖儿——」小涯反替她担起忧来。「jacky的蛮横脾气你比我还了解,怎还看得如此轻松呢?」 「不然我还能怎样?乖乖再被他绑回去?休想!」她才刚刚有好心情,实在不想为一个这样的人气坏自己的五脏六腑。 「祖儿……」 「别说了,大不了我叫警察来,看他能奈我何。」不想再提这种烦琐事的她,一打开门,发现崇纶正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我想你们好几天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聊,我先回去处理牧场及想办法带我父亲出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崇纶正要离去时,外头忽然有车子的喇叭声响。 「糟了,说曹操、曹操到!」小涯暗叫不妙,怎么这鬼见愁还真是顺风耳,祖儿才踏进没半小时,他也尾随而至。 「你们先找地方躲一躲吧!这儿我来应付。」小涯知道jacky一旦凶起来,那狰狞的面貌不输那些杀人犯。 崇纶从未见过小涯惊惶失措成如此,本性原本就不畏畏缩缩的他更不愿当个怕事的软脚虾。「躲什么躲?我们行得正、坐得稳,站得住脚,还怕他不成?」 「就怕那种人不跟你讲理!」小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解释了。「如果你很替祖儿着想,就赶快从后门走吧!这是我厢型车的钥匙,先把祖儿送回你家,找个机会赶快送她下山,别再回来了!」她随手掏出了一把钥匙,硬塞进崇纶的手中。 自始至终,祖儿就没有针对小涯的反应做出回应。泛白的唇色似乎在纠割着她的心肉,她的喘息重得让崇纶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害怕、神志在崩溃,难道……外头的那个人真要比洪水猛兽还骇人! 「还杵在这做什么?快走呀!」小涯推着两具僵直的形体,皇帝不急可把她这太监急疯了。 崇纶有自知之明,万一对方真如小涯所言,那正面的冲突势必是免不了的,何况还有两个女人要保护,他当下做了决定,拉着祖儿立即从后门而去。 小涯「砰」的一声合上了门,正贴在门上舒完一口气,前门的脚步声正好踏了进来。 「彭小涯!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一张俊美但带着邪气的脸瞪得小涯心悸不已。 幸好,他好像没看出什么破绽,小涯故作镇静,希望早点赶走这个瘟神。 「她……她昨晚已经离开了。」小涯含糊其词,不自然的生涩动作令jacky生疑。 他扬起一边眉毛,不再采信小涯的说辞,兀自蹲了下来,用两指抹划过地上湿泞的鞋印,纷沓的大小印子布满整个教务室,证据明显陈列。 「妈的,你耍我!」他一个箭步奔到小涯的身旁,一手扯住她那头短发,力道之猛,疼得小涯面容立刻纠结成了一团。 「你都不爱她了,还缠着她做什么?当初不也是你逼她走的?」跌坐在地上的小涯早想替祖儿抱不平了,如今东窗事发,干脆来个破口大骂。 「我不爱她,她也不能离开我身边,这些日子我快被人笑扁了,她竟然三更半夜给我偷溜走,我jacky张还要跟人家怎么混下去。」他残暴地对小涯拳脚相向,硬是要她说出祖儿的下落。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嘴角虽渗着血丝,她还是不愿出卖祖儿。 「你找死……」jacky正想一脚朝她腹中踢去,却听见门外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他忙跑向窗边一看,一台厢型车正掀起漫天黄沙扬尘离去。 「原来如此!」他斜睇了小涯一眼,暂时先饶她一条性命,为了争取时效,他赶忙开了车门,跳上自己的跑车,势必要从祖儿身上讨回失去的颜面。 养女湖畔的四周产业道路上,一前一后两辆车追赶得凶,宛如警匪片般,教人惊心动魄不已。 「你怎会认识到这种无赖?」崇纶一边握紧方向盘,一手紧护着祖儿。 「我怎么知道?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祖儿嗫嚅说道,一股害怕打从心底翻涌而上。 「那他又回来找你干嘛?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吗?」崇纶想确定两人间的关系。 疯狂的车速加上超颠的山路,震得祖儿脑袋的思路全糊成了浆。「不要问我了,我怎知道他凶巴巴的回来找我做什么?」该死,眼看就快到达幸福的天堂,她可不想再被这鬼使神差抓回地狱。 从祖儿忧心忡忡的愁容上不难发现,后头驾驶座上的人绝非一般的太保混混,而是一号难缠的角色。 纵使两辆车的车距越来越近,崇纶在内心已打定了主意,就算搏上自己的一条命,也要誓死护住祖儿,他绝对不让撒旦从他手中抢走生命中的仙子。 这时,厢型车已驶进被台风破坏得最厉害的一段路面,崇纶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掌控握稳方向盘,好在小涯的车子有四轮传动的功能,才能在泥泞淤塞的路面暂时安稳住,不至于有人车翻落的危险镜头出现。 相对于jacky的状况就来得更惊险多了,虽说跑车的性能较厢型车优越,但跑这种山路的确埋没了它性能的卓越功效,一陷入泥地的轮胎,一样是神气飙帅不起来,左后轮又不小心陷入一处凹空的泥隙,顿时轮胎空转,整辆车卡死在路中央。 「他妈的,绝对不让你跑掉,平祖儿,你敢背叛我!」他气呼呼地下车,用力将车门一甩,拿出了一把有登记的来福枪,瞄准正加速驶离的厢型车。 「砰」的一声,枪声划破整个绿色翠林,一群鸟儿受惊吓地窜散在空中,而奇惨无比的是,厢型车的右后轮却被jacky给一枪射爆。 「小心——」崇纶方向一失控,整辆车朝右急偏离而去,他煞车一踩,仍止不住滑势,祖儿闭上眼睛紧搂住崇纶,心想万一死去,也要和崇纶死在一块。 右半的轮胎全被磨爆,里面的钢圈也被擦出光芒四射的火花,崇纶放低速档慢慢滑行,最后在一记猛烈的撞击下止住了恐怖的翻车危机。 「你没事吧?」崇纶先是爬出了车外,再伸进车内准备拉出祖儿。 「不……不行,脚好像被夹住了。」她哀号出声,眼神出现极度的惧色。 这下子崇纶静如处子般的冷静心智也不免浮躁了起来,眼看jacky那小恶魔正装填进两发子弹,拼死拼活也要爬过那滩烂泥地,冲着他的猎物而来,而……崇纶又不忍弃祖儿于不顾…… 「你快走吧!他的目标是我,你不要受到牵累,我不想眼睁睁看你受伤,甚至死去!」祖儿咬着牙,强忍着小胫骨被底盘压住的疼痛,眼中尽是万般的乞求。 「你到现在还在说这些小孩子说的话,我要是弃你于不顾?岂不叫我像当年一样,眼看曼弦消失在我生命中而我却无能为力,这对我来说是种煎熬,活着也是一种受罪。」他驳斥祖儿天真不堪的话语,硬生生地将它顶了回去。 「可……可是那家伙现在已经失去理性了,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祖儿抱着撕心的苦楚大喊,虽然裤管已经被腥红的血渍染红,可还设身处地为了崇纶着想。 崇纶不等祖儿把话说完,便以行动代替了言语。 他俯身钻进车内,用背部的支撑力硬将底盘的铁片给拱起,他像是不要命似的用身体当作工具,浑然不知己身背部已被过重的铁皮压得皮破血流。 「不要啊!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废话了,快,试着把自己的脚抽出来试试看。」崇纶显然是力已罊至,脸部已红得如同一颗快要爆裂的气球。 祖儿脑袋全空了,只得照着崇纶的指示奋力去做,无奈小腿骨被夹得太紧了,稍一扭动,便痛得如沐炼狱般的疼痛。 「不行啦!我抽不出来!」祖儿想放弃了,这样的活受罪不如一刀捅死她来得好。 崇纶看她一味地猛流泪,全慌了神色,改以大骂道:「好,你想死是不是?我陪你死好了,如果你不珍惜我爱你的这片赤忱,那咱们在黄泉路上碰面吧!」 「我是个麻烦的女人,不值得的……」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崇纶正准备放弃之余,祖儿才嘤嘤泣道:「好嘛!我再试试看好了!」 祖儿咬着牙,提高自己的肾上腺素,她拼了老命了,反正横竖不就一条命,连慕塘都可以为了她失去他的手臂,她何必在乎一条腿,天啊!她快变成残障人士了! 由于两人都抱着豁出去的心情,因此在两人都几乎快昏厥的前一秒,终于让祖儿将那条腿给抽了出来,他待她爬出车外后,才颓然地松开背脊上的压力。 「崇纶——」她紧抱住他,此时,她早已忘记什么叫做痛了。 「没事了吧?你忍着点!」他撕下手臂上的长袖,当作止血带将它系于祖儿的小腿。「暂时先把血止住了!」 「妈的,狗男女!还这么卿卿我我,原来你跑来南部就是姘上这个奸夫,摆明了给老子我戴绿帽子。」jacky也在百般狼狈的爬行下,越过了那滩烂泥路,面色阴狠地朝他们走来。 「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不像你那么龌龊,你把女人只当作是你发泄炫耀的工具,什么时候看你好好爱过一个女人了?」忍着骨碎血流的痛楚,也要好好唾骂这个人世间的大禽兽。 第十三章 jacky将枪匣拉了两下,改将目光瞟向崇纶,细细读着他脸上刚毅的轮廓,还真是块好料,他不敢否认崇纶的条件会不受女人青睐,他眉宇之间比自己多了份自信与沉稳,这种精雕细琢的优质男人,杀了他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可是,他沾惹上其他的女人他可以不管,就是不能碰他jacky的女人,纵使两人条件在伯仲之间,他也不想拿出菩萨心来行成人之美。 「臭小子,什么女人你不好碰,竟然找上我的女人,怪只怪你瞎了眼,列祖列宗没来托梦提醒你。」他已将枪口上的准星对准崇纶的头,决定来个血腥屠杀。 「哼!就是有你这种懦弱的人,才会掌握不住身边的女人,今天就算祖儿不离开你,我猜,也没有半个女人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像你这种没用的男人,还敢厚颜无耻要求祖儿跟你回去,可悲!」崇纶毫无惧意地与他正视着,浩然的气势把jacky瞪得枪枝差点拿不直。 「你说什么?不怕我一枪打爆你的头?」他已将食指微弯,似有扣板机的动作。 「你有种就冲着我来,这不干他的事。」祖儿拖着微跛的脚,挡在崇纶的面前。 崇纶立即扶住她。「太危险了,别过来。」 「哈!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一定会好好达成你们当苦命鸳鸯的梦想。」他其实还不想扣板机,这两具残弱的躯体,不正好可以让他像玩蚂蚁般继续折磨下去吗? 「你究竟想怎样?」崇纶已喊破喉嘴,粗嘎的声音愠愠骂道。 他将枪枝平卧在两手之间,阴阴笑说:「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们要跟我玩个游戏。」 「你变态!」 「你们越是相爱,我越变态给你看,当初你跟我交往,就要料到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他狰狞地像嗜血的野兽,吃吃笑道:「现在我数到五十,我让你们有活命的机会,要是在我数完之前,你们能逃离我的视线,算你们命大,上帝注定站在你们那边,要不,嘿……那你们就准备挨子弹吧!」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搏一搏吧!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好!我做!」为了祖儿,崇纶自是不会放弃任何脱困的机会。「要是你敢反悔,就别让我活着回来杀你!」如豹摄物般的眼光也瞪得jacky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开始数了!一、二、三……」 崇纶一手扶起跛了一只脚的祖儿,撑起已受重伤的脊背,拖着沈缓的脚步极力想脱离那恶魔的掌控。 「十五、十六、十七……」 「崇纶,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祖儿的脚在滴血,心也跟着在淌血,他对崇纶好歉疚。 「别说了,若真为了我,咬着牙走快点吧!」他脸一点难色也没,反而是用鼓舞无穷的自信口吻殷殷对她说道。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jacky数得越来越快,而两人的步伐根本抵不上他数的速度,走不到一百公尺,便听见他得意的笑声。 「四十九、五十!平祖儿,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了!」他先瞄准了崇纶的左腿,精锐的眼神令他没有给自己出错的机会。 「砰」的一声,枪响划过长空,掀起阵阵缭绕的山谷回音,空气在这一刻间全凝成冻块,四周的翠林苍山似乎全陷入一片黑白世界的静谧时光。 jacky的腿慢慢渗出血,他颓然地单膝跪地,瞳孔呈现垂死般地放大,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天外飞来一枪究竟是谁赐给他的。 「少爷,你快过来!」 树林里,两具硕大的身形出现崇纶的眼前,是阿忠和阿义,他们恰好要进城里采购日常生活用品,正好让他们发现这骇人的一幕,幸好时间抓得恰如其分,要不然,这下可能是两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落石边了。 「妈的,太低估你们了!」被射中一枪的jacky用枪托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吃力地按着被射中的大腿咒骂着。 「少爷,我看再补他一枪好了!」阿忠取出了空弹匣,又填上新子弹。 「不要、不要、饶过他吧!」好歹曾经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祖儿并不想赶尽杀绝。 「阿忠、阿义,我看这一枪也够他受的了,我们回去吧!」崇纶也不想拂逆祖儿的意,他爱她的仁慈,不想伤了她的心。 「可是……这种人应该让他下地狱去!」阿义也在一旁附和,他看不惯这种恶棍。 「算了吧!打死了他还得吃上官司,我们走吧!」崇纶扶着祖儿上车,直到坐进车厢后,两人才彻底吁了一口气。 「你们怎会知道我们有危险?」在车上,祖儿忙向阿忠开口问。 「我们是要下山采购一些日常用品,顺便要去牧场载石二爷。」阿忠老实地和盘托出。 「载我叔叔?」崇纶再也按捺不住这种躲猫猫的猜谜游戏,严声问道:「是不是我母亲又做了些什么举动?」 两人互望了一眼,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们两人给我听好,平时我也待你们不薄,以往你们向着我母亲我不跟你们计较,万一以后发生什么大事是你们没事前告诉我的,我绝不放过你们。」他的烦心事已够多了,又要顾祖儿、又要顾他母亲,现在……他不希望连石二爷也需要他悬颗心在他身上。 到了这般地步,他们能不说吗? 只见阿忠唯唯诺诺启齿道:「因……因为老爷可能快不久于人世,所以……夫人决定将隐瞒一年的真相告诉石二爷,并要他劝老爷将遗嘱修改,才要答应让他就医。」 该死!妈!那是他的亲爸爸呀!这一年来他任由石夫人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她今日却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怕得不到牧场而利用叔叔的慈悲心来对付父亲,他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一位慈祥、仁善的好妈妈,而基于母子之情,他又不能对她施以狠毒的心肠…… 「快!快把车开回去!」崇纶将头深埋在两手掌之间,他一定要在母亲还没将父亲逼到绝路下赶紧将他救出,过去的一年他为了曼弦,已经胡涂痴傻了一年,不能再放纵母亲的暴行继续横行下去了。 祖儿不忍心再吵他,只是紧依偎在他身边,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的关怀,两人手掌互握,情感交流在瞬间点燃,崇纶感到这股暖流是最大的宽慰,她不准再离开他的,否则只怕他会坚强不下去的…… 石晖日苑 石啸仁因为先前被软禁的地方已被祖儿查悉,因此,立刻被石夫人换到阁楼上头,两人的身分早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只因石啸仁一直耿耿于怀在石夫人对金钱的贪恋,以至于造成家庭破碎、人心向背。 「黛翠,你造的罪孽还不够吗?逼死了曼弦、伤透了晴婉,现在连崇纶的一生幸福你也要将他毁掉,我死没关系,如果能换回你的一点良心,我就算把全部的财产给你也无所谓,我瞎了、没用了,就怕将牧场给你,你连二弟也不放过,我问问你,我石啸仁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满意。」石老爷独自坐进一张冰冷的大理石椅上,幽幽叹着悲泣的浊音。 石夫人眼光闪过一抹冷漠。「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当年你为了扩充牧场的营业额,联合曼弦她祖父来收购我父亲的酪农工厂,为了钱,你不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你才听得进去,你父亲当年负债累累,要不是我们先提拨部分现金供你父亲周转,他早吃牢饭去了,谁知道他自己无法东山再起,想不到他会寻短见,这能怪我吗?」石啸仁眼虽瞎,心却一点也不盲,当年的往事历历,仍在他脑际盘旋。 「你现在全推到我父亲身上去了,好有良心啊你,为了收购我爸的酪农工厂,你才把曼弦那女人让崇纶取进门,为的还不是自己的私利,以图更多的利益,谁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少跟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至少别把这份怨恨发泄在儿女身上,他们是无辜的。」石啸仁现今也唯有企盼石夫人不要殃及自己的骨肉,这不公平的。 她两手环胸,不带点同情的怜悯道:「你休想,我要你看到我怎样毁掉这个家,这个你用一生赚的黑心钱建立的家!」 「黛翠……」他似有言难诉。「别为难那女孩子好吗?我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很体贴的一位好孩子,她没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这不干她的事。」 「你在替她求情?」她暗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余力顾及别人。 「我这一生……咳咳……」他有些力不从心道:「至少要对石家祖先有个交代,别阻碍崇纶的幸福可以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是他妈呀!别连这一点良知你都做不到,我都即将随曼弦而去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黛翠,够了,世上没什么比亲情来得重要,就算你拥有石家所有的财产,但失去了亲人,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他彷佛有感言之已尽,沙沙地摸索着桌上的合同契约,迅速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拿去吧!如果这能减少你一丝一毫的怨气,我死也欣慰了!」 石夫人心一震,仍将桌上的遗嘱拿了起来,她默默不吭一语,揪紧了手中的那张纸,远离晦暗的小阁楼,独留石啸仁残破凋零的身躯在苟涎残喘着…… 在台北方面,慕塘在晴婉的悉心照料下,义肢已接连妥当,现正处于慢慢复健之中。 「对,慢慢地把手抬起来,别一下子太用力,让你的关节能适应义肢的柔滑度,以后活动起来才灵活。」晴婉在复健中心慢慢帮他按摩右上臂的肩胛处,并按医师的指示细心地注重各个环节。 慕塘自手术后复原的速度很快,他从不怨天尤天,在晴婉照顾他的这段时光,从没见他皱过一次眉头,或说上一句埋怨的话,有时候还怕晴婉会因离开家太久而说些笑话逗她开心。损失一只手臂,并没有摧毁他乐观自信的神采,反而觉得他不再心浮气躁,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了。 「哈哈!独臂刀王重现江湖!」在复健中心,他还是不改他顽皮的天性,一百八十度甩动义肢玩耍着。 「呀!小心点嘛!才刚装好没多久,医生不是要你别活动得太剧烈吗?」晴婉在一旁像个小保母般,怕稚龄的小娃儿活动得太剧烈而受伤,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欸!你别担心,我可是体育系的高材生,不让我这样活动活动,我全身细胞会无聊死的。」他噘起嘴讨同情般地对晴婉扮扮鬼脸。 「真受不了你,老跟小孩子一样,没一刻正经。」她掐掐他的腰,要他节制点,别耍宝过头了。 慕塘故意装傻,还刻意将脸贴了过去,像讨赏似地绽出青春的笑靥。「我本来就像小孩子,可爱吧?是不是我有一张娃娃脸,你才心甘情愿来陪我?」 「你……你不要脸啦!」晴婉也会结巴,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你说,你为什么自愿陪我上台北来接受治疗?」他又给她一个难题,简直比数学微积分还难。 「那是……」她一张脸像晒红的苹果。「那是我哥叫我来的,你以为我爱呀!」 「少来,你要不爱,谁逼你都没用。」 「你很坏耶!好心照顾你,你还贫嘴,很过分耶!」她抡起双拳直朝他捶去,原本以为这类似撒娇的举动却让慕塘哀叫出声。 「好痛呀!」 「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她害怕一时失控的力道伤及他的伤口,忙低头在他四周围绕,查看伤势。 「有啦!伤到这里!」他将她的手执起,放在自己的心窝处。 「不正经,快放手啦!人家都在看了!」晴婉瞄瞄四周的情况,发现一些复健病人和护理人员全停下手边的工作,眼光一致朝他们身上聚来。 「怕什么?管得了别人的眼光,我左慕塘可会闷死。」他朝她笑笑,一副大无谓的模样。 不知怎地,聊到开心处,晴婉反倒心事重重了起来。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俯下头,认真无辜的眼神摆上眼窝。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哥和祖儿,不知道我妈又想些什么法子刁难他们了。」一句关怀之语,顺道也勾起了慕塘的前尘云烟。 祖儿?曾经是令他心醉又心碎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股淡淡的遗憾涌向心间,曾经是那么痴傻得像只不知方向的马儿,只知往前冲,冲断了肢体,也冲伤了心。然而,春梦乍醒的他,反而觉得这是了无痕的旧伤,该要学习自我愈合了,如今有个对他好的晴婉陪着他,他不该再死攀着祖儿的,这样对晴婉倒欠缺了公平。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吧!说不定现在电话可以接通了!」关怀的语气中是针对两个人的,并没有再听到他对祖儿有特别的关心或特别的嘘寒问暖。 「那平小姐……」 「你替我问声好喽!再问她那三个小鬼有没有乖乖地听话。」他漾起一种新生命的笑靥,面对祖儿,他必须渐渐适应以朋友之心来对待。 晴婉知道他所看到的慕塘已能从爱情的流沙跳出来了,这一刻,她的眼中闪烁的是满足、知心与甜滋滋的爱芽萌茁。 崇纶和祖儿一回到石宅,便和急急忙忙从小阁楼上跑下来的石夫人碰个正着。 六只眼睛一相对,全是怀着交杂兴奋与质疑的眼神,特别是石夫人,还将手中紧握的纸慌张地收到身后。 「崇纶啊!你怎么全身伤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她仍在懵然之中,浑然不知崇纶已看透到她骨子里去了。 「妈!您别再演戏了,快把爸放出来!」崇纶劈头便是重重的一句,教石夫人整个人呆愣在楼梯间。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爸早死了!」石夫人表情显然有些不自然,她朝崇纶的身后一看,阿忠和阿义全低着头,抿嘴不发一语。 崇纶忍着身上的伤,严肃井然地问着石夫人:「妈!您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石夫人脚下一阵虚浮,心脏直怦怦地抖跳,她有些心悸地说道:「阿忠,带少爷下去包扎伤口,还有叫赵妈炖一锅鸡汤!」 「不用了!」他不想让母亲转移话题。「妈!快拿出来,我有权利知道它是什么?」 「你这孩子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你被旁边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早告诉你不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 祖儿觉得好委屈,才刚被jacky气得元神都还没恢复过来,这下又无端被石夫人拿来当垫脚石,他看了崇纶一眼,表示因脚伤想先下去休息,其实是想离开这烽火连天的家族战场。 崇纶看得出她的心意,忙唤了阿义。「请贝医生来一趟,先将平小姐送到客房休息。」 「不行!她必须马上离开,我是石家的女主人,有权利不让她留下。」 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尴尬边缘,顶楼的小木门突然传来巨大但不规律的撞门声。 「崇纶,爸在上头,别让你妈把遗嘱拿走!」 崇纶一听是石啸仁的声音,忙冲往阁楼的方向,此时,石夫人动作更快,忙叫阿忠和阿义抓住他,但却被崇纶怒狮般的咆哮给吓退回去。 「滚开!」 「崇纶,你不能上去!」石夫人被崇纶重重一挥,一个不留神,整个人从台阶上重重滚了下去,手中的那张纸,也从她紧握的掌指间悄然松落。 「妈!」他见闯了大祸,又回首下了楼梯,抱住昏迷的石夫人。 「快!快找贝医生!」祖儿忙叫阿忠去打电话,而自己却和阿义冲上阁楼,阿义大脚一踹,将石啸仁抱出阁楼。 第十四章 此时的石家,大势渐渐呈现明朗化,一场风暴也终将云散见日清了。 贝医生在石夫人床边观察她的伤势,这一家人真是逢多事之秋,除了仆人之外,男、女主人,甚至到少爷及祖儿这不相干的外人,全都挂了彩,只见他一人忙进忙出,既要包扎崇纶和祖儿的伤口,还得随时留意石夫人的脑波情形,更要一方面体检石啸仁全身的器官及各项系统,忙得他大叹「家医」难为。 「怎么了?原子弹炸到你们家了吗?」贝医生一面帮崇纶包扎伤口一边诙谐问道。 他有些难以启齿道:「真不好意思,老让你看到我们家这种不堪入目的场面。」 「能说什么呢?你家的事跟神话故事一样传奇,先是妻子离奇跌入湖中,后又是石老爷暴毙去世,现又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石夫人更是接连两天都受重击到头部,唉!要赚你们家的钱真不容易!」贝医生剪去纱布的最后一小段,有感而发地说。 「我想,我们家的事够你写回忆录的时候,多些篇幅可增加其精采度了!」他自我嘲弄着。 贝医生在脸盆里洗了洗手,脱下了消毒衣,道:「我看我还是做好医生的本分就够了,像你们家的人个个都这么捧场,我还需要赚到作家的钱吗?」他自诩着。 贝医生提起了诊疗袋,作势要离开,崇纶也站了起来,客气地慰留着。 「今天天色不早,山路不好走,你就住下来吧!我叫赵妈帮你准备一间房间。」他笑笑并态度真诚。 贝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不了!我还得回诊所去,台风刚过,病人比较多,容不得我多逗留,下回有时间再说吧!」言讫,便由崇纶送到大门口。 不料,才到大门口,便见福叔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说:「少……少爷,有个人在铁门外拿着一支火把,好像要烧掉贝医生的车!」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叫道,这时,忽然一阵爆炸声传来,接着一片熊熊的火海吞天,直划亮了夏夜的黑暗。 「我的车呀!」贝医生立刻想到自己的车,先别人一步冲了出去。 祖儿在房内也听到轰天震地的爆炸声,也尾随众人跑了出去。 所有人齐聚在石宅前的庭院时,果真贝医生的车整个被吞噬在火焰的包围下,而在车旁,一具瘸着一条腿的狼狈身影,忽隐忽现在众人的眼眸中。 「又是你!」崇纶先叫了出声,祖儿也分辨出那人的真正身分,心里一缩,连忙朝崇纶靠拢了两步。 「这个人是谁?为何无缘无故毁我的车?」贝医生看傻了,眼前这个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恶魔。 「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物,阿忠,帮我把我的猎枪拿来。」崇纶上回是手无寸铁,因此没法跟他斗,这次他自动跑到自己的地盘,他不能再由着他嚣张放肆。 「祖儿,我再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台北去?只要你现在反悔,我一律既往不究!」jacky拄着一枝大树枝,撑着半跛的脚,喘吁吁地呐喊着。 「你回去吧!别这样子好不好?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祖儿的声音在夜空下听起来无限悲凄。 「放屁!什么不可能,快给我过来!」 「这种人跟他有理说不清,算了,看我再补他一枪,否则,他是不会罢休的。」崇纶已由阿忠手中接过猎枪,随时可以给他狠狠地一击。 「不要……」祖儿心本来就软,纵使面对如豺狼虎豹般的jacky也不忍见他受到太大的教训。 她看他的腿因枪伤未能及早医治,俊美的脸庞也出现少有的憔悴与枯黄,他为何要这般摧折自己,莫非……他真的回心转意了? jacky见祖儿仍立在原地,并没有上前的趋向,他脑筋一转,马上想到往祖儿的弱点进攻。 「祖儿,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要不是还爱着你,我这又何苦?」他终于软化了语调,用着「苦肉计」来博取祖儿的同情。 她彷佛又将记忆拉回了几个月前,其实刚开始jacky也满照顾她的,将他捧在手心,深怕她受一点委屈,常带着她上高级餐厅、买名牌服饰、用高级轿车接送…… 「我爱你,祖儿,让我们再从头开始,好吗?」jacky伸出双臂,那一双曾勾动祖儿的幽蓝深眸,如水晶闪烁般地再度吸引住了她,让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步向了他。 「祖儿——」崇纶见她踏出了第一步,失措地喊了一声。 祖儿好难抉择,曾经是那么痛恨的一个人,为何在他跋扈的面容后是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那是他的真情告白吗?如果是……他会再重新疼她吗? 祖儿不自觉地走到两人距离的中央点,这一刻,她又不自主地将头一撇,看见一张更加期盼的刚毅神采闪过,心中的天平不禁怅然晃了一下。 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jacky不可能再对她温柔以对,他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一定是包着糖衣的毒药,那昔日的噩梦,难道她全忘了吗? 「jacky,你走吧!世上还有很多花瓶供你炫耀的,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我想定下来了。我是女人,我需要婚姻,我需要一个生生世世疼我的丈夫,你明白吗?」祖儿几乎是哭喊出她的心声泪痕,别再逼她了,她不想再当个爱情的刽子手,就让一切的纷纷扰扰在此画下句点吧! 可恶!jacky在心中低咒了一声,眼看就要将她迷眩进自己的掌控中,可……可这小妮子何时又清醒成这般,他不能服气,失去了一条腿,可他要赢回这个女人。 「祖儿,跟我走!」他趁离祖儿最近的一刻,一鼓作气忍痛冲上前去,欲用蛮力将她擒住。 「砰」的一声,jacky的手渐摲抓不稳祖儿,他怀恨地看着崇纶,双膝一沈,另一条腿也被贯...穿了个洞,伤口 流出血来。 「别再开枪了!别再开枪了!」这回jacky是整个人瘫在地上,迷人的瞳眸翻成死白的森冷,呼吸也由急促转为虚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贝医生,麻烦你,看来,你今晚非得住下来了。」崇纶皱着眉宇,看着趴在jacky身边的祖儿,心中有一股酸酸的滋味涌上喉间。 就着黯淡的凄迷月色,映在祖儿如霜如雪的脸上,她是怎么也睡不着觉,只披着件单薄的外套便坐在石宅庭院内的秋千上,晃呀晃的,却晃不走内心的那道罪恶的谴责,簌簌的泪水滑下她的脸庞,竟也忘了身体上的有形伤痛。 「为何一人在这掉眼泪?」一条带着成熟男人味的手绢递向祖儿,她从声音判读,知道是谁。 她没有回头,依旧静静晃着秋千。「我是个坏女人对不对?先是慕塘、后是jacky,连你也为了救我而受伤,我是不是扫把星?一辈子不配拥有幸福。」 崇纶从身后环住了她,两条粗壮的臂膀让她有十足的安全感。然而,耳畔的低语竟如森林里鹿儿们互相厮磨般的温柔。「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人,就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每个男人都情愿为你而牺牲,无悔地为你牺牲。」他轻轻在她耳垂一抿,倾诉无限如水般的情意。 祖儿回首怔怔地凝住他精致的五官。「连你也在骗我,其实我一点都不好,只会给人惹麻烦,给人带来永无止尽的困扰。」她拼命捶着自己的腿,想干脆让自己残废算了,像她这么爱挑剔的女人,活在这世上也是害人。 「祖儿,听我说,你别这样!」他抓住她的双手,让回避他的眸子重新回到他的世界。 一阵冷然的对望后,从不掉泪的崇纶也滚下了晶莹的珍珠。 「我现在只有你了,你知道吗?」他像只翅膀受伤的老鹰,再无昔日的雄姿。 「你的问题,何尝不是每个女人的问题。慕塘年纪小,你怕他会有小孩子气不懂得照顾你;jacky虽然曾照顾你,但他风流成性及残暴不仁的脾气,当然会让你不得不舍弃他。你也有你的考虑,女人是禁不起爱情折磨的,你这样做并没有错,以往的社会都是由男人主控着女人的一生,而现在,我觉得该尊重你们自己择爱的权利,不要再欺瞒自己的感情,你该有自我的评判,选一个陪你走这一生的人。」 崇纶没有一般大男人的口气,想不到在这种家世背景下成长的孩子,竟有睿智的思虑和体贴入怀的心性,她唯一没有遗憾的便是自己没有看错了人。 「崇纶——」她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从今以后,你绝对不能让我对你再有任何提心吊胆的念头,我只想平凡安逸地过生活,答应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就好,我不求多的。」 崇纶抚着她的黑发,语带哽咽地道着:「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我会紧紧守在你身边,直到我们都白发如霜为止。」 静谧安宁的子夜,轻柔的林间夜风呼呼地飘来草清叶鲜的香气,一对经历万般情劫终得相聚的璧人,紧拥在皎洁的月光下,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让永恒的爱情乐章直奏出永垂不朽的迷恋曲,不再有一丝困厄阻止他们,给他们一片绿色情潭的世界,滋生情意的蓓蕾来。 一星期后。 jacky因连续的恐吓及伤害罪被警方给带走侦讯,而石夫人也在祖儿的不眠不休照料下,缓缓舒开了眼睛。 「妈!感觉怎样了?」崇纶早已迫不及待送他母亲一个大笑容。 「石伯母,这是我特地叫家人寄来的燕窝,你尝尝看,这对身子很补的。」祖儿端着一盅燕窝,如侍奉自己母亲般端到她面前。 「黛翠,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眼盲了的石老爷,并不怀恨过去石夫人对他的软禁,对她轻绽笑意。 面对着这群家人,石夫人并不能一下适应他们的善意,她仍是将自我防御出一堵厚墙,平淡无奇地啐道:「我不喝,拿走开!」 「妈!别这样,这也是祖儿的一番好意嘛!如果她有什么不对,你就大美女不计小美女过,气多了脸上会长皱纹哦!」崇纶忙向石夫人灌迷汤,他莫不希望这个破碎的家能在母亲的改变之下,有一番崭新的风貌。 「是啊!崇纶说得没错,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何苦要搞得这么僵,黛翠,过去我做错的,我一定会补偿给你,我都赔上我一双眼睛了,难道还不够?」石啸仁也加入劝说的行列,要是不让她心悦诚服地将以往的仇恨抛到江洋大海,石家永远不会有安宁的。 「你们都给我出去,少来烦我,烦得我头都疼死了!」她推了推祖儿。「去去去!拿走开,少来用这一套讨好我,石家财产你一个子儿也别想得到。」 「妈——」崇纶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被祖儿用手拦了下来,他明了这种事是急不得的,石夫人从一开始就对她成见颇深,要教她一朝一夕就改变对她的观点,是还有一段差距的。 偌大的客厅,坐着被石夫人赶出来的三个人,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阴沉沈的石家,难道就这样一直呈现这种低气压?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崇纶,此刻也厘不出母亲的心,所谓母子连心,他可是一点也接不上线。 「妈所受的伤太大了,短时间内我看不可能改变得了她冷漠没安全感的心。」崇纶先说出了他的看法。 当年他外祖父自杀的消息确确实实吓坏了当时的石夫人,她发誓不能原谅石啸仁及曼弦的家人,如今,该受到惩罚的人也付出了他们的代价,只可惜,石夫人的积怨已如风化了的岩石,已改变不了什么了。 「不如这样吧!让你们先结婚,一来冲个喜,二来既成的事实你妈也反对不了,久而久之,说不定就可以改变她的心意,要是你们能赶快生个孙子让她抱就更好了,一个家里多个小孩子的笑声,也就会淡忘过去一段惨痛的回忆了。」石老爷灵机一动,提出这不错的想法。 「不成、不成,万一弄巧成拙,反倒会令我在石伯母面前更难立足,我不想再胡涂地做些伤她心的事。」祖儿深感不妥,这先斩后奏的事一发生,到时又成了婆媳之间将来算旧帐时酸葡萄的话题。 「要不然……」崇纶闪过一抹窃笑。「先让晴婉结婚,看看妈的反应。」 「跟慕塘吗?」祖儿反射性地轻问一句。 崇纶点点头。「嗯!这一个礼拜我都有打电话到台北询问一下慕塘的复健情形,从晴婉满足、可爱带嗲的声音听来,他们俩似乎相处得不错。」 「这男孩……你确定他会好好爱晴婉吗?」石啸仁没半点左慕塘的印象,不免想多从崇纶的口中了解他的资料。 崇纶笑出自信的爽朗声音:「这年轻人很不错,健健康康的,天性乐观又不怕困难,我想,这点爸您倒可以不用操心。」 「祖儿,你认为呢?」他早已把她当成自个儿的媳妇,也同样徵询着她的意见。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石老爷这个问题,他并不清楚慕塘曾在她生命中驻足过一段小小的光阴插曲,要她回答,好似在逼她将良心掏出来供大家作公审般地裸露告白。 「爸!祖儿哪知道那么多,你问她不准的。」崇纶及时抓住空档,为祖儿解了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赶紧将晴婉叫回来,这丫头我也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真想摸摸她。」石老爷以前跟晴婉的父女关系并不太热络,但毕竟也是自个的女儿,最好她也快点回来,一家人好正式团聚。 崇纶立刻照石老爷的吩咐去做,他们全将希望寄托在晴婉身上,愿她能让石夫人的心结化解,早日让这个家庭再度充满笑声。 「爸——」晴婉一进家门,恍如梦境般地看着端坐中堂的石老爷,她双眼垂泪直朝他怀中扑。「是谁把您弄成这样的?」 「晴婉,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爸爸能再和你相聚,这就是一种福气,过去纵使有什么纷纷扰扰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石家的确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了。」 「对了!爸,我来跟您介绍一下,他就是左慕塘!」 一直站在角落的慕塘,在晴婉的召唤下,才渐渐走向石老爷。「石伯伯!」他伸出手。 石啸仁也伸出手体会这个女儿即将托付终身的人,那是一双厚实又纯朴的手,有着阳光般的温暖,还有月色般的温柔,扎硬的掌肉如一面坚固的盾牌,定能将晴婉护得好好的。「太好了!你现在可有结婚的打算?」 「爸!才第一次跟人家见面就问这种问题,我是大家闺秀,给点面子行不行啊?」晴婉太久没有享受父爱的温暖,虽然爸爸的神采没以前来得英挺威武,但她现在可明白了,能徜徉在家人的怀抱中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石啸仁笑咧了嘴。「我只问他有没有结婚打算,可没说要把我女儿嫁他,你自己倒承认了!」 语毕,大伙都笑成一团,唯独祖儿一人若有心事般站在崇纶身后,表情黯然。 第十五章 崇纶感觉得出祖儿内心的那份愧疚,尤其在她看了慕塘那冰冷无温的义肢时,更是心酸得抬不起头来。这也是祖儿惹人疼惜的地方,坦率的表面上,总有着一份处处为人着想的心,他猜想祖儿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慕塘说,便心生一计,说道:「晴婉,爸有点累了,你先扶他进去休息,别忘了,还有妈哦!」 「嗯!」她附合着崇纶的意见,看得出他眨眼示意的小动作,忙贴向石啸仁身边。「爸!咱们好久没见面了,女儿想跟你独处聊聊,好不好啊?」 「好!好!」他的笑声充满满足,一年多了,终于让他再度尝到作父亲的喜悦了。 待崇纶引着石老爷和晴婉进房后,斜对角的两个人皆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半晌,慕塘才微微挪移了脚步,带点少男的羞涩道:「你和石先生感情看来已经不错了。」 「别这样说,我承受不起的,你不也找到一位深爱着你的女孩子?」祖儿终于敢抬起头来看他,他瘦了很多,不过精神看来仍是熠熠有光彩。 「年纪相仿,话题也比较接近吧!她照顾我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唉!多情自古空余恨,轻轻松松谈个爱情比一些轰轰烈烈的海枯石烂来得自在,被爱的滋味真好!」他笑了,彷佛已陶醉在爱情的蜜糖之中。 看他已豁然开通,俨然已有成熟男子谈恋爱的沉稳,鲜少见他将笑容收敛得令人如此心仪,祖儿一直存在沈甸担子,终于有了卸下的愉悦。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她以好朋友的身分对慕塘施以关怀。 「可能……开个露营用品社吧!瞧,我这『怪手』还能做些什么粗活吗?」他自嘲地举起了硬梆梆的义肢甩了甩,显然并没有将残肢的不满情愫深埋心田,「不过,幸好晴婉愿意来帮我,好歹也是过生活,日子能开心过就好了,倒是你……」 他将焦点转移到祖儿的身上,对她,始终是有难以狠心不理她的意念。 「我?」她也回以释然的笑。「崇纶他母亲还是防我防得很紧,深怕我抢走她儿子似的。」 「这个老顽固,所有问题都在她一人身上,干脆大家都别理她算了,让她当个孤伶伶的老太婆。」 这口气是慕塘替祖儿出的,眼看所有的灾厄即将落幕,唯独石夫人迟迟不能敞开心扉,真恨不得她不小心喝到水呛死算了。 「我去找她理论,这么好的媳妇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慕塘正要迈开步子,却被祖儿伸手一抓。「你不想当她女婿了?在这家里,她还是有她的权威在,要不,石老爷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这该怎么办?石夫人的喜怒哀乐攸关慕塘和祖儿两人的幸福,要怎样打动她封冻千年的心呢? 他仔细地在祖儿身上梭巡了片刻,不住地用手摩挲着下巴,忽然,他灵机一动,将嘴巴凑近了祖儿耳畔。 「这样不太好吧?似乎不怎么光明正大。」祖儿直摇手,这种忤逆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在担心这担心那的,若是你真的不想把握自己的幸福,想让这机会平白溜走,那我还能说什么?」他叹口气,想勾引祖儿就范。 「我看跟崇纶商量一下会比较好。」踯躅不前的层层犹豫,令她两手相搓,不知所措。 他的顽皮犹在嘴角,用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喔!不,越多人知道这件事效果越差,不过我会找晴婉帮忙,她的掩饰功夫比我高竿,一定可以帮你的。」 「只怕……到时崇纶和石老爷也会在场,那不是一切都穿帮了!」祖儿仍心有余悸,这件事要是没成功,她岂止会死得很惨,恐怕给人的形象全改观了。 「安啦!他们我会应付的,走吧!先找晴婉去。」 在慕塘半推半就下,祖儿也只好顺了他的好意,她肯定自己是非崇纶不嫁的,为了这样一位她深爱的男人,赌上一把也是值得的。 「好吧!你保证不会出事的哦!」 「安啦!我左慕塘办事从不出错的。」他自拍了一下胸脯,眼中泛着一定成功的自信。 原来慕塘是要晴婉将祖儿打扮得跟曼弦一样,祖儿曾听崇纶说过,她和曼弦有几分神似,如果稍作打扮,加上天色昏暗,配合石夫人本身老花眼的不便,一定可以来个似假乱真,借「鬼」来使石夫人乖乖就范。 翌日黄昏,吃过了晚饭,慕塘央求崇纶带石老爷陪他至邻近的湖边赏赏落日之景,也可以让石老爷感受一下夏日撩人沁凉的夜风,崇纶约了祖儿及晴婉一同前往,但这两个宛如已挂上牌的「姑嫂」却口气一致地推说身体不适,不去参与他们的men\''s talk。 崇纶不想扫慕塘的兴,只好不舍地在祖儿额上印了一吻才离去。 「脸别涂得这么白,好像僵尸!」祖儿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拦住晴婉的动作。 「你以为我妈那么好骗?这么做我也不愿意呀!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哥的幸福份上,我何苦这么辛苦,既然要做,就要逼真一点。」晴婉依照曼弦照片上的装扮,展现她女人在脸上做功夫的一流技术。 看着肉已在砧板上,祖儿自是不再多抱怨太多,静静地让晴婉把她的脸当广告看板尽情挥洒。 「好了!再穿上这件曼弦最常穿的套装,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晴婉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但在祖儿的眼中看来,活像冤死的女鬼。 「我想别说你妈会吓死,我自己看了都会得心脏病。」 她揽镜一照,天啊!石夫人看了不口吐白沫才怪。 「一切都看你自己表现喽!我和慕塘就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晴婉收拾了化妆箱,忠告似地万般叮嘱。 是的,是该靠自己的,她在心中默默自祷:石夫人,我真的是爱你儿子呀! 一直到了十点多,慕塘果真发挥了他「哈拉」的精神,将崇纶和石啸仁留在室外,独留晴婉和祖儿在家,在发觉石夫人已昏昏欲睡之时,上演了这出希区考克的「迷中迷」系列。 祖儿就着月光,赤脚踏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连开门的声音都静得如穿门而入的隐身人一般,她屏住了气息,踮着脚步,来到距石夫人五步的床前。 「妈——你近来身体可安好?」祖儿自己都想笑,这种鬼里鬼气的声音。 石夫人才让晴婉喂完药,药物的作用使她陷入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耳畔传来幽幽的柔语,像被冰凉的十二月风拂过脸庞一般,蓦然睁开眼。 「曼弦」她果然是超级老花眼,加上道蓝色的月光筛向她原本就够苍白的脸,让这装神弄鬼的效果更佳。「你来干什么?」 「我……要……带……崇……纶……走!」一道像被电到的麻音袭耳,直达石夫人的耳膜深处。 「你要带崇纶走?」她慌了,这怎么成?没有了崇纶,她什么都没了。「不行,你不能带走他!」 她咬破含在口中的番茄酱,让鲜红的汁液随着唇角下滑,形成一条血沟。「我在下面……好寂寞的,我……要崇纶……陪我!」见到石夫人将自己缩成像一只蜗牛般,她又抱歉又想笑出声。 「你行行好,我知道我不对了,你别这样吓我,我会烧很多纸钱给你用的,你安息吧!」果真是恶人无胆,看到鬼什么神气也没了。 「不!我只要……崇纶,反正他在……阳间也找不到……爱他的人!」引到主题了,祖儿此刻心怦怦跳,从石夫人的下一段回答可瞧见石夫人的心里到底做何打算。 岂料,出乎祖儿预料的,石夫人不假思索立即蹦上一句:「谁说的,有一个叫平祖儿的女孩子很爱他,又很乖巧,崇纶对她印象也很好,你不要拆散人家的姻缘。」 祖儿听了,几乎要尖叫了起来,差点忘了她现在的身分是「女鬼」! 「你骗人……我看到你的灵魂……在说谎!」她将鲜红如血般的长指甲成爪状向她扑去,造成她立刻掩面。 「是我不对,我不会阻止他们交往了……哇!崇纶、晴婉,你们快来呀!」她已吓得僵在墙角,平时的嚣张跋扈立刻变成软弱无能。 晴婉早等好时机准备冲进去了,听石夫人这一叫,她乐得不用自己算时间就自动报到。 「妈!你怎么了,作噩梦了吗?」她也装得一副职业演员样。 看到晴婉一点也没将眼光放在「曼弦」的身上,石夫人更加笃定她是碰到……鬼了! 「快点叫你哥来,不然他会被曼弦带走,妈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们平安过日子就好了!」他发觉曼弦正朝她微笑,立刻把棉被抓起来罩着头。 「妈!您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婉一手抚着石夫人,一边和祖儿来个无声的对笑。 「有鬼呀!赶快叫你哥去结婚,我拜托你,别再拖了。」石夫人亏心事做多了,终于真正浮出个「鬼」出现吓她了。 祖儿一直忍着喷笑出来的冲动,见目的已达成,急忙消失在石夫人房间,剩下的就靠晴婉去加油添醋,绘声绘影虚拟实境了。 卸下妆后的祖儿,终于把最后一个最难达成的目标完成,她衷心感谢慕塘与晴婉,是他们为她搭上这座爱的鹊桥的。 崇纶作梦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母亲的口中说出来的。 「儿子,找个好日子赶快把祖儿娶进门吧!妈可是为你好,别再耽误你的年华了。」瞧她说得整个嘴角都是泡沫,可崇纶压根不晓得石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妈,您这是……」一大清早的,崇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老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别这啊那的,你要不快点结婚,曼弦就要拉你去作伴了,她是说真的,你听妈一次劝,挑个好日子娶祖儿,我不要嫁妆,也不收礼金,只要她人留在石家就好,你顺便问问祖儿家要收多少聘金?酒席要开几桌,需不需要附房子、车子……」石夫人自顾自的喃喃说道,模样倒是挺急的。 崇纶还是不可置信地安慰石夫人说:「妈,我去找贝医生,您等一下!」说完,便急匆匆打开了门,一开门,便见三个堆满诡异笑脸的年轻人站在门外。 「早啊!哥!」晴婉先是扬着一朵微笑看着崇纶,后头则是喜灿灿的慕塘和泛着羞涩笑意的祖儿。 「妈的病情好像加重了,她一直说曼弦来找她,还要我快点娶祖儿,这是不是很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不正称了你的意,搞不好是曼弦冥冥之中在帮你这个忙,怎么?难道你不喜欢祖儿了?」晴婉说得一副稀松平常,还带点试探的口风。 「怎么会,我……我巴不得现在就娶祖儿进门。」崇纶才不想有半丝怀疑,他对祖儿的心情可监天。 「那就顺水推舟照石伯母的话去做嘛!你要真找贝医生又将她医好,岂不又功亏一篑。」慕塘在一旁误导崇纶,老说些偏方歪理。 祖儿的心在震荡起伏着,从没做过亏心事的她,现在倒是一句话也不敢吭。 「也对,我怎么这么死脑筋,千方百计要我妈答应我的婚事,还要她接纳祖儿,这下子她……又莫名其妙想通,要我赶快娶祖儿,纵使我不晓得这之间为何差异这么大,但这是好事哇!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崇纶突然接通了线路,这种天赐良缘的机运,何不就顺应民意完成它。 「那么祖儿,你快来见我妈,看她是不是真要你这可爱的小媳妇。」他冷不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直向石夫人的床边走去,祖儿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深怕一下子穿帮,她可要羞得躲进山洞一辈子不敢见人了。 「曼弦,你别来,我已经答应你就是了嘛!不要再来吓我这老太婆了。」石夫人又冒出一头冷汗了,天啊!曼弦的魂魄这么强韧,大白天的也敢跑出来。 「妈!她是祖儿,只不过很像曼弦罢了,您不是要我娶她?我带媳妇过来跟您聊聊天,您不开心吗?」崇纶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还将祖儿的手拉到石夫人面前道。「她是人、不是鬼。」 「崇纶,妈知道自己太自私了,一直希望你留在妈身边,所以不想让别的女人抢走你,现在我不会了,我要是再害一个女孩我受的报应会更多,曼弦昨晚真的有来找我,她说要是再让你这样寂寞下去,就要带你到底下和她作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你结婚好了,至少妈还看得到你,还有个孙子可抱抱!」石夫人边说边饮泣,祖儿好生为难,她真把石夫人吓坏了。 「妈!那您就早让哥结婚,这样,我无缘的大嫂才会在地下得到安息,不然,她可是会每晚来找您聊天哦!」晴婉还阴森森地加强最后几个字的语气,又把石夫人吓得将脚缩进被子里。 「晴婉,别再调皮了,你和慕塘也要一起把婚结一结,好来个双喜临门。」崇纶难得也会拖个人下水,对象还是亲妹妹。 「不是!是三喜临门才对!」门外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笑嘻嘻地接了他们的话说道。 「叔叔!」 「石二爷!」原来是石啸天来了。 他将一份土地所有权状交到石夫人手上。「崇纶已委托高律师将土地持有人的名字改成你的了,这下你应该可以满意了吧?我明白钱虽然可贵,但是能和自己的亲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这片绿色大地才更加珍贵,我们不像都市人每日要受到空气及水源污染的迫害,能拥有这片青山绿水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他笑了笑,又深吸了一口空气,人一生中能追求的美好大自然就够了,汲汲求取财富,才是迫害人性的渊薮。 看着窗外的阳光已从百叶窗下斜渗了进来,晴婉顺手拉开了帘幕,让整片阳光进来参与石家的这份喜悦。「我们家好久没有晴天了!」 崇纶也搂着祖儿,有感而发说道:「我们应该要努力为这片晴朗的天空保留生命的光辉吧!」 慕塘也乘机搭上晴婉的肩头。「这片晴空也有我们的份吧?」 晴婉对他笑了笑,手肘轻撞了一下他的肚皮。「死相!」 这份喜悦连石夫人也感受到了,与其握着一纸冷冰冰的财富,不如热情拥抱满屋的笑声,儿女不就是她最大的财富吗?这一生活了快半百,为何还参不透这道理,她也要为了石家一同守住这片晴空,这片属于自己一家和乐融融的璀璨阳光。 石夫人也渐渐融入这片笑声,连福叔、赵妈、阿忠与阿义都围在窗外四周笑嘻嘻地看着这家团圆和睦的情景,早该如此了。 大伙心里都是这么想着…… 尾声 两年后。 蝉鸣不断的午后,祖儿正躺在一泓潭水边的榕树下,用大蓬帽罩着脸休憩,崇纶却一把将她的草帽掀起,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蜜蜂来采花蜜喽!」他仍嫌不够,重复地吸取祖儿唇内的蜜汁。 「别这样,给仔仔看到会教坏他的。」祖儿忙将他的嘴挪到旁边,不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如此明目张胆。 「怕什么?他才一岁,又陪妈在后头的草皮上玩,看不到的。」一个闪神,祖儿又被偷尝了一口蜜,这个做了爸爸的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我爱你嘛!谁教你生完小孩身材还这么棒,害我都不想离开这么漂亮的老婆。」他又向前紧搂着她,不知怎的,这两年来,祖儿益发变得成熟妩媚又兼有女人味,风水轮流转,让祖儿的女人风情变成系紧崇纶的重要筹码。 「你……你又想干什么?」祖儿发觉崇纶的手在她的牛仔裤上游移。 「老婆,再生一胎好不好?反正你身材这么好又没差。」这崇纶越来越害怕自己的能力减退,一有机会就想找祖儿生宝宝。 「不行!这儿没顶没壁的,不准你乱来。」 「我要嘛!老婆。」 「别哈我痒,嘻嘻……快住手。」祖儿最怕被搔痒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仔仔听了祖儿的笑声,立刻挤进两人中间。 「仔仔要不要妈再生个妹妹?」 「好!」反正他也不懂,崇纶说什么他也只有点头的份。 「别乱误导小孩,生不生看我高兴。」她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墨镜一戴。「男人最自私了,仔仔,我们走!」她牵起儿子的手,不顾崇纶地往回走。 才走不到三步,仔仔便摆摆祖儿的手。「要妹妹、要妹妹!」 崇纶急忙跑了过来,将仔仔高举坐在肩膀上。「仔仔万岁,仔仔最懂爹地的心了!」 他一手勾住祖儿,略为得意地笑道:「儿子赞成了,两票对一票,此案通过。」 「不算,他没投票权!」 「不管,儿子当然有基本人权!」 「他根本就不懂!」 「他iq本来就很高!」 「你赖皮!」 「哪有,儿子的话你敢不听?」 「我……」 「……」 一路上,他们就这么拌拌嘴、手牵着手走回「石晖日苑」。开朗的天伦笑语回荡在整个湖面,阵阵的涟漪似乎是曼弦为他们拨动的爱之情弦,在天堂的她,可乐见其成呢! 至于祖儿会不会为了保养身材而不怀第二胎,写信去问崇纶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