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田园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一路说笑,进了花厅。 「我先尝尝。」孟庄主揭开盖子,倒了一杯酒出来。 别样的清香,让孟庄主有些迫不及待,端起酒杯,就要喝下。这时,忽然有下人来报:「周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孟庄主挑了挑眉,放下酒杯。 周监正进来时,哈哈大笑着:「清早起来,我掐指一算,此处必有酒,祖师爷诚不欺我。」 孟庄主反应快,身子往前一站,挡在葡萄酒前面:「周大人,这酒跟你可没关系。」 「见者有份。」周监正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庄主身后,见孟庄主不识趣,皱眉说道:「孟庄主为何这般看不开?酒,对饮小酌才有趣。藏着掖着,好没意思。」 孟庄主不屑冷哼:「就算对饮小酌,也要我和我家夫人。你?回家找你夫人去!」 周监正一听,脸色不好:「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做什么?」 「哦,对了,你是没有夫人的!」孟庄主忽然想明白似的,抬手一拍脑门,「你看,咱们不熟,我连这点小事也记不准。」 周监正一脸愤然,指着孟庄主道:「你欺负人。」 「扑哧!」一声轻笑,从屠小玉口中发出。她见周监正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吵起架来幼稚得跟三岁幼童似的,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周监正看过来道:「小姑娘,你笑什么?」将屠小玉打量两眼,口中啧啧称奇,走过来绕着屠小玉转了两圈,说道:「小姑娘,你的命格十分出奇。」 「大人见谅,我非有意。」屠小玉连忙福身道歉。这一屋子,哪个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有些后悔方才的莽撞,一时心中惴惴。 周监正却没往心里去,手指头掐了掐,一派神棍气息:「小姑娘,你本是骤风花折之相,偏偏遇了贵人,自此一番风顺,中年时还有诰命加身,不错,改的好。」 其他人还罢了,屠飞鸢和屠小玉听了,纷纷心中一惊。 屠飞鸢知道,假使她没有出手,屠小玉只怕被郑家磋磨死了。周监正口中的贵人,多半就是指的她。 而屠小玉听了这番批言,先是惊异地看了一眼屠飞鸢,然后垂下头,摇了摇:「大人折煞我了。我不过一介苦命人,哪敢妄想那般际遇?」 周监正见她不信,也不多说。视线一移,落在屠飞鸢身上,不禁笑了:「屠姑娘,你终于变回本来模样了?可喜,可贺。」 「周大人好眼神,我奶奶都没一时间认出我呢。」屠飞鸢笑道。 周监正哈哈一笑:「满屋子里,只你说话最合我心意。」 「还有更合心意的,周大人要不要听?」屠飞鸢偏头一笑。 周监正奇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桌上的酒,是我酿的。便是从前与你说过的,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来的美酒。」屠飞鸢笑道,「看在你替我家姐批了一个好命的份上,我送你一斤。」 周监正顿时面露喜色:「好,好,多谢屠姑娘。」一时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今儿果然没白来,白得一斤美酒,哈哈!」 屠飞鸢勾了勾唇:「如果周大人肯帮我一个忙,等我下次酿了酒,再送你一斤。」 「哦?」周监正偏头好奇看过来,「屠姑娘有何事相求?」 「不知周大人可还记得他?」屠飞鸢将身后的阿容拉出来,「我想请周大人再给他批一回。」 通过屠小玉的事,屠飞鸢觉得,他批命很有几分功底。故此,想叫他再给阿容批一回,最好弄明白阿容的命格,可有妨碍,以及破解之法? 「这……」周监正听罢,皱起眉头,「上次我回去之后,又给他批了一回,倒是得出两分答案。」 屠飞鸢忙问道:「是什么?」 「可有密室?我要单独与屠姑娘说。」周监正看向孟庄主。 孟庄主的目光在阿容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屠飞鸢身上顿了顿,说道:「里面请。」 「屠姑娘先请。」周监正做了个手势,让屠飞鸢先进去。 屠飞鸢点了点头,抬脚刚要走,被阿容抓住手臂:「阿鸢,他不是好人,你别跟他说话。」 「他怎么不是好人?」屠飞鸢诧异问道。 阿容抿唇看向周监正,眼神戒备:「他就不是好人。」 「我好心好意给你批命,还吐了血,你这臭小子不感恩便罢了,还说我不是好人?」周监正气道。 屠飞鸢忙安抚道:「周大人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拨开阿容的手,又瞪他一眼,叫他老实等在外面,然后进了内室。 「那个小子,乃月圣国的太子,我为了取他的来历,花费了不少心血。」进了内室,周监正笑眯眯说道,一脸奸诈:「屠姑娘送我十斤美酒,就是外面摆的那种,我就告诉你。」 周监正一生好酒,对美酒情有独钟。方才一进门,那美酒的清香,顿时俘获了他的心。在他想来,每一滴美酒都十分珍贵,此次开口要十斤,已觉着是狮子大开口了。全不知,在屠飞鸢这里,美酒是论批次生产的。 屠飞鸢心中闷笑,表面上犹豫了下,才道:「行。」 「我就喜欢跟屠姑娘说话,真是爽快。」周监正得了心头好,便没有隐瞒,将阿容的来历道来:「他却不仅仅是月圣国的太子,还是第九十九代圣女所生,乃是极道之数。夺天地精华,成极尊之身,堪称史上最完美之体……」 说到这里,周监正浑身一颤,脸色一白,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他之灵,可得天道,生来便为上天所不容。本来活不过满月,偏偏被人以瞒天过海之术,保得性命……唔!」 第2章 「周大人?」屠飞鸢见周监正脸色灰白,浑身颤抖,心中一惊。 周监正摇头道:「他的事,算不得十分机密,我也有瞒天过海之法,逃掉天罚。只不过,他身上有许多牵制,我多透露一个字,便等于透露他的位置。暗中有人在算他,我在为他隐瞒,才会如此。」 「周大人的意思是……」屠飞鸢不禁捏了捏手指。 周监正摇了摇头:「屠姑娘留他在身边,委实不智。长此以往,必招来祸事,殃及己身。」 「我应你十斤酒,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屠飞鸢拉下脸。 周监正好笑道:「你这小姑娘,老周真是服气了,竟没见过比你精明的。」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指环,「这枚指环,你给他戴上,可隐藏他的气息。另外,可帮他挡一次灾。」 屠飞鸢接过,半信半疑道:「当真?」 「你若不信,不要戴就是了。」周监正说道,转身要走,又停下身形:「不要忘了我的酒。」 「周大人且慢!」屠飞鸢收起白玉指环,拦道:「你再与我多讲一些月圣国的事,可好?那什么圣山、圣教、圣女,九十九代圣女所生之子,为何那般不俗?」 屠飞鸢见过阿容亲娘的画像,美得不似人间女子,又从异国志上读过月圣国的奇异。只觉得不科学,怎么能够既在海上,又出现在荒漠中?然而,阿容身上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正常的,又叫她不得不信。 「屠姑娘,月圣国的东西,一般人可不知晓。」周监正见小姑娘略见焦急,眼睛眯了眯。 屠飞鸢道:「给你加两斤美酒,如何?」 「五斤。」周监正眯眼笑道。 五斤葡萄酒?小意思。屠飞鸢心道,面上却没露出来:「周大人,您未免也太贪心了?您以为美酒是那么轻易得到的?」 「正是因为难得,我才问你要五斤。」周监正说道,「普天之下,比我更清楚月圣国的人,再没有了。我的话,绝对真实。五斤美酒,小姑娘,你赚到了你知道吗?」 这话没错。屠飞鸢心里想着,面上一番挣扎,说道:「若你说的不够完善,未解我心中之谜,我就只给你三斤。我听得满意了,才给你五斤。」 周监正一听,立刻应道:「保证叫你满意!」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已,能问多难的问题?他随便说些,就能把她糊弄过去了。思及此处,便开口说起来:「月圣国,许多人寻而不得,便是因为它不在凡世间。」 「什么?」屠飞鸢简直不敢相信,「那在哪里?」 周监正慢慢道来:「月圣国的来历,无人知晓。但它自成一国,位置不定,每次现世皆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故此才有人称,在大海上、荒漠中看见它。」 「月圣国,有一个大教名曰月圣教。每十年出一名圣女,入宫做皇后,所生之子被封为太子。阿容就是这一任的太子,他的母亲是第九十九代圣女,数极至尊。故此,一出生就遭天妒。不知为何存活下来,并流落在外。至于暗中算他位置的人,充满恶意,老周才费力隐瞒他的气息。」 屠飞鸢心中浮起团团迷云。周监正,所言不实,遮遮掩掩,最重要的没有说出来。 比如,按他所言,每一任月圣国的皇帝,父亲为皇室、母亲为圣女。那么,从第二代皇帝开始,身体里只有一半皇室之血。第二代皇帝又与圣女结合,生下的孩子就是第三代皇帝,身体中只剩四分之一的皇室之血。 一代代相传下去…… 根据遗传学来推算,阿容的身体中,几乎就是纯净的月圣教的血脉!属于皇室的血脉,在一代代遗传分离中,稀薄近于无! 月圣教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到周监正所说的极尊之体,触摸天道,屠飞鸢的心中有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莫非月圣教中有人刻意栽培出这样的身体……成就天道? 替阿容瞒天过海的人,是他娘。他娘如此作为,究竟是衷心月圣教,还是母爱使然?月圣教的意图如此明显,难道月圣国的皇帝就不知? 无数念头从心中闪过,最终,屠飞鸢问道:「我听说,月圣国的圣女只能活到二十五岁。那么,月圣国的皇帝能活多久?」 「从前,月圣国的皇帝可以活到老。」周监正的目光有些深意,「近几代,月圣国的皇帝都是短寿之命。」 果然!屠飞鸢心中震惊,他们的目的就是培育出一个极尊之体!每一任皇帝,就是他们的种马,唯一的用途,就是提供小蝌蚪!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开始心急了,催着皇帝死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屠飞鸢又问,「周监正,你究竟是谁?」「此间事了,本大人回了。」周监正从里面走出来,告辞而去。 屠飞鸢随后走出来,下一刻,面前跳过来一个人:「阿鸢!」抬头一看,阿容窜过去,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不由挑眉:「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容说道:「好久没见你了,我想你。」 屠飞鸢烟了脸,伸臂将他拨到一边,走到孟庄主身前,低声问道:「庄主可知周监正是什么来历?」 孟庄主道:「他出身坪州的一户寻常人家,自幼聪明,在观星一道上格外有天赋,是我朝最年轻的钦天监监正。阿鸢为何有此一问?」 「钦天监的监正,负责做什么?」屠飞鸢不答反问。 孟庄主笑了笑,说道:「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怎么?阿鸢想问什么?」 「我觉得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神秘的紧。」屠飞鸢说道,「他看了我姐姐一眼,就道出她的命格。看了阿容一眼,就说出阿容的来历。给我批过,给武成王批过,都挺准的。我很好奇,他只掐指一算,怎么算出来的?」 孟庄主听罢,神情有些严肃:「你说的不错,他这个人的确蹊跷。不止你疑,朝中许多人都疑他,就连我爹也对他避讳莫深。」 第3章 「啊?」屠飞鸢讶道。 孟庄主道:「他在朝中没什么人缘,一是出身微薄,二是神神叨叨,很少有人亲近他。但是,皇上很相信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我忽然想起来,老头子曾经叫我远离此人。」 「他不是好人。」阿容插了一句嘴。 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怎么不是好人?」 「他就不是好人。」阿容满眼嫌弃。 三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只当阿容孩子气。 屠飞鸢拿出周监正给的白玉扳指,递给他道:「这是我用十斤酒换来的,说是能给你挡灾。」 「我不戴。」阿容后退一步,满眼嫌弃。 孟庄主道:「他这个人,虽然神神叨叨,倒不曾出过诳言。这枚白玉扳指,应当是好东西。」见屠飞鸢诧异,笑呵呵道:「阿鸢想一想,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他敢胡乱给你东西?」 「也是。」屠飞鸢点了点头,把白玉扳指递给阿容,「戴上。」 阿容不情不愿地接过来,才套在手上,便皱起眉头:「阿鸢,我不舒服。」 「忍着!」屠飞鸢没好气地道。 身后,屠小玉轻笑一声,拽了拽屠飞鸢的衣裳,道:「阿鸢莫气,他不是戴上了么?」 屠飞鸢又瞪了撅着嘴的阿容一眼,然后拉过屠小玉,对沐神医道:「干娘,我有一件事求你。我姐姐前阵子落了胎,你给她把脉瞧瞧,可有落下病根」 「落了胎?」沐神医看向屠小玉,目光冷冰冰的。她本来便是冰雪美人,对屠飞鸢和蔼有加,乃是因为视屠飞鸢为自己人。对着外人,从来不假辞色。 屠小玉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屠飞鸢忙说道:「都怪她那个前夫,心肠太过狠毒,为了别的女人,生生捶落我姐姐的孩子。」三言两语,把原委道来。 沐神医听罢,冰冷的神色转为浓浓怒火:「太可恨!」 她此生不能有子,把怀孕看得格外珍重与神圣,听到别人竟然如此不珍惜,气得浑身发抖。 孟庄主连忙搂过她,低声安抚起来。好半晌,沐神医才恢复过来,对屠小玉说道:「把手伸出来。」 屠小玉见状,连忙把手腕伸过去。 半晌后,沐神医问了屠小玉几个问题,屠小玉一一答了,沐神医便道:「倒是没有大碍,也是你幸运。不过内里有些淤塞不通,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吃上半个月。」 「多谢夫人。」屠小玉感激地福身拜谢。她最怕的便是身子坏了,再不能有孩子,听到沐神医的话,心中大石顿时落地。 屠飞鸢也松了口气,转身对屠小玉眨了眨眼:「恭喜姐姐。」 屠小玉拉过她的手,好不真诚:「好阿鸢,你这份大恩,姐姐什么时候也不会忘的。」 「那我可就等着啦。」屠飞鸢笑眯眯道,「等你成了官夫人,可要记得带我去见世面。」 屠小玉顿时有些羞:「不许胡说。」 「三七,带这位屠姑娘和阿容到旁边休息,奉上茶水糕点,不许怠慢。」写完药方,沐神医折起来递给屠小玉,朝外面唤道。 三七走进来,对屠小玉和阿容道:「这边请。」 「我和干娘有事商量,你们到那边一坐,一会儿我就去找你们。」屠飞鸢道。 阿容和屠小玉便跟着三七离去了。 屠飞鸢坐下来,目光看向桌上的酒,笑了笑:「干娘可品尝过了,喜不喜欢?」 「很喜欢。」沐神医点点头,「你的意思,便是再酿酒就从紫霞山庄取葡萄,我猜对没?」 屠飞鸢脆声奉承:「干娘真是冰雪聪明!我再没见过比紫霞山庄的葡萄更多、更好的了。若是摘下来酿酒,真是再好也不过的,干娘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沐神医还没说话,孟庄主先站了起来:「葡萄是我种给夫人吃的,偶尔送你些可以,拿去酿酒可不行!」 「有你说话的地儿吗?」沐神医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对屠飞鸢道:「别理他,这事我做主,我答应你。」 屠飞鸢偏头,瞅瞅沐神医,又瞅瞅孟庄主:「干娘,你和庄主把这事儿敲定了,再给我说吧。可别因为这个,闹得不和气。」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和气不和气的?」沐神医不禁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他就是个傻子。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葡萄?瞧他折腾的,这样栽几株,那样栽几株,如今可好,折腾出几十亩地,闹得人尽皆知,天天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自从紫霞山庄有了名气,寻常人家来求也就罢了,闭门不见就是了。但是京里常常来人,若是不给,难免伤和气。若是给了,难道就只给一家?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打今年开始,山庄里的葡萄任由你处置。旁人再来索葡萄,我们便有借口了。不论是酿酒卖钱,还是租给你了,总归不找我们麻烦了。」沐神医说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瞧你精明,想必不怕麻烦,便替干娘挡了吧。」 屠飞鸢始终笑眯眯的,抬眼看向孟庄主:「那我便不客气啦?」 孟庄主瞪她:「哼!你们娘儿俩就欺负我吧!」 屠飞鸢扑哧一声,转头跟跟沐神医商议起来:「干娘,我跟人说好了,酿的酒便放在轻尘酒楼售卖,轻尘酒楼收取三成费用。还剩下七成,给你四成,我分三成,干娘意下如何?」 「给我两成,你分五成就是。」沐神医道。 「那怎么行?葡萄都是你们出的,才分两成怎么行?」屠飞鸢不同意。 沐神医有些怜爱地道:「好孩子,便是都给你,干娘也没说的。你不要推辞,就这样定了,我收两成,你拿五成,不许再议。」 她接个病人就是上千两银子入账,何必跟屠飞鸢抠这么点儿酒钱呢?没得欺负小孩子。见屠飞鸢眉头一拧,又要说什么,沐神医抬手止住:「你每回酿了酒,及时给我送来一些,干娘就心满意足了。」 第4章 「那好吧。」屠飞鸢知沐神医不肯应了,没再强求。心里热乎乎的,只觉得沐神医对她真是好。仅逊于屠老汉和李氏。想了想,道:「我如今没有信得过的人手,酿酒速度跟不上,便叫三七每日送一百斤葡萄吧,捡着熟透的摘。」 如此这般商量一番,三人都满意了。吃过中午饭,屠飞鸢便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去吧。」沐神医有些舍不得。她愈发喜欢这个干女儿了,长得俏,性子好,聪明伶俐又讨喜,她直把心窝子掏出来。 回去的路上,屠飞鸢格外高兴。今日来的几个目的,全都达成了,再顺利也不过。 一扭头,只见阿容浑身扭来扭去,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了?没吃饱?」 「吃饱了。」阿容道。 「那你扭什么?」 「我难受。」 屠飞鸢垂下眼睛,掠过他的手,将白玉扳指撸下来,问道:「还难受不难受了?」 阿容顿时不扭了,两眼亮晶晶地道:「不难受了!」 「惯得你!」屠飞鸢没好气地道,「戴上,这可是给你挡灾的。」抓过他的手,又给他戴上了。 阿容又不停地扭起来。像长了跳蚤的幼犬,没有一刻停歇的,只差没有吱吱嗷嗷了。 「这么不想戴?」屠飞鸢靠着车厢,斜睨他。 阿容可怜兮兮地道:「能不能不戴?我不喜欢。」一边说着,一边扭来扭去。 「不想戴就算了。」屠飞鸢没好气地抓过他的手,将白玉扳指撸下来,打开车厢帘子,就要丢出去。 阿容的脸上泛起喜色。 「等等,阿鸢别丢!」这时,屠小玉连忙抱住她道:「怎么能丢?你再劝劝他,叫他戴上吧,毕竟是给他求来的。」 屠飞鸢没好气地道:「他是能劝得动的吗?」 「那也不好丢了?」屠小玉可惜地道。 屠飞鸢坐回来,将白玉扳指攥在手里。抬头看向阿容,只见他也不扭了,舒舒服服靠在车厢壁上,竟然睡去了。一声轻哼,却是好气又无奈。 等到了大牛村,屠飞鸢在村口下了车,左右一顾,看见了杨有田家的。 「婶子,过来。」屠飞鸢对胡氏招了招手。 胡氏正在大树底下乘凉,远远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驶来,料得是屠飞鸢,心里感叹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瞧往日最狼狈的烟妞子,如今多么风光?才想着,就被叫了一声,愣了愣,站起身走过去:「啥事啊?」 「我送给婶子一样东西。」屠飞鸢说道,把白玉扳指递过来,「那日我家出事,多亏婶子到我家报信,爷爷奶奶一直叫我感谢婶子,我也没得机会。今日出门,看见这个,觉得很不错,便买来送给婶子。」 胡氏低头看着白玉扳指,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好?」 屠飞鸢笑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说着,将白玉扳指往她手里一塞,「婶子拿着吧。」 胡氏连忙接稳了,喜得不能自已:「多谢屠姑娘。」 她真是命好哟,入了屠家丫头的眼。瞧瞧这白玉扳指,值个二两银子吧?喜滋滋地套拇指上,回到大树下炫耀去了。 路过屠大河家,屠小玉便下了车。望着婷婷袅袅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齐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这时,才发现还有几双眼睛没有收回来,危机感顿生。 「奶奶,我回来了。」屠飞鸢走进大门。 李氏在院子里收拾这,闻言望过来:「回来啦?怎么又带这么多葡萄回来?」 屠飞鸢道:「酿酒。」 「这样好的葡萄,吃了多好,酿那玩意做啥?」李氏看着两筐葡萄,有的深紫近烟,有的红艳如海棠花儿,有的青莹莹的招人爱,都是水灵灵的。想起昨晚喝的葡萄酒,很没有鲜果子好吃,不理解地道。 屠飞鸢道:「酿酒赚钱呀!」蹲在筐子前,挑挑拣拣,「阿容取个小筐子来,把葡萄洗了,分给齐晖他们吃。」侍卫们又保护她安全,又保护爷爷奶奶,还给盖屋子。这样辛苦,总得犒劳犒劳人家。 阿容洗葡萄的工夫,屠飞鸢站起来,看向院子里。 家里一共四间屋子。东边一间,西边一间,正屋盖做两间,中间隔堵墙留道门,进出方便。这般想着,又有了主意,酿好葡萄酒要放在阴凉背阴处,回头叫他们先把西边那间屋子盖起来,不必开大窗户,留两口小窗就行。 阿容洗好葡萄,就给侍卫们端去了。侍卫们正累了,见阿容端着洗净的葡萄过来,笑着停下手里的活,纷纷洗了手,站到树荫下吃起来。 「真甜。」 「又大又甜,真是难得。」 屠飞鸢想起当初斐仁烈求葡萄,被孟庄主撵出门的事,不禁笑起来:「公侯皇帝又如何?该吃不到的,仍就是吃不到。」 「屠姑娘说什么呢?」侍卫们离得远,只听屠飞鸢似乎笑了一声,在说什么,却没听清。 屠飞鸢才要开口,蓦地被砰砰的拍门声打断:「屠飞鸢!你开门!你把阿容弄哪儿去了!」 「又是那个姑娘?」侍卫们吃葡萄的动作一顿。 屠飞鸢往门口走去:「我去瞧瞧。」 打开大门,只见阿月站在门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屠飞鸢,你把阿容卖哪里去了?」 「我没卖他。」 阿月不信:「那你怎么有钱盖房子?」 「我自己就不会挣了么?」屠飞鸢见她不信,扭头往院子里喊,「阿容,有人来看你。」 阿容走出来,见了阿月,问道:「你找我?」 「我前几日找你,你怎么不在?」阿月见到他,高兴极了,整了整衣裳,走近两步。 第5章 「我在不在关你什么事?」阿容拧了拧眉,「你找我什么事?没事我回去吃葡萄了。」 屠飞鸢眼见阿月的脸色一变,有些明白了什么,转身进了院子:「你们聊吧。」 然而,她前脚进门,后脚阿容就跟了进来,而且还「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你怎么不跟她说话?」屠飞鸢问道。 阿容走到院子里,一屁股坐下,抱着碗吃葡萄:「有什么好说的?」见屠飞鸢走过来,便剥了葡萄喂给屠飞鸢:「阿鸢吃葡萄。」 「你自己吃吧。」屠飞鸢瞥他一眼,只见他板板整整坐在小凳子上,碗就放在膝盖上,白净的手指捏着葡萄,仔细地剥着皮。一张漂亮的小脸儿,白白净净,就像忠心耿耿的小丫头。与才来的时候,那副贼精的小狼崽模样,大相径庭。 见屠飞鸢不吃,阿容的眼睛眨了眨,说道:「那我剥了放盘子里,阿鸢想吃的时候再吃。」 一瞬间,屠飞鸢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若有一日,她真的成了小富婆,娶这样一个小相公,贴心贴肺地过日子,倒也是一桩美事? 不远处,侍卫们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眼,摇了摇头。他们家大人哪儿都好,就是不善言辞。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怎么抱得美人归? 下午,斐仁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一个小尾巴。 「周大人怎么来了?」屠飞鸢惊讶道。 「我来取酒。恰巧遇见王爷,就一道儿过来了。」周监正笑眯眯进来。 屠飞鸢道:「酒会给你的。不过眼下没有那么多,只能先给你一斤。」 「没问题。」周监正道,「先把最先许我的一斤给我,其余的十五斤,慢慢来便是。」目光瞥见阿容,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扳指怎么不戴?」 屠飞鸢暗道不好,忙道:「他还要做活,哪能一个劲儿戴着?回到家就摘下来了。」 周监正的目光微闪,面上依旧是笑着的:「屠姑娘,不知老周可否住下来?」 屠飞鸢愣了一下:「大人为何要住下来?」 「我掐指一算,这里好吃好喝还有美酒。」周监正笑眯眯地道,「所以上了奏折,请了病休。」 屠飞鸢的嘴角抽了抽:「我们家小业小,可容不下周大人这尊大佛。」 「连王爷都容下了,何况我这么个芝麻小官儿?」周监正一脸笑眯眯,仰头看了一圈,「你们家盖房子呢,可不缺地方住。」不等屠飞鸢开口,又指了指营帐,「便是屠姑娘不给我房子住,我跟王爷挤一挤营帐也行。」 屠飞鸢没辙了,也学他笑眯眯地道:「大人既把我家当客栈,就拿银子来。住一天一两银子,吃一天一两银子。小本生意,不赊账,大人先把钱交来。」 「王爷,借我点银子。」周监正听罢,转头对斐仁烈道:「我出来得急,没带银子。」 斐仁烈瞥他一眼,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抬手抛过去。 周监正伸手接住了,笑眯眯地递给屠飞鸢:「先住五天的。」 屠飞鸢不客气地接过,转身忙去了。 不多会儿,斐仁烈过来了:「屠姑娘,可否拿一串葡萄来?」 「行。」屠飞鸢见他要吃,便从屋里挑了一串好的给他。 谁知两刻钟后,斐仁烈端着一碗葡萄仁过来了:「屠姑娘,给你吃。」 屠飞鸢愕然,低头看着满碗的葡萄,但见粒粒晶莹剔透,皮儿悉数剥去,果肉不见破损,当真是再好也不过的手艺了。 她哪里知道,斐仁烈在珍妃宫中,被珍妃指点着剥了好一天葡萄,才练得这份功力。见她不动,斐仁烈把碗往前一递:「屠姑娘不喜欢?」 「我……」屠飞鸢有些口干舌燥。 他们有这么熟吗?还是,他对她……接的话,未免引起误会。不接,又怕得罪人。张了张口,想以减肥来拒绝,蓦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碗夺过去。 「谢谢你。」阿容端着一碗葡萄,娇娇的声音说道。 斐仁烈脸色顿变,冷厉地看向阿容。 「你真是个好人,还给我剥葡萄吃。」阿容满脸真诚。 一旁,屠飞鸢眼皮直跳。 斐仁烈直直看着阿容,抿了抿唇,沉声道:「这是给屠姑娘的,不是给你的。」 「阿鸢的就是我的。」阿容说罢,仰头开始吃起来。 大力夺碗。他力气大,斐仁烈比不过,手中一滑,便被阿容硬生生夺走了。 眼见亲手剥的葡萄,一粒一粒,全都入了臭小子的口,斐仁烈的眼中涌出怒火:「屠姑娘都没吃,你却先吃了,你眼里有没有屠姑娘?」 这是……挑拨离间?屠飞鸢心中一动,暗暗打量起斐仁烈。他这次回来,行径大为古怪,若非身量打扮都没错,她直是要怀疑换人了。 阿容一边捏着葡萄吃着,一边答道:「阿鸢要减肥,不能吃葡萄。刚才我给她剥,她就没吃。」 好像在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好意思献殷勤? 斐仁烈聪明绝顶,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色更加难看。 「王爷,可否请你帮忙一件事?」眼见局面尴尬,屠飞鸢忙打圆场道。 斐仁烈将视线从阿容的身上收回来:「你说。」 「可否借王爷的马一用,我想进城买几只坛子来。」屠飞鸢道。 葡萄放到明日,未免不够新鲜。不如趁此机会,赶紧酿了。 斐仁烈又瞥了阿容一眼,转身去了。 「阿鸢啊,方才那人是谁啊?」这时,李氏才从屋里走出来道。 屠飞鸢道:「姓周。奶奶叫他小周就可以了。」 屠老汉和李氏有个儿子是做官的,说起来周监正见到他们还要叫一声「伯父」「伯母」。屠飞鸢也不怕周监正生气,他最好是生气了,赶快走了才好。毕竟,阿容是不大喜欢他的。住得久了,未免要闹矛盾。 第6章 「他以后也要在咱们家吃饭?」李氏的脸上有些担忧。家里住了这么些大男人,似乎不大好。 屠飞鸢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李氏:「他不白吃白住,给银子的。」 李氏「哎哟」一声,接过来道:「咋给这么多?两年也吃不完?」 「就给他吃五天。」屠飞鸢脆声说道,又安慰李氏:「他家里忙得很,过几日就回去了,奶奶别忧心他。」 李氏讷讷不出声,抬眼看着小孙女儿,眼珠子又烟又亮,瞧着便是极有主意的人。她心里忽然松了一股劲,拍了拍屠飞鸢的手臂:「阿鸢,以后咱们家的事,你做主就行了。奶奶不问,也不管了,就只跟着你享清福了。」 「好嘞!」屠飞鸢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抱住李氏的手臂。 这时,阿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奶奶,你吃葡萄。」 李氏低头一看,半碗剥好的葡萄,水润润的,清甜诱人,一时感慨万千。 前不久,小孙女儿还是又烟又胖的傻孩子,一转眼,变化这样大。捡了个少年,也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有他跟阿鸢扶持着,他们老两口还担心啥? 「阿鸢在家哪?」这时,刘氏领着屠小玉来了。 看见李氏,刘氏的眼眉皱了皱,喊了一声:「娘。」然后不看她了,对屠飞鸢道:「我听玉儿说了,这事多亏你。别的婶子也不说,有用得上婶子的,你只管开口,任凭多难的事,婶子再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屠飞鸢也不说「都是一家人」之类的,只笑道:「玉儿姐姐对我好,我就对玉儿姐姐好。这事儿我既帮得上,便不会不管。」 刘氏一听,眼神更加慈爱起来,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三婶熬了一碗豆沙,你尝尝。」 刘氏在家里包豆沙包,熬了一锅豆沙。见屠小玉回来,说了那一番话,心里顿时热乎得不行。便舀了一碗豆沙,直接就过来了。值钱不值钱的,来日方长,总有见人心的时候。 「晚上三婶把豆沙包都包好了,送过来给你吃。」刘氏又道。 才说着,忽然「砰」的一声,一块砖头从上面落下来,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对不住,手滑了。」齐晖三两下跳下来,捡起落下的砖头,张口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对屠小玉点点头,又攀上高高的架子,动作矫捷灵敏。 刘氏打量几眼,忽然说道:「你仔细着些,万一砸到人,可不是小事。」 「晓得了。」齐晖连道几声,一脸歉意,再不朝这边看了。 刘氏才收回目光,瞥了自家闺女一眼,见屠小玉垂着头,耳朵尖儿都红了。 「我们走了。」刘氏抓起屠小玉的手,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阿鸢,你是不是给了胡氏一件东西?」 屠飞鸢微讶,刘氏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胡氏怎么可能憋得住,必定要四下炫耀的。便说道:「嗯,我感念她来我家通风报信,送了她一件小玩意儿。」 「你觉着是小玩意儿,旁人可不这么觉得。」刘氏皱了皱眉,「胡氏在村里四下显摆的,我瞧着那边知道了,定要来闹,你仔细着些。」说着,指了指老二家的方向。 屠飞鸢点点头:「我晓得了,多谢婶子提点。」 「那我们走了。」刘氏牵起屠小玉的手,往外走了。 好巧不巧,才走到门口,迎面看见一人。吊梢眼,稀疏眉,一脸刻薄相,不是老二家的又是谁? 「走开!」荣氏看见刘氏,愣了一下,随即拨开她往里走,口里叫道:「烟妞子,你是不是给了胡氏东西?你的心咋那么外向啊?前阵子我叫你给我一根玉簪子,你不给,非要我五百文买你的。如今倒好,值几两银子的东西,你眼也不眨就送了胡氏!」 白玉扳指已经被村民从二两银子咋呼到四五两银子。 「你长没长眼?喊谁烟妞子呢?」刘氏折身走回院子里,指着荣氏的鼻子就骂道:「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生得比你烟吗?若叫也叫你烟婆子才对!」 荣氏瞪眼,拍开她的手:「你骂谁呢?生不出带把的贱妇!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一连生两个闺女,还被人休了一个,我要是你,早都投河了!」说着,啐了一口。 刘氏气得脸色变了,撸起袖子要跟荣氏撕起来:「你说啥?你再说一句?老娘活撕了你!」 「说的就是你!没用的东西!一个带把的也生不出来!瞧瞧你家大闺女,亲娘哟,被人骑脖子上拉屎,怎么还有脸活哟?」荣氏不甘示弱,抬手跟刘氏撕打起来。 李氏闻言,也气急了,到墙边拎了扫把,加入进来:「你胡咧咧啥?玉儿招你惹你了?狠心肠的狗东西,你滚,别在我家院子里!」 「老天爷啊,有这样当娘的吗?自己吃香喝辣,不管儿孙死活呀!」荣氏挨了一下,哭天抢地起来。 「这都是阿鸢挣的,跟娘没半文钱干系!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老屋被你占了,家具被褥被你截了,啥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想拿走啥?」刘氏冷笑道。 这件事一直是刘氏的心病。她嫁给屠大河这些年,从没在屠老汉和李氏手里得到过什么,一切都被荣氏夺走了。荣氏贪婪不够,天天到二老跟前缠磨,屠大河心里憋气,偏偏又孝顺,好容易狠了狠心拉着她们娘几个自立门户,再不跟二老来往。 这些年过得倒也平静,刘氏心里的不甘,渐渐变淡了。只不过,每次看到荣氏,仍旧是气恨难平。 「是我拿走了吗?分明是给屠家的子孙了!」荣氏挺直胸膛骄傲说道。 刘氏噎住,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看着荣氏得意的嘴脸,气得脸都狰狞了。 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坨泥巴,「啪嗒」一声,落在荣氏的脸上。恰巧荣氏得意大笑,嘴巴大张着,于是有一块滑进她的嘴里。顿时,荣氏脸色一变,哇哇大吐起来。 第7章 「对不住,手一滑。」齐晖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听起来没有半丝歉意,而是阴冷不已。 荣氏吐掉泥巴,又到井边舀了水漱口,才破口大骂:「贼小子,你——哎哟!哎哟!」 话音没落,一坨一坨的泥巴如雨点般砸下来,荣氏很快就变成一个泥人。竟不止是齐晖了,其他人也效仿起来。甚至,上面开始掉砖头,砸得荣氏嗷嗷大叫。 开玩笑,屠小玉这么好的姑娘,这贼婆娘居然敢欺负,他们谁能愿意? 这些人都是大老粗,最喜欢的姑娘,便是屠小玉这种温柔漂亮的。自从见了屠小玉,一颗心就被勾去了,哪怕听说她嫁过人,那颗心也没减半分,反而更加怜惜她。 刘氏指着狼狈的荣氏,哈哈大笑:「阿鸢,玉儿,这就是单脚鸡,就生得这样。」 「娘,您就看着我被欺负?」荣氏看向李氏说道。 李氏「呸」了一口:「该!」当着外人的面,揭她大孙女儿的短,李氏厌恶透了荣氏。提着笤帚,朝荣氏当头打过去:「滚!别脏了我家院子!」 李氏还气荣氏进门喊小孙女儿「烟妞子」,一肚子恼火,提着笤帚,一直把荣氏打出大门:「再敢来,打断你的腿!」 上方的侍卫们纷纷吹起口哨:「奶奶,你真厉害!」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都在二十岁左右。这些日子以来,都熟悉了,见着屠老汉和李氏,也都叫爷爷奶奶很顺口了。 李氏提着笤帚走回来,还有些喘:「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众人便又安抚一番,等李氏消了气,刘氏便牵着屠小玉走了。 这番一闹,日头便又西斜了许多。屠飞鸢叫李氏歇着,自己去做晚饭了。等到饭做好,斐仁烈和周监正也回来了。众人一起吃了顿饭,屠飞鸢又倒了一斤酒出来,算是犒劳大家。 只不过,喝完之后,屠飞鸢笑眯眯地道:「这顿酒是周大人请的,大家快谢谢周大人。」 「谢谢周大人。」侍卫们纷纷说道。 周监正的脸色顿时绿了:「屠姑娘,不带这样的!」 「你不请,难道要我请?」屠飞鸢脆声说道,「你好意思说,大家好意思听吗?」 「不好意思!」侍卫们纷纷应道。 周监正气得一肚子火,朝斐仁烈发起来:「你教的好手下!」 屠飞鸢笑眯眯地收起碗筷,然后洗了新买来的坛子,准备酿酒。 阿容坐在旁边给她帮忙,他聪明伶俐,比屠飞鸢做得还好些。屠飞鸢如今使着他,愈发顺手了,渐渐十分喜欢:「明早你跟他们去打猎,你自己打到多少,都给你吃。」 阿容点点头,然后说道:「阿鸢最喜欢吃什么?我打来给阿鸢吃。」 屠飞鸢只觉窝心极了,摸了摸他的头:「你分一只鸡腿给我就好了。」 一眨眼,二十几天过去。 第一批葡萄酒酿出来了,一共五十斤左右。屠飞鸢取了四十斤,借了三七驾车,带着阿容往镇上行去。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大牛村来了一群神秘人。个个穿着银色衣裳,裹着兜帽,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得人心寒。 「我感觉到了,就在那边!」一人指向大牛村口的大树下。 胡氏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正跟村妇们闲话,忽然一个穿着奇怪的人站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你是谁?要干啥?」 「不是神子?」那人盯着胡氏典型的农村妇人的脸,目光落在她的拇指上,声音一厉:「这是谁给你的?」 胡氏捂住白玉扳指:「你要干啥?打劫啊?这是我的,我死都不给!」才说罢,蓦地银衣人手中拔出利剑,搁在她的脖子上,顿时间吓得嗷嗷叫起来:「给你,给你,我不要了!」 「你从哪里来的?」不等她拔下戒指,银衣人喝道。 胡氏连忙指向北边:「那边,最北边有一户人家,他们家小孙女儿给我的!」心里暗暗呸了起来,屠飞鸢给了她啥呀?还当是好东西,原来是贼脏!才想把白玉扳指撸下来,蓦地眼前银光一闪,却是利剑当头砍下…… 「我们走!」眼见着胡氏的脑袋骨碌碌滚下来,银衣人没再看,打头带人走向北头。 胡氏怔怔地坐在原处,不明白银衣人为何又放过自己了?心里砰砰直跳,随即赶紧把扳指撸下来。却在这时,白玉扳指忽然从中断裂,掉落在地。断口光滑,一丝儿不平都没有。 「啐,还当是宝贝,原来是赝品!」胡氏骂了一声。 午后,屠飞鸢和阿容才回来。 刚进村,便被胡氏拦住了。 「你这个丫头,你害死我了!」胡氏将断裂的扳指丢在地上,「你哪里来的不干不净的东西,硬塞给我?人家认得,要杀了我!幸亏我命大,才捡回一条命!」 「谁要杀你?」屠飞鸢垂眼,只见扳指的断痕光滑无比,不似自然断裂,眼神一沉。 胡氏将上午的事道来:「你说,是不是你害了我?」 「我们走!」屠飞鸢一听胡氏将家里的位置透露给银衣人,顿时脸色大变。 扳指是周监正给阿容的,说是掩护阿容的行踪。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仍是找来了,但必定是月圣国的人无误! 「你别跟着我,你躲起来!」跑到一半,屠飞鸢忽然站住,把阿容往反方向推。 阿容摇头:「我不。」他聪明绝顶,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猜到家里有危险。不容屠飞鸢多说,两手抓起她扛在肩上,飞快往家里跑去。 眨眼间,到了家。 阿容把屠飞鸢放下,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将虚掩着的大门打开。顿时,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从院子里飘了出来。 第8章 进去一看,血迹染红了院子地面,到处是干涸发沉的褐色,腥臭扑鼻。 屠飞鸢双腿一软:「爷爷?奶奶?」再也顾不得,拨开阿容,拔腿朝里面跑去。 阿容慢慢跟进来,鼻子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爷爷,奶奶?」屠飞鸢喊了几声,听不见回音,心中骤沉。正屋的房门虚掩着,屠飞鸢咬着唇,一步步走过去,掌心按在门板上,猛地推开! 卧室里,新打好没几日的杨木雕花床上,屠老汉和李氏并排躺在上头,神色安详。 「爷爷,奶奶?」屠飞鸢连忙跑过去,推着两位老人。才一触到两人的手臂,但见肌肤绵软温热,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俯身抱住二老:「太好了,你们没事!」 良久,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理智回归,一团团疑惑便在心中升起。 院子里的血,是谁的?斐仁烈呢?周监正呢?怎么一个人也没出来? 「阿鸢,家里有个怪老头。」阿容走进来,指着东边厢房说道。 屠飞鸢愣了一下:「什么怪老头?」 「穿着一身麻衣,躺在床上,头发胡子都是白的,浑身不停抽动着,口里还乱叫着不知道什么。」阿容说道。 屠飞鸢心中狐疑:「你带我过去。」 走进东厢房,果然见一个老头躺在床上,身上血迹斑斑,面色灰白。见两人进来,他的目光落在阿容身上,顿时激动起来:「太太太太……」 「太子?」屠飞鸢灵光一现,试探说道。 麻衣老头怔了一下,猛点头:「太子!」随即,狐疑地看向屠飞鸢:「你怎知道?」 「你是月圣国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屠飞鸢不答反问,「这里是我家,你躺的是我的床,你们把我家弄成这样糟污一片,不打算解释?」 麻衣老头怔了一下,没料到这个一团粉嫩嫩的小女娃如此犀利。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落在阿容身上:「不错,我是月圣国的人。」然后,激动地看着阿容,说道:「太子殿下,我是皇后娘娘派来保护您的!」 「我不叫太子殿下,我叫阿容。」阿容说道。 麻衣老头一愣,道:「太子殿下,您是至高无上、尊荣无双的月圣国的太子殿下。您的名字也不叫阿容,而是叫做……咳咳!」 说到这里,麻衣老头猛地咳了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屠飞鸢见他身上血迹斑斑,眉头微拧:「你先养伤,改日再提。」 拉着阿容走出去,准备寻找斐仁烈、齐晖等人。 才走出大门,便见齐晖等人从北边行来,全都血迹斑斑,四处挂伤。来到近前,齐晖说道:「屠姑娘,家里出了事。所幸爷爷奶奶都没事,也算不辱使命。」 屠飞鸢点了点头,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其他人呢?」 「我们处理尸体去了。」齐晖低声说道,「周大人带着活口回京了,我们大人去紫霞山庄求药去了。屠姑娘既然从家里出来,想必见到东厢房的那老头了?他是来帮我们的,否则我们大多数人此刻都没机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一边往家走,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就在屠飞鸢和阿容离开不久,周监正的脸色蓦地变了:「来了!」 他给屠飞鸢的那枚白玉扳指,做了手脚,一旦碎裂,他立时便知。屠飞鸢把白玉扳指给胡氏,他一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扳指既然被阿容戴过,已经达到一半目的。 察觉到白玉扳指碎了,立刻料到月圣国的人追来。立刻打晕屠老汉和李氏,将他们放在床上,又匆匆布局施法,隐藏正屋。 他住在屠家大半个月,瞧着屠飞鸢对屠老汉和李氏的一点一滴,便知这姑娘心里最在意的便是两位老人。他已经算计了阿容,若是再保不住两位老人,只怕屠飞鸢要跟他拼命。 才隐掉正屋,银衣人便到了。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斐仁烈是带过千军万马的将军,气势非凡,对上月圣国的人,也不觉得勉强。但是其他侍卫们就逊色了,不多久身上便挂了彩。 周监正牵制住打头的人,斐仁烈牵制住另外两人,侍卫们围住其他人。银衣人战力非凡,周监正等人逐渐不支,眼见情势要遭,忽然门外冲进来几名麻衣人,加入战圈中。 有了援手,情势顿时逆转,银衣人很快就开始倒下。未料,跟周监正打斗的一人,手段颇高,一手抵住周监正,一手抵住麻衣人,还有暇作法,给银衣人手下疗伤。 这一队捉鹰人,压根不是月圣山上最初下来的一批。当初麻衣人受仪兰的吩咐,暗中跟踪捉鹰人,以图查到阿容的行踪。捉鹰人也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发现他们,便互相搏斗起来。麻衣人乃是仪兰手下中的精英,自无败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杀了。 很快,第二队捉鹰人又来了,又被麻衣人杀了。一边走,一边杀。最终,捉鹰人死伤惨重,麻衣人也折损过半。待到如今,这一批捉鹰人,乃是月圣山上颇有地位的一名长老带队。他的面目被兜帽裹住,瞧不出年岁,只见到一双苍老阴鹜的眼睛,与一双巫妖般的手。 麻衣人与齐晖等人将银衣人杀死,他竟操控银衣人的尸首继续作战。齐晖等人吓得头皮发麻,就连麻衣人都愤怒了,将银衣人的尸首砍成一块块碎肉,才不被银衣人控制。 激战多时,终于将银衣人制住,众人身上都挂了彩。最为拼命的麻衣人,只有打头的那位活下来,其余全阵亡。 于是,屠飞鸢回到家时,只见满院子血迹。 「周大人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屠飞鸢问道。 齐晖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不久前的那场激战,完全打破齐晖等人的认知,原来人死了还能站起来继续战斗。当时求生的本能压住了恐惧,这一刻放松下来,恐惧便汹涌冒出来,人人皆是一头冷汗。 第9章 「想不到周大人竟然有那般了不得的本事。」提起周监正,齐晖的口气里敬佩不已。 屠飞鸢却冷哼一声:「心术不正的老妖怪,算他识相,再敢回来……」 难怪阿容初时戴那白玉扳指不适,原来白玉扳指被动了手脚,绝不是周监正说的隐藏气息。说不定,便是加倍散发气息,透露阿容的位置。若不然,银衣人怎么精准地找到戴着扳指的胡氏,还险些把她给杀了? 屠飞鸢捏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来:「还想喝我的酒?下辈子吧!」 为了安抚众人,屠飞鸢许诺做一顿好饭菜,再加每人半斤酒,众人才从阴影里跳出来。 「阿容,咱们俩收拾院子。」屠飞鸢看着满院子散发着腥味的褐色泥土,皱了皱鼻子,拿了背篓和铁锨,叫阿容铲了泥土到背篓里,铲满一篓便背出去倒掉。 泥土院子,用水冲洗是洗不干净的。听齐晖等人的话,银衣人都被砍成了碎肉碎骨,想必浑身的血液都撒在院子里了。屠飞鸢觉得恶心不已,索性把土层铲了丢掉。 阿容晌午才吃饱,这会儿颇有余力。将院子里的脏土都铲了背出去,都不带大喘气儿的。完事之后,凑到屠飞鸢跟前:「阿鸢,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屠飞鸢斜眼看他。 阿容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亲亲。」 「你就没有别的要求?」屠飞鸢奇怪道。亲她的脸一下,就这么开心? 阿容想了想,说道:「晚上你跟我一起睡觉?」 「啪!」屠飞鸢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嗔怒道:「再敢说一遍?」 阿容不明所以,湿漉漉的眼睛里涌上委屈:「你问我,我才说的。」 屠飞鸢的眼角直抽。 「之前说好的,如果你一个月都不受伤,又乖乖听话,我就奖励你。」屠飞鸢说道。 阿容撅了撅嘴:「还有八天。」 「嗯,还有八天,等着吧。」屠飞鸢忍住好笑。 此时,京城。 一对中年夫妇走进城门,看着满目繁华,感慨万千。 「十三年了,我们终于回来了。」屠大海道。 这两人,正是屠大海、温倩夫妇。 「先去侍郎府瞧瞧?」屠大海低头看着爱妻。 温倩捶着腿道:「我想去孟府。」 过去十三年了,侍郎府还在不在都是另说。就算在,恐怕也没人认得他们。当然,也不敢认。温倩一路行来,疲乏得紧,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睡一觉。 「行。」屠大海弯腰背起温倩,往孟府的方向走去。 温倩呆了一下,捶他道:「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能走。」 「不不不。」屠大海连连摇头,「当年咱们离开前,人人都知你我乃是恩爱夫妻。如今咱们回来了,不免有人认出来。见着你我此番模样,日后提起,必定又要赞一句恩爱夫妻。」 温倩羞得满脸通红:「你要不要脸?天天追那虚名,恶心死了!快放我下来!」 「窈窕美妇,君子好逑。」屠大海摇头晃脑,念叨起来。 孟府,孟尚书垂首看着手中一卷书簿,面上一片严肃神情,忽然听到下人来报:「大人,外头有两人求见,说是大人的旧识。」 「姓甚名何?长得什么模样?」孟尚书头也不抬。 下人道:「男子说是姓屠,倒没有说名字,只说大人见了他夫妇二人便知。」 「姓屠?」孟尚书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眼中全是喜色,「快!快请进来!」 到底等不及,绕过书案,就往外走去。走着还觉得慢,竟小跑起来。 屠大海和温倩进了府,走到一半,便看见孟尚书一路小跑,离得老远都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心中一惊,连忙快步迎上去,扶住孟尚书道:「老师,您慢些。」 孟尚书紧紧攥着他的手,抬起眼睛,苍老的眼睛锐利如钩。审视几眼,锐利的目光散去,变得有些湿润。忽然抬手,劈头盖脸朝他打下去:「混账东西!终于知道回来了?」 「哎哟,哎哟!」屠大海不敢躲,咬牙吃了几巴掌,口里说道:「老师,非是我们留恋不肯回,而是无路可回。咱们里面去,我仔细跟您讲来。」 孟尚书打了他几下,便舍不得打了。望着这个得意门生,嘴唇都有些颤抖起来:「解释得令我不满意,我拿棍子抽你。」 这时,温倩也走过来,福身行礼:「久不见,大人一切可好?」 「好,一切都好。」孟尚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温倩的面上。十三年过去,当年那个秀美绝伦的女子,模样依然如昔。孟尚书想起一张烟胖的面孔,心下微叹:「咱们进去说。」 来到孟尚书的书房里,屠大海才将这些年的经历说来:「当年我和温倩去了南方,便依照皇上的密旨,改名换姓……」 「十年后,我们略有成就,便收拾东西返程。谁知忽降天灾,我二人摔落山体,醒来后便入了月圣国的境内。我二人出不来,一直蹉跎了三年方才侥幸脱逃。」并没说仪兰如何照顾他们,又如何给仪兰出谋划策做幕僚,只说了暗中研究观察,发现的月圣国的神秘之处。 「月圣国很是神秘,空气、土地都与咱们不一样,长出的果实也与咱们不一样。同样的种子,在月圣国的土壤里,长出的个头是咱们这边的三到五倍。」屠大海说出自己的发现,「我与温倩取了些许种子,打算做实验,看能不能也长出增倍的果实。」 孟尚书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只等屠大海说完了,才问道:「你欲何时觐见皇上?」 「越快越好。」屠大海纯良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孟尚书忍不住摇头一笑,起身说道:「走吧,我带你们进宫。」 第10章 安平帝在泰和殿召见了孟尚书,以为孟尚书又是因为侍郎府被收回的事,心里有些不耐烦。谁知,看到孟尚书身后跟着的两人,不禁惊住了。 左边的中年男子,身穿蓝色棉布长衫,面目白净,两颊隐隐有酒窝,身量中等,一派斯文秀气。右边的中年女子,穿着雪青色的纱裙,一头乌鸦鸦的长发盘在脑后,一张面孔秀丽绝伦,带着淡淡的笑,朝他看过来。 「砰!」安平帝两手按住桌面,猛地站起身,盯着两人,忽然从案后绕出来朝两人走去。 屠大海和温倩跪下齐呼:「皇上万岁。」 「温倩?屠爱卿?」安平帝苍老的身躯有些颤抖。 屠大海和温倩一齐抬头:「侥幸得归,不得皇上遗忘,甚是感动。」 「快起。」安平帝忙道,一边伸手去扶温倩,「发生何事?为何才回来?」 屠大海便将事情经过又说出一遍,与孟府对孟尚书说的一般无二。 「辛苦你们了。」安平帝道。 孟尚书垂着的眼皮掀了掀,说道:「辛苦有什么用?到头来,老窝都被人平了。」 安平帝的眉头狠狠一跳,瞪孟尚书道:「你知道个屁!」屏退下人,将当年与屠大海、温倩做的约定,与孟尚书道了出来:「朕要给他二人建侯府,还要侍郎府作甚?」 品级不一,建府的规格自然不同,侍郎府是再不能住了的。孟尚书抬了抬眼眉,露出一丝假笑:「皇上有先见之明,老臣自愧不如。」 屠大海夫妇是才回来的,而且回来得突然,谁都不知道。安平帝怎么就有预料,先给两人建侯府呢? 安平帝被讥讽得噎了一下,心下讨厌他,抬手朝门外一指:「你给朕滚滚滚。」 孟尚书眼也不抬,抄着手道:「老臣年纪大了,滚不动了,望皇上体恤。」 屠大海和温倩都笑起来,连忙做和事老,两边安抚。 安平帝瞅着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臣,只觉他年纪越大,脾气越臭,好在从不作伪,倒叫安平帝也愿意包容他。半是好气,半是好笑:「那就老老实实听着,休要再胡乱插嘴。」 温倩扶着安平帝坐了,才与屠大海坐在一处,只听安平帝说道:「便封你做安阳侯,待遇一应如先前所说,建府之地选在离那位较远的北边,你意下如何?」 屠大海连忙跪下拜谢:「多谢皇上隆恩。」末了起身,笑着说道:「既封侯,便有侍卫军护着,软硬都不必怕那位了。」 安平帝冷哼一声:「何须侍卫军?叫你们那位好女儿出面,还怕谁?」 屠大海愣了一下,温倩也愣了:「皇上,我们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事?」 安平帝提都不想提这茬,伸手一指孟尚书:「问他。」 「老师?」屠大海连忙看向孟尚书。 孟尚书笑了两声,说道:「你们那个女儿,可了不得。胆敢骑在公主的身上,压着她打。」便将那日屠飞鸢被掳走,又如何自保,以及教训了嘉仪公主的事说出来。 屠大海和温倩直是瞪大眼睛,失去了言语。 「何止?」安平帝冷哼一声,「她身边有个小子,看不惯她受气,硬是潜入公主府,将她的两条腿踢折了。」 屠大海和温倩的下巴顿时掉在地上:「啥?!」互视一眼,均是震惊难言。 安平帝瞧着夫妇二人露出傻相,又想起那日屠飞鸢顶着一张黢烟圆胖的脸,一派天真地喊他「皇帝大爷」,便觉得眼皮子乱跳:「行了,你二人先在孟府住下,等三个月后安阳侯府造成,朕自有安排。」 「是,皇上。」 回去的路上,屠大海和温倩连连问孟尚书,那日屠飞鸢与嘉仪公主起冲突的事。 「这都是真的?她怎么敢用裤腰带拴公主的脖子?那位素来是心高气傲的主,被百官亲眼看见被人骑在身上压着打,没有羞愤欲死?」 「想知道?自己回家问去。」孟尚书被问的不耐烦,喊人停轿,将两人踢了下去。真是说笑,他怎么知道?他也是到了之后才看见这一幕的,哪里知道屠飞鸢是怎么想的? 屠大海夫妇见天色不算晚,一不做二不休,雇了马车出城。 大牛村北头,正是一片热闹。 「四十斤!」 「五十斤!」 「哇,六十斤!加油,再吃!」 齐晖等人喝着酒,围在吃饭的阿容四周,起哄说道。 「阿鸢,叫他们走开。」阿容不高兴地抬起头。 好烦,他们怎么老爱看他吃饭?真烦。 屠飞鸢笑了笑,也不做声。蹲在井边,洗着三婶刘氏送来的一筐果子。拿出两只李氏爱吃的桃子,又拿出两只李子给屠老汉,其他的端去东厢房,给斐仁烈和麻衣老头。 「你别动了,我喂给你吧。」屠飞鸢制止斐仁烈抬手的动作,拿起刀,将果子削成一块一块,喂到斐仁烈的口中。 斐仁烈的腰腹中了三刀,背上中了两道,肩膀上的一刀砍得重,都伤到了骨头。屠飞鸢想起他伤得这么重,还硬撑到紫霞山庄求药,便觉肃然。 「多谢。」斐仁烈张口含了果子,一双沉烟的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白嫩嫩的姑娘,就像一碗豆花。才想着,喉咙里就冒出烟来。连连吞咽水果,也丝毫不抵渴。 屠飞鸢低头削水果,倒没察觉他直勾勾的眼神。就算察觉了,她也装作不知道。 屠飞鸢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斐仁烈哪里都好,但是不合适。 想起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不禁面红心跳。 有一次,屠飞鸢被齐晖下了套,窥见斐仁烈赤身游泳。一块块壁垒分明的肌肉,险些勾出她的鼻血。这样要貌有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身材有身材的年轻小伙,到哪里去找?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是,她更明白,他们不合适。 第11章 低头不去注意那两道灼灼的视线,屠飞鸢喂着斐仁烈吃了几只果子,又拿了几只放在床头,瞥了一眼躺在里边的麻衣老头:「等他醒了,喂他吃一点。」 家里一共盖了四间房子。西间用来存储葡萄酒,正屋两间给屠老汉、李氏和屠飞鸢住,阿容睡在西间,跟葡萄酒一块睡。东厢房暂时给斐仁烈住,无奈麻衣老头也受了重伤,总不好给他住营帐,便叫两人睡一张床凑合。 「好。」瞥见屠飞鸢要走,斐仁烈有些失望。然而跟珍妃取的经已经用完了,他还没有再去取。心里想留,口里却不知如何说,只得看着屠飞鸢起身走了。「砰砰!」大门被敲响。 齐晖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便问道:「二位找谁?」 屠大海和温倩看了看齐晖,又抬头看了看大门,还当来错了地方:「这里是不是屠家?」 「是屠家。不知您二位是?」齐晖疑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落在温倩的面上,不由得睁大眼睛。猛地松了大门,转身往里头跑去:「鬼啊!有鬼啊!」 天色虽暗,但是院子里的光线透过来几分,还是叫齐晖将来人的面目看个四五分。温倩的面目,直跟屠飞鸢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其他人见到走进来的屠大海和温倩,也吓得四处乱窜:「鬼啊!」 白天才经历过那样一场战斗,齐晖等人吓得都有阴影了。乍见到已经「死了」的两人活生生站在跟前,吓得魂飞魄散。 屠大海和温倩不料家里有这么多人,又都认出他们,个个满院子乱窜,一脸烟线。 「我们有影子,不是鬼!」无奈之下,屠大海大喊一声。 众人看向两人身下,果然见到两道淡淡的影子:「屠大人?」 「大海?」听到屠大河的声音,李氏最先反应过来,走出屋子,只见院子里站着的那人,面目白净,身子微瘦,两个小酒窝,不是屠大海是谁?顿时嚎啕一声,扑了过去:「你个死人啊!你还知道回来啊!」 屠大海见到李氏,也是激动万分,才想抱住老娘诉一诉思念,不料劈头盖脸的巴掌就落了下来:「你把阿鸢扔给我们就走了,十几年连个口讯也不捎回来,我们都当你死了啊!你知道阿鸢过的啥日子?你知道阿鸢受了多少委屈?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屠大海不几下就被打得嗷嗷直叫:「娘,别打!」 李氏举着粗糙的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混账东西!还敢回来!家里缺你的时候你不回来,家里啥都有了你反而回来了!」 「娘,别打了,疼!」屠大海边叫边躲。 「娘,消消气。」温倩扶住李氏的一条手臂,柔声说道。 李氏道:「你松开,别伤着你。」伸长手臂去揪屠大海,「小时候倒是懂事,大了你这么叫人操心,混账东西!」 温倩只见拦不住,一笑躲开。四处张望,寻找女儿的身影。恰时屠飞鸢从东厢房走出来,温倩见了,不禁微怔。只见少女生着一张与她六七分相似的面孔,皮肤白生生的,好似新挖的荷藕。身形微胖,一团粉嘟嘟的喜气,叫人见了便忍不住怜爱。 「阿鸢?」温倩不禁爱怜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将少女揽入怀里。 屠飞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软的怀抱包围,不禁微怔。越过温倩的肩膀,看到被李氏满院子追打的屠大海,顿时明白来人的身份。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 「爹娘并非有意抛下你,而是情非得已。」温倩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愧疚地说道。 屠飞鸢微微握起拳头。心中掀起淡淡的涟漪,前世的她从未见过父母,长年累月的苦难更磨硬了她的心,再不奢望。这一世,她只想和爷爷奶奶过日子,偏偏父母却来了。 「我跟爷爷奶奶过得很好。」屠飞鸢松开拳头,推开温热的怀抱。 他们不是她的父母。他们只不过是她的老乡,一样的穿越老乡。 温倩一愣,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只见一双仿若烟珍珠的眼睛,清凌凌的,既无埋怨也无惊喜。满腔的爱怜与愧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奶奶,快别打了,都把你累坏了。」屠飞鸢没再看她,走到李氏身边拦道。 李氏打了这一阵,已经有些喘:「不行,你给我按住他,我还要揍他!」 「奶奶,你歇会儿,换爷爷来。」屠飞鸢劝道。 屠大海才想夸女儿贴心,听到这一句,笑容僵在脸上——是亲生女儿吗?太坑爹啦! 「有人收拾你!」李氏一听,立刻采纳了小孙女儿的主意,恨恨地指着屠大海道。说完,扭头喊屠老汉:「快过来,教训这个不孝子!」 屠老汉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呵呵一笑,走过来:「大海回来了?一路可辛苦?吃过饭没?我叫阿鸢给你们烧饭吃,她做得菜最可口。」 屠大海心里好不感动,一撩袍子,跪在地上:「爹,儿子不孝。」 温倩也走过来跪下:「儿媳不孝,未能侍奉二老身边。」 「知道不孝就好!」李氏弯下腰,狠狠拍了下屠大海的后脑勺,「一家子都被你坑苦了,混账东西!」 屠老汉呵呵一笑,弯腰扶起两人:「快起来,不必做这些礼节。」扭头喊阿容,「阿容,将凳子都搬出来,咱们在外面说话。」 阿容娇娇应了一声,从屋里搬出来五六只凳子。 屠大海和温倩见到阿容,目露讶色:「这是谁?生得好俊秀。」 「你问阿鸢。」李氏本想答,忽然想起小孙女儿压根没说过阿容姓什么,来历也没说清楚,便道:「是阿鸢捡回来的,他爹娘忙得紧,便叫他在我们家养着。」 屠飞鸢一听,便道:「是肃王妃的儿子。」 温倩愣了一下:「啊,是那个孩子!」再看阿容,不禁笑了:「也不是外人。」 第12章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屠大海盯着阿容,越看越觉得眼熟。凑在温倩耳边,低低说了一个名字。 温倩猛地睁大眼睛:「太像了!」 两人在月圣国,为仪兰做幕僚,时常进出仪兰的书房,曾在仪兰的书房里见到一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仪兰每每看向画像,眼神都慈爱无比。 此刻,将画像上的少年与阿容一比,只觉像极了!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不提半个字。 月圣国神秘莫测,便是仪兰也不能尽为掌控。为了仪兰也为了阿容,他们心里再多的疑惑,最好也装作不知道。 「没良心的,一走就是十三年,阿鸢都被耽误了!」李氏还在絮絮叨叨,说屠飞鸢跟着他们吃了多少苦头,吃不上肉,穿不上新衣,常常被其他孩子欺负,一桩桩说了个遍。 屠大海不信,他闺女连嘉仪公主都揍得,怎么会被人欺负?然而他是个孝子,不好顶嘴,便做出一副怒容道:「阿鸢被王有禄欺负?我去找他算账!」 「还用得着你?等着你,黄花菜都凉了!」李氏白了他一眼,「阿鸢可厉害呢,王村长他们一家子坏东西都被抓走了!」 屠大海心里暗笑,他闺女怎么会任由人欺负?面上却道:「还有那什么何家小子,他家住哪,我去教训他!」 「快别提他,那个没良心的,读了你的书,还怠慢阿鸢!」李氏提起何青云就来气,「幸好阿鸢认了个干娘,本事不小,一通银针下去,扎得那小子吱哇乱叫,总算出了口气!」 「阿鸢认了干娘?」屠大海和温倩讶道。 屠飞鸢便将近来发生的事,与两人大略说了一通。 两人已经从孟尚书口中听到一部分,此时听到嘉仪公主竟然对他们的女儿下毒手,满脸愠怒。待听到屠飞鸢反客为主,将嘉仪公主给收拾了,才松了口气。 屠老汉和李氏此时才知道详情,吓得不得了:「阿鸢,你先头咋不跟我们说?」李氏更是捶着心口,泪如雨下:「好孩子,你可是受委屈啦!」气得又捶屠大海:「你个混账东西!把我们阿鸢坑苦了!」 屠大海一躲也不躲,心里恼恨不已。嘉仪公主,真是坑苦了他们一家!当年,他和温倩被逼南下,隐姓埋名,只为了做出功绩,皇上封他为侯。留下女儿在老家,竟也没得她放过。幸好阿鸢勇敢又聪明,才没有被害。 「我会给阿鸢报仇的!」屠大海低声说道。 温倩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揽过屠飞鸢:「如今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了,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嗯!不分开!」坐在一旁的阿容,抓住屠飞鸢的另一只手。 屠大海扭头:「小子,松开。」 「什么?」阿容一脸无辜。 屠大海抬手拍他:「你松开阿鸢的手!」 他和温倩虽为仪兰的幕僚,但跟仪兰关系亲密的人是温倩,他对仪兰可没什么好感。她的儿子竟然想泡他的女儿?做梦! 「你干什么,别吓着孩子!」李氏忙道。 屠大海被老娘抓着,动弹不得,低头瞪着阿容:「臭小子,你还不松开?」 阿容仰着脸,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抓着屠飞鸢的手,握得牢牢的。 「嘿!」屠大海不乐意了,「娘,你别拦我,你拦他呀!他是个男子,怎么能抓阿鸢的手?」 他女儿才十三岁呢,这小子就敢下手,果然跟他娘一样,奸诈! 李氏一听,火了:「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阿容对阿鸢有多好?若没有阿容,阿鸢会被欺负成什么样?你自己一走多年,啥也不管,倒嫌别人了!」 屠大海还想说什么,李氏一通拳头下来,他顿时不敢说了,只恨恨地瞪着阿容。 「阿鸢,你累不累,我给你捶背?」阿容却不看他,扭头问屠飞鸢道。见屠飞鸢不反对,便搬着小凳子到后面,给她捶起背来。 屠老汉和李氏见怪不怪,温倩见了有些讶异,但也没说什么。只有屠大海很不忿,心里骂他奸诈,但是惧于李氏的拳头,什么也不敢说。 天不早了,屠大海指着东厢房道:「我和温倩就睡东间吧。」 「东间有人睡着。」李氏道。 「那我们睡西间吧。」屠大海指了指反方向。 李氏说道:「西间也有人睡着。」 「那我们睡那里?」屠大海环顾院子,怎么数都不该没地方睡啊? 「你跟阿容睡吧,叫儿媳妇和阿鸢挤一晚上。」李氏说道。 「那怎么行?我要和温倩一起睡。」屠大海道。 李氏眼睛一瞪,又捶他:「你害不害臊?当着孩子的面,你都说的啥话?混账东西,我捶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屠大海被捶得龇牙咧嘴,跟自己媳妇一起睡,怎么就混账了? 屠飞鸢看得好笑,解围道:「这样吧,阿容睡西间,他警醒,叫他看着酒。东间睡着两个伤患,也不能动。爹娘就和我一起睡吧,我的床大,容得下。」 「不行。」李氏不同意,「你本来就觉浅,叫他们和你一起睡,你晚上定是睡不着了。」 李氏虽然粗心,但对小孙女儿却是一百个体贴,不多久就发现屠飞鸢觉浅,一晚上也睡不到两个时辰。故此,花了家里少半积蓄,给屠飞鸢打造了一张加宽的拔步床,铺了厚厚的被褥,又买了最好的凉席,叫她睡得舒服一些。 屠飞鸢笑道:「奶奶,那我跟你睡,叫爹娘睡我屋里。」 李氏一听,也是个好主意。又见小孙女儿这么亲近自己,不由得弯起嘴角:「你这孩子,跟老太婆一起睡有什么好的,瞧你欢天喜地的。」 各自回屋歇下。 屠大海和温倩钻进被窝,亲密了一番,才说起床头话来。 第13章 「我瞧着阿鸢,聪明得过了头。」屠大海道,「爹娘说她从前木讷又憨厚,自从被欺辱了一回,就立起来了,还有本事了,又是做账房伙计,又是酿酒卖钱,还四下结交人物。这份本事,可不像……」 「你是说,她也是穿越的?」温倩心里一顿,忍不住睁大眼睛。 屠大海眯了眯眼:「等我明天试她一试。」 那边,屠飞鸢搂着李氏的手臂,很快睡着了。 「这傻孩子哟!」李氏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小孙女儿打起扇子来,「我一个老太婆,她倒是亲近。自个儿爹娘回来,她反倒不亲近。她是不是傻?」 「你才傻!」屠老汉没好气地道,「咱家阿鸢要是傻,还有精明的吗?」 「那她怎么不去亲近她爹娘?」李氏不服气地道,「她日后要成亲,不都指望她爹娘的?她不去亲近他们,怎么招待见?」 屠老汉翻了个身:「我懒得跟你说。」 「你得说!」李氏扳他的身子,「我有没有说错?她是不是该亲近她爹娘?」 屠老汉被老妻拨弄得不耐烦,又怕吵醒小孙女儿,便低声说道:「你压根不懂你儿子,你也不懂你孙女儿。大海是那样的人吗?阿鸢一时不亲近他,他就不喜了?再说他们一走这些年,阿鸢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亲近得起来?」 「我这不是担心阿鸢吗?」李氏叹了口气。 屠老汉低声道:「阿鸢不用你操心。她心里啥不清楚呢?你看她年纪小,但是啥事不懂呢?万事都给她处理得妥妥当当。要我说,大海小时候也不过如此。」 李氏皱着眉头,总觉得不安稳:「眼下大海是没儿子,往后再生个儿子出来,哪还有阿鸢的好处?」 屠老汉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猛地坐起来。 屠飞鸢也被这一声尖锐的嚎叫吵醒了,支起身子道:「怎么回事?仿佛有人惨叫?」 才说着,「扑通」一声闷响,仿佛沉重的物体坠落在地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低低的痛叫声。 「是不是外头有人啊?」李氏坐起来,贴着窗户往外瞧。 屠老汉本来很紧张,可是想到如今高门大院的,还有许多小伙子护卫,便不怕了,好奇道:「莫不是有贼来了?」 屠飞鸢听着惨叫声,脑子里转了个几个弯,从床上爬了下去。 院子里,齐晖等人已经起了,打开门走了出去。只听齐晖一声低喝:「好小贼,偷到爷爷眼皮子底下了,给我打!」 顿时,扑通扑通的拳脚相夹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一声声惨叫:「我不是贼!打错了!别打!」 屠飞鸢听着这个声音,故意放慢脚步,等齐晖将那人一通狠揍,屠大海与温倩也走了出来,才制止道:「是什么人?提进来瞧瞧。」 屠老汉和李氏也走了出来,站在檐下,伸着脖子看过来。 齐晖手里提着一人,从外头走进来,口里冷哼一声:「老实些!」一边说着,一边往那人屁股上踢了一脚。 「放开我!」走得近了,那人愈发挣扎起来。 「有金?」李氏不可置信地上前,走到那人面前,只见不是大孙子屠有金又是谁? 「你这么晚了做啥呢?」李氏问道。 屠有金上前一步,摊开手道:「你们咋这样狠毒呢?墙头上弄的啥?把我手都划破了!」 屠大海和温倩是点了灯出来的,举着油灯往屠有金的手上一照,但见一片血糊糊和着泥巴碎石子,还有荆棘茬子,看着就疼。 屠大海吸了口气,看着屠有金道:「你这孩子,这么淘气呢,走正门多好,非要爬墙头。」 屠有金是老二家的大儿子,也是屠家的大孙子,今年十六岁。被荣氏养得一身肥膘,又壮又凶蛮。闻言,瞪起眼睛:「我爱走正门就走正门,爱爬墙头就爬墙头!你们扎了我的手,赔我银子!」 屠大海眯了眯眼睛。 他和温倩回来时,先去了祖屋,那是没分家前屠老汉和李氏住的。谁知,敲开门一看,屠家二老根本不在,住着的是屠大江一家。因着天晚,屠大海没跟他们计较。此时看着屠有金,官场里摸爬滚打的心眼,就转起来了。 却说屠大江一家,乍见屠大海,吓得不轻。好半天才接受屠大海没死的消息,然后歪心眼便转了起来。屠家是怎么一点一点起来的,荣氏看得一清二楚。要说屠飞鸢有本事,她根本不信,只以为是屠大海临走前留给他们的,只恨从前没找着。 荣氏心里想着,屠大海这番回来,屠老汉和李氏必定拉着他说话到很晚。一旦歇下,再爬起来就难了。便嘱咐了屠有金,仔细翻一翻,老大此番回来带了什么好东西, 屠有金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去的,谁料墙头上糊着一层扎人的东西,害他露了形迹。 反正是来弄银子的,既然被抓住了,就光明正大的要。屠有金扬起嗓门,嚷了起来:「瞧我的手都扎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安的什么心,在墙头上糊那些玩意?赔我银子!」 「谁让你爬墙头?扎死活该!」李氏骂道,「还想讹银子,做梦去吧,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屠有金扬起脖子道:「你是不是我奶?咋一点不疼人呢?我都从墙上掉下来了,你还这么说我?」扭头看向齐晖等人,「奶奶,他们打了我一顿,也要陪我银子!」 「赔个屁!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三更半夜爬墙头,干贼偷的行当,摔死你都活该!」眼看着大孙子的厚颜无耻,李氏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屠有金瞪起眼睛,忽然盘腿坐到地上,大声哭嚎起来:「老天爷啊,欺负人啦,再没见过这样的爷爷奶奶啊,还有大伯大娘啊,简直要把人欺负死啦——」 他的声音又粗又嘎,哭起来像破锣被敲响。大半夜的,更是瘆人。屠飞鸢皱起眉头,说道:「堵了他的嘴,打一顿丢出去!」 第14章 「你们敢?」屠有金瞪起眼睛,看向屠飞鸢破口大骂:「小贱人,赔钱货,早晚要跟人跑了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他不骂还好,屠大海本想着堵了嘴丢出去就算了,打一顿却不必了,总归是他的亲侄子。闻言,立时沉下目光,一扫齐晖等人,低声喝道:「还不动手?」 齐晖等人应了一声,走过来堵了屠有金的嘴,扯了他的腰带绑起手脚,往门外走去。 一阵拳头交加在头上的闷响后,齐晖等人回来了,闭了大门,回话道:「大人,已经丢出去了。」 「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屠大海点了点头。 「真是气人的狗东西!」李氏一边回屋,一边骂道:「都被他那个娘给教坏了,什么德行!」 屠飞鸢扶着李氏的手臂,给她顺着心口:「奶奶,不想他,咱们回屋睡觉。」 「等等!」屠大海从身后叫住,等屠飞鸢回过头,冲她眨了下眼睛:「天王盖地虎。」 屠飞鸢的眉头一挑。 「唧唧复唧唧!」屠大海见她不吭声,又换了一个。 屠飞鸢挑起的眉头又平下来:「爹,你在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你去睡吧。」对暗号失败,屠大海掩饰一笑,抓着温倩的手回屋了。 屠飞鸢的嘴角勾了勾。 一夜无话。 次日,屠飞鸢早早起了,打水生火准备做饭。 「屠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齐晖一个人从营帐里走出来,溜到屠飞鸢身边,满脸热情和殷勤。 屠飞鸢瞄了他一眼:「睡饱了就起来了。」 「哦。」齐晖站在灶边扭捏着,欲言又止。 屠飞鸢有趣地瞧着他:「你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没有。」齐晖连连摆手,但是脸上分明写着纠结。扭捏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屠姑娘,你姐姐何时再来?」 屠飞鸢勾了勾唇:「家里房子盖完了,再喊我姐姐来做饭,不是欺负人吗?」 「是,是欺负人。」齐晖一脸惋惜与懊恼,纠结地走了。 屠飞鸢有些好笑,摇了摇头,聚精会神地做起饭来。 烧了一锅黄豆汤,舀到缸里,又烧了一锅绿豆汤,在盆里凉着。馒头饼子蒸了两轮,盛在几只筐子里。看着锅底下的还未熄灭的火苗,心中一动,用筷子插了两只馒头,伸过去烤了起来。 不多时,白生生的馒头皮上,便开始生出淡黄色的气泡,渐渐变硬,又变得焦黄。屠飞鸢转着筷子,又去烤另一边,直将两只馒头烤得金黄色才拿出来。 阿容揉着眼睛从西屋里走出来,软软说道:「阿鸢做了什么?真香。」 「给你烤了两只馒头。」屠飞鸢举了举手里的筷子,将两只黄澄澄的烤馒头给他看。 阿容眼中露出喜悦,亮晶晶地看着她:「阿鸢,你真好。」 「给你吃两只馒头就成好人了?」屠飞鸢逗他。 阿容扬着下巴走过来:「只我有,别人都没有。」 屠飞鸢轻哼一声,嘴角弯了起来,将馒头单独放在一边:「快去洗手,一会儿就吃饭了。」说着,调了料,拌了两样小咸菜,一会儿给众人下饭。 做完这些,屠飞鸢端了两份饭菜到东屋里了。 斐仁烈醒了,正准备起床,被屠飞鸢按下:「你少动,不然伤口又撕裂。要什么就喊我,我给你拿过来。」 「这点伤,不碍事。」斐仁烈心里不当一回事。这些伤看着重,其实都没伤到要害。从前,再重的伤也经历过无数回了,他都习惯了。然而看着屠飞鸢拧了眉,想了想还是依了她。 「对了,我爹娘回来了,一会儿我叫他们来给你行礼。」屠飞鸢还没来得及把斐仁烈在的事告诉他们。 「不好。」斐仁烈听罢,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坐起身,「我做客在此,岂能叫主家给我行礼?」 屠飞鸢连忙按住他:「既如此,那便算了。你快躺回去,别扯动伤口。」 柔软的小手按在肩上,透过薄薄的单衣,带来一股温和的热意。斐仁烈肩头一紧,半边身子都紧绷起来。恰时离得近,他微微垂眸,就看到那张仿佛豆花堆起来的面孔,软软嫩嫩,又白又香,在面前晃动着。情不自禁地低头,想要喝一口。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动静,麻衣老头醒了,不吭也不响,跳起来就往外窜。屠飞鸢见状,忙跑了出去。 错失时机,斐仁烈恼得拧眉,攥起拳头捶在床板上。 外头,已然乱了起来。 麻衣老头冲出东屋,来到院子里,冲到阿容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太——」 「阿容快跑,别叫这疯老头伤着你!」屠飞鸢眼见麻衣老头要喊「太子」,忙高声打断。 阿容最听她的,走过来抱住她的手臂,目光盯着麻衣老头,娇声说道:「阿鸢,他是谁,好可怕。」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下巴从后面靠在屠飞鸢的肩膀上,一副怕怕的样子。 屠飞鸢扭头瞪他一眼,叫他别作怪,然后指着麻衣老头道:「疯老头,不许你伤害我家阿容!这个院子里,你谁也不能伤害!」 此时,众人都起了,或坐或站,在院子里等着吃饭呢。满满腾腾,足有二十人。 被四十多道目光扫过来,尤其是屠飞鸢的两道充满警示的目光,麻衣老头心下凛然。慢慢站起,方才激动的神情沉了下去,变得一片平静,只不过眼神还有些激动:「太……太像了,太像我家主子失踪多年的幼子了。」 众人心中虽疑,倒也没什么可问的,笑道:「恐你认错了,阿容可是有爹娘的。」 「他爹娘是谁?」麻衣老头看过去问道。 第15章 齐晖一指屠飞鸢:「你问她,她最清楚。」 麻衣老头便看向屠飞鸢。这一看,不禁眼皮子跳了跳。只见他家太子躲在小姑娘身后,伸出两根手指头,玩弄人家的耳垂。被人家打了一巴掌,竟然还瘪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瞧着你有些眼熟?」这时,温倩走了过来,将麻衣老头打量起来。 她跟仪兰性情相投,行止亲密,偶尔仪兰身边的暗卫,她也能见到几面。这位麻衣老头,颇像是仪兰的一张底牌。温倩只见过一面,若非记忆力超群,也不敢认。 见到温倩的模样,麻衣老头大吃一惊。温倩见过他,顶多不过一两面罢了。他却在暗中,见过温倩不止一两面。这个偶然进入月圣国的女子,跟她的男人一起,被主子器重。为了他们,主子不惜跟圣山上的人加剧纷争。 目光一转,果然看见与温倩形影不离的屠大海,更是惊讶不已:「你们怎么在这里?」出了月圣国,他就将屠大海和温倩丢在了大荒中,再没想过还有见面的机会。 「你是仪兰身边的人?」温倩此时确认了,他就是仪兰身边的暗卫,转身一指阿容,「他是仪兰的儿子?」 温倩乃是聪慧无暇之人,麻衣老头的改口,旁人听了或许信了,她却是心念一转,想到了旁处。什么「太像了」?若他没被屠飞鸢喊住,方才叫出来的应该是「太子」才对。 齐晖等人纷纷笑起来:「难怪他卖力帮我们,原来是夫人朋友的手下。」 齐晖等人误打误撞解除了心中的疑惑,那边屠老汉和李氏却不明白了:「阿鸢,这是怎么回事?这老头不是在山里救的吗?」 昨日下午,屠飞鸢和阿容铲了院子里的脏土,又垫了新土,虽然勉强糊弄过去,但是凭空多出来一个大活人,是没法瞒的。尤其斐仁烈、齐晖等人都受了伤,更是没法隐瞒。屠飞鸢是这么对李氏说的:「他们进山打猎,被凶兽抓伤了。这个老头也被凶兽追赶,因为受了重伤,就被他们救了回来。」 「奶奶,他们昨天遇到凶兽,多危险啊,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屠飞鸢模糊重点,随口说了一句,便抱住李氏的手臂道:「一会儿饭都成糊了,咱们先吃饭。」 李氏不爱多想,一听饭要糊了,连忙招呼众人:「就是,快吃饭。」 屠老汉背着手,看了屠飞鸢一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屠飞鸢发现了,只得对屠老汉吐了吐舌头。屠老汉摇了摇头,也没问许多。 「院子里怎么一股焦糊味?」李氏喝了口汤,半天没发现焦糊味儿哪里来的。 屠飞鸢笑道:「我烤了两只馒头,给阿容吃了。」 「烤馒头?」李氏愣了下,随即拧眉:「好好的馒头,做什么要烤了?」 阿容接话道:「奶奶,烤得香,好吃。」 「好吃?怎么不给奶奶留一口?」李氏逗他道。 阿容不知李氏是逗他,脸上渐渐红了:「我忘了。奶奶,下回留给你。」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李氏顿时笑起来。 阿容还有些无措,只觉得做错了事,不时抬头看李氏。还是屠飞鸢看不过去,踢了踢他的脚:「奶奶逗你呢,快吃吧,没事。」 阿容这才稍稍安心,吃起饭来。 坐在对面的屠大海,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不是装的。」他常常被仪兰抢了老婆,对仪兰很有意见,得知阿容就是仪兰的儿子,更不顺眼起来。 温倩只是笑,曲起手肘捣了捣他,眼神往屠飞鸢一瞄。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屠大海眼睛一转,吟了一句诗,看向屠飞鸢道:「女儿啊,你可知下面两句是什么?」 屠飞鸢心里暗道,这可是第三次试探她了,便宜老爹和便宜娘究竟想什么呢?咬着馒头,摇头含混道:「我没念过书,也没听过这两句诗。」 屠大海和温倩傻了,先头她答不上来,可能是不爱看小说。可是这两句最简单的诗,没道理她不知道啊?犹不灰心,又念了一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女儿,你试着对一对这句诗的下文?」 屠飞鸢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头沉思半晌,说道:「叫叫叫,再叫就吃掉。」 「噗!」温倩险些把口里的饭喷出来。 屠大海傻了。 旁边,阿容拍掌叫好:「阿鸢,鹅肉好吃不好吃?我们今天去酒楼,叫鹅肉吃吧?」 「昨天才吃过,今天不去了。」屠飞鸢道。 阿容又问:「我们今天去干娘家吧?」 屠飞鸢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她三天两头带着阿容去紫霞山庄,去轻尘酒楼,一蹭就是一大顿。轻尘酒楼还好,饭菜本来就多,曹掌柜大方,也不说什么。倒是孟庄主快烦死阿容了,本来十天半个月采购一次粮食就行,阿容一来,他三天两头就得采购去,每每看见阿容,脸都是烟的。 看着仍旧傻眼的屠大海,温倩闷笑一声:「你不必试了,她就是咱们老乡。」 温倩心细如发,屠大海方才发问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观察着。屠飞鸢的面上屡屡有细微的表情闪过,似是调侃,哪里还不明白,屠飞鸢逗他们呢。 「是吗?」屠大海转念一想,就知道被耍了,心里不服气。眼睛闪过一丝奸笑,清了清嗓子:「阿鸢啊,爹爹给你起的名字,你还满意吗?」 「喀!」屠飞鸢夹菜的筷子,直直杵到了盘子底,发出一声清响。 屠大海顿时得意不已,果然,她知道「屠飞鸢」的原意,她就是穿越老乡! 屠飞鸢握着筷子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了。慢慢抬起头,看向屠大海:「满、意!十分满、意!这么好的名字,真是多谢爹爹了!」 她笑得诡异了些,不止屠大海和温倩背后一凉,就连其他人都察觉出不对来。 第16章 「为了感谢爹爹,我打算送爹爹一个礼物。」屠飞鸢勾唇一笑,更令人发毛了。 屠大海打了个哆嗦:「女儿,你要干啥?」 「爹爹既然回来了,便该广告四方好友。我理当替爹爹分忧,吃过饭便带阿容进京,向您那位‘最好’的朋友递消息。」屠飞鸢笑起来,露出两排齐整整的小白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他不是闲么?闲得蛋疼,没事就戳她伤口。她便给他找点事干,叫他没空蛋疼。 「呵呵,不必,不必。」屠大海顿时尴尬起来,连连摇手。 谁知,温倩却道:「是该广告四方好友。不过,这件事我和大海去便是了,阿鸢不必操心。」说着,抬起手,摸了摸屠飞鸢的脑袋,怜爱地道:「从前爹娘不在,才叫你奔波劳碌。如今爹娘回来了,你只管玩耍就是,一切有爹娘呢。」 瞧瞧,这大院子,宽敞的房屋,崭新崭新的,一块破角的砖瓦都没有。温倩却能想象出来,这间大院子没盖起来之前,是什么情形。 老二一家是那样自私贪婪之人,能给老两口留下什么?必是要多破败,就有多破败。阿鸢是个好孩子,勤快孝顺,但毕竟是个孩子罢了。 不论是谁,都更愿意回到少年时期,再活一次。温倩看着屠飞鸢的眼睛,眼底疏离而冷漠,便知道她是被逼成长起来的。她的心里,有一片荒芜,等待春风和雨。 从前或许没人给她,才叫她成了这样的性子。如今她既然投胎成自己的女儿,总要体贴她一回。温倩心里想着,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屠飞鸢心中一热,随即猛地别开脸。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爱,她只要爷爷奶奶就够了! 温倩看着她微微抿紧的唇,心底愈发柔软起来。真像从前见过的一个姑娘,倔强又执拗,打碎骨头往肚子里咽,一声苦都不喊,坚强得叫人心疼。 「既然你们同意了,我就叫齐晖他们回去了。」屠飞鸢抬起脸来,漆烟的眼睛里没有温度,「他们来保护我,就是为了防着你们那位‘好朋友’。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位‘好朋友’便冲着你们去了,不会招惹我了。他们日日在这里,也是屈才,不如放他们回去。」 屠飞鸢又说出一件事来:「王家一家都被抓走了,只剩两个人还在外,一个是王村长的大儿子王有福,在县衙当差,一个是女儿王青青,在镇上沈家做小妾。你们打量着,他二人会不会报复?」 「这件事交给我罢。」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斐仁烈不知何时走出来了,「这两人交给我吧,算是走之前送你的离别之礼。」 屠飞鸢一听,好不感激:「多谢大人。」 斐仁烈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屠大海,双手抱拳:「屠大人。」 「你是……」屠大海见他勇武冷峻,气势不凡,站起身来,抱拳不敢认。 温倩随之站起,打量着斐仁烈,慢慢说道:「莫非是三皇子?」 他们一走就是十三年,走的时候斐仁烈也不过才六七岁,只见温倩认出他来,斐仁烈反而有些惊讶:「夫人好记性。」 「见过三皇子。」夫妇二人连忙行礼。 李氏傻眼了:「真的是三皇子?」 她一直以为小孙女儿哄她来着,原来竟是真的!想起曾经撮合他们,顿时羞得老脸通红。 「奶奶,您就把我当成阿鸢的朋友看。」斐仁烈眼神一动,看向李氏说道。 他最感激的人就是李氏了,只因为这个老人是唯一一个看好他和屠飞鸢的人。其他人,不说无动于衷的屠老汉,频频嗤笑的周监正,就连他母妃珍妃也不是很同意。齐晖等人,只是口头和行动上支持,心里也不看好。 斐仁烈明白,屠飞鸢方才说的话,是明摆着要撵人了。他虽然可以借着伤势赖住几日,早晚也要走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走之前,刷一刷好感度了。 「哎哟,这可使不得。」李氏吃了一惊,连连摆手,竟看也不敢看他。 斐仁烈不禁有些失望。转头又看向屠大海和温倩,对二人点了点头,便往营帐吩咐去了。 如此一来,再没烦心事了。屠飞鸢忽然觉得,屠大海的回归,还是很有用的。 饭后,屠大海与温倩便出了门:「阿鸢的干娘,跟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去瞧瞧他们。」 两人一路出了村子,自然落到一干村民眼中。 「啊哟?屠大海回来了?他婆娘这么漂亮?难怪烟妞子后来那么好看!」 「可不是?仙女儿也不过这般模样了。」 「还记得烟妞子穿的衣裳不?颜色比桃花还鲜艳,也不知道怎么染的?从来没见过这样鲜亮的颜色,还是绸缎的,水儿一样光滑,也不知道多少钱才能买来?」 一处坡前,一名少年面色怔怔。青衫布靴,面容清俊,眼神复杂难辨,正是何青云。 上天为何如此待他?叫他连回头路也没得走?假如屠飞鸢当初不是那般又烟又胖的丑样子,他何至于跟李露儿定亲?如今想来,李露儿的模样,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当初,她是那么喜欢他。但凡他对她好一点儿,如今也不会是覆水难收的地步。何青云心中悔恨,更有浓浓的不甘。深深看了一眼屠大海的背影,转身离去。 「屠姑娘可在家?」忽然门外响起声音,阿全驾着马车来了。 屠飞鸢走出来:「我在。什么事儿?」 「掌柜的叫我来问,为何今日没有送酒过去?」阿全道。 屠飞鸢愣了一下:「我昨日不是送了四十斤么,都卖光了?」 她叫孟庄主每日送一百斤葡萄来,一共十天,也就是一千斤葡萄,约莫能出五百斤酒。 考虑到葡萄酒是新品种的酒,市场情况如何并不作准,屠飞鸢酿的不多。依据浓度、甜度、色泽、酒香等,都酿的不一样,打算叫曹掌柜仔细盯着,根据后续市场反应情况,再批量酿造反响最好的那一种。以眼下的天气及温度,葡萄酒二十天左右便能酿好。昨日才酿好第一批,给轻尘酒楼送去。 第17章 阿全笑道:「昨日上午就卖光了。」 原来,昨日来吃饭的一人,是曹掌柜的熟客。曹掌柜推荐了葡萄酒,那人姓徐,人称徐二爷,吃了一杯酒,但觉美妙无穷,立时便要购上十斤带走。曹掌柜不肯,最多卖他三斤,却是屠飞鸢新酒乍到,要让越多的人尝到越好,不肯卖他许多。 徐二爷是个精明人,当下也不缠磨,提了三斤酒就回去了。只不过,却叫了朋友代他来买。一人买上三斤,三个人就买足了。 可巧,徐二爷的朋友也好酒,尝了葡萄酒,连连道好,回去后竟不肯给徐二爷了。徐二爷无法,便遣了家中下人,巧做打扮,前来买酒。这一来二去,就卖掉了二十斤。 屠飞鸢听罢,直是忍不住笑:「你跟我来,今日还能起出五十斤来。」 「一共四十斤酒,共卖了四百两银子,轻尘酒楼抽取三成,这是剩下的。」阿全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给屠飞鸢,「屠姑娘点一点。」 屠飞鸢接过来,但见里头有两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面额为五十两的银票,其余是六块五两的银锭,一共二百八十两。点清楚了,又都放回荷包里,只取出一只五两银子的银锭,递给阿全:「劳烦你明日来取酒的时候,捎来些肉菜来。」 阿全对阿容的惊人食量隐约晓得几分,没多问便接了过来,驾车马车离去了。屠大海夫妇到了紫霞山庄,见了孟庄主和沐神医,一番激动与惊喜,自不必提。 过了初时的兴奋,再看昔日的救命恩人,沐神医就有些不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阿鸢?」 以她的医术,想要造假,要瞒过天下人并不难。偏偏温倩瞒得紧,什么也不告诉她,叫她针对嘉仪公主的毒药,悉数作用在了屠飞鸢的身上。 一想到那七日里,屠飞鸢所受的罪,沐神医就忍不住埋怨起来:「你知不知道,阿鸢吃了多少苦?若非是阿容,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忍得过来。」 「阿容?这又关阿容什么事?」温倩的愧疚尚未散去,又惊讶起来。 沐神医便将阿容如何替屠飞鸢吃苦头的事说了出来,末了道:「他身上真是种种奇异的事。这样代人受过的事,他也做成了。」 「真是难为那孩子了。」温倩又感激又愧疚。 沐神医埋怨道「你真是太过分了。你都不知道,阿鸢有多难过。」 温倩由着沐神医将她数落一通,才倒了杯水递给她:「并非我不相信你。这件事,委实告诉谁都不合适。你是心软的人,又对我死心塌地,最要瞒着的人,便是你了。」 倘若告诉沐神医,屠飞鸢并没有死,沐神医能忍得住,十年来不探望一眼?以温倩对她的了解,她根本做不到。故此,不如一开始就瞒着她。 沐神医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想起屠飞鸢受过的罪,还是忍不住心疼:「我就是心疼阿鸢。」 「看来她这一声干娘没叫错。你这般疼她,竟把我都比过了。」温倩笑着打趣道。 沐神医伸手拧她:「活该。你这狠心的娘,一走就是十几年,我若是阿鸢,定恨死你了。」 温倩的笑了笑:「阿鸢可不恨我。」她只是不把她放心里。现代人大多冷漠,尤其屠飞鸢这样被逼着成长起来的人,更是难以对别人敞开心扉。 那边,屠大海把孟庄主叫到一边,给了他一包东西:「用这个泡茶给阿霞喝,每日一次。」 「这是什么?」孟庄主打开手帕,只见里面包着一小堆白色的圆颗粒,像种子,又像石头,表面光滑,闻着有淡淡香气。 屠大海道:「你也知道,我和温倩偶然落入什么地方。那境内的土地,很有些神性,人人几乎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还有不少两百岁的人,步履矫健,健步如飞。」 「这么神异?」孟庄主惊得睁大眼睛。人到七十古来稀,一般人活到五六十岁就差不多到头了。月圣国的人,寿命平均是外界的三倍了! 屠大海道:「可不是?我观他们的土地、空气、作物,都很不凡。这是我寻到的一味珍贵之物,皇室之人常喝,有调理身体之奇效,你无事泡来给阿霞喝,兴许能治愈她的隐疾。」 屠大海没有说的是,这一小包东西,是仪兰的御用之物。仪兰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一日也离不得这东西,若是累得狠了,还要加倍加量的喝,否则便常常咳血,更严重则大病一场。 两人虽然跟仪兰亲密,却也探不得更深,只知道这东西能够调理人的身体。于是,温倩便跟仪兰做了交换,她和屠大海两人为她做幕僚,她赠他们这个东西。 因着不清楚此物究竟能不能治好沐神医的不孕之症,故此悄悄交给孟庄主,叫他日常什么也不要说,依旧夫妻生活。万一怀上了,便是欢喜。怀不上,也不至于空欢喜一场。 「大恩不言谢。」孟庄主猜到此物的珍贵,对屠大海抱了抱拳,收了东西,转身回来。 沐神医和温倩已经哭笑一场,见两人回来,擦了擦面庞:「咱们进京吧?去晋王府走一趟。」 四人来到晋王府,可把晋王和晋王妃吓了一跳,随即又惊又喜,叙话起来。 久别重逢,本是高兴之事。谁料,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晋王府的上空。 「嘉仪公主驾到!」 后院的三个女人并前院的三个男人,都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 就好像一颗老鼠屎掉入了美酒中,叫众人都膈应不已。 「你们两人藏在这里,暂且不要出去,等我和王爷应付走了她,咱们再叙话。」晋王妃按下沐神医和温倩,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温倩随后起身,笑着说道:「何必如此?我出去会一会她。」 晋王妃和沐神医都惊讶不已:「她发起疯可了不得,若知道你回来,指不定怎么样呢?」 第18章 「阿鸢就等着这一日呢。」温倩无奈笑道,「她先头被嘉仪公主吓了一回,心里很生气,从没得到过我们的疼爱,却被我们牵累至此,今早便说了,叫我和大海进京露面,让嘉仪公主的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再没工夫找她的茬。」 晋王妃和沐神医愣了一下,沐神医若有所思:「倒像阿鸢做的事。」 「阿鸢也太过分了。」晋王妃却拧了拧眉,「她耍小孩子脾气,你和屠大人可不能这般纵着她。嘉仪公主是多危险的人物?你们怎么能如此冒险?」 这时,屠大海和孟庄主快步走过来了:「怎么还不过去?公主来了,咱们速到前头拜见。」 「屠大人,你也要见她?」晋王妃讶道。 屠大海笑着搂住温倩的肩膀,说的话与温倩一般无二:「我家阿鸢发话了,叫我们必须现身,我们可不敢不从。」 「随你们吧。」晋王妃无话可说,整了整衣衫发髻,打头前面去了。 嘉仪公主坐着软轿,拍着扶手,等不及地大喊:「屠大海?屠大海?你敢不见我?」 众人一愣,惊讶道:「她怎么知道的?」 屠大海和温倩乃是秘密回京,只见了孟尚书和皇上,其他人不该知道才对? 说来便有些巧合了。 屠大海和温倩虽不曾高调露面,却也没有刻意低调。他二人五官端正,气度不凡,屠大海背着温倩一路从城门口走到尚书府,落入不少人眼中。温倩的相貌秀丽绝伦,更惹人注目。被孟尚书带入皇宫,自然有许多宫人见到,一传二,二传四,渐渐就传到嘉仪公主的耳中。 嘉仪公主得知后,先到孟尚书的府上闹了一番。未果,便来了晋王府。在她想来,屠大海夫妇既然回来了,不在尚书府便在晋王府。若都不在,她就打算去大牛村找。 总之,她一定要找到他! 「参见公主。」众人拜见。 晋王和晋王妃的品级与嘉仪公主一样,不必下跪。屠大海等人,却不得不跪下了。 嘉仪公主抿着嘴,急促喘着气,也不叫起。良久,指着屠大海的方向,忽而尖叫起来:「你骗我!你为何骗我!」 「公主何出此言?」屠大海行礼过后,便不管嘉仪公主叫不叫起,扶着温倩站起身来。 另一边,孟庄主有学有样,扶着沐神医也站起来。 嘉仪公主的眼睛死死盯着屠大海:「你明明没死,为何要骗我死了?」 当时知晓他的死讯,她难过得厉害,还流了泪!谁知竟是一场骗局,思及至此,更加恼怒起来:「屠大海,你戏弄本公主,本公主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屠大海不急也不恼,一只手牵着温倩,仿佛生怕刺痛不了嘉仪公主似的,口里答道:「下官何曾戏弄过公主?还请公主示下。」 「你还敢不认?」嘉仪公主死命掰着扶手,好似要站起来,被身边的宫女们连忙按住,「侍郎府失火,你明明没死,为何要做出一副死了的样子?」 屠大海脸色一沉:「公主倒是提醒了下官。当年侍郎府无故失火,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下官既然回来,必定要上书奏折,请皇上查一查。」 「你——」嘉仪公主变了脸色。侍郎府的那场火,究竟是谁放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难道屠大海也知道了?转念一想,证据已经全部销毁,他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身子微微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是要查一查。此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派人帮你查。」 话音落下,就连晋王府的下人,神情都变得微妙。当年嘉仪公主放火烧侍郎府,证据确凿,偏偏她下狠手段销毁了,使得大理寺无法立案,此事广为人知,几乎不是秘密。闻得嘉仪公主此言,全都觉得是个笑话。 「不敢劳动公主大驾。」屠大海垂眼道。 嘉仪公主见他低眉垂眼,心里开心起来,微微向后靠去,又问道:「你何时回来的?不妨到本公主府上,本公主给你洗尘接风?」 她一个大龄未嫁的公主,邀请人家有家有室的臣子一同用饭,尤其是避过了人家的夫人,单独邀请他一人,怎么说怎么不好听。偏偏,她素来是没什么好风评的,做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众人见怪不怪,只在心底又鄙夷一分。 「屠大人已经同本王说定了,中午在本王这里用饭。」这时,晋王开口道。 嘉仪公主转过头,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晋王又说一遍:「屠大人夫妇中午在本王府中用饭。」 嘉仪公主气得眉毛倒竖,死死掰着软轿的扶手,好像要掰一块下来。 「都愣着做什么?公主的腿还没好,你们不劝着公主在府里养伤,刻意抬她出来吹风,是不想叫公主的腿痊愈吗?」晋王妃指着公主府的下人说道,「还不速速抬了公主回府?」 「晋王妃好大的架子,指使起本公主府上的人了?」嘉仪公主不悦。 晋王妃道:「公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自然要为公主想着些。」 「呸!」嘉仪公主最厌烦她假惺惺的模样,仗着生得颜色好,得了晋王的宠爱,「来历不明的小贱人,你也配跟本公主说话?」 当年晋王妃带着一名三岁幼童出现在京中,遭到无赖骚扰,恰时被晋王救了,从此非她不娶。皇室几经查探,也查不出晋王妃的身世,故此大力阻拦。晋王不从,执意要娶晋王妃,很是抗争了一番。这对伉俪,一直为民间戏班所钟爱。 嘉仪公主却不喜,她不仅不喜晋王和晋王妃,还厌恶与他们如出一辙的孟庄主和沐神医。这些心机深重的贱女人,凭着一副好相貌,就得到男人的喜欢,呸! 「当年那场大火,怎么没把你烧成灰烬?」嘉仪公主阴毒的目光,落在温倩的脸上。哪怕在人前,也丝毫不掩饰对温倩的厌恶。 第19章 温倩抬起头来,柔柔一笑:「上天钟爱罢了。」 「你——」嘉仪公主最恨她这副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眼睛都红了。 「大海,我忽觉身体不适,我们这便向公主辞行,到后面歇着吧?」温倩忽而身子一晃,软软偎在屠大海的怀里。 屠大海立刻说道:「再没什么比夫人的身体更重要了。」揽过温倩,扭头对嘉仪公主道:「内子不适,臣告退。」 「哎,我怎么也头晕起来?」这时,沐神医微微一晃,对孟庄主说道。 孟庄主生得比屠大海高大几分,闻言,将沐神医打横抱起:「咱们进里头歇着!」道了一声告退,大步往里头去了,几步便追赶上屠大海。 屠大海本来扶着温倩,缓缓走着。被孟庄主抢了先,心里不服气,弯腰蹲下来,硬要温倩伏在背上。一人抱着媳妇儿在前面大步走,一人背着媳妇儿在后面急急赶,竟是比赛起来。 嘉仪公主气得险些上不来气:「欺人太甚!」只当四人故意演来气她,目光落在温倩身上,只见她捏着拳头捶屠大海的背,半是笑半是叫,气怒攻心,眼前一烟。 晋王妃连忙道:「愣着做什么?快抬了公主回府!但凡有个闪失,唯你们是问!」 下人们见嘉仪公主此刻话也说不出来,喘得厉害,吓坏了,忙叫着:「起驾,回府。」 一众人匆匆乱乱地走了。 「何苦来哉?」望着嘉仪公主的软轿远去,晋王妃摇头,「每次都是白白招一肚子气,她总是记不住,她图什么呢?」 「想她作甚?」晋王淡淡说道,「咱们里头去。」 晋王妃便笑了,忽然身子一软,媚眼一抬:「我也头晕。」 「王妃要扶、要抱还是要背?」晋王眼带笑意。 晋王妃想起孟庄主和屠大海的举动,忍俊不禁,笑着牵了晋王的手:「走吧,去瞧瞧。」 「好。」晋王不着痕迹反握住她的。 后院里,几乎是一先一后,沐神医从孟庄主的怀里下来,温倩也从屠大海的背上下来。 「谁叫你抱我的?我不是叫你扶我?」沐神医素来是个冰雪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孟庄主如此亲密,还是头一遭。 孟庄主讷讷不敢说话。 那边,屠大海也被温倩捶着满院子跑:「你颠死我了!我叫你停下来,你怎么不听?」 「我怕那疯婆子追过来。」屠大海边躲边道。 温倩「呸」了一声:「她的腿坏着呢,怎么追得上来?」 「哎哟,我忘了。」屠大海道。 温倩追着他跑了两圈,才停下来,嗔他一眼:「回家你等着!」 沐神医有些羡慕地道:「你们两人成亲十几年,半点不见腻,竟是越过越热闹了。」 「他天天气我!」温倩指着屠大海说道。 屠大海听了,赶忙走过来:「夫人捶我吧,莫气坏了身子。」 「你就人来疯吧!」温倩捶了他一下。 孟庄主往日总觉得,他算脸皮厚的男人中的翘楚了,哪知跟屠大海一比,竟是小巫见大巫。 「你们跑得欢,可知嘉仪公主气晕了?」晋王与晋王妃走了进来。 屠大海闻言,理直气壮地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我自然要快些背她回来的。公主身子不适,叫驸马管去,我们可管不着。」 「你就逞口舌之快吧!」晋王妃道,「你明知道她没嫁人,才这样说。方才当着她的面,你怎么不问?只怕她立时便要气死过去,再不会扰你们的了。」 屠大海惊讶挑眉:「她一直没嫁人?」 「她若是嫁了人,以她对你的这份痴缠,你就等着树敌吧。」晋王妃没好气地道。 若是嘉仪公主嫁了人,还如此纠缠屠大海,只怕驸马要气恨到了骨子里,届时又是一桩说不清的债。 屠大海和温倩相视一眼,说道:「我们当真不知此事。」 「我也没生得多俊,她怎么就非看上我了呢?」屠大海摸着剔得光溜溜的下巴道。 众人忍不住,纷纷骂道:「往常怎么不知你如此厚颜?」 「当年那个谈笑风生,谐趣横生的青年才俊,到哪里去了?」 十三年过去,时光还给他们的,竟是一个自作多情、厚脸皮、矫揉做作的中年男子。 「过去的我,究竟去了哪里?」屠大海被众人指着,怅然望天,「谁把我还给我?」 众人无语,翻了个白眼,进屋不理他了。 温倩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你一直是你。」 他们怎么会知道,屠大海何尝愿意变得如此?当年,他们都是未经世事的青年。穿越后,一件件计谋,逼得他们不得不厚了脸皮。后来南下推行水利,过程之艰,难以言说。便是那时,屠大海从一个单纯的青年人,逐渐变作了老成持重。他怕她不喜,每每独处,便做出欢快模样,讨她喜欢。她心疼他不易,便也违了本性,同他一起没羞没臊地掉节操。 嘉仪公主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公主府。想起在晋王府里遭受的屈辱,紧紧咬牙,脸上狰狞着,扬手叫道:「来人!去太子府上!」 当年火烧侍郎府,安平帝表态再也不会纵容她。外人只见安平帝连这种事都给她遮掩过去了,只当安平帝多么护她,嘉仪公主心里清楚,她是彻底失宠了,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所幸斐仁皓对她不错,便打了主意,借斐仁皓的势。 斐仁皓听了嘉仪公主派人传来的话,若有所思。思索片刻,招手唤了人:「去大牛村,把本太子的小宠带回来。顺道,把屠大人的女儿也绑了来。」 大牛村北头,带着阿容进山打猎的屠飞鸢,正往家返,麻衣老头扛着一头野猪紧跟在后。 第20章 快到家门口时,屠飞鸢瞧见一队身穿铁甲的侍卫迎面走来。打头之人,生着一双如鹰般的眼睛,屠飞鸢立刻眯起眼睛,拦住阿容:「阿容快跑!」 这一队侍卫,正是太子派来的,侍卫队长一阵指挥,众人加快脚步朝这边跑来:「站住!」 「阿容快跑!」屠飞鸢看清对方手里拿的刀,以及身上背着的箭支,想起上回阿容被射成刺猬的事,不由心惊肉跳,连连推着阿容。 谁知,阿容却不跑,沉声说道:「阿鸢,他们欺负过我。」 「他们有箭,你打不过!」屠飞鸢急得连连推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跑!」 阿容被她用力推着,渐渐拧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忽听「砰」的一声,一股尘土扬了起来。却是麻衣老头将野猪往地上一丢,走上前来,指着迎面冲来的侍卫们:「小主子,他们欺负过你?」 阿容点头,看了麻衣老头一眼:「如果你替我报仇,中午我就分一只猪脚给你吃。」 麻衣老头神情一震:「小主子且瞧好!」双手握拳,身上衣衫无风自鼓,低喝一声,迎上前去。 屠飞鸢眼皮急跳,抓着阿容的手,急急后退。 数十步远处,麻衣老头马步一蹲,双手径直前推。顿时间,仿佛有一股无形气罩,重重推了出去。侍卫纷纷倒飞出去,只除了打头的侍卫队长,竖起长刀在身前,仅仅是倒退几步。麻衣老头的左手一蜷,又往前一推,侍卫队长便撑不住,直直倒飞出去。 「阿鸢,他好厉害。」阿容凑在屠飞鸢耳边说道。 屠飞鸢喃喃说道:「这不科学!」 更不科学的还在后头,只见麻衣老头冲进侍卫队里,左踩一脚,右拍一掌,很快众人便瘫了一地,起不来了。 「小主子,幸不辱命。」麻衣老头走回来道。 阿容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炽热,忽然抬手拍在他的肩上:「做得好!四只猪脚都给你吃!」 「多谢小主子!」麻衣老头与有荣焉。 屠飞鸢无语。明明阿容不爱吃猪脚,倒说得好像多么看重人家似的。然而,心里又有些欣慰。那些名著小说,倒是没有白白给他读。瞧瞧,该笼络人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松。 「小主子,这些人怎么收拾?」麻衣老头问道。 阿容扭头看屠飞鸢:「阿鸢,怎么收拾他们?」 屠飞鸢走向倒在地上的侍卫等人,低头看着侍卫队长。侍卫队长也看着她,虽然受了重伤,一双眼睛仍如鹰一般锐利。 「阿容,把他的弓箭取下来。」屠飞鸢一指其中一名侍卫。 阿容才要行动,被麻衣老头抢了先,手一挥,弓箭便被凭空取了来。 「上次是他射了你当胸一箭,你还记不记得?」屠飞鸢抓过弓箭,瞥着脚下的侍卫队长。 阿容点头:「记得!」 「过来,我教你射箭。」屠飞鸢说着,演示起来,「学会了吗?」 阿容点点头:「嗯。」 屠飞鸢将弓箭递给他,然后指着侍卫队长:「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 阿容的眼睛变得又烟又沉,搭箭,上弦,对准侍卫队长的胸口,「噗」的一声,箭头直透侍卫队长的胸口,并钉入土地半个指头深。 侍卫队长发出一声痛叫,眼睛死死盯着阿容,随即口中溢出一缕鲜血,扭头死了。 「你还记不记得,谁钉了你的手脚?」屠飞鸢又问。 阿容的目光投向侍卫里头,目光锁定几人,点了点头:「记得。」 「去吧。」屠飞鸢说道。 阿容提着弓箭,走入侍卫里头,无视几人的求饶,搭箭,上弦,对准目标,松开手指。分明是才摸弓箭的人,却比习了多年的老手,用得还要精准。 「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们不能如此!」其中一人色厉内荏地道。 屠飞鸢冷冷看着他:「你们说是就是?有证据吗?」 「我们有太子府的腰牌!」那人连忙拿出腰牌。 精铁打造的腰牌,上刻太子府,做不得假。 屠飞鸢的眼神闪了闪:「谁还有腰牌?有腰牌的,就放你们一命。没有腰牌的,立死!」 「我们有!」其他人连忙说道,纷纷解下腰牌。 也有精明的,想透了屠飞鸢的意图,高声道:「不可!不可给她腰牌!」已经晚了,麻衣老头抬手一挥,所有腰牌都被他抓在手里。 「阿容,回来吧。」屠飞鸢勾唇。 「留一只弓,把他们的箭筒都解下来。」屠飞鸢心念一转,又道。 既然阿容学会射箭,就叫他留些弓箭,以后再打猎便不必满山跑了。以他的准头,一箭射去,任是什么也倒了。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麻衣老头看着被屠飞鸢放走的侍卫们,很是不悦。 以他们对阿容做过的事,死有余辜! 屠飞鸢淡淡道:「他们回去也便宜不了。」眼睛落在麻衣老头收起的腰牌上,讥讽一笑。 斐仁皓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这群人没带回阿容,还丢了腰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咱们回家。」屠飞鸢道。 屠老汉和李氏不在家,都下田去了。田里的玉米有一阵子没除草了,该第一次施肥了。 回到家,屠飞鸢便收拾野猪,准备做饭。麻衣老头不肯叫阿容动手,自己操刀,给野猪剥皮,剔除筋肉内脏,动作极是流利。 「你的伤都好了?」屠飞鸢见他里里外外一把抓,几乎把阿容的活干完了,不禁问道。 麻衣老头道:「劳姑娘关心,已经不碍事了。」 自从知道屠飞鸢乃是屠大海和温倩的女儿,他对屠飞鸢就客气了许多。 第21章 「那你收拾吧。」屠飞鸢瞥了他一眼,又朝阿容使了个眼色,便回屋去了。 阿容留了下来,蹲在麻衣老头身边,抬头睁着一双漆烟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麻衣老头被他这双天真单纯,一派坦诚的眼睛看着,只觉得心肝儿都颤了颤:「小主子,叫老夫麻一就好。」 「麻一。」阿容叫了一声,声音娇娇软软,好听得不得了:「你多大年纪了?」 麻一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 「比爷爷年纪还大?」阿容吃惊地凑近,但见麻一须发花白,但是褶皱却没有屠老汉多,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 麻一听了,有些不高兴:「小主子,那不是你爷爷,你不要平白自降身份。」 「那就是爷爷。」阿容说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麻一连忙收了嘴:「老夫不说了。」 「是我娘叫你来的?」阿容又蹲好,一边看他宰杀野猪,一边问道。 麻一点点头。 「我娘……」阿容才说了一截,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面色微变,猛地住了口,起身站起来,一头扎进西屋,将门一关,不见了人。 麻一愣住了,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他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他回去?」屠飞鸢走过来问道。 麻一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屠飞鸢挑了挑眉头,没有追问。 下午,齐晖带着人回来,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属下不力,给王有福跑了。」 他带着人去捉王有福,不知是不是提前听到风声,王有福不见了。他们搜了一番,也没搜到。 「此子倒是有些本事。」斐仁烈的神色沉了沉。 齐晖道:「再给属下几日,属下定将他找出来!」 「不必了。」屠飞鸢就站在旁边,听见事情的来去,说道:「他既然是有本事的,想来有些路子。既然知道我们等他,根本不会出来。你们回去吧,过阵子他该露头了。」 「都怪属下!」齐晖垂着头,悔恨不已:「若非是属下打听他时,走漏了行迹,也不会叫他跑了。」说着,抬起头来,「大人,就叫我留下吧,何时逮到王有福,何时召我回去。」 斐仁烈低头看着他,垂在袖中的拇指,缓缓摩挲着衣料。半晌后,点头道:「一应食宿,自己解决,不许打扰屠姑娘。」 「是!」齐晖答道。 屠飞鸢想了想,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说到这里,念头一动,「你们可以去镇上沈家,他们的姨娘乃是王有福的妹子,说不定躲在她那里?」 「我们这就去!」齐晖立刻起身,带人就往外走。 屠飞鸢微微皱起眉头,心头隐隐不安。王有福一日不除,就是一个隐患。 「屠姑娘?」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一个貌不出众的中年人探进半个身子,冲着屠飞鸢笑:「好久不见,屠姑娘一切安好?」 屠飞鸢沉下脸,冷哼一声:「关门!」 「等等!」周监正连忙钻进来,小跑到屠飞鸢面前,「屠姑娘若厌烦我,我便不碍屠姑娘的眼。只是,先头答应我的酒,何时给我?」 「酒?」屠飞鸢冷笑一声,「你好意思回来要酒?」 周监正肃容说道:「老周并未做错事,为何不好意思?」 「白玉扳指是怎么回事?你敢不敢说清楚?」屠飞鸢眉头一挑。 周监正挺直腰板答道:「那是老周的宝贝,不论谁戴上,都能救一次性命。」 「你是不是少说了一半?」见他满脸理直气壮,屠飞鸢气得瞪起眼睛。 周监正惊讶道:「没有啊?我都说清楚了?」 「阿容!打他一顿!」屠飞鸢懒得跟他讲,直接扭头喊阿容。 阿容一直看周监正不顺眼,听到屠飞鸢如此说,顿时走上前来,捏了拳头就朝周监正的脸上揍过来。周监正连忙躲到斐仁烈的身后,说道:「屠姑娘,有些事情,你我心里清楚就好,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那枚白玉扳指,两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若非阿容戴上了那枚扳指,只怕银衣人没有这么快找过来。周监正,利用了阿容。 「何况,我也没骗人,那枚扳指真的能救人一命。」周监正心念着屠飞鸢答应他的酒,躲在斐仁烈的身后,探出头来说道。 屠飞鸢冷道:「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进我家的门?」 周监正垮了脸:「当初咱们说的可不是这样。你答应我的酒,总不能一斤也不给了?」 他是做得不地道,但他已经尽量弥补了呀!苦着脸,说道:「屠姑娘,你都有一屋子酒了,随时都能再酿,便给我两斤吧?」 家里至少还有四百斤酒,便给周监正两斤,也不值什么。但是,屠飞鸢一滴也不想给他。 「屠姑娘?」眼看着屠飞鸢转身往屋里走,瞄也不瞄他,周监正没法子,抬头看向斐仁烈:「殿下,卖老周个面子,替老周向屠姑娘说说情如何?」 斐仁烈想了想,道:「镇上轻尘酒楼有卖,十两银子一斤。」 「什么?」周监正愣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美酒,才卖十两银子一斤?」 葡萄酒的美味,在于清香特别,在周监正喝过的美酒当中,怎么也算得上前十。周监正愣了一会儿,心思渐渐活络起来:「殿下,可否有法子,让屠姑娘原谅老周?」 「十两银子一斤,卖得又不贵,你不至于连这点银子也出不起?」斐仁烈诧异道。 周监正摇了摇头,竖起手掌遮住嘴巴,低声说道:「殿下,屠姑娘乃是心思玲珑之人,得罪她没有好处,跟她亲近的才有便宜占。」 他可不是占点小便宜就满足的人。瞧着屠飞鸢的傲气,以及十两银子就卖一斤酒水的作为,周监正嗅到许多东西。他浑身上下摸了一把,最终狠了狠心,把脖子上的一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鸽子蛋大小的吊坠解下来,捧在手里,往屋里去了。 第22章 「屠姑娘,给你这个。」周监正将吊坠捧到屠飞鸢的面前,「这东西乃是天下女子放弃一切也要争抢的东西,具有永葆青春的作用。屠姑娘只要戴着这个,保管三十岁的时候像二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还像二十岁。」 屠飞鸢挑了挑眉,接了过来,放在眼皮子下打量。但见吊坠是半透明的,内中蕴着溢彩,摇一摇,仿佛在流动似的。她打量了几眼,又看向周监正:「周大人多大年纪了?」 周监正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屠姑娘为何问这个?」 「五十岁?」屠飞鸢试探问道。 周监正苦笑一声:「事关老周的秘密,还请屠姑娘不要问。」心中却暗暗流出冷汗,这个小姑娘,真是敏锐又大胆,什么都敢猜。 「你戴着吧。」屠飞鸢将吊坠抛给他,「我还要上次的东西,能够救命的东西。」 周监正连忙接住,一脸稀奇道:「屠姑娘,这东西可比白玉扳指贵重多了,你怎么不识货?」 「你还有没有白玉扳指了?」屠飞鸢扬眉问道。 周监正顿知屠飞鸢瞧不上这玩意,啧啧摇头,重新戴回脖子上。她不稀得要,他还舍不得给呢:「屠姑娘,那白玉扳指乃是老周偶然得到的一件奇物,再没第二件了。」 「那你走吧。」屠飞鸢一听,失望地撵人。 阿容亦捏着拳头,朝他挥了挥:「走!」 「屠姑娘,何必如此绝情?」周监正没得到酒,哪里肯走,转动着脑筋,想跟她和好。 屠飞鸢余光瞄着他的神情,见他当真想和好,心中一动,转过身来:「我家阿容的命格,你也知道,必是要常常受伤的。你可有什么东西帮他挡一挡?」 周监正愣了一下:「屠姑娘要的东西是给这小子的?」 先前他以为屠飞鸢要白玉扳指,是给她自己,最不济也是给屠老汉和李氏的,怎么却是这个臭小子? 「你有没有?」屠飞鸢问道。 周监正犹豫了下:「我虽然没有,但我可以做一件。只不过,所耗费的材料巨多……」 「但凡我手里出的美酒,每个酒种问世之时,都会赠你一斤。」屠飞鸢爽快道。 周监正顿时眼中一喜:「成交!」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有本事,随随便便酿出来的美酒,就敢卖十两银子一斤,可见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美酒?得她承诺,喜不自胜。 「你何时做出来,何时再来我家。」屠飞鸢一指外头,颇绝情地道。 周监正嘻嘻一笑:「屠姑娘,之前答应老周的葡萄酒……」 「阿容,给他拿一斤。」屠飞鸢扭头道。 周监正得了一斤美酒,笑得见牙不见眼,美滋滋地走了。 屠飞鸢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希望周监正靠谱些,做出一件好东西来。 傍晚时分,屠大海和温倩回来了。 「女儿啊,爹爹把仇恨拉稳了。」屠大海见了屠飞鸢便道。 温倩站在旁边,笑盈盈地道:「那女人不会找你麻烦了。」 「可是……我上了太子的烟名单了。」屠飞鸢眨了眨眼睛,从身后拖出一只小包裹,随着她的拖动,里头响起「哗啦啦」的碰撞声。 屠大海接过来,一边解开,一边问道:「什么东西?」只见里面俱是精铁打造的腰牌,足有二三十个,上面皆铸有太子府的字样,做工精良,绝非伪造。 温倩见状,惊讶地看着屠飞鸢:「这是哪里来的?怎么回事?」 屠飞鸢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道:「想必太子是不肯罢休的,还要派人把阿容带走。」 「这傻孩子!」屠大海见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朗声笑起来,「你以为阿容还是从前那个斗兽的宠侍吗?他如今可是晋王府的世子,莫说太子,就是皇上要捉他,也是不行的。」 屠飞鸢愣了一下,随即汗颜起来。她瞧着阿容扮无辜,不觉忘了他还有这一层身份。 「傻了吧?」屠大海朗声笑个不停。直到温倩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才停下来。 屠飞鸢已经怒了,打量她穿越过来时间短,还没融入呢?双手叉腰,冷笑一声:「你们闲的?闲就回屋造人去!一把年纪连个儿子也没有,也不怕百年之后没有继承香火的?」 「哎哟,这孩子咋这么封建呢?」屠大海频频摇头,「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再说,咱们优生优育,一个就够。」 他想起温倩生孩子时,受的那份罪,再不忍心叫她受一回。何况,生个女儿便是个穿越的,若是再生个儿子也是穿越的,这日子可咋过? 「再生个也好。」温倩同他夫妻多年,心有灵犀,屠大海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一时间,觉得有趣起来:「若再生个穿越同胞,咱们打麻将的人可就凑齐了。」 屠大海急了,忙对屠飞鸢道:「女儿啊,我们若只有你一个孩子,将来家业都是你的。若是再生一个,你可就只能分一半了。」 「我自己会挣。」屠飞鸢扬头,不稀罕地道。 屠大海心里发苦,又见温倩一脸思索,知道她动了心,急得团团转起来。 「你们先解决了嘉仪公主再说吧。」屠飞鸢好心插了一句,「免得又跟从前似的,生了就丢给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可没精力再给你们养着。」 屠大海忙道:「就是,就是,我们先把那疯婆子的事解决了。」 「好吧。」温倩也是一时心血来潮,见屠大海不愿意,便打消了。只不过,瞧着屠飞鸢冷冰冰的小脸,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倒是心疼你爷爷奶奶?就不心疼爹娘的?届时你也长大了,爹娘就把弟弟妹妹给你看着。」 屠飞鸢扭头躲过她的指尖:「才没工夫给你们看孩子。」说完,抬脚跑开了。 第23章 「你猜她穿越前是多大年纪?」看着屠飞鸢跑出去,微胖的身影一闪没入,屠大海好奇问道。 温倩轻声道:「不论多大年纪,想必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屠大海沉默了下。他何尝看不出来,屠飞鸢虽然本事不小,但是心中却充满不安,最是脆弱?虽然昨天才回来,他和温倩都已经看清她对屠老汉和李氏的依赖。 他和温倩前世生活幸福,一朝穿越,纵然缅怀旧人,却也珍惜新人。而屠飞鸢,就太刻意了些。两人都觉得,假若屠老汉和李氏有个不测,屠飞鸢立时便能崩溃。 「总归是一场缘分,咱们好好待她。」温倩轻声道。 屠大海点点头。 此时,屠大河家。 「你想没想好,要不要请大哥大嫂来家里吃饭?」刘氏捏着勺子站在檐下,不耐烦说道。 屠大河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再想一想,你急什么?」 「你抬头瞧瞧几时了?再磨蹭下去,天都烟了!」刘氏捏着勺子一指西边待落的日头。 屠大河抬头一瞧,顿时急了:「你怎么不早叫我?都这时候了,还怎么喊大哥大嫂吃饭?」 「我喊你几遍了?你自己在那嘟嘟叨叨,赖我做什么?」刘氏捏着勺子往厨房走,「我不管你了,你就是叫大哥大嫂来,也就是日常便饭。这个时候,做什么菜都来不及了。」 屠大河急道:「那怎么行?那不是怠慢了大哥大嫂?」 「做一桌日常吃的,你嫌怠慢。做一顿好的,你又说巴结人。那你倒是说,怎么做合适?」李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院子里玩的屠宝珠,丢了才掐的一把野花,起身说道:「他们家顿顿吃好的,你们不去,我去了。」说完,拔脚朝外面跑了。 「哎,谁叫你去的?」屠大河叫道,「少吃一嘴能馋死你?不许去!」 屠宝珠哪理他,一转眼跑没了影儿。 「玉儿,你去叫她回来,别叫她在那边吃饭。」屠大河抬脚想跟去,又觉得不合适,便扭头喊屋里道。 屠小玉无奈地走出来:「我去叫她。」 屠宝珠撒腿跑得快,她再追是追不上了。便索性慢慢走出门,不急不慌往北边去了。谁知,才出门便遇见齐晖等人,个个脸上挂着灰,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齐晖抓王有福失手,心里恼得紧,见到屠小玉说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屠小玉素来体贴,瞧见他不想说,便没有再问,闭了口在路边走着。 反而齐晖觉得不妥,微微靠近了半步:「你做什么去?到北边家去吗?」 「嗯。」屠小玉点点头,「我妹妹跑去玩了,我叫她回家吃饭。」 两人捡着不要紧的说了几句,屠家便在眼前了。才进门,便听见屠宝珠的大嗓门说道:「谢谢大伯娘。」 「这孩子,真精神。」温倩温柔的笑声响起。 屠小玉进门看去,便见屠宝珠捏着一朵珠花往头上戴,那珠花上面镶嵌着三颗圆润的大珍珠,还有一圈米粒大小的,中间嵌着几点金色、红色,离得远看不清材质,但看光泽便知不是便宜物件。连忙上去了,福身行了礼:「大伯,大伯娘,怎么好给她这样贵重的首饰?」 「你是玉儿吧?」温倩打量着身前这个温柔知礼的姑娘,「等着,大伯娘给你也准备了。」 屠小玉顿时羞得不行:「大伯娘,这怎么好?」 她是来喊屠宝珠回家吃饭的,并不是来要东西来了。 「姐姐,我好不好看?」屠宝珠戴好珠花,凑过来给屠小玉看。 屠小玉低头一瞧,但见粉白的珠花簪在屠宝珠乌鸦鸦的头发上,衬得屠宝珠蛮横的神情也娇憨了两分。真是好东西,也不见得如何,竟把人打扮漂亮了,不禁点了点头:「好看,十分衬你。」 「你大伯娘的眼光可不是吹的。」这时,屠大海笑着说道。 才说着,温倩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浅粉色琉璃簪子,晶莹剔透,半丝杂质也无,簪头雕着一簇桃花,有两朵开得正好,有几点花骨朵半开未开,下方衬着几枚嫩叶,雕工十分细致:「玉儿喜不喜欢?」 屠小玉见着这根簪子,便知绝对价值不菲,连忙摆手不敢要。 温倩直是笑,拉过她的手,亲自给她簪头上:「害羞什么?嗯,不错,正是衬你。」松开了手,扭头对屠宝珠道:「珠儿瞧瞧,你姐姐戴这个好看不好看?」 屠宝珠扭头一瞧,立刻拍手:「好看!」 但见温柔的女子蜷首而立,双颊绯红,娇羞不已。简单盘起的发髻上,簪着一根透明的粉色琉璃簪子,衬得她如盛放的桃花儿一般娇美。不远处,齐晖看呆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就连手中长刀砸到脚上都不知。 「多谢大伯娘。」长者赐,不敢辞,屠小玉咬了咬唇,又福了福身说道。 温倩笑着拉过姐妹俩的手:「好孩子,晚上在这边吃吧,都是一家人,咱们说说话。」 「好!」屠宝珠立刻脆声应了,她早知道这边天天有肉吃,只是被屠大河和刘氏拦着,过不来罢了。闻听温倩邀请,立刻便应了。 屠小玉还想说什么,温倩又笑道:「玉儿,大伯娘的礼物可不是白收的。你这便回去,叫了你爹娘过来,一起吃饭。若是办不到,看大伯娘不收拾你?」 屠小玉只得咬了咬唇,说道:「是。」又看了屠宝珠一眼,想要叫她别鲁莽,然而屠宝珠戴着珠花,快活得不行,哪里看得见她的眼神?只得转身去了。 齐晖愣愣地看着屠小玉出门,想过去送她,一抬脚才发现脚上发沉,低头一看,刀不知何时掉在脚面上。他心里一虚,连忙弯腰捡起,眼角四下瞄着,只盼没人发现他的蠢状。谁知,却对上屠大海似笑非笑的眼。 第24章 「咚」的一声,刀又掉在脚面上。齐晖不敢喊疼,忙弯腰捡起,又看了屠大海一眼,但见屠大海这回没再看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追出去了。 「你戴这个真好看。」追上屠小玉,齐晖真心诚意地说道。 屠小玉红了脸,一眼也不敢看他,低着头一路小跑。回到家,将发生的事情对屠大河与刘氏讲了一遍。 「啥?」屠大河愣住了。 刘氏瞧着女儿红着小脸儿,头上簪着一根粉色琉璃簪子,连道:「走,不做饭了,到北边去吃。」瞧也不瞧屠大河,拉了屠小玉便往外走。 当官又怎么了?便是天大的官,他们也是亲兄弟。咋的,一起吃个饭还不行了? 屠大河见老婆孩子都走了,咬了咬牙,也锁了门随后跟上来。 「大哥。」进了院子,见到屠大海,屠大河立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屠大海看着兄弟,笑了一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阿鸢呢,怎么不见她?」屠小玉转眼瞧了一圈,轻声问道。 温倩知道屠飞鸢跑进西间,好一阵子没出来了。兴许跟阿容说着话呢,想了想,笑道:「不知道呢?她如今做生意呢,忙得很,你们玩,不必喊她。」 「你为什么不问麻一,你娘的事?」西屋里,挨着墙角堆放着一排排密封的酒坛,旁边便是一张木床,屠飞鸢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阿容问道。 阿容躺在床上,面朝里,侧身蜷着,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你跟我说说?」屠飞鸢见他不吭声,戳了戳他。 阿容一动不动。 屠飞鸢便道:「你再不说话,我走了?」 自从中午他从麻一身边跑开,一下午都精神不振,她便抽了空过来哄他。 话音才落,就被阿容逮着手,贴着脸压在下面。揪着她的手指头,一下下把玩着。只不过,仍旧一言不发。 屠飞鸢坐到床上,低头看他道:「说话。」 阿容嘴唇微微撅起,脸颊蹭着她的手心,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来:「我不要听她的消息。」 「为什么?」屠飞鸢诧异道,「你不是要去找她吗?」之前他伤着腿,就走出院子,一路向北走了好远,又在地上画画像,叫屠飞鸢帮他找。如今消息唾手可得,他怎么反而不想知道了? 「她不要我了。」阿容偏了偏头,整张脸都埋进屠飞鸢的手心里。 他的皮肤又细又滑,呼出的气喷在手心里,有点烫手。屠飞鸢还能感觉到他浓密的睫毛蹭着手心,痒痒的。 「你误会了。」屠飞鸢说道,另一只手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如果她不要你,为什么叫麻一来保护你?」 阿容从她的手心里抬起眼睛:「她要我?」 「你说呢?」屠飞鸢反问。 阿容又垂下眼睛,把玩起她的手指,一根一根。 「起来吧,咱们出去。」屠飞鸢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人都齐了,准备出去。 阿容抱着她的手不放:「我不想出去,你也别去?」 「干什么?」屠飞鸢低头瞅他,「你又不跟我说话,我待着干什么?」 「你说,我听。」阿容抱着她的手,压在脸下面蹭着,仰起脸看着她。 屠飞鸢伸手拍在他的额头上:「懒得理你!」 她都哄了他半个下午了,还叫她哄他?想的美。 阿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微暗的光线下,犹如初生不久的幼犬,眼膜有些微微发蓝,懵懂地看过来,叫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屠飞鸢叹了口气。自从遇见他,她对美色的抵抗力日渐加强,连斐仁烈那样刚强硬朗的男子也没法叫她失神。偏偏,对他的抵抗力,从始至终没有变强,反而有变弱的趋势。 「阿鸢,你真好看。」阿容仰着脸说道。 屠飞鸢斜眼瞧他:「之前不是说我丑?」她还记得才捡来他时,他一本正经地说她真丑。 阿容眨了眨眼:「我没说过。」 「你没说过?」屠飞鸢扬起语调,眉头也挑了起来。 阿容一本正经地道:「我没说过阿鸢丑。」 屠飞鸢哼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就你贼。」 他是说过「真丑」,但他没加主语,这时审他的官司,竟是审不了他。 阿容将她这只手也逮过来,放在自己脸上。一时间,整张脸便被屠飞鸢包裹在手心里了。 「疼不疼?」屠飞鸢眼珠儿一转,两只手掐住他细皮嫩肉的腮帮子,用力往外拽。 阿容呜呜摇头。 「这样呢?」屠飞鸢反手一拢,将他的口鼻都捂在手心里,狞笑着道。 阿容依然呜呜摇头,微微扭动身子,也不求饶,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不无辜。 忽然,屠飞鸢只觉手心一痒,蓦地脸色变了。不等她收回手,又是湿嗒嗒的一下,舔在她的手心。 「谁叫你舔的?」屠飞鸢收回手,拧住他的耳朵。 阿容趁势向前一窜,两手抱住她的腰,猛地将屠飞鸢拖到床上:「阿鸢,我们到床上玩。」 屠飞鸢不提防,一下子给拖床上,连忙伸手撑住床板,才没压到他身上。见阿容还要把她往里拖,气的揍他:「谁叫你拖我的?」 霹雳啪啦,照头就打。 阿容顿时知道她生气了,连忙松了手:「阿鸢,别打。」 「不打你打谁?」屠飞鸢这回一点儿不心软。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呢,学人家耍流氓。 「还敢不敢了?」屠飞鸢又用被子盖住他的头,一通狠揍,才撒了手。 阿容忙道:「不敢了。」 第25章 「哼,不敢了就起床。」屠飞鸢松了被子,甩了甩手,扭头走了。 阿容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咕哝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屠小玉给李氏帮忙,不一会儿就把饭做齐了。盛出饭来,就要给齐晖等人送去,蓦地听到身边响起道:「我来吧。」抬头一瞧,齐晖就站在身后。想起不久前他追出来,夸她簪子好看,不由得脸上一红。 借着昏暗的光线,齐晖盯着屠小玉猛瞧了几眼,才接过饭往营帐里端。 「许多年没聚在一起吃饭了。」屠老汉看着大儿子一家、三儿子一家,齐齐坐在身边,禁不住感慨道。 屠飞鸢伶俐地走过来,给他倒了酒:「爷爷,吃酒。」 「好,好。」屠老汉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这些年来,日子虽然不易,总算是过来了。以后,定会越来越好。」 屠大海和屠大河心有愧疚,斟了酒,敬道:「爹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温倩和刘氏这边,也上了一坛酒。葡萄酒不醉人,女子喝些也无妨。上到李氏,下到屠宝珠,全都吃了些。 「咦,我怎么瞧着,你长得像孟家小姐?」喝了酒的屠宝珠双颊酡红,眼神朦胧,看着坐在对面的阿容,只觉得十分眼熟。 阿容低头吃饭,眼也不抬。 「什么孟家小姐?」屠小玉见妹妹东倒西歪,便知她醉了,轻巧挪了她的酒杯。 屠宝珠抬手一指阿容:「孟小姐,你好狠心,我天天逗你玩,你走了都不跟我说。」 「珠儿看错了,他是阿容,是个男子,并不是姑娘家。」屠小玉劝道。 谁知,屠宝珠发了疯,摇摇晃晃站起来,朝阿容走去。屠小玉连忙放下筷子,抱住她道:「珠儿,别闹。」哄了几下,没哄住,只得扭头对桌上说道:「她吃醉了,我送她回家。」 「去吧。」刘氏抬眼看了看,挥了挥手道。 屠小玉便扶着屠宝珠,半哄半拖地往外挪。 那边,齐晖瞧见了,立时放了筷子,悄悄跟了出来。 众人吃着酒,很久才散。屠大河吃多了,口里不停说胡话,刘氏嫌他丢人,扶起来走了:「大哥大嫂,明日上我家吃去。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回了。」 「好。」温倩笑道,送两人出了门。 李氏早就困了,回屋睡了。屠老汉也被屠大海架着洗了脸,送回屋里睡了。 「都去睡吧。」屠大海和温倩将屠飞鸢和阿容也撵开,夫妇两人收拾起残局。 阿容先回了屋,屠飞鸢随后也往屋里走去。半道,被斐仁烈截了:「屠姑娘,借一步说话。」 屠飞鸢有些讶异,随他走到院子一角:「王爷何事?」 斐仁烈低头看着她,但见身前的小姑娘,仰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珠圆玉润的身形,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他忍不住一把揽进怀里。 他又渴了。 斐仁烈舔了舔嘴唇,声音微哑:「屠姑娘,明天一早我就走。」 「多谢王爷这些日子的照拂。」屠飞鸢诚恳地道。 斐仁烈凝视着她的眼睛,见她眼神清澈,只有感激没有不舍,不禁有些失望。微微抿了抿唇,压抑了多时的念头,忍不住脱口而出:「屠姑娘,你……」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你肯不肯等我?等到及箅,嫁我为妻? 然而,他攥紧拳头,生生抑制住了,强行扭转了话尾:「你可否送我一坛酒?」 「可以。」屠飞鸢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王爷要喝酒,随时遣人来取。」 斐仁烈心里终于舒坦一分。她对周监正吝啬得要命,一滴都舍不得,却对他说随时来取。 攥着拳头,忍不住又问:「屠姑娘,你……觉得我怎么样?」 屠飞鸢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是指什么,又觉得他委实有些奇怪,想了想,道:「王爷,你是个好人。」 好人?斐仁烈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但见身前,小姑娘双眼清澈,面孔稚嫩,一派单纯模样。她大概还不懂。 「有多好?」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屠飞鸢闻言无语,她都给他发好人卡了,他是真的不觉吗?想了想,又说道:「王爷坚毅、勇敢、刚强,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斐仁烈禁不住失笑,开始觉得,他的小姑娘素日里看起来虽然厉害,心里不过是个懵懂未知的小姑娘。 「我送屠姑娘一件东西。」斐仁烈抬起双手,解开领口,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 屠飞鸢有些诧异,怎么一个两个都解下项链送给她?周监正送的是青春永驻的东西,却不知道斐仁烈送的什么?还没想好要不要,就被斐仁烈领口间露出的一抹景色给震住了。 「屠姑娘?」斐仁烈才要把吊坠塞到她手里,蓦地见小姑娘眼睛直了,盯着自己的领口,直勾勾看起来。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方才解下吊坠时,将领口打得松散了些,露出一片结实紧绷的肌理。不由得想起那日,她被齐晖骗过来,看到他出浴时呆呆的目光。 心中一动,他将领口扒得更开了一些:「屠姑娘在看什么?可有哪里不妥?」 随着他的动作,两根锁骨便露出来,不同于女子的纤细,他的锁骨带着一股阳刚硬朗之美。肩上一块块紧实的肌肉,胸前壁垒分明的线条,逐渐都露了出来。 「没,没有。」屠飞鸢连忙别过头,悄悄深呼吸一下。 斐仁烈的眼中已经带了笑意,也不去收拾领口,只是把手里的吊坠塞给她:「这是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打猎,杀死的一只烟熊的牙齿。我叫工匠打磨了,做成吊坠,送给你。」顿了顿,「带着它,你也会有勇气。」 第26章 屠飞鸢才要拒绝,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斐仁烈,但见他英俊的面孔沉在暗色中,愈发显得硬朗。一双眸子带着读不懂的深意,定定瞧着她。一时间,只觉得脑中有些晕眩。她不动声色地掐了掐手心,然后脆声说道:「多谢王爷。」 「不早了,屠姑娘早些歇息。」斐仁烈见她接了,心里流淌着一丝淡淡的高兴。 营帐里,侍卫们看到他松散的领口,吹起了口哨:「王爷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明天一早,所有人随我回京。」斐仁烈下了命令,便出了营帐,往东屋走去。 麻一不在,他一个人脱了鞋子上床,半靠在床头,低头看着身前大片的胸膛,不由得又扒开一些,止不住点头。他的身材当真是不错的,也许,以后可以走一走美人计路线?太子府。 收到手下的回复,斐仁皓大怒:「一群饭桶!」 手一挥,侍卫们被拖出了出去,往斗兽场的方向而去。 「小丫头片子,敢跟本太子抢人?」斐仁皓眯了眯眼,闪过一抹阴狠。 公主府。 收到太子传来的消息,嘉仪公主大发脾气:「一群饭桶!什么都做不好!」 英国公府。 陈氏坐在梳妆台前,听到下人的禀报,手中立刻捏坏一只耳环:「温倩那个小贱人又回来了?」脸色沉沉,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咯咯尖笑起来:「好,没死更好!我的好姐姐,这些年在佛堂吃斋,想必吃得厌了!」 「明日,本夫人就进宫,拜见本夫人那位好姐姐!」陈氏将捏坏的耳环一丢,对着梳妆镜,诡笑起来。 大牛村。 「掌柜的叫我跟屠姑娘说,可以大批做出来了,不必再等。」阿全来传话。 一连数日,葡萄酒一抢而空,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之前每人最多买三斤的规定,早已被曹掌柜改为最多买一斤。即便如此,门外依旧排得长长队伍,供不应求。 屠飞鸢听罢,顿时喜上眉梢:「好,我这就开始大批酿造!」 昨天孟庄主还派人来说,葡萄又熟了一批,问她什么时候要? 「阿容!」屠飞鸢朝院子里喊了一声,「你去紫霞山庄,让干娘摘两百斤送来。」 阿容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他身形灵活,脚程又快,加上麻一随时护着,屠飞鸢再不担心他的。 「吱呀!」大门开了,下田干活的屠老汉、李氏、屠大海、温倩回来了。 「热死了,乖女儿,快倒杯水来给爹爹。」一进门,屠大海便嚷了起来。 田里的活计断断续续,总也没有完的时候。尤其屠老汉又买了二十亩地,忙的时候还在后头。眼下天热,大白日里干不得活,二老都是天不亮便起来,饭也不吃,扛着家什便往田里去。 屠大海和温倩跟着一起,原先屠老汉还拦着,屠大海自觉这些年对不住二老,哪里肯,非要跟着。温倩也说:「早早做完,大家都轻松。」于是,一家人同进同出,一起做活。 「爷爷奶奶,喝口凉茶。」屠飞鸢端着一大碗凉茶,递给屠老汉。 屠老汉笑呵呵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半碗,递给李氏。李氏将剩下的半碗喝干净,一抹嘴道:「真是要热死人了。」 「快进屋,奶奶,我给你打扇子。」屠飞鸢连忙扶了李氏,往屋里走去。 屠大海干瞪眼:「我的呢?女儿啊,你想渴死爹爹?」 屠飞鸢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到屋里去,阿鸢肯定凉在屋里了。」温倩忍着笑,推了推他。 进了屋,果然,桌上还冷着两碗茶水,是给屠大海和温倩准备的。 「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屠大海端起碗来,啧啧说道。 温倩笑着地摇了摇头,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喝起来。 「东西准备好了,你们何时进京,捎去就可以了。」屠飞鸢指着墙边的几只酒坛说道。 回来已有几日,屠大海和温倩除却见过孟尚书和晋王之外,再没去过旁处。两人的至交好友也有几位,屠飞鸢一早跟他们说好了,最用心酿造的一批酒就在这几日了,叫他们拿着上门,也不算薄礼。 温倩点点头:「辛苦你了。」 「阿鸢要不要跟我们去?」温倩想了想,道:「上回在公主府,你在他们眼中的样子,可是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带你一起,将从前的印象洗刷掉如何?」 屠飞鸢一想,也没其他事,便道:「好。」 晌午,阿容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三七,驾着马车载着几大筐子葡萄。 「从明天开始,每天送两百斤熟好的葡萄来。」屠飞鸢对三七吩咐道。 三七点点头:「省得。」 「对了,可否借马车一用?」下午要同屠大海、温倩进京,却没有代步工具,因此问道。 三七自无不应:「当然可以。」以紫霞山庄和屠大海夫妇的关系,别说借马车一用了,就是把马车要来也不会半点问题的。留下马车,徒步回去了。 关上大门,一家人开始吃晌午饭。 阿容因为吃得多,故此单独给他开了一张小桌,摆满肉和菜叫他慢慢吃。 「他这个法吃,怎么也不长肉?」温倩诧异道。 屠飞鸢听了,不由心中一动,放下筷子,抬头看过去。只见阿容仍旧如以往一般瘦削,浑身不见半丝赘肉。倒是皮肤如牛乳般细滑,光洁如玉。 「他胖了些的。」屠飞鸢打量几眼说道。 温倩讶道:「这还胖了的?」 屠飞鸢点点头:「他从前更瘦。」 阿容最瘦的时候,是在她解毒完毕,刚从紫霞山庄回来时。皮肤几乎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憔悴得厉害,犹如失了水的花朵。 第27章 这些日子,屠飞鸢尽己所能,给他大吃特吃,倒是补回来一些。至少皮肤不是半透明的了,嘴唇也有了血色,捏着身上也有些小肉。只不过,他底子不厚,看起来仍旧是瘦。 「阿容在家收拾葡萄,我和爹娘进京了。」吃过饭,屠飞鸢对阿容嘱咐道。 阿容有些闷闷:「不带我么?」 「下回带你。」屠飞鸢拍了拍他的脑袋。 阿容点了点头,坚持抱屠飞鸢上马车,又目送马车远去,才进了大门。 两百斤葡萄,要洗净、捏碎、去皮、去籽。然后装坛,下料,密封。做完这些,日头已经偏西。屠飞鸢还没回来,阿容皱起眉头走到门口,张望起来。 一等二等,天都烟了,屠飞鸢还没回来。 「该不会住谁家了吧?」李氏自语道,见阿容守在门口,半步也不挪,便走过去拽他:「咱们先吃饭,等他们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阿容便跟着李氏回了院子。吃过饭后,又走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李氏搬了凳子在树下纳凉,摇着扇子对屠老汉说道:「阿容这是魔怔了?一刻都离不得阿鸢么?」 屠老汉呵呵一笑,不做声。 夜色渐渐浓了,屠老汉和李氏都打算歇息了,见阿容还等在门口,便叫他道:「阿容,回来歇息罢,他们大概住在朋友家了,你莫等了。」 「她会回来的。」阿容固执道。 屠老汉和李氏劝不动他,摇了摇头,回屋睡了。 「小主子,回屋歇息吧?」麻一从暗中走出来道。 阿容的眼睛直直望着烟洞洞的前方,忽然扭头说道:「阿鸢有危险,你带我去救她。」 「屠姑娘跟她父母在一起,不会有危险的。」麻一道。 阿容不听,抓住他的手臂道:「带我去找她。」 「小主子,天晚了,还是回去歇息吧。等明天一早,屠姑娘就回来了。」麻一劝道。心里有些不满,他们尊贵的小主子,对一个黄毛丫头这样掏心掏肺,怎么想怎么不值得。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阿容说罢,松开他,独自往夜色中走去。 麻一急忙叫道:「小主子,快回来!」 「阿鸢答应我的,今天奖励我。」阿容口里念道,「她不会骗我的。」 屠飞鸢曾经答应他,如果他乖乖听话、不受伤,每个月奖励他一回。今日是兑现之期。 麻一听罢,心中更加不悦。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妖女,竟然将小主子哄得团团转。然而,阿容不听他劝,皱眉不耐烦道:「你走!不要跟着我了!」 「小主子……」麻一不由咬牙。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里,阿容虽然年少,但却极有主意,而且特别尊敬屠飞鸢。他咬了咬牙,道:「好,我带你去找她。」 「快些!」被麻一提在手里,一路往前飞也似的穿过夜色,阿容还嫌慢,不停催促道。 麻一强提内气,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奔去。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独特的气味。进驻屠家后,麻一更是用了秘法,将屠家上下的气味做了手脚。循着屠飞鸢的线索,麻一带着阿容进了京,停在嘉仪公主府的门口。 「阿鸢一定有危险!」阿容挣扎着下地。 麻一拦住他:「小主子莫冲动,随我来。」一臂抱了阿容,从阴影处纵身跃入。 地下囚室,灯火通明。 「啧啧,这两张脸蛋儿,真是一模一样。」嘉仪公主坐在轮椅上,看着前面被绑在柱子上的温倩和屠飞鸢,伸出鞭节,抵住屠飞鸢的下巴:「臭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上回见屠飞鸢时,还又烟又胖,丑的要命。否则,她一早划了屠飞鸢的脸,砍了屠飞鸢的手脚,岂容屠飞鸢活到今日? 不过,现在也不晚。嘉仪公主一声狞笑,朝后伸出手:「这座囚室建于十五年前,终于派上用场,不枉本公主的一番心血!」 身后婢女呈上来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一排闪着幽蓝光芒的银针、镊子、小刀、薄锯等。 「我是先划你的左脸呢,还是先划你的右脸呢?」嘉仪公主捏起一片淬了剧毒的小刀,对着屠飞鸢的脸上比划起来。 屠飞鸢瞪着她:「疯子!」 下午,他们拜见完朝中大臣,便准备打道回府。顺道逛一逛夜市,打量古代京城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谁料,忽然冲出一群人将他们冲散了。温倩和屠飞鸢被人打晕了,再醒过来,便到了嘉仪公主府的地牢里。 「这张不识相的臭嘴!」嘉仪公主盯着屠飞鸢的嘴唇,忽而一声冷笑:「你这张嘴不是厉害么?本公主就割了你的嘴,看你往后怎么说话?」才说着,将小刀向前一杵。 「呸!」就在这时,旁边唾过来一口唾沫,正正落在嘉仪公主的左脸上。温倩情急之下,剑走偏锋,「瞧瞧你这张老脸吧!连我三分颜色也比不过!活该又丑又瘸!」 嘉仪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贱人!贱人!你竟敢!」 「公主息怒。」婢女连忙打了水,给嘉仪公主净面。 嘉仪公主本就生得寡淡,平日里都靠浓妆撑起来。此时净了面,根本无法见人。被婢女推到一旁,重新上妆去了。 温倩和屠飞鸢相视一眼,面色担忧。不知屠大海被人群冲散到哪里了?他能猜到她们被嘉仪公主抓了吗?这间地牢明显建得隐蔽,她们能得救吗? 婢女早已上前,往两人口里塞了帕子,以防两人再使出同样的招数。一时间,屠飞鸢和温倩都被堵了口,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本公主!」嘉仪公主重新上完妆,被婢女推了过来,指挥婢女堵了两人的嘴,捏着小刀,往温倩的脸上划去:「贱人!仗着一张狐媚脸,就得意忘形了,当年你还是本公主的小婢呢!今日,本公主就划了你的脸!看谁还宠你、护你!」 第28章 旁边,屠飞鸢睁大眼睛,满眼怒火:「呜呜!」 嘉仪公主恶毒地笑着,一下下划在温倩的脸上。淬着剧毒的小刀,闪着幽蓝的光芒,残忍地在温倩的脸上划下。 「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猜屠大海会不会对着你吐?」嘉仪公主恶毒地笑道。 温倩痛得浑身颤抖,却睁着一双被怒火淬得明亮的眼睛,鄙夷地看着她。 「贱人,敢这么看我?」嘉仪公主见她不如想象中的疯狂,一股说不出的恼怒,捏着小刀朝她双眼插去:「本公主戳瞎你的双眼,看你还敢如此看本公主?」 屠飞鸢瞪大眼睛,愤怒地挣扎起来。然而浑身被绑,丝毫挣不脱,不禁气得眼前发烟。 嘉仪公主偏头过来,恶毒狞笑:「小贱人等不及了?那本公主便快些,马上就轮到你!」 这时,温倩着急地叫了一声。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与屠飞鸢无干。然而口里被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禁又急又怒。 嘉仪公主终于得意起来:「你终于怕了?」她欣赏着温倩流血的脸,只觉得无比快意,扭头对婢女道:「取出她口里的帕子。」 「你怎不将屠大海绑来?」谁知,温倩开口竟是这个,「为何不叫他眼睁睁看着,你是如何教训我的?难道你心疼?舍不得他难过?」 「还是你怕他恨你?」温倩看向她的目光愈发轻鄙,「你总不会想着,将我们母女二人杀了,他就会回心转意,喜欢你吧?」 嘉仪公主恼羞成怒:「堵了她的嘴!」 「屠大海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被堵上嘴之前,温倩大叫一声。 嘉仪公主彻底被激怒,捏着小刀就朝温倩漂亮的双眼戳过去:「贱人!贱人!你哪里好?为何他喜欢你?我就划花你的脸,戳瞎你的眼,看他还喜欢你什么!」 闪着幽蓝光芒的小刀,眼看就要戳到温倩的眼睛! 「咻!」忽然,一声破空声响起,打落那枚小刀。紧接着,嘉仪公主一声惊叫:「是谁?」嘉仪公主捂着疼痛的手腕,惊怒交加地张望起来。 地牢中安静一片,无人应声。 这时,一阵遥远的呼声从地面上方传来:「抓刺客!有刺客!」 嘉仪公主拧了眉头,公主府什么时候进来了刺客?见温倩和屠飞鸢一副凝神倾听的模样,冷笑一声:「密室的位置谁也不知,你们死心吧!」 温倩和屠飞鸢不由脸色微变。 「端过来!」嘉仪公主才不管外头动静如何,密室位于她的卧室下面,谁也搜不进来。 立时,侍女端着盘子走过来。 嘉仪公主挑出一根三寸长的毒针,竖在眼前:「可惜本公主于医理方面并不精通,否则,几针下去就叫你生不如死。」 温倩和屠飞鸢的神情不禁紧张起来。 却见嘉仪公主放下银针,捡起一片小刀:「本公主还是用这个顺手些。」捏着淬毒的小刀,朝温倩的眼睛戳过去:「贱人!我要把你浑身都划碎,让你血尽而死!」 她话没说完,忽然「砰」的一声,密室上方的门被踹开了。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待看清来人,不由得愕然:「屠大海?!」 但见闯进来的那人,身穿蓝色长衫,身量中等,一张素来温煦的脸上,挂着厚厚的寒霜,不是屠大海又是谁? 紧接着,一队面目陌生的侍卫跟进来,嘉仪公主顿时惊怒不已:「你们是谁?谁准你们进来的?」 「属下是泰和殿的一等侍卫,一路追随刺客而来!」打头一人抱拳说道。 嘉仪公主愣了一下,泰和殿是安平帝处理朝政的地方,也在此处接见臣子。安平帝,遇见刺客了?懵了一下,怀疑道:「刺客从泰和殿跑进本公主的府里了?」 「正是!」侍卫说道。 嘉仪公主拧起眉头:「本公主这里没有刺客,你们退下!」 「是!」谁知,侍卫口里答了,身形却不动。 「温倩?!」这时,屠大海惊怒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屠大海松了温倩的绑,将她抱在怀里,满目惊怒。 「来人!拦住他!」眼看屠大海抱着温倩就往外走,嘉仪公主连忙道。 只没想到,地牢建在她的卧室下方,素来只有婢女进出。此时喊人,竟是无人应声。 「屠大海!你站住!」嘉仪公主忍不住拍着轮椅叫道。 屠大海抱着温倩,几乎是跑的,根本听不见她说话。温倩被淬毒的小刀划了脸,情况危急,他哪有心思应付别人?倒是屠飞鸢听到这一声,目光在盘子里扫了一眼,又在嘉仪公主的脸上扫了一眼,冷冷一笑,提着裙子飞快跑出去。 「看来刺客不在此处,臣告退。」侍卫恰时拱手道。 嘉仪公主哪里还不明白?这群侍卫多半是屠大海搬来的救兵! 「混账!混账!」嘉仪公主死命拍着扶手,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这时,忽然阴影里走出来两人,一人身穿麻衣,面容苍老。一人身穿紫衣,少年容貌倾国倾城,此时,带着寒冰的气息,朝嘉仪公主看过来。 「我记得你!」嘉仪公主双眸一瞪,大叫道:「你是你打断了我的腿!来人!抓刺客!」 地牢里只有寥寥数个婢女,外头的下人和侍卫全都被撵得远远的,根本听不见。麻一袖子一挥,侍女们立时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晕过去。嘉仪公主骇然,睁大眼睛道:「本公主乃天家公主,你胆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诛你九族!」 麻一鄙夷地看她一眼,扭头对阿容道:「小主子,仔细用布包着手。」 阿容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托盘,用布包了手,朝嘉仪公主走去。 嘉仪公主连忙推着轮椅往后退:「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第29章 「你要用这个伤阿鸢?」阿容捏起一根淬了剧毒的毒针,往她的身上扎去。 顿时,嘉仪公主鬼哭狼嚎起来。 阿容聪明绝顶,早就跟着沐神医学会人体筋脉要穴。一根根毒针,全都刺向嘉仪公主身上要紧的地方。听着嘉仪公主鬼哭狼嚎,还觉不够,又拿小刀划她的脸。 地上,一只只染了血的刑具,渐渐增多。伴随着的,是嘉仪公主的凄厉惨叫声。 「小主子,我们该走了。」麻一见差不多了,说道。 阿容将最后一枚刀片插进嘉仪公主的眼睛里,才道:「我们快回去吧,阿鸢一定吓坏了。」 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密室中。 嘉仪公主坐在轮椅上,两只眼睛插着带毒的小刀,浑身被毒针插满,叫得声嘶力竭。 不多时,婢女被她凄厉的叫声惊醒。睁眼一看,顿时又晕了过去。 「温倩?温倩?」马车上,屠大海抱了温倩在怀里,看着她血淋淋的脸,禁不住满眼悔恨。都怪他,没有握紧她的手,让她被那个疯婆子抓了去。 屠飞鸢坐在对面,抓着温倩的一只手,安慰道:「干娘医术神通,一定能治好你。」 温倩忍痛道:「嗯,我不怕。」 屠飞鸢咬了咬唇,别过头,心中恨意滔天。 「倒是你,怎么找过来的?」温倩问屠大海道。 屠大海道:「我找不到你们,便去晋王府借人。找了一阵,忽然一个小乞儿拦住我,将一张纸条塞我手里。我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公主府的路线图,又在其中一处重重点了一笔。」 说到这里,屠大海顿了顿:「我官位未复,不敢冒然闯公主府,便请晋王带我进宫求见皇上。皇上派了身边的侍卫,叫我一路‘抓刺客’闯进去,才救了你们。」 「是谁暗中帮我们?又如何知道公主府的密室呢?」屠飞鸢和温倩不禁疑道。 屠大海摇头:「不知。」 马车行驶飞快,终于在夜半时分回到紫霞山庄。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见到温倩的情形,沐神医眼前一烟。 温倩强忍痛楚,勉力笑道:「你可别晕倒,速速治我才是真的。」 沐神医连忙绾起发,扎紧袖口,一连声吩咐起来:「清水,纱布,我的药箱……」 孟庄主给她打下手,将一样样用具递给她:「银针,解毒丸……」 「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温倩脸上的伤痕和剧毒,沐神医大怒。 「是嘉仪公主。」屠飞鸢几句交代了经过。 沐神医压下愤怒,往温倩口中塞了一粒特制解毒丸,小心清理伤口。 「有官兵来了!」忽然,外头下人来报,「嘉仪公主危在旦夕,叫夫人去救治!」 沐神医愣了一下,根本不信:「她危在旦夕?唬谁呢?」 「这歹毒妇人,必是猜到温倩在我们这,故意喊夫人走,好叫温倩的伤势耽误!」孟庄主气道。 沐神医道:「我有重病患者,脱不开身。」 她素来就是这般脾气,说不治就不治的,叫下人把门一关,继续给温倩处理伤势。 「吱呀!」这时,房门被推开。几人以为官兵冲进来强行抓人,才要发怒,扭头看清来人,不由讶道:「阿容怎么来了?」 阿容道:「我找阿鸢。」说着,走到屠飞鸢身边,「阿鸢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到你?」 屠飞鸢心中一惊:「你怎么这么问?你说‘谁’有没有伤到我?」 「就是那个瘸子。」阿容皱眉,「嘉仪公主那个瘸子。」 屠飞鸢愕然,狐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阿容道。 除了专注给温倩治伤的沐神医,其他人都朝他看过来:「阿容在说什么?」 屠飞鸢则想起一幕场景来,急忙问道:「制止嘉仪公主戳瞎我娘的人,是你?」 「是麻一。」阿容道,半是邀功,半是讨好,「阿鸢,我给你出气了,她再不能伤害你了。」把废了嘉仪公主的过程说了出来。 屠飞鸢听罢,直是眼前一烟:「你——」 「嘶!」其他人也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外面的侍卫是嘉仪公主派来捣乱的,没想到是真的,而且罪魁祸首就站在他们面前! 「你太鲁莽了!」屠飞鸢忍不住道。 谁知,阿容狡黠一笑:「旁边没有人,她就算说出我也不怕。」 屠飞鸢一怔,看着少年略带得意的脸,禁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就你贼!」 他废了嘉仪公主时,密室里只有嘉仪公主和几名婢女。嘉仪公主固然看清他的脸,但阿容完全可以说她诬告——没有第三方人证和物证,嘉仪公主指出阿容也没用! 何况,那些刑具可不是阿容带去的,都是嘉仪公主自己准备的。而且,她还害了温倩。 「自作孽,不可活!」屠飞鸢冷笑道,好不解气。 阿容满眼得意,凑近一步,低声道:「阿鸢,我的奖励呢?」 「奖励?」屠飞鸢愣了一下,陡然想起来,今天到了奖励他的时候。想到这里,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一直等我的奖励,不见我回来,才去找我的?」 阿容点点头:「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肯定是出了事,就去找你了。」 屠飞鸢不由得怔了一下,心中唏嘘起来。也是巧了,恰恰就是今日。否则,只怕温倩和她不知要遭多少罪,能不能被救下还未可知。 「跟我来。」她拉着他出了屋子。 「你长高了。」站在庭院一角,屠飞鸢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前少年,抬起手臂,按住他的脑袋,与他额头相抵:「看着我。」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