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昭彰之掌中花》 楔子 神佑国京城。“宾至如归”客栈,甲字一号房—— 龙天荒和房宝儿终于找到因长兄龙天宇与幼妹龙平安被国师白云道长害死,而心急报仇、胡乱投医的龙天宙和龙天洪。 他们得知龙天宙打算入宫做太监以接近皇帝,乘机刺杀白云老道;龙天洪则托人安排入宫当宫女,想色诱皇帝,再借今圣的刀杀掉白云时,小两口是满头的汗。 尤其是房宝儿,如今虽然落难,但毕竟出身官家,对官场文化了解比一般人深,很清楚一个普通太监和宫女想近皇帝的身,做梦都不一定做得到了,还实行咧! 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及时找到被仇恨蒙蔽心眼的两人,否则他们这样乱搞,迟早把自己的性命和人生一起赔进去,还不一定报得了仇。 “二哥,三姊,你们若信任我,请放弃你们现有的计划,让我帮你们安排一条复仇之道吧!” 龙天宙和龙天洪对视一眼,心有疑惑。有什么计划能比他们的更完整,而且更快报仇?可不要讲什么十年大计,他们是等不了这么久的。 龙天荒倒是很相信心上人,况且也不舍兄姊做此牺牲,不停敲边鼓,让他们听听房宝儿的意见。 龙天宙和龙天洪只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房宝儿遂道:“首先,二哥,一个无品级的太监想近皇上的身是不可能的,可要熬到变成大权在握的大内总管,得有足够的运气,否则就算等上一辈子也可能默默无名,老死深宫,因此做太监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我听天荒说你文武双全,何不走科举路线,正好今年便是大比之年,若能中个进士,混入翰林院,再想办法立个功,或者更有机会接近皇上,再乘机暗杀白云。” “我从没进过学堂,亦无生员资格,如何参加科举?”龙天宙摇头否定她的提议。 “只要有钱,那些都不是问题,我有门路可以帮二哥办下一整套的科考资格,二哥不必担心。” “当真?” “绝无虚言。” 能有更好的办法,龙天宙又怎会坚持自残己身?遂点头答应了。 房宝儿转向龙天洪,后者苦笑,然而凄凉间,那艳丽的眉眼依然带着一股祸国殃民的媚态,说不出的妖娆动人。 “我一介女子,除非夜闯皇宫或以色侍人,否则有何办法复仇?然而第一条,我对自己的毒功有信心,可武功……皇宫大内警备森严,我确无能力禁宫行走,再行刺杀之事,只能无奈选第二条路了。” “那三姊为何要选皇上?须知,今圣已逾六旬,三姊却芳华正盛,不觉委屈吗?” “只要能为大哥和平安复仇,就算今圣已近九旬,我亦甘之如饴。” “若皇上年纪已如此之大,那在位时间还能有多久呢?三姊何不将目光转向可能继位的新君?” “你是说……”龙天洪眼睛一亮,哪个正常女子喜欢陪一个比自己爹爹年纪更大的老男人?能有其它选择,她比谁都高兴。 “太子侧妃如何?今圣年迈,近年又苦修长生道,日日服食金丹,妄图不死,其实……”房宝儿说得小声,因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却是比金子更真的事实。“我自己是大夫,我很清楚,那些金丹不只不会让人长生。却会缩短寿命,因此……太子登基的日子不远了。” “而我若能接近太子,成为太子侧妃,等太子登基,那么……”她是新君的宠妃,要杀白云,岂不是像翻手一样方便?只是…… “我该如何接近太子?” “我来安排。”房宝儿离开京城虽久,但旧有的关系仍在,委人向太子献美女,这太简单了,但重点是—— “三姊,宫廷生活勾心斗角,你此去必然艰辛劳苦、危机重重,你可得考虑清楚。” “不必考虑,只要有机会杀死白云,别说色诱太子,再辛苦卑鄙的事我都做得出来,你就帮我安排吧!” “好。不过我还有一点要提醒三姊,当今太子妃气量狭小、手段毒辣,那是朝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三姊要接近太子,一定得当心太子妃的陷害,切莫大意,殒了小命。” “她再毒,能有我毒吗?惹火了我,直接让她见阎王去。”龙天洪冷冷一笑,确有罗刹之威、修罗之毒。“放心吧!说到女人间的把戏,我是不会输人的,你尽管去安排,三个月——不,只要让我近了太子的身,一个月内,我必能将他迷得晕头转向,连魂都找不到路回家。” “三姊,太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说实话,我看不透他,他有时看来很深沉、有时单纯、有时又疯疯癫癫的……怎么说……反正很奇怪就对了。” 龙天洪一脸古怪。“我又不想爱他,也不需要他来爱我,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要暂时迷住他,借他的手杀掉白云就好,其它的……”等报完仇,也许她就不在人间了,管那么多做啥? “这……”所有人都被龙天洪一番话说得满脸呆滞。这有道理吗?可细思之后,又觉得众人此来京城就是为了报仇,至于其它,等他们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不过龙天洪做梦也想不到,原以为只是一场色诱,简单明了,想不到最终演变成终生的纠缠。 毕竟人生事有时是很难说得准的,若能事事都如人意,人生也没什么趣味了—— 第一章 龙天洪此时的身份是忠勇王府的舞伎。 事实上,她根本不会跳舞。 但人长得美艳如花,不必太高深的舞步,柳腰轻摆,娇颜似醉,便如牡丹枝头放,蜂蝶嬉春绕枝忙。 很快地,她便吸引住太子的目光,而忠勇王则很“识相”地将人送给太子——他也不敢不识相,王妃交代下来的事,搞砸了,他麻烦就大了。 不得不说房宝儿确实有能耐,家道中落,人又离开京城久矣,还有能力托人办事,可见本领不凡。 也因此,当晚太子宿在忠勇王府,而陪伴身边的便是龙天洪。 她知道这关系着自己能不能报仇成功,因此仔细观察太子,务求将他侍候得服服贴贴、迷得他晕头转向,最后将她带回东宫,以便她踏出复仇之路的第一步。 不过,龙天洪不敢说出自己心细如发,能完全体察人心,但看个五、六分的本领还是有的,可对于太子……房宝儿说得很对,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龙天洪看不出他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瞧她的目光是炽热的,眸底却无情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厢房中,他就只是看着她,也不动手也不说话,仿佛他只喜欢欣赏美人,却没兴趣伸手摘花。 倘若果真如此,那眼里的热切是怎么回事?那热……龙天洪颤了下,不敢再与他对视,怕自己会在他炽热的眸中燃烧。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王府的小厮前来敲门,送进热水宵夜,以便他俩度过浪漫春宵。 龙天洪悄悄松口气,感激小厮打断太子的凝视,否则她真怕要出丑了。 太子突然将心思转向小厮,问道:“你喜欢目前的工作吗?” 小厮愣了一下,赶紧跪倒。“回殿下,能侍候殿下是小人无上光荣。” 太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挥手让人退去。 龙天洪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分析他应该是个喜欢真诚、讨厌听奉承话的人。 所以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就要坦诚以对?她心里暗暗思考着。 接着,太子果然对她抛出了类似的问题。“你喜欢跳舞吗?” “不喜欢。”她直言,尽量表现出一副坦率无伪的样子。 他笑了。龙天洪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他不笑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笑起来时露出一边酒涡,双眼微眯,剑眉轻扬,竟有一种孩子般的纯真与亲切。 龙天洪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太难伺候,将自己委身给他——虽然她说过,只要能报仇,不管要她做什么事都愿意,但能跟一个不太讨厌的人在一起,还是比陪伴年迈、昏庸、又以残忍无情著称的老皇帝更好。 “那你喜欢孤吗?”谁知,太子下一个问题更令她措手不及。 龙天洪一时间晕头转向。 说喜欢,可两人第一次见面,连话都谈不到两句,根本无法确认这种感情吧? 但摇头,她又怕得罪太子,断了这条复仇之路,她要怎么替大哥和小四报仇? 她支吾着,陷入了两难之局。 “无法回答?”太子依然笑着,但眼里热切的光采明显地黯淡了。“也对……” “请问殿下,可喜欢妾身否?”龙天洪快速转动脑筋,抢口道。 她要扭转眼前恶劣的局面,一定不能让太子讨厌她。 “你长得很漂亮,爽心悦目,所以……”太子迟疑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但他也没用甜言蜜语哄她,足见其性之诚。 龙天洪再问:“不是欣赏美丽事物那种欢喜,是打从心底的喜欢,殿下对妾身可有如此情感?” 太子显然很不习惯三番两次被人打断,以往谁敢这么做?可是她每一句话都正好点中关键,让他不自在的同时,又有一种怪异的、仿佛心头骚动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孤是否对你一见钟情?” “对,殿下可有那种情绪?” 他想了很久,不讳言,她的美丽让他眼睛一亮,但要说到一见钟情,也还不至于。 “殿下答不出来,可见殿下并非真心喜欢妾身,充其量只是一时看中妾身姿色,却非妾身本人,是否?”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怔了半晌,哈哈大笑。“你的意思孤明白了,才第一次见面,谈喜欢太唐突,就算你为了哄孤开心,点了头,那也不是真心的。” “殿下开恩。”她盈盈福了一礼。 “有什么好开恩的?你说的都是实话,莫非这年头还不准人诚实了?”他语调轻松,眼里的光芒再度亮了起来。 龙天洪知道自己又赌对了,太子确实是个喜欢真诚无伪的人,与其拼命奉承他,不如坦率地表达自己,更能讨得他欢心。 走对了第一步,她对自己的复仇之路更有信心。 “殿下,请容妾身为您沐浴更衣。”接下来就是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将她接进东宫,能封为侧妃就最好了,然后等今圣百年,太子登基,哼!那时就是白云妖道的死期了! “不喜欢你也愿意?”他没头没脑地丢一句。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双颊瞬间红似滴血。 如果她还是当年的龙家三小姐,当然不会愿意干这种事,可今非昔比,别说服侍太子一人了,只要能报仇,更难堪的事她都愿意做。 何况……她细细看着太子眉眼,浓浓剑眉、凤目修长、鼻如斧削,双唇厚薄适中,带着一种温润而光亮的色泽。 他或许没有她二哥龙天宙那般祸国殃民的美貌,可自有一股斯文气质,举手投足净是翩翩风采,却也是个难得的浊世佳公子。 佳公子……她又愣住了。太子身上仿佛少了点什么东西,他是太子,他应该……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尊贵。 对,哪怕一般的皇室宗亲,也自有一股尊贵气息,何况是太子。 可她在他身上却见不到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只有平和,淡如春风、雅似清莲。 怎么会这样?堂堂一国储君不可能没半点高贵气质,偏偏他…… 若非事先知道他的身份,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是未来的皇帝陛下。 她暗暗在心中记下,要找个机会问一下房宝儿,他这储君位置坐得可稳?千万别是那种暂时被放在东宫摆好看,一旦今圣驾崩,皇位就要换人坐的傀儡。 届时,她一番心血就尽付东流了。 “你不是要替孤沐浴更衣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太子出言打断她的沉思。 她恍然回神。“啊……是,妾身这就为殿下更衣。” 她手忙脚乱地脱下太子的衣服。这工作真不太有趣,腰带的扣结呢?奇怪,怎么找不到?嗯……外衣的结穗、还有……天哪!他穿得是不是太复杂了点,怎如此难脱? 太子见她额头浮出薄汗,还有那笨拙的行为,很明显地,她并不习惯服侍人。 奇怪,东方王府的舞伎训练这么差吗?连最基本的事都不会,她是怎么在王府里留下来的?单凭美貌? 他仔细打量她,容颜妖娆、体态多娇、十指葱白……确是天生尤物。 只除了……她气质高华,根本不像是个服侍人的下人,倒似受人服侍惯了,当真一点也不像舞伎啊! 尤其,她的舞还真的不怎么样。 东方王却对她百般赞赏,直言家中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艳舞伎,不仅人漂亮、舞技更是超凡脱俗,不停鼓动他一定要过府饮宴,欣赏一番。 等他真正看到了她,确实,她很美、非常美。 父皇后宫有佳丽三千,或清纯、或美丽、或妖娆……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同时集娇艳、魅惑和气质于一身,这样的美人真的是舞伎出身? 他不禁怀疑她的身份,以及东方王拼了命地将她塞给自己的目的。 当她手忙脚乱地卸下他上半身衣装,见着他赤裸的胸膛宽广浑厚,仿佛一肩可担千斤、双肩足负万苦时,她白皙的双颊突然热了起来,娇艳艳的,像晚霞栖上了身。 还以为像太子这样的人都是文弱骄奢、很难伺候的,可谁知这太子完全不同,他一点也不弱、更不骄傲,就是个性古怪了点。 想到自己要委身于他,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 她说过,愿意为报仇付出一切。 但得到如此结果……她是否太幸运了点?遇上这样一个太子,不仅没给她气受,英伟的气息甚至让她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 哪个女子没有梦?谁都希望觅个有情郎,一生幸福美满。 在决定入宫色诱老皇帝时,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直到遇上太子。 她确定自己报仇之心没有削弱,但对将来不再那么悲观。 他身上有一种温和之气,让她仇怨、迷茫的心思逐渐稳定,不再那么偏激和痛苦。 她不知道他若发现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目的的,会有什么反应,或许是愤怒,从此翻脸不认人吧? 但无论他最后会怎样对待她,至少在事实未被揭破前,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一件难受的事。 相反地,她有一点点期待,希望他能珍惜少女初经人事的生涩,让她从少女变成少妇时,不再经历痛苦,而能品尝到一点点旖旎欢愉。 她拿着太子的外衣,然后看着太子的下半身,开始思考,太子的裤子……要不要帮他脱呢? 该死!早知道伺候人这么麻烦,她就应该先问问王府里那些舞伎,伺候贵人时有哪些诀窍该掌握,也不会事到临头无所适从。 她想了好久,没有答案,只能睁大那双美丽的凤眼看着他,里头写满疑惑。 太子差不多能肯定,她不是一个单纯的舞伎。 只不知她接近自己,所为何来? 要说她的目标是他,大抵不脱两个原因,第一,想藉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第二,杀他,帮助另一人登基。 只是今圣虽风流hua心,却子嗣艰难,能平安活到成年者仅他一人,所以要推翻他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自己身上似乎没有值得她图谋的地方啊! 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他心里暗道。反正只要将她带回东宫,时日一久,不信她的狐狸尾巴不会露出来。 这个美丽、聪明、却有一点小迷糊的女子……呵呵,横竖他现在没什么事情做,就陪她玩玩游戏吧! “好了,孤去沐浴了。”他并未多说什么,以行为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傻傻点头,原来所谓伺候贵人沐浴更衣是只要帮对方脱掉上衣就好啦?懂了,以后她都会照做的。 其实这根本大错特错,其它舞伎伺候过府拜访的贵人时,只要贵人不拒绝,多是双方互相调戏,先来一场鸳鸯戏水,再来一段巫山云雨情。 但龙天洪没做过舞伎,哪晓得这其中秘诀,就此将错误当真,一辈子都没发现自己在见太子的第一天,就被识破手脚。 太子进了沐浴间,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她很漂亮,不讳言,她的美具有教人致命的魅力。 但再精致的容颜都没有她刚才那傻呆呆看着他的小模样让人心动。 “东方王哪里找到这样的极品,真是……”她绝对不是真正的舞伎,接近他也肯定另有图谋。 但是,管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冲着她那可爱的俏模样,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他愿意满足她。 “真是……呵,孤以前养的孤蝶都没有她这般娇憨。” 孤蝶是一只猫,有一回他便装出游,在路边捡到它,便带回宫照顾。 那年他才十四岁,很喜欢那只猫,但不过三个月,孤蝶就死在东宫前的莲花池中了。 太子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那时最得皇上宠爱的刘贵妃正怀着龙种,一心想扶正,可惜皇上不答应,便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了。 当然,她也是想警告他,所谓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他虽贵为太子,但皇后早已去世,身边无一依靠。 一旦她诞下龙子,届时……哼,储君之位谁来坐,还未知呢!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告状,不过他“病”了,病得很严重,连床都下不了。 直到皇上将刘贵妃贬入冷宫,他的身体才好起来。 又过半年,刘贵妃在冷宫产下一女,一个从出生就注定了不会受宠的公主。 刘贵妃知道自己生的不是儿子后,当场疯了。她本想母凭子贵,借着诞下龙子,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但生的却是公主……公主有什么用?皇上已经有一堆公主了,她这辈子完蛋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只送了两个字给那刘贵妃——笨蛋。 难道这些女人在勾心斗角的同时,从没打听过为什么年年选秀女充实后宫,风流hua心到几乎人神共愤的皇帝会在皇后崩世多年后,仍虚悬后位,不再立后吗? 她们不晓得,他这太子之位是用什么换来的吗?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大臣们褒他也好、贬他也罢,皇上都不为所动,原因何在? 她们甚至打死都不相信,皇上其实有一点点怕他。呵,纵使最辣手无情的皇帝,也是有弱点的。 第二章 这些事情,她们都不明白就想扳倒他,不是笨蛋是什么? “孤的父皇可是个比你们想象中更可怕、更残忍、也更矛盾的人啊!”太子冷笑着步入浴桶,当暖热的水包围身体,温度渐渐升高,仿佛连冰冷的心也得到了温暖……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他的心始终没有温度,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料想将来也不会有。 不过偶尔有些错觉似的温暖也不错,可以让他抹除脑海中的不愉快,想些有趣的事。 比如——龙天洪。 带她回东宫很简单,但要让她在东宫平安活下去,就需要一点手段了。 他的太子妃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龙天洪若太天真,只怕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他不希望看到孤蝶的事重演,这辈子他很少觉得某些东西有趣,想将之留在身边。 孤蝶是第一个,龙天洪……算是第二个。 就不知道她发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竟与一只猫同等时,是该开心还是愤怒? 太子想着,是时候警告一下太子妃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没错,但东宫例外。 因此她最好别仗着自己是皇上亲自点选的太子妃,就妄图把持东宫控制他,自小至大,对他怀有这种心思的人,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是诅咒,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诅咒。 然后他还要教一下龙天洪,皇宫可比大海还深,她既想接近他获得某些东西,就要放机伶点,可别目的没达成,便被那无情波涛淹死,就不划算了。 不过最近有点忙啊,没有太多时间教她,怎么办呢? 暂时将她放在东方王府……不,念头一起,他立刻否决。 他知道她不是个真正的舞伎,但名义上是,万一有其他客人来,意外看中了她,想对她用强……哼,他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但是回东宫,太子妃会不会趁他无暇分心的时候对她下手? 倘使派影卫保护她呢?可影卫能挡明枪,若太子妃暗地里来,怎么办? 他思量着,有点头痛、有些头晕,思绪越发混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惊呼在他头顶响起。 “殿下,你怎么在洗澡时睡觉?是想淹死吗?”然后一只手将他从浴桶里拎了起来……一只手! 太子还有些迷糊,但脑海中的浓雾却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她可以单手提起他,嗯,很好,她很强。 呵呵,看来他可以暂时不必担心她在东宫遇害了。 好,决定了,明天就带她回东宫。 他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好累,不过动一下脑子就累了,看来他的身体又更差了。 不知这副身体还可以撑到什么时候?可应该不会太久吧? 幸好他也没有太多野心和yu望,所以什么时候走了都无所谓……嗯,他下意识伸手碰碰那个正在帮他擦头发,并且不停地唠叨他粗心大意又糊涂的女人,这家伙当舞伎真不合格,不晓得所谓的贵人都讨厌别人忤逆她们吗? 不过他例外,听着那似娇嗔的埋怨,他冰封的心开了一道细痕,很细微,可确实裂开了,某些东西正往裂缝里渗入。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却觉得很舒服、很温暖、很……安全。 安全!他迷糊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他会觉得安全?那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绪啊! 可是……他细细地感受她在他头上移动的双手,柔软的指腹按摩着他的头皮,同时帮他梳理开打结的湿发。 她很小心,完全没有弄痛他,也很温柔、很……不知道,他已经无法形容心里纷乱的情绪了。 不过他知道,他喜欢这种感觉。 情不自禁地,他拉住龙天洪的手。 “咦,殿下,你醒了?”太好了,她真怕他淹死在浴桶中,断了她的复仇路。 他没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昏迷,只是累到有些虚脱,但神智是清醒的,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很清楚。 他微一使力,将她的身子拉近,两人四目相对,他只见她容颜如花,漆黑的眸中清楚地映着自己的倒影。 他从那倒影里看见自己的温柔,还有她的。 世上有一见钟情吗?没有吗? 他不知,可他此刻确实有点心动了,就为了她带给他些微的安心,和她眼里这抹温柔。 他伸出手,按下她的头,同时半起身,吻上她红嫩如花的唇。 她整个人瞬间一僵。来了,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从接近太子开始,她便预料到会有这结果。 但当事情真正临头时,她却紧张到连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他会怎么要她?是温柔?还是粗暴? 他的吻为何持续如此之久?四唇互相碰触她能理解,但他的舌在她唇间挑动,到底想干么? 还有,他的手为什么一直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却不解去她的衣衫? 他是被她从浴桶中捞出来的,全身光溜溜,自然不必脱衣服,但据她对人伦之道的理解,自己的衣服是应该卸下的。 可他摸了半天也不动手,莫非要她自己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她看过很多春宫画,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有的,她可以自己动手脱衣。 不过……他得先放开她的手,否则她怎么脱衣服? “嗯……”当太子的手摸到她的侧腰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吟,双腿立时软了。 幸亏他及时撑住她,否则她就出糗了。 他有些诧异,想不到她如此敏感,只是隔着衣服抚摸两下,她已经骨酥体软、秋眸含雾、春水荡漾。 她更加尴尬了,圆瞠的凤眸怔怔地看着他,搞不清楚自己怎会发出那种声音? 糟糕,他会不会觉得她很yin荡?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总之……羞死人了。 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奇妙地,他有个预感,即便她是带着目的接近他,却不会伤害他,相反地,她会给他的生命带来另一片天空。 “那个……殿下……我……”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是他厉害,绝对不是她好淫,随便被摸两下就春心荡漾。 “睡觉吧!”他突然说道:“还有,你可以叫我花泪痕。” “啊……”她脑子有点糊涂。睡觉?他是想那个吗?但……花泪痕是谁?当今太子姓封,他怎么要她叫他花泪痕? 她一脑子疑问,但被他拖上床,盖上了被。 他紧紧地搂住她,然后,真的是睡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才明明情欲勃发,现在却说睡就睡,他不想要她吗?那干么抱她抱得这样紧? 她越想越糊涂,最后想起房宝儿的话——太子有点奇怪。 什么有点?太子是非常奇怪好不好! 她被他搞得一个头都快胀成十倍大了。 半夜,龙天洪是被冷醒的。 时虽入秋,但秋老虎正炽,一般来说,气候还是非常炎热,尤其她是练武之人,体壮气足,很少感到寒冷,但今晚居然莫名被冻醒。 “难不成伤风了?”她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寒气从皮肤钻进骨子里,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冻起来似的。 她连忙运功祛寒气,功行九周天,冷意终于退了一些,可依然一直袭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是她练武练到走火入魔,或者玩毒玩到引火自焚了吧? 这没道理,实在……呃,不必想了,她找到寒意从何而来了。 太子就像只八爪章鱼般缠在她身上,浑身都是冷的,仿佛死人——不,死人身上都不会散发出这种冰寒彻骨的冷意。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的身体居然能够冷到这种程度,却还没死,简直不可思议。 要学毒,先学医,否则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怎么办? 因此她本事虽以毒见长,但医术也是小有所成,当然,比起房宝儿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了。 身为一名医者,她难免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病,会让一个人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 她悄悄观察他,见他犹自沉睡未醒,便轻巧地将手搭上他的腕脉。 啪!她的手居然被弹开了。 “不是吧!”她呆呆地看着微微发麻的指尖,不敢相信,太子居然拥有如此高强的内力,连在睡梦中都能自行护体。 只是……他到底学什么功夫?怎会把自己变得像块冰呢? 该不会为了速成,练了某些邪门功法吧?她黛眉不觉皱了起来,因为自古以来,邪功虽迅速见效,但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出名的剧烈,所以练那种功夫的人多半不长寿。 该死,万一他因为练邪功而比老皇帝更早身故,那她想利用他报仇的事不都成了泡影? “你一个太子,高高在上的储君,什么功夫不好练,学人家练邪功?有没有搞错?”她低声哀号,真想把他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头是不是装满稻草,怎会不明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呢?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你这么快死……”她手指暗运三分力,终于顺利掌住他的腕脉,然后,她呆了。 哪个武林高手的脉象会如此杂乱?还时有时无、断断续续,这……这分明是行将就木之人的脉象嘛! 搞什么鬼啊?这个太子就快死了?龙天洪怀疑自己在做梦,忍不住在大腿上使劲一掐。 “唔——”她赶紧以手掩住嘴。好险,刚才差点就痛得尖叫出声了。 真是白痴,掐自己也掐这么大力!她眼含泪光,轻轻地揉着可能已经淤青的大腿。 不过也因为这股疼痛让她明白,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太子——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命不久矣! “亏我一心想着伺候好他,等他登基便能乘机找白云老牛鼻子报仇,想不到……”可恶,想到复仇路断,她忍不住含怨瞪向他。“明明年纪轻轻,外表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结果……真是个大骗子……” 可这个骗子却因寒冷而唇色发青,本来舒朗的剑眉紧紧皱着,身躯微微颤抖。 这真是那个笑起来有着孩子般稚气、清俊儒雅、宛如浊世清莲的男人吗? 她的手忍不住抚上他的眉眼,体肤很冷,冰得刺痛她的指尖。 她却发现,自己不只指尖疼,心口也微微抽痛着。 还记得献舞时,他凝视她,那道炽热的眼神像燃着焰火,东方王将她送给他,他便一直看着她,看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三只手、六只脚,不然为什么他的目光会如此专注? 她将他从浴桶中捞出来时,他的身子是温暖的,他亲吻她时,更是温柔得像春水直透人心。 可现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她医术不佳,只能查知他身体有问题,却无法理出个结果,若换成房宝儿…… “对了,宝儿医术通神,也许她可以救太子呢!” 她不想他死,他还这么年轻,就此魂归地府,该是件多么可惜的事。 她想救他,再利用他报仇,然后…… 她的手离开他紧皱的双眉,改而掌住他腕脉,一股温和的内力像道温泉,缓慢地、却源源不绝地输进他体内,驱走那些在他的奇经八脉里乱窜的寒气,温暖他的身躯。 她舍不得他死,真奇怪,都可以利用他了,为什么会不舍? 但她确实舍不得看他难受,更别说见他年纪轻轻便丧命。 想救他,不只因为要仰赖他报仇,还有……还有什么,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这份怜惜却是真真切切地打从心底浮起,就此落在他身上。 花泪痕打个哈欠,醒转过来,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真奇怪,难道东方王府风水特别好,孤多久不曾一觉到天……天天天……” 他瞧见自窗缝投进来的耀眼金芒,闪闪亮亮的,热得发烫。 此时应该不只是天明吧?这情形……难不成他一觉直睡到午时? 怎么可能?他从来都是夜半冷醒,然后睁眼、颤抖,独看银月西落、旭日东升。 他从来不知道睡过头是怎么一回事,可今天……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忍不住,他用力朝大腿一掐。 “唔!”咬牙忍住到口的闷哼。该死的,他真够蠢的,掐自己也掐这么大力。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跟龙天洪可以拜把了,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可也因为这份痛楚,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没有做梦,他真的睡过头了。 好奇怪的感受,原来……睡过头是一件如此舒服的事。 他情不自禁地想着,要不要干脆长住东方王府,这样每天都有一个好觉了。 但东方王大概会被他吓死,而那些御史则会把他弹劾到崩溃。 他是不怕皇帝废太子,只是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劝谏会把人烦死。 左右思量片刻,还是算了,照旧回东宫,但偶尔上东方王府补补眠倒是真的。 然后,他低头望向身边依旧酣睡的佳人,想来这里风水真是好,否则她怎么也睡得如此舒服? 第三章 不过睡到午时已算够本,再睡下去,只怕反而对身体不好。 他轻捻起她一缕如云秀发,搔弄着她圆润的鼻头。 看她抽抽鼻子,翻个身,又继续睡,那模样真是可爱。 他难得童心大发,轻轻地扳过她的身子,又搔弄起她的鼻子。 这一回,她好像有些生气了,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呢喃道:“滚开,臭蚊子。”再接着睡。 “孤是蚊子?”他指着自己鼻尖,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于是,第三次逗弄她。 “喔!”她彻底发火了。“死蚊子……”语音未落,她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纤掌挥起,就要打向那个妨碍她睡眠的罪魁祸首。 然后……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张脸,眉清目秀,儒雅出尘,这…… “不是蚊子耶!” 噗哧,花泪痕笑了出来。她实在太可爱了,跟孤蝶——不,她比孤蝶可爱一百倍。 “呃!”龙天洪尴尬地缩回手,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怎么行礼,嗫嚅半天,只得一句。“早安,殿下。” “不早了,孤的美人……嗯?”奇怪,他们一起睡过头,为何他精神饱满,她却满眼红丝,一副整夜未眠的样子。“你没睡好吗?” 怎么可能睡得好?她替他行功到天明,好不容易待到日阳东升,他的身体终于渐渐稳定,她才累到昏睡过去。 她到现在还是全身发软、疲倦欲死,恨不能再躺回床上大睡三天三夜,一点都不想起床。 可太子醒了,还把她给弄醒,她还能睡吗? 老天,倘使以后每天伺候他的夜晚都要这样度过,她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比他先死——累死的。 “禀殿下,妾身昨夜太紧张,直至天明才入眠,因此仍有些疲累。”她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同时在心里决定,要尽快找房宝儿来解决太子身体的问题,她可不想在复仇之前,就先累死在伺候他的路上。 “不是让你别喊殿下,叫我花泪痕吗?” “可是……”她想说那不合礼节,万一被人听见,会有麻烦的。 “孤的母后本姓花,而孤……母后崩逝时,孤年纪尚幼,已记不太清母后的长相,可孤永远忘不了当时,母后紧紧抱着孤,满眼满脸都是泪……好像永远也流不完的泪……”那是他心里最深的痛,痛到他至今无法将事情完整诉出,只能草草结束话题。“总之,你记住了,私底下就叫孤花泪痕,孤要永远记住母后……永远不可以忘记……” 不知为何,他这模样让她看得好心疼,仿佛……对了,仿佛当初他们失去小四、后来又失去大哥时那般锥心刺骨的痛。 没体验过的人不会明白,那痛中含怨、怨中含恨、恨中又含着天大委屈的滋味,是叫天不应、哭地不灵的无边痛楚。 她经历过,所以她明白,为他感到心疼。 “我明白了,泪痕,我会帮你一起记住你的母后。” 一起吗?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每下愈况,恐怕命不久矣,所以他能记住母后的时日不长了。 可她愿意帮他记,因此,即便他身故后,仍有人会代他继续记忆着他伟大、仁慈的母后,如此母后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长存,永不消失? 他不知道,只是如今再看她如花娇颜,那美丽依然惊心动魄,却不再是让他心动的主因。 他低头,看着她轻握住自己的柔荑,它们纤白秀美,却很有力。 那股吸引他的安心再度涌上,仿佛跟她在一起,整个天地都变得明亮、光采起来。 他深深地望着她,不知不觉间,娇美的身影印入了心坎,在他尚未发觉之时,情种已然深植,只待时间到来,便会生根发芽…… 龙天洪终于进了东宫,也见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是个美丽、举止端庄,但笑起来却像寒冰一样冷的女人。 她想起房宝儿对她的叮咛——小心太子妃,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龙天洪行礼的同时,心想:她不简单,莫非我就好欺负?别忘了,她不仅会武,毒功更是出神入化。 以前有龙平安时时拉着她往“行善”路上走,所以她尽管有些偏激,依然走在正道上,不曾出轨。 但龙平安做好事做到死不瞑目,她还会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吗? 如今的她是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人负我半分,否则必百倍报偿回去。 所以太子妃最好别惹她,因为她不会管对方是谁,惹火她,照样教她生死两难。 花泪痕叮嘱太子妃好生照顾龙天洪后,便出去了。 这让龙天洪有些傻眼,这太子怎么……他到底有没有被她迷住啊? 要说没有,他昨夜的温柔体贴是怎么回事? 若说有,他怎么走得这样决绝,连回头给她留恋的一眼都没有? 她正一头雾水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记低低的冷哼和嘲讽—— “骚狐狸。” 龙天洪有些傻眼,不是说后宫的女人斗起心计是不死不休吗? 怎么这太子妃……肚窄量浅、头脑简单,还连一点伪装都不会? 倘使后宫的女子都这样,龙天洪毫不怀疑,等太子登基后,自己一定可以独霸后宫,无人能敌。 太子妃哼完,也懒得再理她,随便叫个人安排她住下,权当了事。随后,她便自顾自离开了。 可临危受命的东宫总管太监却不敢大意,因为太子从不曾带过女子回来,除了太子妃,他甚至没立侧妃,龙天洪是第一个让太子另眼相看的女子,指不准哪天就封了侧妃,若她再有儿子,母凭子贵,总管太监毫不怀疑太子妃地位难保。 因此他很殷勤地为龙天洪介绍东宫里的一切,安排她住下后,又特地挑选了几个特别机伶的太监、宫女服侍她,凡事务求讨她欢心,让她在太子面前为自己多讲好话,等太子登基……嘿嘿,大内总管的位置还不是他的囊中物? 至于那个高傲又难讨好的太子妃,看她跟太子成亲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将来就算封了后,也没人看好她的后位能坐得稳。 说到底啊!这宫里的女人要上位,还是得看谁先诞下皇子,有儿子才有夺权的本钱,没有的,那就求神拜佛不要哪天皇帝龙架殡天后,给写入殉葬的名单里,那才是叫天不应、哭地不灵。 老太监在宫里二、三十年,什么都看透了,一时的辉煌不代表任何东西,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龙天洪等老太监走后,便把其余的小太监、宫女全赶出去了,一个人回到寝宫里,抱着被子补眠。 服侍太子绝对是她这辈子干过最辛苦的差事,天啊,她累到都快吐了。 她头一沾枕,立刻入眠,睡得连晚膳都忘了吃,更别提隔日清早给太子妃请安了。 太子妃是左等右等,就等着那只骚狐狸来,给她一顿下马威。 谁知她竟无礼至此,把太子妃气到头顶冒烟。 一个东方王府的舞伎也敢对她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立刻喊来左右,盛装打扮一番,入宫告状去。 大家都以为她与太子成亲多年,一无所出,将来地位肯定不保。 可他们都忘了,她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不管太子喜不喜欢她,只要皇上在,任何人休想动摇她的位置。 东方王敢给太子献美女、太子敢无视于她、那只骚狐狸敢对她无礼……哼,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君王的雷霆之怒! 等皇上将他们都教训一顿,看谁还敢瞧她不起? 她入了宫,也不理那些贵妃、美人的……谁不知道皇上如今潜心修道,不碰女色久矣,所以那些女人都失宠了,还奉承她们做什么? 她直奔御书房找皇上,请皇上为她做主。 由于出身名门,自小骄纵惯了,所以她不理外头太监的阻拦、不等通报,啪啪两巴掌将那些人全扬得鼻青脸肿,然后趾高气扬地闯了进去。 她以为皇上在御书房,十之八九在处理政事,而凭着她多年的受宠,只要不是太严重的军国大事,皇上是不会追究她的。 可谁知她一进御书房,不见皇上批阅奏摺,竟是在进餐。 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她隔着太远看不清楚,但皇上嘴里啃的…… 天天天……老天爷啊!她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觉得那像只婴儿的手,尽管已被咬掉一半,但上头五根手指都在,这……不!她肯定看错了,皇上再昏庸,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对,是她眼花! 她强自镇定,盈盈一拜。“父皇……” 砰地,皇上把整盘餐食全扫到了御桌底下,恶狠狠地瞪着她。 “谁准你进来的?”那口气凶得像要把她也吃了似的。 太子妃浑身一阵机伶,急忙跪下。 她再笨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皇上若要追究……她哪怕有十条命,也要被砍去十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像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哑了吗?连朕的话都置若罔闻?”皇帝暴虐心起,哪里还管底下跪的是他的儿媳,随手抄了个砚台就砸过去。 也算太子妃好运,皇上太气了,这一砸,准头没抓好,砚台从她耳畔飞过去,没砸中她的头,否则她一条小命已经去了七八。 可砚台里的墨水也溅了她一头一脸,顿时,骄傲更胜孔雀的女人,变得狼狈无比。 至此,她心里也有了八成的肯定,皇上真的在做那恐怖的事,却被她撞破,她若不想个好法子保命,今天必定交代在这里。 “父皇息怒!”她不停地磕头,身子骨抖得都快散了。“那那那……”她那了好久,才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儿媳……有了身孕,特来向父皇报喜。” “有孕?”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可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妃有喜了? “可能吗?”皇上低声自语。“当年老御医明明说,太子寒气人体,不仅阳寿不长,此生更难使女子受孕……不过难不代表不可能,也许天佑神佑国,不令皇家血脉断绝呢……果真如此……” 皇上心里挣扎着,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发现了,理当杀人灭口才是,但太子妃若有孕,腹里极可能是皇家唯一的血脉了,此时杀她…… 皇上眯着眼,那血红的瞳孔里迸射的厉芒像冰一样寒冷。 太子妃不停发抖,心里求遍满天神佛,只盼皇上看在“未来孙儿”的份上,饶她一命,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敢进宫了。 皇上瞧了她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喊了个太监进来。“送太子妃回东宫,另外,宣御医到东宫为太子妃看诊。” “是。” 太子妃大大松了口气,她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可接下来御医那关怎么应付? 皇上明显不相信她的话,才会再派御医为她问脉。 看来这回要大失血了……她决定拿钱砸昏那个御医,就算没孕,也要弄出个有孕的结果! 太子妃有喜了,与太子成亲五年之后,大家都以为她地位难保之时,她终于传出喜讯,这下子不只东宫人人欢喜,就连皇上也很高兴,皇家血脉得以延续,他开心地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整座东宫里大概只有两个人对这消息不置可否。 一是总管太监。他是服侍太子长大的,对太子的起居了如指掌,太子一年多不曾宿于太子妃处了,太子妃能有孕? 除非是神仙赐麟儿,或者……哼哼,别看太子平常待人宽厚,从不打骂这些太监、宫女,就以为他是个软性子,能任人搓圆捏扁。 太子盛怒的模样,太子妃还没见过呢!若让太子知道太子妃秽乱宫廷,哼,她就等着瞧吧! 第二个不在乎的是龙天洪。她之所以对毒药产生兴趣,是因为幼时义父请了无数名医教她医术,希望她能集各家之长,最后成为神医——一个能治好独生女龙平安天生痼疾的神医。 可惜她让义父失望了,她的医术并不高明,倒是一手毒功玩得滴溜溜转,把她那些名医师傅耍得看到她就跑,渐渐地,再也没人敢应龙家之聘教她医术。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调皮了。 可就算她医术再差,基本的望闻问切还是懂的,她掌过花泪痕的脉,发现他体内有一股怪异的寒气,使得他越到夜深,身体越冷,直至三更,那温度几乎可以冻死人。 像他这样的身体,很难、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令女子怀孕,太子妃能有喜,那真是见到鬼了。 但只要太子妃不来招惹她,她也不想戳破对方的谎言,毕竟……那与她何干? 她现在只想赶快找到房宝儿,请她想办法祛除花泪痕体内的寒气,否则她继续跟他同榻而眠,早晚不是被冻死,就是累死。 不过东宫这么大,三步一卫、五步一哨的,她要怎么出去? 正当她烦恼之际,突闻太子妃传下旨令,不准任何人谈论她有孕的事,她要给太子一个惊喜。 第四章 并且,今晚她将和太子庆祝此事,让所有人都待在屋内,不许任意走动,以免破坏两位主子的兴致。 龙天洪立刻猜到太子妃想干什么,她一定弄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勾引花泪痕,以便尽快怀孕,全了她的谎言。 可惜啊!只要太子体内的寒气一日未除,她的打算就永远成不了真。 如此过个两、三月,她的谎言不攻自破,看她还怎么嚣张? 不过……一想到花泪痕要被太子妃勾引,龙天洪心里莫名一股酸气直冒。 但人家是夫妻,行人伦大事乃天经地义,她有什么资格不爽? 偏偏,她心头烦躁,好像有一把火在里头闷闷地烧着。 真是见鬼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她在房里来来回回转了十多圈,转到头都晕了,心里的火还是越烧越旺。 好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发出怒吼。“讨厌死了!” 她现在该想的是,晚上怎么溜出去找房宝儿,解决花泪痕体内寒气的问题,不是在这边像个怨妇似的…… 怨妇?她是吗? 可她怨什么?怨太子不止她一个女人?开什么玩笑,太子和太子妃是夫妻,她才的后来的那一个,要怨也是太子妃怨,她有什么资格怨? 但她还是怨,她讨厌有人跟她抢花泪痕。 真不知道自己的独占心几时变这么强?可她唯一明白的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拐走,她做不到。 “不管了,太子妃自己要撒谎,日后谎言被戳破是她家的事,与我何干?”她对太子妃没好感,才不管对方将来要如何圆谎。 她只知道她讨厌花泪痕跟她以外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她要阻止太子妃的“阴谋”。 至于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很重要吗?平安一辈子做好事,结果如何? 白云老牛鼻子一生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如今又怎样? 说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骗小孩子去吧! 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所以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她想做就做、喜欢的东西就抢,至于其他,有本事老天爷就一雷劈死她,否则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我行我素,只管自己开心,别人的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既有决定,她迅速换下宫装,穿上黑色夜行衣,穿窗而出,借着廊道阴影,慢慢摸向太子妃的寝宫。 宫里,太子妃把一群宫女、太监指使得团团转,稍不小心,就是一顿鞭子伺候。 不能怪她着急,白天,她虽然威胁利诱,搞定了皇上派来检查她是否真有喜的御医,但七个月后,皇上要抱孙子怎么办? 她要不赶快跟太子来个“弄假成真”,等谎言被拆穿,她就死定了! 因此她向那名御医买了一堆助性的药,务使太子对她迷恋不已,直至她有孕为止。 至于御医说什么此药药性极强,不宜多用,否则伤身……管他的,又不是伤她的身,她只求自己平安度过此劫,至于其他的,与她无关。 指不准,太子有了万一,她又真有孩子,她的孩子一出世,便是唯一的储君,那才是真正称心如意的好事。 待太监、宫女们准备好一切,她便将所有人赶出去,开始在菜里下药、酒中下药,连茶水都不放过。 而此时,龙天洪正像只猫般伏在屋顶,揭开一片屋瓦,静观里头动静。 可惜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里头冲出来的一阵怪味刺激得差点打喷嚏。 她赶紧捂住鼻子憋气,忍了好久,总算没有泄漏行藏。 不过那股子怪味怎如此熟悉?她似乎在哪里闻过? 她凝目望去,瞧见太子妃偷偷下药的行为,脑海里灵光一闪——“阴阳合欢散”! 那是一种强烈的春药,常被青楼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倔强姑娘。 既是青楼惯用物,还会有好货吗? 这玩意儿偶一服之,只是伤身,常服、多服,可是会要人命的。 龙天洪看着太子妃拼命地撒药,气得直咬牙。“你想谋杀亲夫啊!还撒、还撒……该死的,姑奶奶要让你奸计得逞,我‘龙、天、洪’三个字倒过来写!” 要说摆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即便房宝儿也要称她一声师傅,何况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太子妃了。 阴阳合欢散在别人眼里,也许除了阴阳交合之外,别无他法可解,但对她而言,解这种三流药物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瓷瓶,用小指挑起一小撮白色粉末往下一吹,登时,一股淡淡的、仿佛夜来香的气味在宫里慢慢扩散开来。 正在忙碌的太子妃突然闻到这股香气,愣了下。东宫有种夜来香吗?她没有印象,但不重要,眼下要紧的是,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哄太子吃下去,然后她便等着怀孕了。 其实两人刚成亲时,太子妃也想过与太子举案齐眉的,但和太子亲密过一次后,她就讨厌那档子事了。 因为太子的身体太冷,和他在一起,跟抱着冰块睡觉没两样,半夜总要冻醒,只要是正常人,谁喜欢那种滋味? 于是她开始推拒,渐渐地,太子也不再找她,这时,她又怨太子无情,搞到最后,她简直把太子当杀父仇人那般仇恨了。 若非太子,以她的家世、容貌、姿色,怎会落得夜夜独守空闺的下场? 要不是还有太子妃这个荣耀撑着,她早叫太子哪边凉快、哪边闪了。 现在逼不得已要和他亲密,想起来便觉得恶心,可有什么办法?不快点怀孕,她小命难保啊! 太子妃哪里知道,天下奇人何其多,她自以为周密的计划,早在龙天洪吹下那撮粉末时,尽成泡影。 现在不管她下再多的药都没用了,这股香气会自动解除阴阳合欢散的药性,让它变得半点用处也没有。 “看你还怎么谋害泪痕!”龙天洪现在觉得他真的很有先见之明,把自己私下取的名字告诉她,让她直接喊他的名字,不必跟别人一样喊太子。 初始,她以为名字就是一个称号,喊什么不都一样? 但如今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她便觉得他是专属于自己的,不是别人口中的“太子”,是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花泪痕。 而他肯把这样一个别具意义的名字告诉她,是否也能理解为,在他心里,她同样有着特殊的地位? 不管她想得对不对,反正喊他“泪痕”的时候,她特别地开心,往后只要没人在,她一定不喊他“殿下”,只叫他的名。 看太子妃在那里做白工,龙天洪心里有一股快意,也有一股怨恨。 高兴是因为自己救了花泪痕,而怨恨,则来自于太子妃脸上阴狠的笑。 “看她那德行,我不信她不知道阴阳合欢散的厉害,还用得这么多,分明居心不良,真是可恶!” 她曾经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大哥和平安,教她痛不欲生,而今,她有一点点中意花泪痕,又岂容他人陷害? “你要害泪痕,我就先害死你。”她绝不让悲剧重演,她喜欢的人事物,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尽全力保护,不让他人伤害分毫。 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包,用指甲挑出一小撮,看准太子妃的位置,运劲吹了过去。 粉末大半落在太子妃头上,少数掉落地板,不过无所谓,这玩意儿药性强,只要接触到皮肤,对方就会中毒,起先只是疲倦,然后越来越虚弱,最后连床也下不了,直到耗尽对方的生命为止。 这药使用方便,炼制简单,而且没人检查得出来……好处是说不完的,唯一的缺点是从中毒到死亡,大概需要一年时间,有点久。 她不是没其他法子迅速取了太子妃的性命,不过这里是花泪痕住的地方,她不想在这儿闹出太大风波,给他添麻烦,才选择这种最温和的方法。 给太子妃下完毒后,她继续在屋顶上窝着,吹凉风。 吹着吹着,鼻子又有点痒。秋天就是这点不好,白日可以晒晕人,晚上的风却带着渗人心骨的寒意,一不小心便容易着凉。 如果可能,她真想回自己的寝宫睡觉,不然去找房宝儿也好过在这里吹风。 但她不能走啊!等会儿泪痕回来,万一他碰上了太子妃,怎么办? 所以她还得等着,给他解毒。 “幸好这药效只有半个时辰,过后,药气都被太子妃吸收,旁人再碰到太子妃也不会有事。”否则她岂不要在这里熬个天长地久,给每一个碰到太子妃的人解毒,那才是悲剧。 她等啊等,等得差点睡着,终于听见总管太监喊道:“太子回宫!” 太子妃立刻走了出去。今晚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太子弄回自己寝宫,帮她圆了“怀孕”的谎。 龙天洪先抬头看一下银月走向,再屈指算一下时间,太子妃身上的药效应该快过了,顶多再小半炷香时间吧! 不过为免连累别人,她还是在屋顶上晾着,跟紧太子妃,见到有谁跟她靠近,一撮解药就吹过去,保证这整座东宫里除了太子妃之外,没人会再中这毒。 她暗地里跟着太子妃来到大堂,结果……堂里居然只有总管太监。 太子妃简直要气炸了,吼声如雷。“太子呢?你不是说太子回宫了?” “回太子妃,太子去了龙美人处。”总管太监淡淡地回道。 “你没告诉太子,本宫设了宴席正等着和他一起享用?” “奴才说了,但太子说他不饿,请太子妃自己进餐。”总管太监就说太子妃已经失宠,巴结她没用,还不如将心思放在讨好龙美人身上,兴许未来得到的好处还多一些。 太子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续砸了四、五只花瓶,才带满身的怒火回到自己寝宫。 太子居然如此无视于她,简直不可饶恕! 她一时火起,又把整座寝宫全砸了一遍。 “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男人吗?”她咬牙恨道。若非为了保命,白痴才要抱着一块冰块入眠! 她本来就讨厌太子,这一刻,更是恨他入骨。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她能给他守身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但忍辱负重带来的是什么?皇帝要杀她,太子无视于结发之情,心思只放在那低贱的狐狸精身上。 既如此,她还守什么守?横竖怀不了孕,她也活不久了,干脆搅它个天翻地覆,最好让太子尊严扫地,才真正称了她的心意。 “哼,你不喜欢我,喜欢我的多得是,咱们走着瞧!”她对自己的姿色很有自信,只要她勾勾手指,还怕没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要多找几个健壮的男人……哼,我就不信我怀不了孕……”她是打定主意跟太子彻底翻脸了,甚至不惜做枝出墙红杏,不仅享受快乐、尽快怀孕、保住性命,更能削太子面皮,如此一举多得的事,不干的才是傻瓜。 不过这人选可得好好挑一挑,一般人她还看不上眼呢! “新来的四品带刀护卫似乎不错……”忆起那强健的体魄,她原本阴狠的眼瞳渐渐蒙上一层淡淡春意。“若是——什么人?” 该死!居然有人敢不听她的命令,暗中窥视,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娘娘娘……娘娘……恕罪……”几名太监、宫女从门边颤巍巍走进来。他们也是听见这里传出剧烈撞击声响,担心主子安危,才冒险过来察看,谁晓得会撞上这等事呢? 早知道会惹怒太子妃,他们才不多管闲事,横竖太子妃待人刻薄又残忍,为了这样一个主子丢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一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盼太子妃高抬贵手,像饶条狗儿似地放了他们吧! “恕罪?你们犯了什么罪,需要本宫饶恕?”太子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刺骨寒意。 那些太监和宫女全吓得说不出话。 “来人啊,”只听太子妃轻轻低喊了声。“将这几个违背本宫旨意的奴才拖下去杖毙了。”她旨令一下,自然有心腹太监过来执行她的命令。 至于那些小人物的求饶声……像那等卑贱的存在,不正是让上位者拿来泄愤用的? 待那哀鸣声由高至低,到渐渐消失,她像吸了大烟似的,陶醉得满面通红,怒火泄了,她心里终于愉快多了。 正当太子妃在寝宫中发飙时,龙天洪则窝在屋顶上,暗中替总管太监解了毒,然后再算了一下时间,太子妃身上的毒药性已过,不会再传给他人,因此她不必再跟着她了。 龙天洪打个哈欠,想睡,但又想去找房宝儿,很难抉择啊! 就在她下定决心、脑袋有些迷糊的时候,突然,总管太监的自言自语传入她耳中。 “看来太子真是很迷恋龙美人啊!竟连太子妃都拒绝了,咱家以后可得更巴结龙美人一点才是。” 龙美人?龙天洪还有点糊涂,心里想着,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对手,竟能得泪痕如此眷顾?想必生得国色天香…… 第五章 慢着,龙美人?老天爷,不会是指她吧? 九成九不会错,整座东宫除了她之外,还有第二个姓龙的女子吗? 想到泪痕已经去了,她慌忙将轻功运到极致,用最快的身手回到自己的宫殿。 这时,已经有小太监在外头喊:“太子殿下驾到。” 龙天洪在心里骂了声,这时梳妆打扮已经来不及了,她赶紧脱下夜行衣,打散头发,随便披了件外袍,装作自己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迎了出去。 谁知她还没走出寝殿,花泪痕就进来了,瞧见她的模样,打趣道:“想不到美人这么早就睡下了。” “这……我……因为太子妃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外出,所以……臣妾没事做,就睡觉了……”说着谎言,她有点愧疚,不敢看他。 “喔,太子妃下过那种命令啊?”所以总管太监说,太子妃精心准备一桌宴席,欲与他共同享用,是真的? 可他记得太子妃一向不爱亲近他,怎地突然转性了? 事反常即为妖,看来他有必要调查太子妃的行径,免得落入陷阱,徒添麻烦。 “那好,孤也乏了,就一起睡吧!”他把随身太监赶了出去,拥着龙天洪的肩,就要往寝殿里走。 “呃?”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殿下要在这里留宿?” “怎么?不欢迎?” “不是……那太子妃……” “孤已经让人去跟她说了,今夜留宿在你这里。” “喔。”怎么办?想到他一回宫就来找她,对太子妃的大阵仗理都不理,她心里便觉得好开心耶! 可转念一想,思及他体内的寒气,她没来由地又打个冷颤,难道今晚还要替他行功到天明? 不要啊……她会累死的。 结果她的神情就在喜怒哀乐中变来变去,无比精彩。 太子瞧得有趣,大笑一声。“美人果然是孤的开心果,一见美人,天大的烦心事都成过眼云烟。” “啊?”敢情他是拿她当乐子耍?真让人不爽……可恼归恼,这把火却怎么也无法对他发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 他下一句却道:“莫怪孤一整日都惦记着你,美人,孤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龙天洪想要告诉他,自己可不是玩偶,让人随便耍着玩的,可他那种半迷恋、半迷惑的语气又让她心窝暖暖。 忽然,她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只要能让他开心,做他的玩偶又有什么不可以? 看看,他笑起来多迷人,她喜欢看他笑,他高兴,她便高兴,他郁闷,她的心也会跟着荡落谷底。 但愿他能永远这么笑着……她痴痴地看着他,连什么时候被他带进了寝宫都不晓得。 花泪痕望着床上那床薄被,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天洪,时过中秋,夜晚天凉,你怎么还盖如此薄被?也不怕着凉?”他哪知她功力深厚,能抵寒暑,放着一床薄被不过是摆好看而已,事实上,她不盖被,照样一觉到天明。 “呃?还好啊,这种天气我还觉得热呢!”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答。 “你真不懂得照顾自己。”说着,也不管她答允与否,马上吩咐人送来一床厚被。 看着那比一般厚被更厚上一倍的锦被,这回换她抽嘴角了。 早知道他身体有问题,想不到竟畏寒至此,这厚的锦被盖下去,还不闷热死她?她有点后悔“侍寝”了,先要热得半死,再要累一夜,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嘛! “这样就好了。”看着那床厚被,花泪痕很满意地连连点头。 龙天洪则哀怨地目送自己心爱的薄被被收走。 “泪痕,现在才秋天,盖这么厚的被子,会闷死吧?”她不觉地抱怨。 “怎么会?”他笑得有点勉强。自家事,自己清楚,他这身体,若保暖做得不好,才的比死更痛苦。 不过他舒服了,枕边人就可怜了,得做好随时被冻死或热死的准备。 也因此,太子妃很讨厌和他同塌而眠,虽然她从未明白讲出来,但他还是看得懂她眼里的厌恶。 既然如此,他们就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好了,他也不强迫她,自新婚夜后,再不与她同床共枕。 可龙天洪……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意思,喜欢应该是有的,否则他不会拒绝太子妃的邀约,一回东宫就直奔她的住处。 至于她对他是什么感受,会不会讨厌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很清楚。 可至少,他从未在她眼里读出那种让人心碎的“嫌恶”。 这便让他安心,尤其在东方王府与她同塌而眠的第一夜,那种安然入睡、一觉到天明的舒服滋味,没有经历过夜夜难眠的人不会了解,能够睡得着又睡得好,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享受。 若非心里忘不了这份美好,以他最近这般忙碌,哪里有空回宫? 他是离不开她,才勉强自己抽身回来的。 “天洪,这个……秋季天气多变,咱们宁可热一点,也不要着凉,毕竟,生病是很难受的,是不?” 她睨他一眼,本想反驳,但见到他眼里的一丝讨好,不知怎地,心就软了,满腹牢骚也消失无踪。 “也对,那就这样吧!”对他,她总是特别容易心软,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兴许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吧! 希望将来的某一日,当他知道她接近他是另有目的之时,能够想想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快乐,莫要彻底恼她,那么她一定会伤心欲绝…… “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他显得很开心。“那床榻再铺一层皮裘如何?” 闻言,她两颗眼珠瞪得差点掉出来——别玩了,这样真的会死人的。 “哈哈哈……”见她一脸惊吓的模样,他赶紧打哈哈。“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原来她这么怕热啊!他有点遗憾,不能铺皮裘,这到了三更时分,他可有罪受了。 她看他目露遗憾,忍不住想笑。他的畏寒是体内有一股古怪寒气作怪,并非外在原因,因此不管他保暖做得再好也是没用的。 但这些事她又不晓得如何跟他解释,干脆推着他上床。 “泪痕,不必担心,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冷,我跟你保证,你一定可以一觉到天明,所以快点歇息吧!” 保暖不够,他怎么可能一夜到天明?但秋夜盖这么厚的被,对一般人确已是种折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上了床。 “臣妾为你更衣。”她说。 更衣!他脑袋里灵光一闪,连忙摇头。“今天不必更衣。”前回让她帮他更衣是为了试探,如今试也试完了,知道她来历确实有问题,但九成九与他无害,所以那种自找苦吃的事就不必再做了。 他开口说道:“我……今天在外头吹了点风,有点畏寒,所以……和衣眠比较好……不对,是……我再去多穿两件来睡。” “啊?”她觉得他已经穿得很多了,还穿,这样怎么睡? 但他已经迅速地下榻,穿衣去也。 等他再回来,龙天洪彻底傻眼。 她以为自己看到一颗球在地上滚……他穿得也太多了吧? “好了!”他有点困难地上床。唔,这穿得似乎过多,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勉强扯开一抹牵强的笑。“天洪,咱们睡吧!” 她看得是既好笑又好气,也心疼。 “你这样能睡吗?” “行!”虽然很不舒服,但总好过冻死。“我今天累得很,保证沾枕即眠。” “可是……” “你觉得孤的行为很古怪?”他又称孤道寡。 她很敏锐地察觉,当他自称“我”时,他的心是对她敞开的。 但他一说“孤”,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虽然高高在上,却是高处不胜寒。 她不喜欢他眼里那抹死寂般的孤单,心头一软,便坐到他身上。 “泪痕,你信不信我?” “什么?”这话题转得太快,他有点跟不上。 “你若信我,便把这些裘袍都脱了吧!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绝对能一夜安眠。” 这怎么可能?他这副破烂身体,连御医都没辙了,她以为她是神仙吗?可以帮人脱胎换骨? 他想拒绝,但一瞧见她眼底的那抹认真,心里的坚持便动摇了,她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摸上他的裘袍,解开一颗扣子。 他手一颤,想要阻止她,却听她温柔似水地道:“相信我,好吗?” 她的声音如此清雅,充满无数柔情与关怀。 他莫名想起了早逝的母后。儿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母后很爱他,无论他做错什么事,母后从没有责骂过他,母后对他的爱无私而宽广似海。 而今的龙天洪竟也给他相似的感受。 这真是荒谬,可他抗拒不了她温柔的神情,怎么也无法拒绝,只好深深沉溺。 她将他的衣物一件件脱下,只剩最后的单衣。不必触摸他的身体,光是在他身边,便能感受那股寒凉之气。 她想,他说自己今天吹了风,有点畏寒是真的。 因为昨天他们在一起时,直到三更时分,他的身体才开始变冷,而如今才初更,他已经冷成这样,真到了三更……她无法想象,却知道今晚自己一定得费更多内力帮他抵御寒气。 简言之,她今晚要累得吐血了。 是不是干脆让他穿得像颗球入睡呢?这样她也轻松一些。 可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也说不清心里这份怜惜从何而来,只知她不想看他受罪,所以只好辛苦自己。 “睡吧,泪痕。”她脱下外袍,搂着他,一起躺上床榻,纤手一拉,厚被包裹着两人,她柔软温热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冰冷的身躯。“要说到取暖,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人体呢?” “可是……”他想说,他体内的寒气非同小可,会冻着她的。 但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半直起身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睡吧!你不是吹了风,不舒服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他低头看她轻颤的羽睫、苍白的俏脸、还有那微微泛青的双唇。 她身子是冷的,他体内的寒气终是伤害了她。 但她为什么不放手?依然抱他抱得那么紧,真不怕冻死吗?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他是太子,而她只是一个渴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舞伎? 不,若她这么现实,就不该只是抱着他睡,应该勾引他,行一场鱼水之欢,以期尽快怀孕,母凭子贵。 可是她这样……他不晓得如何形容心头的感动,只能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 “天洪,我不会负你的,绝对不会。” 她给他一份情,他会用一万份的爱回报。 次日清晨,当花泪痕从睡梦中醒来时,精神饱满,但脑子糊涂。 怎么可能?他又一夜到天明了,期间完全没有冻得醒来,就这样沉沉地睡着,直到调皮的金阳透过窗棂,唤醒他的神智。 这是第二次了,他酣睡一夜,无比舒畅。 前次,他以为是东方王府风水好,方保他一夜安眠。 但昨晚他却是宿在东宫,这个他住了二十几年,也挨了七千多个冰寒夜晚的地方,还是一觉到天明。 是老天爷终于开眼,降下奇迹,助他脱离病痛,还是…… 他低头,看向身边依然熟睡的娇俏佳人。 不,老天爷要开眼,早就开了,这一切的奇迹根本与上天无关,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龙天洪为他带来的。 他无法形容心上的惊涛骇浪,曾经绝望,以为终生不得安眠,直到死亡抓住自己为止。 可他遇上了她,因而体会到希望是怎么一回事,安眠又是何等快乐。 “原来是你……”轻轻拨开她颊边的青丝,露出她细滑雪白的娇颜,还有那紧闭的双眸下的暗沉。 他记得那天,他生平头一回发现自己也会睡过头时,惊讶地瞧见和他一样睡了五、六个时辰的龙天洪却是一脸疲倦欲死的模样。 睡得这么好,怎么会累?除非……他的安眠是用她的疲倦换来的? 是这样吗?她用某种手法让他睡得好,却牺牲了自己? 他不知道,但看她这副憔悴的模样,心头却是涌满了怜惜。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他想许下诺言,从今而后,但凡他在的一天,就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可嘴巴张了张,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还是太自私了,舍弃不了这种一觉到天明的舒畅滋味。 他还是希望和她同榻而眠,尽管知道这会让她很辛苦,但他已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天洪,我……对不起、对不起……”他垂眼,不敢再看她憔悴的容颜。她眼下的疲倦黯淡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我保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所以……让我任性一回吧……” 从前,御医就说过,他活不过三十,而今他已二十有八,至多不过两年,待死后,她便自由了。 第六章 可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放不开她,哪怕他真的很喜欢她、千百万个不愿意伤害她,他还是将她留在身边,片刻不稍离。 “我会忍耐,十天……不,五天……三天好了,我尽量忍着不碰你,不与你接触,以免伤害了你,可当我忍不住时……天洪,我要跟你说抱歉,我需要你。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请你原谅我,我让自己的快乐成了你的痛苦,但请你相信我,我会补偿你的,在我有生之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帮你达成,哪怕你想做女王,我都把王位抢来给你,所以……” 他低下头,亲吻着她微凉的唇,那凉冷锥刺着他的心,时刻提醒着他,若非他,她不会这般疲累。 他心里有千般不舍,可还是握紧了她的手。“我的爱太自私,但绝对真诚,我保证除了你,今生今世不再有其他女人,因此……别离开我,留在我身边……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最多两年,你就能得到自由,而这期间……天洪,给我一个梦好吗?一个我也能够跟正常人一样起居饮食、一样谈情说爱的梦……” 这样是否太贪心?可寂寞了一生,他真的不想放开她,至少在他离开前,都要与她在一起,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永不相离。 龙天洪一直睡过了午时才清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依然疲惫欲死,全身的骨头好像先被马踢过、再来回踏踩几遍似的,酸疼得连动一根指头都痛。 “再这样下去,不必等报仇,我就先死了……”她像虫一样在床上扭动着。 别怪她动作慢,就算叫当今的武林盟主来干她这种活,一样要累得半死。 真不知道花泪痕体内的寒气是什么鬼玩意儿,恁般强悍,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寒气好似会变化,昨夜替他运功抵御寒气,就觉得比前次吃力许多。 “要让那寒气继续变化下去,终有一天我会抵御不住……慢着,寒气倘使无限扩大,谁会先受不住?” 这念头一起,她如坠冰窟。 这等寒气已让花泪痕夜夜难眠,等它庞大到一个程度,岂非连他白日都会受到影响? 然后寒气继续变化,慢慢地、慢慢地…… 老天爷,这样搞到最后,花泪痕岂不要成为冰雕一座? 这怎么可以?她咬牙忍住全身的酸痛,一骨碌翻身下床,随即双腿一软,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他若有个万一,她要依靠谁来替平安和大哥报仇? 他若不能平安康健,她……她晓得彼此身份悬殊,待他登基为帝,她报了仇,就绝对难再忍受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总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她强烈无比的独占心而分道扬镳。 可那不是现在啊,总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最最起码,他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也就够了。 爱过方知情浓,没有动过心的人,怎会理解局中人的茫然、失措和那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傻气举动? 就像她,一整夜给人运功会轻松吗?那是拿命去赌的事,万一她的功力不继续,被寒气一冲,走火入魔,轻则重伤,重则小命都保不住。 但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无它,一抹情、一颗心、一份爱而已。 比如现在,她多想再回床上躺着,躺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可一发觉那股寒气会增长,终将危及花泪痕的性命时,她却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恨不能插翅飞出东宫,找到房宝儿,让她立刻救花泪痕。 但她也知道这事很难达成,首先要说服花泪痕接受诊治便难,除非她对他交心、交底。 可一旦他发现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呢?他会怎么想?还会像现在这样恋着她吗? 万一他对她心起厌恶,别说她大仇不能报,她能否接受他的翻脸无情也是个大问题。 她不想赌,也不敢赌,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找到房宝儿,跟她聊聊太子的病情,再寻计哄他去看病,才是两全之策。 她一边思考花泪痕的问题,一边迅速换上劲装——宫装是好看,可惜麻烦得要命,身为江湖儿女的她一点都不喜欢那玩意儿,还是劲装舒服方便。 不过穿衣服也是种折磨,因为她全身筋骨实在太痛了。 不晓得花泪痕那家伙昨天有没有睡好? 没抱怨他给她带来恁多苦痛,她只关心他过得好不好? “不过说来这小子也恁没良心,自己睡饱就跑了,也不叫我……”喃喃到一半,她忽然注意到桌上有一十八道小点,什么燕窝粥、桃花酥、玫瑰糕、豌豆黄……应有尽有,真是丰盛的不得了。 她坐下,正想舀碗粥喝,就见玉碗底下压着一张纸,纸上一行蝇头小楷,端正刚毅,笔力透纸,有一股说不出的刚强。 倘若这是花泪痕亲手写的,她要说,他的字真的非常好看,至少她非常喜欢。 她仔细看内容—— 天洪,你若累了,多休息一会儿,我已经吩咐厨房每天给你炖一盅补汤,记得要喝完。 泪痕 极平淡、极普通,但正因为如此平淡和普通,才弥足珍贵。 他是太子啊,尽管他让她私底下喊他“花泪痕”,但他仍是一国储君,却像一个平民百姓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疼宠着她。 不需要她服侍、不要她奉承,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满满的情意透过一张短笺,传进她心里。 她的视线突地模糊了,一股说不出的感动涌上,充斥心窝。 “花泪痕,只要你不负我,今生今世,我也绝不负你。”她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张短笺,贴近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写字时的心意,那么真、那么纯、那么全心全意。 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她迅速解决桌上的餐点,然后像只灵巧的猫咪般穿窗而出,运到极限的轻功,只留一抹残影让东宫的守卫互相猜疑,方才那飘过眼前的东西是什么?鬼吗?抑或只是眼花? 没有人知道,但自此而后,守卫们每到晚上便互相推托,谁也不愿在漆黑的夜里辛苦巡逻,意外造成东宫的守卫日渐松懈,却方便了龙天洪的进出行动,以及太子妃的怀孕大计。 但这一切,此时的龙天洪还不知道,她只是赶着去宾至如归客栈留下暗号,然后便进入甲字一号房,等候龙天荒和房宝儿。 她因为紧张花泪痕的身体状况,因此完全没留心其他的人事物,当然也没注意到,她前脚踏入甲字一号房后,花泪痕后脚跟着进入了乙字号房。 两人不约而同都选了宾至如归客栈谈事情,也不知要说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总之,这一天,宾至如归客栈贵人云集,同时,一场惊天巨变也于集会中逐渐成形。 只不过,他们谁也不晓得,自己已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深浓的一笔…… 龙天洪在甲字一号房里,一下子坐、一下子站、一下子又绕着房间团团转,好像一头受困的兽。 “该死的,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咋这么久还不来?” 其实她才等了两刻钟,但在心里,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个春秋那么长。 就在她绕着客房走上第二十一圈时,外头传来一长二短的敲门声,她立刻跳起来冲过去,啪地打开房门。 “你们——唔!”剩下的质问却被幺弟龙天荒一巴掌捂回了肚子里。 龙天荒捂着她的嘴,推她进房,同时以眼神示意房宝儿关门、落锁。 “三姐,别忘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想吼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新纳的美人偷跑出东宫,图谋不轨吗?”他低声吼完,又问了一句。“放开你,你不会再叫了吧?” 龙天洪横了他一眼。这小四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她都敢教训。 但他说的也有理,她就算不顾自己的身份,也要替花泪痕想,让人发现她在外头乱跑,对他的名声一定有影响,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因此,她轻轻点了点头。 龙天荒吁口长气,慢慢地松开她的嘴,见她一声不吭,终于安心了。 但是—— “呃……”龙天荒抱着肚子,弯下腰去,疼得额头青筋都浮起来了,龙天洪是没再开口,却狠狠给了他小腹一拳,力气重得像要打死一头牛。 房宝儿在一旁抿嘴偷笑。早告诉过他,惹熊惹虎,千万不要去惹凶女人,他偏不听,爱逞男子气概,吃亏了吧?活该。 “小四儿!”龙天洪两指夹住他的耳朵,用力扭了几下。“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可是你三姐,我比你大,你要尊重我,不许教训我,听见没有?” 龙天荒捂着通红的耳朵,远远跳离她身边。早知道女人都是不讲理的,他们家的女人尤其蛮横,什么叫她比他大,就不许教训她?难道看她做错事,也不能提醒吗?疯子! 真奇怪,这样一个凶女人也能得太子青睐,成为第一个被太子接进东宫的女人?那太子的眼睛八成瞎了,才会错把牛粪当鲜花。 龙天洪又瞪了他一眼。“小四,你再敢在心里骂我,我要你好看!” 龙天荒心里一突。不是吧!三姐已经妖孽到能看穿人的心思? 他为太子悲哀,把这等魔女放在身边,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这时,房宝儿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龙天荒哀怨地瞥了自家娘子一眼——相公被欺负,她还笑得如此开心,半点同情都没有。 房宝儿见他模样,差点笑岔了气。 龙天荒本就生得粉雕玉琢,宛如天上金童下凡,那张天生的娃娃脸不知道勾起多少女人的母性,恨不能把他揉进心坎里,好生疼惜。 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长相叫可爱,他说这叫俊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霹雳无敌帅。 房宝儿也不想打击他,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大家都说她把龙天荒宠坏了,才会搞得他明明排行最末,但脾气、行为却最是嚣张。 房宝儿每次听大家抱怨,总是微笑不语。 大家并不知道,表面上是她凡事以他为天,但私底下,他对她百依百顺,只差没把她当祖宗供起来那般呵宠了。 所以在外头给他留点面子又如何?反正事后他会加倍回报她,她还赚到呢! “三姐,你怎么突然找我们这样急?是不是太子身体出问题了?”房宝儿开口转移话题。 “哇!”龙天洪人吃一惊。“你什么时候连卜算都会了?居然知道我是为了太子的身体来找你想办法?” “太子的身体不好也不是秘密了,只不过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 “听你的口气,你晓得其中隐秘?” “我也是小时候偶然听见爹爹提起,才知道一点大概,细节却是不甚清楚的。” “那你知道他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寒气,让他平时身子就冷,越到夜晚,更是冷得像冰,尤其时至三更,那寒气好似会刺伤人皮肤一般,不小心碰到他,都会疼痛。”龙天洪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症状,以致与花泪痕同榻而眠时,总被弄得手忙脚乱、疲累欲死。 “那应该是一种寒毒。”房宝儿闭上眼,回忆着幼年时,某日不小心听见爹娘的对话。“我听爹爹说,差不多是太子四岁吧,若有误,也就是一、两岁的差别之内……总之,那个新年,陛下在宫中邀宴百官,皇后、太子作陪,正当酒宴进行到最高潮,表演歌舞的舞伎突然飞身欲行刺陛下,当时侍卫也反应不及,陛下便随手捉了身边的太子去挡刺客的掌力,还是皇后心疼亲子,扑上去以身相代。最后皇后身殡,太子被掌风波及,虽未当场亡故,却将养了年余才渐渐恢复健康。宫内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已然痊愈,可谣言纷扰不绝,其中流传最广的是,太子挨的那记掌风是有毒的,皇宫里那些御医根本无法解那毒素,以致寒毒在太子体内积累,经年累月下来,太子阳气日衰,不知难以令女子怀孕,甚至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不过那都是传言,我也不知真假,太子的身体究竟是何情况,现在三姐应该比我清楚。” 龙天洪、龙天荒听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龙天洪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陛下拿太子…做挡箭牌?” 房宝儿点头。这件事宫里虽是避讳得紧,皇上也下令底下人不得随意谈论,但纸怎能包得住火?总有些许真相流出,渐渐地,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有没有搞错?”龙天洪大骂。“人家虎毒还不食子,这皇帝却拿亲生儿子去牺牲,简直……畜生不如!” 房宝儿苦笑。“这个……该怎么说呢?”妄议皇帝似乎不好,尤其她自幼读圣贤书、受女诫约束,而后虽然经历大变,心性已不若当年的谨小慎微,但有些话仍不太敢说。 “事实如何,便照着事实说,有啥不好说的?”龙天荒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在他看来,皇帝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他若圣明便尊他,否则,直接砍了再换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七章 房宝儿听他一说,也觉有理,又禁不住龙天洪痴缠,便大着胆子道:“皇上自少年时,名声就不太好,若非前两位太子意外夭折,皇上又突然暴毙,也轮不到他继位,故此……”她只能说,三岁看终生,皇帝的残暴昏庸是打小就有的,不过越老越严重罢了。 “意外?暴毙?”龙天洪哼了声。“世上哪这么多巧合?除非是人为的。”她并不认识当今皇帝,只想到他令花泪痕吃这么多苦,便打心底讨厌他。 房宝儿支吾了一下,方道:“确实有很多人对此事抱持怀疑态度,只是没有证据,也因此,今上自登基以来,便常遇刺客,其来历多半是前两位太子的知交故友,特去报仇的。” “哈,我就说嘛,过多的巧合便有问题,看来洞悉其中的人不在少数。”因此皇帝的麻烦都是自找的,但为何要花泪痕来替他承受? 龙天洪越想越替花泪痕不平。泪痕……她突然想起太子给自己取的名字,他说对母后最后的印象便是母后满脸泪痕看着他,浓浓的不舍、满满的关怀,还有无限的爱…… 时隔二十余年,他也许记不清其母的容颜,还有当时的事发经过,但最后一眼的诀别却深深地映入脑海。 所以他叫“泪痕”,是纪念亲娘的泪,也是为了不忘亲娘舍命相救的恩。 泪痕,原来他的名字藏着恁多苦痛,难怪他从不轻易示人。 但他告诉了她,让她一起记忆他那芳魂早逝的亲娘,他对她的信任与恩爱,可见一斑。 瞬间,龙天洪心里漫着无比感动。他这份情,她一定不会辜负,必定百倍回报。 “倘若皇帝的宝座真是弑父杀兄夺来的,那么他做出牺牲亲子以保全自己的事,便很正常了。”龙天荒道。“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帝以为自己这些事干得很聪明,让他高高在上数十年,甚至妄想不死。永坐龙廷,才会把白云妖道放在身边,以期修得长生不老术,却不知他根本是与虎谋皮,哪天被出卖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一番话说得两女大点其头。白云的狠辣她们都是见识过的,他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咬自己伙伴一口,没人知道,但她们都相信,这一天必然会到来。 弄清楚太子体内寒气的由来后,龙天洪现下只关心一件事。 “宝儿,你既知太子的病因,有没有办法治他?” 房宝儿点头。有关这事,她早在安排龙天洪进东方王府做舞伎时便有所准备,如今龙天洪开口,她自然相帮到底。 她要过龙天荒腰间的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递给龙天洪。 “三姐,这葫芦里装的是纯阳酒,瓷瓶里则有百粒纯阳丹,两者都能补中益气,有助太子抵御体内的寒气。这酒属温补,人人都可以喝,但纯阳丹的药效极强,除了太子,它对别人而言就是一种毒了,三姐须小心使用。至于根治嘛……” “怎么?有困难?” “我不知道太子中的是哪一种寒毒,从何治起?” “你能十分确定他体内的寒气是中毒引起的吗?” “九成吧!”那桩意外发生至今已二十余年,知道真相的差不多都死光了,少数还记得当年事的,也多只知晓片面消息,所以她不敢下十成把握。“倘使太子体内的寒气真是无人可解、无药可医,令宫中众御医束手,并且随着时日过去逐渐增长,那十之八九是毒物在作怪,但要判断是何种毒,除非我能亲自为太子把脉、看诊,否则我不敢下决断。” 龙天洪突然笑了,水瞳迷蒙,一股妖娆自骨子里透出来,妆点得她浑身媚惑,艳丽逼人。 “除了毒之外,你这两样东西确定可以控制太子体内的寒气?” “是。”房宝儿有点恍惚,早知道三姐漂亮,却从没见过她这般亮眼,只是她怎么突然如此精神,是她说了什么让她心怀大畅的事吗? “呵呵……小小毒物有什么么了不起,你别忘了,我就是玩毒的,只要你这酒这药能控制住他体内的寒气,剩下的我包了。”龙天洪太满意今天的收获了,花泪痕的病体得救,以后他们同床共枕还会这么辛苦吗? 嗯……或者还是会辛苦,不过是另一种快乐的苦。龙天洪娇颜唰地闪过一抹红艳,又瞬间隐没。 反正只要太子没事,她就安心了。当下,她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回到东宫,找到花泪痕,为他治病疗毒,解他二十余年来夜不安眠的痛苦。 “对了,你们还有没有事?”她收好葫芦和药瓶,便准备走人。 龙天荒和房宝儿面面相觑,不是她找他们有事吗?怎地反问起他们了? “我们会有什么事?不过,三姐——喂!”居然不等他说完,龙天洪就跳窗跑了。“有没有搞错啊!什么事这样急?连再见都不说一声。” 房宝儿正想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你说三姐会不会真的喜欢上太子了?”否则哪会急巴巴地找他们,问明情况后又匆匆走人,连个交代也没有。 “不会吧?你不是说太子已立正妃,以三姐的个性,是不可能屈居人下的。” “可我听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很差,坊间传言太即便太子登基,也不可能立太子妃为后。” “那三姐就更不可能做皇后啦,她才受不了那种拘束。” 房宝儿想了下,笑了起来。“也对,别说皇宫规矩多,光皇帝名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些女人就够三姐抓狂了,她是不可能入宫的。” “没错,三姐的独占心那是比天还要大、比海更加深……” 两人一边吐槽龙天洪,一边携手步出客房,路过乙字号房时,里头忽然传来一记低喝,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嗓让房宝儿顿时呆若木鸡,再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呆呆地站着,两行泪毫无预警地滑了下来。 “宝儿……”龙天荒最怕女人哭了,一见她的泪,顿时手忙脚乱。“你怎么……”忽然,他耳里也接收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相府公子,房宝儿的前未婚夫,在房家败落后,假好心接宝儿进相府,甜言蜜语哄她等成亲,却联合她的闺中密友一起陷害她,让她差点被山贼侮辱,不得不毁容自保,最后甚至跳崖以保清白,若非她运气好,有了奇遇,如今只怕已成白骨一具,芳魂杳渺了。 龙天荒的脸色很难看,任何男人发现自己妻子犹受前未婚夫影响,心情都不会太好,他也是男人,因此他此刻吃醋吃很大。 他很想抓着她的肩膀摇晃,那种烂男人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居然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哭,真是……见过蠢女人,没见过这么蠢的。 可她再蠢,依然是他的娘子,他心中最珍贵的宝贝,见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他心里再恼,依然万般不舍。 良久,他长叹口气。“宝儿,莫非至今你……你仍忘不了他?” 闻言,她愣了下,眼泪倏忽停止。 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她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反复琢磨他到底说了什么? 见她久久不言,他满脸痛苦。“如果……倘使你真这么喜欢他,那……你也别哭了,了不起我把他捉来给你,让你们……”气死了,说不下去啦!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笨的男人,居然要拱手将心上人送出去,他真想一巴掌打死自己算了。 “你……”好半晌,她终于回过神,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张柔美娇颜气得煞白。“龙天荒,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你你——”实在气不过,她恨恨地一脚跺在他脚上。 “唔!”他疼得抱脚闷哼。“你干什么?是你自己对人家余情未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哭成了泪洒子,否则我需要这么牺牲吗?我——” “你牺牲个头啦!”听听,这是人话吗?她越想越气,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我有说我对他余情未了吗?” “那你哭什么?” “我哭自己有眼无珠,错把狼人当良人,不行啊?” “啥?”他傻眼。“这种事也值得哭?” “为什么不能哭?我与他青梅竹马,自以为很了解他,一心信任他,却想不到他转手便把我卖掉,你明白这是多大伤害吗?”没经历过的人怎能了解,被最信任的人出卖是何等感受?她从此不信人,一个人在山上住着,见人就躲,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有多痛苦? 哪怕如今真相大白,她也得了好姻缘,但心底的伤依然留下了疤痕。 她虽不至于见人就怕,却再难对他人敞开心房,而今,她唯一信任的只有龙天荒,至于二哥龙天宙、三姐龙天洪,她不怕他们,也真心拿他们当家人看,但要说到交付身心的全部信任,还是不可能。 这已成了她的心病,只怕到死都无药可医。 那么,她再听见那负心汉的声音,怎能不感慨、不悲伤? “是……是这样喔……”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暗骂自己乱吃醋,没事找骂挨。 不过龙家人的独占心好像都很强,龙天荒是这样,龙天洪亦然、只怕将来龙天宙真正动起心来,也不遑多让。 “宝儿……我……都是为夫不好,千错万错尽是为夫的错,你要打要骂,为夫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谁敢对你不敬啊?龙大侠!”听这口吻,她火气还大着呢! 他只得涎着笑脸,拉她的手抽自己耳刮子。“别人当然不行啦,但你可是我的亲亲好娘子,有气尽管朝为夫身上发,别闷在心里,闷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赖皮的人吗?房宝儿被他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拧住他的耳朵,用力扭了几下。 “唔……”他咬牙忍着,半句话不敢吭,但额上浮出的薄汗却显出他有多疼。 房宝儿见他这模样,心里也是不舍,情不自禁松开手,抚着他的耳朵轻轻地揉。 “还疼不?” “不疼,只要娘子能对我笑那么一下,再大的痛苦也化成蜜糖那么甜了。” “油嘴滑舌。”她嗔他一眼,本不想称他心意的,但见他古怪表情,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看她笑了,龙天荒自是说不出的欢喜,伸出手就想抱她,却被她一巴掌打掉。 “娘子,你还生气啊?”他可怜巴巴地说。 “没空跟你一起发神经啊!”她不理他,小心翼翼靠近乙字号房,发现里头好热闹,虽然个个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偶尔传出的只言片语仍教人疑惑。 “怎么了?”龙天荒好奇地走到她身边,传音问道。 她想再靠近一点,好听清楚里头那些人究竟在谈些什么事,又怕被发现,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改拉着龙天荒回到他们原先订的甲字一号房。 “宝儿,你到底怎么了?古里古怪的。” “你不了解他,身为相府公子,他一向自视甚高,不是最顶级的酒楼、客栈,他是等闲不会踏进一步的,他说那会辱没他的身份,可宾至如归客栈并非京城最高贵的客栈,他怎么可能来这里?” “你怀疑他来这里是别有所图?” “我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但会让他愿意放弃身份去做的事,一定很不简单。” “所以你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我也不晓得,就是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变天了……”她说得零零落落,但他却能明白她心里的焦虑。 她直觉相府公子纡尊降贵来到宾至如归客栈,不管为何而来,总之他的到来终会影响龙家人的目的就是了。 “你想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还不简单?”他随手从几上拿了一只空杯子,贴在靠近乙字号房的那面墙上,然后叫她附耳过来听。 她搞不太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但照他的话做之后,却是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 就连自负江湖跑透透的龙天荒一听清楚隔壁房讨论的事情后,也是惊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那边正在商量着如何逼宫,他们想要造反。 让龙天荒和房宝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太子殿下居然也在里头。 有没有搞错?今圣除了太子之外,并无其他子嗣,只要太子耐心等待,皇位迟早是他的,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可能被杀头的事? 费解,这整件事根本荒谬透顶了。 龙天荒和房宝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这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啊! 龙天荒和房宝儿一直偷听到乙字号房里的人都走了,再无一人,才悄悄步出甲字一号房,然后到乙字号房察看了一遍。 “十八副碗筷……也就是说,刚才最少有十八人在此商量逼宫大事。”房宝儿转头看向龙天荒。“你觉得这事要不要马上通知三姐?” “通知当然是要通知,但在通知三姐前,我们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人。”他横眉竖目,语出如冰。 她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他想杀的正是她的前未婚夫——相府公子。 “你不是嫉妒心这么强吧?我都说了,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你何苦……” “你想哪儿去了?”他苦笑地打断她的话。“我杀他不只因为你,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他妨碍我们报仇,不想这种人渣得居高位,鱼肉百姓,还有……”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想当面问问他,既然不想娶你,取消婚约就好了,为何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我……”这个问题她确实想了很久,久得已成了她心口的一道伤,但真的叫她去问……“反正不会是什么好理由,弄那么清楚干什么?”她怕结果太伤人、怕自己承受不了。 第八章 “不弄清楚,难道让那些伤在你心底化脓?宝儿,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难教人接受,就像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平安和大哥就这么走了,他们是那么好的人,仁慈、善良,对谁都温文有礼的,跟他们在一起,我每天都觉得日子充满光彩,人间处处温馨,可结果……如今,我得每天逼自己认清人性本恶,我要小心再小心,不可轻易相信他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也很痛苦,可不接受这些,我怎么有勇气去对抗整个皇室,去替平安和大哥报仇?而你……难道你还要为那种人掉一滴泪? 不值得的,宝儿。” “可就算这样,我……”别人可以无情,但她能做到无义吗?“没必要非杀人不可吧?” “杀一恶人,等于救无数好人,为什么不杀?”龙天荒分析道:“以今圣的所作所为,你认为太子逼宫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若无意外,百分之百会成功。” “跟我想的一样。”他也认为太子会成功。“你觉得太子登基后,如今这些从龙有功之人会怎么样?封侯拜相?升官发财……总之不会有坏结果就对了。可你再想想,如果是一个有能力又品性高洁的人位居高位,那是百姓之福,但若相反呢? 会有什么后果,不必我说,你心里也应该有数吧!” 她当然知道,多一个贪官污吏,对百姓便是一种折磨,所以杀一人、救千千万万无辜者,不仅没错,反而是件好事。 可一定要杀人吗?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那终归是她的青梅竹马…… 不对,他若还有点人性,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顶多休离她,怎会用那等残忍的方法对待她? 而她为什么不恨他?还要处处为他开脱? 因为她对他余情未了? 不可能,她真心爱龙天荒,哪怕这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人,唯一能让她敞开心怀接受的,依然是龙天荒,那她还迟疑什么? 这种迟疑会不会只是一种习惯,因为从小娘亲就灌输她,他是她的天,她一定要事事遵从他,不得违抗,所以只要有人想对他不利,她便不自觉地想要出面替他缓颊,可事实上,这根本大错特错。 杀一人,救千千万万人,龙天荒说的才是正确的。 她深吸口气,用力一点头。“好,我跟你去讨一个答案,若他尚有良心,便暂且放他一马,否则……随你怎么做吧!” “你肯面对现实就再好不过了。”他牵着她的手步出客栈,便要往相府行去。 她却拉住他的手,带他走向西市。这里是胡商聚集的地方,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白皮肤、黑皮肤、红皮肤……什么样的人都有,更有许多千奇百怪的货品,让人目不暇接。 龙天荒险些看花了眼,幸好理智尚在,便问:“我们是要去找那人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在这里包养了一名歌伎,还生了两个孩子,都像瓷娃娃般可爱,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他们一回,我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所以现在要找他们,就要来这里。” 龙天荒瞠目结舌。“他养外室,还有了孩子,你……不生气?” “朝中大臣几个没有外室?若他们的夫人个个拈酸吃醋,日子还能过吗?” “这样的婚姻岂能美满?”他有一种置身异世的错觉。“而你……你怎能接受这样的人做你的夫君?” “要说有个外室就大惊小怪,那皇帝的女人更多,每年选秀女,还不是有一堆女子争先恐后想入宫,为的无非是那母仪天下的位置。这世上每个人追求的都不同,有什么——”她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本来强自维持冷静的神情倏地变得惊恐。 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动了动鼻子,脸色也变得铁青。“好浓的血腥味。” 她颤着手指向左边第一间屋子。“那里就是他养外室的地方。”而血腥味,就是从那屋子里传出来的。 他冷着脸,一手搂住她的腰,窜入暗巷,觊一个没人的时机,带着她飞身进入那满是血腥味的屋子。 两人一进大堂,便见满地鲜血,那股带着铁锈的腥味冲进她鼻端,让她这个做大夫、看惯各式伤口的人都忍不住作呕。 “里头有声音。”他说,带着她直奔里屋。 走廊上,两名丫鬟的尸体横陈其中,都是被一剑隔断喉管而死的。 房宝儿闭上眼,不忍再瞧。 “爹,不要……啊!”突然,后园传来一记惊呼,最后却以惨嚎作结。 龙天荒和房宝儿听得出那声音极为稚嫩,分明是个幼儿的呼救声,便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却见花园入口,一个漂亮的女孩——不,她现在像个破娃娃,躺在地上,脑袋掉了一半,只剩一层皮连着颈子。 而那位名列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号称最有风度的相府公子,正将手中的剑从一名妇人体内拔出。他神色冷漠,眼瞳似冰,毫不在乎那一剑不只刺穿了他的情人,更刺穿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幼子。 房宝儿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和一双儿女……为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下得了如此毒手? “为什么要杀他们?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吗?为什么……”她呢喃着,似在梦魇。 闻言,相府公子回过身来,看见房宝儿,露出像见到苍蝇般的恶心神情。 “艳儿失踪后,我就猜到你可能没死。你怎么这样纠缠不清?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你才肯真正消失?” 要不是龙天荒在背后撑着她,她现在八成已经气得全身无力了。 她努力地吐息,不让怒火烧融理智。“你想退婚,可以直接说,为何非害我不可?” “你家败落时就该主动退婚了,要我来提,想害我名声扫地吗?” “所以你为了顾全自己的声名,就要害我性命?那他们呢?那是你的女人、你亲生的子女,你怎忍心下得了手?” “我就要飞黄腾达、封侯拜相了,留着他们,万一被人发现,欲置我名誉于何地?” “声名?你就顾着你的声名,便能草菅人命?” “人命?”他仰天大笑。“有价值的才是人命,没有价值的,那叫蛀虫,人人得而诛之。” “这价值是对你而言吧?”龙天荒冷漠地看着他。“于你有利的便是有价值,否则,无论对方是谁,你都能轻易将其除去,你这种人……哼!真是恶心透顶。” “你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大事不拘小节,你一乡野村夫——慢着,你们……呵,难怪你敢来找我,敢情是找到相好的,以为有了靠山,便想与我叫谱,只是——”说话间,他长剑如毒蛇,直噬龙天荒颈项。 他知道房宝儿幼受闺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纵然一场意外后有了奇遇,料想也非他的对手,倒是她身边的男人,渊淳岳立、气势不凡,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不先杀了他,他心难安。 只是相府公子,哪怕习得武功再高明,与人动手的机会始终不多,如何比得上常年闯荡江湖为妹寻药、见多识广的龙天荒。 见他偷袭,龙天荒也不慌,两指互弹,指风一记打向那剑尖、一记则击中他握剑的手腕。 “唔!”他吃痛,手一抖,长剑便落了地。 龙天荒以脚挑起长剑,微一用力,利刀便转向攻击他腹部。 他哪里见过这么迅速的反击,当下所有习过的招式尽数忘光,只知后退,拼命地直退到墙边。“呃……” 后已无路,前头利剑直入他身躯,将他钉死在泥墙上。 房宝儿闭目不忍看。即便这人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两人终究相识一场,忆起幼时两小无猜,恍然如梦,杀他是应该,但她开心不起来。 “走吧!”龙天荒知道她看不惯恁多血腥,揽着她的腰,就要带她飞身离去。 谁知她扯住他的袖子。“孩子终是无辜的,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她终是心软,就像平安一样,一意为人着想,可惜平安没得到好结果,而她……龙天荒看着妻子的柔美娇颜,她一身温婉像春风拂入心坎,既温柔且缠绵。 但愿老天开眼,让这好心的女子能有好报——不,与其期待那从不靠谱的老天爷,还不如依仗他自己。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此一生,一定不让她掉半滴眼泪,必使她幸福快乐、开心一辈子。 “我来吧,你不习惯这种血腥,且到旁边歇息。”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说着,她瞥了前未婚夫一眼,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想让他知道,夫妻要和谐,绝非建立在利用和价值之上,而是要互信互谅、彼此体贴,才能一世美满。 他错了,所以他死了,而她…… 房宝儿拉着龙天荒的手,十指相扣,一世情缠,哪怕地老天荒,她依然要和他手牵手,走完这条漫漫人生路。 龙天洪别了龙天荒和房宝儿后,再度施展轻功回到东宫,才踏上院墙,便觉宫里充满诡异气氛。 她不敢贸然回到自己住处,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沿着墙边的阴影小心地飞掠,好半晌,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安静。 没错,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便在于东宫忽然变得太安静了,往常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不见了,来去于各宫殿间的太监、宫女也消失无踪,连那个她刚到东宫,便对她百般奉承的总管太监也不见人影…… “怪了!人都跑哪儿去啦?总不至于蒸发了吧?”她才不信,无缘无故几十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不见,当在演神话啊? 即便是神话,打从平安和大哥身故后,她再不信鬼神,不能保佑好人的神明不值得尊重。 可偌大的东宫里真的一点人声也无——呃,不对!她竖直耳朵倾听片刻,更改自己的判断,东宫里还是有人声的,就在花园那边。 她沿着声音的来处小心寻去,又发现了一处古怪的地方——这沿路每一座宫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半点缝隙不露。 怎么回事?有强盗要劫东宫吗?果真如此,那一定是天大的笑话,别说这宫里侍卫众多,单她一人,凭着一身毒功便能轻易挡下一、两百山贼的进攻,谁还敢到这里耍威风? 因此外人入侵是不可能的,那造成东宫静若鬼域的就是宫内人喽? 能令这些侍卫、太监、宫女谨遵圣谕,半点不敢违背的,整座东宫恐怕也就两个人——太子和太子妃。 但花泪痕早上跟她说过了,近日很忙,不会太常回宫,那么造成这诡异情况的十成十是太子妃了。 不过,她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好好的东宫弄得跟鬼域差不多? 老实说,龙天洪对太子妃的印象真的差劲——一个莫名其妙又小肚鸡肠的笨女人。 想到要跟那种女人争宠,龙天洪都觉得掉价儿。根本不必争,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花泪痕也很厌烦太子妃的骄纵任性,若非太子妃背后有皇帝做靠山,龙天洪毫不怀疑她现在已经被废了。 而这个白痴太子妃现在又在搞花样,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 喔!龙天洪想,她知道太子妃为什么要整座东宫戒严了。 她瞧见太子妃罗衫半解,正跟东宫的侍卫统领在花园中调情,不多时,四唇贴在一起,两人搂抱着翻滚到花海深处。 龙天洪闭上眼,当下有股想给两人各一巴掌的冲动。 有没有搞错?偷情偷到这么光明正大,他们当东宫是什么地方?又置太子于何地? 须臾,成串娇呼呻...吟响起,偌大花园里尽是淫靡气息。 龙天洪深吸口气,压下体内怒火,不想再看那对狗男女的丑态,翻墙回到自己的宫殿。 但进入宫内,换下劲装,她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偷情就算了,还白昼宣淫,光明正大将整座东宫封起来,到花园调情……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这事若让花泪痕知道,或者宣扬出去,又要他颜面何存? 这个太子妃真是……她用力在矮榻上踢了一脚,木制长榻顿成一堆碎屑。 “该死,他们真是该死……”要不是太子妃身份敏感,杀了她恐坏了她的报仇大业,她当下就想将人宰了,免得那两人继续往花泪痕脸上抹灰。 龙天荒嘴上或许没说,心里可能也没完全会意过来,可事实上,她已经把花泪痕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是仅次于义父、平安和几位手足之外,最能牵动她心绪的人物。 这份感情来得突然,她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如此重视他,但她就是喜欢他,想他开心、想他健康、想他快乐,想给他天底下是有最美好的,唯一不想的,就是看他悲伤。 这是爱吗?她还不是太明白,自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怎可能轻易献出芳心? 但若不爱,这份牵挂难舍,又是所为何来? 她觉得有点烦,如果能够单纯将他当成利用的对象就好了,偏偏……她做不到。她的人生依然以报仇为最大目标,剩下的已全给了这个相识不久的男人。 第九章 他到底什么时候闯进她心底的?是在他告诉自己,私底下别喊他太子,叫他“花泪痕”的一刻吗? 花泪痕,这个既悲伤又充满母性光辉的名字,想必他不会四处告诉别人,他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吧? 可他说给她听了,入了她的耳,这名字变成了一种痴缠,绵绵情意滋养了心田那株情苗,让它长成一株大树,将他的身影烙满她心房。 所以,她绝不许有人伤害他,即便那人是太子妃也一样,谁让他难受,她就杀谁,不管这中间是否有隐情,她只求保护他,哪怕要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太子妃已经中毒了,只剩一年的命,至于那侍卫统领……等着吧,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任何让泪痕难受的人,哼……姑奶奶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后悔来这世上走……”掌风一催,靠墙的柜子上,整排古董花瓶尽成碎屑,乒乒乓乓的声音谱成一首催命曲。 “哇,什么人惹得美人生气,搞得……嗯,非常……热闹……”随着一记调笑的声音传进来,花泪痕瞧见满屋遍地狼藉的惨状,心微微一抽。看来他的美人不只漂亮,脾气也是非同小可啊! 她本以为他会问发生什么事,或者责备她糟蹋东西,谁知他支吾到最后,居然冒出“热闹”两个字,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赶紧走过来,拉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砸坏那么多东西,她依旧浑身无伤后,轻吐了口气。 “天洪,你下次要发脾气摔东西,就叫人来帮你砸,何必自己动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她睨他一眼,眼见才中秋,他已皮裘加身,穿得厚重,活像一颗球,不禁好笑又心疼。“如果你是用这种方法在宠女人,我敢说,你将来登基之后,一定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天下百姓又有苦头吃了。” “那也得我有命登基啊……”他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别以为他说得含糊,她就听不见,习武之人的五识可是很灵敏的。 “我有说话吗?”他装傻。其实他也隐隐发现她不简单,否则怎么只要和她同床共枕,他便能一夜安眠?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奇迹,因此一定是她的功劳。 只是为了让他安眠,她付出的代价必定也不小,否则怎会每回他清清爽爽地起床,她却疲惫欲死地躺在床上,不过午时醒不过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对他这么好,他小小宠溺她一下又算什么?别说她只是砸坏一些东西,就算她想一把火烧了这座东宫,他也不会在乎。 重要的是,他要她开心、快乐。 “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她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喏,喝一口看看。” “什么?” “毒药。”她没好气地说。其实太子妃放荡,是太子妃不好,她不该迁怒于他,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发火,这人怎么如此傻,立那种货色做正妃?她要不好好守护他,难保哪天他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银子。 “喔。”他浑不在意地应了声,拔开栓子,大大喝了一口酒,一张脸随即红得像被泼了血似的。 好半晌,他才大叫起来。“天天天……天洪,这到底是什么酒,居然这么烈……咦……”话到一半,他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逐渐蔓延全身,让他好像浸在温泉中——不,比泡热水还好,热水暖的只是皮肤,但这股暖流却刺激他的血路,让他一路暖到骨子里。 他闭上眼,陶醉得几乎想寻张软床立刻睡下。 “怎么样?”她突然凑近他耳畔问。 “太舒服了……”他摇摇晃晃的,猛地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她还在一旁看着,而他如此失态,不免一阵羞窘。“那个天洪……我……谢谢你的酒,它……很好,太好了……”是啊!好到他都语无伦次了。 白痴!他到底在窘迫什么?因为她正看着他吗?因为不想让她发现他也有不英明神武的时候? 可谁能一辈子维持着翩翩风度,半点规矩不犯?除非成圣了。 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是在胡思乱想,偏偏就是钻进牛角尖里了,他不想龙天洪看见自己难堪的一面,他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最好、最了不起的男人。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会有如此离谱的想法,总之……唉,只要一面对她,他便犯浑就是了。 “你的脸怎么红成只要?就算酒烈——” “殿下,臣有要事急奏。”是东宫的属官,那声急奏硬生生打断龙天洪的话。 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但花泪痕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不必在她面前丢丑,比什么都重要。 他赶紧让人进来,也没想对方怎么可以轻易进入东宫,并且亲自找到他,而不是由太监领路、通报。 那人进来后,龙天洪看了他一眼,模样普通,不过一脸正气,眸清似水,倒不似坏人,让太子跟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那人瞧了瞧龙天洪。男人做事,自然不希望女人在旁边碍手碍脚,况且,他们要做的还是可能会杀头的大事。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档事着实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但龙天洪仿佛没看见他似的,故意别开头去,硬是要死赖在这里,加上花泪痕一点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他命已不久,好难得才找到一个真正知心、知意的心上人,恨不能天天像牛皮膏药似地贴在一起,若非先前谋划的事已到最后阶段,他才舍不得离开她半步,现在又怎么可能赶她? 那人没办法,只得僭越,附近太子耳畔,轻声说道:“相爷公子被人杀死于西市,内情恐不单纯。” 花泪痕一听,神色大变。自己的计划已进行到最后关头,无缘无故,计划最重要的人员之一怎么会遭到刺杀?莫非事情败露? “捉到凶手了吗?”太子问。 那人摇了摇头。“公子是被自己的佩剑钉死在墙上的。可见凶手武功之高。臣担心,其中内情恐不单纯。” 他低头想了一下。“孤知道了。”而后他转向龙天洪。“我有事要出去,你先睡吧!” 她毫不在意地点头,同时不忘叮嘱他把酒葫芦带着,寒毒再发时,也能抵挡一下。 花泪痕感激地望了她半晌,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麻烦事多如牛毛,实在也没时间再让他谈情说爱了,只得依依不舍地暂别,与报信者匆匆离去。 他们说的话,龙天洪当然听见了。开玩笑,她是什么功力?他们以为小声说话便能瞒过她的耳目,想都别想。 她之所以什么也不问,主要是她也希望太子出去一下,让她把东宫里的污秽事清理清理,他再回来,省得那些脏东西污染了他。 她天上就护短,对于喜欢的人事物护得更厉害。而今,她最看重的就是他了,那些人敢惹事惹到他头上,就要有付出性命的准备。 太子离开后,龙天洪收拾妥当,正准备将这藏污纳垢的东宫好好清洗一番,两名不速之客却突然来访。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刚杀了相府公子的龙天荒与房宝儿。 “你们怎么进来的?外头的守卫——”话到一半,她摆摆手。“行了,算我问错话。” 龙天荒讪讪地将嘴合上,他本来想问这东宫是怎么回事?安静得像座鬼域,他们一路寻来,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但龙天洪不给问了,他只得换个话题。“刚刚在宾至如归客栈,你离开后,我和宝儿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惊天秘密?有没有这么夸张?”龙天洪瞥一眼房宝儿,看她脸色青白,眼底尚残存着一抹惊慌与悲恸,猛然想到一件事。那曾害得房宝儿毁容又坠崖的大仇人不正是京城人士,莫非他们见到那畜生了?“弟妹,你……碰到那个人啦?” “三姐!”龙天荒跳脚。她明知房宝儿个性温柔,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干么当众挑开来说?这不是在房宝儿心上又划一刀吗? “干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不能讲的?”龙天洪却是泼辣性子,她以为遇到事情,能讲清楚说明白是最好,否则就用拳头定输赢,谁的本事厉害,谁就有理。因此就某方面来说,她才是最不讲理的那个。“宝儿,不是我说你,对那种畜生,你还有什么好惦记的?正该将他千刀万剐,以偿你多年所受之苦才是,怎么你还在为那种人心伤呢?太不值得了。” “三姐,我不是为他难过,是……”真正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有眼无珠,幼时怎会认为他风度翩翩,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呢?结果却是个畜生都不如的狼人,他在她家失势后,陷害自己,又在即将发达时,歹毒地杀害自己的外室和两名无辜子女,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她……她现在觉得两人曾有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无比恩心。“我们……” 她几度欲解释,但那两名无辜稚子死亡时的惊恐神情始终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最终她还是说不出口,只得掩面,为那早夭的性命暗自垂泪。 龙天洪一个疑惑的眼神投向龙天荒——现在是怎么了?她又不是在骂她,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吧? 龙天荒低喟口气,将在西市的事悄悄说予她知晓。 这把龙天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开口又想大骂,却被龙天荒一个眼神制住,让她别再往房宝儿心上撒盐。 这做大夫的,心好是病人的福气,但心太好,就是给自己添堵了。 毕竟这世上有谁比大夫看过更多的生老病死,若要为每一件不幸悲伤难抑,那这辈子永远就被想有好日子过了。 偏偏房宝儿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看似浑身是刺,实则藏了一颗无比柔软内心的大夫,总是为那些受委屈的人抱不平,却不知真正心伤严重的是自己。 龙天荒喜欢她的温柔,也心疼她这份温柔。 龙天洪看着他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三人相对无言,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好半晌,龙天荒轻咳一声,开口道:“三姐,太子预谋逼宫,你知道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总是笑嘻嘻,连自己妃子给他戴绿帽,他都不晓得,却对她好得要命的男人,那双眼里时刻藏着仁慈和淡淡悲伤的男人,他会想做逼宫这种事?别闹了,她才不信。 龙天荒解释了她离开宾至如归客栈后,自己与房宝儿偶然发现的秘密。 这也是龙天荒一定要杀相府公子的原因,若让那种人因为从龙有功而封侯拜相,这世间还有天理吗?天下的百姓又要受多大的苦?还不如在他事成前先除掉他,省得遗祸无穷。 龙天洪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傻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不喜欢他逼宫,事实上,他若能成事,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起码她报仇更容易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她的心贴着他的,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但到头来突然发现,和她共约白头的那个人不是她心目中的模样。 “为什么不可能?太子做烦了,想要做皇帝,这很正常啊!历朝历代也没少发生过。”龙天荒不明白,龙天洪怎会一副死了儿子的模样。“你不会以为真的有人愿意做一辈子太子,而不想做皇帝吧?拜托,天家无亲情,你没听过吗?” “泪痕是不同的。”太子若如此现实无情,怎会给自己取那样的别名,纪念他意外身故的母后?她绝对相信他的真诚。 对了,她明白自己为何会无法接受他逼宫的现实了,因为他让她叫他“花泪痕”。 在她心里,他是个多情重义又有些文弱的好人,才会被太子妃那样欺负。 她一直以他的保护者自居,认为只有在她的羽翼下,他才能过得好、过得快活。 但龙天荒带来的消息却是他并不如她想象中文弱,他甚至拥有逼宫自立的能力,那么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又是什么?他一直在骗她?他其实也是个寡情负义、看重权势名利胜于一切的男人? “泪痕?谁啊?”龙天荒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那是太子的别名。” “什么怪名字?” “要你管,我觉得好听就好。”龙天洪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欣喜报仇在望,一方面又不希望心上人满心只有权谋,那让她觉得可怕。事实上,相识以来,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真诚和多情,所以即便他身体不好,即便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威风凛凛,她还是渐渐爱上了他,倘使他变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爱是否还能持续。 “你把你在客栈听到的事再讲一遍。” “到底要我说几遍,我——”满腹抱怨被龙天洪一记白眼瞪回肚子里,龙天荒只得无奈地将同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说给她听。 龙天洪越听,脸色越难看。花泪痕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外表真诚、内心诡诈? 貌似多情、实则寡义? “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不可能,你一定听错了。”她还是决定相信心底那个人。 第十章 “你……”龙天荒也不知道她在拗什么,不觉又气又急。“三姐,你到底哪根筋不对?我和宝儿冒险入东宫告诉你这件事,是想你把握机会,赶紧将太子勾上手,一旦他逼宫成功,你能封后是最好,再不济,也弄个贵妃当当,到时要对付白云妖道还不易如反掌?可你……你不想为大哥和平安报仇了吗?” “我当然想报仇,可是……”她更希望她爱的是个多情人,而非一个冷血枭雄。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龙天荒觉得女人都好麻烦,想什么要什么也不说清楚,情绪不定,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他的宝儿是唯一的例外。 “我——”龙天洪张口无言,只觉委屈得要死。 最后却是房宝儿开口解了这难题。 “我也觉得太子不太可能逼宫谋反。”她对此事抱持怀疑,却不一味抗拒,毕竟,人心有时是很难说的,谁又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心思? 龙天洪感激地看着她,终于有人跟她站在同一边了,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花泪痕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 “为什么不可能?”龙天荒简直要疯了,亲耳所听难道还会有假? “因为传闻太子自四岁那场意外后,身体一直不好,除了极难令女子受孕外,他的寿算也不会太长。所以我很怀疑,一个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人,冒如此大危险去逼宫造反,有必要吗?就算让他成功了,他又能坐多久帝位?付出与所得根本不成比,我才对此事抱持怀疑。”房宝儿是用理智分析,龙天洪却听得面色苍白。 “宝……宝儿,你说太子寿算不长……那……究竟是多久,你知道吗?” “我没有为太子诊治过,所以无法断定,但传闻就在这一、两年了。”房宝儿说。 “所以他很可能造反成功后,做没几天皇帝,甚至做不了皇帝就挂了?”龙天荒搔搔脑袋。“如此说来,他谋反一事确实有待商榷,毕竟谁会冒这么大风险造反,却对自己没有太大利益。” 此时龙天荒开始相信龙天洪的话,太子不可能谋反了,所以他和房宝儿在客栈听见的事,十有八九出了差错。 孰料,龙天洪听完房宝儿的话,却是身子冰冷,心伤欲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为了权势而逼宫,但若是为先皇后报仇,或许就有可能了……”太子重情,既忘不了先皇后为救他而亡的事,又看不惯今圣倒行逆施,弄得天下百姓无以为生,所以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集合一群有志之士,将这污秽的朝堂彻底清洗一遍。 这种事,以花泪痕的个性绝对干得出来,因为人之将死,怎能不多做一些于国于民皆有大利的事? 他完全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至于那个皇位……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就算让他做皇帝,也没有意义。 因此他只是在做一件自己认为对得起良心的事,尽管这件事很危险,可能让他本就不多的寿算当下夭折,但义之所在,他无怨无悔。 “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龙天洪又哭又笑,哭他好人不长命,笑自己终究爱对了一回,他就是她心目中那个真正重情重义的男子。 “三姐,你……”闹到现在,龙天荒也有一点了解龙天洪情绪大起大落的原因了。可她那如断线珍珠般的泪却让他手足无措,只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房宝儿。 情字这条路,房宝儿算是过路人了,哪会不了解龙天洪的心情,便道:“三姐何必忧愁,以前没人能解太子殿下的寒毒,导致他身体日渐亏损,最后毒发身亡,也很正常,但三姐不是有把握帮殿下解毒吗?只要毒解了,过后我再帮他调养身体,何愁殿下不能福寿绵长?” “你的意思是……泪痕可以不必死?” 房宝儿点头。“只要毒解了,再加上适当的调养,又怎会早逝?”她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以安慰龙天洪惶惶不安的心。 可事实上,她还有几句话没说出口——太子自幼至今,身受寒毒侵蚀严重,即便毒解了,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到鬼门关报到,但要长命百岁也是妄想,半百已算极限。 可这话说了,龙天洪必定大受打击,心伤郁闷下,说不定她比太子先走,不如让他们快快乐乐地过上一、二十年,即便将来有个万一,曾有的美好回忆也够她回味一生。 果然,龙天洪听见她的话,立刻笑了,偏偏眼泪却掉得更凶,哭得双眼都肿了,泪犹未绝。 “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龙天荒却糊涂了,不觉拉拉房宝儿的衣袖。“你说三姐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有事,她哭;太子殿下得救,她也哭,她到底希不希望太子活下来?” “傻瓜。”男人总是粗心,岂能了解女人的敏感,这种以为失去了,猛然回首,却发现又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不既哭且笑,就不是女人了。 她也不说话,默默走到龙天洪身边,轻拍着她的背,用她的心给予最大的安慰。 龙天洪又哭了半晌,终于渐渐收了眼泪。“我没事了,宝儿,谢谢你。” “哪儿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嗯……”龙天洪一边抹去泪痕,一边笑道:“等我替他解了毒,就哄他去让你看诊,届时,你可得帮他将身体调养好,让他可以……多活些时候……”话到一半,她俏脸突然红得像深秋的枫叶,因为她本来想说的是:“让他可以与我白头偕老。” 但后来想想,这样说未免太羞人了,才临时改了说辞,可事实上,她心里是极渴望与花泪痕共对铜镜话白首的。 花泪痕……从他告诉她这个“名字”开始,她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太子殿下了,他就是她的花泪痕,一个单纯的、只属于她的男人。 她不需要他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只要他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对她有情、对朋友有义,那就够了。 什么皇后、贵妃的,她不希罕,她要的只是一段平凡、却能绵长到永远的感情。 “三姐,你放心吧!只要太子肯接受宝儿的治疗,就绝对不会有事。现在真正要紧的是太子要逼宫,你说他能不能成功?万一失败,我们一番谋划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龙天荒更关心报仇的事。 “这……”造反这种事,谁能说得准?龙天洪也没有主意。“要不我们想想办法帮助他?” “怎么帮?” “暗杀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那还不如直接暗杀白云老道算了。”龙天荒翻了个白眼。纵观历史,有几个皇帝是真正被刺身亡的?皇宫大内可不比东宫,守卫是真正森严无比,要穿越重重守护、击杀帝王,那不叫勇敢,叫白痴。 “那怎么办?”龙天洪是绝对不希望花泪痕出事的。 龙天荒也觉得很烦忧。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太子,皇上年纪又大,肯定活不了多久,太子只要养好身体,慢慢等待,终有一天可以登上大位,何必行此险事呢?分明自找麻烦嘛! 房宝儿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认为太子的计划会成功。” “怎么说?”龙天洪、龙天荒不约而同开口问。 “太子和他的同伴商量完毕,离开客房时,我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现在朝堂上二品以上的文官、武将。试想,太子能得如此多助益,可见今圣有多失人心,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所以太子成功的机会是很大的。” “所以说,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变成皇帝陛下了?”龙天荒问完,赶紧转向龙天洪。“三姐,你想好怎么说服太子,等他登基后,废掉白云那个国师的称号,以便我们报仇没?” “这种事不必问,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啦!”她对太子可能没信心,但花泪痕,她有自信,他一定会对她百依百顺。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花泪痕并不喜欢白云妖道,甚至厌恶,所以只要他登基,白云妖道的死期也就到了。 龙天荒实在很想跟她说,有自信是好事,但太过自信就变成自大,反而容易坏事,但鉴于过去三姐淫威太甚,他思虑半天还是不讲了,省得龙天洪找他麻烦。 龙天荒换了话题。“二哥三日后考试,你要去送他进考场吗?” “好啊!”倘使龙天宙能取得好成绩,不必状元,只要能考取进士,对他们复仇之路又是一大助力,龙天洪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好,三日后考场见。”龙天荒说完,拉起房宝儿的手,又对龙天洪问道:“三姐还有没有什么事?若无,我们这就走了。” “走吧!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就东宫这等守卫,别说时已入夜,即便大白日,我亦能来去自如,三姐不必担心。”龙天荒笑着,和房宝儿一起离开了。 龙天洪却被他的话气得头冒黑烟。东宫的守卫这么差劲是谁的错?还不是那不守妇道的太子妃和混账侍卫统领惹的祸! 今天幸好闯进来的是龙天荒和房宝儿,他们对太子毫无恶意,但来的若是刺客呢?岂非平白断送花泪痕的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混蛋。 她正待重新换上劲装,去找太子妃他们的麻烦,谁知花泪痕却突然回来了,带着一脸的怒意和满面苍白的寒意。 龙天洪几不可闻地低喟口气。看来今天是无法去找太子妃等人的麻烦了,他俩的运气还真好。 就她一个人倒霉,一会儿被气、一会儿又被吓,弄得情绪大起大落,都快累死了。 花泪痕进殿后,便坐在矮榻上,怔怔地发呆。 龙天洪看他模样,便知他被相府公子死亡的消息震撼了,或许他还担心逼宫一事已然泄漏,所以自己的左臂右膀才会被杀,以警告他安分点,别妄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他不会成功的。 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相府公子的死纯粹是他个人原因,与其他人事物毫无关系。 她要如何向他点明这件事,以宽慰他的心怀呢? 她摸摸鼻子,很烦恼,但还是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却被他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还不到三更,他的身体就冷成这样,若到半夜,他怎受得住? “我给你的纯阳酒呢?赶快拿出来喝一口。”先帮他祛一下寒气,然后她再想办法让他供应一点血,以便她研究如何解毒。 “酒?”他还在恍惚中,迟疑了好半晌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忙往原先系酒壶的腰带摸去,结果……他脸色一变。“不见了……你给我的葫芦我明明系在腰上,怎么……”他拼命在身上摸着,只差没脱衣查看了。 她本来有点恼他没将她送的东西放在心上,才会弄不见,但看他紧张的样子不似作伪,应该是今天受打击过大,一时不小心才会把东西搞丢。 当下,她也不忍再怪他,只道:“不见就算啦!吃这个吧!”她倒出一颗纯阳丹给他。 他二话不说服下,才问:“这是什么?” 她忍不住好笑。“你服下前就该问了,万一我给的是毒药,你吃完再问,有用吗?”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更不会骗我……嗯,你会骗我吗?”相府公子的死确实让他惊讶,但真正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花园里挖出来的其他尸首。结果调查,那是他的外室和子女,而仵作验尸结果却是他们都死在相府公子的佩剑下,最后相府公子则被钉死在自家花园的墙壁上。 是有人拿了相府公子的佩剑,杀死他的妻儿,再将他一起杀死?还是他自己杀了妻儿,行凶途中被人发现,对方见他手段凶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才杀了他,并且钉尸于墙? 他倾向于后者,因为其他死者的尸体都被入土为安了,只有相府公子的尸首被刻意留下,仿佛是一种警告——不要以为作恶不会有报应,就算天不开眼,也会有路见不平的人拔刀相助。 但这个结果若是真的,便代表长久以来他一直信错了人,只看见相府公子的翩翩风度和灵活机敏,却不知原来他生了一副虎狼心肠。 可叹啊!他还曾经是他的伴读呢!他以为自己够了解他,结果……原来对方一直在他面前演戏,他被欺骗得好惨。 面对他的问题,龙天洪毫不犹豫地点头。“骗,当然要骗啦!我也希望你偶尔骗骗我,比如若发现我长了白头发,也不可以说我老了,要永远夸我妖娆美丽、娇艳无双。还有,就算我本性不是那么温柔,我也不希望你当着我的面骂我无理取闹,你还是要哄我、宠我、夸我……嗯,就说我善解人意好了。总之就是即便我只有一分好,你也要将我夸到一百分,而我呢,放心,我也会每天哄你开心的。” 他怔了半晌,放声大笑。是啊!谎言有好多种,他为什么要钻那牛角尖呢?相府公子是个小人,但这世上的小人少了吗?他不过运气不好碰到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最最起码他还有一个真正的知心人——龙天洪。 “是,我的大美人,我一定会记得时时哄你、天天骗你、夜夜逗你,保证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她坐到他腿上,娇笑地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你自己说的啊!要一辈子对我好,如果你敢骗我,哼哼……” “我发誓爱你一生一世,总可以了吧?”他笑着回吻她的颊,眼里却闪过一抹苦涩。 第十一章 一辈子啊……有谁知道,他的一辈子只剩不到两年了,所以他爱她、宠她、哄她,就是不碰她,这样等他性命终结之时,她还能再找个好人,不致因他而耽误一生。 但他能告诉她实话吗?不能,所以还是得“骗”。 原来“骗”之一字还有这么多学问,原来说谎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让人心痛。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渴望长命百岁,可惜,梦终究只是一场梦,永远成不了真…… 龙天洪偎在花泪痕怀里,脑海里转着各种念头。 要不要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呢?他会不会恼她?恼也没关系,反正他答应了一辈子对她好,所以让他恼一阵子,换来一生一世的相守,很值得啊! 既然要坦白,就顺便把解毒一事办一办吧!时间拖太久,怕他身体越不好,反而不美。 只是,他会不会觉得女人玩毒很可怕,从而惧了她、疏远她? 不管!就算他怕她,他许了终身诺,她也答应了,就要遵守到底,否则…… 哼,她缠死他。 没错,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嘛!她接近他或许是别有目的,但她对他的心日月可鉴,只要他俩的情都是真的,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他们过不了的坎儿。 她深吸口气,抬头望他,正想对他坦白一切,却见他满面通红,整个人像要滴出血似的。 “泪……泪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他才开口,便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冒火,连喘息都带着热。“不知道,我好热……但不可能啊,我怎会觉得热……”打四岁那场变故后,他再不知道“热”为何意,直到今天,他才又重新体会到“热至浑身冒汗”是什么滋味。 “热?啊,难道是纯阳丹起效用了?” “纯阳丹?就是你刚才给我吃的那粒丹药?” 她点头。“那功效比纯阳酒好上起码十倍,怎么样?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吧?” 冷?他现在热得快烧起来了! 他拍拍她的背,让她先站起来,然后他迫不及待褪下身上的皮裘、外衣、内甲……直脱到只剩里衣,才发现它已经被汗水浸润得彻底湿透了。 龙天洪看他汗出如雨的样子,也有点愣了。“不会吧……这药效也太强了点,恐怕不止十倍,百倍还差不多……” 她忘记了,房宝儿给她药的时候说过,纯阳酒是平常祛寒时喝的,而纯阳丹则在寒气失控时才使用。 他刚才那种情况,多喝几口纯阳酒也就差不多了,用到纯阳丹,不只是浪费了丹药,反而给他造成大麻烦。 他已经脱到无法再脱了,可还是觉得热,那从骨子里烧出来的热让他有种血液都要沸腾的错觉。 他喘息着,头脑微微地发晕。“天洪,有没有凉茶?给我来上几杯。” 真讽刺,以前他完全不敢碰凉茶的,就怕喝了凉茶,一旦晚上寒气发作,他有苦头吃了。 那时,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恢复正常,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在白日底下跑一圈回来,灌上几口凉茶解暑。 而现在,他应该可以喝凉茶了吧?或许、可能、大概……不管了,再不喝,他就真的要冒火了。 “凉茶?啊……喔……好……”她隐约地发现自己似乎好心办坏事了,有些手足无措。 她慌慌张张倒了杯凉茶给他,他一口灌完,还是热。 她只得再去倒,如此三、四回,她干脆把整壶凉茶都提过来了。 他也没有令她失望,凉茶都喝完了,脸上依然热得通红通红的。 龙天洪在心里哀叹。宝儿啊!你给的到底是什么药?效果怎如此强烈? 花泪痕热得神智都快失了,双眼看出去,大部分东西都出现了重影,只有一个人例外——龙天洪。 她依然那么漂亮,妖冷艳丽,玲珑多姿,好比雪山上那朵人竞争夺的雪莲。 “天洪……”他不自觉对她伸出手,只觉得在这情况下,他能依靠的只有她,能救他的,也只有她。 “什……什么事……”他那低沉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嗓音拨动她心里的弦,让她瞬间手脚发软,体内一股骚动。 “过来……到我身边来好吗?”他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只剩下本能,不存半点理智了。 “啊?我……”平时她很爱腻着他,能黏多久就黏多久,可现在……她心里有所犹豫不安,仿佛这一过去,便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让她几分惶恐,又带有几分莫名的期待。 “天洪……”他又唤了声。 倏地,她便像着了魔般,痴痴地走向他。 他终于捉住她的手了,用力一拉,她的人便倒入他怀中。 待她触到了他热得发烫的肌肤,才稍微恢复一点理智。 “泪痕,你……你是不是非常难受?要不我去请大夫……”虽然这么晚去打扰龙天荒和房宝儿有些不道德,但为了花泪痕,她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我不要大夫……”他本能地觉得,这躁热不是一般大夫能解决,也非普通方法可以治疗,他需要另外一种方式发泄。“我……我想要……”他看着她的唇,粉嫩粉嫩的,光泽湿润,好像一道可口的美食,对他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他想品尝一下她那似乎非常甜美的滋味,但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阻止他——不行,如果他这么做,将来一定会后悔。 他是如此地喜爱她,所以他不能伤害她,他要把持住。 他努力吐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发现,自己的唇正往她靠近。 他只觉人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吼叫着要解放、要快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管。 另一半却拼命阻止他,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不能单凭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应该多为对方着想。 爱是分享,不是占有,更不是在对方于自己有利时就说爱,利益消失后,爱也跟着消散无踪。 那样的爱不是真爱,他不要。他若要爱一个人,就会像母后对他、对父皇那般,用性命护卫真爱,万死而无悔。 因此他不能……不能怎样呢?为何他的头这么晕,完全无法思考了?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脸庞上,好像除了龙天洪之外,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龙天洪的心跳得好快,好似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他的鼻尖碰到她的,两个人、四片唇只差几分便能完全贴合,享受那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来?但她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有原因,她绝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 只是……他俩靠得这么近,他热如火烧的呼息吐在她脸上,让她感觉自己也快烧起来了。 她突然觉得好渴,胸口里堆满说不出的烦躁。 怎么办?她该如何做才能解决体内的骚动? 不自觉地,她伸出舌头,红嫩的丁香舔了下发干的唇。 她也许是无意的,但那性感的动作却彻底点燃他体内的yu望。 他只觉体内仿佛发生了爆炸,猛烈的躁热瞬间袭卷全身。 也分不清是他主动,或者她太着急,彼此的唇仿佛有了磁性,瞬间便贴在一起了。 热情来得猛烈,两人的唇都吻得破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在两人唇舌间漫开。 可这并未减低他们的情欲,却将两人的欲火煽扬到最高。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打横抱起她,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上。 他几乎是粗暴地扯开自己的里衣,然后来到她身上。 她反手抱住他,触到的便是他热得烫手的肌肤。 那热度从她的指尖窜入她心坎,瞬间,她忘情地发出一记甜腻的呻...吟。 如果他原先服下的纯阳丹是火,她的呻...吟便是油了,热油泼在烈焰上,让他彻底遗忘了不要碰她的坚持。 他一边吻着她,一只手解着她的腰带。 他虽贵为太子,又早早成亲,但因为身体的关系,加上他自我克制,太子妃又不待见他,因此在情事上,他并不算太熟悉。 此时,他意乱情迷,饥渴地想要碰触她,才发现女子衣装的设计真是……太他妈的王八蛋了,那该死的扣结到底在哪里? 龙天洪并不知道他的窘境,只觉得他的手移到哪里,就好像在她身上燃火,不多时,她已是口干舌燥,娇颜红似霞栖。 她扭动纤腰,不自觉地渴望他更多的碰触,但他的手始终在她的腰间徘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对她的腰有兴趣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么销魂,让本就亢奋的他更加失控。 他再也没有耐心和她的腰带多做纠缠,他渴望碰触她,坦诚的、完整的她。 他使出蛮劲扯断她的腰带,也不管那外袍、中衣、里衣……那些层层叠叠的衣衫是多么昂贵的布料裁制,一概扯碎。 无数的碎布恍若化做蝴蝶翩翩飞舞中,而后,一具玲珑有致的胴体呈现在他眼前。 她美丽的曲线、雪白的肌肤、隐隐中散发的迷人香气……她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让他几乎看傻了。 他带着像是朝圣之情,以手膜拜、感觉她娇躯的美妙,和那种几乎把他的人,连带心神一起吸入的绝妙快gan。 不自觉地,他也发出叹息似的呻...吟。 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这样狂乱和迷醉,从来没有,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对于他的爱抚,她先是吓一跳,紧接着便被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兴奋给淹没了。 “唔……嗯……”她忘情地呻...吟,娇躯扭动得更加频繁。 忽然间,她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他什么地方,只知道那里特别热,贴着她的小腹,微硬,仿佛自有生命似的。 她好气地伸手一探,耳旁立刻响起他粗浓的喘息。 “唔……天洪……”不行了,他快爆炸了,他需要她。 她脸一红,立刻知道自己握住了什么,便想松手。 “别……”他喘息着阻止她。她的手让他很舒服,他舍不下这份快gan。 她迟疑着,这样好羞人,可他眼里的恳求是如此地迫切,教她如何忍心违背? 好半晌,羞意怎么也抵不过对他的爱意,她终于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 “帮帮我。”他一边亲吻着她的耳垂,一边呢喃说道。 “怎么帮?”她现在不是已经在帮了吗?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真正的帮? 他对着她的耳畔轻吐热气,说了几句话。 她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这么羞人的事,谁做得到?”别看她平常凶巴巴,一副带刺玫瑰的模样,内心其实很柔软,也很腼腆,尤其是面对心上人的时候。 “那我帮你。”他也不逼她,改弦易辙,先在她唇上亲了一记,然后沿着脖颈来到雪白的胸脯。 他的吻似有魔力,每一个吻都让她心醉神驰,不多时,她已娇喘连连。 “嗯……泪痕……”她想要推开他,又舍不得,娇躯像是秋风中的落叶般颤动着,正好不停摩擦他那昂...扬的亢奋。 这正是他要的,自己的亢奋被她的小手轻握着,在她的小腹上反覆厮磨,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快gan。 “天洪,你真棒……”他喘着,终于放开她,慢慢地舔吻到她平坦的小腹,再一路往下…… “不要——”她吓一跳,慌忙就要并拢双腿。 但他大掌伸得快,一把覆住柔软,手指慢慢探索那美妙之处。 “啊……”她娇喘连连,全身都酥软了。 她只觉身子酥酥麻麻的,从那羞人地方一路传遍她全身,让她的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却也虚软无力得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看着她雪白的肌肤渐渐染成粉色,一股淫靡的氛围弥漫四周。 他的手轻轻地探进幽...径,立刻被紧紧吸附,热得烫人,又柔软得令人心醉。 “啊!”她拱起身子,整个人颤了下。 这太刺激了,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和她能接受的范围。为何会这样难受?又为何会如此舒服?她彻底迷茫了。 她无助地攀住他的肩,不停低喃:“泪痕、泪痕……” “怎么了?”他倾过身子,又去亲吻她的耳朵,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她一直摇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明黄的枕榻上,更衬得她的发黑得发亮。 而她肌肤烫红,向来如丝的媚眼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在那妖娆中添入了一股纯真,让她的魅惑忽然多了十倍不止。 他差点看傻了,一直知道她漂亮,浑身散发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艳,活生生一代尤物,但从不晓得她能魅惑至此。 有人说,狐狸精是天底下最会诱惑男人的生物。 可在他眼里,再美丽的狐狸精也比不上她一根指头。 “天洪,我真喜欢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亲吻她的唇,感受她的情欲已狂烈如火。 第十二章 她先是愣了下,随即用力搂住他。“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泪痕……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也不再只是想借他的势力复仇,她就爱他这个人,单纯的花泪痕。 他好喜欢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尽管那只是他私底下取来纪念自己母后的名,只有他俩知道,说出去还没有人愿意认可这个名字。 但由他最珍爱的人口中吐出这个别具意义的名字时,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圆满了,再无奢求。 “天洪……”他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灼热的喘息落在她敏感的耳垂,让她浑身一颤。“可以吗?” “啊?”什么意思?她迷惑的水眸带着波光望向他。 她的美丽让他心醉,但这种七分妖冷、三分清纯的模样却更是致命的吸引。 他的心跳得像要爆炸了,却还得强忍住,轻轻动一下手指,以免伤害了她。 “这个……可以吗?”她是如此的精致娇小,单是他一根手指已让她有些难以自持,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全部的他。 她还是没明白,大眼眨了眨,疑惑开口:“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用说的还不如用做的,他小心地动了一下手指。 “啊!”这回,她被刺激得连脚趾都发颤了。 “天洪,我想要你……我快忍不住了……”他又拉她的手去触碰自己的亢奋。 她惊讶地发现,它怎么更热、更大了。 “天洪,给我吧……”他曾经以为,既然自己命不久长,就不该坏她身子,以免误她终生。 可情到浓时,再多的理由和坚持都在情欲中消失无踪。 他爱她,爱到愿意将心底最深刻的秘密与她共享,让她呼喊他唯一认可的“称号”,又怎能忍得住和她朝夕相处,却要保持距离,直到生命终结。 他这样做也许自私了点,可在爱情的领域里,谁又能没有一丁点私心? 他就是如此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一切,只想彻底拥有她。 而她更早已认定自己是他的人,怎舍得拒绝他的要求?只是……手上的物事实在太骇人,她着实害怕。 “那……我……你……”她咬着唇,良久,才狠狠点头。“你要很温柔喔……” “我保证!”他抽出了手指,让自己亢奋抵住她.的.柔.软。 “不可以让我痛,知道吗?”她再一次警告。 “这……好!”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事已至此,不硬着头皮上也不行了。 他微微一弓身,然后一个下压,亢奋埋进了她.的.柔.软里。 “啊!”她闷哼一声,张嘴咬住了他的肩头。“你骗我……”疼啊!这该死的,为什么这样疼? “啊!”他也跟着叫。疼啊!这该死的,她咬人好疼啊! 于是,疼痛和快乐并存,在偌大的寝宫内演出一幕最精采的画面—— 龙天洪最终还是没能抽出空去送龙天宙进考场,因为花泪痕病了。 他的身体本就被寒毒侵蚀得只剩一具空壳子,随时可能见阎王,龙天洪又给他服错药,再加上……咳咳咳,纵欲过度,他要还不病,那就奇怪了。 他这一倒下,外头马上乱成一锅粥。逼宫之事已迫在眉睫,主事者却卧床不起,让其他人怎么办? 但别人急,他倒不急,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等着龙天洪服侍他。 龙天洪端了十二样小点,加上一葫芦纯阳酒——这酒又经房宝儿改良过了,先前她只想维持他的阳气,不被寒毒消耗,以减少一些痛苦。 但见龙天洪对他真正动了心,加上他这回亏损太大,不想办法帮他补中益气,谁知他会不会提前夭亡,到时龙天洪还不哭死? 所以房宝儿努力重新配药、泡酒,务必护住太子的小命,直到龙天洪找出解毒的方法为止。 龙天洪干脆死缠活赖将太子留在自己寝宫,就算外头那些人都骂她狐狸精,迷得太子连正经事都忘了,她也不在乎。 在这世上能有什么正经事比他的性命重要? 反正她就是不放人,他们有本事就来抢,看她不把他们毒得人仰马翻不可。 东宫的属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有人甚至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送到太子面前,请殿下莫贪一时之欢而断送一世前程。 花泪痕只是淡淡地将那些谏言搁在一边,照样任凭龙天洪摆布、养病。 大家都以为他被她迷惑了,才会做出这等“君王不早朝”的蠢事。 事实上,他哪里有如此迷糊,他要真这么蠢,早没顶在这诡谲的宫廷中,尸骨无存了。 他们说她在利用他、别具机心、图谋不轨,恐害他性命。 这些事早在东方王府初见时,他就知道了,也派人查过了,她接近他确实是有目的——不就想杀白云妖道吗?这很好啊!他对那老牛鼻子也没啥好感,有人肯帮他除掉祸患,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会阻止? 他只关心一件事,她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而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已万分肯定,他们确实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那么他借她一点势,帮助她完成梦想,有什么不好? 何况她想杀的人,也正是他欲消灭的人物,把这样一个混账东西送给她消气,他觉得很好啊,不晓得外头那些人的反应为何这样大? 那些人想鱼跃龙门想得疯魔了,每天都要讨论、时刻都想集会,就巴不得立刻冲进皇宫把他父皇拉下马,拱他上位。 他们也不想想,父皇倒行逆施那么多年,平均一个月会遇上三到四回刺杀,可父皇还是活得好好的,凭的是什么? 逼宫没有那么容易,要讲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一朝事败,多年辛苦付之东流就算了,参与者个个可都要族诛。 他觉得自己这一病也是好事,晾晾那票脑袋发热的家伙,等大伙儿都冷静下来后,再行起事,成功机会必然大大增加。 因此他快活地沉浸在温柔乡中,从中秋一直养病养到立冬,养得他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再不复昔日的虚弱瘦削,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之色。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尚未痊愈,每天就赖在床上等着龙天洪的服侍。 龙天洪也喜欢服侍他,她天性喜欢照顾弱小,看他们因为自己的照顾而日渐茁壮,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成就。 今天,花泪痕一见她进来,很自然地挽起袖子。 “要先取血,还是先吃饭?” 龙天洪放下餐食,纳闷地看他一眼。“你都不问我为何要取你的血?” “我只要知道你不会害我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她的底他早就摸清了,不就是要他的血研制解药吗?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要问? 况且,他摆出这样全然信任的态度,她只会感动,加倍对他好,他得利多多,白痴才会怀疑她。 果然,她一听他的话,立刻眸泛水光。“不必再取血了……嗯,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她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取血的问题,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想吃什么?” 别小看这十二道小点,全是她按照房宝儿给的食谱亲手做的,能补中益气,对他的身体极有帮助。 他想了一下。“小米粥吧!菜你看着挟就是,横竖我的口味你最清楚,做的的东西一定好吃。”听说不必取血,他又窝回床上,等着她来喂。 她又被他的话感动得唏哩哗啦的,温柔地给他添粥挟菜,坐到床边,慢慢喂他。 他吃一口,就赞一句,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眉开眼笑,服侍他越发尽心尽力了。 “对了,你的侍读又来求见了,你真的不见?” “不见。”他笑嘻嘻地望着她。“见他不如看你,这才是真正赏心悦目。” “贫嘴。”她嗔骂一句,眼里却流露浓浓情意。毕竟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男人迷恋自个儿呢?“但你总不能老晾着人家吧?万一他真有要紧事怎么办?” 她是喜欢他,恨不能朝朝暮暮。永远相守,可她也期待着他逼宫成功,届时,白云妖道失了势,她才有机会报仇。 “你也休养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办点正经事了?”她说道。 “你确定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这……”她想了又想,心里暗暗盘算着解毒丹的炼制,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九成应该有吧?便用力点头。“差不多了,最慢……半个月吧,应该可以痊愈。” 闻言,他有几分兴奋,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想不到会遇见她,让他的人生起了大转变。 “从此不再畏寒?”他问。 “要完全不畏寒,至少得再调养上三、五年,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夜夜冻得难以入眠了。”她不自觉地回答,完全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的底都泄光了。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尝够了那冷对银月的凄凉滋味,如今他能好吃好睡地养着,不是上天的恩赐,全是她的功劳。“天洪,我该怎么感激你呢?” “你傻啦,我们什么关系,还要你感激?” “是啊!”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是夫妻,形同一体,何分彼此?但天洪……”他牵起了她的手。“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花泪痕这辈子最幸运的不是降生在皇家,不是贵为太子,不是拥有无上的权势与地位,而是认识了你,你才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泪痕……”她感动地偎进他怀里。对她而言,他何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珍宝?“我喜欢你,这一点绝无虚假,我可以用性命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所以……倘使……我是说……”可恶,她平常也算伶牙俐齿了,怎么事到临头,却无法对他坦白呢? 他看她一脸为难的模样,想了想,大约也能猜到她在迟疑些什么。 他觉得她这样真可爱,大异于平常的聪明娇艳,却有种说不出的柔弱,惹人爱怜。他越跟她在一起,便越是喜欢她,永远也看不够她。 不过还是别太为难她得好,虽然他喜欢她无措中带着慌张的怜人模样,但瞧久了,还是会心疼的。 “天洪,不管你心里有多少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那些都不重要。”他亲吻她的额头说。 “倘使……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说了谎话,你会不会生气,然后就不理我了?” “你不是规定我,要时常对你‘撒谎’吗?” “是啊!”但那跟她骗他有什么关系? “那我现在也规定你,必要时……你就‘撒谎’吧!”说着,他又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就权当你在哄我开心吧!” “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她觉得他珠玑在握,什么事也瞒不了他,包括她的秘密。 但可能吗?像他身体这样差的人,就算有十分本事,也让病魔折腾去七分了,怎么还能看穿她的把戏? 瞧,太子妃秽乱东宫,还想谋害他,他也不知情,若不是她,此刻他恐怕已成白骨一具,哪有能力觑破她的谎言? 可说他无能,他却能在无声无息中收拢一班人,策划逼宫谋反。 据房宝儿描述,投入他麾下的多是二品以上的文官、武将,所以他此次举事,成功机会绝对不下于九成。 所以……他一直在她面前扮猪吃老虎吗?他很清楚她,但一直容忍她,放任她为所欲为? 不知道,她真的看不穿他,就像房宝儿说的,他是个奇怪的人,没人能弄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不过,这重要吗?她只要知道无论他晓不晓得她的秘密,都愿意无条件地包容她的全部,那便够了。 因为这也代表他很爱她,爱到不管她是何身份、怎生来历、接近他有何目的? 他全盘接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能得一知心人如此厚爱,还求什么? “泪痕……”她抬头,也给了他一个吻。“我好爱你,我发现我每天都会更爱你一些,怎么办?这样没有止尽地爱下去,只怕自己会爱疯了头。” “那又如何?了不起我陪你一块儿疯。” 从她说出要帮他记着早早过世的母后起,他的心就爱上她了,要论爱得痴狂,他绝对不比她差,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开始有点了解母后为何明知父皇薄情寡义,仍然一心一意跟着他了……无非一个“爱”字而已。 随着身体状况好转,对于过去的记忆也越发清晰,他已经能完全想起当年那场意外的发生经过了。 刺客要杀父皇,父皇捉他来挡,母后又扑过来挡在他身前,结果母后当场身死,他被刺客的掌风扫到——仅仅是擦过手臂而已,就让他病了二十几年,如果没有遇见龙天洪,他大约也快步入鬼门关了。 第十三章 由此可见,那刺客的功力有多深厚,倘使没有母后那舍身一扑,如今他已经死了,而父皇恐怕就成了现在的他,日日与药罐为伍、夜夜寒毒攻心,无法入眠。 母后那一扑不仅救了他的命,更免去父皇日后的痛苦。 他现在想起母后那含泪的眼,先是不舍地看看他,最后却是落在父皇身上。 当时他只是看着母后满脸泪痕而发呆,以为那些泪是痛到极致的结果,却不知道母后最后望向父皇的泪眼是什么意思? 与龙天洪两情相悦后,他才渐渐明白,那是一种不舍的诀别,也是一种爱到深处,可以为对方生、为对方死的表示。 或许母后当时那一扑,不只是想救他,更多的是想救父皇呢? 母后已死,他也无法确认母后的心意,但至少他明白了,母后是真心爱着父皇,至死无悔。 爱过方知情浓,他至今才算真正了解母后,也大约明白了父皇在母后死后,再不立后的原因。 也许父皇也在用自己的方法悼念着母后吧?悼念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全心全意爱他,无论他做什么事情、是对是错都支持着他的人。 他很欣喜父皇还有如此人性,可这并不代表他能谅解父皇倒行逆施、陷全国百姓于水火的恶行。 因此逼宫一事他还是会进行到底,因为他不想神佑国灭亡在父皇手上。 只是他对父皇的恨意已经消失许多了,他不再想弑父夺位,而是希望借助外力,逼父皇自动退位为太上皇,从此深宫内院安享晚年,别再祸害全国百姓。 不过他手底下那些人多半不会同意他这年头,在他们看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他才要晾晾他们,让他们已经热到发烧的脑袋冷静一下。 这对大家其实都有好处,最起码,不兵戎相见,血可以少流很多,不是吗? 但有几人能真正理解他的苦衷呢?他抬眸,望了眼面前这张如花娇颜,也许只有她了,龙天洪才是那个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全心支持他的人。 所以说,他不爱她,要爱谁呢? 今天,不要说原谅她一些小事了,就算要他放弃所有的权势地位,只要有她在身边,他一样能干脆地放手。 “天洪……”他拉起她的手,以着异常认真的口气说道:“不是只有女人才会感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男人——尤其是出身皇家的男人,要什么珍珠宝贝没有,可要找到知心人,要寻一段诚挚无伪的爱,恐怕比成仙作祖更难。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求的?” “嗯……”她吸吸鼻子,听着他的真心话,眼泪已经流得像溃堤的河川,停不下来了。“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听着这么感人的话,他应该感动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笑。 他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天洪,这话由男人来讲会更适当一点,所以……下次让我来说好吗?” 她嘟着嘴瞪他,想自己这么诚心,他怎么可以笑她? 但见他温柔似水的黑眸,却是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反而一股羞怯自心底冒出,渐渐染红了双颊。 真的好喜欢他啊!这辈子一定爱不够他……她伸出手,用力搂紧他的腰,心里暗暗发誓,下辈子、下下辈子,她还是要跟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龙天洪愣愣地看着太子妃公告天下,东宫有后,普天同庆,同时接受四方贺礼,以彰显她地位稳固,并且将更上层楼的隐意。 可事实上,别说她和花泪痕了,随便找个东宫的洒扫太监问问也知道,太子已数月不曾宿于太子妃宫中,这孕喜还真不知道从何而来? 东宫内,大概就龙天洪知道太子妃肚里孩子是亲生父亲是谁,因为她亲眼看过。 花泪痕恐怕只晓得自己当了便宜父亲,但究竟是谁给他戴了绿帽……龙天洪也摸不准他清不清楚? 因为太子妃公告天下后,龙天洪不想花泪痕知道这事,便严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寝宫,以免他得知消息后难堪。 接着她便想替他收拾那摊麻烦,谁知整座东宫找遍了,除了太子妃外,硬是找不着那个侍卫统领,也不晓得是调职了,还是……被太子妃卸磨杀驴了? 她有点气,太子妃这招太恶毒了,分明要花泪痕没脸见人嘛! 但太子妃现在是有身孕的人,龙天洪又不好对她下手,还得替她将之前中的毒解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这让她无比憋屈,回到寝宫后,依然是一副臭脸,好像谁欠了她几千万两黄金不还。 花泪痕瞧她模样,忍不住就想笑。他哪会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可他觉得那完全没必要,因为太子妃如此作为不仅不是给自己找靠山,反而是将自己逼入了死地。 她真以为自己能在东宫里只手遮天?就算他花泪痕不管,当今陛下呢?那位阴狠寡情的主儿可不是好相与的,太子妃耍这等招数骗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至于太子妃的姘头,他也清楚,那人早被父皇清掉了,免得抹黑皇室。 而太子妃,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吧,父皇会让她彻底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绝不影响皇室威仪。 要按花泪痕以前的性子,八成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帮她求求情。 但当他发现他养病这段期间,一切餐食、汤药甚至饮水都是龙天洪亲手准备,他也知道东宫出了某些问题。 再稍微调查一下,便发现太子妃在出轨的同时,也一直想着对他不利,只不过被龙天洪阻止了,他才能安然逍遥到现在。 太子妃以为只要他死了,自然没人能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皇室血脉,再等她生下孩子,若一举得男,便是下任储君,她直接晋升未来太后,岂不比服侍他这病秧子强? 真是愚蠢,她以为只有她发现他身体有问题,他父皇什么都不知道,任凭她为所欲为? 但他也没意思亲手收拾她,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就让她自寻死路吧! 他此时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为他抱不平而郁气满胸的可爱女人。 真是的,都认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凡事要她帮要她护的无能男子? 她真的一点都没发觉他只是外表文弱可欺,其实心机深沉,颇有手段,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人也很无情吗? 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她爱他,所以在她眼里,他所有缺点也都成了优点? 不管哪一种都好,反正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只想让她开心一下。 “天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七皇妹要成亲了。” “是喔?”他七皇妹关她什么事?她现在只担心他,万一他发现太子妃给他戴绿帽,还弄得天下皆知,他会不会气死? 每次想到这件事,龙天洪就越发讨厌太子妃。就算她不喜欢太子,也不应该这样糟蹋人嘛!简直混蛋! “七皇妹挑中了新科状元龙天宙为驸马,传说他生得面若敷粉、貌比潘安,已经被列为京城三大美男子之首了。” “嗯——啊?”龙天宙!不是吧?真是她二哥?她才在东宫窝了多久,外头天下已经变化这么多? “天洪、天洪?”他忍不住笑,看她呆成这样子,龙天宙十成十与她有关系。 天宙、天洪,是兄妹吗?一样是来杀白云妖道的?果真如此,那老牛鼻子这次在劫难逃。 “泪痕,我——”她想出去探听一下消息,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出宫,一时慌得手忙脚乱。 还是他善察人心又温柔体贴,主动替她解决了麻烦。 “天洪,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你要睡吗?” 她摇头,她现在急得发疯,哪里睡得着? “那我睡了,你去忙你的吧!”说完,他倒头便睡。 “啊,真睡了,那……”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突然发觉这岂非是自己溜出宫的最好时机?那还等什么?快闪啊! 她没发现一双温柔的眼神目送她离宫,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说要入睡的花泪痕这才坐起身,眸光里依然一片留恋。 “傻瓜,我是那么容易被谋害的吗?一点小事也让你气成这样,不过……” 她的关怀依然让他感动,在无情冷漠的皇宫中,要找到如此真情的人可比海中捞月更难。他好辛苦地找到了,就绝不会放手。永远不放—— 趁着花泪痕休息的时候,龙天洪溜出东宫,找到龙天荒和房宝儿,确定新科状元确是自家二哥,他也真的决定尚主后,她满心复杂地转了回去。 龙天宙高中状元,她是开心的,二哥从小就文武双全,不管读书习武,他都是拔尖的,他做状元,名副其实。 况且,有二哥在朝堂上帮忙,加上花泪痕对她的宠爱,报仇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白云妖道是死定了。 因此她不太理解,二哥为什么要尚主? 娶公主听来荣耀,但那种从小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懂得心疼人吗? 以二哥的心高气傲,他可能忍受长期被妻子颐指气使? 还是等报完仇后,二哥就准备休妻——不!以她对二哥的了解,即便他再讨厌七公主,只要七公主不做出背叛龙家、谋害龙家人的行为,二哥是绝不会休妻的。 负责到死心眼是二哥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她猜,二哥之所以答应尚主无非是不想慢慢熬,他想一步登天,进入皇室,再觑机杀死白云妖道,为大哥和平安报仇。 只是二哥这种做法等于将自己一辈子全赔进去了,值得吗? 她真的很想要二哥别太勉强,拿自己终身幸福去杀一只讨厌的虫,不划算,万分不划算。 可龙天荒一句话堵死了她。“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为了报仇,连与人共事一夫这种事都忍了,换作从前,你肯做这么掉价的事吗?” 她想说,太子是不一样的,他们两情相悦,怎能与二哥的尚主相提并论?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决定勾引太子之时,她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才接近太子的。 只是她运气比较好,她的泪痕重情重义,除了他的身体比较差之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可二哥能有这样的好运道吗?她不晓得,万一七公主确非良配,二哥这辈子也算毁了。 为了报仇,他们一家牺牲至此,悔不悔? 她心头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之后,义父、大哥还有平安的面容轮流滑过脑海—— 她曾经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却被白云妖道一手毁了。 而那个人却能高官厚禄,享尽人间福报,教她如何忍受? 不悔!只要能报仇,我绝不后悔! 天无眼,所以让白云那种人得入皇室,若龙家人不做出一定的牺牲,如何报仇? 她不相信因果,更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种蠢话,就拿房宝儿那个前未婚夫来说,若龙天荒没亲自出手,待他仗着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后,岂非又是国家一大祸害?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有报应了吗? 所以,不论是行善或报仇,还是要“人”亲自去做,若只等着老天赏罚,等到死也不可能等到好结果。 “因此,我没错,二哥也没错,只是时局弄人……二哥,我只能帮你祈祷,七公主能跟泪痕一样,真正地懂你爱你、帮助你……让你的牺牲不会白费。”她呢喃着,突然好想见花泪痕,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幸运能遇见他,将来的日子里,但愿能和他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可惜她回到寝宫后,里里外外找了数遍,也没看到他的人。 “跑哪儿去了呢?不是说要休息吗?难道……被东宫那些属官逮到,逼他去商议逼宫事宜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躲了这么久,外头那些人早急疯了,难得她不在,无法挡人,他们还不乘机将人架走? 果真如此,也无须担心,她就安心地等着,他早晚会回来。 “那现在……去炼药好了。”她的解毒丹已炼到最后关头,刚才去找房宝儿的时候,她又送了她几味药,把它们加进去,便大功告成了。 此后,花泪痕再不必受寒毒所苦,也不必怕他早早夭亡了。 她一头钻进药室里,一忙和就忘了时刻,直到药成,她才发觉自己饿得浑身无力,全身筋骨酸疼得连动一下都懒。 她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出药室的,正想去小膳房随便弄点东西吃,却见花泪痕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坐在几案边,手里捧着一碗燕窝粥,正在发愣。 第十四章 她的心差点麻痹了。“不能吃——”她几乎是半跌半撞地扑过去,掀翻他手上的粥。 “天洪?”他吓一跳,随即领悟她为什么这样紧张,因为太子妃图谋不轨,里外膳房的人都被她买通了,做出来的东西总会掺些弄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龙天洪曾想过索性直接除掉太子妃算了,省得他们日日生活在毒药的迫害中。 但后来花泪痕生病了,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也暂时没空对太子妃下手。 再后来,太子妃怀孕了,她念在孩子无辜的份上,也没再想对她下手。 反正太子妃弄的那些毒也吃不死她,她有得是解毒方法,比较麻烦的是花泪痕,他本来身子就不好,若再吃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保不会出事,因此她才不吃厨房做的东西,凡是他俩的食物,全是她亲手包办,保证安全。 谁知她炼药一投入便忘了时间,再出来,就看他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要吃,还不吓得她三魂不见七魄? “你饿了可以去外面吃嘛,或者去药室找我,我帮你做也行,你怎能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吃坏身子,她赶紧捉起他的手,诊起脉象。 还好还好,脉象平和,虽然毒气未去,但也没有变化,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泪痕,我再告诉你一遍,东宫里的东西全都不能吃,否则……总之你正在调养身体,你的饮食都要经过我同意就是了,你明白吗?”她是很讨厌太子妃,但她喜欢花泪痕,不想在他面前拆穿太子妃的真面目,免得他难堪。 “放心吧,从今以后,里外膳房的东西都不会再有问题了。”他扶起她,让她坐好,拉起她的手,哑着声音说。 “你又知道了?”他既不懂医也不懂毒,能分辨什么东西是好、什么东西是坏? “因为……”他和太子妃的情分早尽,但毕竟夫妻一场,他真没想过对她怎么样,顶多就是见死不救,眼睁睁看她去自寻死路罢了,只是他没想到…… “太子妃死了,你说膳房里的东西还会有问题吗?” “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等一下,他知道太子妃想谋害他的事!这……龙天洪糊涂了,这东宫里,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失足坠湖身亡。”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他去看过尸身后,确定太子妃是被人按进水里,活生生溺死的。死前她必定挣扎得非常痛苦,因为他发现她十指不知道抓了什么,抓得皮破血流,都露出骨头了,杀她的人不仅要她死,还要她死得非常难受。 他大概可以猜出动手的人是谁,无非是父皇的影卫,只有他们最清楚如何让人死得万般痛苦。 但他很难接受,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便太子妃败坏了皇室的尊严,念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也不该如此残忍,父皇当真是越来越冷酷了。 “开玩笑的吧……”她不敢相信地说。 “死因是玩笑,但她确实死了。” “那她是怎么死的?” “能进东宫如入无人之境、残忍杀人又安然脱身的,天下能有几人?”说着,他的手朝上头指了指。 “皇上?”天啊!这对父子还真绝了,什么都瞒不了他们,不过他们处事的方法却大不相同。皇上果断冷酷,他则多了些仁道,尤其是自己关心的人,他护得比谁都紧。 她好庆幸,花泪痕的精明中带着三分人性,所以他才能处处容忍她,容忍太子妃,容忍一切和他想法不同的人事物。 不过发现他乡智近妖后,她也开始思量要不要立刻对他坦白,否则,哪一天他想算总账的时候,她麻烦就大了。 他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洒脱一笑。“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说过准你‘撒谎’就不会言而无信,所以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你想说的事就说,想做的事就去做,哪怕你把天捅破一个洞,我都会替你补起来的。” “所以……”她一边玩着他的手指,期期艾艾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想要我知道的,我就都知道,相反的,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他拍拍她的肩。“这种事有什么好介怀的,是人都有一、两件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你记得自己尿床到几岁吗?” “傻瓜,你胡说八道什么?”她羞红着脸捶他一下。 “看你的样子应该记得,但你不想告诉我,对吧?正好,我也不想告诉你那种事,所以就让我们各自保有自己的秘密,这样不是很好吗?”他将她拉进怀里,亲吻一下她的颊。“天洪,我只求两心相知,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所以,无论是她的来历、她接近他的目的、她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了,但他不在乎,他愿意接受她的全部,也不逼她坦白,因为他知道,她说不出口。 “泪痕,谢谢你。”她真的庆幸能遇到他,若换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只怕现在他们已经吵翻天,情人变仇人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又更爱你了?” “今天没说。”他笑嘻嘻地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 “你还指望我天天说啊?”真不害臊。 “那不然我说好了。”他说。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期待,在这般浪漫下,他们的感情一定能日进千里。 “你自己说的,我可是要查勤的。” “嗯……三天后再开始好不好?” “为什么?” “我的行动要开始了。”他也不说他的行动是什么,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是清楚的。 “这么快?”她原以为还要过段时间。 “因为新得了一票助力,决定提前行动。” 他又有帮手了?她先是一喜,接着眉宇闪过一抹忧虑。就算他拥有全天下做后盾怎样,逼宫这种事从来都是风险极大的。 “你一定会成功,对吧?” “当然。”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轻抚着她的颊。“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好吗?我会把你想要东西带到你面前的。”因为他要对付的是自己的父皇,场面绝不会好看,他不愿她参与其中。 她看着他温柔的眼,半晌,终于屈服在他的柔情下。“好吧!但去之前,你先把药吃了。” 他双眼一亮,早知她在替他炼制解毒丹,以期消除他身体的隐患,想不到在行事前,丹药炼成了,这是不是上天在告诉他,他大事可成,将来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为这个国家尽心、为天下百姓尽力? 他一定会做个好皇帝,他发誓,要神佑国恢复开国之初的强盛,要国泰民安、万邦来朝。 “谢谢你,天洪。”他一口吞下了药,同时也激起了满腹雄心壮志。“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带回凤冠霞帔,还有,你做梦也想要杀的那个人。” 话落,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多久了?终于可以报仇了…… “大哥、平安,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带着白云妖道的脑袋去坟前祭奠你们的,然后我就在那里筑屋而居——”等一下,泪痕刚才还说了什么?凤冠霞帔……天啊! 他该不会想…… 可能吗?他要封她做皇后? 她直觉如在梦中,可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一瞬间,她迷茫了。 当羽林军和禁军同时反叛之时,也注定了老皇帝的末日到了。 事实上,他很久以前便注意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不可靠,若非他仅有一子,又是皇后所出,早就重立太子了。 结果太子果然逼宫了,而令他料想不到的是,在内策应的居然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小七。 “朕还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即便生路已绝,皇上依然不改霸道作风。 “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朕就范?就可以如愿得登大宝?朕倒想知道,朕若退位,你二人谁登龙廷?” “父皇不必挑拨我兄妹,我们逼宫并非单为了皇位,而是不希望神佑国毁在父皇手上。”花泪痕淡淡地说。 “父皇只顾求长生,想必许久不闻百姓疾苦了吧?您可知今年国内有几起大灾?死亡百姓多少?税入又减少几分?军队又败了几仗?父皇,长此久矣,神佑国危矣,儿臣实不愿见我封家天下就此没落,才与皇兄行此下策,还请父皇退位,我兄妹一定奉养父皇到百年,绝不违诺。”七公主接着道。 “朕坐龙廷,神佑国就不保,你二人登基,又有何能耐得使国泰民安?” “安抚百姓,减免税赋,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这是花泪痕的想法。 七公主却道:“铲除世家、破除垄断、严刑峻法、开科取士。” 老皇帝大笑。“说得好,说得真好,一黄老、一法家,朕倒要看看,没了朕,你二人如何竞坐龙廷?” 花泪痕望了眼自己的七妹,还真没想到,小丫头野心奇大,心肠手段更狠,若照她说的做,神佑国也许可以重新强盛,但之前必定是一番腥风血雨、人头滚滚,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此事孤与七妹自会商量,眼下只请父皇退位禅让。” “朕若不答应呢?你们可要杀了朕?别忘了,朕修的是长生法、练的是不死功,你们想朕死……哈哈哈,天底下谁能杀得了朕……唔——” 话犹未完,一截剑尖自老皇帝胸口穿出,直接刺过了他的心,长剑抽出,鲜血喷飞,老皇帝双眼圆突,却是死不瞑目。 他大概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已修得长生不死术的人,还会被人杀死呢?根本不可能,但他确实死了,为什么?他哪里修错了? “七公主,老道已经替你解决掉最麻烦的部分,现在该轮到你实现对老道的承诺了吧?”白云微笑着从老皇帝背后走出来,同时轻轻一推,老皇帝尸身落地。 若不看他手中滴血的长剑,单看这副仙风道骨的气派,谁能知晓他其实是个心狠手辣、披着人皮的畜生? “七妹,你……”花泪痕只手按剑。七公主图谋弑父,实在太残忍了。 “我没有叫他杀父皇!”七公主慌道。 “这个我可以证明。”一道颀长的人影从七公主身后的队列中走出来,他五官端正,剑眉入鬓,修长的凤眼眨动间仿佛泛着邪气,却衬得容颜越发俊美惑人。这便是新科状元,也是龙家次子,龙天宙。“七公主只是请白云妖道在皇上失控时想办法制住他,不过你们都不了解这个老牛鼻子的心狠手辣和忘恩负义,他从来不会用正当手法办事,他只会杀人。” “你既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七公主怒道。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他们虽是夫妻,却无感情,况且他也不喜欢野心这么大的女人,又怎会浪费唇舌规劝她? “我——”七公主气得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就要去杀那白云妖道,却被龙天宙拉住。“你干什么?我要杀了他为父皇报仇!” “七公主,你想背信弃义吗?别忘了,你请老道帮忙时,许下什么诺言,老道可是早有准备,你若违约,今晚的事必将公诸天下,你也别想登基为皇了,我…… 唔!” 白云敢杀人,就有他的凭杖,不过,他忘了一个人。 龙天宙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剑削去他拿剑的右手,同时身形如飞,连续十八指,点中他全身一十八处穴道,最后一掌则破了他的气海穴,彻底废掉他的武功。 现在白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天宙持剑,一剑一剑划开他的身体,任鲜血横流一地。 “不记得我了?平安的二哥,龙家庄的龙天宙。” 白云眼中闪过浓浓的惊慌与绝望。若是落在其他人手中,他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巧舌狡辩争取一条活路,但落入龙家人手里,只怕他想死都难。 “七公主,我要这个人,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无所谓,他的生死驸马可以自行决定,但今晚的事……” “来之前我和四弟已杀光他的徒子徒孙,保证今晚的事绝无泄漏的可能,除非……”他的视线转向那些妄图借从龙之功而封侯拜相的人们。 “请殿下和七公主放心,今晚之事我等绝对守口如瓶,不敢泄漏半句话。”同时,不管是参与逼宫的文官、武将或侍卫,全部跪下宣誓。 七公主咬牙。她绝不相信世上有谁能够永远守着一个秘密,除非是死人。 但花泪痕却挥手让所有人都起来。“孤相信你们,现在你们先退下,孤与七妹有事待商。” 一群人飞也似地离开了御书房。他们不敢再留啊!谁知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弄得连命都没有,那就太不划算了。 花泪痕看看七公主,又看看龙天宙。“如今瞧来,你们的准备却是比孤周全多了。说吧!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孤妥协?” “殿下也非外表看来的温和。”龙天宙抿唇一笑,竟有种怜悯和悲哀。 这时,他拍拍手,一个人被押了出来。 “天洪?”花泪痕惊讶地看着龙天宙,以为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很好,想不到面对权力富贵,再多的亲情一样脆弱如纸。“她是你妹妹,你却想拿她与孤谈条件?” “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要与殿下谈条件,请殿下主动让贤,将皇位赠予我妻。” “二哥,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龙天洪奋力挣扎,可惜身上的麻绳捆得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把手腕磨得血肉模糊,看得花泪痕心疼不已。 “傻妹妹,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要逼他退位。”从现身以来,龙天宙的神情始终冷漠,直到面对妹妹龙天洪,才如冰山遇阳般,万般寒意,尽化春水。“他若为皇,即便封你为后,但基于礼法,却是不得不定三宫六院的,哪怕他专宠你一人,你受得了那么多女人围着他争风吃醋、狐媚勾引吗?天洪,皇宫的生活不是你过得了的,所以,离开吧!唯有如此,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花泪痕悚然一惊,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逼宫就是想救百姓于水火,既爱龙天洪,便答应事成后,封她为后,他会永远对她好,一生只爱她一人,但祖制呢? 文武百官能接受他们的皇帝陛下后宫仅止一女吗?恐怕光是弹劾的奏章就够将他和龙天洪淹没了吧? “我……”龙天洪一愣,留恋的视线望向花泪痕,她绝对相信他的心是真的,但若面临二哥说的那种情况,她也确定自己无法接受,所以……让他放弃江山,选择和她浪迹天涯吗?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岂非尽付东流了? 花泪痕闭上眼,自幼至长的回忆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年轻时的父皇、母后,惊天大变后他孱弱的身体,眼看着民生凋敝,他心如火焚,却有心无力……他暗中积累实力,企图逼宫,然后他遇见了龙天洪,生平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会帮他一起记住母后,那是他心上的感动是无法言喻的;她知道太子妃阴谋害她,为顾全他的面子,日日为他洗手作羹汤,他病发的时候,她衣不解带照顾他,甚至费尽心血为他炼制解毒丹,保他性命无虞…… 若问他,江山与她孰重? 花泪痕睁开眼。这一瞬间,他的眼里,心里再无旁物,只有一个龙天洪,那个一心爱他、与他许诺白首偕老的女子。 皇位或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在他心里,龙天洪却比什么都重要,她才是他这辈子真正最珍贵的宝贝。 “好了,我放弃,皇位、权势、财富……我全都不要了,把天洪还给我吧!” 龙天宙投给他一抹欣慰的眼神,然后走过去,解开龙天洪身上的绳索,将她推到花泪痕身边。 龙天洪看着花泪痕,未语先掉泪。“我……” 花泪痕捂住她的嘴。“我只想听你说你爱我,至于其他的就别讲了,无聊。” 她掉泪,却笑了。他永远这么了解她,永远如此包容她,能得夫如此,她夫复何求。 “我爱你。” “我也爱你。”花泪痕弃了手中的剑,脱下太子袍服。从今而后,他再不是神佑国的储君了,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名叫花泪痕,拥有美满幸福家庭的普通男子。 但他觉得很满足,自生至长,他第一次这么快乐。 他紧紧地搂着她,发现拥有了她,就等于拥有了全天下。 也许,江山与美人,多数人会选江山,毕竟有了江山,还怕没有美人吗? 但他不爱江山,他只爱这朵解语花——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后记 董妮 这是很辛苦的一本书,期间经历了三次断电。 不是停电,是断电。 停电可能长达数小时,或一天、半天,但断电就是工作到一半,突然电源一闪,灯熄了,电脑自动关机了,于是我哭了。 word已虽然有自动储存的功能,但它再存也不是全部啊,总会丢失一部分,只好重写。 一次就算了,但三次……我是默默无言泪两行啊! 但这都比不上断网让我发疯,明明就要传文件了,网却断了,怎么也连不上,急得我想杀人。 打电话去中华电信——我得说,他们的客服真的很不专业,除了“不知道”、“我们会上报”,“排程派人过去维修”,也回答不出其他话了。 为什么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不知道。几时过来维修?不知道…… 我真想说,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我通常不为难客服的,我知道他们工作也很辛苦,但遇到这种永远只有一句“不知道”的客服,我不知道除了骂人和反复打电话催促外,还能干什么;反正就是一肚子火。 可说这个故事写得非常辛苦——被电力公司和中华电信气得很辛苦。 再说说这个故事吧!其实我原先安排白云是到第三本《恶名昭彰之井中月》才死的。 但有些角色就像蟑螂一样让人讨厌,我实在受不了再写他了,干脆直接赐死,省得麻烦。 所以《恶名昭彰之井中月》就是龙天宙和七公主的宫廷生活了,它一定不会像这本这样甜,七公主的野心比花泪痕大多了,在她心里,江山绝对重于一切。 因为第三本的故事将偏向阴暗,先做预告,不喜欢的人可以直接跳过。 至于龙天洪和花泪痕,这我就不说了,反正就是摔进糖缸的故事。 这也是弥补花泪痕受了二十多年罪的补偿,也正因为他常年在生死边缘徘徊,才能真正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权势、地位、名利……所有的外物都救不了他的命,真正能让他的生命和精神一起圆满的只有龙天洪,所以让他来选江山和美人孰重。 那还用选吗? 答案只会是一个——美人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