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原配太招摇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无端得了这么个护花任务的宋伍儿,心中只想骂天。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费尽心思想避开麻烦的楚觅儿,最后兜兜转转把自己搭进去了。而反观楚觅儿,喜悦都摆在了脸上,似乎对她极为崇拜就差跪地叩首了。 无奈,宋伍儿帮楚觅儿打点好一切,不多时得了讯息的楚家派了个马车将二人接走。 楚家人自知理亏,见到宋伍儿本人亲自来送女儿,心里也像堵了块石头,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甚至连楚家最年长的老太太都亲自爬下床,满脸慈祥的握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纠缠了大半天,楚家还想留她多住些时日,宋伍儿便以亲娘明日要同她出门游玩,一口回绝,好说歹说下楚家最终命人准备了四乘马车,送她回府。 楚家那点小心思,宋伍儿活了七十多岁怎会看不出来,要不是她爹身为首辅大臣、位高权重,凭翰林院家的行事作风,怕是要翻了天。 现在的楚家一方面想巴结好有权势的亲家,一方面又想让楚觅儿攀上南安王这棵大树,早就巴不得她宋伍儿主动退出,既然如此,宋伍儿并不介意为他们做个顺水人情,把那个惊天大渣子扔给楚家留着喂猪就是了。 四乘马车是翰林院家出行的最高殊荣,一般是楚家老爷或夫人才有的待遇,如今专门用来送宋伍儿回家,其中的用意不难看出,这也是让整个京城人的看清,他们楚家心里是尊着宋家的,两家关系仍是好的紧,不劳他人费心。 车子摇摇晃晃,宋伍儿忙活一天渐渐有些乏了。 「吁……」 车夫拉直缰绳,马车在猝不及防下止住了行动,宋伍儿仰着脖子迷迷糊糊的,直接撞到了车边,敲出一块红包。 「诶呦,哪个缺德的到地方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宋伍儿捂着脑袋,呲着牙愤愤说道,一把挑开了帘子。 「觅……妹,伍儿表妹,本王打听到你的踪迹,特来见你,没想到正被我赶上了,表妹你说这岂不是天赐的缘分?」熙熙攘攘的街上,明显离宋府还有大段距离,不知从哪冒出的南安王身着一袭青衣,见到宋伍儿立即换了副标准的笑脸,整个人充满着讨好意味。 说来这南安王与楚觅儿可算的上是对苦命情人了,自从前不久他偷偷去宋府与楚觅儿温存一番被赵氏捉了个现形,再未敢爬进宋家墙院。 见不到楚觅儿的日子可谓度日如年,他用尽心思使遍银钱才打听到,楚觅儿原来落了水生了场大病,得知消息后他心里那个急啊,最终决定冒死进府一看,又听说楚觅儿今日将被送回楚家,急忙朝着楚府奔去,路上就看见了这个象征着身份的楚家马车。 他本以为里面坐着的是楚觅儿,一时情急,当街拦下了马车,车夫做了好些年头自然认得他,便停了下来。 宋伍儿鄙视的在心里把南安王骂个猪狗不如,又换了副笑脸,忙行了个礼,咬牙切齿道:「不巧不巧,我这是沾了楚二姑娘的光,南安王的有缘人该是楚觅儿才是,南安王莫再打趣我了!」 你个老王八蛋,当我是瞎的?变脸变的是真快,本来一副痴情男人脸瞬间变成假笑王爷,要不是当着满大街的人,早把他一脚踹倒了。 还缘分,缘分个鬼?你是来找谁的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南安王的脸色明显黑了一度,但只能压住怒意,轻笑道:「表妹真会打趣,不过你我既然在此地相见,总是有些缘分,所谓天注定不可违,表妹,本王能否邀请你一道游春,你看天色正好适合欣赏夜幕灯火。」 呵呵,上次红叶林我善心大发,把楚觅儿送给你让你们一解相思情,难道还看不出我的本意吗?老娘对你这个南安王没有兴趣!没兴趣! 还玩这种勾搭小姑娘的套路,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表哥,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随是有嫡亲的血脉,但毕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站在街上,总会被传了谣言,我宋伍儿的清白不要紧,你这堂堂王爷,陛下的亲生皇子万一被扣了个风流帽子,你让陛下和淑妃娘娘怎么办啊?」 宋伍儿露出一副小女儿家委屈样子,羞答答道。 南安王眼皮明显跳了几跳,当街又不好发作,只得憋着口闷气硬硬的开口:「伍儿表妹说得是哪里话,本王有随身护卫在此,哪会损了表妹你的清白。正所谓本心不净看人亦浊,恐怕是表妹自身有了问题吧!」 呵,还有胆子当着我的面讥讽我,谁给你的自信。宋伍儿默默在心里吐槽两句,但面上仍是挂着笑。 「既然表哥觉得我德行有亏,您清清白白的皇子怎好同我这种人出游,为了皇家颜面着想,伍儿宁愿自己咽了这委屈,这便离开你的视线。车夫,走!」宋伍儿重重拍上一旁看戏的马夫,转身便要钻回车内。 令人厌烦的声音再度传来,颇为急切。「表妹怎生的动了气,本王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表妹一向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就连母妃也是常在本王耳边念着你的好,我又怎会心生嫌弃,表妹,你可不要误会伤了我的……」 第2章 伤了你什么?心还是肾?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平白无故被利用几十年孤独终老,这倒先给自己扣起了帽子,不要脸! 眼见着周围百姓被挡在路中央的马车吸引,逐渐围了过来,万一这南安王再故意说些肉麻话,到时候教这帮人传出去可不定传成什么样。 南安王爷为真爱,不惜自降身份当街苦求,宋家女儿心肠恶毒,誓要南安王跪地迎候。可怜痴情郎遇上薄情女,未婚夫妻私下不合是为哪般。 宋伍儿脑海中突现出各种场景,包括她被些南安王的爱慕者追着吐口水,顿时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不行,这个时候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这厢南安王已把住了车子边缘的扶木,凶狠的望着车夫教他不准离去,身边的两个护卫跟着主子一样露出可怖表情,宋伍儿心生烦闷,干脆一把将车夫手里的鞭子抢了过来。 「南安王,你如果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把鞭子甩你脸上,让你破相!」 鞭子高高举起,宋伍儿杏眼圆睁,甚至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马鞭,一脸倨傲的看着南安王。 望着眼前突发场景的南安王,恍惚忆起自己曾被宋伍儿撞下亭子,滚了好一阵楼梯的惨象,身子晃了晃昔日疼痛仿佛又浮了出来。 这丫头做事想来肆意妄为,谁知道这鞭子会不会真就落下了,虽然明知凭自己的身手当不至于被抽个半死,可身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到时让他的面子往哪放? 宋伍儿见南安王陷入沉思,料到他有了忌讳,冷笑一声,扬起鞭子冲木板上狠狠甩去。 看你这个南安王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耍鬼把戏,哼哼。 啪的一声,甩出的鞭子声音将南安王吓了一跳,就连待在一边的马夫也动了下头,宋伍儿倒还好,威风凛凛的在车头前插着腰,可下一秒她就大叫一声跌了出去。 这一鞭子冷不丁甩下去,惊的不止是人,还有马。 四头肥膘高马,齐刷刷的嗷了一嗓子,叫声破天,马蹄儿一颠直接飞奔出去。 马车疯狂飞奔,诺大的车子噼里啪啦的在街上冲来冲去,周边一群围观的百姓可遭了殃。 这里正处主街道,小贩摊商、卖果子瓷器的位处街边,马车一冲顷刻将物品踩了个稀烂,小摊主搭建的棚子毁的七零八落,几个路人没反应过来,被大高马顶破了衣服。 没了马鞭的车夫在车上哇哇直叫,大呼救命,南安王率先反应过来,冲身旁护卫比了个手势,两个魁梧的汉子瞬间冲了过去,行如脱兔,转眼追上了马车。 两人各拽住边上的马头,用力一拉,随着不停的嚎叫,车子总算被控制住。 车夫一脸惊恐的缩在旁边,紧紧拽住车帘子,都有些呆傻,他作为楚家专用的四马车夫,平日里就带着悠闲的楚家老爷散散心,向来是慢慢行驶,对这种狂马他可没有半点办法,更何况鞭子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街上零落一片,诶呦叹息声渐渐多了起来,卖菜的老大妈望着掉在自家筐里的某人,又看了看周边洒了一地的菜,一屁股坐在地上号了起来。 南安王铁青着脸,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哭丧的大娘,一脸无奈的看着把头摔进筐里的宋伍儿,晃动着双脚,挣扎着从筐里爬出来。 「表妹,你无事吧?可有哪处受伤?」宋伍儿顶着一头菜叶子,迷糊的望着一脸关切状的南安王,拼命的甩了甩头,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宋伍儿艰难的爬起身来,就见南安王变了脸色,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南安王莫非是抽了风? 还没来的及问,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痛意,宋伍儿下意识去摸额头,顿时傻了眼。 我去,好大的脑袋,这这这,是被撞的? 此时的宋伍儿已不能用狼狈一词来形容了。 宛如拳头般大的包蹭的在宋伍儿额头上鼓起,那样子就像是年画里的老寿星,方才宋伍儿被甩的懵了神,忘记疼痛,这下才感觉出来。 难怪南安王不顾及风度,在她面前哇哇直笑,宋伍儿郁闷的揉着脑袋,往菜筐里瞧去,呵,好大的一块石头,没磕到眼睛算是好运气了。 护卫牵着马车回到南安王身边时,宋伍儿早闷闷的坐在一旁,望着街上乱像直发呆,手里还牢牢握着马鞭,心里愧疚不已。 马夫颤抖着身体,小心得来慰问宋伍儿,宋伍儿二话不说将鞭子还给他,蹭蹭上了马车。 「既然表妹你受了伤,本王不再叨扰,你可要好生休养才是,今后行为举止要规矩些,别再搞出些麻烦事了!」 宋伍儿已没心情再同南安王争论,这事说到底都是她自身的不对,马鞭是她甩的,马受了惊也是事实,南安王替她向百姓们赔了银子,即便再对他心怀怨气,此刻也不愿再发作。 第3章 简单的道了声谢,宋伍儿翘着二郎腿窝在车内,满腹忧愁。 头上的包似乎认准了她这个倒霉蛋,怎么揉都弄不下去,待会回了宋府要是被人瞧见了,赵氏还不得把她拎到祠堂,再抄个几十遍书籍,真不如直接昏过去了。 宋家离主街道并不远,没多久车子便停在当口,宋伍儿同楚觅儿离去时,家里只嫂子们知晓,至于赵氏现下出了城烧香拜佛,所以此刻并无几人注意到宋伍儿的行踪。 感谢一番楚家马夫后,宋伍儿头上裹着个破布条,蹑手蹑脚的钻进宋府。 布条是她在马车里搜刮出来的,料子有些陈旧了,很明显是楚家不要的东西落在马车里忘了清理。 府里没多少人在外边忙碌,宋伍儿猫着腰轻松的逃进院中,不久前被借给赵氏做工的茶香,今日回了宋伍儿院中,见了自家小姐奇异模样,还未开口,就眼睁睁看着宋伍儿的脖子被一只胖爪子捏住了。 「伍儿,你这臭丫头跑去楚家做劳什子,找块镜子看看你自己,这脑袋上缠了个什么东西,还有你这新做好的长衫,才穿了一下午怎就糟蹋成这个样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赵氏一脸嫌弃的将宋伍儿身子掰过来,指来指去,说着就要将布条扯下。 宋伍儿忙双手抱头,阻止了赵氏的动作,慌忙退到一旁,小声道:「娘,我不过半路上遇见了那个南安王,他非要拉着女儿去看什么夜景,我一时生气就跟他有了冲突,哎呀,我这不没什么事吗,衣服脏了洗洗就好了!」 自家母亲的脾气,宋伍儿心里可跟个明镜似的,赵氏平日里嘴上是不饶人的,对家里的孩子可是打心眼的疼爱,对宋伍儿更是掏心掏肺的,万一让她见了自己狼狈模样,那还不心疼死。 「臭丫头,既然没事,你躲个什么,娘又不会打你,这个南安王当真不知羞,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来找你,也不知道淑妃怎么生下这个货,以后我进了宫定要好好呛他几句,楚家的姑娘刚回府他就搞这些破事,真当咱们宋府没人了?」 赵氏最见不得女儿受了委屈,骂骂咧咧的将南安王损了八个来回,宋伍儿一直同她保持着距离,站在背风地方护着头上的布条。 怒气消完,赵氏将目光转回女儿身上,见宋伍儿举止有些奇怪,没多说什么,同她聊起了楚觅儿的状况,见宋伍儿渐渐失了戒备,一把将缠裹了几层的布条扯了下来。 「嘶,诶呀!疼啊!」 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将宋伍儿的头一并拽下,宋伍儿嗷的叫了一声,吃痛的捂住了额头上的大包,动作算快但还是让赵氏看清了惨状。 本就被撞出红肿块的额头,没经过及时的治理,周边生了些青紫色,而宋伍儿为了不教旁人看到,胡乱的硬缠了一路,现下已是惨不忍睹。 正中心的位置被挤出些红斑,青紫更是占了大半个包,如今的宋伍儿已经不是老寿星了,倒更像一只小鬼顶着丑陋面容特意窜出来吓人。 「是不是南安王那兔崽子干得好事?」 从小将宋伍儿捧在手心上爱护的赵氏,哪见了女儿受过这等罪,她心里又急又气,首个念头便是揪出恶徒,把他痛打一顿。 而听方才宋伍儿的讲述,赵氏将矛头第一个指向了南安王。 一定是那个王八蛋,拐带女儿不成用了强,才把宋伍儿搞成这副鬼样子。 「真是反了天了,大家都是骨肉亲戚有着血脉,当初同楚觅儿不清不白的,我强忍着没撕破脸,结果现在反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真以为我赵氏当年是吃素的,你爹他这首辅是混来的?」 「走,我现在就领你进宫,找淑妃娘娘和皇帝评理。」赵氏正在气头上,拽着女儿的手就要备马车,宋伍儿半天插不上话,急忙喊了一嗓子,大声辩解着:「娘,我这是自己弄的,和南安王无关,您消消气听我给你讲!」 宋伍儿抹了把头上细汗,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同赵氏讲了一遍,甚至搬出楚家车夫作为证人,赵氏心里的火才算消了下来。 「你这臭丫头,教训南安王是对的,可吓跑了马将京都百姓踹了个底朝天,这就是错的,平日里让你学些规矩,尽是不听劝,你一个女儿家在大街上扬马鞭,这事要传出去,让你娘我的老脸往哪放?」 名望越大的家族,对行为举止的约束及规矩更为上心,本来就不大的圈子,一家的儿女有了糗事,直接传遍整个京城,对整个家族都有了难以平复的负面影响。 现在朝堂形势暗流涌动,宋首辅是个不结派的,平日里行事小心也难免被党派挑些毛病在皇帝面前拨弄是非,身为宋家人不能为其解忧,只要行为规矩、言谈举止如常就算帮了大忙。 好生不巧的宋首辅,偏在紧要关头遇了这么个事,在议事厅里处理着琐事,刚出去准备回府就叫几个满脸堆笑的官员拦住了。 第4章 「下官平日里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首辅表面上老实巴交的,背地里养了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女儿!」礼部侍郎嘻嘻笑着,拱手道。 「可不,我在来的路上,听见一群百姓围成个圈,讨论宋家小女儿的英勇无敌呢!」禁卫军副统领扶着刀柄,无不敬佩的讲道。 「怒骂南安王爷,执鞭挥车、翻倒九十八家摊位、碰伤十多位路人并撞死一猫一狗,果真不一般。」翰林院学士竖起了大拇指。 「还好我家女儿性子素来软弱惯了,给她天大的胆子也做不出这事啊!」某位不知名的小官挤在最后方,小声嘀咕道。 宋首辅:「……」 这不省心的丫头又搅了什么事? 窝在床上享受丫头同母亲悉心照料的宋伍儿,刚要尝些今日运来的新鲜水果,便被踹门而入的宋首辅惊得掉了果子。 「你这个臭丫头,处处惹事,看我今个不好好教训你!」面色黝黑宛如锅底的宋首辅,见宋伍儿悠闲自乐的模样顿时炸了肺,刚才被一群墙头草在门口堵着训了半个时辰,满肚子火没出撒,正好趁这功夫出出气。 宋首辅拎着根不大的竹条,直奔宋伍儿前来,见惯父亲温柔往日的宋伍儿,这回是彻底惊掉了下巴,从小到大哪见过这阵仗,忙抢来长桌抵在身前,躲在母亲身后。 赵氏本就心疼女儿伤势,当即爆呵出声:「宋时莆,反了天了,敢跟伍儿动手你先把我打死!」 方才气势凛凛的宋首辅望见媳妇,立刻消了八分气,举着竹条放也不是、打也不对,只能闷闷道:「你可知道伍儿做了什么好事?当街扬鞭让马撞了一圈人,我在朝中现状你又不是不知,那些老家伙知晓后巴巴的跑来讥讽,我这生了一肚子气往哪说去?」 赵氏常与夫君相谈,即刻了然,嗔怪的望了眼宋伍儿,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着宋首辅:「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伍儿并非故意,即便有错这么大的姑娘也不该被你拿竹条子打,还是想些其它法子吧!」 宋首辅看着宋伍儿愧疚的眼神和满头大包,心里一沉,也是不好受的。 哪家父亲愿以暴打女儿作家常,从中寻乐? 「伍儿,今天看在你娘亲的面上,我就不为难你,但有言在先,你今后行事务必听我安排,可或不可?」 明知做了错事的宋伍儿见有回旋余地,忙放下桌子点了点头,熟料下句话就让她险些栽下床去。 「我从宫里挑来两个教养嬷嬷,专门指导你的行走坐姿,务必乖巧听话,好好练习!她们现被我安置在客房,明日早起一切听她们安排!」 啥,管教?还是个宫里的,一次性来了两个,这不是要她宋伍儿小命吗? 宋伍儿忙将身子转向娘亲,此刻的赵氏早将头扭至一旁,不理睬她求助的眼神。 完了,这下娘亲也不站在自己身边了。 新来的嬷嬷,一个唤作风娘、一个被称鹿二妞,到了宋伍儿这边,只能恭敬的称「风嬷嬷、鹿嬷嬷」。 听过母亲训斥后,宋伍儿破天荒的起个大早去拜见两位嬷嬷,远远的在石桥上望见两人,刚打了声招呼,就被嫌弃一番。 「宋小姐,奴婢方才一直关注着你行走的姿势,身为官家子女,断不可如此肆意,背要直、身要轻,提臀抬膝,手臂不可随意摆动,要双手搭上三指置于腰部,随脚步轻摆,比如这般。」年纪较小的嬷嬷当场做了个示范,绕着亭子行了一圈,回到原地后直愣愣的望着宋伍儿。 这是要干嘛?我现在是否该鼓个掌? 宋伍儿木木的抬手正要拍响,就被嬷嬷握在手心里:「把它放到腰前,对,就在这里,好了,轻轻握住,可以,走一遍感受一下!」 敢情是让我照着她们的仪态走路,宋伍儿登时憋口老血,无力吐槽。 想当年她位居皇后时,就厌烦这些无趣又复杂的礼仪,经过长达七个月的软硬兼施,她可亲的淑妃娘娘松了口,随她放肆,她上一世逍遥了七十余载,这下通通要偿还回来了,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些。 整整一上午就在机械般的摆动作中艰难度过了,稍微年轻些的那个风嬷嬷倒还好些,有点人情味,看她劳累时还能端给她一碗水。 而鹿嬷嬷可不同了,明明从未打过交道,那股子认真劲恨不得把她活活折腾死才甘心。 本来定好的午饭时辰硬生生被她拖了四柱香,着实可恶。 茶香归来后,春儿便回了原位收拾衣物去了,午饭遂由茶香带来,她自小被宋家买进陪同宋伍儿长大,对宋伍儿的习惯喜好可谓了如指掌,猜得劳累半天的宋伍儿心中比不好受,茶香费了不少心思准备整整一盒的饭食。 果不其然,见到爱吃食物的宋伍儿,心中阴霾一扫而尽,盘子还未摆好便抢来筷子大口咀嚼。 第5章 鹿嬷嬷眼疾手快,揪住宋伍儿的耳朵大声训斥起来:「宋小姐,奴婢同风嬷嬷劳心劳力给你讲了大半天,敢情你是半句未听,行走的规矩我们手把手教完,这吃饭的礼仪,讲究细嚼慢咽、端庄文静,你看看现在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哪有首辅千金的派头?」 筷子被抢走,还没吞进胃中的菜被扔在地上,鹿嬷嬷用手将宋伍儿手脚摆好,唠唠叨叨的讲了半柱香,见她终于能像模像样的夹起饭菜,才放过她,只可惜,菜,已经凉了。 小口小口的吃完了一碗饭,宋伍儿的肚子刚填满一层,仍是饿得慌,两位嬷嬷早已吃完站在她的身后,直直盯着她的动作,宋伍儿被看得混身发毛,匆匆放下碗筷,望天怀疑人生。 手脚被嬷嬷折腾了一整天,宋伍儿在学完整日课程后,耷拉着头,甩着酸痛的手晃晃悠悠的朝房中走去,行至后花园,肩上被人轻敲了一下。 「伍儿,平日里见你像个疯丫头似的到处撒欢,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爽朗清亮的声音响起,是久违的熟悉声音,宋伍儿惊喜的转过身去,高大威猛的身躯掩盖住身后景物,正一脸好笑的望着她。 「大哥?」 来人正是宋家长子、宋伍儿的亲生大哥—宋续昌。 宋续昌是宋首辅两个儿子中脾性最像他的,现任兵部侍郎,对待朝堂上等我党派之争同父亲一样,选择置身事外,相较宋续业来讲,他对待宋伍儿到没有那么粗暴直接,向来是温柔严肃的样子,言语上常对宋伍儿说教一番。 「嗯,难得事情提前办好,我没有告知你们,就是想今日回家给你们一个惊喜,伍儿,你的脸色很差,发生了什么事吗?」 京城外、边疆地带连日发生不少冲突,宋续昌身为兵部侍郎,数日前随同手下人下访几个县城军营,今日方归,他先一步拜访了父母,正准备去寻自己的妻子,半路就碰上了宋伍儿,见她心情低落遂出声安慰。 「大哥,你近日没在家中,不知妹子是有多凄惨啊!」 宋伍儿见了救星,露出悲痛表情不停诉这几日遭的苦难。 宋伍儿好不容易见到大哥,思念深切,恰巧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干脆拉牢宋续昌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倒给了他,说起两位教养嬷嬷,更是手脚并舞,把她们描绘成一个不展笑颜的恶魔,声泪俱下。 「大哥啊,你看看妹子我现在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吃个饭都要被两双眼睛盯着,动作稍有不慎就拿走我的饭碗,摆个姿势要七八十遍,大哥,我是真的难受的紧!」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宋续昌倒没显出些不耐,他与宋伍儿虽是亲兄妹,这年龄差了一旬,足足有二十来年。 如果说宋家长女看待宋伍儿如同母女般,那宋续昌对她亦是情同父子,平日里虽不苟言笑的,确是将这位妹子放在心尖上呵护。 是以,宋伍儿委屈着脸冲他抱怨着,也是期盼她这个兄长能在爹娘面前美言几句,把两位大佛请出宋府,她情愿每日去大嫂房中好生照料着。 「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了,爹将嬷嬷从宫中带来也是为你好,当街挑衅南安王,又惊扰一方百姓,这件事如果被有心人当作把柄参父亲一本,到时就算你长跪殿前也挽回不得!」 「大哥,我知道父亲因我受了委屈,他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可也用不着一下叫来两个人看着我,我宁愿受罚面壁也不想受这罪!」宋伍儿苦着一张脸,郁闷极了。 宋续昌轻笑了声,温柔的在宋伍儿头上揉了揉:「伍儿,你这性子在自家府中,娘亲父亲他们都会处处随着你,让着你,可你毕竟是宋家千金小姐,日后终是要嫁给当朝显贵,做得主母,到时可不能耍小脾气被夫君嫌弃。」 「现在管教管教你,让你吃些苦头,总比成亲后被婆家嫌弃要强。」 宋府在整个京城也是势大业大、赫赫有名的家族,宋伍儿身为宋家千金、当朝首辅之女,未出阁时自有整个家族护着,他人欺辱不得。 可宋伍儿毕竟是个女子,迟早要同他人成亲、冠以夫姓,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赵氏同宋首辅便不能时常探望她,即便在夫家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否则便会被戴上「乱嚼口舌」的帽子,受人指点。 上一世嫁给南安王的宋伍儿就是这般,即便跑去庙堂做了尼姑也不能当面和南安王撕破脸皮,要不是她鬼主意多又咽不下这口气,偷偷给南安王下了药,上辈子还不得憋屈死。 是以,宋续昌心中所想并不无道理,也是为着淘气的宋伍儿着想。 「大哥,你太狠心了,我……我要闹了!」宋伍儿知晓自家兄长好意,嘴上仍是个不饶人的,非要宋续昌给她些补偿,修补她被伤透了的心。 「行,我答应你,今后若见到什么神奇的物什,定会带个回来赠你,这样可好?」宋续昌因常年在外视察,是以总接触些奇人异物,十几年间也常带回些京城见不到的东西赠予宋伍儿,现在还乖乖躺在宋伍儿专门打造的大箱子里。 第6章 宋伍儿闻言一扫整日不快,蹦跳着拉住宋续昌的肩膀,把他送进楼杏真的院子。 「大嫂!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屋门刚开,宋伍儿抢先开口,顺便将身后的宋续昌拽过,一把推到楼杏真的身上。 正待歇息的楼杏真听见动静,起身开了门还未看清来人,整个身子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杏真,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话语,楼杏真仰头一瞧,眼泪唰的下来了,近来无端受的窝囊气仿佛在此刻一扫而空,她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站在旁边宛如一个高亮电灯泡的宋伍儿,见人家夫妻甜甜腻腻的,摸了下鼻子,猫着腰逃了出去。 宋家自宋首辅这代开始,男人们都如同中了咒术般,对自家媳妇那叫一个宠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回到自己房中的宋伍儿掰着手指头算着大哥离家的日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足分别十日而已,大哥同大嫂就像数十年不见一般,跟二哥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两家也总有些差别,二哥对嫂子是翻天搅地、坑娘吓妹形式的好,就差在脖子上挂个「我家媳妇,谁敢欺负」的牌子,而大哥相比较而言,就含蓄收敛的多,明面上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样子,暗地里偷摸的对花花草草发着狗粮,宋伍儿偶然瞧见几回,被齁的不行,再不敢轻易跑到角落里蹲哨。 唉,还有闲心去分析大哥同大嫂的感情生活,自己明天还要再练习仪态呢!想起两个嬷嬷冷硬如茅坑石头的脸,宋伍儿心里直发毛,哀嚎一声扑仰倒在床上。 次日鸡鸣声起,宋续昌陪同楼杏真一齐去探望赵氏,闲谈少许便将话头引到宋伍儿身上去了。 「听说父亲动了怒,昨个请来了宫里嬷嬷教导伍儿,我同续昌昨夜讨论起此事,只觉有些委屈咱们伍儿了!」赵氏自从两人进房时露出一回笑容,再未有喜悦之色,平时健谈的她今日难得安静下来,只听宋续昌夫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嫁入宋家多年的楼杏真一眼便瞧出婆婆是在挂念伍儿,遂主动提起。 「我们都是看着伍儿长大的,从幼时出生至今这脾性从未变过,整日欢脱的如一个小兔子,上窜下跳,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让她同京城其他千金般学这些繁杂规矩,怕是比打她一顿还令她难受!」 神色疲倦的赵氏听楼杏真这么一说,顿时翻身而起,脸上带了些精神气。 「伍儿行为放肆,就是被我同她爹爹惯坏的,若现在不加教导,将来惹出些麻烦可是后悔都来不及!」话虽是这样说着,赵氏心里早将宋首辅骂了个狗血喷头。 昨日宋伍儿首次学习礼仪,赵氏挂念的紧,怕女儿受了委屈,又担心亲自去查看会心软着放过她,就派了丫头远远的观望着,听说宋伍儿被看得极紧、折腾的连饭也吃不上几口后,心里是疼得不行。 整夜在床上翻身不止,屡次想开口向宋首辅求情,但毕竟是宋伍儿引出的乱子终是没好意思讲出口。 现下楼杏真主动提及此事,隐约有替宋伍儿说情意愿,赵氏自然乐开了花,差点直接冲着懂事媳妇喊一句「没错,赶紧把人从地狱里救出来啊!」 但为顾及夫君颜面,赵氏压制住心意,反驳几句。 「娘,赶鸭子上架总不是个好主意,就算嬷嬷们能暂时控住咱们家疯丫头的行为,也改不了那闹腾性子,强制性的压抑着万一给伍儿憋出病来,到时掉了眼泪的不还是您吗!」 想起宋伍儿此时在不停摆弄着姿势,楼杏真心里也生出些疼惜,话语中带了些真情实感,将赵氏惹得眼泪汪汪。 万一这孩子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找谁说理啊! 越想越害怕的赵氏,一拍大腿,起身穿了鞋子便火急火燎的冲向宋伍儿所在地点。 亭台楼阁、坐立假山,风景正好,而此时的伍儿只觉生无可恋。 今日要学的是行礼,面对不同人物应采取何种姿势。 平常能亲近一二的,大多是年龄相当的姐妹,除了各家族的长辈需要她微微扶身,其余人基本上是要向主动她问好。 至于宫中的娘娘皇子们,她又不是各殿奴婢太监,只需以长辈礼或跪一下便可,从未经历过选秀宫女一般的训练。 风嬷嬷同鹿嬷嬷明显是工作心思过重,将宋伍儿当成了皇家嫔妃对待。手臂抬高一点,重来;背未挺直到标准程度,重来;眼睛微动了下,细棍子当头一击。 赵氏赶到亭子边,正瞧见鹿嬷嬷挥着小棍子在宋伍儿头上重重打了一下。 「你个老婆子在做什么?教规矩就教规矩,竟敢动手打我女儿!」赵氏厉声呵斥,惊醒一池金鱼。两位嬷嬷呆了下,看到赵氏连忙行礼。 「我夫君费心把你们请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教训伍儿,是教导。教导明白吗?」宋伍儿头上被撞的包还未完全消肿,赵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伸手轻轻揉了揉。 第7章 「我这做娘的十几年都舍不得动女儿一个指头,你们凭什么打她,是欺负我宋家无人吗?」赵氏越说越心疼。 反观宋伍儿并未在意,脸色倒是挂着笑意。 赵氏暗自思忖着,怎么了,这还是我家伍儿吗,被人打了还能镇定如常,看来嬷嬷们还真是有一套。 赵氏撇了眼低头不语的两位嬷嬷,故意拉长了声音道。「既然如此,我想伍儿也不需要某些闲杂人士教育,就劳烦两位嬷嬷回宫去吧!」 两位嬷嬷闻言,扭头对视一下,风嬷嬷只得开了口:「夫人,我同鹿嬷嬷是奉了淑妃娘娘之名,同首辅大人来宋府教导小姐,可如今刚过两日,我们要是这般回去定会被淑妃娘娘训斥,还望夫人体谅。」 体谅?谁来为我女儿作主,没把你们乱棍打出,已经给足了淑妃面子,现在还敢向我提要求,赵氏这暴脾气简直不能忍。 见娘亲脸上浮出一抹猪肝色,宋伍儿心道不好,忙拉过赵氏,轻声安慰:「娘亲,两位嬷嬷也是忠心一片,您就别为难她们了,这事关爹爹名声,派个丫头随她们入宫告知娘娘一声便是了!」 「行,都听你的,浮尘,你就去送嬷嬷们回宫吧,别忘了向淑妃娘娘表达下我的谢意!」赵氏身边的一个清秀丫头,扶了扶身子,指引着两位嬷嬷出府。 见三人走远,宋伍儿再也忍不下去,冲着赵氏哈哈大笑起来。 「娘啊,您真是我的好娘亲,危机时刻还是得靠您救我一条小命,我终于自由了!」宋伍儿亲热的搂住赵氏的胳膊。 天知道在她听见赵氏勒令嬷嬷们回宫时,心里是多么舒畅、快意!昨夜向大哥求救被无情拒绝后,宋伍儿本以为自己悲惨的人生马上就要开启,谁知天降赵氏直接把人赶跑了。 「你这死丫头,还有脸笑?要不是你大嫂替你说情,我才懒得理你,现在好了,等你父亲晚上回来,我还得拉下老脸好好劝慰他,向他认个错,你啊你,真是不省心!」 赵氏一脸嗔怪的点了点宋伍儿额头,眼中是掩不住的爱意,宋伍儿哎呀一声,冲着赵氏脸上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我就知道娘亲心疼我,我也最欢喜娘亲,伍儿知错了也尝到苦头了,娘,你就饶了伍儿呗!」 摇了摇赵氏的手臂,宋伍儿不停撒着娇,心里升起一种异样感觉。如果加上前世年纪,她今年当有九十岁了,现在摆出少女姿态冲着赵氏撒娇,总感觉占了她的便宜,虽然赵氏是她的亲娘,但这种年纪上的差异,总让她感觉怪怪的。 「你这丫头别跟我皮,不要以为嬷嬷走了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娘现在要跟你约法三章,若做不到我就会亲自进宫为你挑选嬷嬷,到时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赵氏见宋伍儿有些飘飘然,小眼珠咕噜的转,就知她又有了些鬼主意。 「啊?娘您来真的啊!」宋伍儿一脸丧气的望着赵氏,心情直跌谷底。 没有批准不准擅自出门,不准在府里溜马逗人惹事生非,见了客人要乖巧行礼不准妄言。 赵氏一口气定下规矩,还命了几个小厮站在宋伍儿院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宋伍儿绝望的抗议两回,还是缩着脖子满脸悲痛的躲回屋中。 麻烦嬷嬷是走了,她也被禁足了,宋伍儿在院中撑着下巴,继续看树上那只大蜘蛛结网,只觉生活无趣。 一直陪伴在宋伍儿身边的茶香,见小姐心情不顺,想了许多法子为她解闷,仍然无用。 「对了,娘不让我出门,又没说不准让我寻些乐子,茶香,我有个好主意,你看如何?」宋伍儿脑中灵光一现,猛地起身在茶香耳畔小声低喃,掩不住的喜色。 「小姐,这……您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万一叫旁人知晓,夫人和老爷肯定会来找你训话,到那时我可帮不了您了!」茶香听清自家小姐话语,顿时羞红了脸,神色紧张的撮起了衣角。 茶香前世一直跟在宋伍儿身边,甚至在她出家之后也随着受了戒,非要伺候自己耽误了终生大事,这小妮子平日为人也是个善良的,对主子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就是太古板些,活得像个老古董。 「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有我担着,只是教你替我跑个腿,又没破了娘定的规矩,再说了,买个书又不是奸淫掳掠,咱堂堂正正等我还怕那些个闲言碎语?」好说歹说,宋伍儿费了不少口舌,茶香终是点了点头,红着脸跑了出去。 待到树上那蜘蛛网上挂了四只小虫,跑去街上卖东西的茶香捂着肚子,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小姐,你看,我给你买回来了!」茶香小心翼翼的把紧贴在肚子上的「砖头」放下,宋伍儿迫不及待的伸手便拆。 茶香倒了杯水,大口大口的灌着,似是吓得不清。 「咳咳,小姐,这话本子着实难寻,我跑了足足三条街道,最后在一个小巷子角见到了卖书的老头子,诶呦,他看见我挑了这么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真是把我吓坏了!」想起方才街上发生种种,茶香捂着胸口让心脏跳得不再那么快。 第8章 将纸包尽数撕开,宋伍儿惊喜的望着桌上五大本书籍,心里乐开了花,挑起一个直接翻了起来。 「茶香,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这次确实辛苦你了,要不同我一起来看看这话本子?」宋伍儿再挑出一本递给茶香,本只想调笑她一次,逗逗她,结果茶香望着话本子呆愣许久,竟伸手接了过来。 额,看来在自己英明指导下,这个小丫头是开了窍了。 世间书籍以儒家经典为上等学问,而民间秀才或一些识字的教书先生所作的书,只为识些字的普通百姓解解烦闷。而话本子恰巧是最底端也是最流行的一种书目,其中尽是些妖魔奇谈、风流韵事。 茶香虽是个伺候他人的奴婢,但好歹受着大户人家熏陶,养成了半个千金气质,对乡间俗传的话本子向来是避之不及,所以羞愧难当,不过茶香到底年轻,对新鲜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感,见主子也毫不忌讳,便大着胆子读了起来,一时间入了迷。 宋伍儿命茶香买来的话本子里,描写的全是才子佳人之间的浪漫故事,她耐着性子一点点阅读,三本过脑便怒气冲冲的扔在了桌上。 「小姐,您怎么了?」不小的声音将沉浸在书中故事的茶香拉了出来,她望着有些恼怒的宋伍儿,心中忐忑,小心凑去盘问。 「唉,真是气死我了!」宋伍儿白了眼石桌上的话本子,一脸嫌弃的吐槽起来。 「茶香你瞧,这封面上都写着什么当世奇才碰见一舞倾城的相爷小女,乡间有志青年救得落难公主,薄情女与痴情郎梦中相遇再起风波!根本就是穷书生爱上富家女,靠着攀金枝走上人生巅峰,呸,倒插门还说的这么好听,依我看写书的根本不懂得千金小姐们的心中所想。」 「你看看这段!」宋伍儿翻开一页,教茶香来看「我本笼中鸟,不知世事如烟云,将梦缝进前家堂,盼君同我解心语,论富贵、讲样貌,爹娘把我锁入帝王家,我心如石随君转,心不在此身难为,一两金子一凉愁,不如弃身投鸳鸯。」 「这个叫燕二娘的都是什么奇怪的思想,她母亲与皇后有金兰之谊,太子更是自小便暗恋她,为了救她一命不惜背上杀人罪名,被夺东宫之位贬成庶民。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啊,我看着都心动了,结果这个死心眼的燕二娘偏偏被成慧这个啥也干不成,每天只会饮酒写些酸词的破书生勾搭上了,要我说这个成慧根本就是为了名利才对她百般讨好。」 「你看看,就会送些野花编的头环、隔壁家老母鸡下出的二十一个鸡蛋、削个木头弄成个人脸就能让燕二娘天天放在身上当宝贝供着,呕,恶心死了!」 宋伍儿将书翻的乱七八糟,讲到情动之际甚至直接把某一页纸撕了下来,茶香惊恐的看自家小姐疯狂模样,颤着身子连连附和。 「结局是燕二娘抛弃一切,跟成慧私奔了,后事不明。」 「不是我诅咒他们,就凭成慧那自负才学、瞧人不起的性格,他这辈子基本上只能在家种田了,这个燕二娘没了利用价值,成慧几年就会腻了她,我看她下场会很凄凉。不过也是活该,放着品行才华皆属上等、爱她要死要活的太子不理,等他替罪后说一声抱歉就完事了,她爹娘就这么一个孩子,满头银发还要替她操心这种破事,还要用下半生去找她,真是无情无义,不孝啊!」 联想起某些不好回忆的宋伍儿,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些感伤起来。茶香见小姐不再说话,以为是被气得发昏,挠了挠头便跑去找些清茶给她解乏,留下宋伍儿一人呆坐在桌前一声不吭。 「宋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看书看得入了迷,这倒是个奇事了,能让脚踢四方鸿儒的女中豪杰感时伤怀,想来定是个千古奇……嗯?」 白袍子仿如鬼魅一般飘进小院,边发出声音打趣边行至宋伍儿身后,待看清她手中所捧书籍,顿时傻了眼,难得结巴一回。 「话……话本子?本以为宋姑娘志趣高雅,不似俗人,今日一见原来是我想多了,当日宋姑娘对阵孔仕仁,我还觉得酸腐书籍配不得姑娘才识,没成想坊间相传的恶俗话本子才是宋姑娘心头好,真是失敬失敬!」 讥讽声音听着刺耳,宋伍儿愤愤扔下书籍扭头瞧去,憋着一口老血险些喷来人一脸。 总爱没事找事的太子怎么还是阴魂不散,总往她这跑? 楼黎辰方才对她的一通编排,宋伍儿是尽数听进耳中,若不是为顾及自己所剩无多的小姐颜面,她早将一摞子书甩到他脸上去了。 「太子殿下突然光临寒舍,叫臣女甚是惊恐,不知殿下您有何贵干?」宋伍儿时时提醒自己千万要忍住抽人的冲动,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说起来这两天经教养嬷嬷们非人般的调教,她对宫中一些繁杂礼仪倒也了解不少,比起寻常官员子女,这姿势倒板正的紧。 平常见惯宋伍儿大大咧咧模样的楼黎辰,见了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发毛,那感觉跟男子化女妆带来的诡异感简直完全一样。 第9章 「诶呦,没想到本殿下亲自帮你挑选的嬷嬷们教育的蛮不错,起码让一只调皮捣蛋的小狗也学会了摆摆花架子。」 闻言,宋伍儿微怔一下,随即满头雾水不解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啊,她们两个不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吗,怎么又跟你这人扯上了关系?」 楼黎辰哼哼两声,似是因被称呼为「你这人」而面色不悦,颇为嫌弃的瞟了她一眼,勉强解释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你还是不明白,就蠢死算了,我不同你这傻瓜计较。」 「那日我从御书房那出来,闲着无聊在一颗棵品相奇异的歪脖子树下乘凉,正巧碰见要去芳芷宫觐见淑妃娘娘的宋首辅,便简单寒暄两句。才知道首辅大人是来为他家的倒霉女儿求个嬷嬷过府指点,来堵住朝堂老家伙们的碎嘴,」说着楼黎辰意味不明的看了宋伍儿一眼。宋伍儿默默咬紧了下唇。 楼黎辰面含笑意自觉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继续说道「我自小便长在宫里,认个人是没问题的,便就好心的向宋大人指了鹿嬷嬷同风嬷嬷,她俩虽不是芳芷宫的人,却归淑妃娘娘管,你父亲觉得挺有道理就接受了我的建议。」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巧合了,宋伍儿当日在闹市上的壮举,不仅通过京都百姓们的嘴传到文武百官家中,还让几个正巧在宫外负责采办的大太监知晓了,回宫后就将这事散播出去,某个妃子为逗皇上开心,命了贴身宫女装作不经意的提起,皇上听了只觉有趣,便趁着同太子商讨国事的空闲时候说了几句。 这才有了太子树下拦截宋首辅的趣事。 所谓好事不传、坏事飞千里,如果让宋伍儿知道自己被当成个陀螺,从京都长街让人抽进大内宫中,再经由千人的合力帮助下直接滚到皇帝耳朵眼里去了,不知是否会在当日跳下马车,直接将南安王一顿毒打。 似是想起些好笑的事情,太子突然阴森森的冲宋伍儿笑了下,一字一顿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本来宋首辅只想领回一个嬷嬷的,但在我苦苦劝说中,愣是改了主意,一口气将二人带回宋府,虽然她们已经回到宫中,但宋姑娘好歹受益,是否该道谢一声?」 噗! 世间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敢情我这几天受的罪都是被这个多嘴乌鸦害的,我就说嘛,父亲即便动了怒火,也不至于叫来两个严苛嬷嬷教导,脾气还一个比一个古怪,这几天相处愣是连个笑脸都没有,好歹咧咧嘴角让她确定这两人是不是脸有了毛病。 还感谢,我去他二大爷的! 「呵呵,那还真要感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事务繁忙也要为臣女私事上心,真是感激涕零!」最后几个字分明是咬着牙硬生生挤出来的,可楼黎辰似乎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大手一挥,极为潇洒的说道: 「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又不是这话本子中的主角,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报恩!」 这张嘴真是毒啊,宋伍儿默念几句心经,告诫自己眼前这个只不过是个大龄婴儿,不能自减年岁同他计较。 「不过有一事我倒真觉得奇怪了,红叶林里脱尘出世、志趣高雅的宋姑娘怎么今日却捧着些坊间庸俗情爱故事的话本子留着口水,本殿下在你身后瞧了半天,宋姑娘的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难怪没有发觉背后有人!」 好家伙,这小子又要鄙视起她的品味了,不四处咬人放毒是会死吗?本想同楼黎辰解释下她还没那么恶俗,刚才发呆只是想起南安王同楚觅儿之间的情事,但见他一脸倨傲模样,忍不住同他辩解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懂我们女儿家的闺中之乐了,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我可不向太子殿下您,终日忙于政务,说话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您又没认真看过这些话本子,为什么就断定它一无是处?你知道这个小小书籍中蕴含了多少名言智理啊!」 「看看这本,故事里的女主对男主一往情深,苦守十一年,谢绝所有官家子弟的求亲,这是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守住承诺,等良人归来。」 「再看看这个,男主在遇到女主以前,饭都吃不饱,整日挨饿,仍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读书、赶考,得到女主爱意后,更是不为女色沉沦反而被激起了学习的欲望,最终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太子殿下平日接触的文人雅士又有几个能做到这般呢?」 「还有,你看这个……」宋伍儿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有理有据、义正言辞的感觉自己都要被说服了,奇怪了,刚才她在翻阅这几个话本子时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多值得夸赞的地方呢? 「停……」楼黎辰急忙出声挡住宋伍儿话头,用一种打量傻子的目光看她,指着宋伍儿手中的话本子说道:「你这是在狡辩,哪有你讲的那么好,首先第一个女主,虽然注重同男主之间的承诺,但因为她连续十四年挡了全部亲事,直接导致家中父母被活活气死,两人均未到不惑之年,可谓不孝」 第10章 「至于那个考了十几年未得高中的老书生还不是凭自己准驸马身份,混来个状元之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叫愚蠢!」 见宋伍儿半张着嘴巴望着自己说不出话来,楼黎辰心中只觉爽快极了,将她手中话本抢了过来,鄙夷道:「这个燕二娘同成慧就更是恶俗了,扉页上还用粗毛笔标注一句古今旷世的绝美虐恋,简直将古今两字全部侮辱了!」 楼黎辰指着手中话本,越说越激动,宋伍儿在旁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心中打起了算盘。 她本来是欺负楼黎辰没见过这些话本子,才特意挑了些片段来强行为主人公添些优秀品德,把他好好忽悠一下,熟料这家伙对它们得熟悉程度,比自己这个正热乎的新读者还强,过目不忘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况且他连翻都没翻。 楼黎辰仍在喋喋不休的怒批燕二娘,宋伍儿见状小心翼翼的插了句话:「太子殿下你为何对话本子内容这么清楚啊?」 「那是自然,这些东西本殿下两年前就看过一回了,还专门为这类俗气的话本子写了个名叫《书生眼中的「鸡」型爱恋》的书评,足足耗费了我小半个月的时间,当时流传坊间还火了许久,后被这群笔者们联合封杀才没了踪迹,当然记得清了!」 ☆☆☆ 寂静,谜一般的的寂静。 楼黎辰似乎是猛然反应过来,盯着面前的宋伍儿心里直发毛,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讲的话。 「哈哈哈,楼黎辰你个二愣子,没想到你不止将话本子通读一遍,还为它专门写了个书评,你真是笑死我了,自己把做过的蠢事讲了出来,还有脸面指责我看低俗书,无论如何我这个刚看了一日的俗人也远远比不上为写书翻阅百遍的太子殿下吧,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形象的大笑让宋伍儿暂时忘了对方还是个正八经的太子,无意间直接喊出了楼黎辰的大名,搅得他有些不快和丢丢的尴尬。 「咳咳……」楼黎辰以手掩唇,故意大声的咳嗽几下,见宋伍儿依旧在放肆的大笑,只觉颜面扫地 头回因为言语上的不当被人钻了空子,楼黎辰纵横朝堂翰林院多年,只有他呛别人的份,哪受过如今日般惨痛的失败,见宋伍儿丝毫没有轻易放过他的迹象,楼黎辰便以找首辅商量要事为借口,灰溜溜的逃走了。 临行前自然还要遭受宋伍儿毫不客气的调侃,自己也只能憋着气赔笑。 步至宋府门口,楼黎辰越想越气,心中恶气难除,这岂是他平日作风。 在两个大石狮子旁绕着它们来回踱步,楼黎辰想了想,还是闪进宋府冲着赵氏所住院子赶去。 自己治不了这个宋伍儿,但有人定能好好「教育」她一回。 茶香一回到院中,就看见自家小姐捧着话本子,笑眼盈盈。 将茶水小点心放在石桌上,正要开口询问,就看见赵氏领着丫头,神色不悦的闯了进来。 「小姐,老夫人来了。」茶香低头小声在宋伍儿耳边提醒道,宋伍儿下意识的往院外瞧了瞧,可不正是她的亲娘吗,只不过脸色实在太差了些。 想到桌子上还铺着一大层话本子,宋伍儿连忙支会茶香一声,将它们抱起扔到大树后头的泥坑里埋了,销毁证据。自己则起身去院门口招呼赵氏。 「娘,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溜达啊,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我早备一些茶水糕点。」宋伍儿伸手扯住赵氏衣角,亲昵说道。 本来冷着个脸的赵氏,见到自家女儿的可人模样,心中怒意消了大半,探探头望向宋伍儿身后的石桌,似乎在找些什么。 「方才太子殿下来府中探访,亲自去我那边慰问一番,不知伍儿你可曾见过他?」赵氏开口就谈及楼黎辰的事来,用意不明,宋伍儿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是不是在母亲面前讲了些不该说的话。 「刚才……刚才他确实来我这待了片刻,也没多久,随便的讲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娘亲,太子殿下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 赵氏闻言,不悦的点了下宋伍儿的额头,数落道: 「你这丫头,太子殿下同我无亲无故的怎么会惹我生气,能惹我生气的也就只有你了,我同你父亲把你禁足宋府是为了你好,没想到倒让你沉迷起坊间庸俗的话本子来了。娘从前就告诉过你,不要看这些话本子,免得把心都看野了。」 得,敢情那家伙溜出去是为了要去向自家母亲告状,这人也真是的,情商不高也就算了,怎么还如此小气,记起仇来了。 「额,娘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呆在府中闷得慌,才寻些乐子来玩吗,娘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太子殿下还专为它写过厚厚的一本书评呢,我就随意翻来看看,没什么大事吧。」 既然楼黎辰先不仗义的把她出卖了,那就别怪她狠毒,下水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反正他看起来也不需要什么东宫面子来撑场子。 第11章 赵氏听说太子殿下也读过那些话本子,还写了书评。眨了眨眼,有些惊异。 这倒是个趣事,素来放荡不羁的太子殿下已经风流至此了吗?真是看不出来,背地里还做过这事,赵氏当即缓和下神色,语气也不再如初见时般强硬。 「伍儿啊,你怎么能跟太子殿下相比较呢?他行事向来只照心思来做,而你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啊,这些话本子满是风花雪月之事,全是些落榜的穷酸书生自我陶醉的一场梦罢了,你可不要沉迷其中,做出些有悖常理之事,学着里面的女人玩一套私定终身的把戏啊。」 赵氏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毕竟出身于书香门第,其腹中才气与学识是平常人万万比不得的,当年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才女佳人,若非如此宋首辅又怎会娶她做宋府当家主母,鹣鲽情深几十年从未纳妾。 同大多数上层阶级的男女一般,赵氏对那些话本子是抱着鄙夷的态度,认定它们是不入流的杂物。赵氏虽没读过一部完整话本子,但也听过他人简单叙述其中究竟说的是怎样的故事,贵族千金与穷酸书生的生死爱恋,光听这一句就让赵氏一阵恶寒。 哪家的小姐会想不开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乡下做个洗衣送饭的黄脸婆,还要忍受着不对等的学识差异,与满身脏污的乞丐们同乐。 是以,听见太子殿下讲宋伍儿沉迷话本子当中无法自拔时,她心中着实担心不已,这丫头向来肆意妄为、胆子大的没边,万一被这堆东西把脑袋洗了,非要去找个穷书生做起爱情美梦来,让她这个做娘的该如何是好。 况且这孩子刚经历南安王同楚觅儿的打击,很容易钻了牛角尖,再不相信这群公子王孙可怎么得了。 「娘,您就放心吧,伍儿脑子再不清明也不会挑些奇怪的人来做夫君,况且女儿喜欢爹娘得紧,怎么忍心将你们抛下学女主害人呢?我就是找个乐子,娘您别想太多,要不我当面给你发了毒誓,你看如何?」 见赵氏一番苦口婆心,全是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时时操心,宋伍儿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为让赵氏放心甚至举起手来对天发誓。 「这可使不得,誓言是不能乱发的,会折了寿命!」赵氏见状,慌忙将宋伍儿高举的手扯了下来,嗔怪的教育几句,但这心里头堵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将自备的食盒递给茶香后,赵氏同宋伍儿闲谈少许,便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虽然宋府中的大小事务不劳赵氏费心,但她偶尔也会绕着府邸闲逛一圈,看看小厮丫头们可是尽了心力,不多时,就走进楚寻儿同宋续业的院子,老远就听见她这个儿媳妇同齐家姑娘正坐在石桌前嚼舌,说些不中听的话。 「落落,你看姐姐我在宋家地位,是逐步低微、生活愈发的不如意了。」 端坐石椅上同小姐妹亲昵谈话的楚寻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怨念的说道: 「本来我是二房,在宋家的话语权就不如大房,况且婆婆总偏着大姐,将宋家管事权尽数交到她手上,把我冷在一边多年不管不问,这也就罢了,你知道宋伍儿那丫头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前几年这丫头岁数小不知事,还能同我亲近少许,最近干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整日往楼杏真那边跑,听说还代替她养起了什么漠北观音,这不是存心要打我的脸吗,还有,前一阵子我刚接了点置办夏衣的任务,这死丫头定是看不顺眼,偏生要揪我的毛病,弄出个云娘硬说我克扣工钱,我真是冤呐!」 坐在楚寻儿身旁的齐落落也是一脸怒意,抚着楚寻儿的手臂细声安慰着,跟着她骂了宋伍儿几句。 「她们都联合在一起欺负我,这日子真是难过,落落,你说我是不是太凄惨了些!」楚寻儿作势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细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楚寻儿,你也是闺阁小姐出身,怎么也学个长舌妇污我女儿闺誉,你当这是谁当家,我赵氏还没入土呢!」 隐在草木之间偷听的赵氏,见楚寻儿编排起自己宝贝女儿,登时炸了火,领着莫儿丫头大步流星的走到石桌前。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宋家就怎么娶了你。你胞妹楚觅儿私下里勾引伍儿未婚夫,伍儿大度好意拦着我不将事情闹大,还处处维护你与那个小贱人,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反倒污蔑伍儿的名声,你难道不知道闺中女子声誉的重要吗?」 「还有脸说杏真抢了管事大权,杏真掌事多年,再看看你管事的样子,我会放心把整个宋府交给你?」莫儿眼疾手快,连忙搀气急的赵氏坐在石凳上,赵氏攥紧帕子狠狠拍了几下石桌「你做事不成,嘴皮子上下一碰污蔑起人倒是一套套的,自己手脚不干净,硬说好好的衣料针法不足扣了绣娘工钱。若是真有问题,你倒是把身上新做的夏衫脱下来啊!」 来探视自己好姐姐的齐落落,见赵氏这副模样,缩着脖子偷偷往后藏。楚寻儿更是吓得呆立在那。 第12章 「真是和你那死妹子一个德行,楚家老姐是做了什么孽,生出这样两个姑娘,联手害起我们宋家,事后还倒打一耙,真以为我宋家无能怕了你们?」赵氏越说越严厉,楚寻儿腿一软便瘫在地上,不停的喘息流泪。 「呸,你还有脸哭,是我说错了还是你无言以对?刚刚你污人名讳时可不是这副模样,遇点小事就知道哭,是想让人来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做作模样同情你吗?有嘴说没胆子承认,照你这哭法,伍儿被你贬得一无是处,她是不是也该趴在你面前嚷嚷着要去上吊啊?」 「真是可怜我那傻乎乎的二儿子,眼睛被你这媳妇蒙了一层猪油,成亲多年也看不清你本质是这么个货色,处处维护你,不分青红皂白见你流了点猫眼泪,摆出一副委屈脸,就找我这亲娘理论,跟伍儿气恼,他的一片真心都装进狗肚子里去了!」 想起宋续业自成家之后,为了楚寻儿几次三番来找自己问罪,赵氏这心里就憋屈的慌,自己养大的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虽然侧面显示出两人真挚感情,但屡屡背锅的滋味也确实让她心里不好受,更何况伍儿还几次被她二哥的蛮劲弄破了皮,让她如何不心痛难过。 楚寻儿被数落一通,仍是坐在地上不停抽泣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赵氏瞧她那副皱巴巴的脸,瞬间同楚觅儿联系在一起,心中恶寒,转过身便要拂袖而去。 赵氏还未站起身,便见宋续业大步踏进院门。 「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寻儿一向循规蹈矩的,你怎么又把她弄哭了,您别欺负她!」宋续业粗犷的声音震天一吼,刚归府的他因心里惦念着楚寻儿,忙不迭的跑来相聚,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媳妇坐在地上抹眼泪,自己的亲娘指着她的鼻子辱骂个不停,当即心疼起媳妇,叫嚷着冲了过来。 赵氏侧身看见自己生气的儿子,心中冷哼一声,白了眼地上的楚寻儿,讽刺道:「哟,真是说谁谁到,你的好夫君跑来护你了,还不赶紧爬起来冲到他怀里哭诉几声,拿出你讽刺宋伍儿的态度说说你婆婆的坏话。」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寻儿是你的儿媳妇也是我娘子,整个宋府她就只我这么一个依靠,儿子怎么能不护着?」 强忍住怒火的宋续业大踏步而来,怜惜的将楚寻儿从地上带起,抱在怀里替她拭泪。赵氏方才冲他讲的一番话令他心中极为不爽,干脆冲着娘亲大声起来。 正处在气头上的赵氏见儿子偏心到天边去了,登时抄起石桌上的果盘子,照着畏缩在宋续业怀中的楚寻儿扔了过去,这一下准头极好正中她的脑门,磕出些血斑来。 「娘,你到底要干什么,再打寻儿别怪我这做儿子的不客气了!」宋续业功夫虽好,然赵氏也并非年迈的老婆子,又因伍儿一事动了肝火,手上的力道与速度发挥到极致,忙着安慰媳妇的宋续业很难立时反应过来。 被打伤的楚寻儿平日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罪,当即嚎哭起来,再无平日嗫泣的小媳妇模样。赵氏见儿子仿佛怒气更胜,将隐藏在远处的齐落落拽了过来。 「你这臭小子,心底里是不是只容得下你媳妇了?整日里就会护着这个哭啼啼的女人,等她将来吧我和你妹妹一齐害死了,是不是还要在我们的棺材板上写了干的漂亮?」 宋续业闻言明显怔了一下,全身怒意仿若被冰水浇灭了根源,疑惑的望着赵氏。 他虽然平日里极护着楚寻儿,但到底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对自家兄弟姐妹更是呵护不已,只不过担忧楚寻儿孤身嫁进宋府会吃了亏,才摆出一副任何人不得欺辱他媳妇的架势。 「这个长舌妇方才就在这个石桌旁,同她的好姐妹编排伍儿,污蔑伍儿的名声,说什么伍儿一心同杏真交好,瞧她不起,还为绣娘工钱一事冤枉了她,存心同她作对,简直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楚寻儿你说你自己还要不要脸?昧着良心对外人说伍儿坏话,这些事要是传了出去,不敬嫂子的污名扣到伍儿头上,你要伍儿今后如何做人。」 长嫂如母,长兄似父。楚寻儿虽不是宋伍儿唯一嫂嫂,但如果传出她同宋伍儿之间颇有嫌隙,不论情况究竟如何,宋伍儿难免要受到外人讽刺,说她小肚鸡肠不知尊敬嫂子,甚至往大了讲还会让宋家落个欺负外来媳妇的臭名。 今日楚寻儿将姐妹叫来,说得尽是自己的委屈同小姑子之间不和,一个劲的往宋伍儿身上泼脏水,这要是通过齐落落传出去,宋伍儿还不被京城的百姓们戳破脊梁骨。 「这事确是寻儿做得不对,伍儿平白受了委屈我这做哥哥的对她不起,但娘亲你做得还是有些过分了,都是自家人说清就好了,干嘛要指着鼻子辱骂呢?」宋续业自知此事是楚寻儿理亏,也不再无脑护着,好说歹说将赵氏劝走后,将楚寻儿领到房里去。 「你说说你自己,娘和大嫂先前顾你面子将管事大权交了一部分,不忙着好好做事总想着伍儿的不好,这些天我是看在眼里,伍儿她想同你说说话聚聚,你总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任谁也不好意思再恬个脸来碰灰,结果今日你还污蔑伍儿,同齐落落讲了不少,她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第13章 「寻儿,你也知道闺誉对女儿家的重要性,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平日里从未对楚寻儿讲过重话的宋续业,显然失望至极,向她指责不休。 楚寻儿见从来无条件相信她、替她同家人争辩的丈夫此刻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憋住眼泪冲他哭诉了起来: 「是,你们宋家人全是对的,我一个姓楚的连话都不能说了,是我错、是我犯贱行了吧!」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你话说的太难听,伍儿向来尊敬你这个嫂子,怎么会联合他人欺负你,是你自己多心还要数落她的不是,这难道不怪你吗?」 头回见到楚寻儿这个样子的宋续业,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又再三解释道。 熟料,眼中嚼满泪花的楚寻儿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大叫着骂起宋续业。 「我就知道你跟宋家是一伙的,什么体贴温柔、处处为我着想,你压根就不明白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嫁进你家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我,宋续业,你就是个王八蛋!」楚寻儿大吼着将房中搬起房中玉器,狠狠甩着地上,疯狂哭吼着,像是要将满腹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搅得宋续业脑壳痛,干脆也跑去将房里配备的雕花桌一并砸了。 「你说我不懂你?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哪次你受了委屈,我不是匆匆跑去质问娘亲伍儿,替你出气,我究竟那对不起你了?」 「宋续业,你还敢对我凶,你就是看不起我,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你的做法让娘和宋伍儿早就把我当成眼中钉了,行,这日子不过了,我现在就走!」 被拆散架的桌子,在重力摔打下有几个木条直飞到楚寻儿的身上,楚寻儿见宋续业毫不疼惜自己,抹着眼泪收拾起包袱来。 「行,你要走是不是,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回来!」 被戳中痛处的宋续业气愤不已,停了手中动作,恨恨的一拳头打在了衣柜上,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呆立在原地看着楚寻儿收拾行囊。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楚寻儿整理好衣物背在身上,抬脚便走了出去,宋续业始终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双脚如灌了铅水般动弹不得,等纤瘦的背影逐步转变成小黑点,才捂住脑袋蹲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什么?娘和二哥你把二嫂骂回楚家了?」 日上三竿方才爬起身的宋伍儿,伸着懒腰还未完全清醒,就听见一旁拎着水桶的春儿提起昨日楚寻儿与赵氏的骂战,在听到自己那为媳妇打过她无数次的二哥将楚寻儿气回楚家后,张开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想到自己算是整个事件的起因,宋伍儿忙飞奔至赵氏身边,期盼着能挽回嫂子。 赵氏的眼神明显有些不自然,只淡淡道:「是她自己不知紧闭口风、四处造谣生事,我这个做婆婆的难道还不能教训行错事的儿媳妇?她心眼小忍不得半点质疑,回不回娘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这样说,宋家媳妇大白天哭肿着眼睛跑回娘家,总是会令宋家蒙上污点,楚寻儿自己会受到众人指责,她这个恶婆婆也是就地坐实了,听到消息的赵氏,这心里也是不好受,只是在女儿前硬撑着门面。 「娘你教训归教训,但话也说的太重了,二哥也是倔脾气,还和二嫂吵起来了,这事传出去咱两家都得不到好,依我看还是去楚家把二嫂接回来吧,趁着她刚回楚家。」 「诶,对了,二哥呢?」 来到赵氏这边前,宋伍儿特意先去一趟二哥院子,只有群家丁丫头在清理房屋中的大小碎片,宋续业已不知去向。 赵氏闻言轻叹口气,无奈道:「那傻小子还能去哪?把媳妇骂跑后来我这絮叨半晌,现在应该骑马到城外土路上捉贼去了。」 长相较凶恶的宋续业,骨子里是个颇有善心的人,平日里无端受了委屈或心情不好后,总会孤身去野外巡视、捉个盗匪、山贼什么的,等到何时平复下心情才会回来,有时一去便是大半天。 这习惯自他能单手提刀起便开始了,京都上下无一不知宋家二儿子的怪癖,有些在京都留有暗线的土匪帮们还会时不时打听起宋家状况,好避开些不必要的争斗。 见赵氏内心亦是对楚寻儿担忧不已,宋伍儿不停在她身旁以家宅安宁、亲邻和睦为由,硬拉着她一同去了楚家。 楚家人近来因楚觅儿的事,每每见到宋家人总会摆出副逢迎态度,见赵氏同直接受害者亲来府上,不等她们开口就将楚寻儿推了出来,直接塞进回宋家的马车,速度及手段令前去讨人的赵氏母女惊愕不已。 回到宋家后,在宋伍儿的安排下,赵氏简单的向楚寻儿表达了歉意,而楚寻儿因回家时被楚夫人教训一顿后,也不敢再使些小性子,当着赵氏的面向宋伍儿郑重道了歉,也顺带着为儿子讲了些好话。 第14章 宋伍儿自是不会再多说什么,整件事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楚寻儿因感激着宋伍儿亲自带赵氏来迎她,关系倒缓和不少,当晚便命人送了些她亲手做的糕饼,但有些裂缝确无论如何都难以挽回。 「小姐,我们家夫人说托您照料的那株金蒂观音开了花,邀您去院子一聚。」正同春儿她们三个丫头躲在房里打着牌的宋伍儿,听见翠儿传来的消息后,欣喜的把手里银钱全散到桌面任她们三个去拿。 刚行至楼杏真的院门口,远远的便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吸入鼻中直达天庭,仿佛顷刻间置身云雾缭绕的世外仙境。 香气飘散的源头就在院中花架子上,身着青衣的楼杏真静立当中,如痴如醉。 「二嫂,听说金蒂观音开了苞,难为你还记得叫我来观赏,哇塞,好漂亮!」 走到楼杏真身旁的宋伍儿一眼便瞧见了漠北奇花的真颜,倒吊在花蒂上的淡紫色花苞,此时已尽数展开,层层花瓣围拢在一起行成一大一小的椭圆形状,最大的那处正中心里似有若无的藏着一些白色花蕊,为整柱花添了丝圣洁之气。 方才于院外闻到的扑鼻花香,就是从此地传出,宋伍儿凑近花苞深吸口气,笑嘻嘻的抱住了楼杏真的臂弯,不停的赞许。 「还不是多亏了你起死回生的妙法,才能亲眼见到金蒂观音开花,我起先还困惑不解,一个风沙密布的漠北能有什么美妙东西,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几十年过去我从未在中原见过这样美丽的花朵,甚至不敢轻易触碰,怕玷污了它的干净纯粹。」 随微风轻轻晃动的花朵摆了摆头,似是对楼杏真的夸奖感到欣喜,宋伍儿望着金蒂观音的花蕊,颇好奇的伸手扒了扒。 「这个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聚在一起的,我虽然知晓它的养法与忌讳,但也是头一次见到花开,听说漠北那边百株金蒂观音里才能有一个真正开花,会不会这株也是朵半开的?」 恍然想起古书上对它的记载,宋伍儿无意间提了一句,半天也没得到回答便扭头去看,不知何时楼杏真已坐在石椅上,扶着头似是累极了。 「大嫂你没事吧?是不是头有些疼?」宋伍儿见情形有些不妙,忙跑到楼杏真身旁,为她贴心的按摩头部。 「我没事,就是站的时间长了感觉有些头晕,不用担心!」渐渐清醒过来的楼杏真,感激的拍了拍宋伍儿的肩膀,小声说道。 「翠儿,二夫人这情况持续多久了,是头回发生吗?」感觉到面前人说话都有些吃力,宋伍儿忙扭头去问负责照料楼杏真的翠儿,原来这情况已有数天,楼杏真觉得只是件小事便从未主动提及。 宋伍儿听完便让翠儿去寻来个大夫,任楼杏真如何阻拦也不松口。 「大嫂,小毛病不医很容易生了大病的,您这回就听我的,找个大夫好生看看,万一有个好歹大哥同娘不是要心疼死!」 「就你嘴甜!」楼杏真无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陪着宋伍儿静待翠儿归来。 京城的医馆遍布街巷,没多久一个留着山羊须的半百老头,提着个药箱子跟在翠儿身后走进院子。 「哈哈,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只不过前几日受了些风寒反应才大了些,我给你开点加了驱寒的安胎药便可!」 老大夫摸着胡子笑呵呵道,宋伍儿顿时心中一颤,惊恐极了。上一世她这个嫂子可是从未生下过一儿半女的,怎个今日倒怀了孩子,莫不是老大夫误诊? 「老大夫,您确定是喜脉吗?可不要开些玩笑来逗我们!」为将来不闹出一连串笑话,宋伍儿再三确认,见老大夫言之凿凿的模样又治了几十年的病,宋伍儿才放下心来,激动不已,抱了抱楼杏真,直接在院子中蹦跳起来,这么说她的大哥在今生终于有后了。 此时的楼杏真并未表露出太多的喜悦之色,但心里早是翻江倒海,天知道她同宋续昌盼了这个孩子有多久,整整十二年啊! 她嫁进宋府十二年,期间喝了无数次汤药、寻了千百种偏方,折腾多年未有效果,虽然楚寻儿肚子也是个久无动静的,自家夫君及公婆对她也仍是极好、从未冷言嘲讽,可越是这样她心中愈不好受,仿佛耽误了整个宋府的未来,连个传香火的也没有能力生出。 过度的积压此时释放出来,只能说是哭笑不成,呆滞着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咦,这香气,夫人院中可是有漠北的金蒂观音?」老大夫收了翠儿送他的诊金与赏银,正背起药箱准备离去,冷不丁的出声询问。 「老先生也识得此物?没错这是我大哥从漠北带回赠予大嫂的,它在这里可是有何不妥?」 宋伍儿见大夫发话,忙指引着他走向金蒂观音,好奇道。 老大夫在见到金蒂观音那一刻,眼睛仿佛有亮光点起,小心而谨慎的抚摸花瓣良久,叹息道:「十几年前我曾到漠北游历,有幸见到被当地人供奉的神花开放,至此念念不忘,没想到多年过去还能再见,也算是有缘!」 第15章 「这花应是刚开不久吧!」 「正如老先生所说,今日方开!」楼杏真在旁回道,也是满脸好奇的望着他。 「果然如此,观音送子,枯木亦逢春,诚不欺我。」 —— 宋家长房楼杏真怀了身孕一事,顿时由各院丫头们代为通传,赵氏听闻喜讯时正在歇息,一个不留神险些滑倒在地上,忙命了管事嬷嬷挑上十几个机灵丫头稍后送去楼杏真那边,自己则焦急的跑到大媳妇那,想看看自己几月后方出世的孙儿。 院子里此时已黑压压的挤进了一排人,宋府男丁尚未下朝归来,宋伍儿一直伴在楼杏真身边嘱咐着底下丫头今后要如何照顾孕妇,楚寻儿距离长房院子较赵氏进了不少,此刻也坐在床前对着楼杏真不住的恭贺。 「诶呦,让让别挡住了空气流通,你去把那扇窗户关上别冻住杏真,还有你快去挑些酸梅子、止吐茶来,还有你记得稍后把院子都清理一遍,以后早中晚各打扫一回屋子」赵氏逐步走近楼杏真床边,口中不停为丫头们安排着活计,一把拉住了楼杏真,老泪纵横。 「杏真啊,传递宋家香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骂,不要憋在心里惹出病来,有想吃的尽管说,手下丫头们不听话了,尽管告诉我,续昌那小子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狠狠揍他,打伤了也不怕,有娘给你撑腰!」 见赵氏絮叨一堆,越说越离谱,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的楼杏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言道:「娘,你放心,媳妇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怀上一回,绝对不能让肚里孩子跟我受罪的,况且在府中还有伍儿和妹妹照料,应也无事!」 宋伍儿听到自己被大嫂提起,忙表示自己就算一年不出门也要好好护着大嫂和大侄儿,时时向赵氏汇报。 「娘,你看伍儿那性子铁定能帮衬我,对了,还有件事想同娘商量一回,我想将大厨房的管事交给弟媳去弄,您看如何?」楼杏真望了下楚寻儿,眼中清明一片。 赵氏想了想觉得极有道理,便当众为两人做了交接,将权利交于楚寻儿,毕竟楼杏真如今身怀有孕,不易操劳,而她素来掌握着整座宋府的大事小情,稍一撒手便会带来巨大影响,管理诺大个宋府的事便只能换人去做,宋伍儿到了成亲的年纪不久后便要嫁人,这差事自然要交到楚寻儿身上。 近来在暗处使些手段争斗为夺权的楚寻儿,见楼杏真主动交出权利心中升起些得意之感,对楼杏真的事情也添了些心力和真心,偶有不懂之处也会来讨教一二,两人之间算是能难得心平气和的谈话。 楼杏真怀孕的消息不足几日便传进宫中,淑妃娘娘听见喜讯甚是欢喜,便命了贴身宫女带着些补品去探望下,毕竟这可是宋府长孙还是宋家盼了数年的头胎,可称的上是天大的事,淑妃心中又怎会不激动、狂喜。 不过此行她还是添了些私心,让宫女在送礼品时顺道去了趟宋伍儿的惜芳华。 「娘娘托我给姑娘带上几句话,最近宫里渐不安稳,娘娘心里愈发的想念自己的兄嫂和侄儿们,尤其对姑娘更是思之入骨,甚至抱有微恙,所以还请姑娘无事时能多来宫中走走,若不认得路大可去找南安王,由他引导着一同入宫,也剩了不少麻烦!」 「姑娘你平日里毋需对自家人面薄,有了难处或烦心事大可跟娘娘说,前不久南安王惹到了姑娘,我们娘娘心中真是又痛又急,当着我们这些奴婢的面把他痛骂一回,奴婢看着都有些心疼了,还望姑娘不要记在心里。」 宋伍儿满脸尴尬的望着悲戚状的宫女,眼皮跳了不停,只能不断的点头称是,整个脑袋都快被甩了出去,好不容易将宫女送出,宋伍儿只觉被活活扒了层皮,疲倦的趴在桌上不住叹息。 这个淑妃娘娘和南安王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自认已将事情讲得够清楚了,这两人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纠缠不休,让他跟楚觅儿双宿双栖不好吗?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宋伍儿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倒了大霉,淑妃娘娘看样子不久后便要对她下手了,便火急火燎的跑到赵氏那,商讨主意。 此时,另一边的某个院落,似也要主动搅尽宋府中无形的战场。 宋府碧溪院内 自宋家总管事楼杏真怀上孩子后,府里大小重任皆慢慢归了二房的楚寻儿所管,因着她前不久闹回过娘家一趟,宋续业再不敢对这发起火要人命的媳妇讲些不中听的话,处处小心照料着,唯恐一时不慎惹了她。 这段日子过得极为顺心,楚寻儿曾窝在心里的怒意也随之消了不少,甚至不时向楼杏真那头拜访一二,两人之间也逐渐熟络起来,渐渐接触的久了,楚寻儿心中又生起些不满来。 「真是的,她不过就大了个肚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又不是要临产了,各种药材、珍稀玩意全摆在她那头了,连带着宫里的淑妃娘娘也特意派人送来些御用补品,我在他们面前转了几圈都像没见过我似的,话也不肯同我多讲两句,真讨厌!」 第16章 常为了府中各项事宜奔波的楚寻儿,总能见到赵氏同宋伍儿的身影,紧随其旁的丫头们无一例外都捧着极大的食盒,不用刻意翻看都能猜到那是给楼杏真送去的特制糕点。 再加上每逢吃饭时,赵氏总有意无意的冲楼杏真提点几句,劝告她平日里休要总躺在床上,多出去散散心对身子骨和肚里的孩子好,话音刚落,宋伍儿就在对面高喊着要肩负起陪大嫂闲逛的任务,那副嘴脸瞧在眼中,着实让楚寻儿心中恶心的紧。 「就是就是,近来老夫人同二小姐对大少夫人的关怀简直太过了些,连喜儿心里都觉得不舒服,那样子好像明摆着是要让夫人您心中不快,处处讥讽你呢!」 见自家夫人心中有刺,喜儿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忙顺着楚寻儿的话头说宋伍儿二人的不是。 「怎么,连喜儿你也看出来了?」楚寻儿眼中掠过一抹黯淡之色,语气阴沉,无奈道:」唉,我这个夫人当的真是没用,谁叫我肚子不争气,嫁进宋府多年愣是一个孩子也生不下来,本以为有她作陪,日子不会难过,现在我可是要惨喽!」 喜儿闻言忙为楚寻儿倒了杯清茶,细声安慰:「夫人您怎么能为一点小事就自怨自艾呢?只是怀了孩子,又不能确定下是个嫡长孙。您还年轻着,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况且老夫人同大少夫人都将厨房交给您管理,等孩子生下来她们忙着照料孙儿,这宋府到时不还是有夫人说了算吗?」 一席话瞬间说进楚寻儿心里,想着将来赵氏把宋府钥匙全部交予她手的场景,不免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的在理,反正宋伍儿早晚要嫁出去,赵氏年迈还能有几年活头,凭她一个小小的楼杏真到时还怎么跟我斗,哼!」 被碧溪院主人点到名字的二人,此刻正聚在一处伤着脑筋,不停叹息着。 「娘,你是没见到那宫女讲话的样子,口中说着什么让我常与淑妃娘娘常熟络,南安王因我被娘娘好一顿臭骂,整个人激动的都快贴到我身上来了,我想要不是旁边还站着春儿和茶香,她铁定是要将我绑回宫送给淑妃!」 火急火燎的奔至赵氏院内的宋伍儿,此刻正苦着脸趴在果盘面前,无奈的嚷嚷着。 尝着厨房近日新做糕点的赵氏,瞄了眼可怜的女儿,嗤笑一声,当即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边没落的,人家好歹是经过重重筛选留在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怎么会照你所讲流露出凶狠神色,再乱说,我就将你抟成个圆扔出去。」 「娘~」被嘲笑的宋伍儿顿时委屈起来,抱住赵氏的胳臂不肯放下「您老可要救救我这个倒霉蛋吧,看淑妃娘娘的意思定是铁了心要为他儿子做媒,不肯轻易放过伍儿啊!」 「还让我多去南安王府走动走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这不明摆着要将我往南安王怀里推吗?娘你再不想个好主意,女儿真要嫁给那个未婚先撩的渣渣了!」 想把她宋伍儿再次嫁给南安王,哼,都当她是吃素的吗?让她同街上捡回来的狗拜堂都比跟那个什么破南安王成亲强。 听见淑妃娘娘仍有意硬为儿子凑鸳鸯,赵氏停下咀嚼口中糕饼的动作,将手中余下的半块点心扔了出去。 「我呸,这母子两当真是不要脸了,一个在婚事未成前对不住我女儿,在外私通,另一个就仿佛看不清事实偏生要把伍儿嫁给这个死小子,真当我宋府衰败不敢同她们争论?」 那日在芳芷宫耗费气力好一阵折腾,才勉强让淑妃娘娘闭上联姻的嘴,事情未传讲出去,但周边几个小宫女不知怎的听见了消息,在花园里好一通吐槽,说起自家女儿更是毫不客气,隐约还带着鼓嘲笑意味。 这事虽是南安王同楚觅儿作下的孽,但宋伍儿作为一个未定婚事便跑了未婚夫的女孩子,总会被人当作笑柄谈论,有损名声。 是以,当听见淑妃仍有些心思,她这暴脾气是真忍不住了。 「娘,您消消气,人家都是娘娘王爷的,咱怎么能随便的去当面咒骂呢,我看还是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对付他们才是。」 知晓不能同奸诈小人迎面硬拼的宋伍儿,不停劝阻着愤怒的赵氏,慢慢安慰着。 两人便为这事互提了不少主意,什么暴打南安王一顿、写话本子将楚觅儿与他编成一对痴男怨女,甚至还想让宋首辅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给淑妃安排些活计让她不要这么闲想些恶心的事。 从晌午直聊到天黑,两人的肚子咕咕叫了几遍仍是没讨论出个完美的法子,最后是宋伍儿先泄了气,嚷着要吃饭才停下脑子的飞速运转。 「行,伍儿这事说急也不急,淑妃有此想法这阵子定会设计让你入套,到时候咱们机灵些,别让她们得逞就行,反正你这个姑姑向来是脑子不太灵活,对付她还不容易?」 宋伍儿觉得赵氏一席话极有道理,便乐呵呵的亲自跑去厨房挑了些小菜拿回来与娘亲吃。 第17章 转眼间过了几日,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及至,宋府在楚寻儿的打理下置办了不少迎节物件,准备庆贺一番。 不出宋伍儿母女先前所料,宫中的淑妃娘娘趁机下了道令人揪心的旨意:宣赵氏同宋伍儿于佳节入宫,以解淑妃娘娘思乡之情。 还思乡之情呢,说的好听,怕是想有个儿媳妇想到疯魔了吧,宋伍儿不满的将淑妃特意派人送来的礼品甩到桌上,望着同样无语的赵氏面面相觑。 「没事,咱们早就想到了不是,淑妃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不松口还能将我强绑进南安王府中不成?」 「就是,有娘在怕什么?」赵氏与宋伍儿互相安慰着,几日后就随着特遣来的马车进了皇宫。 皇宫为迎节所做的准备自是民间所比不起的,宋伍儿虽生在重臣宋首辅家中,有些地方断然同皇宫深院比不得,饶是见多识广的宋伍儿见到温馨熟悉的场景,心里也难免掀起些波澜。 芳芷宫坐落在皇宫近中央的地方,很快便到。淑妃娘娘在自己的宫殿里备了宴席,专为亲属们而设,是以少了不少宫中奢华模样,添了些家庭气氛。 宋伍儿身着一身黄衫襦裙,配着蝴蝶坠枝步摇,不算富贵却尽显大家风范,颇有熟知礼仪、饱读诗书的千金小姐之态。 正于路上思忖着稍后如何应付不怀好意的淑妃娘娘,眼前突然晃来一个墨绿色的布幕,打乱了宋伍儿的思绪。 「小姨,望着什么这样出神连你活泼可爱的临淽郡主都认不得了?」多日未见的临淽正捧着个笑脸俯身贴在宋伍儿身前,不停的眨巴着眼睛。 这姑娘不知道今个是怎么了,全身绿汪汪的,没一丝点缀,若不是她同临淽太过熟识,怕是还要以为宫中混进来一个小妖精。 「你小姨我忘了谁也不能把你给忘了啊,来让我看看,渍渍,临淽长的是越来越漂亮了,这小脸蛋跟朵花一样教人忍不住去摸上一把,这让小姨今后可怎么活啊,不行以后见着你我可得躲着远远的。」 碰见熟人心中自是欢喜,宋伍儿亲昵的拉过临淽,不停的同她打趣起来,一路上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和谐,直到同某个人碰上了面。 「咦,小姨你看前面,有个似人似鬼的家伙在淑妃娘娘宫里干什么呢?骨架小身子轻、面尖脸浮,一身脂粉气,哪家的丫头不知好歹敢在此放肆?」临淽认清来人,特意大着嗓门同宋伍儿斥责着面前女子从内到外流露出的轻浮气,顺便吐了吐舌头。 被讽刺的女子身子颤了颤,似将话语尽数听进耳中,竟细不可闻的哽咽起来。 宋伍儿站在临淽旁边,视线不清,暂时认不出女子为何人,只觉得这姿态似曾相识,待靠近些才发现这一身娇俏粉嫩装扮的女子,果然是楚觅儿! 淑妃娘娘怎么把楚觅儿也请来了,难道她忘了那个和南安王私下定了终身的女人是谁了? 虽然她宋伍儿素来是个大度的,也懒得因上一世的破事迁怒他们,可这明面上她同楚觅儿可是个不共戴天的,淑妃娘娘是久在宫中闲的发闷了,想看一场女人间的战斗吗? 还是说,她终于想清楚了,强扭的瓜不甜,楚觅儿才是自家儿子真正的归宿,这回大张旗鼓的叫来她同赵氏,只为了当众宣告楼楚两家联姻,特向宋家赔罪? 若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半私房钱交出为他们的婚姻道贺,祝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紧靠在宋伍儿身边的临淽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仍对拿着手帕一角拭泪的楚觅儿极尽讽刺,要为身边的小姨出一口恶气。 「觅儿啊,真对不起你今天穿的这么抚媚粉嫩,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丫头着了身小姐服饰,特意来抢些风头呢,你看我同小姨一黄一绿,跟你的风格果真是搭不上边啊,哎呀好觅儿,不要再哭了,是我的错,临淽错了,再哭的话眼妆都要花了,你看看,左边腮红都掉了一半。」 一把掏出夹在腰间的手帕,临淽故意用力在楚觅儿左脸上搓了搓,装作为她拭泪的样子硬扣下一小块胭脂,见楚觅儿丝毫不敢反抗,只怯懦的哭泣着,临淽心中烦躁的紧,对她的敌意更添了几分。 小婊砸,抢了我小姨丈夫,还有脸哭,是想在淑妃娘娘面前告个状吗? 「「咳咳,临淽,淑妃娘娘来了,走咱们去跟她请安!」有些看不下去的宋伍儿,不忍心教临淽替她做个出头鸟,见淑妃娘娘自帘后由南安王扶着身子走出,忙拉着她一同去向娘娘告安,被欺辱过的楚觅儿则尽力压制住哭声,低头向淑妃跪拜,不敢再做些其它动作恐惹恼了娘娘。 「小临淽真是愈发出落的美丽了,伍儿和嫂子又何必拘泥礼数,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快来我这边坐。」淑妃进入正殿时,扫视下殿中数人,见到楚觅儿时顿时如吃了苍蝇般不舒服,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直瞧见赵氏母子神情才好转起来。 第18章 南安王冲着宋伍儿与赵氏问安,故作亲近的凑到宋伍儿身前,挑着话题。 「久日未见表妹,教表哥心中着实烦闷,自那日匆匆一别表妹也是心狠,不愿陪本王游览一番,真是伤透本王的心啊!」 闻言,宋伍儿心中一片恶寒,若不是早上未食早点她铁定是要吐个昏天暗地。傻傻呆在一旁的楚觅儿见两人亲密至极,落寞的抹了抹眼泪往边角一旁走去。 「嫂子,咱们盼了多年这杏真终于是怀上了孩子,能为宋家填些香火了,嫂子你不知当我听说这消息时,可比当年我怀上靖远时还要喜上三分。」淑妃将几人拉过身边,提起宋府未出生的孙儿一事,便像打开了话匣子,讲个不停,其中或多或少包着七分真心,毕竟宋家是她切切实实的亲人,哪有不关照的道理。 而赵氏因着南安王在旁用炙热眼神盯着女儿,始终稳不下心绪同她讨论,便含糊着敷衍过去。 「对了,提起靖远,我这心里头可是焦急的很啊,你说说这孩子平日里傻乎乎的,也不懂得怎么讨好女儿家,这不当日听见伍儿消息,就眼巴巴的跑去拦车了,结果害的伍儿受了委屈,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将他痛骂一番,他表示今后定不做出些令伍儿心痛的事,你看看这孩子,多傻啊!」淑妃憋了眼南安王,后者立即会意赔笑道: 「母亲说得及时,儿臣这痴傻的模样怕是改不得,还望表妹与舅妈海涵。」 是挺傻的,傻到人前一面背后一套,傻的连自己心尖上的觅儿宝贝都认错,还想把别人耍的团团转? 淑妃娘娘,你家南安王当街拦车可不是为了我,人家是奔着楚家马车去的,你说说还有谁值得他耗费这么大精力、不顾脸面的跑去拦人? 「伍儿,你这许久也未曾说话,倒显得是姑姑我将你晾在那里了。」淑妃笑吟吟望着身边的宋伍儿,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话锋一转,直接暴露出她真实用意:「正巧我方才同你母亲谈及你表哥南安王来,那姑姑便问一下,你觉得南安王如何呢?大胆直言不必拘泥,有姑姑在这没事的啊!」 原来是在这等我呢,宋伍儿心中冷笑一声,装作听不懂淑妃用意故意道:「表哥他啊,还行,身材不错长相也挺好,性子吗,温柔善良、体贴顾人,尤其是面对楚姑娘时,对了就是那穿着粉裙子的姑娘,当真是柔情似水、眼中含情,看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真是叫伍儿心中感动啊!」宋伍儿讲完还特意冲南安王挑了挑眉,满脸嘲讽。 嘻嘻,淑妃娘娘,这可是你叫我随意说的啊,出了事我可不管。 额,淑妃娘娘闻言满头黑线,尤其当宋伍儿提及红叶林孤寡男女搂搂抱抱时,更是灰了脸,眼神复杂的望向柱子旁悄悄补妆的楚觅儿,又收回视线恶狠狠的瞪了眼手足无措的南安王。 说起这楚觅儿也着实可怜,淑妃本是趁着将宋伍儿母女一同召进宫中的机会,探探二人口风,顺便把宋伍儿同南安王的婚事定下,教她死了心。 她却以为淑妃娘娘经退婚一事,决意将她许配给南安王才特意挑了件平常都舍不得穿的衣服,争取给淑妃留下好印象。可没想到的是,整个过程淑妃干脆鸟都没鸟她,把她视作一团空气,任她随意走动。 再加上宋伍儿母女也被邀请入席,她这心里头更是堵的慌。现在又收到淑妃递来的恶意眼神,可谓是悲惨至极。 「伍儿真会开玩笑,楚家姑娘不过是同南安王闹着玩罢了,你到还记在心上了,不过嘛担心则乱,你表哥受了教训今后定不会再四处沾惹野花,从今往后打心眼里只你一人,你看如何?」 关心个大头鬼,你也太小看我宋伍儿了吧,就那个大渣男她已经栽在他手里一回了,还指望她再入火坑,简直是在闹着玩。 「姑姑,您怎么就不相信伍儿呢,我说的可句句是真,伍儿平日里虽不喜读书但君子不强人所好一句谚语还是记得清,南安王同觅儿妹子真心相爱,可谓是天上人间百年难遇的一对鸳鸯眷属,我又怎该去拆散呢?」 「正所谓真爱难求,我看的出觅儿妹妹同表哥心中只容得下对方,伍儿生平最喜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希望淑妃娘娘您千万不要因伍儿面子拆散良缘,若真如此伍儿情愿削发为尼去赎罪!」 宋伍儿声声凄切,话中每个字都带着对楚觅儿及南安王百年好合的期冀与祝福,淑妃娘娘被这番话挡住了思路,倒显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要毁了儿子的终身幸福。南安王静静看着宋伍儿的表现,恨不得直接将她打昏省的再胡言乱语的搅了他与母妃的计策。 端坐一旁的赵氏闻言心中暗喜,她这个女儿平日里惯养的紧,性子活泼这嘴皮子倒也溜得很,看这淑妃还能再说些什么话来。 「伍儿,你看你,这,这,嫂子你来看看。」淑妃脑子向来是个不顶用的,宋伍儿几句话说下去便没了回顶的能力,只能尴尬的望着赵氏,结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被点名祝福的南安王被弄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论反驳或默认他这轮皆是输了。 第19章 「行了,伍儿你看你,虽说替表哥求情是你身为妹子该做的时,但不能仗着淑妃娘娘对你的喜爱没遮没羞的请娘娘赐婚,人家两口子肯定心里有了计较,不多日趁着机会便向娘娘提起婚期之事,你这个局外人跟着瞎起什么哄?」 赵氏指着宋伍儿,语气嗔怪,实际上又将南安王同楚觅儿一事揪出来嘲讽下淑妃,搞得她二人左顾右盼彻底傻了眼。 这明明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怎么刷好感最后变成了替南安王择选王妃了?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的嗓音打破芳芷宫中的奇妙气氛,淑妃急忙招呼着赵氏二人起身迎驾,来者正是当朝皇帝—元熙帝。 说起这元熙帝,二十一岁登基,在位共三十多年,上一世他的政绩虽比不得历代明君,但也是个从善如流的好皇帝,在位期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生母早逝等我太子更是宠爱极深,否则也不会早早将他定为太子,放在身边悉心指导着国家大事。 「平身,不必多礼,这就是宋首辅家的小丫头吧,转眼间也是个大姑娘了,黎辰、靖明,你们同靖远闲坐一旁,今日家宴不必在意小节。」 一身明晃晃大黄袍子的元熙帝已过半百,身体倒还硬朗的很,面容是历朝君王身上固有的冷峻,只在眉眼间偶尔拂过片刻温柔。 紧跟其后的太子刻意望了眼宋伍儿,脸上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今日佳节,诸位都是淑妃的至亲好友,是以不必多礼只当做自家宴席对待即可。」坐于主位的元熙帝面带笑意望着众人,语气温和。 本因着方才宋伍儿母女一番话心有怨气的淑妃娘娘,见皇帝当面为她挣得些颜面,心中自是喜的,忙坐在元熙帝身边小心照料着。 同赵氏坐于一处的宋伍儿,自永安王进殿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想将他活活瞪出个花来。 这个永安王是柳贵妃所生皇子,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二,性子向来是个沉闷内敛的,地位不比太子、论主动在皇帝面前刷刷脸也不如南安王勤快,因而在三兄弟中存在感简直低到不行。前世嫁予南安王时不时去宫中游览的宋伍儿,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正脸,对他的了解大多只通过些闲杂人的嘴中得知。 或许是这个永安王平日里将锋芒遮掩的太狠,南安王同太子争位时两方颇有默契的把他直接忘到脑后。再后来太子暴毙、南安王又因被下了绝育药,终生无子落寞退位,这元朝九五至尊之位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手上。 说起来,永安王仿佛踩中狗屎运般捡来的皇位,她宋伍儿也是功不可没,当年永安王登基时,京城的木匠工、陶瓷工们甚至以他为原型创出个「福神」来,一时风靡全城被各门户买进,置于房内供奉,连宋伍儿所在寺庙也专门腾出个屋子把他摆了上去。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个机会瞻仰下当年福神风采,宋伍儿当然要好好端详一番。不料,她这副宛如花痴般的星星眼落在太子眼中,就成了贪慕永安王美貌、一见钟情的蠢样了。 果然是读话本子读得太多,被酸朽爱情故事洗了脑子,太子有些不大高兴的将宋伍儿与永安王来回打量一圈,闷闷的只猛饮手中清酒。 「对了,淑妃你前不久还同朕提及起咱们靖远与宋家女儿的婚事,如今处理的如何了?」同淑妃亲昵着说些悄悄话的元熙帝,想起楼宋两家还未下旨赐婚的事来,忙趁着众人皆在时,出声询问。 方才还乱哄一片、互相聊些家常的人,顿时止了声,面带尴尬的望着元熙帝同淑妃。 远远躲在角落处的楚觅儿,闻言红了眼眶,掏出被揉成乱团的手帕悄悄抹着眼泪,眼角不住的瞥向有些不镇定的南安王。 淑妃见气氛有些不对,恐元熙帝生出些疑惑,忙稳下心神轻声回道: 「承蒙陛下挂念远儿,一切都顺利的紧,只是臣妾寻了钦天监的人定日子时,出了些小意外,不过请陛下宽心,此事有臣妾在不日便可解决,等选定良辰时臣妾会亲自向陛下禀明。」 南安王同楚觅儿犯了忌讳,此事若传出去铁定会损了皇室威严,而未定下婚事就惨遭「抛弃」的宋家脸上自然也难看。是以,宋家同淑妃早心照不宣的将此事按下,只在私底下拎出来说道说道,断不肯轻易将事挑在明面上让两家难做。 而淑妃也正是算准了宋家脾性,才敢当着众人面在皇帝面前拖延时日,待把宋伍儿说服后再向元熙帝求旨赐婚。 「好,朕向来坚信爱妃的办事能力,等一切事项处理妥帖后,朝我讨个旨意便可,宋时莆那老小子这回将小女儿也嫁了出去,心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元熙帝初登基时便提拔了宋首辅官职,两人可谓是打了数十年的交道,既是君臣更似挚友,再加上朝堂现今党争趋势严重,宋首辅又刻意躲避着各家抛来的橄榄枝,只在其中做着和稀泥的工作,让元熙帝瞧见了心里也是舒坦的。 第20章 「臣女多谢陛下对父亲的关照,只是现有一事臣女觉得有必要向陛下说明,还望您不要为此怪罪伍儿,否则伍儿当真不敢当面说出口了。」宋伍儿看淑妃是成心在皇帝面前拖延时间,还打着让南安王同自己接受陛下赐婚旗号,让宋家今后无法拒绝。为防有变,只能冒着被元熙帝怒气波及的风险,大着胆子开口。 本来好不容易恢复了面色的淑妃,听出宋伍儿话中含意,脸刷的黑了下来,惊恐望着满腹疑惑的元熙帝。坐在太子旁的南安王脸上也仿佛吞了屎般难看得紧。 「哦?宋家丫头有什么话想说,直言便好,朕赦你无罪!」元熙帝大手一挥,乐呵呵的望着宋伍儿,猜测她或许是因自己的婚事害了羞,想让自己今后不要将话说的太露骨,心里愈发欢喜起这个俏皮的儿媳妇。 「多谢陛下!」宋伍儿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南安王,朗声道「伍儿今日便替南安王向陛下娘娘诉苦,求陛下看在表哥同楚家妹子楚觅儿一往情深的份上,休要再棒打鸳鸯因伍儿拆散这大好姻缘。豆_豆_网。」 「你说什么?」 重拍桌案的声音突兀传来,闻言着实吃了一惊的元熙帝猛然起身,神色阴晦的望着跪于地上叩拜的宋伍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伍儿趁机在腿上掐了一把,挤出些猫儿泪,委屈道:「陛下明鉴,上次宫中宴席时,伍儿因身体不适便出殿在后山闲逛,碰巧撞见了南安王同觅儿妹妹因我同表哥的婚事,依依惜别、流泪痛哭,让旁观的伍儿瞧见心里都难受的紧,两人真心相爱却要痛苦分离,棒打鸳鸯强拆有情人的恶事,伍儿万万做不得啊,还望陛下三思给他二人共度余生的机会。」 哼哼,南安王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狡辩,是你们先不知好歹硬要缠着我,就别怪我不为你们留情面了。 「楼靖远,伍儿所说可是实话?你同楚家姑娘是否有私情隐而不报。」闻言,元熙帝大怒,顿时将手中银杯掷向南安王,厉声质问。 事关皇家颜面,一旦处理不当,元熙帝身为南安王生父,自是免不了教子无方之责,更何况受了委屈的是宋首辅之女,很容易令君臣间产生隔阂,南安王这回捅出的篓子可是不小。 被砸中肩膀的南安王皱了下眉,慢慢起身踱步至宋伍儿身边,想到知晓此事的太子就在旁边盯着,凭他的秉性不来踩上一脚就算谢天谢地了。 南安王不敢当面否认,只得承认:「回禀父王,确有其事,儿臣与楚姑娘自幼相识,男女间相处得久自然生出些情愫,不过那日如伍儿表妹所见,儿臣自知同楚姑娘情愿已尽,唯恐她今后在儿臣成亲时痛苦,便邀她做最后道别,熟料却让表妹亲见生了误会,还望伍儿同父王莫质疑儿臣对表妹心意。」 反正当日太子也是听得七七八八,再强行出头又能挣出些什么,楚觅儿是死心眼的站在她这边,绝不会捣乱。 「臣臣……臣女楚觅儿叩见陛下,南安王所言属实,我……哦不……是臣女当日同南安王确实为伍儿姐姐一事在做告别,让陛下误会实属抱歉,臣女今后定不会与南安王再有瓜葛,请陛下明察。」 发觉情况不佳的楚觅儿,忙收起哭容直冲了出来,在宋伍儿二人身后向元熙帝不停叩头,为南安王辩解,请求原谅。 「伍儿姐姐温柔善良、行事有礼人也长得美貌,同南安王爷可谓天生一对,臣女真心期盼两位结亲,早生贵子。」 噗! 戏精,两口子全是戏精。宋伍儿暗自憋了一口老血,强忍住没当场喷南安王一脸,薄情寡义的两面派也能被说成是为义断情的好男人,可拉倒吧。 元熙帝听二人一唱一和,心里倒是舒服了些,他这个儿子在大事上还是拎到清的。 「陛下,三皇叔和楚觅儿他们两个瞎说,我能作证!」 清脆的声音响起,元熙帝只觉眼前晃过一大团墨绿草藻,在殿前极为乍眼。 实在听不下去的临淽郡主见小姨被两人接连炮轰,气不过下冲了出来替宋伍儿说话。 「什么断情绝爱的,你们这样编排我小姨确实太不道德了,尤其是你楚觅儿哭什么哭,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们偷情还要怨上我可怜的小姨不成。」 「临淽,这是你皇叔同小姨的私事,你个小丫头跑来插什么嘴,快回去。」见情形不妙的淑妃忙开口劝阻临淽,唯恐她把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打破。 临淽不甘示弱的仰着脖子,继而顶嘴: 「淑妃娘娘,皇叔是您的儿子你护着他没问题,可是不能昧着心把小姨往火坑里推啊,陛下,当日是我陪同伍儿小姨撞破了皇叔糗事,我也在场,怎就说不得了?」 「我明明看见皇叔同楚觅儿腻歪个不停,哪有断绝关系的样子,而且我清楚的听见皇叔向她承诺,今生挚爱唯其不变,伍儿在他心中只是敬重的王妃,将来寻得机会八抬大轿迎过王府的觅儿侧妃才是他的心头宝,这才刚过去不久,三皇叔你贵人多忘事连自己起誓的内容都不记得了吗?」 第21章 「陛下若不信我,大伯父当时也在现场将两人抓包,您可以去问问他,看临淽所言是真是假。」 等着看好戏的楼黎辰见自己被点了名,愣了下对上元熙帝审视的目光,轻咳一声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跪在地上不敢妄动的南安王,身上衣衫早透了大半,他只知宋家和太子知晓此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临淽郡主,还将他二人一番情浓蜜意听了个大概,现在又将喜爱四处掺和一脚的太子请出,看样子是铁心要搅黄他同宋伍儿的亲事了。 瑟索在南安王身后的楚觅儿早被吓得说不出话,缩着脖子恨不得将脑袋沉到腰上去。 「怎么,黎辰你也知晓此事?」元熙帝被接连上场作证的人搅得心累,见一向不饶人的太子也跑了上来,对临淽所讲已深信不疑,现下只在担忧着该如何收场不让众人脸上难看。 「父王,正如临淽郡主所言,三皇弟做人确实太不厚道,连坑二位清白小姐,手里抱着个娇弱青梅不算,眼睛还直勾望着首辅家的小女儿,那日楚家姑娘同三皇弟依依不舍,恨不能在两人腰间缠上粗麻绳将二人紧紧缠在一起,永世不分,儿臣为忙着操办亲子婚事累倒的淑妃娘娘怜惜、更为受到皇弟欺瞒、险些将小姐送进牢笼的宋家感到心痛,没忍住就上前训斥一番。」 「结果,三皇弟同楚姑娘愣是说什么自由恋爱无罪,让儿臣少管闲事,只可惜儿臣出自一片好意被某些人弃如土粪,儿臣心中委屈啊!」 连珠炮似的的一通炮轰,太子越说越有劲头,被讥讽的二人有苦难言,一腔怒火憋在心里不敢当众发出,脸都险些被憋出了猪肝色。南安王见插不上嘴狡辩,气的差点翻了白眼,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跪在太子身边的临淽若非在被多双眼睛盯着,怕是要当堂大笑出声,她果然没挑错人,太子殿下的杀伤力比十个据理力争的宋伍儿还要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敢当众辱骂南安王了。 瞧见元熙帝脸色扭曲得越发难看,而太子还傻乎乎的在嘲讽南安王同楚觅儿,甚至要连着将淑妃也骂进去,宋伍儿暗道句白痴,将手背在身后假装挠痒痒,向太子身上投去一个珠子。 「嗯?」正说着畅快的楼黎辰感受到有暗器袭来,扭头去瞧,只见宋伍儿正冲他挤眉弄眼,歪嘴浸鼻。 「陛下您瞧,可怜的宋家姑娘都被气得歪了脸,还要好心为不领情的南安王与楚觅儿求旨,真是太可怜了,跟总在朝堂上被暗中挖苦的宋首辅一样的委屈。」 ☆☆☆ 楼黎辰,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不说话能死是不? 「多谢太子殿下关照,伍儿感觉还行,只要陛下愿成人之美,让表哥同觅儿妹子成亲,伍儿受点委屈也不怕。」宋伍儿朝楼黎辰送去一个假笑表情瞬间冷着脸望向地板,心中忐忑不安。 太子方才无意间提及政事同老爹,谁知道陛下会不会有其它想法,万一因此成心将自己送给南安王,楼黎辰可就把她害苦了。 「楚觅儿?可是翰林院楚家女儿?」元熙帝眯着眼将抹着泪的楚觅儿打量一遍,缓缓说道。 「正是!」 「好那朕问你,你可是真心爱着南安王,甘愿为他受委屈?」 闻言,楚觅儿憋红了脸,抿着嘴望向南安王,生平首回敢直言心意,朗声道: 「觅儿深爱南安王,即便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 「觅儿你……」南安王转过身,眼里满是歉疚,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 目睹一切的元熙帝摇了摇头,执起身边淑妃的手,无奈道:「爱妃可看清靖远心意,楚觅儿是大学士之女,也配得靖远,与伍儿的婚事便这样算了吧,以后休要再提,不过伍儿因你这做南安王娘亲的不知情况,乱点鸳鸯谱,耽搁许久,你也当补偿些,依朕看今年七月大选一事就交由你操办,为伍儿则一良婿。」 「臣妾……遵旨。」淑妃起身向元熙帝行礼,整个人都快哭出来了,皇帝发话没怪罪下来已属万幸,她若再不识好歹同皇帝争执,自己的儿子定会被他痛批一顿,里外不是人。 「靖远,你同楚觅儿也要好自为之,莫再弄出些教父皇难办的事,可听清楚?」不易因此小事将南安王处置的元熙帝出言威呵,南安王不敢有异,忙叩头谢恩,朝着楼黎辰方向狠狠瞪去。 仿若没事人般的太子心中畅快的紧,还未落座又被元熙帝点了名字。 「黎辰、靖明,你二人带领伍儿去御花园闲游,出了此事想来宋家丫头心里也委屈的紧,你们随她去散散心,正好朕要同淑妃好好商议选秀之事,去吧。」 凭宋首辅在朝中地位,他家中还未出阁的女儿又只宋伍儿一个,除非宋家愿自降身份为她挑个普通官员之子为婿,是定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参加七月选秀,被三位皇子选上做正妃的。本来南安王有淑妃娘娘这么个亲属关系,提前勾上了宋家,只待皇帝发话赐婚。 第22章 可惜南安王凭自己的实力将一副好牌打烂,这下宋伍儿只能在太子同永安王中选个做夫君了。元熙帝叫他二人同宋伍儿游玩,亦是为了帮助他们联络感情,让宋伍儿尽快选出一个称心的成婚。 皇宫东御花园外 在两个大男人中总觉着别扭的宋伍儿,加快脚步远远的避开两人,独自在前方东瞧西看,也没什么兴致。 「伍儿妹妹,你可是觉得累了,若是你身体有何不适,不如我们在前方小憩,让本王为你讲述这御花园各处的来历?」未得半分闲时的宋伍儿被紧跟上来的永安王一把拽住,只能听他不停絮叨。 「本王终日来此地游赏,颇有一番见解,不知伍儿妹妹可有兴致同我一起探讨。」 宋伍儿被问得烦了,只能冲他抱以友好微笑,婉拒了他,直接跑到桥上加快步伐想脱离他的纠缠。 永安王的性子偏内,极少亲自出声同他人交好,文不通武不成俨然一副草包标杆。此次主动围着宋伍儿转也不过是为了讨好她,渴望与宋家联姻罢了。宋家是块未选阵营的肥羊,宋首辅官职极高称的上是权倾朝野,只不过因最近党派相争激烈,人也变得内敛些才常受他人当众诋毁,但仍撼动不了宋家地位。有些头脑和野心的都会将主意打在宋伍儿身上,南安王曾抢占先机选了宋伍儿,永安王自不敢当面同他争执,但如今她没了婚约束缚,自是能者先得。 他心中的这点小九九宋伍儿自是通晓,但永安王还算是个好人,再凭着前世拜谢福神的由头,宋伍儿虽心生厌烦也不好当面指责,只远远的躲着他,不给近身机会。 可永安王心里却不这样想,他自问多年来从未如今日般,做了他人跟屁虫,今日好容易腆着脸示好,却吃了个闭门羹,又急又气,干脆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伍儿妹妹,你莫不是瞧不起本王,总躲着本王做甚,难不成曾做过些令妹妹羞恼的事情,才对本王这般冷淡?」永安王被逼的急了,连忙拽住宋伍儿的手臂低声祈求着。 无奈至极的宋伍儿心中飘过一个大写的卧槽,只得向他解释自己素来懒散惯了,不喜有人陪,一时说个不停。御花园里那些修理园林的太监宫女们听见争执声,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向他二人这边望来,将两人拉扯姿势尽收眼底。 权势威望皆不及两位兄弟的永安王,太迫切期盼能得到宋家的支持,动作急躁得让宋伍儿心生不满,恨不得变成只蚂蚁从地缝中溜走。 慌乱的四处张望寻求脱身法的宋伍儿,突然在不远处发现了楼黎辰的身影。本来三人在皇帝命令下一齐游玩,但不知为何楼黎辰刻意放慢脚步只在两人身后默默跟着,现下刚到桥头望着她二人出神。 「太子殿下!我在这,你过来啊!」见到预想中的救星,宋伍儿激动的扒过永安王身体,冲着楼黎辰不停招手,向他跑去引得永安王紧跟在她身后追逐。 「黎辰哥哥,你怎么孤身在这,我还以为你不见了一直在前面找你呢。」溜到楼黎辰身边的宋伍儿一把抱住了他的臂弯,冲他挤了挤眉,悄悄用手指点了下身后的永安王。 这白痴刚才差点把我害死,这回要再看不出来就把你踢进河里算了。 被突然抱住的楼黎辰明显愣了下,见宋伍儿的脸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抽搐,正要发问时,瞧见了刚才一直缠着宋伍儿的永安王,脸立刻阴沉下来,顺势搂住宋伍儿的肩膀瞪向永安王。 「伍儿妹妹,我方才在那边见了一处好景致,正想叫你一同去看,没想到你这小机灵鬼先跑到这边玩耍了,走吧,现在带你去瞧也好。」 喘着粗气好容易跟上来的永安王,不停擦拭着脸上的汗,见太子同宋伍儿举止亲密,脸顿时黑得比锅底灰还深上三分。 宋伍儿挽着太子的手臂从御花园东头一直行到西尾,路上同他有说有笑的,楼黎辰也难得的让情商与智商共存,陪她演了一路的戏。 「黎辰哥哥,你看这个果子肯定好好吃哦,来我给你擦干净你咬一口尝尝。」此时正值夏初,园子里的植物虽未全开,有些动物的毛皮亦并未生得齐全。眼尖的宋伍儿却瞧见河对岸的灌木丛中有几个红果子,零散的隐在无数枯枝娅中。 一时生了好奇心,便冲去将果子尽数摘了下来,她不识得此果又不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知识层面的匮乏,就装作邀太子品尝顺便闪一下永安王的狗眼。 虽然楼黎辰是个嘴毒爱搅和事的主,但论起学术及知识渊博程度,整个元朝怕是无几人能出其左右。 这果子若有问题能害死人或对身体产生影响,他楼黎辰总不会傻乎乎的往肚子里咽吧。 在永安王充满嫉妒怨愤的注视下,太子心安理得的接过宋伍儿递来的果子,瞄上一眼便直接吞了进去。 「伍儿妹妹,这果子看样子颇为好吃,本王也想尝尝味道,你怎么只送给皇兄一人,莫非是真的看不起本王。」见宋伍儿摘了满满一兜带着些露水的红果子,初尝滋味的楼黎辰又一副眯眼陶醉其中的样子。永安王腹中馋虫被勾起,不顾身份直接伸手欲从宋伍儿处抓出一把果子。 第23章 「二皇弟你这是作何?身为堂堂男子汉怎做的同小女子抢东西的行径,为兄这么多年来真是看错你了。」 飘到半截的手忽被强劲风力打下,永安王来不及躲闪,缩回红肿一片的手哇的一声惨叫起来。若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做出这事的人竟还一脸痛惜的数落着自己的不是,永安王憋了一肚子的气顿时就爆了出来。 「皇兄,同样是伍儿摘来的果子,凭什么你能吃我就吃不得,本王枉做小人那皇兄你又是在干嘛,狗拿耗子吗?」 故意于宋伍儿手中再接过果子的楼黎辰,仿佛永安王是团空气般,自顾自的咬起果子时不时发出一声「渍渍,好吃好吃。」 险些笑出声的宋伍儿见状,暗自于心中为楼黎辰的言行喝彩,见气歪了鼻子的永安王似又要发火骂人,便靠在楼黎辰身上懒洋洋道: 「永安王爷,您这又是怎么了,伍儿不才寻了半晌只摘得这么几个果子,你瞧实在太少恐怕都不够一人吃的,况且伍儿这些是特意为黎辰哥哥采的,永安王爷怎能跟小女子过不去呢,你要埋怨冲伍儿一人来便好,干嘛同黎辰哥哥争执啊,不怕损了你们兄弟间的情谊吗?」 明明是能铺满整个衣兜的数量,硬说不足一人吃,你那黎辰哥哥莫非是头猪? 永安王的脸色由青变红,咬着牙又不好再说什么,见两人一唱一和的干脆不再多言,心里有些不好受只能闷闷的冲向灌木丛,自己徒手拨了些果子塞进口中。 「呸,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果浆在口中融化,一股剧烈的苦涩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永安王吐了吐舌头,将手里的果子全部丢到了地上。 「嗯?」宋伍儿见永安王的反应愣了愣,望了眼一脸淡定的楼黎辰,也将红果子放入嘴中将果子咬破一层皮,皱着眉呸呸吐了几口,不敢置信的盯着楼黎辰,仿佛在看个怪物。 觉察到两人目光灼热,楼黎辰轻挑了下眉,满脸温柔的望向宋伍儿温言道:「只要是经过伍儿妹妹之手的东西,哪怕再苦涩也能尝出份蜜意。」 噗,太子殿下你是认真的吗,这股骚里骚气的感觉又是怎样一回事,宋伍儿感觉身上激起的疙瘩都能掉满地埋了永安王,吐了吐舌头将楼黎辰手里的半个果子抢来直接扔到了地上。 「黎辰哥哥我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言罢,宋伍儿拉着他的手腕匆匆离去,被忽略掉的永安王不甘心转头走开,又找不到由头在亲密的二人中间插上话,只能闷声跟在后面,像极了委屈的小媳妇。 先后回到芳芷宫的三人,同皇帝及淑妃稍叙片刻后,皆各自离去,永安王全程冷着张脸只有元熙帝探视的目光投来才会硬挤出些笑容。赵氏母女在淑妃诚挚邀请下又在宫中小住了几日。 这期间因皇帝发话,宋伍儿同南安王的婚事告吹,淑妃娘娘也不好再旧事重提,两人倒乐得清净、乐得自在。 芳芷宫内近日无事发生、一片祥和,可永安王同南安王那头却出了差池,两人竟不顾自身形象在御花园当众吵了起来,听说这二人本是要动手撕打的,在身边太监们的劝阻下只来场口水大战,吵了足足两个时辰。 而这争吵的缘由正是为了宋伍儿。原来前几日她在御花园中教永安王缠住、时刻紧跟不离的场景被过往宫女太监们瞧了个一清二楚,都当是永安王为追求宋家姑娘使尽混身解数,这流言便慢慢传开入了南安王的耳中。 本来被强制取消了与宋家婚事的南安王,又因同楚觅儿之间的私情被皇帝私下叫去批评一顿,心里就够憋屈难堪的,当听见永安王趁机去勾搭宋伍儿、将狐狸尾巴露出后,心里又急又气,不甘心的同时又怕宋伍儿真的嫁予永安王,一时想不开干脆闯进柳贵妃宫中揪出永安王,同他争论不休。 至于在后期为宋伍儿挡住永安王猛烈攻势、同她故作亲密的太子,因在宫中的风评不好,不少人深受其害,倒没几人愿主动提起他,侥幸的逃过一劫。 人在宫中极少走动也能被他人当成靶子射来几箭,宋伍儿听完消息后的内心是绝望的,待这事惊动了元熙帝将她叫去问话时,她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两个始作俑者,将他们爆锤一番以解心头怒火。 元熙帝倒也不似其它宫中奴才们一般,听风便是雨,事关他两位亲生皇子名声,他也难得能缓下心好生同宋伍儿攀谈。 「那不知你对永安王印象如何,是否真如他人所言,唯恐避之不及?」元熙帝一脸和蔼的望向宋伍儿,极少提到他那缺德老三的事情,只将话势频频向楼靖明身上引去,若宋伍儿愿意,为她二人牵红线也未尝不可。 闻言,宋伍儿抖了下肩膀,忆起在自己身旁不时巴结,甚至接连几日派人来芳芷宫送她些礼物的永安王,心中有些恶寒,忙连声拒绝: 「多谢陛下时常惦念着伍儿,永安王为人温和有礼,是众皇子中最细心体贴的一位,只可惜伍儿福薄同永安王并无缘分,怕是要拂了陛下的一番好意。」 第24章 「无妨,男女之事不可强求,既然你与靖明之间并无私情可言,朕也不该强行逼迫于你,不过伍儿,现在靖明同靖远之间发生的纠葛想必你也听过几句,朕还是期盼你能早日有所决定,莫要让皇子为你而罔顾兄弟间的情分。」 虽然在元熙帝心中,身为老二永安王的地位甚至要排在南安王后头,但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中亦是疼惜着的,见因宋伍儿一人便要同时折了他的两个好儿子,自是焦急万分,巴不得明日便替她寻了个好亲事。 「是,伍儿定会尽快给您和永安王一个答复。」 其实,元熙覅并非没想过将宋伍儿许给楼黎辰做太子妃,宋伍儿生性活泼好动,两人的性子应也比较合的来,只是他这大儿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就是这嘴巴欠抽的很,他着实担心伍儿嫁去后不足四日,一把年近的宋首辅便会给他气死当场,到时上哪去找这么个国之栋梁,他还指望着宋家能替他抗一抗朝中老狐狸们呢。 回到芳芷宫中的宋伍儿神情有些低落,一眼便瞧见女儿心情不佳的赵氏慌忙迎了过来,拉过她的手轻声问了事情经过,皱了皱眉头。 「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再这样下去伍儿你都要成了祸国妖孽,一连招惹上两位皇子,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怕是彻底毁了。」为宋伍儿担忧的赵氏长叹口气,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面露委屈的宋伍儿,心疼极了。 谁让她的女儿命苦身在宋家,被一心夺位的皇子们看成可借力冲天的跳板,极尽所能去巴结勾引,可怜宋伍儿被当成暴利货物成了被争夺的对象,而出了事情又只能怪罪在她的头上,女子何辜? 赵氏心疼宋伍儿,情急之下干脆出声询问道: 「伍儿,莫不如咱宋家一道绝了这些皇子们的念想,只寻个普通官员家的公子作夫,你看如何?」 京城的名门望族多如星尘,宋首辅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交好的同僚,论起学识休养便是当今状元教宋伍儿做配也是绰绰有余,况且这些家族公子们的涵养气度比起所谓皇子,倒更有一番别样味道。 在嫁去的府中如赵氏一样做得主母,可比掺合进皇室争斗中更显如意顺心,况且凭着宋家势力又有哪位公子敢让伍儿受气? 细细想来,赵氏的话并不无道理,眼下有永安王缠着宋伍儿欲有所图谋,身边更有个不肯死心的表哥探着机会蓄势待发,若想留得安宁只能早日离了皇家子弟,去寻个富贵人家结亲。 况且,宋伍儿在上一世早就被南安王恶心到出家为尼,让她再朝着火坑里跳,还不如让她继续剃了发去敲木鱼。 「娘亲你说的极是,皇家富贵我素来是不在意的,只要对方家世清白能处处以我为重,伍儿全凭娘亲做主。」 赵氏本以为宋伍儿会对自己一席话有所不喜,见她应承的极快,也放下心去找了淑妃将宋伍儿一事说与她听,顺带着把她心里那点念想也斩个干净。 「伍儿她当真亦有此意?」难以接收现实的淑妃,神情有些不悦,本以为赵氏难得同她提及宋伍儿婚配一事,是对南安王仍存有想法,熟料她们竟然直接把皇家直系的皇子们全剔了出去。 「嫂子,你该好好劝说伍儿才是,兄长同侄儿们在朝中皆是能独当一面的重臣,眼下整个宋家只伍儿这么一个孩子并未许配出去,若低嫁他人,兄长同嫂嫂你都会遭人耻笑的。你愿意让你们的未来女婿被人称为是个倒插门的吗?」 事实上淑妃所言不差,赵氏在同宋伍儿提出此举时,心中也有所顾虑。但比起自家宝贝女儿的名声,她宁愿让宋家承受些流言蜚语,反正统统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对他们造不成实际危害。 见赵氏一意孤行,非铁了心要找个官宦子弟为宋伍儿做媒,素知晓嫂子脾气的淑妃,只得重重叹气,陪她一道去面见陛下,向元熙帝解释良久。 「想不到伍儿竟有此心意,着实教朕吃惊不小,不过如此甚好,能嫁得平凡人家未尝不是种福气。」间接缓和了皇子间争斗分裂的现状,元熙帝内心算是卸下重负,他自知宋伍儿此举同他的谈话内容脱不了干系,心中添了几分好感,忙转头再向淑妃细心叮嘱道: 「朕叫爱妃全程操办七月大选一事,论私你身为伍儿亲姑姑,当为她思虑的周全些,于公有朕向你反复言说,该将此事牢牢放在心上,眼睛机灵些争取为伍儿选到一个百年难遇的良人,可行?」 「臣妾自会时刻紧盯着,还请陛下宽心。」淑妃忙起身向皇帝行礼,话中确有几分真心,毕竟她同宋伍儿有着血亲之源,况且宋家已决心不同任何皇子联姻,只要能不威胁到南安王的地位,她便也释然了。 关于为宋伍儿择婿一事,就在元熙帝的干预下这般敲定了。 回了宋府的赵氏母女将事情经过同宋首辅细说后,宋时莆倒没什么意见,只由着宋伍儿的性子来,家中正于备孕的楼杏真听了消息,忙奔至赵氏身边主动承担起为宋伍儿备选的任务来,就连宋续昌兄弟也开始暗中调查起身边同僚们的家世情况,整理出厚厚的一沓资料交予宋伍儿翻看,让她对京城公子们有些印象。 第25章 平添惹出些不少麻烦的宋伍儿,纵是再撒娇打滚,赵氏也狠着心不愿松口,坚决要将她继续拘在房中,不令她跑到街上去抛头露面再惹人闲话,赵氏开口规矩如斯旁人奈何不得。 百无聊赖的宋伍儿只能被关在宋府哪也不能去,而赵氏唯恐她在房内不安生再搞出些什么乱子,干脆将自己贴身的丫头莫儿派了去,时时跟在她的身边盯着,若发觉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向赵氏汇报。 至于被太子殿下抖出来的话本子一事,赵氏早将宋伍儿身边的三个丫头叫进自己房间,严厉逼问下挖出埋在树后的五大本子一并烧毁了。 彻底断了生活趣味的宋伍儿,终日在院子里冲着树上那只依旧坚挺如初的大蜘蛛鬼嚎,茶香春香两人见小姐心情不佳,被无视几回后只缩着脖在旁边捂紧耳朵,春儿倒向宋伍儿提出些有趣的点子,可惜这类小游戏玩上几遍后就没了意思。最终宋伍儿被闷得只能孤身跑到后院子里捉鸟去了。 「伍儿,你莫不知有灵之物非可轻易摆弄,会遭到同族的复仇吗?只在家中关上三日,天性难以压制就跟它们过不去了吗,看来你果真还是太闲,娘亲就该给你多布些任务,叫你背上几本诗集、练些颜家字体冲冲你那鸡爪似的书法。」 好容易捕到一只额有白点的斑鸠,宋伍儿正摸着它扑腾不停的小翅膀,嘻嘻笑着,突然被语重心长的教导声吓得松了手,只听啪的一声,斑鸠跌落地上,两只细腿在泥土中插出一排小脚印。 这柔中带怒的声音,张口便是读书写字的女人,除了终日逼迫她念书学习的宋元娘,还能是谁?宋伍儿摆出一副痴笑样子,转身抱住多日不见的宋元娘,亲昵得同她聊起关于两月后的选秀一事。 「伍儿你虽不肯做王妃,但择婿一事关乎你的下半生,切记不能再如从前般爱使些小性子,只凭自身喜恶不顾对方品行才德是否有缺,虽然爹娘准了你自主选择夫婿,但地位家世如若太过平常,莫说二老不喜,我这做长姐的便是首个不同意的。」宋元娘拉着妹妹的手,嘱咐了一大堆,句句发自肺腑,所说皆为宋伍儿着想。 心内颇有感触的宋伍儿,乖巧点着头,首回将宋元娘的话尽数听进脑中、记在心上。比起学习上的教导她内心更爱听长姐对世事的分析及感触,仿佛面前坐着个睿智老者将心中所悟尽数传授于她。 虽然宋伍儿至今未有嫁人念头,但元娘讲的这些话她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不过长姐,我被拒在家中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再这样下去莫说两月,不出几日伍儿倒先会憋死了,你看娘亲最听你的话了,能不能替可怜的妹妹在娘亲面前多美言几句,也不用解除禁锢就让我能时不时出府溜达两圈、透透气可好,真的委屈死了。」 想起自己这两日过得是人鬼不如的生活,宋伍儿委屈着脸不停晃动着宋元娘的手臂,恳求她为自己说些好话。 思索许久的宋元娘心中惦念着宋伍儿,担忧这小妮子真被闷出些病来可怎么得了,最终还是去寻了赵氏,拐弯抹角的提了个主意,让宋伍儿能出府活络下筋骨。 「最近娘亲为伍儿婚事都急出些白发了,人也憔悴不少,伍儿之事现为宋家首要,自是该时刻放于心上的,但娘亲你断不该苦了自己,心有郁结难发。」宋元娘见赵氏鬓边新添了层薄灰,伸手抚摸下有些担忧。 赵氏平日里脾气火爆,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严妇,但元娘心知她也会为儿女之事将担忧隐在心中反复折腾着自己,再见她最近精气神不佳,只出声好言相劝。 「元娘你放心吧,娘亲无事,人老了这白发与皱纹自会多生出些,天道循环你不必忧心,我现在身子骨硬朗着、没病没灾的好着很。」赵氏轻拍着女儿的手,心中涌出暖意,她这大女儿自小就知书达礼时时惦念着自己,嫁人后更是书信常通,字信结尾处必带上一句身体可安,多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若说宋伍儿是调节家中死板气氛的开心果,那宋元娘就是整座宅院最知心的贴身衣衫。 「关于伍儿择婿事项我去嫂子那里问了问,事无巨细皆被置办妥帖,教人不必挂碍,不过依元娘看府中终归少了项紧要事宜未办,不知娘亲可有发觉?」想起宋伍儿忧郁着一张小脸,宋元娘饶是冲赵氏拐弯抹角的开了口。 「元娘可是发现有哪处不妥?我近来仔细查验过杏真整理的清单,并无遗忘之处,莫非是衣物上出了些纰漏?」提及筹备一事,赵氏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将清单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仍无发现只得摇了摇头,问向面含笑意的宋元娘。 「依元娘愚见,人事地利方面皆有大嫂同淑妃娘娘照应,如今只差了个天时未补,不如咱们带上伍儿一同去相国寺进香,求菩萨佛祖们庇佑,让伍儿能寻觅一个美满姻缘?」 京中相国寺隶属朝廷规建,自建寺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经两朝而不朽,是皇家子弟同名门望族最喜祭拜的地方,香火鼎盛代有高人,其主持禅师受朝廷供养,入寺前皆是有名的得道高僧,祈求庇佑是再合适不过的宝地了。 第26章 「你瞧我这脑子,怎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当年你外婆同外公就是在相国寺中牵上姻缘,恩爱了一辈子,看来这相国寺是非去不可了!」宋元娘一语中地,赵氏猛拍桌子起身便叫来了丫头让她去各院通知一声,三日后宋府女眷皆要出动为宋伍儿祈福。 得了消息的宋伍儿听闻此事,顿时手舞足蹈的在惜芳华中绕了一大圈,不消说她心中也明白,去相国寺上香的建议定是她那位好姐姐提出来的,目的是为让她名正言顺的出府游玩一回。 去相国寺之事涉及到宋伍儿终身幸福,若不是宋元娘在身边极力劝阻,赵氏怕是定要宋首辅同一众男人跟去进香礼佛。为了将排面弄的大些,让佛祖菩萨们感受到她的诚挚敬意,赵氏命了手中暂有清闲的丫头们跑去主城街,将百十户商铺的香烛全包了下来。 深觉置备的礼佛物品远远不够的赵氏,干脆又命家丁们跑足了几十公里路程,用千两黄金将祈南山的金身大佛恭敬得迎了回来,准备进献给相国寺做佛缘,一时间宋家为小女儿求姻缘,不惜重金请福报的流言如风吹草长般传遍了京城。 先在御花园被碰了一鼻子灰后又同南安王争吵到皇帝那头去的永安王,被元熙帝一阵痛骂后,近些日子行事格外小心,言语上也不敢同他人有所冲突,平日无事便只藏在府中同手下幕僚做些拉拢重臣的规划,但他始终不忘派去一只「耳朵」四处探查着宋家近来行动方向。 宋家两日后要带着宋伍儿去相国寺进香的事,很快便传进了他的耳中,深觉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永安王立刻招来长期居住在他府上的幕僚们,向他们求取意见。 三个青年人和一个白胡子半吊的老人思索片刻,一致认同永安王的看法,各出了个建议教他趁此良机在宋伍儿面前刷些好感。 有让永安王雇凶于半路上刺杀赵氏,再由他出马解决凶徒救她一命,争取到宋伍儿生母的认可;还有让永安王贿赂相国寺方丈叫他弄假为宋伍儿同他敲定姻缘。;甚至还有人出主意让永安王在相国寺周边偷偷建一片花林,将宋伍儿引来俘获她的心。 几个率先发话的青年人都觉得自己讲出的主意是最佳的,讨论前尚能友好的请教,到最后干脆互喷起来,口水四溅,只差个先动手的就能引起三人大战。 永安王见事态激烈,他也选不出最佳方案,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几人中拉架,抚摸着胡须久久未开口的老头子,突然冷笑一声,语气中尽含鄙夷之意。 「你们这群小娃娃,脑子忒不灵光,有什么可争论的,把他们糅合到一处不就行了,真是蠢笨。」 正争吵在兴头上的青年们闻言,止住怒骂,纷纷转头瞧向老头,不满道: 「刘老头,这么些年来王爷向我们问过无数次意见,每回你都是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还融合,要不是你曾救过柳贵妃一命,永安王早把你这吃闲饭的扔出去了!」 被称作吃白饭的刘老头并不在意他们的讥讽,自顾自的摩梭着他的胡须懒洋洋道: 「王爷,我有一言不知你可愿听?」 「刘老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永安王见老头发了话,忙恭敬的弯腰向他行了个礼,这一谦卑举动又引得三位青年同时白了刘老头一眼。 颇有些傲慢的刘老头摆了下手,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丝邪气,玩味的打量着永安王,开口道:「办法吗,简单!只要永安王你能收买相国寺沙弥将宋家丫头骗出来,寻个机会冲上去把她办了,事后好生哭诉一番表达出自己对宋家丫头的爱意,管她有没有真心,只要得了她的人宋家必会同你站在一条线上。」 「无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简直是枉读圣贤书,强占良家女子你让永安王今后如何做人?」席间一青年站起身来指着刘老头鼻子一顿痛骂,被永安王劝了下来。 「做人?你以为宋家人同你一般愚笨吗?到时宋丫头出了这么大事,清白不保传出去是要连带着宋家百号人被京城百姓们嘲笑的,况且永安王好歹是个皇子,他们又岂敢轻易声张讨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破了身的女儿送进永安王府,反正堂堂王爷配上首辅之女岂不名正言顺?」 望着神色有些异样的永安王,刘老头心知他是动了心思,怪笑着再添上几句,直接打破了永安王心中最后的道德底线。 「王爷,您可千万不要听这老头的……」刚落坐的青年心道不好,正欲再度起身相劝,直接被永安王投来的眼刀吓到噤声。 「此法甚好,多谢老先生指导,在下即刻命人去一趟相国寺,待事成之后定会重赏在场诸位,有劳了!」永安王心有决定,一道挡了其余两个神色不佳的青年话头,再向刘老头拜谢一回,安排个心腹连夜奔往相国寺。 二日后,正是礼佛参拜的良辰吉日,易出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天亮就从宋府出发,途经大半个京城惹来无数行人小贩驻足,架在队列后尾的金身佛像引来无数调皮小孩紧随其后,甚至有调皮的拿着小石子往佛像的大眼睛上人扔。 第27章 宋家夫人小姐们皆坐在轿子里,宋元娘近来无事也随同队伍前去,宋伍儿身边的三个丫头除春儿家中有些事情需处理,其余二人都笑嘻嘻的跟在小姐轿后玩闹。 相国寺位居京城外东五里处的密林内部,宋家一行人队伍拉得极长,后头又有个庞然大物耽误着行程,最终在宋元娘的提议下,为不误时辰,由宋家小姐夫人们先行前往相国寺,后面的队伍派了心腹丫头指引着慢慢前行便可。 轻装前行的宋伍儿几人,不多时就来到了雄伟庄严的相国寺门前,阶梯统共一百零八个,象征人间108种烦恼,每踏上一阶就算去了种烦恼。 因着前几日赵氏提前命家丁来相国寺叮嘱一番,是以她向寺门前的扫地和尚自报姓名时,小和尚二话不说,一溜烟冲进寺中将方丈叫了出来。 「阿弥陀佛,首辅夫人亲来相国寺,老衲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见谅。」方丈见到赵氏,忙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 现年八十又九的相国寺方丈身体硬朗,走路带风,脸上是得道高僧固有的慈悲相貌。 赵氏见老方丈并无半分架子,倒先施起了礼,慌忙笑着回礼,温言道:「方丈不怪罪我等闲人为寺院带来凡尘浊气,已是感激万分,方丈您多礼了。」 站在赵氏身后的小姐夫人们见状,也冲向方丈行礼,待寒暄良久后,由方丈亲自带领去参拜众佛。 相国寺拒收灯油香火钱,只纳佛身砖瓦。是以,早知此礼的赵氏才会命人大老远跑去祈南山请佛,为寺庙献缘。 「夫人此来是为小女求得姻缘,即如此老衲倒可为夫人你推荐一人。」方丈通过简单攀谈,望了望宋伍儿的面相,微笑着向赵氏提议。 「老衲有位师弟,想来夫人也曾听过他的名头,法号明秀,现在相国寺中做得禅师,若夫人不介意老衲愿为引荐,为小女施主提点两句。」 明秀禅师?听见这个名字的赵氏立即变了脸色,险些站起身来,声音颤抖着问道: 「可是当年曾在漠北战役中为陛下出谋划策的那个明秀高僧?」 「陈年旧事何必在意,呵呵。」 见赵氏激动到只差扯过宋伍儿将她扔进明秀禅师身边的宋元娘,同宋伍儿对视一眼,皆露出疑惑之情,尤其是活了两世的宋伍儿,虽深居寺院数十年却也从未听过相国寺有个叫明秀的高僧,只能狐疑的盯着方丈同赵氏看。 「莫说太多感激之言,只能有劳方丈为我等带路了。」赵氏再恭敬的对方丈行礼,便扯过宋伍儿紧随其后,绕着长廊走了一大段路程,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禅房前止了步子。 经由路上赵氏对宋伍儿的细声讲解,宋伍儿终于明白赵氏为何对明秀禅师如此推崇,敢情这位高僧还曾做过元朝的名义大将军,是妥妥的护国功臣。 相当年,元朝皇帝还不是元熙帝时,先皇最厌恶的就是只知带兵四处打仗的元熙皇帝—楼明勋。后来朝中有个奸臣为巴结先皇,百般撺掇下让先皇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叫楼明勋带着不足一万兵马跑去漠北打仗,当时的漠北兵力远非现今可比,重骑兵本就在风沙遍地的战场上极为有利,再加上漠北有较之数十倍的士兵,此仗必败。 知晓父皇深意的楼明勋心中早有准备死在战场上,手下的士兵们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熟料此时一个大和尚仿佛从天而降,三入军营为楼明勋谋划了七条计谋,这场仗凭着少得可怜的士兵硬生生拖到了第二年,最终毁掉了漠北百年方训练出的骑兵,从此一蹶不振。 此事传到先皇耳中,沉迷修仙敬佛一事的他当即给明秀封了个大将军之职,又因楼明勋有高僧相助,便废了当时太子改立他为东宫,曾在全国引起不小的轰动。 只不过年代久远,除了当时位居高位的官员子女其他人早已忘却此事。而赵氏的祖父侥幸从那场战役中活了下来,因而她记得格外清晰。 宋伍儿心中立刻对这个明秀禅师升起丝敬佩,随母亲静立一旁等候。 门启,宋伍儿好奇的望向开门者,登时愣在当场。 「太子殿下?」 「宋伍儿?」 天知道为什么堂堂东宫太子、嘴巴奇毒的楼黎辰会在明秀禅师的房中,又为何不见禅师身影只有这个家伙出现在众人眼前。 莫非楼黎辰他也听说过明秀禅师的才能,特意寻他来一场争论,而明秀禅师也难以招架住他的攻击力,直接被气死过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天杀的太子殿下真会四处惹事,自己好不容易替他挡了怼死大儒孔仕仁的罪孽,让自己损了名声救得他一命,熟料他转过头就将元熙帝的恩人喷死,若让此事经寺院之人口中传出,任他是元熙帝此生最宠爱的儿子,怕也免不了被皇帝直接踹死的厄运。 「你在这干嘛,明秀禅师呢,不会在房中昏了过去吧?」焦急万分的宋伍儿越想越怕,干脆直接扒开楼黎辰握住房拦的手,不顾形象的直接冲了进去。 第28章 「明秀禅师,明秀禅师,你还醒着吗?」 被推倒门外的楼黎辰疑惑的望向赵氏,见她正满脸羞愧的向方丈连声道歉,心中更添了几分好奇,宋家的这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明秀禅师身体正硬朗着好好待在房中,怎会突然就昏了过去,这个宋伍儿的言行举止果真是愈发的奇怪了。 禅房不大,宋伍儿一进门便闻到清新淡雅的佛香,让焦躁的内心顿时平复下来,简单的一桌一床,面相同方丈一般慈悲状的老和尚正端坐蒲团之上,凝望着摆在床上的棋局陷入沉思,时不时摩挲下自己花白的胡子。 宋伍儿四下望了望,见小小的空间除这位老人外再无他人,忙整理下自己在拉扯中发皱的衣物,走到老人面前恭敬的拂了身,温言道: 「您可是相国寺的明秀禅师?在下名叫宋伍儿,方才事态紧急一时焦灼便高呼禅师名号,还望恕罪。」 听赵氏将明秀所行之事讲述一番后,宋伍儿心中对这位禅师顿时生出了敬佩之心,一个出家之人已成得道高僧,本该脱离俗事向外云游去寻找证果之道,但因着心忧家国天下,这个明秀禅师愣是将自己再度卷入是是非非中,功成之后立即隐退,可当得起一句高僧之称。 老和尚听见声音,慢慢的将头抬起,明亮得宛如空之皓月的眼睛直视眼前女子,良久后拈着胡子淡淡的笑了起来。 「无妨。」 不知为何,宋伍儿在老人目光投来的一瞬,有种被人窥清心底私密的感觉,心中却并无半分羞愧之意,只觉有些恍惚。 「师弟,我带这两位施主前来,请你为这位小施主测算姻缘,不知可行否?」声音传来得适时,将陷入迷昏之地的宋伍儿瞬间叫醒,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头便见到方丈带着赵氏正朝着自己走来,太子紧跟其后强忍着笑意用锐利目光将她射成了筛子。 不就是求个姻缘有这么好笑吗?莫非元熙帝从你出生至今从未找人替你测过姻缘?哦,也对,最毒成那样测的再准又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愿意自找最受,肯嫁给你。 先前在御花园因楼黎辰难得情商暴涨的帮她挡了个刀子,宋伍儿已下定决心今后定不要在他面前,同他发生些争执,可是一见到他这副欠打的样子,还管什么恩情不恩情,宋伍儿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照着他的头暴打一通,质问他为何要口出伤人,面上自带讥讽模样。 跟在方丈身旁的赵氏对着床上的明秀禅师恭敬的作了怿,见宋伍儿仍是呆愣着朝她们赶来的方向望着,忍着怒气将她一把拽了过来,手指暗中在她的腰间掐了一下,迎面就用种威胁的目光瞪着宋伍儿。 见宋伍儿老实的低下了头,赵氏呵呵的笑着将宋伍儿直接推到了明秀身边,满脸期待的望着他。 「明秀兄,你就为这个施主测算一番吧,就当做上回棋局你输于我的筹码好了。」见众人陷入胶着状态,太子在旁冷不丁的开了口,短短三十几个字将赵氏吓得险些一巴掌抡了上去。 太子同明秀禅师以兄弟相称?两人下棋明秀居然会输?低情商的太子殿下当众说出禅师丑事就不怕半百的老人登时就气昏过去?这已经不是嘴巴毒了,分明是在存心找死啊! 宋伍儿小心的用眼角偷偷望了眼明秀禅师的表情,见他仍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松下一口气,直接向太子狠狠瞪去,若不是方丈同明秀皆在场,她定是要同楼黎辰争论一回的。 「贫僧同黎辰旧日相识,情趣兴致颇为投缘便做了忘年交,两位施主不必疑惑,此次是贫僧闲着无事想找人对弈,太子殿下得了消息后连夜赶来同我下棋,直至今日。」 明秀觉察出太子殿下一席话同时引起两位施主不喜,又缓言道:「黎辰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贫僧也正是欣赏他这点才喜同他交好,平日里他在言语上若对二位施主有所冲撞,贫僧在这里替他向二位陪个不是罢了。」 「岂敢岂敢,禅师言重了。」赵氏忙冲着明秀连声致歉,宋伍儿也乖巧的在旁冲着太子殿下呵呵笑了两声。 位处话题中心的楼黎辰反倒像个没事人般,大咧咧的坐在了明秀对面,冲着宋伍儿不停的上下打量着。 「贫僧见这位小施主面相不似寻常人,本就有细观之心,如今黎辰发话这上一盘棋局的输赢筹码既一笔勾销了断无反悔可能。。」仿佛占了大便宜的明秀冲着楼黎辰轻声笑着,宋伍儿的心中更觉得对个禅师言行有些琢磨不透了。 不是坊间皆传无欲无知是为佛吗?得道高僧是最近真佛的一脉人,可眼前的这个明秀有着明显的喜怒哀乐,甚至会为无趣小事而欣喜,难不成佛经中所讲的都是虚言? 正待宋伍儿胡思乱想之际,明秀已看过赵氏递来的生辰八字,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世间竟有如此稀奇之事,实属难得,不枉贫僧苟活数十载,心也无憾了!」 第29章 什么什么?宋伍儿回过神见明秀眼睛灼灼的望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他方才所讲的一席话却让她的心漏跳半拍。 稀奇之事,莫非这位禅师看出她并非常人,乃死而复生的重生这,自己在无意见用事实令他开了心窍? 「禅师所言是为何意?」见方丈难得露出讶异神色,赵氏心知明秀此举定非异常,莫非自己女儿身上蕴藏着什么秘密,能让明秀禅师显出此等夸张神色。 「施主为求姻缘,贫僧倒能指点一二,只是天机不可轻泄,缘分二字向来只贴个妙字,妙在无形间、无意前,若能勘破迷障,不必远取只需近求,莫做忽略。」 言尽于此,明秀禅师不再多言,将身体扭转回去,示意楼黎辰继续下子,不再搭理众人。 坐在一旁的赵氏将禅师一番话暗暗记在脑中,反复默读几十遍,仍感到迷茫不解,听禅师此意伍儿姻缘应是临近的身边人,但宋家终日宾客杂多,又如何从中挑出那个真正的有缘人呢? 赵氏无意间将目光转到宋伍儿身上,却见她脸色苍白,手指不停的微微颤动着,眼睛死死盯着明秀禅师坐下的蒲团,脸颊上明显有细汗滴落。 这丫头是又怎么了,赵氏心底好奇,便故作离别起身行至明秀身边朝他拜谢,眼睛则迅速的扫向明秀身下,将蒲团旁的景象尽收眼底,赵氏只觉脑中空白一片,身形不稳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明秀禅师的下半身竟是空的! 京城永安王府夜间 派去相国寺打探宋家动向的心腹骑着快马奔回府中,将打探来的消息尽数告知永安王。 宋家母女朝相国寺供了个金身大佛,赵氏同方丈聊的颇为投缘,便决意与宋伍儿多在相国寺待上几日,顺便接受下佛光洗礼。 而且心腹寻了整个相国寺,终于在柴房里找到个贪图富贵、六根不净的小沙弥,将他收为己用随时可听永安王号令。 这些消息对永安王来说可称得上是莫大喜事,重重赏了心腹银两,永安王即刻命人备下行囊,准备连夜前往相国寺谋划大计。 临行前,府上的刘老头突然冒了出来,径直走到正在马厩前挑选良驹的永安王身后,将他吓个半死。 「刘老先生,您大半夜的不歇息跑到这来所为何事?」永安王仍是恭敬的向他行了个礼,轻言道。 猛然握住永安王行礼双手的刘老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轻言道: 「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王爷还是要下定狠心,将事情做绝,这个机谋若是失败了,您今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原来是怕他心智不坚会坏了大事,永安王连忙回道:「刘先生放心,本王既有胆子做下此事,觉不会因几滴眼泪动了恻隐之心,先生就在府上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马鞭轻扬,永安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无月的夜幕下,刘老头望着远去的背影,表情凝重的皱起了眉头。 辞别了明秀,宋伍儿母女随同方丈一齐走出禅房,太子尚有未完棋局同明秀禅师对弈,仍留于房中并未同几人出来。 方才于禅房中被蒲团上的一幕惊到的赵氏,趁着方丈带领他们去客房歇息时,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方丈,我自幼时曾听外祖对我讲过,当年的明秀禅师身形虽不算伟岸,样貌同普通人并无二致,但却是个极为康健之人,不知他在外游历些许年月究竟遭遇何种祸事,竟会如斯。」 空荡的裤管下不见双腿踪迹,瞧起来应是连根断掉,难怪明秀会一直端坐床沿并未起身迎客。想到昔日残存于脑海中的传奇人物变成现今落魄模样,赵氏心中有些不好受,对明秀产生出悲悯之情。 不料,身为明秀师兄的方丈倒是轻声笑了起来:「夫人你宅心仁厚,他日定有福报,至于明秀师弟双腿齐断一事,这是他的劫数亦是他自身的选择,师弟昔日助当今圣上扫清漠北后,为证其道便自去双腿,以偿因他而打破世间因果循环的罪孽,夫人有心当为其欣喜。」 佛家讲求因缘际会、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当年明秀年少气盛,自谕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用,在听闻先帝同元熙帝之间的嫌隙后,不顾师祖劝告,硬是闯进漠北军营替元熙帝改命,虽得偿所愿但因他而亡的漠北冤魂终日飘于黄土之上、昔年血流成河的战场变为如今无人敢近前的乱葬岗。 被封了大将军一职的明秀得偿所愿、心愿既了,仍选择继续在世游行寻佛,所谓报应不爽,几月后他在途经一个普通村庄时突染了大病,十几年间一直被病魔缠身、生不如死,直到他在濒死之际于小溪边遇到个山间郎中,被他治愈。 从鬼门关口游行一圈后,明秀只觉大梦一场,世间俗事莫过于此,为赎佛家所言的妄之缺,便一心将双腿断去自禁相国寺。 「师弟自断了双腿后,终日在寺中禅坐,极少外出会面,身边除大小和尚们外并无俗世挚友,所幸前几年太子陪同陛下来相国寺参佛,无意中与师弟会面结识,师弟自觉同殿下有缘破天荒的同他结成挚友,闲时小聚稍许。」 第30章 方丈不时在赵氏二人身边提及关于明秀及太子殿下相交往事,三人只觉时间过得飞快,连带着整段路程都变得极短。 「这间是夫人的,宋小姐的则在东边倒数第三个禅房,老衲不作叨扰,二位自行歇息吧,稍后会有小和尚将斋饭送来,若有需求随意找个和尚传话便可。」方丈将二人的房间指明,双手合十冲她们微微行礼后就提步离去了。 关上房门的赵氏母女将明秀为宋伍儿提点的话认真写在纸上,共同探讨其中蕴藏的玄机。 「伍儿,你对禅师的话有何看法,心中是否有了可行的人选?」一个「近」字搅得赵氏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应是错过了某个重要的人物,不停催促着宋伍儿仔细回想,无奈自家女儿似是对自己的姻缘并不是太过在意。 宋伍儿在手中把玩着沾了墨迹的纸张,面对赵氏灼热的目光只能摇头,摊了摊手。 莫说她确实不知道身边有什么好人,就算觉察到了她才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将自己嫁出去,上一世人模狗样的南安王在众人眼中不也是个难得的好人吗,结果他就是个渣仔。姻缘有好有坏,谁知道今生那个人会不会也是个披皮的黑心鬼。 「唉,若非英郡王将元娘过早的接了回去,凭她的才气定能说出个所以然,罢了,等来日有机会时再问问她的建议吧。」 同宋伍儿商讨良久的赵氏,见女儿心事不在此间,只能担忧的叹叹气,打发她自去寺院外游玩,而经过整日奔波赵氏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只能在禅房中歇息片刻。 在院中四下环视的宋伍儿,难得被放出宋府可自由玩耍,撒欢的在寺院内外释放天性,摘花捏草、逗鱼逐鸟,接连两日玩的不亦乐乎,全不知她身后有一双迸发出灼热目光的眼睛正死死凝视着她。 与赵氏母女所居禅房相隔甚远的某个小院里,连夜骑马奔来的永安王窝在禅房中,叫来了心腹为他择选的小沙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将一沓银票交到他的手上。 得了银钱的小沙弥双眼冒光,向永安王连声道谢后,步伐也慢慢飘了起来。 夜幕已至,寺院顶上的天空,星辰散发着幽蓝光晕,多日不见身影的月亮半躲在云层后,只露出个半截身体。 游遍了相国寺方圆几里的宋伍儿,将手背到身后为自己敲敲酸疼的肩膀,平躺在地上正准备入睡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会是娘亲白日睡得充足,夜间失眠无趣,找她来闲聊的吧? 全身酸软的宋伍儿哀声叹气的爬下床,走到门口将门大开,一个小和尚登时顶着个光头钻了出来。 「这位师父你有什么事吗?」寺院中的和尚们跟朝廷的官员差不多,都会根据自己的修行高低被授予名号,想沙弥、比丘、禅师、罗汉等,宋伍儿对这类事情并未细心研究过,是以也辩不出来者是什么和尚,毕竟她在出家期间总会让茶香替她挡住师父们的查问,偷溜到外面去玩耍。 小沙弥连忙俯身,轻声向宋伍儿道: 「明秀禅师突然想起一件关于施主的大事,命我前来寻你过去,还请施主随我去拜见师伯。」 莫非昨日在众人面前,明秀禅师不好随意向他们透露出自己是复生者的事实,才趁着夜间无人叫自己前去问话? 宋伍儿在心中想着,顿时激动起来,心里憋着个难说出口的秘密着实难受,若有个能将缘由说清的人为她解惑真是再好不过,即便连明秀也讲不出原因能同他吐吐槽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宋伍儿连忙将房门关上,催促着小沙弥在前快步行走。 相国寺中的和尚们作息时间非常稳定,是以天暗下来后,除非有重大事情急需处理,禅房中一般是不起灯火的。 小沙弥拎着个红灯笼在头前开路,为宋伍儿指引方向,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辰,宋伍儿突然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这两日她基本都在寺院附近游玩,已将相国寺内部的房间、园子布置尽数记于脑中,虽不敢说通晓这里的一草一木,但明秀禅师的房间在哪个方向她绝不会记错。 宋伍儿同赵氏的住处离大佛堂仅有三段长廊的距离,而明秀的房间只在佛堂后方不远处的位置,同方丈及其它几位德高望重的禅师们住在一处。 可眼前这位小沙弥却是带着她直接越过佛堂往西边禅院处走去,根本没有拐向后方院落的意思。 此时夜色暗沉,宋伍儿见即将被不明其真实目的的小沙弥带往别出,而周边也始终没见到其他人的踪影,遂忐忑不安的四下望了望,止住了脚步。 「施主缘何停滞不前,可是身有异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骤止,小沙弥疑惑的转过身向站在原地的宋伍儿走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身体。 宋伍儿思忖着不能直接向眼前这和尚说明她要回房,眼珠子转了转,诶呦一声蹲在地上揉起自己的脚腕来。 第31章 「师父,诶呦喂,我太倒霉了,刚才不慎踩到个土坑崴了脚,活动一下都疼痛无比,估计是肿了块大包,你看能不能帮我弄些药来,我实在是走不得了。」宋伍儿故意呲牙咧嘴的望着小沙弥,懊恼的望着他。 闻言,小沙弥凑上前来,将灯笼挑到她的脚边,宋伍儿将手捂在那里不停揉着,他根本看不清究竟严重到何种地步,只能挠着头努力的想法子将她带到永安王那边。 「施主,即如此你且在此处休息片刻,我去替你找些跌打药来,你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明秀师伯还在等着你呢。」焦急不已的小沙弥将宋伍儿慢慢扶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忙不迭的朝着永安王禅房方向跑去。 继续装作揉伤脚的宋伍儿,将头转向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凝神注视着被树木遮挡住的小沙弥背影,慢慢爬起身来直冲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眼看离方才经过的大佛堂愈近,宋伍儿眼前突然飞出几个身影,未及反应过来,下巴一阵酸痛,嘴中猛地被人拔开塞进一团麻布。 「将她带回我房中去。」熟悉的声音突在身后响起,那几个人得了指令后迅速向她出手,宋伍儿只觉手臂被人扭到身后,一条粗糙的麻绳敷上直接困了个结实。 「呜呜呜……」宋伍儿惊恐的摇动着身体想逃出制敷,肩窝处一凉两双腿腾然悬空,被人抬着飞速朝前跑去。 那个小沙弥果然有问题,只是这群人究竟要将她送到哪里去,那个男声又会是谁呢,宋伍儿挣脱不得只能在半空中放弃了挣扎,稳住心神极力的思索着对策。 突然出现在夜幕下,将宋伍儿绑住的一行人,在永安王的指使下飞速往禅房奔去。 方才被宋伍儿骗去寻药膏的小沙弥,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忙回身朝着宋伍儿歇息地方跑去,正巧撞见了永安王手下极其粗暴将她带走的场面。 永安王正从小沙弥身边穿过,看他一副碰了鬼的模样,极得意的冲他招了招手,自顾自离去了。 深居相国寺中的和尚们因隶属朝廷管理,是以对朝堂上的官员王爷之间的关系略有耳闻,再听身边的大和尚们提及宋伍儿的身份,本以为永安王是同她有些积怨,趁此良机将宋伍儿骗来屋中替她爹宋首辅教训一番,可眼前场景似乎并非他心中想得那般简单。 身居高位倍受尊崇的永安王爷,敢明目张胆的将人绑走,不是作奸便是犯科,看他的架势今晚上这个可怜的女施主是惨定了。 愈想愈害怕的小沙弥站在原地,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光头,有些控制不住的大吼起来,若今日因他一时贪念害死条人命,抄写千万遍佛经、日行一善至数十年也难以偿还他的罪孽。 再想不出办法就要来不急了,小沙弥本欲冲上去将人拦下,但对面几人明显是个练家子,他若直接奔去岂不是存心找死。 万般无奈下,小沙弥思前想后,直接撒开腿飞奔向明秀禅师所住的禅房,永安王乃圣上亲子,即便是相国寺方丈同大禅师师们也不敢轻易同他对峙,而明秀禅师同太子楼黎辰乃相交挚友,即便出了差错惹恼永安王,单凭太子一人便能助其把此事压下。 「明秀师伯,不好啦,出大事了!」明秀禅房距宋伍儿失踪之地恰巧相隔不远,小沙弥猛烈的敲响房门,带动禅房内整片地皮颤抖。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维持数十年之久的木门在小沙弥推打下轰然倒塌。 沙弥顿在半空的手颤了一下,门内即刻传出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禅师,你我此回对弈经八个时辰之久,只待我再落一子便可成死局,偏巧你这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子突然塌了,我心中一惧,棋差一着,就此惨败,是否天意可畏?」 仍留在相国寺陪同明秀禅师下棋解闷的太子,见形势不可逆转,叹息着盯向下错横纵处的黑子,颇为惋惜。 接连三日他同明秀共起五局,各自赢得两盘,而今夜这最后一局两人使出了混身解数,每落一子都在脑中进行十几回的推演,从白日起胶着至今。 赢下此轮的明秀摸了摸灰白胡子,面含笑意的望向太子,意味深长道:「天意难料亦难违,但太子殿下方才若是静心凝神,即便房屋倒塌也不为所动,又怎会给贫僧机会反败为胜。」 楼黎辰转动下眼珠,随即笑道:「禅师所言甚是,受教了。」 「师伯不好啦,宋家女施主让……咦,太子殿下你也在此处,真是再好不过了,宋姑娘有救了!」小沙弥毁了房门后,硬着头皮闯进禅房,直接叫嚷起来。临近禅师身旁后才发觉太子也在,顿时向寻到了救命草般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何必慌张,有话慢些说。」明秀伸手在小沙弥肩上轻拍,示意他冷静下,熟料方才还好好的沙弥,突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师伯,我犯了贪念铸成大错,还望师伯将我送往戒律院惩治。」小沙弥带着哭腔不住的向明秀叩首,鼻涕混杂着眼泪流了满脸。 第32章 楼黎辰见禅师面带悲悯的望向小沙弥,皱了皱眉,冲他严厉质问道:「你刚刚说宋家姑娘出事了,可是宋首辅家的姑娘宋伍儿?」 「正是。」跪在地上始终不肯起身的小沙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包括永安王使银钱贿赂他的事情,以及永安王所住禅房地点。 闻言,楼黎辰暗骂一声,从身旁挑起长袍胡乱的披在身上,来不及同明秀禅师作别,使了轻功直朝西边禅院方向奔去。 被绑走的宋伍儿此时心情是极度崩溃的,不知长相的家伙们将她手上绳索解开后,直接把她扔到床上去顺带将门落了锁。 不大的禅房中除她自己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宋伍儿战栗得挪步到桌椅旁,掂量下手中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高举着手臂将它重重甩到了地上。 质量较好的盘子被摔得七散零落,宋伍儿蹲下身逐个捡起细细研究,挑到个满意的碎片后将它紧紧攥在手心,警惕着盯向房门。 稍后不管是谁,认识或不熟识,只要他敢踏进这个屋子,拼死也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血口子来。 心下紧张的宋伍儿站在禅房中央,一心等待着有人进门,却忽略了身后渐现身形的家伙。 「伍儿妹妹,多日不见本王甚是想念,不知你对本王心意又是如何?」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是方才宋伍儿被捉时听见的熟悉男声,宋伍儿被吓呆良久后终于忆起自己究竟是在哪听见过相似的声音,眸中光亮立即黯淡下去,转过身怒视眼前的永安王。 宋伍儿对这个永安王实是半点好感未有,因而对有关他一切的东西并不在意,包括刚听不久前的声音也是转念便忘,若不是那句贱兮兮的伍儿妹妹,她还真难将绑人劫匪同永安王联系起来。 「王爷,你如是思念我叫人去通传便好,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将我绑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手中碎片慢慢挪到指尖,管他是什么皇子王爷,只要敢对她动手,宋伍儿拼了这条小命也要让他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反正永安王向来是个不用功的主,论心计比不得南安王,至于文韬武略同楼黎辰相较简直是自取其辱,而宋伍儿当日可是在亭间险些踩烂太子左脚、撞死南安王的奇人,她不信小屋里只有南安王一人,即便保命不成还收拾不了他? 「伍儿妹妹,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堂堂首辅大人之女、重臣之后偏生想不开,要寻了普通京城公子低嫁,即便首辅大人同夫人不在意宋家今后的名声,你这做女儿的也不愿为他们考虑一回吗?」永安王刻意拉低声音,步步向宋伍儿靠近,嗓音飘到她的耳边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魅惑。 「你别过来,站在那别动,我爹娘做事不用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宋伍儿猛烈的摇起头,将他意图洗脑的话语全部抖出去,抬起手臂将碎片对准永安王凑来的方向,慢慢往房门处退去。 停驻在距宋伍儿不过几步的地方,永安王似是受了伤,捂着胸口痛心道:「伍儿妹妹,你一句外人着实伤了本王的心,现已经是透亮的了,你要不要来抹抹看本王说的是真是假?」 靠,平日里装出副内敛老实状的家伙,耍起流氓来倒真有一手,脸上都不见一点羞愧之意,着实教人大开眼界。 「伍儿妹妹,眼下有个完美的法子,既能解决你为之苦恼的终身大事,让首辅大人真正的放下心,又能给玩弄你的南安王一个沉重打击,你有没有兴趣听本王为你道来。」 永安王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总是报之以十万分的骄傲,如果能让宋伍儿心甘情愿的委身自己,那真是再好不过,也省得事成之后他还要登门向宋家请罪,浪费眼泪。 可拉倒吧,宋伍儿不屑得白了他一眼,讽刺道:「我没有兴趣听你的馊主意,永安王爷最好赶紧叫你的手下把房门打开放我出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了,我今生今世嫁猫嫁狗,也绝不会嫁你永安王。」 宋伍儿又不是听不出话外弦音的傻子,永安王此语明摆着是想她嫁进永安王府作妃,好助他一臂之力登上皇位。只可惜任他说得再动听,宋伍儿也绝不会被他牵着鼻子作下毁全家的错事。 什么荣誉声名全都靠边站吧。 「不知好歹,竟敢将本王同猫狗相提并论!豆_豆_网。」永安王立时变了脸色神情恼怒,平日里宋伍儿不理睬他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当面讽刺于他将话说绝,照此情形软言细语既不通,只得用强了。 「本王好言相劝,偏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别怪本王粗鲁,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语落,永安王狰狞的脸随即扑了上来,宋伍儿哇的一声大叫,手执盘子碎片在空中胡乱的划去,无奈她不通武功,永安王只偏身躲闪几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过来。 被紧紧索在臂弯里的宋伍儿,情急之下抬脚,拼尽全身力气照着永安王双腿分开的地方踹去,只听得耳边一声凄厉大叫,永安王松了双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双眼猩红的望向宋伍儿,满头冷汗: 第33章 「宋伍儿,你找死!」 对面的永安王此刻仿佛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宋伍儿伏在房门上不停吞着口水,还未从刚才激烈的争斗中稳下心神。 弯着腰捂伤的永安王突发出一声冷笑,宋伍儿只觉眼前有一片青色掠过,再回神时听见撕拉声起,永安王正在扯自己的外衫。 突如其来的凉意将宋伍儿吓得一哆嗦,意识到自己的衣领处的肚兜露出一角,宋伍儿慌忙用手捂住肩头,愤愤的瞪向永安王: 「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敢乱来,宋府今后定不会放过你的!」 紧靠在宋伍儿身前的永安王听了宋伍儿这番话,脸上反而逐渐变得扭曲,眼中爆发出渴望的目光,直直盯向宋伍儿领口露出的白玉般的肌肤,双臂一张直接朝她扑了上去。 「啊,救命啊,你放开我!」宋伍儿连忙往房门处跑去,奈何宋伍儿身后房门锁的严实,她拼了命用身体去撞击门沿,无奈这房门出奇的结实,她被撞的骨头都快要散了架,可门仍是未有活动的迹象。 永安王冲来的速度极快,瞅准方向一把将焦躁中的宋伍儿揽进怀中,手臂死死握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调转身体朝床边走去。 「伍儿妹妹,你放心今夜过后本王会对你负责,登门求亲、八抬轿子、风风光光的将你迎进永安王府做本王的正妃。所以你最好不要反抗,本王可舍不得打你。」 揽在宋伍儿腰间的手臂卸了劲,永安王整个扑倒在床上,想要将宋伍儿压在身下。 奈何宋伍儿不停反抗,她力气不如永安王大,但是危急关头为了保护自己,宋伍儿下手毫不留情,专朝永安王脖子上挠,挠的永安王满脖子红印。 永安王吃疼却越发兴奋,红着眼将宋伍儿的胳膊抓住,近乎疯狂的去撕扯宋伍儿的外衫。 「滚!你给我滚开,别碰我!」宋伍儿的腿脚被永安王压住,抽不出来也动弹不得,双臂被他单手抓住扭到头上,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即将被扒掉外衫。 不甘心,不认命,宋伍儿心中的惧怕顿时变成滔天的怒意。她自小到大哪受过这等委屈,上辈子南安王都被她下了药生不如死,区区永安王又算的了什么。 宋伍儿下定主意,趁永安王将脸凑上来时,瞅准时机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 永安王嗷了一声,手脚全松,宋伍儿趁机用脚踹向他的肚子,双手掰着他的头,嘴上却仍旧死命咬着永安王的耳朵不松口,大有将他耳朵咬下来的架势。 「你给我放手,死丫头,住嘴!」感知到耳部最为柔软处的地方有温热液体流出,永安王大叫着将双手握拳,大力得向挂在自己身上的宋伍儿打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耳朵的剧烈疼痛终于暂消。 「宋伍儿,你……」话还未说完,永安王只觉眼前一花,脸上随即印上了几条大血道子。 蹲在永安王前面的宋伍儿抡起双手,冲着他白净的脸上不停挠去,面容在剧烈运动下变得狰狞,嘴角满是鲜血的边挠边骂道: 「老猫不挠人你当我是傻兔子?想吃姑奶奶的豆腐,看我今天不把你挠开花,淫贼!」宋伍儿不顾刚才被永安王拳头击打的疼痛,大吼着站起身对着半跪在床上的永安王一顿乱踢,手指甲中的肉丝愈填愈满,眼前血色成河她宛如疯婆子般,心中只一个念头不停在她耳边回响。 「让他毁容,断他子孙后代,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女人!」 「今天老娘定要废了你!」 永安王一懵被宋伍儿连番攻击搅得头昏脑涨,身上各处都酸痛难当,尤其是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脸上血浆,顿时傻着眼望着恶鬼般的宋伍儿,头脑终于清明了一些,抬起手臂一巴掌呼了上去。 「还想废了本王?今个治不了你这死丫头,本王枉做男人、」 话落,永安王恢复神智同身上力气,吸着凉气缓和脸部伤痕,冲向宋伍儿不顾一切的要将她身上已经破损的外衫和肚兜扯掉。 宋伍儿见永安王回过神来欲对付自己,四下张望着抡起枕头挡在身前,将永安王硬凑上来的嘴巴捂在枕头里,拼着力气将他的脸往后面推。宋伍儿瞥见床幔上精致的小小挂钩,一把拽了下来握在左手里。 宋伍儿脚下攻势亦不停,每踢一下带着狠劲,而且都是奔着永安王的命根子而去。 有了前车之鉴,永安王时刻提防着宋伍儿暗下痛脚,刻意扭动腰部保护着自己的命根,双手从枕头右边伸去向中间靠拢,直接握住了宋伍儿的右手腕,用力一扯,嘴巴在惯力作用下直接亲到了她的脖子。 脖间突然有冰凉而滑腻的东西凑上,宋伍儿顿了下,随即气炸了心肺,嚎叫着用行动不便的右手抠向永安王的脖子,想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 占了些优势的永安王哪里会让宋伍儿如愿,双臂拽住她的右手顺势朝她背后扯去,双腿有力一蹬,两个人直接向后仰去,重重砸在床上。 第34章 宋伍儿的头部被磕到剧痛,藏在背后的左手也被手中的钩子刺破,她怕永安王发现自己手里的武器,不敢呼痛。只得咧着嘴痛骂永安王禽兽,嗓子都喊得有些劈了。 永安王占尽上风,越发得意,「让你不听话,非要把美妙的夜晚搅得如此不痛快,看本王待会如何折磨你。」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宋伍儿身上的气力已在拼命挠他脸部的过程中耗尽了。 宋伍儿本想故计重施瞅准机会在他的身上再添道牙印,只可惜永安王有了防备总刻意避开了她的脸部,根本触碰不到。 「你放开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清楚的很,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会同娘亲说明要嫁给你,你看成吗?永安王殿下?」万般无奈下,宋伍儿只得尝试着用婚姻来骗取他的信任,暂时放她一马。 不料,永安王似是发出一声冷笑。 「你当本王是傻的吗?放了你让你在父王面前参我一本?反正你已经是我手中玩物了,哪有放走熟鸭子的道理?」 「你无耻,就算你今夜用卑劣的手段逼迫我,将来我便是吊死也绝不会跟你有任何瓜葛!」宋伍儿红着眼从背后伸出左手拿着带血的钩子向永安王的脖子刺去。 永安王大惊连忙伸手去挡,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印。永安王吃痛本能的连连后退。 没了压制的宋伍儿手持武器退到床角。 永安王发了狠,眼中带着嗜血的红色。 碰! 危急时刻,坚固无比的房门猛地被一脚踹开,两扇小门直接飞出撞在禅房中的桌椅上,带起的一阵尘土。 门口传来男人的呼喊声,永安王忙止了动作,还没反应过来,衣襟突然被抓起,胸口处被一记重踢伤了心肺。 闻讯叫上官兵匆匆赶来的楼黎辰,一踹开房门就见到自家二弟全身是血的站在床边,便皱着眉头冲去将他踢到一边,扭头一望就见缩在床角的宋伍儿,嘴角浸满鲜血,衣衫虽然凌乱但还算完好,正怔怔的看着他。 「你……」 楼黎辰动了动嘴巴,正想说些关切的话,被他踢到墙角的永安王,睁着通红的双眼突然四肢并用朝着宋伍儿方向爬来,满眼的不甘心。 「啊!」好容易得救能喘口气的宋伍儿,一搭眼就看见永安王不怀好意的向她爬来,顿时心绪大乱,猛地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了站在床边的楼黎辰身上。 ☆☆☆ 楼黎辰被突然搂住他脖子的宋伍儿吓到,无意识的直接抬起双手接住了她,让她彻底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两人之间瞬时仅有毫米距离,脸都快贴在一起了,楼黎辰瞪眼看着披头散发像鬼一般的宋伍儿,正欲开口就看见永安王有些傻乎乎的趴在床边只看着两人,恨恨的咬牙。 想也没想,楼黎辰唯恐他再做些危害宋伍儿的事,飞身一脚直接将他踢翻了个身,永安王登时昏死在床上,口中不停吐着白沫。 将双腿缠在楼黎辰腰间的宋伍儿,仍呆呆的望着他仿佛失了魂魄,楼黎辰被她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轻咳一声缓解下尴尬后,本想直接将她扔回床上去,手刚触碰到她的肩膀,才发觉这人身上的衣服虽完整,但是全是口子。 楼黎辰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扭了过去,单手拎起宋伍儿的肩膀直接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放到地上,把床边散落的鞋子捡起放到她的脚下。 「赶快把衣服穿好,大姑娘家的成何体统!」 言罢,楼黎辰将身体转过去,把手背在身后,拎起床上半死不活的永安王打算直拖到房外。 缓过神的宋伍儿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摸了下身上衣物,长舒口气,心中还是隐隐担忧起来,今夜虽侥幸被楼黎辰从狼口中救下了,可凭太子殿下平日的为人出事来看,天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的惨状当作笑料去嘲讽宋家人。 不过转念一想,楼黎辰平时虽嘴毒了些,但还算是个好人,起码比他那两位奇葩兄弟强多了,应该不会闲着无事去编排自己吧。 宋伍儿长舒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早在同永安王的争斗下伤痕累累,手指甲也断了几个,忙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凝固的鲜血。 楼黎辰将永安王拖出去后正准备叫来官兵处置,忽听到身后禅房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帮我找些衣服来,我的衣服都。。。破损了。」 房内传来的声音极轻,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羞涩之意,楼黎辰轻皱起眉,干脆将身上外袍脱下,并不回身直接甩到了禅房中去。 「多谢太子殿下!」猛地在门沿旁跳起的宋伍儿一把接住飞来的大长袍子,披在身上,幸而裤子保存得极为完好,没有被那个狂躁的永安王撕毁,不像她的外衫全是口子,否则万一楼黎辰把他的裤子脱下来给她那怎么得了? 第35章 宋伍儿穿上鞋子,猛地甩了甩头,她最近脑子是真的不够用了,怎么总想起这种奇怪的场景。穿戴完毕后,宋伍儿四下张望中并未在禅房中找到可照面的铜镜,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虽看不清但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发髻眼下比杂乱鸡窝好不了多少。 其实她现今这种惨状也算是指认永安王图谋不轨的可靠证据,一念及此,宋伍儿干脆放弃梳洗,在手上挑了点未凝固的血液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抹了抹,显得自己更加狼狈一点。 不知永安王眼下如何了,楼黎辰会大义灭亲参他亲弟一本吗? 这般想着,宋伍儿蹑手蹑脚的行至门口,探出个脑袋向外看去,只见太子正伫立院中声音严厉的命官兵去取些冷水来,半死不活的永安王如一摊烂泥般趴在地上,血块同污泥混在一起显得更为狼狈。 五月节刚过,夏至未来,夜间的温度较之白日还是冰凉的很,尤其相国寺正处野外,伫立在山中常有谷风袭来,令空气中填上几倍的凉意。 楼黎辰将袍子扔给了宋伍儿,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衣衫,夜风袭来立时吹动他身上衣服褶皱,似透进骨中。宋伍儿心中有些愧疚,毕竟楼黎辰是她的恩人现又将衣物递给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远远躲着、刻意避让。 思索良久后,宋伍儿踏着步子慢慢挪到了正立院中的楼黎辰身旁,半晌不语。 「你来这干什么,莫不是想冲他踹上几脚?嗯,倒也正常,趁着父皇柳贵妃不在,你去踢两下泄愤,我就装做没看到好了,不过切记不要踢脸,否则到时候踢坏了,他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永安王怎么办?」 见宋伍儿凑来后一声不吭,楼黎辰便以为她还在气恼,遂先开了口让她出口恶气,毕竟这事是永安王的不是,即便他是自己的弟弟,身为太子也不能存心包庇,何况受害者还是首辅亲女—被父王时时放在心上惦念的重臣姑娘。 噗。 「太子殿下,你是真心的吗?有你我作证难道永安王还会当众耍赖不成?」被楼黎辰一番话逗笑的宋伍儿,难得对某个低情商的家伙产生些好感,放松着心神同他交谈起来。 「禀告殿下,您要的东西小人给您弄来了。」被派去找水的官兵此刻拎着两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吃力得冲楼黎辰这边呼喊着。 因夜幕之下院中并无太多灯火,官兵只能凭微弱亮光辩清院中人,见到熟悉的长袍子飘在太子身旁明显呆住了一瞬,复又向楼黎辰仔细望去,确认他是太子殿下后赶忙放下水桶等待他的指令。 「泼上去,把永安王弄醒。」楼黎辰冷冷的开口道,瞧着地上的永安王眼中满是讥讽之色,官兵得令后忙道声是,拽过水桶朝着永安王的脸直接泼了上去。 温度最凉的地下井水哗啦啦的喷灌在永安王头上,如无数冰锥般深深刺进他的肌肤,只见地上的脚动了动,永安王呻吟着将头转过来直冲天空。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死,你们去拿个凳子来请永安王坐在上面,我正巧有话要问他。」楼黎辰见他还活着,神智依然清晰,便决心先将他审问一番,看他究竟意欲何为,也避免到时他在父王面前尽力洗脱罪名。 凳子很快被人抬了出来,在楼黎辰的示意下,两个官兵把住他的臂弯将永安王半拖到座位上,静立两边防止他逃脱。 「说,你欺辱宋首辅之女宋伍儿究竟想干什么?针对此事你谋划多久,胆敢说一句谎话,别怪做兄长的不护着你。」 楼黎辰半歪着头看了眼身旁的宋伍儿,直视只睁着一只眼的永安王,语气不善。 被连踹两脚的永安王又被冷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只觉心窝处剧烈的抽搐着,仿如针扎般疼痛不已,脑壳也因而昏沉,仿佛被瘀血灌了满头。 恍惚中听见楼黎辰的质问,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如潮水般从脑中涌出,永安王抬头看了眼正站在太子身边愤恨盯着他的宋伍儿,知道事情暴露将遭大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身前二人叩起头来。 「宋姑娘,本王昔日在淑妃娘娘宫中对你一见倾心,回府后因见不得你一面便害起了相思,恰巧府上有三位奸人意图谋害本王,便以得到你为利诱骗本王使了此毒计。」 永安王自知此事难辨,干脆不再隐瞒将罪责全推到青年幕僚身上去了。 各王府常自养谋臣是元朝百年来自成的规矩,永安王中有幕僚自也不是什么秘密,平素永安王在元熙帝面前并无多少存在感,而生母柳贵妃对自己这不争气的孩子也不愿付诸过多关照。是以,进了永安王府大门的幕僚们至今也未替他做上大事。 紧要关头,若能用三个无甚价值的人换他一命,也是上上之策。 「本王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大着胆子对宋姑娘做了这等恶事,还望宋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咱们私下解决可好,千万不要闹到明面上去,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本王定会尽量满足于你!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快救救小弟我吧,替我向宋姑娘求个请!」 第36章 永安王不住的朝两人叩首,请求放他一马。楼黎辰皱着眉望了眼身旁的宋伍儿,出声呵斥道:「说得倒是好听,只可惜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整个寺院的和尚大师们都会知晓,你还指望能将此事瞒住,不会上达天听吗?」 「大哥,您真得这般狠心,欲置皇弟我于死地吗?您听不进我的哀求,不肯相信我的话,难道连母妃的面子也不肯给吗?」 闻言,楼黎辰面有微动,背着手缄默不语。 永安王口中所提的柳贵妃,说起来同太子倒有些母子间的情谊,当年元朝皇后娘娘,也就是楼黎辰的生母逝去后,太子成了没娘的孩子,终日在宫中孤寂得坐于阶梯上发呆,尤其于皇后逝去的近几月,楼黎辰终日头昏脑胀,如一具尸体般怔怔得走向不知名的小路上去,好似心中丢了块重要东西。 柳贵妃膝下虽有一皇子,便是永安王,但出于真心亦或别有想法,她于后宫中担负起照料太子生活起居的重任,甚至在接触得时间长了,柳贵妃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渐渐生疏些,将一腔心血全灌注到楼黎辰身上去了。 楼黎辰为人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随意冒出句话就能将人气得半死,不过他对亲如生母的柳贵妃却是极为尊敬,从不肯轻易在她面前说些恼人的话,忤逆她的意思。 永安王正是看透楼黎辰心中软肋,眼巴巴的望着他,不停提及生母柳贵妃之名。只要楼黎辰肯松口,他就有办法在父皇面前将宋伍儿一事搪塞过去,能让整件事不会朝着最坏的方向演化。 「哪个没教养的家伙敢欺负我女儿,当我们宋家女人都提不动刀了吗?」颇具气势的威严声音乍起,从禅院外遥遥传了进来,宋伍儿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眼泪唰得便流下了。 逃去向明秀禅师报告的小沙弥,在去戒律院领罚前,奉了禅师命令特意跑到赵氏所在禅房将事情告知于她,气极怒极的赵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无误后,把留在相国寺中的宋家女眷们尽数叫起床,浩浩荡荡的冲永安王而来。 一溜的大红灯笼登时随嘈杂脚步声挤进院中,将本漆黑难辨的小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赵氏心中虽已对此事提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看见宋伍儿的惨状时,仍是没忍住痛意,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可怜的女儿。 「伍儿啊,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混身是血可受了重伤,让娘瞧瞧这脸蛋,都破层皮了!头发也不知道整理下,这衣服是怎么搞得?」见宋伍儿瘪着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赵氏心里这个痛啊,将她身上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一番后,紧紧抱住她竟是当众嚎哭了起来。 「我的伍儿啊,哪个天杀的把你弄成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他,都是娘的错,娘不该将你打发出去自行玩耍,这就着了人家的道,乖女儿你怎么会受这样的苦啊,都是为娘的没有把你保护好啊!」 悲痛欲绝的赵氏将宋伍儿杂乱的头发捋了捋,见她手指甲里满是染了血的肉条,愈发心疼着,抱住宋伍儿不愿撒手,不住的责骂自己,将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赵氏见宋伍儿无端受罪,心里早就被戳成十几个窟窿来,在一干宋家女眷前抱着宋伍儿迟迟不肯放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细声安慰着,鼻涕眼泪夹杂着流了满脸,一时间哪还有宋家主母威严模样,只柔情满怀得望着宋伍儿满眼的心疼。 「永安王,你枉为皇家子弟,干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欺辱我伍儿,今日若不给你教训,让我宋家颜面何存?今后如何能于朝上为陛下效力。」赵氏痛极恼极,为宋伍儿整理好宽大的长袍,将头转过来,猛得擦了下脸上水花,愤怒直视跌坐在地上不敢妄动的永安王。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相国寺绑架大臣之女,做出些不轨之事来?」赵氏本只对众皇子中暗结情事的南安王心有愤意,至于永安王只抱着观望态度,礼数周到处处恭敬些便是了。 在宋家眼中,无论宋首辅还是赵氏,对永安王的印象是:沉默内敛、不行坏事亦不做好事,完完全全将自己抽离皇帝朝堂之上,仅同几位幕僚在府中吟诗作对罢了,哪能料到他也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欲通过占有宋伍儿让宋家甘心为他驱使。 赵氏并非愚笨,朝堂之事她了解得甚至比宋伍儿还要多些,永安王此举分明冲着宋家及太子之位来的,本来皇家夺嫡一事她们宋家决意暂且不站队,可永安王如今欺负到头上去了,又怎能任由他作威作福。 永安王本想着通过太子能为自己挣得些机会,将事情压下去,但此刻见赵氏领着一班人赶来探望宋伍儿,知道事情泄露无法挽回,势必要闹腾一番,只得闷着头不敢去看赵氏投来的凶狠目光。 「做出这种肮脏事来居然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真是可怜陛下同柳贵妃娘娘,怎生出你这么个孽障来!」赵氏见永安王一声不吭得跪在地上,以为他不知过错,气极之下抄起地上灯笼照着他的头敲了过去。 第37章 「宋夫人且慢!」 见赵氏正欲动手打人,宋伍儿心觉不可,正欲阻挡便见静默在旁的楼黎辰突然伸出手捉住了灯笼杆,劝解道。 「他好歹是个王爷,亦是我的皇弟,此事当交于父皇处置,若宋夫人执意打伤他恐会犯了罪责,要进大理寺审查的!」 楼黎辰情商方面发育得虽惨淡不堪,但对朝堂上的事务了如指掌,更何况元朝有律例,非皇帝宣审,他人断不可轻易处置直系皇子,违者均以国法处决。 赵氏意知此项规定,只能暂时忍住气,松了紧握灯笼杆的手,抬头望了眼楼黎辰,感激得冲他行了个礼。 「多谢太子殿下救我女儿,臣妇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跪着为殿下叩首谢恩!」 小沙弥赶来通传消息时,赵氏听见女儿被永安王捉去,脑海中闪现出的首个念头便是宋伍儿清白将毁或被以性命威胁宋首辅就范,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幸而又听沙弥言太子先一步去解救了,心中焦虑才算暂时放下,毕竟相国寺位居偏远山区,宋伍儿无论如何,这命应是能救下的。 当奔至永安王所在禅院时,见宋伍儿完好得站在自己眼前,只不过被划伤了不少血口子,但比起意外之事实在好上太多,因而对楼黎辰的感谢之意非言语能道明清楚。 楼黎辰显然这么多年来首回见到有人竟愿以叩首之礼相谢,还是冲着他来的,心里觉得极为奇怪,见赵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乱了手脚将她扯了起来。 没错,是单手拎住赵氏的衣领像提谢思晓般将她从地上拽起。 空气中寂静片刻后,在旁撅着嘴巴、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的宋伍儿轻咳一声打破了迷之尴尬的气氛。 「夫人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商量下如何处置我这个不听话的二弟吧!」太子一脸痛惜得望着已是面如死灰的永安王,无奈得轻声叹道。 「大哥,宋夫人,本王知错了,都怪一时被幕僚们多言迷了心智,压制不住对宋姑娘的爱意,才……才做出这等恶事来,期望您二位高抬贵手,饶了本王这回吧,本王……哦不,是我楼靖明即刻在此发誓,今后若敢再做出对宋家姑娘不利的事,就叫我不得好死!」 强抢朝堂重臣之女一事,若教元熙帝同文武百官知晓,他永安王一心想夺取太子之位的小心思可就彻底暴露在人前,莫说有着同样目的的南安王不会放过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落在父皇眼中,他维持多年的老实形象可就彻底毁掉了。 到时朝堂百官人人自危,他心中霸业如何能成? 「饶了你?做下这等恶事你可曾替伍儿想过,毁了她的清白教她今后如何见人?一生背负污名同你共享荣华富贵、做你王妃?你以为我女儿同你一般不知羞耻、不懂礼仪为何物吗?」 赵氏被永安王一席话气到心悸,终没忍住抬起脚将他踹翻在地。 「太子殿下,我知你二者为兄弟,若不肯做手足相残之事,还请您借我几个官兵将永安王带会京城,我要向陛下讨个公道!」 闻言,楼黎辰倒是轻声笑了笑,望了眼在旁往脸上抹血的宋伍儿,细声道: 「宋夫人多虑,正巧我闲来无事,也想看看父王将如何处置二弟,况且我也能做个证人不是?」 宋伍儿顿时止了动作,心中哑然,大哥难道你不知当众人面将心声说出来会有损你的名声吗?您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永安王还趴在地上没咽气呢,就不怕他将来找你算账? 在赵氏带领下,宋伍儿换上了新衣衫,但脸上的血块及松乱头发仍保持着原样,并未梳洗,连宋伍儿收集起来的被撕碎布条也一并带上,有楼黎辰在前头绑着永安王及小沙弥,连夜赶路,未及日出就回了宋府。 彼时,宋首辅孤身在房内休息,睡得正酣,忽的听门外一阵嘈杂声起,卧室房门被人狂敲不止。 衣衫尽褪,只着件单衣的宋首辅起身开门,见赵氏拉着满脸血污的宋伍儿,登时傻了眼,嘴巴动了动,惊恐望向两人,半句话也说不出。 经由赵氏简单一番讲述后,得知宋伍儿险些受辱,宋首辅勃然大怒,捞起衣服疯一般的拽着永安王欲直奔皇宫而去。 楼黎辰见状,引着宋家人一齐入宫向皇帝告状、讨要说法。 太子夜进皇宫,身份摆在那边,一路上通行无阻,无人敢拦,没过多久便直捣元熙帝寝宫,叫着值班公公将皇帝喊醒。 听闻宋首辅有急事连夜相见,元熙帝心内惊异,担忧是边界战事吃紧,匆忙起身相迎,刚走上大殿就见宋首辅砰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得冲他控诉: 「陛下,前几日臣女宋伍儿同我家夫人前往相国寺参拜,谁成想永安王将主意打在伍儿身上,偷至相国寺以钱财诱使小沙弥把伍儿骗到他所居的禅房,欲行不轨之事,幸而未得其所愿,还望陛下为伍儿做主啊!」 第38章 永安王要侮辱宋伍儿?元熙帝在殿上明显吃了一惊,他向来内敛温顺的二儿子怎么会做出这种恶行?但见宋首辅的模样根本不似无中生有,正欲发问,就见太子进前身后还跟着个疯子般的人。 这又是谁?元熙帝歪下身体,眯着眼看了半晌才认出那「疯子」不正是几日前同南安王解除婚约的宋伍儿吗。 「禀报父王,儿臣曾往相国寺寻明秀禅师对弈,恰巧碰见宋氏母女,正于今夜侥幸从良心未泯的小沙弥处得知此情,从永安王狼口之中救下了宋伍儿,永安王行径实在令人不耻,儿臣已将他带到殿前,请父王发落!」 楼黎辰轻拍手掌,几个官兵应声而来,将被五花大绑得永安王带到殿前,元熙帝看着自家儿子始终将头埋在胸前,不肯望他,心知此事八成为真,登极拍案而起,语气中满是失望: 「楼靖明,首辅所言同台子所见是否属实给朕从实招来。」 「父王,儿臣……儿臣一时糊涂,因眷恋宋家姑娘因此……」永安王想不出好主意将事情掩过去,只得装出副神情样子盼元熙帝饶他一马,熟知,话未说完就听身旁的楼黎辰开了腔。 「永安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情不自禁、钟意宋姑娘,但你用这种手段故意毁坏她的清白、败了她的名声,可曾为宋家颜面着想,替宋姑娘今后名誉思量一二?只为自身私欲险些断送未出阁姑娘的清白,纵是今后再多行补偿、跪在宋家门口百日也难消你罪孽!」 永安王闻言,抬头望了下殿上的元熙帝,见他面色不善,心知要遭,只得颤颤得听楼黎辰一顿抨击。 「从小方面说,永安王你毁姑娘清白,不仅损了宋家颜面,还令自己成了全城笑柄,日后同坊间传出的淫贼般遭人耻笑!往大方面讲,你身为朝廷皇室子弟,所思所行不为父王着想,今日若是事成,你不止将父王颜面丢尽,更是会害我元朝成了其它蛮夷部落口中的无德之国,到时笔伐声讨也难消天下人对你的指责及耻笑,万死难辞其咎!」 楼黎辰的话语掷地有声,处处抨击贬低永安王所行乃小人行事,永安王黑着脸听完落在耳中的一句一字后,脑袋一歪竟直接昏了过去。 「靖明是怎样了?来人,传御医!」见方才还好好跪于地上,听楼黎辰对他指责的永安王突然昏死过去,元熙帝虽气在心头,但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忙叫人去唤御医来看永安王是否有恙。 方才正指着永安王鼻子、骂在兴头上的楼黎辰怔了下,抬起脚在永安王身体上轻踹了两脚,抵在殿面上的头始终没有起身的势头。 永安王被太子骂昏了? 满脸看戏状的宋伍儿张大了嘴巴,一脸茫然的瞧瞧楼黎辰又望望半死不活的永安王,心下暗叹,她可算见识到楼黎辰语言的攻击力了,半大的健壮小伙子都能被生生气昏过去,更何况本就小心眼的孔仕儒老头子,前世当真死得不冤。 宋伍儿抹了下额上虚汗,细微动作正巧落在元熙帝眼中,倒令他更生出些许愧疚来。 「回陛下,永安王爷是一时血气上涌,郁结心头所至,并无大碍但需调养多日,否则恐会落下些病根来。」 年纪尚轻的御医为永安王诊了少许时辰后,跪在阶下朗声言道。 「行了,朕知晓,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否则定要治你的罪。」位上元熙帝威严看向御医,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将永安王抬下去,好生照料!」元熙帝思忖良久,还是让殿前武士将昏死过去的永安王带了下去。 明知元熙帝应不会按国法好生惩治永安王的宋首辅,只负手而立,静看永安王离去,心中产生些不喜来。 殿上因犯事者的离去,萌生暂时的寂静,楼黎辰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着眼前情景令他颇为尴尬,终于闭紧嘴巴等候元熙帝的发落。 此刻的元熙帝心境亦好不到哪去,甚至比殿前几位「受害者」与「看热闹的」更为烦躁,如果依法来办,奸淫之罪在元朝可谓大案,是要关进大牢判处刑期的堂堂皇室子弟若蒙上此罪名,事迹传遍大江南北、街口小巷,教百姓如何看待皇室、看待他元熙帝。 即便元熙帝对永安王失望至极,有心将他惩治一番,可皇子代表的毕竟是皇家尊严,传出去受耻笑的还是皇家,况且不雅之事中受害的宋伍儿也会沦落为笑柄,本受了大惊就够倒霉无辜了,若再因永安王的过错被坏了名声,将来嫁不得好人家,宋首辅可是要抓狂终日向自己哭诉的。 想起那场景,元熙帝只觉脖颈一凉,心头颤动。 「永安王身为皇子,行为不知检点,甚至为情欲冲动犯下大过,意欲玷污宋首辅之女,欺辱大臣亲女,实在罪无可恕。」 元熙帝面色凝重,语气激烈得将永安王罪行数落一遍后,话锋忽转,冲宋伍儿笑眯眯道: 第39章 」然幸而伍儿福气过重得太子相救,并未教其得逞,是为大幸,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就罚永安王三年俸禄,三个月禁足府上面壁思过,抄写周礼四书五十遍,亲自到宋府赔礼谢罪,伍儿,你觉得如何?可解气否?」 不痛不痒的惩治,宋伍儿正在心里咬牙切齿得骂着皇帝是个老狐狸,突然听见元熙帝叫她,吓得一身冷汗后,忙上前行礼,挤出个灿烂笑荣,'装作大度道: 「一切仅凭陛下作主。」 静默未言的赵氏见元熙帝有心偏袒,宋伍儿又只得吞下这口恶气,登时为女儿不平,正欲上前被身前的宋首辅只手拽住,偷偷向她递去一个眼神。 「好,伍儿大度,此事便这样定了,但伍儿受了委屈,自然不能让你白白受欺负,朕便赏你五箱锦缎珠宝,以示愧意。」 赏赐颇丰是为了缓和宋家不快之意,对元熙帝来讲,用些财富来换回自家儿子无恙,确是桩好买卖。 永安王在三位皇子中,天赋不佳、又不会说些贴己话同皇帝拉进关系,但好歹是元熙帝的亲儿子,其生母柳贵妃在后宫帮他做了不少事,劳苦功高,即便犯了罪行,也是要尽力护着的。 宋首辅深知此理,见元熙帝已尽力为永安王弥补,倒也说不得什么,遂叩谢皇恩带着宋伍儿回家歇息去了。 至于太子楼黎辰,本欲随同宋家人一齐出宫,确被元熙帝叫住留在殿前同他聊了大半个夜。 次日凌晨,永安王于柳贵妃宫中苏醒,还未同母妃说上几句话便被元熙帝一脚踹出皇宫,连滚带爬得逃回王府了,因皇帝并未打算将事情闹大,三位被迫背了黑锅的幕僚侥幸逃过一劫,并未遭到逮捕判处。 回到府中,睡至正午的宋伍儿刚醒就被赵氏叫进院中,被众多宋家女眷围在桌边,皆用怜惜的目光凝视着她。 「可怜伍儿险些遭了毒手,那永安王着实太恶毒,绑架欺骗无所不用其极,今后若教大嫂碰见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肚子微微有些隆起的楼杏真,听闻宋伍儿遭险,不顾手下丫头们的劝阻硬是跑来好生劝慰她,教宋伍儿极为感动。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用点财物就把伍儿打发了,真是护着自己儿子,倒不把大臣女儿的名声放在眼里。」闻讯赶来的楚寻儿见宋伍儿脸上犹带青紫,为着让赵氏心里满意,开口嘲讽道。 「寻儿,话不能这般说,大不敬之罪可要作重罚的。」赵氏佯装不喜,板着个脸冲楚寻儿斥道,但嘴角边微翘起的弧度显示出她内心真实态度。 元熙帝需为皇室颜面着想,这事传出去宋伍儿面上也无光彩,赵氏对这些道理清楚得很,更遑论宋首辅在她耳边劝了不下十回。可赵氏心里还是气啊! 自己的女儿受到大辱,就因对方是个王爷凭皇帝一句话便不了了之,她这做娘的哪能咽下这口气。 愈想愈不舒服的赵氏,望向宋伍儿的眼中更添了几分怜意,抚着她的双手只不住叹息。 「娘亲不必为伍儿忧恼。」宋伍儿轻笑着将手抽出覆在赵氏手上,细声安慰着。「反正我只是遭了些惊吓,身上并无损伤,况且永安王得可教训应当不会再敢为难女儿,娘就放心吧!」 能不能把永安王弄死,把他扔到天牢里鞭打几回在宋伍儿心中并不算紧要,昨夜临睡前她将事情经过反复冥想,心中只对一件事情感到有些绝望。 先当众戳穿本订下婚约的南安王与楚觅儿私情,让他在元熙帝面前折了颜面,现今又把永安王捉进宫被皇帝痛批,回到这里不过半月,直接把朝上的两位皇子得罪个遍,她宋伍儿也是古今中外头一人了。 虽然这两个家伙皆是咎由自取,只属活该,可两人都是王爷,宫中还有各自的母妃,万一联合起来或者单方面在皇帝耳边吹风,说宋家坏话,那可怎么抵挡得了。 有着上一世记忆的宋伍儿,对这两人的德行操守再清楚不过了,南安王就毋需过多猜测了,毕竟同床共枕十几年。擅于伪装、时不时出现在对手面前恶心两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能好到哪去,阴谋诡计使了无数在朝堂上搅弄,还把自己父亲宋首辅给绕进去了,她可不认为南安王能轻易放过她。 至于永安王,平时只躲在暗处偷偷窥视一切,出手时必定一击而中,就像此回,若不是小沙弥临时悔过,她可就彻底栽在永安王的手上了,而且经这事后,宋伍儿对永安王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压根就是条阴诡毒蛇,瞧他狭呲必报的性子,招惹上他可是要倒大霉了。 「伍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有着委屈不敢讲出,你放心,这是宋家有什么骂不得的,打不起还不允许骂永安王那小崽子吗?」赵氏见宋伍儿情绪低落,以为是心中有气难解,忙出声劝慰怕她憋在心里生出病来。 「娘亲多虑了,伍儿并非生气,只是忧心。」宋伍儿长叹口气,直接趴在桌上,无奈道。 第40章 「因婚约一事我直接把南安王同永安王全得罪了,今后父亲同兄长会不会在朝上遭到打压,甚至他们将来恼羞成怒对付女儿,到时该怎么办。」 赵氏闻言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得望着宋伍儿,开口道: 「宋家虽比不得皇亲国戚在皇帝心中位置,但也绝不是任宰的羔羊,纵然那两个崽子同宋家生了仇,哼,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弄出些什么花样,你父亲在朝中摸爬滚打数十载,还怕几个黄毛小子不成!」 一字一语仿佛定心丸投向宋伍儿,赵氏感念着素来不省心的小女儿也有成长的一天,再道:「伍儿放心,谁敢欺负你,爹娘同你兄长绝不容忍,定要他付出十倍代价!」 元熙帝将永安王赶出宫后,将知晓这事的宫中人全封了口,再三警告身边太监宫女们不可轻易传话,乱嚼舌根。但毕竟这世间无不透风的墙,这桩糗事终究是飘出宫外,钻了耳目众多的南安王府中去了。 淑妃娘娘因着前阵子刚被皇帝册封为贵妃,宫中各事项经过简单接手后,在南安王有意无意的唆使下,倒在皇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收买下身在高位的大太监。 永安王被宋首辅及太子联合抓包,趁夜被扭送到皇帝面前的事,次日就传进了淑妃娘娘的耳朵里,没多久亦叫南安王知晓了。 对宋家人来说,此事简直令人怒火中烧,淑妃为宋家女,这心境自是好不到哪去,虽然宋伍儿当众将婚姻驳了,让自家儿子再无开口可能,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对她仍是怜惜得紧。 甚至特意命人出宫为宋伍儿捎去些灵芝人参,以关照后辈为名,暗中拉进些同宋家的关系,可谓皆出自真情实感。 可南安王倒不是这样想,他觉得永安王惹到宋家,对他来说是个难求的良机。 蹲坐府上思量许久,南安王特地命人选了个好日子,带上府中家丁,趁天刚微亮,气势汹汹得冲进永安王府上搞事去了。 「永安王身为皇子,不识礼仪操行为何物,诱抢宋家女,甘做采花贼!」 永安王府门前,街上几个零散路人听见声音,纷纷好奇得跑来观看,只见为首的是个锦绸华服的贵公子,手里举着个大棍子,在府门前高声叫着,他身后排了两行整齐男人,估摸着有近三十人的模样,每人手中亦有棍棒,随着头前男人高声叫喊道。 「这是永安王的府邸吧,他是犯什么事了?」 「谁知道了,我看那个喊得最大声的男人好像是南安王嘞!」 围观的几个行人远远的瞧着,皆不敢靠的太紧,只小声对着热闹地指指点点。 「永安王,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滚出来承认罪行,你干出这种缺德事,还好意思躲在府中装聋子?皇家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喊了半晌,见府门依旧紧闭不开,整个永安王府内安静如斯,南安王气结,抡起棍子站在阶上开始砸门。 「楼靖明,你给本王出来,快出来!」 一直未有响动的府门突然打开,南安王正动用全身力气砸门,反应不及,一棍子敲在了门童的脑袋上,令他当场昏了过去。 紧跟在门童身后的永安王,近几日因事迹败露在府上被刘老头和幕僚们怒骂不止,心情本就不佳,今早正睡的颇香便被丫环们叫起,顶着满腹怒火正欲冲出来同搅事的南安王争吵,见开门的小家伙直接被一棍敲昏,早吓得缩起脖子,冷汗直流。 幸而他在冲动之余还能保持着神智清醒,并未首当其冲跑去开门,否则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反应过来后,惊恐登时变为愤恨,永安王望向南王的眸子仿若迸出火花来,大吼着命家丁们冲去。 「大胆南安王,你竟敢在本王府中伤人,来人,把南安王捉起来!赏银十两!」 十几个紧随永安王身后而来的家丁们,听有赏赐,未及多想空手冲了上去,南安王举着棍子扔保持着打人姿势,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冲来,忙闪躲至他带来的汉子身后,喊叫声更高了三度。 「打倒一人,本王就赏你们纹银二十两,捉住永安王,赏金十两!」 「冲啊!」 受到激励的南安王家丁们,手中执有棍棒,底气更添几分,直冲进永安王府,同他们扭打起来。 因人数武器的巨大差异,不过片刻,永安王中的家丁们尽数被打到在地,一个个皆捂着肩膀哀声叹气,南安王见大局已定,在家丁们的簇拥下背着手,大摇大摆得行至永安王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永安王,你居然敢欺辱本王的表妹,看来平日里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啊,真是歹毒,够狠,够绝!」 王府的大管家本以为南安王不过小打小闹,并未同永安王放在心上,只叫来寥寥数人,此刻见形势危急,慌忙遣了丫环去叫府兵前来救人。 第41章 永安王不屑得白了南安王一眼,伸手将他推了出去,冷哼道: 「你不要以为你心里在想什么没人能知晓,为表妹报不平?说的好听,肚子里的那点龌龊心思当本王看不清吗?你同本王不过一类人罢了。」 南安王用力拍了拍触碰到永安王身体的袖子,似为免身上粘些恶心人的东西,语气轻蔑: 「永安王,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是你半夜三更跑到相国寺将人绑了,又是你在禅房中留了一堆烂摊子,宋家脾气好不同你争执,本王活泼可爱的表妹绝不容许你染指!」 未等气红双眼的永安王回话,南安王一声令下,其身后的家丁们直接冲进王府大厅,不顾永安王挥手阻拦,将能看见的东西砸了个一干二净。 「住手,住手,你们给本王快快住手,南安王,你就不怕本王将你们今日恶行告到父王面前,教他治你们的罪吗?擅闯本王府上还动手打人砸物,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厅中存有不少永安王多年积攒下的玉器宝贝,虽不是价值连城但都是他心爱之物,如今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眼睁睁瞧着心爱之物在身前化为一堆瓦砾,教他心中如何不痛。 「哼,你永安王犯下大罪现今不也好好在府中逍遥吗?本王今日是来给你个教训,省着来日好了伤疤又去对本王表妹下手,即便父王知晓此事也会在心中认可本王,就不需要皇兄你操心了!」 大管家带着府兵赶来时,只见永安王呆傻着孤身坐在大厅中间,周边尽是残瓦碎玉,声势浩荡的南安王一行早已挥袖离去, 「楼靖远,今日这仇本王记下了!」 这厢,深觉自己做了件好事的南安王,在家丁们的簇拥下昂头挺胸,踱着步子悠然得于街上行走,惹来无数好奇目光。 好戏做足了,焉能不叫看戏者知晓呢?南安王眼珠转动,命家丁们自行归府,独自一人转了街口直奔宋府而去。 经历一场劫难的宋伍儿,破天荒的多日未曾主动出府游玩,只躲在自己的小院中玩些枯树枝,近来无端事找上门的次数太多,宋伍儿深觉还是躲在家中为好,起码身边都是可靠人信得过,不会轻易发生如相国寺般的惊吓。 宋伍儿正同春儿玩得欢喜,突听茶香来报,说是南安王同楚家小姐来探望她,看她是否有恙。 楚家小姐?不就是楚觅儿吗,这两货跑来做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宋伍儿本来弯成月牙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无奈得让茶香将人带进来,没精打采的走到院子口等候迎接,心中苦叫连连:自己都甘愿闷在府上了,怎么还是无法获得片刻安宁。 同预想中的一般,楚觅儿缩在南安王身侧,贴得极紧,两人有说有笑得直奔惜芳华而来。 说起这楚觅儿,当真是同南安王有些缘分,本来她在母亲的陪伴下去布庄挑些好料子,出来时正巧一头撞上了南安王,听说宋伍儿出了大事后,便泪花莹莹得祈求着要去安慰自己那好姐姐,南安王最看不得心上人落泪,忙在楚母面前替楚觅儿说情同她一齐前来。 路上自免不了亲热一番。 「姐姐,真是对不住,妹妹久在府中若不是恰巧碰见南安王,竟不知姐姐你遭了如此……唉,妹妹心里好痛啊!」 遥遥望见宋伍儿静静立在院门等候,楚觅儿急忙弃了南安王,踏着碎步冲向宋伍儿,拉住她的手,泪水止不住得汹涌而出,将宋伍儿惊的慌乱掏出手帕为她擦拭。 「难为姐姐了,若是寻常人遇见这样的事,早就想不开去寻死觅活了,多亏姐姐素来心智坚定,觅儿相信再多磨难也不会让姐姐丧掉希望的。」 楚觅儿呜呜哭泣着,语调自始至终带着忧伤与哭腔,脸上的表情足够诚挚,只是这话实在不中听,宋伍儿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你才要死要活呢! 「觅儿果真心善,总不忘为他人着想,切莫再哭泣了,教本王看在心里,也愈发得难受了。」南安王立于楚觅儿身后,见她手执丝帕,表情委屈得擦拭眼角泪水,疼惜不已下缓缓搂住了她,轻声安慰道。 「王爷,伍儿姐姐命运多舛,今日又受了惊吓与侮辱,你可要为她做主啊!」将头紧紧靠在南安王胸前的楚觅儿,哭诉道。 「放心,本王已为伍儿表妹出了口恶气,方才正带了家丁将永安王的府邸砸了,说起来,表妹啊,你可要多多感谢表哥我啊,为了给你出气本王可是把二弟欺负得极惨啊!」 经楚觅儿提醒方忆起要事的南安王,连忙腆着笑向宋伍儿请功,将永安王府发生的事情同她细细讲述,把自己描绘成正直护妹的好表哥形象。 宋伍儿眼角抽了抽,虽知南安王不怀好意,但还是行了大礼正欲开口言谢时,又被楚觅儿抢了话头。 「王爷,你同永安王打起来,可曾伤了身体?快教觅儿好好看看,莫轻视无意中的碰撞。」 第42章 楚觅儿焦急得绕着南安王行了几圈,见他并无大事便一头扎进南王王怀里,轻声道: 「以后王爷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觅儿会担心的。」 如果可以,宋伍儿此时真想将搜集好的枯树枝全揽在手中,将眼前两个碍眼的家伙全部赶出去。 南安王同楚觅儿是打着安慰宋伍儿的名头来宋府观视,况且南安王确实动手将永安王教训了一顿,纵使被眼前两人恩爱场景恶心到要吐血,宋伍儿只能谄笑着在旁静静看两人卿卿我我。 美人在怀、玉手紧握,南安王只顾着疼惜楚觅儿,为她拭泪,到最后干脆揽着她的身体径直离开了,说道什么楚觅儿身体不适恐滴泪成疾,徒留宋伍儿一人撇着嘴看两人扭扭捏捏得走出院门,两个脑袋不停碰撞着,偷说些亲昵的悄悄话。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天生一对嘛,真搞不懂干嘛盯上我不肯放!」见人离去,宋伍儿愤愤得坐于桌前,同春儿小声得吐着槽,时不时歪头骂两句永安王。 「永安王毕竟是个王爷,这次小姐侥幸逃脱实属万幸,春儿心中还是担心他不会死心,将来或许扔要费尽心机来招惹小姐。」春儿是陪在宋伍儿身畔多年的老人了,随同小姐四处游览也算见多识广,但永安王一事也令她惊异不已,没料到有人为达目的能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春儿实属发自内心担忧起宋伍儿的安危,但这也恰巧正是宋伍儿心中忧虑所在。 「唉,烦恼啊!」宋伍儿拄着下巴幽幽得叹了口气,满脸无奈,为自己将来生活产生了淡淡的忧虑。 被南安王带人砸了府邸、将事迹散播成谣言的永安王,连续几日可是愁白了头,且不说因聚众打斗而断了手臂的家丁们赔偿一事要小心对待,当日在王府外看热闹的路人也要派出大量人力去逐个搜寻,软硬兼施让他们不要继续到处传播,尽力让此事慢慢被压,渐渐平息。 府里的三个幕僚倒是难得不再互相讥讽,矛头只对准永安王,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永安王自知理亏心中失意,不敢回话,只能默默承受着几人接连几日的连番轰炸。 刘老头的心境出奇得平和,并未多做声讨也未像其余几人般说些「早知如此……」这类话,而是悄悄叫来永安王,为他出了个主意。 既然此事注定难以挽回,不如照皇帝所说利用好去向宋府赔罪的机会,最大限度得挽回在宋首辅眼中的形象。 是以,将府中乱糟事处理完后的永安王,精心准备几箱礼物驾着马车直接跑到宋府赔罪去了。 时辰挑选得颇好,宋首辅今日今时并未离府上朝,让门卫通禀向府内通禀一声后,永安王在门口足足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头都快晕了才终于将人从宋府内盼出来。 「臣拜见永安王,恕臣相迎来迟,还望恕罪。」宋首辅看见永安王扒在石狮子上,有些绝望得盯着宋府的朱红大门,冷笑一声方缓缓上前叩拜。 永安王哪还敢摆王爷架子,慌忙将宋首辅扶起,陪着笑脸谦逊道:「岂敢,岂敢,首辅多礼了,本王稍等片刻无碍。」 「王爷请。」宋首辅作邀礼状,笑呵呵着将永安王往里迎,若不是要顾及元熙帝的颜面,他真恨不得命人将房门紧缩,把他暴打一顿出气,缓解几日来心中烦闷。 方才他正同赵氏提及宋伍儿一事,正大肆辱骂永安王禽兽行径时,就听人来报说永安王带着大批财物来拜会,当即就想抄起棍子冲出去将他赶走,这臭小子居然还有脸来。 「宋大人,本王因令千金一事,近几日在府中难以饮食,每每就寝之日总会于梦中受先人教诲,痛不当初啊,因心中实在忧愁悔恨,便匆匆来访谢罪,还望大人您给本王一个悔过的机会!」 刚至大厅中还未落坐,永安王就俯身向宋首辅痛悔行礼,双眼憋得通红见宋首辅只是神情上有些微动,干脆咬着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行清泪纵横。 「宋大人,本王知您心中有恼,一切条件惩罚尽管开口,只要能赎清本王罪孽,绝不敢再生推辞。」 我倒想让你自裁谢罪,用命给伍儿赔罪,你敢吗?明明自己做下这种丑事,还要借着赔礼之机想挽回在皇帝眼中形象,天下哪有逼人原谅他人的道理,真当我宋家好惹? 宋首辅暗暗在心内咒骂着,面上仍带着笑,将痛悔的永安王从地上捞起,轻声安慰道: 「永安王真是折煞下官了,臣哪敢跟您讨价还价,王爷毋需再言了,若无他事还请您小叙一会便离去吧!臣稍后还有急事要处理,恕不能亲身作陪。」 想轻易将此事揭过,没那么容易。宋首辅将他请到座位上,命人沏了茶来,就一脸冷漠得坐在主位上自顾自得吃些东西,根本不愿再搭理永安王。 本为请罪而来的永安王虽早料到宋首辅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说他故意摆脸子吧,人家还尽心尽意得招待,就是纯粹不想同你好生说话而已,拐弯抹角得下个逐客令罢了。 第43章 捧着个茶杯摆弄的永安王面对宋首辅,喝也不是,不喝亦不对,整个人在座位上纠结万分又不好再开口,憋屈得心腔瘀血险些喷出来。 「首辅大人,既然您目下有要事需办,本王不应再行叨扰,礼物诚意送到本该离去,可是这心中实在愧疚,不知能否请大人做个引荐,本王想亲自拜见伍儿妹妹,当面致歉,即便伍儿妹妹不肯原谅,本王也无怨怼,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还望大人成全。」 瞧宋首辅这态度,是绝不肯轻易放过自己更遑论能不时扶助一番,今后在朝堂上不私下暗戳戳摆弄自己就算万幸了。 整件事情源头皆为宋伍儿,若是她能缓下愤意,原谅自己,想来宋家其他人也不会再追究自己的过错,即便宋伍儿并不肯当即松口接受歉意,来日方长只要现在能缓和下她内中怒火,今后再花费些心思讨好便罢了。 「哼。」宋首辅闻言,发出个低沉冷哼声,满脸嫌弃得用茶杯挡住自己投去的不屑眼神,强忍住怒意温言道:「永安王真是好心思,时刻不忘惦念伍儿,真是她的好福气,即如此,就由管家带您前去吧,臣又要事需办这就告辞了。」 话语中满含讥讽,宋首辅瞄了眼灰青脸色的永安王,向身旁管家递了了眼色,冲永安王行了个礼直接拂袖而去。 「王爷请随老奴这边走。」宋府管家冲永安王笑了笑,指引着他前往惜芳华,进了院落后就请辞离去,私下寻了几个身手较好的家丁安排在门口,叮嘱道若院中发生何事,不管情形究竟怎样,只要见准了永安王就往死里打。 「伍儿妹妹,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不知你可还记得本王。」 宋伍儿自前几日被南安王两人弄得像吃了苍蝇般恶寒得慌,好容易在身边丫头们的陪伴下恢复了神色,正坐在桌边有说有笑得打趣着,突然听见熟悉声音在耳畔响起,只觉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手指尖中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脸唰的惨白起来。 哪个不要命的把这个家伙放进来了? 「伍儿妹妹?近来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看见你来了本有的好心情就像被淋了满头污水,不张口骂你就算不错了。 宋伍儿转身白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原来是永安王,失敬了,我在自己家里当然好得很,不需要你来操心了,王爷若无事还请离去吧,恕伍儿脑子突然有些昏沉需要去休息了。」 这对父女莫不是算计好的,怎么拒人的借口语气都如此类似?永安王沉下气只得死乞白脸得往前挪动几步,满眼心疼得望向宋伍儿关切道: 「伍儿妹妹,身体不适可不能轻视,就让本王为你寻了好大夫来如何,本王结交不少奇人异事想来这种小病痛自然不在话下,包管你……」 宋伍儿皱着眉,慌忙挡了永安王话语,急忙回绝道: 「既然是小病,就不劳永安王费心了,这病来的蹊跷怕是遇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还请永安王恕我斗胆,我看您还是躲避一下,以防因伍儿平白染了晦气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永安王你若还不走便真是没眼力见加没脸没皮了,宋伍儿故作头疼状起身欲离,被永安王直接拦在前头。 「本王知晓伍儿妹妹终归是不肯轻易原谅,本王一时糊涂也不奢望你能好声好气得对我,但未了偿还自身罪孽纵然伍儿妹妹你耻笑本王不识好歹,也该做些补偿的,这是年前父王赏赐于母后的贡品后又转赠我手,今日本王借花献佛将此物予了你,还望笑纳。」 永安王从袖中掏出锦盒,递到宋伍儿眼前将盖子打开,一颗浑圆明亮的珠子正安稳得躺在里面。 西鲛明珠?还是这么大一颗,看来永安王是彻底疯了,下这么大血本也不怕砸在手中于事无补? 不过既有好东西送上门来,不收白不收,宋伍儿朝正扶着她身体的春儿使了个眼色,微微俯身谢意,头也不回得离去了。 在宋氏父女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永安王,将礼物留下后怏怏得回到府中,但他心内还是颇有些得意,毕竟宋家并没有如南安王一般,直接使用暴力将他赶出府中连带着暴打一顿,这不止是就这皇帝的面子,更是无心同他对抗的前兆,一切兴许还有回转余地。 因不敢再行生事,永安王干脆蹲在自家屋中整日锁门不出,连他的宝贝幕僚们也不搭理,只说要谨遵父王旨意,面壁悔过,倒让府中对他指点的下人们添了些敬意,毕竟这小子看起来还有点良心。 收下珠子将它锁进柜中的宋伍儿,在永安王凭空跑来赔礼道歉的指引下,倒难得的首回想起了做下好事并未来寻礼谢的楼黎辰,说起来当日如若不是他带着官兵破门而入,她怕是要彻底毁在永安王手里了。 不过这家伙也真是奇怪,自打那日后就像失了踪迹一样,也不露个头在宋家人面前绕上两圈,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在朝堂重臣面前洗刷下留在他们心中的坏印象,莫非他果真圣人作风,日行一善绝不奢求回报? 第44章 还是算了吧,就那一张嘴说他无心搅事,打死宋伍儿她也是断不敢轻信的。 但无论如何,受人恩惠当要致谢,宋伍儿思前想后还是把手里头没捂热乎的西鲛明珠拿出,在宋首辅大力支持下一道去了东宫寻楼黎辰。 倒不是宋伍儿天生抠门,只是她房中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无甚适合当作礼物送给太子的贵重物品,宋首辅准备的是象征着宋家的谢意,她个人也当是备些东西的这样方能显出诚意来。 两人面带真挚笑意得奔往皇宫中,不消他人引路,宋首辅直接将宋伍儿引往太子住处,正巧他端在桌案前查看奏折,只由太监们通报一声就得到允许进宫拜见。 「臣协同小女特来拜见殿下,为叩谢殿下救伍儿一难,臣感激涕零望殿下收下谢意。」宋首辅双手将包装精致的礼盒递向楼黎辰,虽然小盒子比起永安王近乎一整车的歉礼逊色许多,但其中物什俱是宋首辅多年为官积聚下的珍品,价值千金。 本来赵氏得知两人要拜谢太子早早得将库房中的东西尽数搬出来,以承谢意,要不是宋首辅及时拦住动之以理,怕是把宋府搬空,赵氏也仍觉抵不过太子对宋伍儿的大恩。 「多谢宋大人,实在太过客气,反正当时我恰巧也在相国寺中,就当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此事你不该只谢我,也要多感激下宋姑娘。」楼黎辰难得不再摆个怼天怼地的臭脸,礼貌得将礼物收下放置一边,邀请宋首辅二人坐下,闲谈两句后听起来倒有些不对劲了。 「伍儿?如何谢她?」宋首辅微怔,回头望了下同样茫然的宋伍儿,实摸不着头脑,忙拱手请指教。 楼黎辰呵呵笑出声,颇有深意得看了下宋伍儿随口道: 「此事如不是宋姑娘为人太过愚笨痴傻,大半夜只听小沙弥之言,宁愿孤身跑到房外被人带着跑,我二弟即便费尽心机怕也难以得逞,不过凭我对宋姑娘的了解,就是在当夜侥幸躲过了永安王的诡计,将来早晚也会傻兮兮得掉进他的坑中,那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所以宋首辅难道不该先多感激下宋姑娘令人担忧的神智吗?」 话不惊人死不休,你少说点话会死吗? 宋伍儿本带着满心的诚意和多日对恩人冷落的愧疚心来拜见楼黎辰,见他一脸谦和无害,自觉无事,熟料这家伙还是改不了老本行,又开始挤兑自己,怕是着了魔。 「其实这种小把戏也能将宋姑娘耍得团团转,我在此事了解后思索多日仍是不知究竟如何可欺,明秀禅师身为一代高人,平日闲居在寺若无要事断不会轻易叫来闲杂人等、或只一面缘的人入房闲谈,即便是宋姑娘同禅师有缘,也不该被冲昏头半夜去见?明秀禅师会有多无聊搞这种半夜相会的把戏,宋姑娘从始至终都不觉奇怪?」 楼黎辰喋喋不休,全不顾宋首辅在旁黑着脸只能哑然无语,批判得愈加起劲。宋伍儿在旁早忍不得,正欲发作但念及人家毕竟救过自己,总不能随意开口反驳,只能闷着头静静听着。 「宋姑娘实在太过蠢笨,用故人言便是书不进半袋,满脑子草包,看姑娘样子平日铁定是被宋大人及夫人娇生惯养,不通史书经理倒也罢了,这种心智城府在千金小姐身上着实不多见,依我看不消他人动手耍些阴谋诡计,宋姑娘当是甘愿入瓮自当鳖也!」 靠,你才是鳖,你做了几百年的浅水老鳖才养出这种惹人厌的脾性,嘴巴埋在泥坑里太久闲出病来了吧! 宋伍儿闻言大怒,见楼黎辰还要进行人身攻击,也不管她老爹还在身旁,直接站起身对着楼黎辰怒道: 「太子殿下,您说的话我都认了,自入他人圈套是个人愚笨所至,殿下高风亮节,一席话不顾他人感受只爱凭一时口舌之快,仿佛犬吠在此乱咬一气,东咬西骂不止把伍儿贬低成鳖,连带着父亲也成了御花园污泥下的老龟,此等语句锋利如刀,太子殿下果真名不虚传,被陛下辱骂千遍、痛打不止仍不思悔改,脸皮之厚宛如皇宫城墙、情商低下能让三岁小子嗤笑,着实令伍儿佩服!」 太子因嘴巴缺德损人一事被元熙帝耳提面命几次,在京都早不是隐私事,宋伍儿即便对太子品性素不知晓,但上些心私下打探番,对坊间冲他的评价也了解不少。 「哦?宋姑娘这是清醒了,但拿我昔日琐事来嘲讽,不知你又有何情智能叫我大开眼界?」早知宋伍儿脾气的太子不已为意,见有人奉陪怒怼,倒带了些玩笑意向宋伍儿询问着,却把一旁服侍的太监宫女们惊得不轻。 这宋家姑娘莫不是嫌命长,敢同当朝太子互喷?满朝文武都不敢有此魄力,就不怕被太子直接扔出宫门外? 「所谓一报还一报,太子不念人情就休怪伍儿以同样方式回复,若能让太子感同身受也尝尝被人讥讽的滋味,伍儿也算为殿下做了好事。」宋伍儿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得厉声回道,引起楼黎辰一阵大笑。 第45章 「滋味不错,再尝也可,这又能如何,宋姑娘所言同行事一致,也算是个言行俱一之人,都是颠三倒四、愚笨痴狂。」 「太子殿下当面嘲弄,近少学的礼仪难道都被每日吃的饭食挤了出去不成?」宋伍儿渐觉自己有些撑不住,虽然语气上的嘲讽意她能稍剩半筹,可惜言语激烈之处还是远比不上太子多年功力与经验,互搏几句就吃力得紧。 「礼仪?想不到素来行为胆大的宋姑娘也能从嘴里说出这种话来,也罢,我今日就告知宋姑娘,礼仪之事凭心何须口头上的假意奉承,我早就不要了!」 楼黎辰仿佛听到些好笑的事情般,眼带笑意得望着气鼓鼓的宋伍儿,作势敲了下桌子。 「宋伍儿,休得无礼,太子殿下,臣教女无方才有今日对殿下不敬,望殿下见谅臣这就带伍儿回府教导,还望殿下莫在意伍儿无心之说。」 见宋伍儿还要跳脚性的回击,早被惊到保持端茶姿势呆坐半晌的宋首辅慌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被喷了一脸口水后直接将宋伍儿拉了出去。 「太子殿下,今日之事断未结束,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住嘴!」 被硬拖出去的宋伍儿气结,离老远冲着楼黎辰喊着,在整个空旷大殿里声势如虹,几个擦地的宫女闻言偷偷得捂嘴嗤笑着。 宋首辅只觉老脸都被丢光在东宫,见宋伍儿一脸浩然正气的模样又不忍心打她,只能拍了下她的头拖走。 「伍儿,你可知方才是在同谁争吵?那是太子殿下,前不久才救助你的恩人,你行事太过容易招惹事端,咱们是来道谢致意的,不是挑事逞强,不要再耍小性子了!」 两人一路无话,直回了宋府,宋首辅方将宋伍儿带回院落,将周围下人遣散后冲她数落起来。 「宫中不比宋府,这是家,那边为陛下治国之处,平日里我同你娘亲兄嫂们惯着你,由你玩闹是舍不得让你受了委屈,可你刚才都做什么了,辱骂太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随性而发,就不怕陛下得知后治你不敬之罪吗?」 宋首辅苦口婆心的在宋伍儿面前说教着,心里着实为她担忧,幸而这太子不似其它两位皇子,是个缺心眼的不懂在皇帝跟前吹耳边风,如果今天对象唤作他人,真是哭都没处寻。 「爹,伍儿知错了,可是那太子实在过分了,话语实在不中听他要不当面侮辱,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出言顶撞。」想起方才那家伙得意姿态,宋伍儿恨不能冲过去将他怒打一遍泄心头怒火,虽心知此事自己过分冲动,但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宋时莆看着女儿心口不一的样子,叹了口气。「伍儿,太子殿下有句话说的对,近日里出了这么多事,是我和你娘太过骄纵溺爱你了,纵的你单纯又自傲。」 宋伍儿听了这话亦是心虚,重生之后,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毫无防范之心竟钻进别人的套子。 所以不敢再辩驳,只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还有两个月便是选秀,如今发生这么多事,你定然不会再指婚给永安王和南安王,所以我会去求淑贵妃将你在复选刷下,自行婚配。」宋时莆端坐在宋伍儿上首,严肃认真的看着宋伍儿。 宋伍儿明白父亲这是为自己挑了一条最顺心平坦的路,难得乖巧的点头「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好,」宋时莆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手中的杯盖挡住眼底的狡黠。「既然如此,这两个月你必须听我和你娘的安排,好好在家修身养性。」 「女儿明白」宋伍儿这会还想不到她爹说的修身养性是怎样个修法。 翌日清晨,宋伍儿还未睁眼,宋赵氏便匆匆来了惜芳华将床上的宋伍儿挖了起来。 「娘?」宋伍儿揉着眼诧异的问道。「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赵宋氏一边催着茶香梅香她们端水给宋伍儿洗漱,一边把宋伍儿从床上拉下来。 「昨天的事,你爹都跟我说了,娘想了一夜,确实该痛下决心帮你正正脾性了。今个一早,我就差人给英郡王府送了信,让你大姐给你寻摸一个靠谱的嬷嬷。」 宋伍儿正漱口,听见又要送嬷嬷来整治自己,呛的直咳嗽。赵宋氏连忙帮宋伍儿拍背又接过春儿递过来的手巾替她擦嘴。 「娘知道你不喜欢学规矩,但是官家女子总躲不过选秀,就算咱们准备落选自嫁,也不能在初选就被刷了。一些规矩,总是要学一学的。」 看着宋伍儿脸上透着落寞,赵宋氏捏了捏她的手,「放心,这次嬷嬷由你大姐来挑,绝对不会故意刁难你。」 「恩,我全听娘的。」 「复选总要考考德言容功的,这些平日里你一概不爱碰,这两个月总要练一练像个样子才行。」 「两个月,能行吗?」宋伍儿莫名的不自信,上辈子自己未参加选秀直接赐婚给的南安王,在家父母宠着入了南安王府被供着,所以女红从没人逼着学,对压迫女子的女则女训更是深恶痛绝。入了道观后为打发时间倒是看了许多话本游记,酸文酸词能顺手拈几句,但也是个半吊子。 第46章 「怎么不行,只要能缝个荷包,能做几首诗就行了,不要求你技压群芳,像样就行。今年选秀是淑妃主持,今儿我入宫让她透透题,你提前准备准备就是了。」宋赵氏怕宋伍儿被马上到来的「磨刀训练」吓到,连忙安慰她。 「早饭后,我让府中挑几个绣娘都过来给你瞧瞧,你挑个顺眼的师傅。」 宋伍儿满心愁绪,纵使饭桌上有自己最爱吃的蟹粉蒸包,也提不起精神。 饭毕,绣房管事嬷嬷领着六个绣娘候在惜芳华的院子里。六个绣娘一水的天青色裋褐加深蓝色衣裙,干净又精神。 宋伍儿扶着宋赵氏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众人皆施礼问安。 管事嬷嬷捧着托盘走到宋伍儿面前,托盘上是六件绣好的荷包,个个精巧的很。 宋赵氏见宋伍儿翻了翻荷包没说话,以为宋伍儿不满意,刚要命人换一批绣娘来。 宋伍儿却开口了:「你们都抬起头让我瞧瞧。」 几个绣娘都抬起头来,面上镇定自若,眼神里却都忍不住的放光,有两个绣娘,甚至忍不住的抖了几下身子。小姐得宠,被小姐选上,以后便算是小姐身边的人了,比在绣房里熬到伤了眼不知好了多少倍,所以众人皆是止不住的激动。 宋伍儿认真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云娘,便开口询问管事嬷嬷「我记得府中有个叫云娘的绣娘,她怎么没来?」 管事嬷嬷恭敬的立在一旁,「回小姐发的话,云娘不是府中签了身契的绣娘,只因她手艺好,所以每季制衣裳时过来帮工。」 宋伍儿连忙追问,「那你可知她家住何处?」 管事嬷嬷「奴婢记不清楚了,她好似住在京郊的求衫村,绣房有她的存档,奴婢可以回去查查。」 问到了云娘的下落,宋伍儿露出笑容,对宋赵氏撒娇道「娘亲,云娘就是给我制这季新衣的绣娘,她手艺好人又老实,我想让她教我。」 难得女儿有喜欢的绣娘,这样学起女红来也事半功倍,赵宋氏自然是答应的。吩咐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宋嬷嬷和绣房的嬷嬷一起去求衫村接人。 宋伍儿连忙补充道「宋嬷嬷,云娘胆子小,就说我有事需她帮忙,别吓到她。她家中好像还有个孩子,如果愿意,一并带来吧。」 宋嬷嬷笑着矮了矮身子,「小姐放心,奴婢记下了。」 选完绣娘,赵宋氏看了看时辰,已到了巳时,便不再耽误,递牌子进宫。 走之前宋氏要求宋伍儿作几首夏景的诗,嘱咐她自己回来要检查。 宋伍儿临窗坐在案前,咬着笔杆沉思,努力回忆着上辈子游记里后世诗人写的诗。思索的太过认真,手中沾了墨的笔弄脏了衣袖手也不知。 春儿端着茶从外室进来,正看到梅香只顾低头研磨,宋伍儿弄脏衣袖也不自知。 春儿连忙放下茶水,拿沾湿的帕子替宋伍儿擦手。宋伍儿这才回过神来。 见手上和袖子上的墨已然擦不掉了,春儿连忙嘱咐梅香去打盆温水来,自己则陪送伍儿去内室换件衣裳。 这回春儿给宋伍儿挑了件窄袖的交领衣衫加半臂,以免她写字再弄脏袖子。春儿边替宋伍儿换衣裳,边埋怨道:「小姐,让你作诗也太不值了,每做一首诗就得沾废一件衣裳。」 宋伍儿笑着认下埋怨「非要我一个半吊子作诗,可不是麻烦重重嘛。」 宋伍儿在书案前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想起一首后世的夏景诗,认真誊在了纸上。这首诗娘亲肯定没看过,应该可以交差,宋伍儿满意的搓了搓手。 完成了母亲布置的任务,又无事可做,宋伍儿原形毕露。吩咐丫鬟们都出去,从书架上翻了本游记,又端了盘红豆酥便窝进了窗边的贵妃榻上躲懒。 五月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榻上的人不一会便睡着了,手中的游记掉到了地上。 身穿银灰色深衣的身影踏入室内,看到榻上的人睡的娇憨,嘴边还残留着一粒点心渣子,来人不经露出了笑意。捡起塌下的书,竟是本游记,楼黎辰不经笑出了声。本以为自己昨日话说重了,宋伍儿会气愤伤心,楼黎辰便想着翻墙进来瞧瞧。不过今日看来,她还是那般没心没肺。 楼黎辰没有惊动宋伍儿便出房子,顺手带走了那本游记。 正午时分,太阳绕到了正中间,阳光透过窗棱直直的打在宋伍儿的眼睛上,宋伍儿下意识的拿手里的书去挡,却发现怎么都挡不住,只好睁开了眼。 手中哪里还有什么书,宋伍儿连忙下榻去找。结果翻遍了贵妃榻也没找到,这本是哥哥宋续昌从川蜀给自己淘来的游记,已经是绝版了,宋伍儿非常喜欢这本描写川蜀见闻的游记,虽然看过了许多遍,无聊时还是喜欢翻出来看一看。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宋伍儿连忙唤来春儿茶香来帮自己找,可是翻遍了内室和书架也没找到。 第47章 「果真奇怪,我不过稍歇息片刻,怎生的连好大一本游记从眼前溜走,莫不是白日逢鬼?」宋伍儿于连番折腾中只觉腰间酸痛,蹙眉敲打下肩膀,跌坐床上哭丧着脸望向茶香同春儿。 「川蜀游记、限量绝版啊,大哥若知道我将它随意弄丢,怕往后不会再为我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 宋续昌平日极为疼爱自家妹子,送予她的珍稀物什已堆了满满一铁皮箱子,每件东西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宋伍儿自小到大耐着性子将它们妥帖摆放清洗,不时抬出屋外晒着太阳祛些霉气。 慵懒如她,能为些物什尽心至此,显见宋续昌在她心内有着极高地位,那些东西皆为她至喜宝物。 「小姐不要心急,许是你趴在桌上睡的不沉,难分梦境,误把于梦中所读书籍带往现实,以为大少爷送您的游记不见了。」茶香手中抱着两大摞书册子,艰难得把它们挪往桌案前,长呼口浊气方能开言向宋伍儿回话。 春儿俯身逐个将被宋伍儿拂到地上的珠宝锦盒捡起,用衣袖胡乱得在额间抹下汗水,口齿不清道:「小姐,好端端的为何提起鬼神来了,还有茶香,什么梦不梦的,你以为小姐如你一般,会时常在半夜起身跑到院内井口舀水,只称道是于仙母指导往神山取圣水。」 语罢,春儿放下手中胭脂粉,瞧向脸羞红成猪肝色的茶香,咯咯直笑。 「哦?茶香平素还有这癖好,我怎不知,春儿你究竟还知道多少宋府趣事,快讲与我听。」休说今时,便在前世同茶香朝夕共处,宋伍儿竟不知茶香有着梦游症,圣水仙母?这丫头该不会因前几日看的话本子,走火入魔而被梦魇住了吧。 茶香被主仆二人的言语相和搅得脖子亦通红起来,干脆将书籍扔在地上,冲春儿跑去,在她肩上轻打一拳。 「小姐你别听坏春儿瞎说,我哪有梦游症,只是见春儿小解,趁夜编了个故事存心吓唬她罢了。」 「好啊,原来全是谎话故意捉弄人,难为我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在你屋外看护,小没良心的,看我不打你!」春儿摆出温怒神色,同茶香疯闹追逐着,方才因找东西产生的倦意尽扫,半倚靠在枕头上的宋伍儿,见眼前场景忍不得捧腹大笑。 「伍儿,我叫你于房内写诗,怎戏耍玩闹起来了,就不怕我断了你今日的饭食?」 冷不丁的严厉声音自屋外响起,宋伍儿脸上笑意僵直当场,房门半掩着,赵氏面色不悦得将门推开,斜着眼瞥向屋内三人,静立不动。 春儿率先反应过来,松开硬塞在茶香肩肘下的双手,扯住她的衣角同向赵氏行了个礼。 「瞧瞧这屋子,片刻功夫不见遭乱成这样,你们两个也是,在小姐身边怎么不好好规劝几句,也陪着她的疯闹!」赵氏移步走至因翻找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桌案前,眉头拧成个疙瘩,伸手在杂物书堆中捣鼓半天,勉强从砚台下拽出张皱巴的宣纸来。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好诗啊!有情有景,隔着纸张亦能感受风吹袅袅,莲香迎面直扑入鼻。笛声起,恍觉沉溺凉风中在灼灼日炎下独自逍遥。 望眼全京才子佳人,能有此笔力与情调应只寥寥数人,赵氏从美轮美奂的诗景中抽拖出神思,望着宋伍儿的目光只余惊恐。 若不是那几十个歪扭丑陋的大墨字填满宣纸,即便有人逼迫着要打死赵氏,她也不敢相信凭宋伍儿的资质,能写下此等好诗。可事实摆在眼前,诗句是赵氏从未听过的妙言,更非哪本诗集中所抄录,而茶香春儿更不能代笔写出这等语句,便只得狐疑着试探道: 「伍儿,纸上的小诗是你写的?」 宋伍儿见赵氏捧着纸张,良久不语,心道她是被小诗惊艳了,遂脸不红心不跳得扬起脖子,自豪道:「正是你女儿苦苦思索一个时辰才想好的,有茶香同春儿作证,绝无虚假!」 诗乃宋伍儿前世临去几月前,于尼姑庵坐落山下的顽童们所念,听闻是当年京中新出才子秦大人所作,一时被坊间百姓传唱,经久不衰。 除非赵氏有通天的本领,否则休想从小诗中看出端倪。宋伍儿打着哈哈,乖巧得望赵氏身旁凑去,眼睛巴巴的望着她似等待赵氏的夸奖。 虽心有疑虑,但赵氏无直接证据可指明小诗非宋伍儿所作,只得亲昵着拍下她的小脸,轻笑道:「女儿大有长进,果教为娘的刮目相看,不过诗作太过闲散,不适于皇宫,还是由娘亲为你准备些诗句,背熟后照样念出便好。」 无法说出不对头之处,但赵氏也不敢轻易相信只需片刻功夫,自家的小草包能有如神助,写出完美诗句,为防生出些波折,同时因着小诗太过惊艳恐吓到皇宫中人,赵氏决意暂放过宋伍儿,今晚找来宋元娘让她帮着备些选秀时令的小诗,再添几个往届选秀曾考的植物花鸟罢了。 第48章 不需宋伍儿当众讲出锦绣文字,只要能在众多秀女前不失颜面,平安混过便好,自家女儿不通诗书,赵氏心里亦不愿硬逼迫她学些自己不喜的东西。 背与写,二者皆为宋伍儿心中难渡的坎,但如若必须在其中选择一个,宋伍儿宁肯窝在房中背上两本诗集也不愿执笔强挤出个诗词来。 宋伍儿当下撒着欢感谢赵氏的恩德,搂住她的肩膀摇个不停,抬眼却见赵氏冷着脸瞪向她。 「伍儿,看在你难得能独立写出个诗句,房间杂乱之事就不同你计较了,限你在三炷香内把书本整理好、瓶瓶罐罐摆回原位,来日再被我捉住,休怪为娘无情。」 好一通严厉训斥,宋伍儿耷拉脑袋静静听赵氏唠叨,茶香与春儿则并肩躲在墙角,向宋伍儿投来怜悯目光,老夫人不念叨上一个时辰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可怜宋伍儿压根不敢将游记丢掉一事说出惹大哥伤心,只能委屈她的耳朵再忍耐片刻。 「老夫人,英郡王府的马车来了,有几个妇人声称是王妃派遣她们入府,您快去看看吧!」 在赵氏教训宋伍儿的空荡,负责打扫府门卫生的小丫头仓皇跑来,贴近房外静候的浮尘耳边嘀咕两声后,悄然离去。 「看来是元娘为你选的嬷嬷来了,伍儿你在这边稍等,我去盘问下她的底细再让你与她见面。」宋伍儿参加选秀一事马虎不得,即便经由宋元娘亲身查选,她不去自问下难以心安。 留着宋伍儿在房中同茶香二人一齐收拾杂物,少顷后,赵氏满面笑容得带着三人往芳惜华走来,脚刚踏进院落就嚷嚷着叫宋伍儿出门参见。 「老奴不敢烦扰小姐迎候,这万万使不得,还是让老奴进屋向小姐施礼吧。」 赵氏身旁一位年近四十的老妇低声冲她摆手,眼角的皱纹明朗可见,向赵氏赔笑时更加重几分。 「刘嬷嬷莫这样讲,这丫头调皮得很,您年纪大上伍儿几轮,称得上是她的长辈,世间哪有长者给晚生行礼的道,不必惊慌。」赵氏轻拍刘嬷嬷双手,细细安慰着,后者只感受宠若惊,低首不语,眼圈却已红了大片。 见宋伍儿整理好衣衫后,快步朝自己赶来,赵氏嘴角轻咧,伸手将她的肩膀揽过,直推到三人面前引荐。 「这位是你大姐挑中的刘嬷嬷,曾在宫中做过二十几年的管事嬷嬷,经验丰富、性情更是顶尖的好,此回进宫,娘亲无法在你身边陪伴,行为举止切莫像在家般任意妄为,大事小情都要问询下刘嬷嬷,时时尊敬着万不可轻易怠慢,可记清楚了?」 宋伍儿抬眼将刘嬷嬷细细打量,见赵氏这般苦口婆心得教育,忙冲着刘嬷嬷微行了礼,甜甜叫了声:「刘妈!」 「诶呦,小姐与老夫人,您们可是折煞老奴了,当年若不是郡王妃心善,在街口中从恶霸手下救了老奴孙儿,更慷慨赠银解我全家危难,恐怕今日无缘得见小姐夫人了!」刘嬷嬷慌忙屈膝跪倒在两人身前,声泪俱下,顿时打湿整个衣袖。 难怪大姐会选她安在自己身边,母亲更刻意指使自己好意相待,敢情两人间还存着恩义,想来会将报恩之心转嫁到宋伍儿身上,尽力照料,那真是再可靠不过了。 「无论如何,今后伍儿还需刘妈指点,您当然受得住我这一拜。」宋伍儿忙伸手将刘嬷嬷扶起,再三恳求下硬是让她受了礼拜。 刘嬷嬷登时老泪纵横,手脚不知何处放,望着宋伍儿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娘亲,她就是你时常在我耳边提及的宋家姐姐吧?好漂亮啊,比咱们村的王家二姐还美。」细若蚊虫的奶音忽自耳边响起,宋伍儿心中讶异,忙扭身去瞧,只见有一个头不大的小团子正眨巴着眼睛,露出两排小牙齿冲她笑着。 「嘘,在小姐夫人面前不要胡言,这里不是咱们村子可随意说些轻佻话。」衣衫干净的青衫姑娘,嘴唇动了动正欲朝从宋伍儿打声招呼时,被身后紧挨着的妇人直捂住了嘴巴。 妇人面上闪过一丝苦涩,羞愧得走到宋伍儿面前,俯身为小女孩求情道:「小姐见谅,这孩子是我女儿,自幼在村中长大,极少进城,今日蒙小姐夫人看中,特意带着她长长见识,若有冲撞之处,云娘在这给您陪个不是。」 宋伍儿同赵氏提及想要云娘做自己的教导绣娘,赵氏命了贴身的宋嬷嬷同绣房的管事一起去接人。宋嬷嬷二人寻至求衫村时,云娘自是又感激又激动,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带着女儿上了马车。这番云娘等人刚进府便遇上了英郡王府一行人,便随英郡王府的人一同到惜芳华拜见。 「云娘,多日不见怎好端端得倒同我生疏起来了,小姑娘分明是当众夸我长相清秀,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恼?」宋伍儿忙上前扶住云娘半弯的身体,见她眉目如初,只身上衣着翻新,瞧上去不再苍老憔悴,倒添了几分干练。 宋伍儿轻握她的双手,安慰几声后,朝呆在原地不敢妄动的小荣扮了个鬼脸。 第49章 「先前听宋府管家提及,你在家中有个极可爱的女儿,我想着若将你接来府上教绣工,时日稍久定会思念,索性把她也带上了。你放心,小姑娘在宋府可随意进出,不必拘谨,若是能常来同我戏耍,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愈发觉着面前直挺身体,被母亲教训后板正着小脸的姑娘可爱,宋伍儿干脆冲上前捏起小荣的脸蛋来。 「真可爱稚嫩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宋伍儿轻拍着她的小脑壳,温言道。 前世她虽在南安王东窗事发后下了绝育药拍屁股走人前,曾与他共度几年美满夫妻生活,但直到宋伍儿安然故去,她在尼姑庵内从未感受过有个孩子在身旁是怎样的感觉,如今见了年岁不大的小荣,尘封几十年的母性登时在心内炸开,顺着周身血液流动全身,满心欢喜。 小荣眼见漂亮姐姐眼含真挚笑意,轻声相询,心里早乐开了花,挥着双臂蹦跳着直扑到宋伍儿身上,紧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松开。 「她姓沈,小字为容,小姐平素唤她小荣便可,这孩子调皮捣蛋起来难以制住,小姐莫要惯坏了她,小荣,还不赶紧从小姐身上下来,简直胡闹。」 云娘向赵氏寒暄几句,眨眼功夫就见宋伍儿身上挂着个青团子,顿时整张脸都被吓成青绿色,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宋伍儿被小荣弄皱的衣服,半晌才合起掉到胸前的下巴,厉声呵斥道。 「无碍,小孩子嘛,活泼调皮些无伤大雅,想宋伍儿幼时在府上更是闹腾,摘花打鸟,每每将自己弄得一身脏,顶着满头鸡毛冲我嘿嘿傻笑,捧着个从母鸡嘴下抢来的鸡蛋当宝似的在我面前炫耀,就像个缺心眼的顽虫!」 见着宋伍儿抱住小荣原地转了几个大圈,赵氏恍然忆起照料宋伍儿的点滴时光,笑骂起宋伍儿来。 「娘,你又在别人面前讲我幼时糗事,什么缺心眼,那叫聪慧灵巧,依我看小荣陪我待上数月,将来肯定如你女儿我一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宋伍儿将小荣放于地上,边说边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滑下,冲她咯咯笑着。 「伍儿,别怪做娘的没事先提醒你,云娘同小荣签下契约,这些时日在府上为教你刺绣,是为你于选秀时不要大出洋相,被众女调笑。期间如果教我发现你学艺不精反倒闯出些祸端,定不饶你。」 赵氏板起脸,抬起右手照着宋伍儿的脑袋轻拍下,没好气道。这话其实也间接提醒着刘嬷嬷与云娘,小姐将她们视作可信任的亲友,但做奴婢的要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同小姐开些玩笑、互相打闹也就罢了,敢有越矩之事发生,她定不会轻易放过。 待云娘一行回归各自房间后,赵氏命身边大丫头浮尘再各自提点几句,才放下心去找楼杏真与楚寻儿张罗两月后的选秀事宜。 至于宋伍儿,在云娘同小荣的陪伴下,只得硬打起精神,捏着针线在各色花布上一通乱扎,成品统共出过几条鱼、两株杏花和竹子图样,赵氏逐一放于手心观看,幸得早有着心里准备,才没气到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在赵氏强硬命令下,宋伍儿只得加大训练力度,每日每夜得憋在房内望着堆满桌案的布料嚎叫着,声音凄厉悲苦,着实叫听闻者伤心落泪。 幸而云娘是京城出名的刺绣高手,见宋伍儿耗费数日光景连简单的直针、锁链绣法也分不清,干脆抛弃一切技巧,只让她学习简易缝补,不顾里子的针法是否尽善,好歹能绣出些让人辨认清楚的图形。 为期两月的准备时间就在烛灯常伴的凄惨生活中悄然度过,临行前的夜晚,整个宋府哭声满院,不大的惜芳华里站满拿着手帕轻拭眼角细泪的女眷,颇有水淹院落的气势。 被众人围在正中心的宋伍儿,眼角自大嫂带头哭泣后再没停止跳动,虽然有赵氏以楼杏真怀有身孕不易过度悲伤为由,及时劝阻住她,但其余十几个女人仿佛寻到泄洪机遇般,哭声立刻响彻九霄。 「娘,你怎么也跟着哭起来了,伍儿这是去选秀,挑个好夫君回来让你们放心,又不是被绑起天牢吃饭,别哭了啊!」 方才还镇定着劝解楼杏真莫哭坏身子的赵氏,听宋元娘说了句「选秀期间女儿家的勾心斗角比起深宫争宠更甚。」后,嘴角一歪,双手盖住满脸呜呜着嚎哭起来。 心知娘亲惦念自己,生怕在选秀中受了委屈,宋伍儿虽被眼前场景震惊到无话可说,还是怔怔得站起身在赵氏背上轻拍两下,小声劝慰着。 「去,话不可乱说,什么牢饭,竟讲些不好的事情,万一你这乌鸦嘴灵验了怎么办,伍儿啊,你大姐所言不差,此次大选,除却朝堂上的大官女子,更有许多为一步登天而荣华富贵的小官员嫡亲女儿,都是奔着三位皇子甚至当今圣上去的,你可要小心着些,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去找淑妃娘娘,再不济命人托了信传到宋府,看哪个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第50章 赵氏轻抚着宋伍儿肩头,满眼的不舍,再三劝慰一番后,见周围女子仍哭个不停,一时心中烦闷,大吼出声直遣散众人,同宋伍儿呆坐片刻后方低头离去。 「伍儿,娘会时常进宫探望你的,一个人在宫中切莫害怕,要好好听宫中指教嬷嬷的话,不要轻易耍起小性子,如果选秀期间瞧中了哪家公子,尽管向皇帝、娘娘们提出,有娘跟你爹做主。」 宋伍儿望着赵氏已有些佝偻的背影,眼角一酸,在红肿了眼的茶香搀扶下,回了屋内,收拾起衣物脂粉来。 虽然方才她在赵氏灼灼目光下,再三保证会在于选秀期间给她寻个好女婿,可进了宫的是自己,而非赵氏。即便她存心去同姑娘们游览几圈,装作没有钟意人选后怏怏而归,宋家上下亦不能指责她什么,难道还能逼着她去嫁些奇奇怪怪的人吗? 「茶香,这几件衣服就不要啦,反正离秋季还早着呢,毋需准备。」宋伍儿已决意在选秀中自甘堕落,争取在初选就被人撵出皇宫,至于秋衫什么的,才不需要,反正半月左右便可归来,何必担忧? 茶香好奇着瞄了眼冲衣柜怪笑的宋伍儿,嘴角动了动,终没敢开口,低下头将包袱系好。 自从选秀日子渐进,她家小姐时不时偷笑着跑回屋中,尤其在赵氏同她讲清选秀中应注意的事项后,笑得更加欢畅,她曾私下与春儿说起此事,两人难得在小姐身上达成一致。 宋伍儿怕不是焦虑过度,神经变得衰弱起来。 天还未亮,宋伍儿一大早便被赵氏从床上捞起,睡眼惺忪着梳洗片刻后,在赵氏仔细挑选下,着了件金丝紫月襦裙,头上插着青白色的蝴蝶步摇,被推进皇宫亲来迎候的马车,片刻功夫便进了宫门。 宋伍儿虽同爹娘来过数次宫中,早对皇宫内院的布置景色了如指掌,可还是首回亲眼瞧见所谓三年一繁华的选秀场面,心底里倒添些小激动。 根据前世记忆,她在世间相处最要好的两位好姐妹怕是也能在这场选秀中遇见了。 虽坊间常道,女孩子间的情谊宛如薄纱般,触碰即破,再要好的拜把子姐妹中只要添个男人,必能反目成仇,但宋伍儿坚信,她那两位朋友即便将刀子架在她的脖间,也不会轻易放弃同她的情义。 朱红大门再不似平日般,紧闭难开,宋伍儿轻挑起车帘,入目即见身后有数辆同她所乘马车一般,马头上挂着红布条,直超过她的车子,似等待不及般飞速朝着深宫冲去。 皇宫内外景象是两种场面,热闹繁华与庄重冷清。 宋伍儿的马车减缓速度,待身后追赶冲来的几辆车子进了朱红大门后,方慢悠着挤进。 宫内有规,凡宫墙官道,途经禁卫军守护的关卡地,无论来者是何人,官位权势何其滔天,皆会被勒令下车,经由侍卫或女官查明正身及怀带私物后,方可徒步入内。 近日虽为秀女初选,难免挤进从各方赶来的生人,杂乱无章,然规矩便是规矩,不能随意弃之。是以,宋伍儿的马车只在宫墙内跑上几百米的距离,就被身佩长刀的宫中侍卫拦了下来。 「既是新来秀女,便由管事嬷嬷们带往淳秀宫接受检验,不要在此地逗留。」 冷心冷面的侍卫长冲身后派了整列的嬷嬷们轻挥下手,立刻有个岁数刚又三十出头的年轻嬷嬷,迈着小步向宋伍儿微微扶身,恭敬道: 「请姑娘紧随奴婢身后,莫要东张西望、在宫中高声喧哗。」 眼前的嬷嬷初瞧其相貌,眉眼清秀眸子有神,嘴角轻翘着道像个和善之人,宋伍儿端正体态,朝她回了个礼,半低着头迈着碎步同嬷嬷拐往另一条路口。 所幸数月前,宋伍儿在宋首辅严厉逼迫下,在鹿嬷嬷及风嬷嬷两人多日调教下,收获良多,对宫中礼仪规矩了解得虽不算完备,比起普通千金小姐确是绰绰有余,毫无紧张羞涩的感觉。 皇宫内部向来繁琐庞大,单论主宫,除皇帝、太子、皇后们各有一处外,专门用来藏书、批阅奏折、宫中采办事宜更是占了整个主心,偏殿内庭、侧宫院落均匀着分布主宫周边,教人眼花得紧。 特意由淑妃娘娘挑选出来,作为此次选秀场地的淳秀宫,便是主宫之一。 估摸着走上几柱香时辰,宋伍儿使出几十年来难得的耐力,硬着头皮紧随前方带路的嬷嬷七拐八饶着,终于不再紧盯地面上单一的砖块,直踏入门槛走进用金字写成的「淳秀宫」中。 「哇,好多人啊,红裙紫衣、面纱纸伞,这些秀女个个细腰盈身,着实赏心悦目啊!」宋伍儿赶来时辰,刚巧为皇宫大门初开,她本猜测着自己当为头前几个赶来的秀女,抬眼一望,顿时被面前景象惊呆了。 上百个打扮得体、妆容精致的年轻姑娘们早在宫女们的指引下,自发得站成数列,不过因为正式择选秀女们的嬷嬷们还未前来,见了新鲜事务难免激动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着凑挤到一处,悄声谈着些体己话,不时摆出些夸张搞笑的动作来。 第51章 「姑娘初来宫中参加选秀,行事稍有不慎无可厚非,但奴婢还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切莫同这些秀女般,失了仪态。祸从口出,期盼姑娘今后莫要再发出些惊叹之语,让娘娘陛下不满。」 将宋伍儿随身携带的玉牌交给守宫太监后,指引嬷嬷贴近宋伍儿身畔轻声朝她提点两句后,方微扶了身体悄然退出。 宋伍儿轻皱下眉,回身去瞧,那嬷嬷早踏出宫门径自离去了。 「奇怪,现在宫中的嬷嬷们都这般好心了吗,提点入宫新人,这在宫内当属多嘴管闲事者吧?」宋伍儿心明嬷嬷好意,可总觉着与赵氏在府上同她讲述的现今宫中情形不同,前世那么多话本子描述得绘声绘色的宫斗打压呢?怎变成现今一团和气模样,简直违背了深宫生存规则啊! 反正她无心在选秀大展身手,引得娘娘、皇家贵公子们的注目。干脆直将嬷嬷一番良言抛到脑后去了。 淳秀宫内的秀女们虽未在原位挪动步子,但早各聚拢一处,争相讨论起家族琐事,头上的珠钗玉簪于大幅行动下打击出声响,噼里啪啦得响彻满宫院,周边负责看护秀女们的太监不敢争当出头鸟说些什么,只轻翘着嘴角,目光带些讽刺着望向秀女们。 太监们微妙神情尽数落在宋伍儿眼中,她摸了摸鼻子,直往人群中冲去,逐一在百十个宫女间细细盯着她们的样貌,心里满是期待。 若她估计不错,前世两位交情极深的姑娘应也在此处备选,即便来得稍晚些,应也能碰头。 自打重生归来后,宋伍儿一心忙着将南安王甩开,整日陪同两个王爷遇下无数倒霉事,又被爹娘各关了几月紧闭。是以,找不得机会同她们聚首言欢,共诉旧情。 寻了良久,仍不见记忆中再熟知不过的面容,宋伍儿无奈得在人群中四下乱窜,不停用袖帕在脸上轻拭汗浸,挥动手臂扇些凉风,站在秀女各自的大圈外正哀声叹气着,忽然发现边角处有个墨色水袖在某个秀女身后忽闪。 样式看起来有些眼熟,不会是闻萧吧? 仿佛饿狼遇肉般,宋伍儿兴奋着跳起身,朝露出一角的墨色水袖处飞奔而去,正挡了水袖主人的黄杉秀女见有个不相识的姑娘挥舞着双臂朝她冲来,惶恐之下缩起脖子,半低着头望旁边退去,用眼角不停瞄着步子忽止在半途的宋伍儿,眼皮不受控制着跳了跳。 一袭银白广袖长裙,轻纱绕肩,通体用墨色丝线绣织出清荷映月,袖口点缀几条游鱼,在身体晃动下不时显出灵活轻巧模样。 因着黄杉秀女的躲闪,衣裙主人露出半张侧脸,白皙胜雪的肤色配上长长睫毛,于白日温阳照射下,在眼底投出斑驳光影,即便女子未露出全貌,也辩得出定为倾城倾世的绝色美人。 宋伍儿见到已阔别数十年之久的旧友,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呆呆矗立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此人便是新任礼部侍郎徐子年的嫡长女—徐闻萧。 徐子年,乃十年前元熙帝于大殿进行亲试的状元郎,为官数载承蒙皇帝器重,在前任礼部侍郎告老还乡后,顺理成章得登上高位,权势颇重。 不过这个礼部侍郎,为人不太厚道,或许是因初任侍郎,心中膨胀到目中无人,亦或者在官场中沉浮数载早被磨成了左右逢源、满嘴利益的官员典范,瞧见近来宋首辅在朝野的势力不佳,深受党争所扰,总时不时在朝堂或私下里讥讽宋首辅,令宋家极为恼怒。 而徐子年为了巩固自身地位,更趁此良机逼迫其女徐闻萧前来竞选,将全家希冀寄托于她一人身上,盼能攀得高枝令他仕途如有神助,节节高升。 前世徐闻萧曾在选秀中巧遇当今元熙帝年近二五的幼弟—小皇叔楼江城,一眼误终生。 因楼江城终日只知游山玩水,四处闲逛,虽挂着个皇叔名号,辈分极高,但数年来远离权势中心,未得封王,也是整个皇室权利最低、最无话语权的人。若由他做了徐闻萧夫婿,徐子年在官位上得不到良好助力不说,不被他成日以老庄之道忽悠到卸下官位跑去钓鱼逗鸟就算命好。 是以,前世两人为能结为伴侣,干脆合力在宫中搞得鸡犬不宁,在选秀中告状的、逃命的秀女十有三五,逼得皇帝揉着脑壳把徐闻萧扔出宫去,直接甩给楼江城个赐婚诏书才收手作罢,至于悲催的徐子年,只得接受这倒霉消息,让女儿跑去做个连王妃封号都没有的皇嫂。 宋伍儿嫁于南安王后,因久居京城难以随心所欲跑往外地游玩,常年随同小皇叔驾车朝天南海北流浪的徐闻萧,只能在每年佳节时分回到京城时同她相聚,情义不减却徒生分别之苦。 后来听闻宋伍儿出事后,素来温柔恬静的徐闻萧竟孤身闯进南安府中,将南安王痛骂一番后挥起巴掌直打得宋觅儿四处逃窜,哭嚎着往南安王身后钻。若不是楼江城紧随媳妇赶来,把正欲对她下手的南安王踢倒在地后,将她扛于肩上抱回家,指不准还会发生些什么血腥之事。 第52章 待到永安王跻身于朝堂明面中后,蒙了污点的南安王同他争斗不休,导致文武百官中党争激烈,楼江城与徐闻萧看出势头不佳,为躲避灾祸免受牵连,楼江城直接举家搬迁再未踏入京城半步。 因事情发生过快,宋伍儿当时正躲在尼姑庵,未寻得良机跑去对徐闻萧表达真挚感谢,在远山上匆匆别过后。只每隔四月有书信投递,互诉衷肠,直到徐闻萧因病过世,两人竟未得再见一面。 如今,看到久别身影,宋伍儿鼻头一酸,强压住心中思念,犹豫良久方扯出个温良亲切笑容,缓步走到正仰头望天的徐闻萧身前,微行下礼故作试探道: 「我叫宋伍儿,宋首辅之女,姐姐可是礼部侍郎徐大人之女—徐闻萧徐姐姐?」 年方十五的徐闻萧听见招呼声,将头轻歪着把宋伍儿周身打量番,微笑中明显带着几分疏离,温言道:「正是,不知宋妹妹如何识得我,我们曾在何地见过吗?」 当然见过,咱们还是拜过把子义结金兰的姐妹呢! 宋伍儿极力克制自己冲上前将人抱住的冲动,毕竟此时的徐闻萧还并不认识自己,太过唐突恐怕会得到反噬,得不偿失。 「往日不识,可今朝相遇便是缘分。伍儿未进宫前,早在府上就听过徐姐姐乃丹青妙手,当年曾以江山锦绣图夺得京都头筹,压倒一干才子佳人。教我倾佩不已,现下终于寻得机会能亲见君颜,行事鲁莽些还望姐姐莫怪。」 宋伍儿略显紧张得将双手拢在腰间,望着徐闻萧疑惑的面色,满心期盼。 这姑娘心思细腻、善动头脑,可千万不要多想,虽然无事献殷勤者定有猫腻,但请坚信我是个好人,还是个绝对不会欺骗陷害你的好妹子。 徐闻萧听她忽冲自己讲了一堆倾慕话语,直蹙眉盯着她,两人间顿时产生种诡异气氛,宋伍儿见状只得在心中默默朝天祷告着。 自打重生归来后,始终倒霉也便罢了,若连所剩不多的好姐们也逐个疏远自己,她还不如直接再找个尼姑庵敲几十年木鱼去了。 「妹妹既然愿同我交好,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只是传言不可尽信,若今后相处得久了,妹妹发觉我并非如你心中所盼,失望之至,千万不要生出些怨气。」徐闻萧面上笑意终于不再显得冷漠,只如和煦春风映在宋伍儿眼底,带起阵阵暖意。 嫌弃是不可能的,即便南安王在街上被群马踩死街上,我也不会轻易同你怒目想向,宋伍儿默默于心中接话,口中讲出的确是客套语,隐带几分礼貌。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合该被嫌弃的应是我这种不通诗书六艺的笨蛋,既然你愿意跟我做个朋友,今后只教我伍儿便好!」 见徐闻萧眼中添了些温意,宋伍儿忙伸手握住她藏在水袖中的手指,亲昵道。 徐闻萧被宋伍儿突来的动作惊得险些抽回双手,忽想起眼前是她刚认的妹子,便任由宋伍儿激动着攥紧手指抚摸个不停。 「伍儿,叫我闻萧即可。」 徐闻萧的声音轻柔,飘到他人耳中更添了些空灵漂浮之感,惹得耳窝有些痒痒的,倒别有一番趣味。 听音辩人乃相术学中最重要的篇幅,徐闻萧的性子亦如她的声音,温婉喜静,是京城中最普遍的官家小姐应有模样,其学识见解比起宋元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如宋家长女般强硬严厉。 说起前世同徐闻萧的初次相遇,可谓搞笑至极。 因着淑妃娘娘及赵氏极力撮合,不知南安王真面目的宋伍儿早在选秀时便同他定了婚期,在府待嫁。可凭宋伍儿历来闲不住的品性,哪会乖巧着终日趴在院内逗蜘蛛。 假装老实数日后,宋伍儿诱使春儿躺在自己的床上冒充自己,对外宣称是昨夜睡得过晚,有些疲倦,便偷换普通衣裳溜出宋府到街上寻乐子去。 疯闹几个时辰后,宋伍儿见日头高照,正值晌午,肚中又饥饿难耐,就带着从摊位淘来的小物什,奔往最近的大酒楼,路上直与扮为男装的徐闻萧撞个满怀,险些栽倒地上。 因有数次巧扮男子的经历,只一眼,宋伍儿便认出徐闻萧是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能在不大的小街上遇见同道中人,宋伍儿干脆将手里东西全撇到地上,质问卖字画的老头为何推倒徐闻萧,间接令自己碰伤了额头,想替她讨个公道。 原来那时的徐闻萧正与楼江城于宫内相知,趁进入复选的秀女可请旨回家打点一番,为了将来能同心上人联手将宫内搅得天翻地覆,就偷偷拿上自己积攒多年的画纸跑到街上叫卖,打算攒些银钱方便贿赂宫女太监。 本来徐闻萧对自己的画作不报有太大期冀,只靠量多来换银子,无奈专卖字画的老头子虽瞧中她的笔法与形意,见她是个生生有心欺负外地人来捞些油水,连坑带骗要强行用三两银子买下三十张画。 第53章 徐闻萧性子虽是个恬淡的,但见老头子居心不良,是个无耻奸商,打算抢过画纸离开就同他当街撕扯起来,老头子用力稍大些,就发生方才惊险一幕。 宋伍儿不通笔墨,但从小在娘亲长姐长嫂们的耳熏目染下,鉴别字画能力也是一流,当下看出徐闻萧画作乃难得的当世珍品,牛脾气升起,指着老头子的鼻子足足骂有半个时辰,引来京城近乎半数的闲人聚众围观。 同摆摊老头子互喷口水的过程中,不少好信的文人雅士当即认出三十多副画作,皆出自当年一画动九州的徐闻萧,或是倾幕绘画者,或是专为名画而来,纷纷叫喊着掏出钱袋一拥而上,不知实情的围观路人还以为有银子撒在地上,也吆喝着朝宋伍儿与徐闻萧冲去。 撞翻了字画摊位,徐闻萧的画作被几十号人丢在天上争抢,由富家公子们误掷地上的银两足有百两之多,拾金的路人们撞翻前边抢到银子的一批大妈大爷,后涌上来的行人又将前边的一波人带倒,宋伍儿拽着早慌神被推倒地上的徐闻萧,硬生生从人堆中挤出,望着人群满心绝望。 此事最终轰动全京城,守城禁军掺合进来方制住抢红了眼的行人,卖画的老头子捧着被撕碎踩烂的字画嚎啕大哭,得到百两银子的徐闻萧心有不忍,硬塞给他些银子作补偿,便顶着杂乱头发和灰扑扑的衣裳随宋伍儿离去。 徐闻萧向宋伍儿表示感谢后,将藏于怀中始终不忍卖出的秋夜流萤图当做谢礼送她,不待宋伍儿开口回绝,便一溜烟闪过街口消失不见。 宋伍儿只得捧着她并无兴趣的画奔回家中,夜间闲来无事,因惦念着徐闻萧的身份,她展开秋夜流萤画细细端详,顿时被画中美景迷了双眼,置于烛台下盯视着足有两注香时辰,方收回心神。 次日,宋伍儿因对作画者身份极度好奇,便去求问熟知字画的赵氏,方知晓徐闻萧之名。后待其从皇宫中脱身归来,两人邀约相见,成为姐妹,在待嫁前终日亲密着黏在一处,相处甚欢。 两个性子有着天壤之别的姑娘能有此交情,果真实属不易。 那副价值百两银子的秋夜流萤画,从此便被挂于宋伍儿房中桌案前,不时打理下灰尘,待到她嫁于南安王府中后一直陪在身边,直至前世徐闻萧病死外地,由宋伍儿亲手在其墓前烧还给她。 「伍儿,方才听你说是宋首辅家的女儿,可是宋时莆宋大人?」 沉浸在前世记忆中的宋伍儿,被突发话语惊了下,不经意得回了声,目光微敛聚向徐闻萧,只见她担忧着拍向自己肩膀。 「啊,你说我爹啊,没错就是叫宋时莆,闻萧难道也认得他?」宋伍儿见徐闻萧面上神色有异,忙轻声回道。 「我常年在院中呆着,极少外出,关于朝野内外的事情只听父亲讲过些,宋大人乃家父常挂在嘴边的同僚,自然记得清晰。」徐闻萧仍是笑着,瞧见宋伍儿真诚目光,有些心虚得动了下耳朵。 她父亲徐子年确是常在闲时讲起有关宋首辅的轶事,只不过大多非好话,除了传述宋家儿女做过的愚蠢事迹,便当着徐闻萧面前破口大骂,说什么老狐狸不知天高地厚处处反驳他的谏言,宋家小女不识大体,当街鞭打南安王,惊了全城百姓。 如今正主就在眼前,纵是脸皮再厚、深受父亲口头警告毒害,徐闻萧总会产生些歉意。 「好姐姐,不要再想我爹爹的事情了,我在宫外常听人说选秀之事极其繁琐,终日有太监嬷嬷们紧盯着一举一动,心中难免恐慌啊?」 明知此时的徐闻萧是为两家父亲日结宿怨之事忧心,宋伍儿故意插开话题,胡乱讲些有关选秀一事。 徐闻萧眨巴下眼睛,似听到些好玩事情,掩着嘴轻笑道:「曾以调皮捣蛋闻名京城的宋家姑娘也会害怕起选秀来吗,我看该瑟索着逃向边角的应是我罢了。」 看来当日曾闯下的祸事没少被京城百姓大肆宣扬,连久居深宅的徐闻萧都能在初见时打趣起她来,宋伍儿长叹出声,苦着脸正欲辩解,忽听耳畔响起刺耳声音。 「呦,原来是首辅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啊,还真是失礼了,不过这姑娘说得确有道理,咱们宋小姐的风流韵事可还不少,我倒曾听下人们蹲在狗窝旁讲的有滋有味。」 挑衅话语接连朝宋伍儿两人涌来,摆明着在她面前显阔,宋伍儿冷着脸回神望去,只见身着百褶如意月裙,头上插满金贵簪子的年少女子,亦步亦趋得扭着身子朝两人走来,面上带着讥讽之色,头都快仰倒天上去了,她身后紧跟两个衣着较普通的女子,低声下气得随声附和着。 「你死盯着我做甚,首辅家的女儿这么没教养吗,懂不懂得目正神清,晓不晓得何为出言相交,离这么远看见本小姐,怎么也不亲身来打声招呼?真是块呆木头。」 嚣张女子见宋伍儿身旁的徐闻萧也一脸怒意瞪着她,不自在得回身敲打一女子头部,那女子挨了打,不敢出言喝责,忙挺直腰板朝两人高声道: 第54章 「这是当朝太师方赫文之女—方汐汐,你们还不快向小姐行礼? 身着浅蓝衣衫配上寥寥几支普通簪子的秀女,趾高气昂的冲宋伍儿二人介绍其身旁嚣张女子,目光带着满满的不屑瞥向宋伍儿,冷哼出声,仿佛自己才是太师之女一般。 当朝太师方赫文?这名字宋伍儿再熟悉不过,不就那个自父亲官居高位后一心拉他下马、处处作对的狗屁太师吗?算起来在前世宋首辅因她被卷入夺帝之争时,这家伙没少在宋首辅身后放冷箭,导致宋家上下集体被卷入党争漩涡中差点闹出个罪连九族的下场。 见方汐汐仍摆着副得意神色冲自己摇头晃脑,宋伍儿当即阴沉着脸没好气得回呛一句道:「哦,原是方太师家的宝贝女儿啊,我倒是眼拙了,竟然没认出您这位大小姐,真是失礼,不过您挑跟班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言语讥讽不似有教之女模样,体态不端如家犬附身,跟在您这样的高贵千金面前,真是有损方姐姐颜面啊!」 「你!」蓝衫女子明显被惹恼,当即举起指头指往宋伍儿鼻尖,意欲开骂,始终藏在宋伍儿身后的徐闻萧见状,冷眼朝她白了下,默默向前一步站在宋伍儿身边,似欲同她抵挡来自三人的威胁。 明知宋伍儿是拐着弯辱骂自己,方汐汐见她身旁亦站着个徐闻萧帮忙,深知此回讨不到便宜,赶忙伸手把蓝衫女子拽过制住她的冲动,细细打量宋伍儿良久后,扭头望了下垂手不语的徐闻萧,讥笑道: 「我看宋小姐找的跟班也不想个从金银窟中跑出来的,物以类聚说的应是你才对,不过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同你们一般见识,如果心有不满可要好生打点着,莫要连初选都进不去,只可眼巴巴得在宫墙外看本小姐大展身姿、飞黄腾达。」 方汐汐抬手在身旁另一女子头上轻敲下,隐怒着嗔怪几句,扭着身子朝来时方向走去,不肯再搭理宋伍儿二人,蓝衫女子倒是站在原地将两人上下凝视一番,方转身朝两人追去。 「闻萧姐姐,方才因我连累你才被羞辱,着实抱歉啦。」见挑事三人组渐行渐远,宋伍儿长舒口气,回身捉住徐闻萧的手,满脸歉意得轻道。 方赫文与宋时莆在朝野是出了名的对家,两人皆为大元高官,在皇帝面前常以互参对方为乐,对内政见有一致者几近为零,早为人尽皆知的百官笑料。 多年来两人势均力敌、各有胜负,但都未令对方大失元气。自太子跟在皇帝身边主张国事、渐步入朝堂重心后,文武百官背地里为各自利益偷偷结交、做生意,宋时莆因不愿随意参与党争引皇帝不快,被以太师为首的势力连番打压,早憋着恶气于府内时时痛骂。 极少在宋府当众讨论朝野之事的宋首辅,每年于宋伍儿身前总会提上十几次,更何况素来小肚鸡肠的方太师,怕早在方汐汐面前将宋家骂成专产顽石的茅坑了。 也难为专顾选秀的方汐汐,在忙着收小跟班之余,亦不忘大老远跑来当面讽刺一番,宋伍儿倒没觉得怎样,只深思苦了徐闻萧,平白无故得受了她人谩骂,保不齐在选秀中还要被方汐汐欺负。 徐闻萧面上还是挂着淡淡微笑,抽出被紧握的双手覆在宋伍儿手上,轻笑道:「伍儿多虑了,热闹地方总会出现些意图掌握全局的出头鸟,即便今日不找上门来,他日定会特意赶来找茬,反正只不过时间早晚,就当蒙伍儿的福气提前看清些真面目,尽早有所准备才是。」 话语中并无半分怪罪,甚至带些同病相怜的亲昵之意,宋伍儿注视眼前淡然而真挚的目光良久,心头一颤,仿佛见到前世在她面前低声安慰的徐闻萧,激动之余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即便当年记忆不再,可有些深深烙在骨肉间的情愫即便时空相隔也不会变化半分。 「闻萧姐姐你放心吧,我倒不觉着自己会被方汐汐耍得昏头转向,即便出糗我也要拉上她一起作陪。」 宋伍儿抬头望了下太阳临空位置,距离选秀正式开始还有段时日,干脆拉上徐闻萧在淳秀宫中搜罗三块大石头搬到秀女群中,大咧咧得坐在上面闲聊起来。 「伍儿为何要搬来三块石头,莫非你在等些什么人?」徐闻萧伸手将轻薄衣裙拢起,试探着掏出绣帕平摊在石块上,方安心坐下身去,见两人身旁又添了块石头,遂好奇得问道。 「这个嘛,嘿嘿,闻萧姐姐你猜对了,我是为了留给曲……」 「你是个什么东西,冲撞我们小姐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敢打我们,你究竟知不知晓她什么身份,就不怕方太师报复你的亲族?」 熟悉的蓝衫女子尖锐声音较之前高上三度,怒吼声正在宋伍儿对面极远处传来,夹带着几个女子嚎哭大叫声登时响彻整个淳秀宫。 「那边在搞些什么鬼?方汐汐不会被人打了吧,闻萧姐姐要不咱也去看看,凑个热闹?」 宋伍儿见身边几堆正互相道着名姓家世的秀女们,纷纷勾肩搭背着跑向声音传来处,一时兴起有些按耐不住,起身拉住徐闻萧墨画水袖不停怂恿着。 第55章 徐闻萧无奈得摇了下头,伸出手指在宋伍儿额头轻点下,慢吞吞得站直身体,轻道:「你这丫头果真个闲不住性子,也罢,去看看也无妨。」 话音刚落,宋伍儿未及抬步冲去方汐汐那边,却被满不在乎的徐闻萧拽住手腕,被带着如风般极速朝喧闹声奔去。 说我闲不住,你还不是一样,见到方汐汐吃瘪早掩不住笑意,忙不迭得想冲去看笑话吧? 宋伍儿被拉扯得脑中一片空白,单单还不忘对口是心非的徐闻萧吐槽一番,待赶至方汐汐三人身边时,那里早围满了三大圈身着各种样式衣裙的秀女们,冲着圈内众人指指点点。 「有胆子的就报上你的名字,要不然等本小姐查出身份后,定要你付出百倍代价!」方汐汐恼羞成怒的叫骂声响起,细耳听去,语气中竟隐藏着哭腔,看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被人打得不轻啊。 不知哪位巾帼英豪如此有胆识,还间接为她报了小仇,宋伍儿当下暗下决心,定要请这姑娘饮上三杯清茶。 「伍儿你看,报应转瞬即来。」身旁的徐闻萧踮起脚尖,拼命探着头往里瞧着,还不望将嘴巴贴在宋伍儿耳边,无情嘲讽着。 我亲爱的好姐姐,您可别忘了自己是有形象和大画家名头的徐家大小姐啊,这么赤裸裸得表达心中雀跃真的好吗,虽然方汐汐确实是活该。 宋伍儿轻咳一声,把前方挡住目光的两名秀女身子掰了掰,附耳朝圈内细细听辩着。 「查出我的身份?呵,难不成你没听令尊闲时与你讲过我朝律法之一百四十三条,关乎民众争执一事的断言吗?」女子清亮动听声音传来,懒散声下带有不怒自威之感,令宋伍儿心中升起异样感觉。 「那今日我便好心教教你,律法所言:无事故起争端者为罪首,未尝出言相商便动手打人者可由当地大小官府督办,着情节严重程度进行判决。我同你并不相识,更未有过争端,可就在方才我初一进宫,只因同你穿着打扮相仿,就无故受到你同身边这两位姑娘的撕打,至于你摔伤在地不过自作自受,太师之女又如何,闹到娘娘陛下面前,我看你如何辩解因衣着打我一事。」 女子声音渐严厉起来,方才还咒骂不止的方汐汐倒不再出声,只传来低低抽泣声,她身边的两个女子更不敢插嘴,只由着熟识律法的女子喋喋不休得指责她们。 宋伍儿越听越觉得这女子的做派及语气特别熟识,尤其听到「律法所讲、不可妄论。」八字,更是确认自己心中念叨无数次的名字,双手轻颤着把身前秀女们尽数推开,拼了命般朝圈子中间冲去。 「伍儿,你干什么?」见被宋伍儿推开的秀女们正小声咒骂着她,徐闻萧心下发慌,生怕惹出些乱子,高声冲她叫道,可宋伍儿仿佛听不见般一个劲得往里头钻,徐闻萧百般无奈下只得硬着头皮紧随其后,往里冲去。 应是被打翻在地的方汐汐,正捧着被弄脏的衣裙哭丧着脸坐在地上,蓝衫女子紧抱住她轻轻为她拭泪,与方汐汐身着同样的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正板着张脸紧拽另一位秀女的衣衫,怒声喝道。 看清女子面容的宋伍儿顿时傻愣在原地,眼睛直直望向她,嘴巴蠕动两下,终是轻颤着发出柔和呼唤声:「城山!」 名为曲城山的女子身形顿了下,随即疑惑着扭身朝围观秀女打量,当见到有些呆傻的宋伍儿正朝她挥手,当即将嘴列起,一把推开手中秀女,挥舞着双臂直冲到宋伍儿身前来个熊抱。 「小宋子,你怎么也沦落到参加选秀的凄凉境遇了,还有,咱们才几月未见,怎的叫起城山来了,听着着实别扭。」 曲城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如今能确切得在真人面前喊出,宋伍儿心中的激动与欣喜怕是无人能明。 前世亦是此回选秀,宋伍儿眼前这位大理寺卿之女便是于本月末遭人暗害惨死宫中,虽然曲城山的父亲在殿上朝元熙帝叩拜到血流不止,仍是无法阻止宫中管事太监行刑,令宋伍儿从此痛失一位自幼玩到、同枕一席床铺的好妹妹,只宫外一别即成永决。 前世选秀时,曲城山入围复试并获得当年主理选秀事宜的柳娘娘心悦,已由内定待选秀结束许给永安王做正妃,这两家其实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难得的好亲事。 大理寺卿一职于京都是个令文武百官较为忌讳的存在,虽在朝官位不高,勉强能称上个三品大员的名号,可单凭掌握除皇帝外的生杀决断大权,足以令诸如太师、首辅般朝中重臣闻风丧胆、不时在旁巴结讨好些。 偏生这曲城山之父曲梁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任谁好话说尽、谢礼一箩筐,总是照律法办事,甚至连元熙帝的小舅子也曾栽在他的手上,若不是皇帝亲自下旨命令曲梁从轻发落,指不准还会闹出些什么乱事。 是以,在曲家诡异画风下熏陶十数年的曲城山,亦是副将律法挂在嘴边的性子。大理寺卿的职务当上数年,曲梁在朝堂得罪的人写于纸上,怕也要消耗几大本册子,或许正是由此,朝堂上某些爱动黑手的报复者趁曲家小姐在宫内孤立无援,买通淳秀宫宫女将其诬害至死。 第56章 宋伍儿曾在事发后,私下命了宋府及南安王府的势力暗中打探,无奈犯事者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连间接参与其中的宫女太监也消灭的一干二净,连个尸身都找不到,而曾同时参与选秀的徐闻萧并不识得曲城山,两人自复选后更是归列不同房间,毫无印象不说更无从查起。 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而如今情况已截然不同,宋伍儿虽始终不知究竟哪个不要命的敢于宫中害人,但凭借双世为人的优势,她不信有了预备还揪不出背后捣乱之人。 上一世曲城山莫名死于宫内,害人者难查早成宋伍儿心中一大憾事,这回她决不允许相同的悲剧再次上演,徒添血泪。 「小宋子,你这是怎么了,学起我们地上瘫坐的那位方小姐呆愣瞪人,可会傻掉的,你也不想变成她那副鬼样子吧?」 曲城山兴奋得将抱在怀里的宋伍儿推开,思忖着好好打量一二,却见方才还好好同她带着招呼的宋伍儿,俨然一副痴傻状态,直勾勾得瞧着她,引人背后发凉。 正羞恼着咒骂蓝衫女子动作极慢的方汐汐,听见曲城山讽刺话头,愤而起身,将擦拭身上脏污地方的手帕照着二人方向砸去。 「哼,叫什么城山是吧,我记住你了,还有宋伍儿,原来你们认识啊,呵呵,都是一丘之貉罢了,本小姐就不同你们戏耍了,今日奚落来日定当奉还,咱们走着瞧,看谁先被赶出宫去!」 方汐汐咬牙切齿得咒骂几句,却是无可奈何之举,那个同她撞衫的女人力气颇大,只使出几通拳脚便可将她们三人打翻在地,恐是有武艺傍身,不好对付。如今又认了宋家小姐为友,也有三人之力,她那还敢轻易挑衅,只得朝着身边两个秀女高声叫骂。 「高玥凡,你就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好歹是个武将之女,不求能精通十八般兵器、拳脚功夫到家,可你偏偏连刚入宫不知来历的秀女也打不过,你说本小姐留你到底有何用,还不快滚远点,省着让人瞧见心烦。」 身穿红黑相间襦裙的高玥凡先前被曲城山打伤手臂,只得蹲坐在地上倒抽冷气,见方汐汐直指她的鼻子羞辱,不敢还口,垂首抚摸自己受伤的部位,这种沉声不语的举动反招来方汐汐更为疯狂的泄愤。 「你还敢说我傻,自府上一别你就再未肯同我见上一面,我还以为大山头你诚心要把我忘了呢!’宋伍儿从悲痛记忆中回过神来,没好气得白了下眼前掩不住眸中笑意的曲城山,故作嗔怒的挥拳在她肩上打了拳。 「我这不是最近都在父亲跟前忙着帮他查些案子吗,你也知道我爹他就那脾气,死活不肯轻易放我出去玩耍,成日嘴中念叨些什么国家律法啊,我着实因为抽不开身才没去见你,你可要相信我啊! 曲城山素来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见宋伍儿脸上笑容褪去,恐是得罪了她,慌忙向她辩解,面上因激动竟显出猪肝红,慌忙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徐闻萧正巧见此情形,思忖出以宋伍儿目下神情绝不像有意朝曲城山挑理,捂着嘴轻笑起来, 「这位妹妹?还是姐姐?好生漂亮,难不成是小宋子你的好朋友,怎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曲城山见凭空冒出个长相清秀、身段柔美的秀女,挤过人群只为贴近她二人闲话,顿时心生疑虑,将宋伍儿推到徐闻萧身前轻声问道。 险些将好容易认来的姐姐忘记的宋伍儿,诶呦一声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下,俯身向曲城山摆出个夸张动作,连连赔礼:「曲大小姐,这事确为我的不是,这厢给您赔礼了。」 「一边去,嚷了半天你这小丫头还是不肯将这妹妹介绍给我,也罢也罢,我口舌之利虽不及你,但又不是哑巴,自己去问呗。」曲城山轻哼出声,将挡道的宋伍儿再推至旁边,伸手握住了徐闻萧冰凉指尖,大有亲近之意。 「妹妹的手怎如此冰凉,可是身子抱恙亦或偶感风寒?这种事可马虎不得需谨慎些,我恰巧略懂些医理,若妹妹不嫌弃在此献丑为你稍诊一脉如何?「 静静在旁边听两人聊起身体健康来的宋伍儿,无奈扶了下额,伸出手掌在两人面前晃了下,温声冲徐闻萧说道:「这姑娘叫曲城山,是大理寺卿曲梁曲大人家的大小姐,也是曲家唯一的女儿,平日里随父亲查些小案子,拳脚和诊脉功夫都是不错的,看看也无妨。」 前世记忆中徐闻萧的身体倒还不错,只偶尔有阵阵咳嗽罢了,成亲后随小皇叔出城游玩数年,气色倒变得好转起来,想也并无大事,交给曲城山瞎说两句无碍。 「对了,大山头,你今年才刚满十三,平素里都要当众唤我一声姐姐,怎个今日嘴巴像抹了蜜般,倒叫起闻萧姐姐为妹子了?」 宋伍儿见周边秀女早四散开各自寻找伙伴们具圈去了,心情大好下也朝两人开起玩笑来。 「瞎说,人家闻萧妹子长的比你漂亮,脸上更是柔滑细腻,说人家十二都有人信,你这老姐姐就别来添乱了。」曲城山同宋伍儿向来是斗嘴成趣,见她挑起话势,不甘示弱着同宋伍儿嬉闹起来,渐渐得动起手脚将徐闻萧围在中心,绕来绕去着把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第57章 「诶呦,你干什么,撞到我了!」冷不丁的暴怒声响起,徐闻萧瞄了下面有愤懑却不敢厉声叫骂的方汐汐,眉毛轻跳,伸出手挡住了宋伍儿二人的疯闹。 正乐在兴头中的曲城山不满得嘟囔几句,略带嫌弃着出手把被她撞倒在地的方汐汐捞起,不再理睬愤怒至目光猩红的某位大小姐,拉着徐闻萧二人躲得极远。 只片刻功夫,宋伍儿听得身后传来不小的斥责声,不消亲望定又是受了委屈的方汐汐冲身旁两位秀女发起火来。 说来也怪,太师在朝堂上的势力虽可遮天,大多数官员皆敬而恭之,但也不至于在女儿初来宫中就安排人手贴心辅助吧,未免太过明目张胆,生怕传不到皇帝耳里去。 「清场-静!"尖锐嘹亮的嗓音陡然于淳秀宫外响起,随着数声整齐划一的步履声传来,方才还闲话家常的诸位秀女们仿如听得催命音般,喊叫着挥舞手臂朝宫内中心奔去,推搡着排成数列。 顾着斥责高玥凡的方汐汐蒙蓝衫女子禀明,眼睛顷刻间瞪得极大,疯一般冲往几近排好列位的秀女身边。 因着她方才于宫门口同曲城山挑事,距离秀女们所在之处尚远,这一疾跑有些破损的百褶裙登时在冲力下撕扯出不小缝隙,方汐汐顾不得许多,只能忍受着宫墙四方的宫女们调笑,以手扶住歪倒的发髻,拼命朝秀女们奔去。 皇家平素最忌讳的便是不懂礼仪、衣衫不整之徒,如今举办的是三年一度宫中选秀大会,如若在初选之时便因仪容问题被斥责出宫,即便方家众女眷们不会多说些什么,顶多嘲讽两句便罢了,但她那位素来不看重自己的太师父亲,怕不会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再给她这种可挑选位好夫婿的机会了。 方汐汐站在队伍末尾紧张得整理自己的衣裙,脑中正于混乱之际,肩上突然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放上去了。 「啊!你是谁啊,吓本小姐一跳?」被宫外太监叫喊声吓到狼狈不堪的方汐汐,被只手掌冷不丁得敷上肩膀,登时吓到原地跳起,直磕到坚硬东西,颤声回头望去,待看清来人顿时气到脸色微微发青。 身着白月色杏花绣裙的女子,身段极高,正靠在她身旁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微笑着凝视着她。 原也是名进宫参加选秀的秀女,并非预想中前来参管秀女们初选大事的太监嬷嬷,方汐汐长舒口气,随即揪住来人衣领,低声咒骂道: 「敢存心吓唬本小姐,要不是事态紧急本小姐定不饶你!」方汐汐恶狠狠得目光如寻食老鹰般凌厉尖锐,但自来打扰方汐汐的秀女只翘起嘴角,毫不在意得伸手将她的手指掰开。 「你!」 方汐汐因身上衣裙撕开个口子,本不愿再同她过多交谈,有意放她一马,不料这名女子似乎确是刻意阻挠激怒她,当下暴脾气升起,高高抬起手掌作势预打,身旁确忽闪过疾影一把拽住了她扬起的手臂。 「小姐,这位是京都崔老先生家的嫡五小姐,崔婉玉,听闻崔家与太师大人交情颇深,您可千万不要轻易同她争执,还是让我来为你整理下衣衫,准备初选才好。」 狂奔数百米的高玥凡紧紧拽住方汐汐手腕,颇有些不安得望了眼仍挂着笑的崔婉玉,俯身在方汐汐耳边诉说着。 「崔家?」方汐汐故意将尾音拉得极长,蹙眉将崔婉玉上下大量番,语气有些古怪道:「哦,崔婉玉是吧,听过你的名字,既然你我两家交好,为什么成心跑来吓我?难不成是听闻本小姐才气样貌顶尖的好,怕阻了你的前程?」 「姐姐莫怪,婉玉只是见你衣摆有些破损,有意来为你缝补罢了,若有所惊扰处还望见谅。」温言细语的声音响起,与崔婉玉大气面相有些不太匹配,方汐汐冷着脸瞪了下刚喘着粗气赶来的罗惜雅,将她从崔婉玉身旁拽开,随机换上副温良笑容、难得轻声回道: 「既然妹妹是为我好,那便不推辞些了,还望不要见怪,实在是姐姐我方才碰见些挑衅自己的恶狗,心中愤怒,误把妹妹你也当成了她们一类,那现在就请你帮我缝补下衣裙吧!」好听的话没说上几句,方汐汐急不可耐得指使罗惜雅二人把破损处挑起捧到崔婉玉身前,用期盼的目光望着她。 「好!」崔婉玉仍是那副和善笑容,回身瞧了眼淳秀宫门口渐近的大红轿子与几队人,迅速蹲下身子从袖中掏出个小绣包,手速飞快得穿好针线比对着撕扯处上下挑拨,其手法及针脚细密程度叫捧着衣裙的高玥凡二人赞叹不已。 「不愧为崔家最出色拔萃的嫡五小姐,绣工果真不凡,若不稍加细辨根本看不出月裙有何异样,想来定能令小姐混过初选。」高玥凡望着只耗费片刻功夫便将裙子缝补得宛如初新般的崔婉玉,在震惊下眼睛都变得发直,真心感叹出声。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只望姐姐莫要嫌弃妹妹手法生疏才是。」崔婉玉手势娴熟得将针线包好,缓缓将荷包放回原地,微躬身朝方汐汐笑道。 第58章 「哼,还好啦,虽然不及本小姐府中绣娘,也算难得,今日这份情记下了,改日妹妹有什么困难处便来找我吧!」方汐汐激动得抚摸着线条处,眼中满是惊喜,其实崔婉玉的绣工比起专为她筹备四季衣衫的绣娘,着实好上太多,可见高玥凡那副崇拜眼神,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便装作嫌弃得冲崔婉玉摆了下手,不再多言。 既然难处已解,凭她太师之女的名头何必再同这个商贾女儿有过多交集,就算将来这个崔婉玉有心跑来求她帮助,只称病不理便是。 方汐汐冲崔婉玉轻笑下,转身回去便换上副不屑神色,心中满是对崔婉玉的鄙夷,不自觉得轻哼出声。 高玥凡方才所讲不差,方赫文太师与崔家大员外崔禾确实乃八拜之交,数十年来若非有崔家财力及朝野势力相扶,方太师如何能以布衣之身任得当今高位、名利双收。只可惜外人向来知其一确不明其二。 崔家为京城名门望族,先皇在位时,崔婉玉祖父任得彼时未身为太子的元熙帝老师,时常悉心教导为其出谋划策,后来元熙帝得称太子其中也有他的功劳。 而后,时任太傅的崔家祖父常年于宦海浮沉,心中生厌,交了辞官养老的折子就定居在京城,做起了生意买卖,获利极丰。 百行之中唯商人乃下品,崔婉玉祖父不顾亲临劝阻,毅然做起了倒卖货物的生意,仅数年光景就积累万贯家财,堪为京城首富。此事震动京城上下,元熙帝知晓后感念他多年为自己建下的功劳,特许崔家男丁即便一心从商,仍可参加科举、在朝野谋得官职光耀门楣。 男丁从商亦可在朝为官,放眼整个国家唯有崔家一脉,崔家男子亦是极为争气,不仅崔婉玉的父亲担任五均,专司管理物价调控一事,连其几位兄长更是任得朝中各类职位的高官。是以,方太师才可在朝堂一呼百应,结成盟派。 起初,方太师心内是感念崔禾帮扶,可时日渐久,崔家小心思便逐步显露出来。他们多年来不求回报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想拉拢个可独当一面的高官,替他们在前挡各种刀子,而自己则躲在身后谋取利益,不巧的是,这个倒霉鬼便为方太师。 方太师知晓真相后,便竭力培养自己的势力,意图从崔家掌控中脱出,现下几乎只同崔家保持着表面关系,背里势如水火。方汐汐在临行前,曾听方太师讲了半宿的局势,虽脑子记不得太多,但心中罗列的黑名单已有不少,宋首辅之女名列头前,第二位便为崔家小姐。 「诶,伍儿、城山你们不要闹了,负责选秀事宜的太监们来了,小点声省着挨骂。」并排缩在秀女中间的徐闻萧,颇有些无奈得望着身旁互扭打起来的两人,叹气冲她们喊道。 「能被赶出去刚好,也省得我还要做戏参加什么选秀,真是恼人。」轻拍打下宋伍儿的曲城山没好气道,厌恶得白了下挪着小步赶来的太监们,甩了下衣袖。 「山头,你又抽风了?这可是在宫里,言行举止皆要有规有矩,小心被有心人当做把柄告状去。」素知曲城山脾性的宋伍儿见她到了宫内仍压不住脾性,遂有些担忧得小声劝道,心内生出些许疑惑来。 这傻姑娘在前世不会就是因为胡乱说些实诚话,被人揭短惹了祸事吧? 「都是被称为名门闺秀的大户人家小姐,家父皆为列任高官的嫡亲小姐,怎这般不知礼数、不懂仪态端庄,扭来扭去以为我们是来选舞女充填后宫的吗?从现今起谁再敢乱动、出言相论,便拖出去掌嘴二十。」 双手扶在腰间的十几位嬷嬷冷漠得站在秀女头前,其前亦有个身上衣料、首饰更为精贵细密的老嬷嬷,在太监的帮衬下,严厉斥责道。 看来这便是负责管理初选事项的嬷嬷了,宋伍儿轻掂下脚依稀看清嬷嬷相貌,惊奇发现她的面部表情及身姿仪态竟与早先过府训导几日的鹿、风两位嬷嬷颇为想象。 难不成宫中有点名气的嬷嬷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奴婢本家姓张,曾为皇后娘娘贴身婢女,蒙各宫娘娘看重,现任职总管嬷嬷一职,统领六宫内院生活事宜,每度初选皆由奴婢担任考官,现时辰已到,请各位秀女准备好,由奴婢身后这些嬷嬷负责为各位查验身体,无残缺者便可通过初选由刘公公则人领着,为你们挑选房间,正式进入复选。」 张嬷嬷人虽年老,声音倒还保持着明朗、吐字清晰可闻,高声令下后,她身后几位嬷嬷随即近身前来,迈着同样的步子站在各秀女列前,每个嬷嬷身旁更跟着两名宫女及一位小太监。恰为十三列。 「验!」十几位嬷嬷齐声喊道,宫女们见状纷纷冷着脸将首位秀女拉过,板着她们的脑袋及身子让嬷嬷细细观察。 「眉间有疤痕,不得入内,拉走!」 「脖子瞧着有些别扭,站直了!……不行,带走!」 「水桶腰,不合格,拉出去!」 此起彼伏的宣判声响起,不少秀女因各种微小缘故被小太监们拖走,不甘的尖厉叫嚷声吵得整个淳秀宫下秀女们人心惶惶,刘太监没好气得甩起拂尘朝几个叫嚷最狠的秀女头上轻敲,不耐烦得吩咐道: 「再有扰乱宫闱者,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嘈杂声音渐止,唯剩些女子轻声哭泣,宋伍儿见初选不过的秀女们鬼哭狼嚎着,心内惊奇,随口小声问了句缘由,只听徐闻萧冲她眨下眼,轻道: 「这些大多是没有银钱打点的小官千金,初选失败不得出宫,只能留在皇宫做粗活、没有地位任人欺凌,当然要嚎哭着乞求嬷嬷见怜!」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一 作者:琉书 02、《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二 作者:琉书 03、《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三 作者:琉书 04、《恶毒原配太招摇》卷四 作者:琉书 05、《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五 作者:琉书 06、《恶毒原配太招摇》卷六 作者:琉书 07、《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七 作者:琉书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