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原配太招摇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后宫内的权势分布与朝上众臣身份地位互有干系,可谓同气连枝,而参加选秀的诸位官家女子,在宫内遭遇更能显出其中残酷之处。 凡非朝中高官大臣家小姐的秀女,进行初选时便为众嬷嬷们欺负的对象,如同在南瓜地中硬是要寻出个松鼠来,于她们身上寻些缺憾处以便减缓秀女过多的压力,顺带着还能翻新宫中做粗活的人手。 如今被拖出去的这帮秀女便是终生做伺候他人的卑贱宫女了,至死亦难出宫,也不怪她们拼命般呼救求饶。 而见惯这种闹剧的宫中老人们,对此早已麻木,反正她们的爹娘巴不得挤破头般将女儿往深宫塞进,是富贵亦或孤独终老与她们何干。 刘公公的语气愈发不耐,见仍有不少秀女双手抱紧宫墙旁的柱子,哭嚎着久久不肯离去,干脆亲身示范,连拖三名发髻栽倒一边的秀女们扔到淳秀宫外,用尽全身气力去踢打,哀嚎求饶声只教宋伍儿及宫墙内的其他秀女们半掩住双目,不忍抬眼去望。 「这群人简直是疯了,人家被拉扯得那么凄惨,连声哭嚎也不许。我曾听父亲提及,这普天下吃人不吐骨头的当属深宫,狗眼看人低的就是深宫诸人,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曲城山咧着嘴扭身去瞧那些在宫中被拖走的秀女们,不满得白了眼正用手拍打提点手脚不麻利的刘公公,小声嘟囔道。 「可不是,这群人难道就不怕欺侮的女子中,有哪位会侥幸被皇帝陛下或者王爷什么的看中,做个有地位的小妾,回头找他们算账吗?」 回想起赵氏曾对她讲过的宫中秘闻,宋伍儿半捂着嘴巴小声朝徐闻萧两人闲谈道,瞬时得到她二人赞许。 「可得了吧,沦落为受人役使的下贱宫女,先不说多年操劳会令自己面容憔悴、弓腰弯背得体态全无,便是顶着副花容月貌,没个几十年别幻想能亲见天颜,至于那群王公贵族们,成日有无数美女佳人在怀,谁会闲着无聊当着陛下的面在宫中选妃。」 三人身侧有不少低着头紧闭双唇、一心等待嬷嬷检验的秀女,因宋伍儿几人小声谈话,心内忐忑也减缓几分,竖直耳朵静心听她们交流。宋伍儿身前有个秀女实在听不下去,低吼着出声驳斥她的问语。 「谁在说话,都安静,若再教我听见有杂音出现,周边几十人不必再进行检验,统统赶出去!」 半靠在贴心宫女们递来的长椅上,张嬷嬷正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忽听队伍位靠中后方的地带有小声嘀咕出现,当即勃然大怒,起身指向宋伍儿身侧怒声呵斥道。 「得,老瘟神发话了,咱们赶紧噤声吧。」曲城山装作打哈欠,将手捂住嘴巴发出瓮声瓮气的怪音,宋伍儿与徐闻萧当即会意,轻拢下衣裙褶皱,若无其事般抬首直视半叉着腰来回扭头观察的张嬷嬷。 负责查验的嬷嬷们动作愈发熟练,清人的小太监也懂得准备袖帕事先塞进被剔除的秀女口中。不多时,整座淳秀宫再无女子哭泣声,整座宫殿顿时变得寂静凄凉、甚至有些渗骨般的寒意。 宋伍儿望着前方同嬷嬷距离愈渐缩短,身体没来由的轻颤起来,即便狠狠用手捂住双腿,仍感到有些抽筋。 检验嬷嬷冷着脸伸手轻挥,宋伍儿前头秀女低头捧起褪下的衣裳,通红着脸蛋不好意思的捂面朝接管宫女跑去。 当众将身上布料脱去,在陌生人打量目光下迎礼风中良久,哪怕是青楼女子也会羞愧得不能自已,更何况这群自幼于府内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宋伍儿所在队伍的前方,曾有位极害羞的姑娘,迟迟不肯脱衣,嬷嬷费了不少口舌见她仍是那副羞答模样,干脆命两位宫女制住她的双手,直接将衣物撕开。 那姑娘遭受待遇比起其它因不肯脱衣而被拖出去的秀女,实则好上不少,毕竟能通过初试,今后可得暂安。 负责帮衬嬷嬷检查秀女的年幼宫女,略歪下脑袋去瞧宋伍儿身后近半数的女子,眉毛轻跳着将手抬起,有些不耐道:「记载家世的签子!」 宋伍儿微怔下,随即反应过来,轻笑着将腰间挂着的小木牌子递了过去。 每个有资格进入宫中参与选秀的女子,皆要提前入当地县衙,凭籍贯领取身份证明及一枚列上直系亲属在朝中担任何种职位的木牌。证明用来顺利进入淳秀宫,而那块古怪的木牌子,宋伍儿本以为是用来回答什么问话的,如今联想徐闻萧方才所讲,顿时猜得大概。 宫女从宋伍儿手中抢过牌子,力气极大,险些在宋伍儿手上划出道血痕。嬷嬷翻着眼皮,贴近宋伍儿身前细细打量一番后,嗔道:「现在就准备好把衣服脱下吧!」 第2章 「嬷嬷,嬷嬷,等一下,您瞧这个!」 宋伍儿闻言,紧锁着眉头正欲同嬷嬷呛上几句,接了牌子的宫女突然拽住神色不善的嬷嬷,极度慌张得把手掌心摊开,举到她眼前。 「嘶,还挺多嘛!」 嬷嬷疑惑得望了眼宫女,抬手将宋伍儿的木牌子拾起,用指尖轻刮下,眯着眼认真瞧着,瞬间转了脸色,满面堆笑得轻拍起宋伍儿的肩膀来。 「行了,奴婢看小姐你眉目如画、肤色白皙,更无坑洼疤痕处,将来必成个富贵人,您身子娇贵,这脱衣来验身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这是入选秀女应有的香囊,您接好嘞,请往这边请。」 检查嬷嬷半扶着身体,恭恭静静得将一个绣工精良的紫色香囊放到宋伍儿手中,极度殷勤着将接引位置讲述几遍,而负责接牌子的宫女更是努力摆出副和善面容,冲她微笑。 「嬷嬷,凭什么那个人可以大摇大摆的直接入选,我就非脱下衣物不可?」 诸位秀女在张嬷嬷的命令下,只得低头望着自己的绣鞋,缄默不言。是以,宋伍儿与检查嬷嬷间的小互动并未引起他人注意,只紧靠在宋伍儿身后的秀女发觉其中偏心处,不满得同嬷嬷说道。 「哼,耳朵挺尖人也是个机灵的,只可惜嘴太碎了些,诺大宫中既然有不懂的事,只需敛口不要多问,否则绝无好果子吃。」嬷嬷神色并未有太大波动,只如同看不通人情的小孩子般,警告她尽快照自己命令行事。 秀女嗔怪着瞄了下她,见身旁小太监面目有些狰狞,不敢再多言语,乖乖照着吩咐做。 嬷嬷望着她递来的木牌子,其上只寥寥数个蚂蚁字,遂冷笑出声,毫不客气的扳着她身体仔细查看。 宫中这群做奴婢的,除却因犯事或初选失败被贬进宫的人,大体是从未读过几本经集、认得百十个字的,因而那牌子上究竟写着什么,整个淳秀宫内的人几乎无人识得。 但负责检验秀女身体的嬷嬷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油条,既然无法辩清各秀女的身份、出自朝中哪家大臣府邸,只凭着木牌上墨字数目也可猜得秀女家世状况,进而显出不同态度。 宋伍儿的父兄皆领朝中要职,可绢写的字迹填了整个木牌,墨水几乎染满牌子,可谓权倾朝野、得皇帝器重。 历年选秀过程中,能填满木牌半数的秀女已属犀角凤麟,是以牌子规格并不大,只半个手掌宽。如今见了宋伍儿递来的牌子,嬷嬷即便再愚笨,望着满满字迹也料想得到她定为当世权贵之女,兴许家中还有现任娘娘在宫,如果还一门心思的苛责宋伍儿,那不是成心找死吗? 莫说直接放宋伍儿过关,即便要她弃了身后秀女亲自跑去为她引路,那也是求之不得。 宋伍儿穿过宫内庭院,在刘公公的指引下寻到顺利进入复选的秀女堆中,四下打量着为数不多的女子,心生疑惑。 她在接受嬷嬷检验时,明明看见徐闻萧及曲城山从站成一排的嬷嬷们身后离去,应也是跑到这来,怎么现今却不见人影? 「呦,宋小姐运气不错啊,我还以为凭你的姿色连初选都过不去呢,呵呵!」 刺耳声音突兀传出,直奔宋伍儿袭来,宋伍儿微皱下眉朝讽刺声传来方向望去,只见方汐汐正抱着罗惜雅捧腹大笑着。 「我们伍儿的长相自幼便是远近闻名,从小被夸赞到大,现下在这宫中更不会输给那种有跟屁虫的大小姐。闻萧妹子啊,依我看是有人嫉妒不成、口生恶臭,若是有胆子的就冒个头出来让我看看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宋伍儿正恼火着欲凭声音揪出是哪个故意挑事的秀女,忽听身后传来熟悉嗓音,转头去瞧,果是曲城山抱臂在怀冲人群叫嚷,徐闻萧在她旁边亦是没什么好脸色。 紧随声音嘲笑的秀女们早见识过曲城山的力气,纷纷扭过头自顾自的说些闲话,不再理睬宋伍儿。 「你们可让我好找,都跑哪去啦?」 宋伍儿轻笑着凑到两人身边,亲昵打起招呼来。 「城山觉得有些发闷,就拉着我陪她绕着院子漫步一圈,正好见你身影赶来相助啦!」徐闻萧冲宋伍儿眨眨眼,凑到两人耳畔轻声说道: 「听闻初选后会有几日回家收拾行囊的时间,你看我们要不要相约在宫外见上一面?」 「静!」 第3章 宋伍儿三人正窝于一处商讨起出宫后小聚之事,还未定下时日与地点,便听到如催命符般尖锐声音,只得老实着提步朝秀女们中间走去。 送来最后一批顺利进入复选秀女的刘公公,看向院中百来号人的目光终不再似起初般冷冽,柔和中甚至有些讨好意,轻抚着臂弯上浮尘,恭敬得向众人俯身行礼后,方缓缓言道: 「咱家在此首先恭贺诸位秀女成功通过初试、正式迈向通往富贵路的第一步。」 刘公公照本宣科得讲完历来应说的开场白后,见众秀女再无初入宫时的毛燥劣行,无一人插嘴说话或自顾大笑,满是欣慰得清了下嗓子,继而开口道: 「下面,就要讲一些入宫居住前的条件,只说一次还望诸秀女不要跑神。凡顺利进入复试的一干秀女皆可于今日返还家中准备行囊,待四日后清晨由宫中专门马车前来接送,到时要携带好检验嬷嬷方才发给你们的香囊,入宫后有具体要求会由管事嬷嬷们讲解,咱家就不再此地多费口舌了。」 话音既落,院中顿时寂静极,刘公公打量眼秀女们后,折身正欲离去,忽被嘹亮刺耳的声音震到。 「敢问刘公公,若秀女不愿在复选前回府又当如何?」 照常理讲,一般进入复选的女子大体上具备一定的支配权,可在终选结果出来时自主选择是否离宫。因而,近乎全数的秀女都极为兴奋得以成功入选,巴不得长上翅膀飞回家中禀报好消息,就连家中不在京城的秀女,也会跑出宫暂些亲邻府上,写封赤诚热切的家书。 历往多届,主动请求放弃恩赐的只寥寥数人,都是些公认的怪脾气女子。宋伍儿偶有听闻,随即同其它秀女一齐抬首,望向声音传来地方,竟是那爱仗着身份四处惹事的方汐汐。 「呵呵,秀女不肯离宫并非过错,只需在张嬷嬷那写一份陈情书即可,届时会指派宫女提早为你们分好房间,这四日留宿宫中便是。」 方汐汐的语气比对同宋伍儿初见时已收敛不少,可落在耳中犹感刺心,刘公公面上不动声色,目光确变得有些狠辣,平淡讲清问题后,直接甩尘离去,不愿再多留片刻。 纵是心中再有疑惑,堂堂太师之女,谁又敢不知死活得跑去瞎问,宋伍儿同徐闻萧两人小声捣鼓两句,在宫女们的指引下出了淳秀宫,坐上红绳马车直奔各自府邸而去。 马车停步在宋府门前,赵氏及一干女眷早站立府门前静候宋伍儿归来,对于选秀一事只询问两句便罢,未再多唠叨些,毕竟宋家势力摆在宫中就是道有力的护身符,即便没有宋淑妃在宫中坐镇,那也是能顺利通过初选的。 「这就是复选的香囊啊,里面好像是栀子花香,味道还算纯正。」赵氏接过宋伍儿递来的香囊,好奇得捧在手心细嗅片刻后,缓缓言道:」我曾听淑妃娘娘讲过,这香囊的面料及颜色并无差异,只是其中香料共分十种,除你手中的这个外应还有九种,不知都是些什么花香?」 「娘亲何时对香料也产生兴趣,若有心收集,待伍儿来日入宫逐个向秀女们讨要,为你写个单子如何?」 宋伍儿被赵氏孩童般的姿势逗笑,拢住她的手心温言道。 「看看,还是我们伍儿最贴心,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劳累你费心了,我自己便能去向淑妃娘娘讨得,你可切记自己入宫是为了探听消息、找个好夫婿,可千万不要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平白遭了祸端。」 归根结底,赵氏心中对应允选秀一事还是忐忑不安,毕竟深宫食人,虽然宋家已表明态度脱离皇子争斗,但难保有些小肚鸡肠之人乐于从中作梗,搅得宋伍儿不得安生。 一月不长却也不短,若宋伍儿在复选期间发生意外,她倒宁愿自己少个好女婿,不享齐天之福。 「娘,你就放心吧,我机灵着呢,况且同我一齐参与选秀的还有两个好姐妹,三人同行总有个伴,万一哪个有了困难也能互相照料着。」 宋伍儿看出赵氏心思不悦,忙开口将偶遇曲城山与她徐闻萧的事情一并说了,没成想反而把赵氏惊得够呛。 「姓徐?不就是那处处与你父亲作对的徐老鬼,哎呀伍儿啊,平时看你像个机灵孩子,怎么在这犯起傻来了,徐家上下哪有什么好人,那徐子年终日将他的嫡长女徐闻萧挂在嘴边吹嘘,那几副画虽是不错在他口中就变成天上人间百年不闻、绝古旷今的名作,有这样个虚荣好面子的父亲,她能好到哪去?」 第4章 提及宋首辅敌对方的礼部侍郎,赵氏的脾气顿时暴躁起来,喋喋不休得将徐子年在朝上闹出的笑话一一唠叨着,宋伍儿深觉说错话语,在心中懊恼不已。 谁让前世她一门心思的与徐闻萧交好,压根没将这位爱炫耀的礼部侍郎放在心上,竟然在紧要关头忘记隐瞒此事,简直失策啊! 「我看这徐家姑娘铁定是成心扑在你身上,才黏着你不放,这才刚打个照面就同你称兄道弟起来,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准在背地准备坑你呢!」 赵氏一拍大腿,苦着脸望向宋伍儿,仿佛已预见两人将在宫中斗的你死我活,泪珠都快逼落出来了。宋伍儿见状心中微疼,叹着气将自己对徐闻萧的「崇拜」之情添油加醋得诉说一番,才让悲戚的赵氏立即换了副傻眼面容望着自己。 「伍儿既然与徐家那丫头合得来,就由着你吧,但你要切记,防人之心断不可无,不论你与她感情多么深厚都要留个心眼,以免把自己搭进去。」 赵氏见阻不了宋伍儿情感所依,有不愿狠心做个恶人,只得耳提面命得让宋伍儿时刻戒备着,末了,又神秘兮兮得起身,将房门关闭严实,凑到宋伍儿身边轻声道: 「虽然宫中现有淑妃为你保驾护航,可她毕竟是南安王的母亲,即便与你我的关系再密切,遇事总会向着自己孩子,所以正如我方才所讲,对她也要时刻留些心眼。在你走后我同你爹为你准备了这个东西,到时候宫中安排马车接你离去时,好好保管着,万一有个天灾人祸你就拿着她到膳房寻个姓姚的嬷嬷,只要把东西交予她手上,该做什么她心中自然有数。」 赵氏趴在桌案上,小声贴在宋伍儿耳畔倾诉,随即从腰间掏出个碧玉戒指放到宋伍儿手心,再三叮嘱着莫要让她人知晓这东西的存在。 宋伍儿深知这是爹娘为她安插好的一步暗棋,危机关头可保命来用,立刻郑重得将戒指小心包好,辞别赵氏后朝惜芳华走去。 虽在宫中只待过大半天,离夜幕时分还早,宋伍儿却觉自己恍如与院子隔离半月那么长,见到树上再熟悉不过的结网蜘蛛,一时竟不再恶寒,反而平添些喜悦来。 「伍儿回来啦!觉得宫中秀女如何,可有人仗着自己身份欺辱你?」未等宋伍儿打开房门,身后忽响起清朗声音,待惊喜得扭身去瞧,只见宋续昌微笑望着她,手里捧着一个沉香木所制匣盒,看起来价值不菲。 有时宋伍儿都会怀疑她这位大哥是否在她身上放了个猫耳朵,能将她经历的不愉悦事情尽数得知。 「放心吧,虽然确实有些张扬的大小姐故意惹事,但你妹子我也不是吃素的,绝不会让她轻易讨到便宜!」宋伍儿自豪一笑,伸手便抢过宋续昌手中沉甸木盒,直接打开来看。 「哇,好多银子,足有几百两吧,这全是给我的吗,大哥你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不大的箱子中规矩摆放着几排白花花的银锭,其上还有一小叠银票,皆是几十两的面钞,估摸着是宋续昌数年俸禄,着实是比不小财富。 宋续昌见宋伍儿一副眼冒金光的模样,嘴角轻翘着拍了下她的肩膀,亲昵道: 「这是我同你大嫂的一番心意,她近来有些劳累、现倒在床上休养,所以就由我来送,今后在宫中多有不便,银钱可用来打赏宫女太监们帮你做事,我们不在你身边,今后这一个月要好好照顾自己。」 楼杏真近来肚子愈发得大了,行动不便,宋伍儿本打算稍后亲去拜访,如今宋续昌提早赶来送银,也省了段路程,只同他闲谈良久代为问好便罢。 多年在朝中帮助父亲同百官周旋的宋续昌,也讲了些有关朝中臣子间关系脉络,以方便宋伍儿在宫中得意对其它秀女们的性格身世有所了解,分辨出哪些人可信而哪些是水火不容的对头,有利于挡住向她投来的各种暗刀子。 送别大哥后的宋伍儿,折腾许久后深觉体力不支,长展胳臂想伸个懒腰,抬首便见到院中大树后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照耀下闪个不停。 「嗨,姐姐看这边!」软软的奶音自树后响起,宋伍儿疑惑着抬步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亮晶晶的东西原是小荣放置头上的饰品,经由太阳光投射一闪一闪得恍人眼睛。 宋伍儿轻笑着蹲下身,抚上小荣的脑袋,温言道:「你这小鬼头,不老实同你娘亲在一处,怎有功夫到我这来戏耍?」 第5章 自云娘母女在宋伍儿极力邀请下来到宋府,三人共处数月,感情变得极其深厚。因宋伍儿实在不愿死板得蹲在椅上捧着布料如傻子般穿针引线,云娘瞧她苦恼模样,时常心有不忍,再加上一旁陪同观视的小荣,总替宋伍儿叫苦连天,三人索性常窝在房中天南海北得闲聊起来。 「呐,娘亲听说姐姐回来,就去厨房弄了些杏花糕让我来带给你,她现在被老婆婆叫去制作冬衣,很少能抽出功夫来看你,还望你不要怪罪!」 小荣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自怀中掏出小布包塞进宋伍儿手中,展开一瞧,里面却只有五个不大的糕饼,旁边散落铺满半油纸的残渣。 「你这小鬼头,又偷偷把你姐姐的东西吃掉了,哼,看来我在你眼前已经没有地位了,唉!」 素知云娘多多益善脾性的宋伍儿,望着小荣嘴角未抹净的糕点渣,故作恼怒得敲打下她的小脑袋。 「嘿嘿,我这不是看你最近胃口不佳,好心为你分担麻烦嘛,姐姐放心,你在小荣心中占着小半块份量,仅次于娘亲哦!」小荣鼓着腮帮子,直接扑到宋伍儿怀中卖起萌来,甜言蜜语足有几大筐将宋伍儿砸得有些飘飘然,谁让小孩子的话听起来总是那么有信服力。 「行吧,看在你这么乖巧懂事的份上,姐姐今日就陪你玩些游戏,你看怎么样?」 近来因宋伍儿即将入宫,今后不必在府上从云娘处学习,赵氏看中她的针线活与不争不抢的踏实性子,特邀请她为宋府老小主办新衣一事,导致她忙得实抽不出身来陪小荣片刻,宋伍儿心内怜惜,见她顶着包子脸,止不住心内温意,叫来茶香、春儿几个丫头在院子里陪她玩闹良久。 夜间已至,宋伍儿又陆续收到来自楚寻儿与宋续业赠予的百两银子,她虽对兄嫂为何单独前来探望感到疑惑,但毕竟他们夫妻间的私事,也没好意思直接开口问道。 送别二哥后,宋伍儿躲进房中望着满满一匣子的银两,陷入深思,若她所料不错,赵氏铁定也会在她离去前给她送来不少银子、首饰什么的,虽然宫内需花费处甚多,但带着那么多银两为免太过招摇,思前想后宋伍儿心中有了个极佳的主意。 下朝归家的宋首辅拖着疲惫身体向院中走去,还未等他打开房门,衣摆传来沉重拉扯之感,他狐疑着扭头去瞧,只见自家小女儿正神采奕奕得盯着他看。 「伍儿,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脏污地方?」 宋首辅被宋伍儿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结结巴巴得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宋伍儿咧开嘴角不怀好意得一笑,一字一顿道: 「老爹,我想向你求个好东西!」 京城青御街口,宋伍儿站立街上最中心处的大铺子前,惊喜得扭头便道: 「云娘,你看在此处建绣庄可行?」 缩在宋伍儿身后的云娘,早被眼前场面惊到,呆滞着蹑挪下嘴唇,颤声道了句好。 眼前的铺子是宋伍儿昨夜在宋首辅面前软磨硬泡下骗来的,位处京城最繁荣街道,千金难求。 本来铺子的主人是做酒楼生意,在京城数十年小有名气,无奈前阵子因酒楼主人家中发生巨变,心灰意冷下就将铺子高价卖出,宋首辅游玩途中见许多富豪争相围在楼门前竞价,一时心血来潮下了轿子跑去凑热闹,结果竟发现酒楼老板乃幼时故交,老板激动下所性半买半送得将房契给了宋首辅。 据说,双方敲定契约后,赵氏曾在府上把宋首辅一通臭骂,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连哄三日才让赵氏压下火气,既往不咎。 宋家因世代为官,其间男丁凡属宋姓,皆不可随性在外从商,沾染一点便会令宋家蒙难。因而赵氏并非为宋首辅不经商量私自置办铺子愤怒,只是唯恐宋首辅胡乱行事会沦落为政党绊倒他的把柄。 百般无奈下,铺子无人打理只得空着,宋府女眷大多抽不出功夫细细研究经商之道。是以,当宋伍儿突然冒出头将麻烦东西揽在手中,着实令宋首辅长舒口气,连夜找来京中府尹将铺子划到宋伍儿名下。 专司经营绣庄就是宋伍儿首要目的,云娘的手艺在藏龙卧虎的京城也能远近闻名,若平白埋没在各富贵官家中着实可惜,再加上连日相处,宋伍儿对她的品性抱有不质疑的态度,索性向赵氏求了云娘,同她制定个简易方案,亲来铺子做细致研究。 第6章 铺子共建两层,老板临行前还特意修缮番方便他人宋家接收,房门大开一股沉腐的灰尘味铺面袭来,宋伍儿捂住鼻子钻进府中四下瞧了瞧,桌椅板凳都被卖掉,两层小楼空荡荡的,这么物什都没有。 「这样也好,省着还要聘请他人将闲杂物什都处理掉,我看只要将铺子好生打扫下便可直接使用。」宋伍儿满意得冲云娘点头,见她也是一副惊喜模样,随即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向她。 「云娘,我不日便要入宫,少说也要大半个月无法出来,这铺子的布置图我在入宫前交于你手,你就负责帮我置办些东西摆放、有什么困难尽管同春儿说,若你有些别的有趣点子,可按照自己心意来办,我就做个甩手掌柜,一切还要辛苦你,余下的银钱你就拿去同小荣备些衣料吧!」 宋伍儿递去的数百两银子都是宋首辅主动资助,云娘颤微得接过银票,眼中满是感激。 「小姐难道不怕我偷偷藏下银两,将铺子搅弄的乱七八糟?」普通人家一年拼死拼活只能赚得数两银子,宋伍儿此刻交于云娘手中的银票无疑有着巨大吸引力。 「无妨,我信你!」宋伍儿轻拍向云娘肩膀,诚挚道。 「小姐放心,云娘一定会尽心将绣庄打理好,不负小姐厚望!」云娘闻言,重重俯身语带哭腔向宋伍儿发誓道。 宋伍儿将铺子构造记熟在心后,令云娘先行回府去准备方案,自己孤身绕着青御街游走,不时便顺着心中路线走到个颇具气派的府邸。 「曲府!也不知城山现下如何了?」宋伍儿念出牌匾所写,温柔笑着走进府中。 曲家下人们大多是认得宋家人的,尤其是常来同他们小姐聚首的宋伍儿,因而并无人拦她,甚至有些老人还冲她躬身行礼。 自回到今世后,宋伍儿还从未亲来拜访,再加上曲城山数十年前便已离世。是以,她对曲府线路细节有些犯迷糊。 「来者何人?速报上名来!」宋伍儿莫名其妙得拐进一片排列诡异的花树前,不停扒拉着垂在半空的树枝,彻底迷失方向。正当她抱臂呆在树林中仰天长叹时,身后冷不丁得传来威严斥责声,将她惊得把满肚子未倒出的苦水全憋了回去。 眼前忽有黑影一闪,身着深蓝袍子的男人怒目相对,整张脸仿如个正方形的箱子,没有明显棱角,挂在单薄的身体上。 「我是宋首辅家的宋伍儿,来找曲城山曲小姐叙旧,您是?」 宋伍儿见男人衣着简单,颇有气势,猜测他或许是个管家,忙开口解释道。 「宋伍儿?记得了,但你不去寻她,偏何在相反方向逗留,照常理讲不该是迷路,那应是在撒谎!」男人宛如唱戏般,语调有升有降,宋伍儿的内心也随其七上八下的,抽搐着嘴角看男人仿如审问犯人般厉声道。 不过她果然是记错了方向,难怪一路走来丫环家丁们愈少,敢情她是跑到曲城山父亲所居之处了,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个满腔审问调调的便是…… 「您就是伯父吧,嘿嘿,我是专门来替家父向您拜访下,看您声势如洪,想来身体硬朗得很,话已带到我便离去了,告辞!」 早听宋首辅时常在自己耳边说大理寺卿曲梁是个十足的怪人,平时对待同僚就如毒蛇盯蛙般,一个劲得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些什么,即便在自家府上,也古怪得弃了主院不歇,跑到墙角处盖了个小茅屋,将自己藏在一片花林中,避不见人。 宋伍儿本以为是父亲故意惊吓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难怪曲城山总是护着自己唯恐和他见面,相交数年连他的相貌也未曾得窥。 如果再同曲梁说些闲话,怕是自己的家底都要兜干净了,宋伍儿紧绷着身体,见曲梁只用冷漠的眼光注视她,试探性得将脚悄悄向后挪动,正欲逃离时,大喝声骤起将她吓到差点跌坐地上。 「慢着,先别走!」曲梁高喊出声,宋伍儿恍觉头上飘过些花瓣,零落得散在眼前。 他不会是还要我掏出个能证实自己身份的东西吧,好像在白日梳洗时将娘亲特意为我打造的镯子忘在床上了,这下遭了,估计曲梁会像拎小鸡般把自己扔到曲城山面前求证,那岂不是要被她当众嘲笑一番。 宋伍儿绝望的凝视曲梁搞笑面容,惊奇得发现他冷冽的眼神下竟添出些暖意来。 「你来得正巧,城山现正在我屋里,跟我来!」曲梁将双手背到身后,直朝林子深处走去。 第7章 虽然曲城山自其母死后,同她父亲间的关系向来不佳,但两人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况且曲府上下只她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曲父都不会对她任意责骂,因而即便曲城山时常闹着去案发现场旁观,曲梁总会带上她出入各地,有时甚至远赴它城。 因着曲梁死板古怪的性子,京城上下各府官员皆是敬而远之,同时为防他指派曲城山同自家孩子交好、趁机偷取些机密书信。长达十三年的时间里,除宋伍儿外无一人肯上前亲近。 尾随曲梁在杂乱无章的树林中绕了几大圈后,眼前终于不再是吊放杂乱的枝桠,只能容下一人居住的小茅屋孤独得堆在墙角,还算勉强看得下眼。而曲城山此刻正趴在屋前在地上寻着些什么。 「城山,宋家丫头来了,你不必再找那东西,随她去玩吧!」 即便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曲梁独特的说话方式仍未转变,只是听起来不再瘆人心神,添了些亲昵。 曲城山顿住身形,微微扭身向二人望来,猛地跳起朝宋伍儿扑去。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还随我爹一同前来,你没被他吓到吧?」曲城山抱住宋伍儿肩膀,附耳在她身边轻声说道,语气中含带些关切之意。 见宋伍儿并未她父亲古板严肃模样惊到,曲城山放下心来,只同曲梁随意招下手拉扯着宋伍儿袖口沿着墙角走去。 「山头,我看你父亲性子还可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怎么你从不敢将他介绍给我认识呢,刚才要不是在林子中恰巧碰见他,恐怕我今晚要在你府中的泥土地上歇息了。」 宋伍儿至今仍记得前世的曲父为替女儿求情,险些撞死在大殿上,更是在曲城山死后辞官归乡,不到三月便投江而死,即便传闻中他是个不通情理、心中不懂关爱子女的男人,宋伍儿也选择相信怕是曲城山与他父亲间产生什么误会。 「哈哈,你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为了探听我与他的八卦吧,哎呀好啦,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况且我与父亲只是少有交流而已,感情上还是亲密的,你也看见了我刚才还在帮他找东西呢!」 唯恐宋伍儿追着此事不放,曲城山随意搭上两句话,慌忙推着宋伍儿径直朝府中主院走去。 「那老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我出生伊始就在他的小破屋前亲手栽种一堆梅花树,因不通打理之术还不肯请人剪枝,结果这些树长得七零八落,愣是没开出一朵完美的梅花,也算是个人才!」 贴近围墙脚下走动是避开密林的最佳方式,只是路途稍远些,不过对宋伍儿二人来说,能远离那堆随时会弹出将脸蛋划伤的枝杈,付出再多体力也是值得的。 「原来你也不知道令尊发生何事啊,看来这是多年积累的心病,需要好生调理才对,你就没想过找些名医为他看看脑子、舒缓压力吗?」 在曲城山的指引下,两人很快脱离曲梁所占地界,不时就来到曲城山的小院子歇下。 曲城山只走进房中为她准备一壶清茶,并未对宋伍儿的问话进行正面回答。 「对了,说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也该谈谈你了,昨日离宫时我们不是说好暂且不见、待进宫后再行走动吗?怎么只过一日你就耐不住性子跑来看我?」曲城山坐于宋伍儿对面,疑惑道。 因徐闻萧府中上下对宋家皆抱有敌意,宋首辅对总爱寻滋挑事的礼部侍郎更无好感,至于大理寺卿更是朝中最难对付的硬骨头,三人本欲在宫中小聚,想起自家父亲的臭脾气,恐再生事端只得取消聚首,各奔其府。 如今宋伍儿不请自来,曲城山心中虽是雀跃的,但仍是犹感怪异,还以为宫中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使她得知消息后立马来商议对策。 宋伍儿轻笑着打量下阔别已久的院子,感叹着钻进曲城山闺房,无奈道: 「还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是怕你又将屋子弄得一团糟导致整理不了行囊,特意赶来相助吗?"宋伍儿望着比惜芳华还要杂乱数倍的屋子,撸起袖子冲到桌案前替曲城山整理起书籍来。 她这个小姐妹为人直率且心思较细腻,没事总爱练些拳脚为方便追捕逃犯,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只可惜她的记性自幼便不太好,生活上更是弄得稀里糊涂。他父亲因一心扑在各类案子上,根本抽不出空照料女儿,因而宋伍儿在过去几年时间里不少照顾她。 第8章 「我就知道还是你最懂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你在整理过程中能顺便帮忙留意个碧绿色的小盒子吗,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一时想不起将它藏到哪里,已经找了数日,真是急死我了!」 曲城山正为堆满屋子的东西发愁,又害怕家中的老婆子们不会尽心帮她整理,如今见宋伍儿这个大救星自天而降,也激发出动力,跑到屋子一角同谢思晓一齐整理起物件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两人已是大汗淋漓,可惜不大的卧房刚清理出一小半,曲城山想带进宫中的东西也只翻找出数个。 「不行了,累死我了,山头你还真是厉害,这屋子恐怕有数月未曾清理了吧,我要是你哪怕在院中挂条绳子,绝不会住在你床上,诶呦,这是什么东西,好疼啊!」 扑通栽倒在曲城山床上的宋伍儿只翻个身,后背顿时传来剧烈痛感,她摸着受伤部位不情愿得调整下位子,从铺好的被子底抽出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个啥玩意啊?玉环还是玉璧,你家中还保留着这么古老的东西,难不成是传家宝?」 只手掌般大小的墨绿色玉质圆环,色泽质地皆为上品,握在手中有清凉之感。宋伍儿猜测其年代应距今百年左右,算是个古物,而它的造型更为奇特,玉的两边各精雕细琢着拇指般大小的狼头,面目狰狞,不似中原之物。 忙着擦拭染上各种色料衣柜的曲城山,循声望去,大嚎一声朝宋伍儿扑去,小心翼翼得将玉质物捧在手心,一把抱住神情疑惑的宋伍儿。 「小宋子,你真是我的福星,这就是我翻找数日不得的东西,看来我应是某天把它从盒子里拿出忘放回去了,好险好险,如果提前找到的是碧绿盒子,恐怕我会当场吓死。」 去曲城山长舒口气,起身在桌案上挑出个绿色荷包,谨慎得将东西装了进去。 「这东西是双狼玉环,一个好朋友分别时赠予我的,小宋子,这件事可要为我保密,千万不要传出去,尤其是我那父亲,你懂的,若让他知道我私自藏有这种东西,肯定会去翻我朋友家谱,闹出不少事来!」 宋伍儿心内好奇顿时被激发出来,起身走至曲城山身边望着紧攥在她手中的小荷包,狐疑道:「朋友?那就奇怪了,你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人我都认得,记忆中好像没有哪个出城去别处的家伙,而且就算关系再好,拿价值不菲的玉环做临别赠礼,也太不寻常了吧,嘿嘿,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诶呀,你就不要问啦,非偷非抢、来路正当,没有任何问题!」 曲城山慌忙捂住荷包一个劲得往腰间塞,拉着宋伍儿将她按在床边后,自顾自得跑去收拾东西。 凝视举止奇怪的曲城山良久,宋伍儿自知有些秘密窥探不得,只能叹口气起身帮她收拾东西,不再追问玉环之事。 两人断断续续得在屋内从正午整理到夜间,除曲府唯一的老婆子曾送来些饭菜,再未进食。幸而于宋伍儿离去时,曲城山杂乱的屋子已收拾妥帖。不枉宋伍儿特意赶来帮忙,还算小有成就。 天色渐暗,曲府更无可骑乘的马车,京城轿夫也早已归家歇息,为防宋伍儿在路上突发意外,曲城山随身带上一把匕首护送她回了宋府。 辞别曲城山后,宋伍儿嘴里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得朝惜芳华走去,行至楼杏真院落不远处时,突然听见有怒吼声自院内传来。 睡这么胆大,敢在怀有身孕的大嫂面前大声喧哗,就不怕宋家上下拿砖头敲她的头吗? 宋伍儿担忧楼杏真身体,焦急得朝院子跑去,远远便瞧见有灯火在院内升起,随着距离愈渐拉进,宋伍儿终于辩清声音出自何人口中。 正是近来与她二哥生有嫌隙的楚寻儿。 难不成是大嫂与二嫂因某些事意见不合,在院中发生口角?宋伍儿躲在院门外支着耳朵听了半晌,虽听不大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传来的语气可断定,楚寻儿气在正头朝着对面的人大发脾气。 虽然因楼杏真怀孕,楚寻儿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宋府管事大权,可常年跟随楼杏真做事的丫头婆子们,突然换了个主子指使,自然心有不服,总变着法为楚寻儿弄出些麻烦事。 比如有些小丫头在清晨打扫各院子时,总会待楚寻儿亲自查访后偷偷往地上撒些豆子、米粒让打扫干净的院子变得宛如鸡场般,待赵氏从此经过时,必然免不了将楚寻儿责备一回,有苦难言的楚寻儿找不到搞事情的丫头,只能默默承受了赵氏斥责。 第9章 私自在底下弄些手脚引楚寻儿被惩,都是些小打小闹,最难对付的便是常年为宋家做工的老婆子们。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楚寻儿刚接管大权,自然免不了严苛,不时以各种理由扣除宋府下人们的工钱。有个家中老母生重病的家丁,就因时常偷偷提早些时辰跑回家中照料老母亲,经楚寻儿发现后直接将他的月钱扣个精光, 府里那群老婆子们听到消息后,顿时火冒三丈,暗中咒骂起楚寻儿来。她们都是年过三十的妇女,家中亦有如那家丁般的孩子,见新掌家的楚寻儿平时一副和善面容、待手里有权势后,连人最基本的人情味都没了,就在数天前联合众丫头跑到楼杏真的院子里嚎哭,声势浩大直接将居住稍远的赵氏引来。 平日里,连赵氏都要给面子的老婆子们,见她赶到,更是声泪俱下、尽力控诉着楚寻儿的不作为。为挽回人心,赵氏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狠狠批评番,若不是楼杏真在旁替说些好话,好不容易落到楚寻儿手里的权利怕要尽数收回。 虽然闹剧解决得还算完美,被扣掉月钱的家丁也拿回自己应得的部分银两,但据某些在楚寻儿院中做事的丫头们所传,老婆子们在心生不满后首先去找的就是大房楼杏真,楚寻儿就将恨意发泄到楼杏真身上,认定是她暗中唆使下人们跟她过不去。甚至有丫头还说,楚寻儿怕是要趁着宋伍儿选秀之事,在全家不得安生时冲楼杏真下手! 若这话在几月前传出,宋伍儿定不会轻信,可前阵子楚寻儿自楚觅儿与南安王之事发生后,整个人就有些变了,不顾真相咄咄逼人不说,连人前人后尽显恩爱的夫君都不愿再过多搭理,两人自楚寻儿回娘家之事后,至今仍互相冷着脸,极少如往常般喂宋家人大盘狗粮。 万一她真为些小事要至楼杏真于死地,宋家不仅会丢掉好不容易期盼来的长孙,就连他大哥此后也会也会郁郁成疾。 眼见站立烛火下身形朦胧的楚寻儿,似伸出手欲朝对面扇去,宋伍儿担忧楼杏真出事,大吼出声飞一般得冲了过去。 「二嫂,住手!」 楚寻儿动作一滞,微微扭头去看面目狰狞着冲来的宋伍儿,满是不解。 「伍儿?天已昏暗,你怎么不回房歇息,跑到这里做什么?」温和柔弱的声音自楚寻儿身后传来,宋伍儿弯着腰大喘粗气,闻声亦呆了下,起身便见应在楚寻儿手落处的楼杏真,正由翠儿小心扶着走到她面前,轻轻笑着。 「咦?」宋伍儿握住楼杏真的手,将她上下打量番,见她并无损伤,遂狐疑着将目光落在楚寻儿对面那人,即刻傻了眼。 敢情她是把跪在地上连声讨饶的宋府下人误看做楼杏真了。 宋伍儿正对上楚寻儿投来的幽幽目光,不好意思得轻咳下,朝她淡淡微笑起来。 「我方才去大理寺卿曲梁的府上找城山玩耍,一时忘了时间刚回府走到院门前,就听见传来严厉怒吼声,我一时好奇就进来看看,这小丫头做什么坏事了,引得二嫂生这么大怒火?」 「还能是何事,这不知好歹的小妮子明知大少奶奶近来孕吐,身子不适,还要去弄些黎芦混在安胎药里给她服下,这不是成心要害我们宋家长孙吗?幸好赶来探视的我家少奶奶识得此物,要不然还指不准出什么乱子呢!」站立楚寻儿身后的喜儿,听宋伍儿发问立刻走上前不满得指着小丫头讲道,心中似为自家主子不平。 楚寻儿连忙拍打下喜儿,冲她投去个眼刀,面含歉意道: 「这丫头总是这副脾气,什么话都爱乱说,就仗着我宠她,伍儿不要在意。」 宋伍儿知自己是错怪于楚寻儿,被喜儿嘲讽两句后,一时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只得颤颤道: 「黎芦乃专擅催吐的中药,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用做安胎,你这丫头为何要害我大嫂,究竟是何居心?」 前世在寺庙中待了数年,宋伍儿对寻常药理还是懂些。黎芦为寻常田地便可采摘的药材,素用以杀虫、止痰、催吐,多为农户人家治病所用的土方。只是宋伍儿仍想不通,这丫头与楼杏真无怨无仇,为何存心害她。 始终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小丫头,缩着肩膀抬头望了宋伍儿一眼,咬下嘴唇声音细如蚊虫。 「我……我本来是专门负责打扫庭院的丫头,做了差不多有二年,本来生活如意、杂事杂活并不太多,可不知为何大少奶奶偏偏看我不顺眼,命管家将我调去厨房,被老婆子们任意打骂羞辱,我一时气愤见大少奶奶被孕吐折磨得痛苦不堪,向翠儿姐姐撒谎说自己通晓土方子,能缓解她的痛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有怨气想教训下大少奶奶,求小姐替我求情,璃儿真的知错了!」 第10章 璃儿面如土色得朝宋伍儿磕头,口中不停求饶,宋府的丫头们都知道宋家最小的女儿是个心软的,楚寻儿与受害的楼杏真断不会轻饶她,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宋伍儿身上了。 扶着楼杏真身体的宋伍儿,闻言皱了皱眉,将头扭到楚寻儿那边,语气冷冽。 「二嫂,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楚寻儿见宋伍儿难得向自己开口请教,心里亦是喜得,轻翘下嘴角瞟了眼跪在地上的琉儿,一字一顿道: 「杖打二十扔出宋府,再不雇用。」 「少奶奶饶命啊,我知错了,二十杖刑会把我打死啊,小姐!小姐你帮帮我,家中还有病重的老父亲等我赡养,不要赶我走,我给你们磕头了!」 琉儿哀嚎着膝行到宋伍儿脚边,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不肯放手,口齿不清得求饶道。 宋伍儿心内虽有触动,但见到楼杏真已有些困倦,遂恶狠狠得用脚踢向琉儿,没好气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二嫂没把你扭送进官府坐牢,已是莫大恩赐,还不赶紧出去。」宋伍儿扶着楼杏真以不让腹中孩儿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为由,与她慢慢踱步回房中,余下事情皆交给楚寻儿打理。 「没想到二嫂居然会对你这么上心,我刚才于院外还以为是你们两个在争吵,诶呀,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翠儿见楼杏真有宋伍儿看护,遂放下心把琉儿送来的药碗自地上捡起,简单收拾下后退了出去。宋伍儿探头朝窗外望了两眼,握着楼杏真的手羞愧得开口道。 「说来也挺出乎意料,本以为寻儿会为不日前发生的下人抗议之事埋怨于我,可你不在我院中的日子里,她常常带些酸梅子、白鸡汤给我补补身体,还连夜阅读不少与养胎有关的书籍,时时在我身边絮叨些怀孕期间的禁忌,看来她对我的不满应已尽散了!」 楼杏真抚摸微微隆起的肚皮,欣喜道。 家宅既宁,于宋府中的所有人都有利处。宋伍儿本担忧自己入宫大半月后,楚寻儿与楼杏真会在府中大打出手,如今见两人关系尚佳,她也能安心进宫参加复选。 再三与楼杏真叮嘱番后,宋伍儿拖着疲惫身体往惜芳华走去,同正立在院门口等她归来的茶香与春儿打声招呼,直接躺倒在床上伸起懒腰。 本打算于今夜弄些绣庄建造图给云娘送去,如今天色已晚,纵是有再重大事情未做,还是睡觉歇息为主。 宋伍儿拉过被子,懒得再想太多,头一歪直接睡死过去。 为期四日的休息时间很快度过,宋伍儿在三个丫头通红双眼的目视下,嬉笑着逐个打了下她们的头,与赵氏并肩走出府门叙话。 皇宫内特来接她的马车早早停于宋府前,几个家丁费力得抬着三大只箱子在车夫帮助下塞进车内,宋伍儿被眼前场景惊到,忙扭头询问却见赵氏慈爱着盯着她看。 「你只备了一只箱子,在富丽堂皇得宫中怎能好好生活下去,你身边的那群秀女们皆非寻常人家,为娘早将必备东西装好,省着你因外在因素于宫内吃亏!」 赵氏亲手扶着宋伍儿令她踏上马车,大着嗓门叮嘱几句后,宋伍儿只感手心一痒,似被硬塞进什么东西。 见赵氏向自己挑了下眉,宋伍儿当即会意,轻轻回握住赵氏手指,将东西紧紧攥在手心。待车夫一甩长鞭后,半靠在车内将赵氏临行前塞给她的纸团子缓缓展开。 「伍儿不必忧虑,复选临近结束时,我会亲自前往宫中与你回面,别忘着给娘挑个好女婿来!」 就知道她一门心思的替自己惦念找夫婿一事,没想到赵氏为防自己当面将话题引往别处,也学会偷摸使些花招了。宋伍儿轻叹出声,将纸团置于手心揉得千疮百孔后,撩起帘子瞅准街上一臭水坑,挥手将纸团投进水中去了。 不过赵氏肯在终选前亲身入宫,想必是来探听下自己心中所思,再暗戳戳得让宋淑妃从旁协助。只要她到时候表明并无心悦之人,赵氏总不能随便选个男人硬逼着她嫁过去吧。 「就当去宫中散下心,多认识几个千金小姐好喽!」宋伍儿举起双手在车帘内欢呼出声,专心赶马的车夫听见身后传来的雀跃声,苦笑着摇了下头。 宫门如海,由他亲迎往宫内的秀女又有几个能完好无缺得从这朱红大门内平安走出。这小丫头为免将事情也想得太过简单些。 第11章 此回入宫比起初选时的繁琐关卡简易不少,无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张证明,只消宋伍儿将检验嬷嬷们送予她手的香囊递去,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便可由宫女领着直往淳秀宫而去。 随身携带的行李交由御林军查验无事后,自会由小太监们为宋伍儿搬去她所居住的屋子。 今日为秀女出宫整理行囊的最后一日,整条宫道上除宋伍儿外,只几个拖着盘子的小太监们行色匆匆得打身边经过,双目直视着朝前方走去。 宋伍儿平日进宫有着爹娘陪伴,大部分都是为与宋淑妃相聚,自然从未感受过宫墙内自外发出的压抑感。如今望着前方惜字如金的宫女,宋伍儿轻叹声只能闷头紧随她的步伐。 宫女行进速度极快,宋伍儿因要保持着端庄姿态,总会落后几步,那宫女听见身后脚步声逐渐轻微,不时减慢下步子等待宋伍儿。 淳秀宫位处皇宫偏西之地,需绕上大半个皇宫才能赶到,宋伍儿所行之处愣是连个秀女也没撞见,若不是偶尔有装满颜色样式各异的箱子、包裹的小车经过,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时日。 「你轻点,我那箱子都是贵重东西,万一磕碰到,你赔偿得起吗?」 未进宫中先闻其音,宋伍儿哀声叹气得望着上书「淳秀宫」三个大字的牌匾,还未向宫女询问住处,就听门后传来女子尖叫声。 带领宋伍儿步入宫内的宫女面无表情得朝声音传来处望了一眼,姿势优雅得转身朝宋伍儿说道: 「每个成功进入复选的秀女都要住在淳秀宫内,没有嬷嬷指令不得擅自离宫游走,本届选秀共有一百三十多人成功入选,两位秀女共住一间屋子,屋内配有一名宫女照顾两位秀女衣食住行,现在我便带你去自己的房间观视,姑娘的行李稍后便到。」 宋伍儿向宫女道声谢后,两人径自绕过同小太监争执的秀女,朝宫内后院走去。 「喂,你懂不懂轻拿轻放,敢情这不是你的东西就随便扔地上了?」 「我的碧玉簪呢?你拿的是我的东西,快放手!」 「好姐姐,咱们一齐去附近转转如何?」 秀女住处此时已不能用街头菜市口来比喻,压根就是群山贼为自己的财物大声呵责对方,宋伍儿刚进院门,无数女子争抢声与哭喊声只朝耳膜袭来,搞得她顿觉有些头痛。 院子里估摸着只有四十名秀女,初来乍到便是这副天地,谁能猜想到长住于此会是什么样子,宋伍儿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还不如在城郊外随府上家丁去挖杂草! 「姑娘不必犯愁,往届秀女们初入宫时都是这副模样,经嬷嬷们教导几日后,会习得宫中规矩,不会如此失礼,如果姑娘居住几日仍有不满,可找院子的主管嬷嬷求助。」 宫女似看出宋伍儿心下惊恐,忙出声劝慰道,六年前淳秀宫就有位秀女由于不满其他秀女争吵不停,被逼到神经出了问题,直接放了把火将院子中的秀女烧伤。是以,自打那件事发生后,宫女在接引秀女时总会提点两句。 「这里就是姑娘今后住处,奴婢告退!」宫女将宋伍儿引到偏院子中间的小屋后,扶身朝宋伍儿行了个礼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淳秀宫中设有三个院子供秀女居住,每院各有二十几个房间,宋伍儿来时尚晚,院子里四十几位秀女大体上都已见过,并未发现徐闻萧及曲城山的身影,想必她二人被分到其余的院中去,也不知这两人能否碰到一处。 宋伍儿想着待将东西整理完后再去寻她二人也不迟,轻敲下紧闭房门,见无人在内遂用力将门推开。 「是谁?」声音冷不丁的从屋内传来,宋伍儿愣了下,随即意识到女子可能是同她共居一室的秀女,遂温和言道: 「我是新来的秀女,名叫宋伍儿,今后要住在这里,敢问姐姐是……?」 房间内被位处中央的巨大屏风一分为二,两处各铺设好一个带帘子的床铺,其旁各备有大衣柜及梳妆台,声音自左边传来,宋伍儿眯着眼走到屏风前,依稀看到散下的床帘内有身形欲脱出。 「我也是这间屋子的秀女,看来今后要同妹妹共处一月,若将来我有哪些习惯引伍儿妹妹不适,尽管直言。」身着紫鹃花长裙的女子从床上爬下,转头冲宋伍儿莞尔一笑,眉目间俱显出温柔,带给宋伍儿的感觉与徐闻萧倒有些相似处。 第12章 「姐姐言重了,该是我请姐姐莫怪才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宋伍儿不好意思得挠下头,朝女子轻笑道。 「我叫崔婉玉,今年十五,你确是该称我一声姐姐,早听闻当朝太傅宋大人府上有位极可爱活泼的姑娘,看来就是你了!」崔婉玉淡淡一笑,伸手握住宋伍儿肩膀,将她细细打量番。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倒教姐姐自愧不如了!」 崔婉玉身材出挑,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景,容貌更是脱尘不俗,俨然富贵人家千金小姐模样,但比起宋伍儿来确是稍逊一筹。 「哪位是宋伍儿姑娘,你的行李到了!」宋伍儿对崔婉玉突如其来的称赞话语被搅得有些害羞,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院中响起尖细嗓音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想来是放于御林军处接受检验的三个箱子已到,崔婉玉见状忙拉住宋伍儿朝门外走去,冲摇头晃脑、四下查看的小太监打起招呼来。 「这边,麻烦两位把伍儿的东西拿到房内!」 谦和温柔的声音在争吵不休的秀女们当中显得极为难得,连大汗淋漓着搬运箱子的小太监,咧着嘴朝她笑了下,将宋伍儿的三个箱子慢慢拖了进去。 「房间里的床铺很杂乱,都需要自己去整理铺设,我正巧刚弄完,如果妹妹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搭把手帮你收拾下!」待公公们退出去后,崔婉玉主动跑到宋伍儿身边,替她拖动箱子。 「怎么会,有人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那就麻烦姐姐帮我把最小的那只箱子打开,里面有些衣服塞进柜中便好!」宋伍儿将床帘挑开,站在旁边将床铺四处细细摸索下,将桌子上由宫女带来的新被子逐个铺好,崔婉玉则帮衬着把大半箱的衣服拿出,平整得挂在大衣柜内。 「妹妹的品味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其中有件飞鸟金丝襦裙我瞧着甚是喜欢,不知妹妹从何处觅得,我在京城可从未见到。」崔婉玉不时对宋伍儿的衣服评点一番,而忙着将其它两个赵氏送她的箱子推入床边空隙的宋伍儿,时常分出心神回答着。 有崔婉玉的帮助,宋伍儿的东西皆整理妥当,眼见天色正好,阳光明媚,宋伍儿约着崔婉玉在院中等待送午饭的宫女过来,听几位提早在淳秀宫内居住的秀女讲,负责照看她们的宫女稍后便会带着饭食赶来,顺便向两位主子请安。 这是历来选秀中的传统,只以房间为单位分配宫女,也是为防止共居一隅的女人们过多生出些勾心斗角来。 饿得肚子早已发瘪的宋伍儿,同崔婉玉并排坐在院中长椅上,望着迟迟不见有人前来的院门口发呆,正胡思乱想之际,宋伍儿突然想到什么,跑回屋内取出个紫玉镯子凑到一脸茫然的崔婉玉面前,和善道: 「这个玉镯子是我父亲曾在临安查访时,顺便买给我的,因一直寻不到可匹配的服饰,所以放在匣内至今未动,我看姐姐喜穿紫衣,配上它正合适,希望姐姐莫要推辞!」 崔婉玉怔怔望着宋伍儿递来的紫玉镯子,嘴唇动了动,面上有些不自然。 「这玉镯子很漂亮,那我不同你客气了,多谢妹妹!」瞧见宋伍儿投来的诚挚眼神,崔婉玉挑下眉,随即轻笑着将镯子从她手中拿起,在指尖上绕了两圈后直接套在手腕处。 「可惜姐姐我在入宫前走得匆忙,除了随身必备的物件外实挑不出好点的东西赠予你,你放心,等复选结束后我就让娘亲带些有趣的新奇玩意送你!」 崔婉玉抚了抚紫玉镯子,冰凉触感不似往常她所接触的普通镯子,用心细细感知就能发觉其中蕴藏丝暖意,只要专注力足够,便可仿如置身暖阳下,极为神奇。 这莫不是京城玉器商人口中所讲的「阴阳玉」? 她幼时曾听走南闯北的父亲讲过,临安周边有一号称「玉乡」的村落,四处邻山,其内盛产美玉,因质地清澈内无杂质便为玉中之最,每块巴掌大的原石足以买下半个小城,可以说那里是真正富可敌国的天然宝窟。 「阴阳玉」便是玉乡内其中一类玉石,因通体并无其它颜色,质地特殊分冰火两重,符合道教所讲阴阳共存,因而得此名称。 正因玉乡存世会令朝野震荡,皇帝登位时流言传得更甚。为保一方安宁,元熙帝下了道圣旨,将玉乡原始居民强制性得遣往他出,派了一支上过战场拼命厮杀的军队驻扎山头,保卫玉山不被任何有心人开采,闲杂人等皆不可妄入。 第13章 不知宋首辅何以在数年间获得此物,但瞧宋伍儿对待镯子的态度,应是不明情形,否则绝不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转手赠予相识半日的女人。崔婉玉见宋伍儿仍喋喋不休得向自己讲些宫外听来的奇闻异事,轻蔑得冲她笑了下。 日过三竿,院中有几个秀女自起床到入宫这段时间未进一粒米,她们大多为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姐,见宫女们迟迟不来,哪忍受得了腹内饥饿,纷纷叫嚷着朝院口大喊。 「诸位秀女不必焦躁,午膳已备即刻送来,稍后请秀女们品尝。」 守在宫外的公公见有几个秀女俨然一副冲出来的架势,不好使用武力将她们挡回,只得走进院内向众人承诺,勉强压住了暴躁的众人。 公公们心中其实也是苦涩的,天知道向来按时办事的宫女嬷嬷们今个是怎么搞得,秀女们初来乍到没个跑来管教下的嬷嬷也就罢了,现在连基本的伙食也保证不了,害他们不得不继续守在宫门前,听肚子咕咕直叫。 「依我看,这些做下人的不过信口胡言罢了,我今早来到宫内时,他们就在宫门外看守,压根连一步也未挪动,上哪能知道宫女何时赶来,妹妹啊,他们指不上了,不如你我去淳秀宫外自寻些东西来吃?」 崔婉玉独自忙活一上午,又额外帮助宋伍儿整理行囊,早饿到前胸贴后背了。负责接引的宫女曾嘱咐她不要轻易出宫,可管事嬷嬷尚未来到,就当没听清宫女所言,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况且如若催动宋伍儿一齐行动,受罚也有垫背的人。 其实宋伍儿早想爬出院子偷溜去御膳房寻些食物来,只苦于无法开口。如今见崔婉玉同样有出门之意,欣喜若狂得抱着她肩膀往院门冲去。 「奴婢送膳来迟,还望众秀女们见谅!」威严而轻快的声音忽自院门外传来,宋伍儿跑的极快一时没止住步子,与说话者撞了个满怀。 「这位秀女,现下是在宫内,言行举止皆要有礼可循,如果今后再被奴婢瞧见你这副模样,定不饶恕!」 年过三十的嬷嬷扶住冒失的宋伍儿,语气满是怪罪意,宋伍儿自知莽撞,慌乱得向她道声抱歉,好容易有个正经模样,鼻子又闻到院外飘来的一阵香气。 「好香啊,是糯米鸡与荞麦团子吗?」在宋淑妃宫中尝遍美食的宋伍儿,轻嗅下便闻出嬷嬷身后一排宫女们手中盘子内的食物,当即惊呼出声。 本来还有两样菜肴宋伍儿并未脱口直出,瞧见嬷嬷黑着脸用眼角轻瞥向她,连忙伸手掩住嘴巴,缩着脖子溜到崔婉玉身后。 「奴婢是专门负责打理诸位秀女平日膳食的嬷嬷,本家姓王,直呼王嬷嬷即可,方才路上碰到负责你们这届宫女的管事嬷嬷,她让奴婢代为转告几句话,因而才晚了些。」 自称王嬷嬷的女人心肠还算好,提前向众秀女解释下晚来缘故,身后二十多位同样服饰宫女在嬷嬷指使下,端着几个扣好的盘子步入各自照料的房间内。 听到召唤的秀女们见嬷嬷有要事相商,纷纷向前拥挤着聚往一处,王嬷嬷简单清点下人数,随即朗声开口: 「众位秀女都是经重重筛选才可步入淳秀宫,相貌身姿想来并无太大差距,因而我们在复选中将针对各秀女的技艺进行训练与检测,则出十数人左右进入终试。至于复试主考什么,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总分为绣工、吟诗、舞蹈、画工四类。一月时间太过短暂,即便秀女们无法做到全部精通,只要在一类科目上大放异彩,也会得到主考官淑妃娘娘的赏识,所以打明日起,管事嬷嬷会分派下四位嬷嬷分别教授,还望你们多加努力!」 王嬷嬷见饿到头昏眼花的秀女登时来了精神,睁直着双目看向她,微笑下简要讲明管事嬷嬷对其所说的话,不待几十个活跃秀女上前问东问西,径自退了出去。 「好啦,嬷嬷已走,你就不要太郁闷了,现在终于有饭可吃,我们快去看看负责照管咱们的宫女吧!」 宋伍儿一听见嬷嬷说什么绣工、吟诗作画,脑袋就大了起来,瞧见想扑上去拦住王嬷嬷的崔婉玉碰了一鼻子灰,神色不悦,便好心上前安慰道。 「行!」崔婉玉神情古怪得望了眼宋伍儿,随即换上副笑颜,硬从牙缝中挤出个字。宋伍儿并未觉察到异样,拉着崔婉玉的袖子直走进房内。 「宋姑娘、崔姑娘,奴婢名为曼凉,今后就负责照看两位姑娘,有任何需要尽管向奴婢提出,会尽力满足姑娘们的要求。」 第14章 曼凉早已在屏风前的桌案上摆放好碗筷,静立在门沿边恭敬向宋伍儿二人言道。 她的容貌虽在宫内称不上美艳、甚至连清秀二字也谈不上,但只瞧上一眼便觉是个可靠之人,年岁刚二十出头,周身却散发出成熟气魄。 或许是宫内人普遍认生,宋伍儿本想拉着曼凉闲聊几句,无奈她将自己身份介绍完毕后,微行个礼直接朝门外走去。 「好啦,管她干嘛,快来吃饭,你的鼻子真灵啊,果然有糯米鸡!我最爱吃的便是这个了!」坐在桌旁的崔婉玉,深深朝盘子处嗅着香气,搓着手欣喜道。 宋伍儿本想吃完饭后,自己主动跑去其它院子找徐闻萧与曲城山,无奈她们这帮秀女初来宫中,不时有地位较高的嬷嬷太监们跑来劝告两句,压根不敢轻易离去,直到夜幕降临才能得出空闲。 反正明日四位嬷嬷将会重新为秀女分配队伍,到时候同她们相会也不迟。 「铃铃铃……」 天刚蒙蒙亮,寂静的淳秀宫院内忽响起一阵铜铃声,宋伍儿本在睡梦中,被声音搅得烦闷,干脆将被子扯过把头整个蒙住。 「快醒醒,是训练嬷嬷们来了,去晚会有惩罚!」 闻声迅速下床的崔婉玉朝屏风后望了一眼,焦急着冲上前握紧宋伍儿的被子摇个不停。 「别闹了,春儿,你就跟娘亲说我病了,不能进宫去见姑姑了!」 宋伍儿翻了个身,不耐烦得将手伸出被子,朝面色有些发青的崔婉玉挥了挥,又昏睡过去。 「再不醒,我就叫嬷嬷进来抽你鞭子了!」崔婉玉面色不悦得向后退了几步,向窗外望了眼,见跑去井口旁打水的秀女越聚越多,咬着牙用力将宋伍儿的被子全部掀起。 「啊!」身着薄衫的宋伍儿被突袭来的寒意刺激得打起寒颤,轻呼出声,转头就见崔婉玉笑盈盈得望着她,揉揉眼睛才忆起自己现于宫中,参加什么破选秀。 秀女们训练场所并非在她们居住的地方,而是淳秀宫中位居正中心的主院,将将能容纳进几百个人。 宋伍儿一行排列整齐着随守门的公公们步行至院内,此时的院子中已聚满其他偏院的一干秀女,宋伍儿搭眼一望,便瞧见了正向她挥手的徐闻萧。 见崔婉玉也自去寻找她在初选时结交的伙伴,宋伍儿放下心直朝着徐闻萧奔去。 「闻萧,你被安排到哪个院落了,真可惜我们不在一处,要不然就能互相照顾着,对了,与你同住一屋的姑娘品行如何?她看起来好相处吗?有没有什么怪癖?」 宋伍儿亲切得抱住徐闻萧手臂,喋喋不休的发问引得她出声笑着,顺势拍打下宋伍儿的脑袋瓜。 「你这丫头,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幸好我是一个人居住在淳秀宫,只回答你首个问题即可。」 「你一人居住?」宋伍儿见徐闻萧笑眼盈盈,当不是有心同她打趣,顿生狐疑,好奇得打量着她。 「难不成本应与你同住的秀女出了什么事,暂不能入宫?」 皇宫内向来戒备森严,秀女既被选中断不可无故推脱不来。是以,宋伍儿猜想徐闻萧的伙伴怕是出些意外。 「别胡思乱想了,这届复选共一百三十七位秀女,不缺一人。只不过你闻萧姐姐运气还蛮好,正抽得排签今后只能单居一室。」徐闻萧轻拍着宋伍儿的肩膀,柔声道。 敢情是初选嬷嬷们筛选秀女导致的人数不足,才令徐闻萧身边无伴,不知这般安排对她来讲是幸或不幸。虽然徐闻萧今后于院子中的处境有些尴尬。但以她的性子来说,难得在噪杂的秀女群中寻得清净,也算好事一桩。 「不过我倒没在院内见到城山妹妹,看来她应是被分往邻靠淳秀宫宫墙的院中去了,附近没发现她的踪迹,稍后应会来吧!」 宋伍儿伸长脖子向四方探看的模样落在徐闻萧眼底,她轻笑下好心提醒道,心里也有些微担忧。此刻各院百来号秀女差不多皆在主院内三五成群着有说有笑,眼见嬷嬷们规定的时辰将近,仍不见曲城山到来,稍后很容易被嬷嬷们当众惩罚。 细细想来也颇奇怪,曲城山平素于宫外,每逢同宋伍儿约好地点,总会提前半柱香时辰守候在那边,雷打不动。今日连最不喜起早的宋伍儿都能爬下床赶来,她怎会误了时间。 第15章 「伍儿,别胡思乱想了,城山妹妹身手不错、平常也很谨慎,我想应该临时有急事才耽搁了,如果她始终未来,稍后散场时我陪你去院中找她!」 徐闻萧内心其实也颇忧虑,但见身边的宋伍儿已焦急到跺起双脚,忙故作镇定着宽慰她的心神。 「诸位秀女,首度相见今后便由奴婢四人专管训练之事,期间若有人不听我等劝言,有权对诸位进行惩处,还望秀女们不要为自己找寻麻烦。」 宋伍儿二人等待许久仍不见曲城山赶来,倒是把四名身着蓝带花纹衣襟的嬷嬷们盼来,嬷嬷们各自摆出端庄姿态,脚步划一得走到秀女们面前,齐声开口道。 嬷嬷们扫了眼慌乱着排成数列的秀女们,面上不改严肃表情,靠最右边的嬷嬷上前半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先前管事嬷嬷们应当已向你们讲清今后要练习的技能,共为四类,分别由我们四位指导,每日分清晨、下午两个时间段在此等候,秀女们可自主选择今日要学习的东西,最起码要在终选开始时身俱一项独特技能。」嬷嬷见众秀女们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会心一笑,继而道: 「但奴婢要事先提醒你们下,专管宫中礼仪的嬷嬷不时会来淳秀宫将你们带去教授宫中规矩,时间不定但只要她们来到,无论是谁都要放下手中活计随嬷嬷们离去,她们的脾性不佳你们在接受训导时最好不要忤逆得罪她们,否则今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语罢,宋伍儿听见入宫后还有类似其父亲当初为她选来的礼仪嬷嬷,跑来指教众人,顿时垮了脸仿如吃到腥臭的苦胆般,欲哭无泪。 仅在那两位嬷嬷们的调教下度过两日,她已是连府中的小狗都不如,成日遭受棍棒夹击,吃痛连连。现见嬷嬷话中之意,好像接下来的一月时间内日日会来,这不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想教她累死宫中吗? 不行,到时候哪怕要翻墙、爬树,也断不能落在那群魔鬼嬷嬷手中。宋伍儿摇头晃脑得打量起周边院墙,在心内开始默默估量着凭自己的身高能否跳出。 「秀女们现在可以自行在寻找举牌的嬷嬷们挑选一人参加训练,待两个时辰后方可休息!」嬷嬷一声令下,旋即从身后接过个上书「画工」二字放置身前,其余嬷嬷们见状依样画瓢将牌子举起,引秀女择选。 「闻萧,凭你的画技我看让你教这群嬷嬷都绰绰有余,想先在秀女们面前显露一手吗?」 宋伍儿一瞧见那些让人生厌的名词,只觉头痛,回身瞧见徐闻萧摸着下巴作沉思状,扯住她的袖口偷笑道。 「伍儿,我是不会在复选中作画的,所谓天外有天,万一撞上个精通此道的秀女岂不出糗,这样吧,你想选什么我随你同去!」 令人意外的是,以画工名艳京城的徐闻萧,不假思索得直接回绝宋伍儿的提议,仿佛极怕在皇宫内轻易执笔泼墨。 每年于京城主街举办的名画大会,徐闻萧总是亲身上场,泰然承受从四方赶来的名家审视目光,那般卧虎藏龙之处她从未惧场过,如今怎会在小小宫中左右为难起来。宋伍儿心中讶异,但回想起她前世行事风格,笃定应是有难言之隐,不再深究轻笑着抱住她的肩膀。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选舞蹈吧,待城山来时应该也会加入我们!」 吟诗枯燥断然不可,在云娘教导下手上已被扎得伤痕累累,哪能再去选什么绣工,宋伍儿略一沉思,拉着徐闻萧直往专司舞艺的嬷嬷身边跑去。 四位嬷嬷冷着脸清点下具体人数,聚在一起嘀咕良久后,未多说什么,各带身后秀女朝主院四面走去。 「奇怪,她们都没发现城山不在吗?连声也不吱,就知道偷偷摸摸围在一起嘀咕。」宋伍儿躲在队伍里,半掩嘴巴朝徐闻萧小声说道。 徐闻萧无奈得拍下她的脑袋,冲她摇了摇头。 「奴婢深知在场可能会有舞艺极佳的秀女,为防指导过程中因水平良莠不齐,耽误各秀女时间,下面有自认舞蹈极佳的秀女大可上前,若过了奴婢这关,训练期间不必随她人练习,哪位秀女愿首个上前测试?」 嬷嬷话音刚落,四散开的秀女中立时有几位举起手示意上前,嬷嬷满意得点点头,随机指了位身高较众人矮小的秀女。 「我乃翰林院刘大学士家的小女儿刘昕儿,自幼在府中妈妈的教导下调整舞姿,至今已有七个年头,献丑了!」 第16章 刘昕儿朝一众秀女微微躬身,纤细手臂抬起,只一转身便可看出身姿不凡,饶是再眼拙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得抚手称赞。 脚步灵动轻盈,腰肢柔软亦起亦降,双臂宛如羽翼随风轻逐,形神兼备的舞蹈既有拂柳柔态之姿,更有松树迎雪傲然的不动之态,人群中不时发出些惊呼声,宋伍儿望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场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一舞作罢,在嬷嬷毫无保留的赞许下,刘昕儿仿如一只高傲的天鹅,将头抬得极高,慢慢朝最近的墙角处走去。 「只要你们能达到刘昕儿姑娘这般程度,也可以在奴婢训练期间在旁歇息,下面还有谁愿上前展示下?」 方才举起手摇晃着示意嬷嬷向她看来的秀女们,纷纷垂头不语,等候半晌饶是连个肯上前尝试的姑娘亦无,嬷嬷淡淡得朝众人扫视两眼,再三询问见无人敢上前,拎起个细小的木棍,将身高较矮的秀女拎出指派到前头去。 宋伍儿与徐闻萧身材相当,自不必移动,只是,令二人万万料想不到,方汐汐居然跑到徐闻萧身边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闻萧你可要提防着旁边那家伙,万一她在练舞期间偷使些花招,你就喊我下!」宋伍儿没好脸色得白了下正凝神听嬷嬷讲话的方汐汐,好心嘱咐着徐闻萧。 徐闻萧感激得向她笑笑,将身体往宋伍儿那边挪了挪。 「很好,今后你们来奴婢这训练,就要站在给你们安排好的位置。」嬷嬷将木棍握在手上轻轻拍打向另一手掌,缓缓踱步至秀女们身前:「初来乍到,今日就先教你们最基础的舞步,三个动作,看仔细些!」 嬷嬷年岁比起宫中其余老人,并不算大,只是身材有些臃肿,抬起步子稍显滑稽,但连贯性及身体柔软程度都是经受常年训练方可达成,只是观感性不佳。身为初学者的秀女们见状自不会轻易嗤笑出声。当然,某位自认见多识广的大小姐除外。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她这模样还敢教我?本小姐府上随意挑个烧火丫头都比她强!」方汐汐双手叉腰不屑得出声讥讽,因嬷嬷与她距离较远、方汐汐也刻意压低着声音。除身边几个秀女外,无人听得。 先前同刘昕儿一齐举手的几位秀女中,就有她一个,方汐汐恰因被她抢了风头,有怨气无处撒火,口无遮拦得挑剔起将动作掩饰数遍的嬷嬷来。 「你们就在原地将奴婢方才教授练习一遍,有不懂的大可来问!」嬷嬷已下指令,众人焉敢不从,方汐汐心有愤懑也只得别扭着照嬷嬷所教一板一眼得练习。 宋伍儿同徐闻萧相视一笑,各自摆弄起僵硬的手脚来。宋伍儿转动几圈后只觉身体微晃,脑子亦有些迷糊。突然身旁响起凄厉叫喊,将她吓到混身直颤。 「徐闻萧!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吧,为什么要推我?」 方汐汐大声叫嚷引来身边数十位秀女围观,宋伍儿险些被自己绊倒,待反应过来时,徐闻萧已被大批人围堵在圈内,不明情况。 「都来人看看啊,这个徐闻萧见我舞艺比她好上数倍,嫉妒心暴起,便故意将我推倒在地,损害了我的腿,简直是人面兽心!」方汐汐尖利嗓音在主院一角颇为惊耳,口中不停叫嚷着是徐闻萧动手欺负她。不多时,来看热闹的秀女纷纷将矛头对准徐闻萧,伸出手指叽喳得嘀咕起来。 大多数秀女自然对跌倒在地的方汐汐产生同情,咒骂鄙视声此起彼伏,无一不冲着徐闻萧指责,被挤在人流外的宋伍儿,焦急得跳上跳下,压根连她们的头发也看不见。 平素最不喜主动搅事的徐闻萧,会推倒唯恐避之不及的方汐汐?她要是真有这种武力,前世宋伍儿便不会时常忧心她的身体、将南安王府的珍稀药材一个劲得往她手里塞。 圈子内呼喊求救声渐化作哭腔,方汐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搅得凑上前的秀女们极不舒服,逐渐微微向后退却,有些耳力极佳的秀女唯恐耳朵受到影响,纷纷捂紧耳朵闯出人群,躲避魔音。 反观墙边其它三角的秀女们,被宋伍儿这边的闹声勾起兴致,趁此时的嬷嬷们刚跑出宫商量事情,三五成群得朝这边冲来。 「这可遭了,如若不能及时解决掉方汐汐,到时人越聚越多,训练嬷嬷们赶来后定会听信众人所说,拿徐闻萧开刀,得快点想些法子啊!」 被排挤在外的宋伍儿见已有腿脚好使的秀女从远处赶来,焦急无奈下,只得使出混身解数,徒手抓住身前几个秀女肩膀,向后一拉,拼命朝豁口冲进去。 第17章 「方汐汐你别喊了,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撞伤了腿、现在全身无力只能瘫倒在地上吗?嗓门如此嘹亮,也不知是否真伤到了筋骨!」 此时的方汐汐俨然一副柔弱女子模样,半屈着双腿盘坐在地上,用手指不停揉捏脚腕处,眼角似有泪花飘出,正摆出副委屈状朝不知所措的徐闻萧破口大骂。宋伍儿瞧见这副场景,顿时大怒,冲到方汐汐面前将她伸出的手指拍回,拦在两人中间,没好气道。 「姓宋的,怎么哪都有你,本小姐教训不知好歹的秀女,跟你有毛关系,以为自己是谁,管得也太宽了吧?」方汐汐搭眼便认出宋伍儿,摆出副便秘脸,愤愤道,末了还不望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徐闻萧。 「徐闻萧,今天这事不闹到嬷嬷那里给本小姐个交代,誓不罢休!」 「你想让闻萧交代些什么,把你推倒是吗?那我到要问问方小姐,你不分青红皂白得指认闻萧是罪魁祸首,可有证据?还有你们这帮争相辱骂她人的秀女,可曾亲眼瞧见闻萧伸臂将她推倒在地?」 宋伍儿凑近神色慌张的徐闻萧身边,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顺带着质问起周边观望的秀女们。 「没话说了是吧?你们根本没有亲眼看见事情发生经过凭什么……」 话音未落,秀女中忽有人高喊出声,令宋伍儿打了个寒颤。 「我看到了,就是你身旁那姑娘故意把方小姐推倒的!」声音清朗,听起来倒有些熟悉,秀女们亦发觉此人正于身旁,不约而同得让出条道路,让她现身对峙。 被当众打脸的宋伍儿贴在徐闻萧身旁小声安慰着,镇定下心神抬眼望去,顿时火冒三丈。 「是你,罗惜雅?」 号称自己亲眼所见的杏黄色长裙秀女,可不正是常跟在方汐汐屁股后面、助她做事的罗惜雅吗!方才在训练舞蹈的圈子内并未看见她,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是方汐汐身边的人,说话做事自然同气连枝,你的话如何可信?」 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这个罗惜雅分明同方汐汐一伙,存心编些谎话来欺负徐闻萧。只可惜宋伍儿无法硬碰硬,只能尽力同她们争执,打死也不肯认栽而承认故意推人之事。 「呵呵,宋小姐脾气还蛮倔,我是方汐汐小姐的朋友又怎样,你不也是徐闻萧的好姐妹吗,我们当中无人亲眼瞧见徐闻萧推人。同样的,也无人能证明徐姑娘的清白,可惜不论如何,现在我们小姐无故受了重伤,而徐闻萧正好一直在她对面,若不是她推得难不成方小姐会因为你们这群喽啰故意伤害自己?」 罗惜雅几句话登时令好容易不再指责徐闻萧的秀女们,冲着宋伍儿二人继续指点起来,徐闻萧见大局已定、无力反驳,唯恐将宋伍儿也牵连进来,正欲将她推开与自己撇清关系。秀女们中间突然响起连番噪杂声。 秀女们互相推搡着,逐渐偏离原先位置,坐得腿脚有些发麻的方汐汐,正想趁此良机活动下筋骨,脖子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紧接着整个人直接被提起,双腿离地、悬浮半空。 「啊……!」受到惊吓的方汐汐大嚎出声,双手挥舞着朝身边抓去,脖子上的制敷突然消失,方汐汐只觉整个身体一松,平稳落在地上。 「呼,吓死本小姐了,究竟什么人敢跑来欺负我?」方汐汐扭身张望着,却发现旁边围观的秀女们皆用种异样目光直视着她,在凝视背后甚至隐藏着厌恶? 方汐汐随着秀女们目光朝身下望去,瞬间呆愣当场,无言以对。 「方大小姐,你这玩笑开得未免太过,说好的扭伤了脚死活爬不起来呢?依我观之,你这腿脚比起我还要结实几倍!」 讥讽声在平稳站立地上的方汐汐耳边响起,宋伍儿与徐闻萧惊喜得扑上去,望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山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你这回赶来可是为我和闻萧解决了麻烦!」 始终未曾按时赶来的曲城山,如今好端端站在她二人面前,闲聊几句后将身体直转向神情不自然的方汐汐那边。 「方汐汐,你指责闻萧姐推你是吧?也不怕告诉你们听,我因托父亲向宫中告假,方才刚至储秀宫。正巧就在那边,眼睁睁看着你由于脚步不稳,身体轻转后直接栽倒在地,就在准备爬起时,你看见闻萧姐正在你身旁,心生毒计便捂着双腿高声叫喊,意欲嫁祸他人!」 第18章 刚把行李收拾完毕的曲城山,听守院公公提及秀女训练之事,心血来潮便问了方向赶来观视,正巧将事件发生前后看清后,见徐闻萧与宋伍儿遇到麻烦,遂提步冲了过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装作受到重伤,就让我来成全你如何?」 曲城山话锋一转,未等宋伍儿两人反应过来,猛地冲到方汐汐身前,攥紧拳头朝她肚子挥去。 「城山!」宋伍儿万没料到曲城山竟会冲动至此,惊呼声盖过方汐汐发出的惨叫。 方汐汐生捱一拳后,捂紧肚皮重咳数声,终未吐出鲜血,围观秀女们见到眼前恐怖场景,哪敢继续看戏,皆大呼救命四散奔走。 被场面吓到的宋伍儿与徐闻萧,一左一右将曲城山的双臂紧紧握住,使劲向后拉意图使她远离方汐汐,早吓得瘫软在地的罗惜雅,颤抖着身体爬去想扶住方汐汐,被曲城山投来的一记眼刀生生制住动作,不敢挪动半分。 集体跑去宫外办事的嬷嬷们回到主院时,秀女们的举动如常,并无异样。专门管理舞蹈一事的嬷嬷,轻拍着手中木棍,在秀女中来回踱步数圈,除人群中忽然多出个曲城山、某位秀女身体不适被抬回房屋外,再无异动。 黄昏时分淳秀宫主院偏北秀女居所 「山头,你今天怎么搞得,突然发那么大脾气,二话不说直接将方汐汐打得再不能挑拨是非。幸好这位大小姐吃了苦头,唯恐你事后报复,谎称有病躲回院子,未向嬷嬷揭发你的恶行,要不然定是要吃些鞭子的!」 月华如水、秋风微凉。宋伍儿三人并排坐在院门外的台阶上,仰头望起天空星星,不时闲聊起白日发生的事情。 「是啊,我知城山妹妹是为我二人着想,担忧方汐汐还会同我们纠缠不休,才动手威胁于她,只是方汐汐好歹为当朝太师爱女,若打伤了她,你父亲与太师间的梁子可就结下了!」 见曲城山只呆呆望着天空一隅,不发一言,徐闻萧心中忧虑,同宋伍儿对视一眼,慌忙劝道。 不料,宋伍儿二人等候半晌,曲城山仍是缄口不语,全无往日直率性子,眉头也渐渐皱起,心中似有些烦闷之事。 「山头?山头你到底怎么了,入宫前一日还好端端的,怎无故装起哑巴来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同我和闻萧说,我们定会帮助于你!」 宋伍儿轻摇晃起她的肩膀,无奈曲城山还是老样子,任凭宋伍儿二人摆弄。 「唉,你们不要乱猜了,我知道你们话中含意,深宫不比自家府内。行事需时时低调谨慎,但方汐汐之事已发生,无可改变,我现在正忧心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啊!」 曲城山用手支着下巴,哀声叹气得模样倒令宋伍儿变得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能让她这般烦恼? 「你们绝对想不到,跟我住在一起的那个秀女是谁,真是倒了几辈子霉,偏偏是方汐汐身边的跟屁虫—罗惜雅!」 今早匆忙赶至淳秀宫的曲城山,直到方才秀女回房时才发现这令人绝望的事实,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惜雅显然也被端坐桌旁的曲城山惊到,呆滞片刻后,暗骂了声娘,窜进屏风后狠狠将帘子拉上,再未出来。 「什么?竟会是她,那你真可怜,那姑娘看起来便是个不好惹的,今后可要多多提防着了!」徐闻萧忆起近来同方汐汐争执时,罗惜雅对付她们的言行,自觉不是善茬,遂紧皱眉头叮嘱道。 曲城山呆愣下,随即哈哈直笑,并不在意:「闻萧姐,你毋需过分担忧,虽然今后要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令我心中不爽,可凭她个柔弱小丫头能捣出什么乱子,放心吧,我行事自有分寸,只是与你们分隔两地,还摊上这么个伙伴,实是感到委屈!」 饶是不明身世来历的罗惜雅,将会暗戳戳得在屋中弄些手脚,曲城山自认力气较大、在仵作身边学过些验毒法,并不惧怕。徐闻萧与她相处时日不长,见她自信模样及今日行事倒也平添些信任,只央着她若来日稍有不顺遂,可翻墙去自己屋内歇息,反正诺大的屋子只她一人,即便有太监嬷嬷发现,也说不得什么。 曲城山瞥见徐闻萧诚挚目光,心中添了少许暖意,忙谢了再谢,两人又讨论起房屋布置一事,全没注意到宋伍儿面色已微变。 只是曾于初选时三人与方汐汐间产生不小摩擦,她便沉不住气,在训练时故意挑看起来好欺负的徐闻萧,朝她身上泼脏水。可见方汐汐是个有瑕必报、不择手段的姑娘,如今施计不成来日定会再寻良机,怕到是首个针对的便是打她数回的曲城山了。 第19章 现今罗惜雅与曲城山聚在一处,难保不会为向方汐汐邀功做些恶毒之事,而曲城山眼下明显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怕是要被她套路。宋伍儿立即联想起前世她因受冤暴毙宫中,心神荡漾难以镇定,只焦虑得望着有说有笑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今夜她本是为劝阻曲城山往后不可再随意朝方汐汐出手,特意邀徐闻萧一同来劝,可话题不知为何偏到徐闻萧屋内空床之事去,倒引得她更加不屑与罗惜雅对较心机。 宋伍儿朝二人望了望,暗自长叹口气,无奈想着。 也罢,幸而她早知来日有何事发生,只要盯紧些曲城山身边人,今后见招拆招便是了。 尽心劳力盯紧着,她就不信还能被人钻了空子,害死曲城山。 三人趁着皎洁月光再闲聊顷刻,各自不舍着互握双手寒暄少许,才赶回各自院落。因管事嬷嬷有令,秀女所居院内已空无人影,连往日喧哗之声也听不到,宋伍儿蹑手蹑脚躲过守门公公们视线,除几个屋子尚有烛火摇曳,再无半点光亮映空。 同住的崔婉玉还未就寝,妙曼身影投射在薄窗之上,在若有若无的灯火下更显丰姿绰约,宋伍儿轻扣房门,发觉她正身着外服,小脸有些通红,恐怕也是刚回屋内。 「婉玉,你还未睡啊,那正好,我方才肚中饥饿自去膳房寻些糕点来,这就分给你一些尝尝吧!」宋伍儿轻笑着从腰间掏出小布包缓缓摊在桌上,十几块白中带红的糕点,雕工精致而小巧,贴近轻闻便有香气扑鼻而来,俨然刚从锅内捧出。 崔婉玉关紧房门,被香气引动鼻子,轻嗅下随宋伍儿走至桌前,垂涎不已。 「膳房嬷嬷们新制的糯米糕,我今日见你极喜爱糯米鸡,猜测着你或许也会喜欢这东西,便特意挑来与你品尝,呐,我只需这些便足了,剩下的统统归你!」宋伍儿挑拣几块糕点,冲崔婉玉深深笑着,道了句安,径自朝屏风后走去。 望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糯米糕,崔婉玉收敛笑意,捏起块糕点,目光阴晦得盯着它。 因管事嬷嬷规定众秀女不得无故偷懒,天刚微亮,宋伍儿在崔婉玉长达半柱香时辰的提醒下苦着脸离床,跑去梳洗。而崔婉玉见迟迟叫不醒她,待收拾妥当方耐心劝慰她不要迟到,引嬷嬷生气。 虽在训练时会有两位小姐妹陪同,可宋伍儿平素在府中都是太阳高照后方厌厌爬起身来,哪能承受得住困意,连连打起哈欠来,以至于半眯着眼打水时不慎跑到井沿旁的灌木丛中去。 「诶呦!」现下正值夏秋交接时,宫中灌木丛长的正好,宋伍儿一个不留神冲进从中,立刻被带刺的灌木划伤衣服,哀痛出声,倒也清醒大半。 宋伍儿撅着嘴将不慎掷于草木间的水桶捡起,脚下白色碎渣状的东西倒引起她的注意。 「宫中何时出现白沙作土来栽培树木,难不成这些灌木丛都是来自漠北?」宋伍儿伸手在白色糊状上抹了两下,置于手掌心摸索着,只觉像极荒漠白沙。 可当她见到「白沙」只消用力轻撮,便黏于手指再辨不清颜色,更感疑惑,就差用舌头轻舔尝试味道了。 哪处沙漠里的沙粒会像面团般不经揉捏,细闻之下还散发出一股扑鼻香气,宋伍儿再捧起些白糊,细细凝视下仍未想出它究竟为何物。 「伍儿,你蹲在灌木丛里做甚,就不怕被枝叶划伤脸蛋?」轻柔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宋伍儿疑惑得将头转去,发现不远处冲她招手的秀女居然是昨日在训练时大放异彩的刘昕儿。 「你……认得我?」 翻遍脑海中有关秀女们的记忆,宋伍儿着实记不清自己曾与翰林院大学士家的小姐有所瓜葛,如今见她能亲口唤出自己名字,倒在意料之外,遂挠头询问道。 刘昕儿瞧她狐疑得盯着自己,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宋首辅在朝堂可谓人尽皆知的大人物,至于他的千金小姐,我们这种普通官员子女,当然要牢牢记得她的相貌与年岁!」 啥?她被听错吧,自己居然还会被人惦念,从未打过交道的闺中小姐也要捧着她的画像细细临摹?这都是什么鬼? 宋伍儿只觉一阵恶寒,惊恐得护住身体偷偷打量起刘昕儿,见她笑得愈发大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脖子小心朝她走去。 「好啦,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其实初选时我有注意到你,从其他秀女口中得知你名姓,也知方汐汐曾同你交恶,请放心我也讨厌那个自命不凡的方小姐,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罢了!」刘昕儿友好得向宋伍儿伸出只手,脚步踏莲般走至灌木丛中,眸中满是期待。 第20章 这个刘昕儿简直奇怪到不能再奇,宋伍儿吞咽下口水,未敢尽信她口中所言,紧皱着眉头半晌,方将手递去轻握住浮在半空的手掌,摇晃两下。 才进淳秀宫中少许,就有秀女提前拉帮结派,宋伍儿对她的执行力还是蛮赞许,反正都是与方汐汐有些私怨的,暂且友好交流下也不错。 「咦,你手中涂的是什么玩意啊?莫不是京城胭脂铺又新办些好货,教你得去了?」刘昕儿一眼瞧中宋伍儿满手白乎乎的东西,直接将她的手心掰开,指指点点道。 宋伍儿微挑下眉,总觉得她的话语中带有傲气,让人有些不舒服。 「这不就是糯米糕残渣吗!伍儿你疯了,用它来擦手,若是缺手霜找我来便是啊!」刘昕儿抬起她的手掌,轻嗅下,嫌弃得将宋伍儿手甩至一旁,大呼小叫道。 「哈哈,没事,糯米糕嘛!我就无聊挖点泥巴,碰巧在灌木丛发现它,拾些看看!」宋伍儿呵呵笑着,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内仿佛被巨石重击,受创不清。 她怎么就忘了,糕点碾碎后亦会变成白沙状,更何况昨日刚吞下不少糯米糕,这便忘却,若非刘昕儿无意提及,她还以为他国又来向皇室进贡些稀奇玩意。 「挖泥巴?你的品位好奇怪啊,大早上的也不怕误了时辰,我说你可别学我,正是因嬷嬷昨日告知我可在训练期间晚些时辰过去,我才敢睡些懒觉,现在院中秀女们大多跑去训练,你再不动身便要被训责!」刘昕儿有些气闷得用手帕擦拭双手,生怕沾染晦气似的,双腿向后抬了抬,拉大与宋伍儿间的距离。 「哦,我明白了,那我先去准备着,待稍后再同你闲话!」 念及嬷嬷曾讲清的赏罚之事,宋伍儿搓下手,提起水桶绕过刘昕儿往井口跑去。 灌木丛内的糕点残渣,其触感尚软,明显刚扔掉不久。而昨夜整个院子只她私带回数十块糯米糕,除同她共居一庭的崔婉玉外谁又能扔掉那么多糕点碾成糊糊呢? 幸好在赶往训练场中途,遇见几名同样狂奔着险些歪了发髻的秀女,宋伍儿思忖身后有数人垫背,今日更为训练第二日,嬷嬷应不会太过严厉,遂安慰自己宽心,坐在石块上歇息片刻方冲向院子。 学习舞艺的秀女们早排好队形,半垂脑袋默声不语,曲城山位于队伍外围,搭眼就望见远方狂奔而来的宋伍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跑来自己身侧。 「小宋子,你的运气真是蛮好,足足晚了一柱香,幸而嬷嬷们还未到场,要不你难逃斥责。」 待宋伍儿平复气息,曲城山偷乐着朝她眨眨眼,轻声言道。 昨日还点名道姓得指责诸位秀女莫该误了时辰,迟到早离的嬷嬷们,今个出奇一致得晚了许久,真不知训练嬷嬷们是否也该遭受惩罚。 既然嬷嬷们尚未赶来,那她宋伍儿何须再板正身体站立院中,倒不如趁此良机伸个懒腰,直接蹲坐地上好了。 宋伍儿抬手在正前方的徐闻萧肩上拍打下,示意她小心自己的双腿,从腰间掏出几块袖帕平整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是坐着舒服,除了双腿有些别扭,其他地方倒还好,哎!山头、闻萧,你们要不也歇歇,别傻站着了!」宋伍儿拄着下巴,拽住曲城山的腿角,打个个长长的哈欠,低语道。 「柔弱的宋大小姐,我和闻萧姐可没你身体金贵,您老就自行歇着吧,可别拉我们下水哦!」曲城山故作冷漠得俯身拍开宋伍儿的爪子,调笑道。 站立前方的徐闻萧,闻言也扭转头来,温柔笑着在宋伍儿头上点了点,顺带朝右边挪动两步,将宋伍儿严实护在身后,避免稍后到场的嬷嬷们看见她。 「你瞧瞧,人家闻萧姐对我多好,都知道帮我挡嬷嬷们的眼刀,你这个山头就会损我,哼!」 感知到徐闻萧善意的宋伍儿,将头朝曲城山相反方向别去,调皮得冷哼一声。 「闻萧姐是看你这傻子脑子不灵光,好心扶助弱智少女,瞧把你乐呵的,也不怕抽过去!」曲城山用脚尖踢了下宋伍儿鞋沿,见她扭回头,照着胳膊窝处猛力挠了几下,寂静无言的秀女群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大笑声。 「我……我滴个老天爷,你疯啦!……哈哈哈,别弄了,别弄,我错了快停手!」 宋伍儿尽力躲避曲城山伸来的手指,捧腹大笑,眼泪浸染框角,不住讨饶道。 第21章 在场三十多位秀女听见声音,纷纷将脑袋转向宋伍儿二人方向,或嗤笑或担忧,被搅得心头有些痒痒,挪动下身形朝旁边的秀女们说些悄悄话。 院子中参加训练的秀女们,只学习舞蹈这边的人传出些嘈杂声,声音由轻变重,到最后竟连带整个院子的秀女们皆肆无忌惮得调笑出声。 有几个胆子极大的秀女,干脆互相绕宫中院墙追逐,发出咯咯声。 「完蛋了,伍儿、城山,你们还不快停下,看看秀女们都被引导成什么样子了!」 将眼前场景尽收眼底的徐闻萧,见宋伍儿已起身同曲城山扭打在一起,无奈扶额,伸手拦住她二人举动,附在耳边轻轻诉说着。 万一事情闹大,惊扰到训练嬷嬷们,秀女们为求自保定会将罪责全推到宋伍儿她们身上,届时两人即便有百张嘴也洗不清。 停住动作的宋伍儿与曲城山对视一眼,发觉身边秀女早如跳脱的兔子般,疯闹起来。登时察觉情况不对,忙松了手将头碰到一处,小声商量起来。 此事因她二人所起,必无法辩解,可秀女们素喜玩闹也是事实,又非宋伍儿她们逼迫百十来位秀女吵闹,无故背到上百只黑锅,任谁心里也不好受。 「别吵了!训练嬷嬷们陪同管事嬷嬷赶来视察了!」 一句爆呵忽从院子边角传来,是极陌生的声音,院内众秀女听闻管事嬷嬷居然也赶来巡视,正欲脱出的话语被生生憋了回去,手脚仿佛僵在原地再动弹不得,整个淳秀宫主院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众位姐妹还愣着干嘛,回归原位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出声吆喝,呆傻在原地的秀女们宛如热锅蚂蚁般,东逃西窜得随手拽过个秀女推倒身边,直溜溜站在原地,仿佛发才的玩闹声并非她们口中发出。 用力捂住嘴巴的宋伍儿与曲城山互击双掌,朝徐闻萧挤挤眼,偷跑回秀女群中,若无其事得将地面上丝帕收回,静候训练嬷嬷们的到来。 约莫站立近半个时辰左右,殷切盼望的熟悉面孔终于再浮现眼前,训练嬷嬷们个个步履坚定、身姿挺拔赶至自己教导的秀女们面前,随意说上几句充满歉意的话后,开始一整日的训练。 负责教导宋伍儿她们的嬷嬷,不知为何倒先绕着队伍空隙游走一圈,俯身盯住每个秀女面孔,眯着眼凝视良久,直到看见宋伍儿时,脸色有轻微松动,扯出抹怪笑。 这老婆子不会是发现我刚才所做的一切,等着稍后找我麻烦吧!宋伍儿偷瞄下背过身去的嬷嬷,心中胆颤不已,这种不直接惩处、只留给能让人胡思乱想的行为,无疑是最可怕的。 不过令宋伍儿没想到的是,嬷嬷示范动作过程中,饶是在批评秀女身法不对时,也未将她单拎出来痛批,甚至亲眼瞧见她偷摸向曲城山耳语亦并无多言,似有心放她一马。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 嬷嬷将最后一位不听指教的秀女推回人群中后,朝她们嘱咐一番,便拎着木棍朝专门设来供嬷嬷们休息的小亭子走去。 今日要训练的乃腿部柔韧度,动作极难,至少需有二人在秀女身边扶住才能完整练出,宋伍儿三人理所当然的聚在一处,故意摆出些古怪搞笑的姿势,自娱自乐。 其余众秀女也纷纷寻找相熟的伙伴或邀请看似温良的秀女共同练习,但分组之事,难免会有多余的人求不到伙伴,练习舞蹈的秀女中,被排除在外的便是方汐汐与罗惜雅了。 与方汐汐同居一室的高玥凡,听闻她选择舞蹈,本想着也一齐选来同她们聚在一处。无奈,方汐汐对守卫军副统领之女的功夫颇为在意,害怕她会在练习舞蹈时占尽风头,好说歹说命她跑去学习刺绣,自己与毫无基础的罗惜雅搭伴,导致现下的尴尬局面。 其实,聚在一处练习的秀女们,并非死板依照规矩择选三人为一组,有些秀女因难舍弃伙伴,干脆四五人轮流练习,倒也乐在其中。 方汐汐本不屑低声下气得跑去寻求其它秀女收留,可嬷嬷有令稍后会逐一检查,有不达标准的将会连夜于院中练习,待嬷嬷絯首后方可离去。 为防在众秀女面前丢了颜面,方汐汐只得咬着牙怒骂罗惜雅,将她赶去找合适的陪舞者。 心有不忿的罗惜雅强忍怒火冲方汐汐堆笑,缓缓步至秀女们当中,陪着笑脸逐一请求,可令人意外的是,不提及方汐汐的名字倒还好些,秀女们一听见这个名字,皆摇头摆手得将头别回去,不肯再搭理苦苦相求的罗惜雅。 第22章 转了一大圈,除宋伍儿几人外,罗惜雅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无一例外得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得逃回方汐汐身边请罪。 「你这头笨猪,平日里见你是个机灵的,才让你做了我跟班,现在连个能搭手的秀女都找不到,我要你何用?」 方汐汐见日头渐足、身上衣服愈加燥热,本就心烦意乱,如今见罗惜雅空手而归,更是不满,以手戳着她的脑袋不停叫骂道。 被欺辱的罗惜雅不敢回声亦不敢躲避,只能垂首任她发泄心中怒火,回想着方才秀女们私下言语,只觉可笑。 那群秀女之所以毫不留情的拒绝罗惜雅请求,分明是冲着方汐汐来的。自昨日方汐汐故意摔倒引众人冤枉徐闻萧的真相被揭后,无形中在秀女们心内变成个心思狠毒、专对身边人下手的女子,众秀女为防止同她打交道而被陷害,远远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同她交好,将来惹得满身腥臭。 至于罗惜雅,只是被连带着遭到拒绝的可怜姑娘罢了。 「早知这群阴毒的秀女们如斯无情,本小姐绝不会让高玥凡跑去绣花,真是可恶,哼,她们不就是怕本小姐训练得好,艳压众人阻了她们前程吗?好啊,我就要用实力证明她们都是废物!」 方汐汐大叫出声,戳向罗惜雅头部的力气越来越大,周边几个秀女只当她神经不正常,于耳边厮磨两句,悄悄往旁边挪下,争取离她们远些、以免遭殃。 「汐汐,你这里还缺人否,我想加入你们可好?豆,豆,网。」 甜甜的嗓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的妙音,盛怒之下的方汐汐即可止了疯狂举动,扭身去瞧。只见曾在初选时有一面之缘的崔婉玉,正目光灼灼得盯着她瞧。 望着崔婉玉真切诚挚的目光,方汐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怔得盯视她良久后,才轻笑出声,面露犹疑道: 「其它秀女皆对我避之不及,崔姑娘怎愿弃了你的伙伴帮我二人,为免太不通常理了吧?」 方汐汐平日张扬跋扈惯了,行为举止多有不妥之处、惹人生厌,但到底是读过史籍列传的官家小姐,总不会太傻。并未被欣喜冲昏头脑,当即发觉崔婉玉行径怪异之处,所行所言对她为免太过殷勤,试探着开口问道。 闻言,崔婉玉倒是呆住片刻,半歪脑袋将面色严肃的方汐汐打量几回,轻捂着嘴巴痴痴得笑了:「汐汐为免胆小了些,你忘记我曾在初选时主动为你缝补衣裳之事了吗,事后可有亲自跑到你府中邀功,亦或以此事为由强迫你替我办些事?婉玉不过一番赤诚之心,想同两位交好,既然汐汐你对我尚有怀疑,那还是离去罢了!」 似是受到伤害的崔婉玉,苦着张小脸,垂头丧气得转过身欲往来处走去,方汐汐见好容易肯主动贴来的唯一伙伴就要离开,一时也顾不得太多,三步并做两步得冲到崔婉玉面前,紧紧握住她的双臂,面带歉意得朝她亲昵道: 「好姐姐,都怪妹妹我近来每逢不顺,总遭些奸邪小人欺辱,误将你也当作不怀好意之人,千万莫再生气,妹妹给你陪个不是罢!」 难得会于人前陪起笑脸的方汐汐,为让训练人手足够,拉扯着崔婉玉说道良久,两人终是对视一笑,唤来罗惜雅练习起舞步。 总爱占于人前的方汐汐,倒主动让出首位,与罗惜雅先帮助刚加入的崔婉玉调整身姿,折腾大半个时辰后才轮到方汐汐。至于苦为两人小仆的罗惜雅,累的自己满身大汗,皆为她人付出,直到嬷嬷宣告午时暂休片刻,愣是连摆个普通姿势也未轮到她。 但面对眼前两位财势双全的富家小姐,罗惜雅只有无偿相助的份,哪敢有半点不满显露脸间, 本着时辰宝贵、秀女不得趁休息时无故消失,午膳大多由管事嬷嬷派遣指定给各秀女们帮衬的宫女,亲手拿将过来,送递到相应人手中。 不出所料,同方汐汐相交只片刻功夫的崔婉玉,本着对京城绸缎胭脂等方面的独到见解,闲谈数句便引来方汐汐敬佩之心,甚至还针对她专门定制一套保养肤色的良方。而方汐汐自幼在太师府内长大,耳浸目染得也知晓不少朝堂趣事,皆讲述来与崔婉玉相笑。 罗惜雅本自泰安县小小县官之女,其祖上半年来只处得这么一个食官家俸禄的后辈,家境较其它位列三公九卿的重臣之女当比不得,初选之时,若非她有意无意得在方汐汐身后同她调笑着,故意教检验嬷嬷瞧在眼底,怕是要同那群普通世家秀女般,被公公们拖拽出去。 第23章 自视甚高的方汐汐,可谓能助她平安度过公公嬷嬷们欺辱的最佳护身符,然而,随着相处时日越久,罗惜雅无奈发觉,方汐汐近来似乎愈发不爱理睬于她,大多只命她跑腿做事,见思虑不周总会严厉批评打骂,竟是连初遇时稍显蠢笨的高玥凡也不如。 现又无故插进个财势双绝的崔婉玉,与方汐汐相交甚欢,时日渐久,到时将会令罗惜雅至于何地。 如果能想些法子,将前方绊脚石一一去除便好了。不舍脱离人形护身符的罗惜雅暗暗想到。 「真讨厌,尽是些笨拙又无趣的舞步,也不知嬷嬷是怎么想的,开始便教这么难学的东西,全不把咱们当普通人来看嘛!」 训练场另端,扭到身体酸痛的宋伍儿,满脸不悦得轻揉脚腕,靠在墙角处同曲城山两人叫苦连连。想来也真是奇怪,众秀女们大多无半点舞蹈基础,只靠活学活用,基本都能完整做下一套动作,可宋伍儿偏不行,即便尽力摆出姿态也会在无形中弄伤自己,先为脚筋后是脖颈,简直天生的倒霉蛋。 「我看,伍儿只是尚未得要领罢了,稍后我与城山二人多加指导,应无大碍,不会再令你弄伤自己!」徐闻萧在旁注视良久,深觉宋伍儿简直是个无解的谜题,连转个圈都能伤到脖颈,也算是个奇才。 她与曲城山轮流训导,方能令她暂熟记步法规律与姿势,但见她此刻俨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担忧嬷嬷查验训练成果时能否轻易饶过她。 午膳过后的训练时辰并不长,各秀女稍稍活动两下便到收尾时间,聚在小庭中尝些点心果品的嬷嬷们,不大乐意得自石椅上起身,手执木棍朝秀女们走去,逐个检验起今日训练成果来。 整日端坐院中至高点的嬷嬷,心下已对秀女们的水平有大致了解,除对几个实在难以入眼的身姿警告几句外,倒没多说什么,草草张罗着秀女们退却,同其余三位嬷嬷勾肩搭背得离宫而去。 接连几日,宋伍儿都在死板而机械的训练下度过,同训练嬷嬷接触得多了,她惊喜发现嬷嬷平日里对她似乎过分宽容大度,在舞姿上宋伍儿与其他秀女犯了同样错误,秀女会被嬷嬷严厉批评,甚至有几个会因羞恼憋出泪花来,可到宋伍儿这边,只是淡淡微笑,示意下正确动作后教她自去练习便是。 一来二去的,连秀女中神经最大条的都察觉出嬷嬷对宋伍儿的关照绝非一般,即便有金钱上的交易也不会包庇得如此明显。 满脸迷茫的宋伍儿苦苦思索几日后,倒得出个最大可能性的缘由:莫不是淑妃娘娘提前与训练嬷嬷们打好招呼,讲明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柔弱小姐,让她们对自己手下留情,少些嗔怪? 宋家虽与宋淑妃缘南安王之事,产生些不小隔阂,但两者终究是嫡亲的血脉,再加上先有老皇帝耳提面命得告诫淑妃好生照料自己,做出如此安排倒也在情理之中。 为更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想,宋伍儿索性以身试险,在嬷嬷面前胆子愈发大了。 装作失手将用来练舞的扇子甩向嬷嬷身上;趁嬷嬷将至时,扯着嗓子于秀女群中放声高歌;在嬷嬷眼皮底下翻墙溜出个把时辰。可即便所行所为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训练嬷嬷依旧云淡风轻模样,沏着清茶仿佛看不见宋伍儿在身前晃荡,随她胡闹。 经过连番实验后,宋伍儿再无顾虑,同刘昕儿一样时常窝在屋中睡懒觉,只有训练嬷嬷讲到需三人共同训练的舞步时,才会起早赶去帮助曲城山二人,见不需要她的帮扶后,为照顾其余秀女们的情绪,偷摸着一溜烟跑掉了。 今日午膳用后,宋伍儿仿如没事人般,翻越数个宫墙,大摇大摆得在后宫院子内闲逛。起初,徐闻萧见她这副样子,担忧她无法成功进入终选,劝说几回,当得知宋伍儿对皇家子弟、高官显人毫无交好兴趣,倒主动帮衬她从宫女口中探得宫内好玩去处,让她乐的自在。 至于曲城山在得知她心内真实想法后,只眨眨眼,神采奕奕得盯着她直发笑。 「奇怪,闻萧昨日同我讲的那一方小湖在哪啊,丹鹤相舞的好节气,哪会在宫内不知名的小湖上看见,该不是负责照料闻萧的宫女有心开玩笑吧!」 绕遍整座御花园,途经鲤鱼池、宓雪湖、垂柳池等地,宋伍儿眼睛睁得生疼,也未凭着手中画纸找到掩藏于树林草木中的丹鹤湖,反倒是在瞎逛几圈后,竟找不到来时路途。 第24章 「不是这样倒霉吧,虽然蚊虫季节已过,但夜半时分,草丛内难免有各种虫子一个劲得往行人身上爬,再待下去迟早便宜虫子,我还是今早找到花园出口向宫女们求救吧!」 宋伍儿委屈着低语道,先前来时她碰见为众不少的宫女于各宫奔忙,因担忧暴露自己秀女身份,为淑妃及训练嬷嬷带来不便,索性硬撑着未上前询问,结果就倒了大霉,在树木丛内来回绕着,凭借地图也找不到出路。 现下追悔莫及,只得暗暗怒骂自己蠢笨,挑拣几根树枝无聊得四处敲打。 弃了图纸、凭借感觉挑选一处方向直走的宋伍儿,迷糊之下也不知自己走到哪处去了,眼见天色有些暗沉,宋伍儿心内焦急,步子愈发的急促,在枯草堆中压出阵阵杂声。 更加噪杂的声音忽自前方传来,似是有大堆枯树枝被弃于地上,宋伍儿激动得竖起耳朵朝那边探去,隐约传来踩踏枝叶的声音顿时令她欣喜若狂,仿佛寻到救命稻草般忘乎所以得直冲过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个能搭话的活人了,宋伍儿满怀期待得探头去瞧,不知从天而降的这位好心人究竟会是谁呢? 暗褐色的长衣,腰间配有明玉宝石堆砌成的金带,身形高大却给人以瘦削之感,男人正俯身在枯草堆中找寻什么,忽听身后有声响传来,微侧过脸去瞧,只望上一眼,宋伍儿便被惊到,险些当场昏倒在地上。 日日倒霉不休、时时不得清净。宋伍儿好容易在绝境下碰见个大活人,本满心欢喜得期待他是个怎样俊俏热心的公子,结果竟是那个油盐不进、嘴巴损到没边的楼黎辰。 感情连老天爷都看她好欺负,同她开起玩笑来。且不说正于进宫前不久,两人曾于东宫大吵一通、不欢而散,即便楼黎辰玩心甚欢,并未将宋伍儿所行放于心上,可现今撞见身为秀女的她在训练期间无故出逃,动手将她捉回去事小,还不立马大展嘴炮能力,在朝堂上口诛宋首辅,连带着淑妃也会被宫内人嘲成筛子。 若再治个徇私之罪,宋伍儿可就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见楼黎辰只微微侧身,似并未发现她掩藏身形的位置。宋伍儿长呼口浊气,摸摸跳动猛烈的心脏,蹑手蹑脚得踩在枯树枝上,刻意减缓步伐,以防弄出太大响声。 「宋伍儿?你在这里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学林中鸟找食儿吃?」 略显慵懒的呼喊声自背后幽幽传来,声音不大却仿如平地惊雷将宋伍儿惊到身颤,哆嗦着靠在树边不敢乱动。 她明明如此小心,怎还会被发现,这下遭了,即便跳进莲花池她也洗不清身上罪责。 「诶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可敬的太子殿下啊,我就是个过路的,打扰到你这就走了!」宋伍儿用手狠狠摸了下硬梆梆的脸,换上副温良笑颜,转过身朝来人哈哈笑道。 楼黎辰早见惯她这副古怪笑脸,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眼睛四下转动,好像有所顾忌。 「你不是在参加选秀吗,怎么跑到这来,难不成负责训练你们的嬷嬷善心大发,为你们放假?」楼黎辰缓慢踱步到宋伍儿身边,狐疑道。 望着扑在自己眼前的那双漆黑眸子,宋伍儿只感有些不自在,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去,只得扯了下嘴角,胡乱说道: 「你说嬷嬷啊,她们因我舞艺极佳,特批准我于闲时可随处游走,有这好事白白放着不用那多可惜,所以我就跑出来转转,谁成想居然在这鬼地方碰见你了!」 眼见楼黎辰仿佛满脸写满「不敢置信」四个大字,宋伍儿心虚得笑笑,朝他身后探去,岔开话题道: 「你呢,大中午不睡懒觉跑到此地所为何事,我方才瞧见你扑在枯树枝上翻找,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回想方才撅着屁股四下寻找的楼黎辰,宋伍儿只觉好笑,如今见他双手空空,猜测应还未找到,索性直绕过他,好奇得往枯叶堆内打探。 「诶,你等等!」还未走出几步,宋伍儿觉察到衣领被人重重拉扯,整个身体被拖拽着向后倒去,差点仰躺在地上。 幸好宋伍儿于近几日在嬷嬷训练下掌握些翻转技巧,只划动下腿,原地绕个大圈平稳站在地上,未有损伤。 「太子殿下,您脑子坏掉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想让我过去喊一声就好,干嘛还用那么大力气扯我脖子,就不怕我摔倒后讹你?」宋伍儿轻抚下紧皱的衣衫,没好气得朝楼黎辰怒道。 第25章 楼黎辰自知理亏,倒也没同她争论些什么,见她不再往草堆走去,长舒口气,苛责道:「依宫规所讲,凡尚在选秀期间的秀女,无论有何特殊情况,都不可私自离开储秀宫,一旦被抓就要造鞭刑、夹手指、杖刑……」 「停,你不要再说了!!」楼黎辰口中蹦出的字眼愈渐血腥,宋伍儿受不得这类东西,慌忙捂住耳朵,愤愤朝楼黎辰所在方向佯踢一脚,不满道。 这家伙平日里不去找老嬷嬷、大太监们闲聊,跑去掖庭局、辛者库凑什么热闹,还故意说出来惹人惧怕,简直讨打。 不过楼黎辰所言确有些道理,嬷嬷对待自己偷溜出去的行为,只装做未见随她离去,但负责守护宫规的太监们可不会轻易对她手下留情。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然而,宋伍儿轻挠下头,发觉楼黎辰方才所言有丝不对劲之处,瞪着他良久方一拍大腿,嘲笑起来:「什么储秀宫,分明是淳秀宫好吗,哈哈哈,原来你根本就是乱说的吧,存心想吓唬我!」 神情上洋溢笑容的楼黎辰,整张脸顿时僵住,以手扶额,摇头叹息着。 他怎就忘了自六年前一场火灾后,选秀之所已由储秀宫变为淳秀宫,至此两届。本想着好好吓唬宋伍儿,让她不要'再挂念枯草堆中的东西,反而说错了话令她嘲笑不已。 「我看,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你方才故意惊我,便不同你客气了,我倒要瞧瞧你在枯草堆中藏了些什么东西!」 言罢,宋伍儿趁着楼黎辰微怔之际,直冲往他方才站立位置,徒手扒开草堆奋力寻找着。 「喂,你这样会把手伤到!」楼黎辰眉毛一挑,大呼出声,担忧着朝宋伍儿奔去。 话音刚落,搜寻得不亦乐乎的宋伍儿突然哀嚎出声,捧着自己的手腕洒起泪花。 「楼黎辰,你是天生的乌鸦嘴吧!好的不灵坏的灵,可怜我的手啊!」 密林内满是未被打理的枯枝杂草,只靠一双柔软手指在内搅动,如何能安然从草堆中脱出,宋伍儿太过欢喜,一时忘了自己并未有保护措施,扒拉两下,因用力过猛,有根倒刺戳中她的左手腕,鲜红血液自伤口处缓缓流出,随着大滴泪珠坠落草丛内,隐约闻得些腥气。 「怎么了?你别哭啊!」除故去的母后外,楼黎辰还从未见过宫内有女子在他面前哭嚎不止,大感意外下不知所措得蹲在地上,小心得将宋伍儿受伤的手腕抬起,仔细看着。 半指长的大木刺周身还贴挂着小木刺,戳中处正不断往外流淌鲜血,楼黎辰轻碰下鼓肿的血包,勉强止住叫喊的宋伍儿再度哀嚎出声。 「没戳中大动脉,放心死不了,你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楼黎辰轻揉下险些被震破的耳朵,温言安慰着,只是话语水平实不敢恭维。 宋伍儿此刻已被痛到说话都稍感吃力,若非手腕还扣在楼黎辰手中,她定要抬手在他脑上轻拍,问问他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不得不说,你刚才发出的声音同小猪被杀时的嚎叫倒有想通之处,连带着你受伤的爪子看起来都像是会摆动的猪蹄!」 楼黎辰紧盯着血液渐凝固在手腕处的伤口,漫不经心道,宋伍儿恶狠狠得瞪向眼前犹挂半丝笑意的某人,正欲开口怼上几句,手腕突感到更剧烈疼痛,仿佛被刀割般将整个手腕都砍去。 「楼黎辰,你在做什么,痛死啦!」宋伍儿将头轻转向手腕,坚挺在伤处的木刺已被拔出,不大的血洞里正不断往外冒出血泡,反观一旁的楼黎辰,手握尾端嚼满鲜血的木刺,若有所思。 「东西不拔出会很危险,我看你那呆样子,如果事先跟你说明,肯定会推三阻四、哭丧着脸鬼哭狼嚎着,所以故意说些气人话分散你注意力,怎样,我救了你的小命,是不是该向救命恩人道声谢?」 甩手将木刺扔掉后,楼黎辰一脸好笑得瞧着哭花了脸的宋伍儿,哀叹出声,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耐心得往宋伍儿手腕处抹开。 「你轻点,这么大的血口子,很疼的,你这人也真是的,明明好容易做回好事偏要弄出副惹人厌的架势,让人忍不住暴打一顿!」 或许是血液流逝过多,宋伍儿只觉有些晕乎乎得,直接将心里所想讲了出来,引得楼黎辰纳闷得抬头瞧了她一眼。 好容易做次好事?他平素做过的好事还少吗? 第26章 得知宋伍儿的袖帕都拿去在地上垫屁股后,楼黎辰只得从身上扯下块白色布料为她简单包扎。见她不再哭嚎,料定应无大碍,遂放心得朝她伸出只手,将她轻轻扶起。 「以后若再毛毛躁躁的,可没那么好运气碰见如我般的好心人了!」楼黎辰细心得走到宋伍儿身后,帮她轻拍下沾满草屑的衣衫,叮嘱道。 感受从毒舌太子身上飘出的温柔,宋伍儿除了惊恐便是惧怕,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楼黎辰今个是怎么了?难不成一时想不开从良了? 这感觉还是颇有些奇妙,只是为何觉得极为别扭,好像面前站着得是个假人。 宋伍儿默默在心内吐槽着,全不知自己的耳朵早红透得如姑娘闺房的胭脂,楼黎辰见她神色别扭,转身在被撕扯得乱糟糟的草堆里望去,一眼便瞧见了他苦苦寻找的东西。 他方才翻找许久,愣是连个边角都见不到,而宋伍儿只是胡乱扒拉下,它便显出全貌,难不成这东西还能认主? 楼黎辰以休养为名,将宋伍儿扶到旁边树木下的桩子歇着,趁她只爱惜得朝受创的部位喃喃自语,折身返回草堆,将东西小心取了出来。 此刻,一只脏兮兮的小手突然慢悠悠得在他眼前飘过。 「你在偷偷摸摸的藏什么东西呢?」正小心将草堆内物什塞入怀内的楼黎辰,动作顿了下,伸来的脏污小爪瞅准时机,一把将东西抢过,逃离开外。 宋伍儿本在楼黎辰的引导下蹲坐树旁休息片刻,只是在他刚离去几步后,突然想起手中的宫女地形图一事。正欲找他这位自幼于宫中长大的家伙查看时,发现楼黎辰竟往怀中拼命揣着东西,生怕叫人瞧见似的。 好奇心顿生的宋伍儿,在距离楼黎辰数十米远的地方把手中物品拿起,满怀期待得望去,瞬间呆傻在原地。 这东西,莫不就是……她在房内丢失的那本漠北游记? 书脚上的卷起处虽已被抚平,整个本子被蓝色纸张包裹住,可游记扉页那只胡乱涂鸦的小乌龟,表明这本书正是宋伍儿丢掉的那个。 这回道令宋伍儿有些想不通了,好端端藏在自己身边的游记,怎竟会生了翅膀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楼黎辰身边去。看眼前架势,他好像还把小书当作宝贝般看待,宁愿搞得自己满身狼狈也要将他寻回。 「太子殿下,这本游记乃我大哥从漠北带回的,你瞧,上面还有我特意标画的印记呢,前不久刚把它不慎丢失,怎会跑到宫里来了?」 虽然差不多能猜到事情原委,但为顾及堂堂太子颜面,亦为了自己的小把柄不被眼前这家伙抖出去。宋伍儿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开口问道。 我现在算是仁至义尽了,看在你帮忙包扎伤口的份上,就送你个台阶吧! 楼黎辰僵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先前姿势,闻言先是眨巴下眼睛,随即缓缓将头扭转过来,咧嘴朝她微笑着。 向来牙尖嘴利的楼黎辰,此刻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坦率说明自己看中宋伍儿手中游记,趁其熟睡时无意间做了偷儿?还是极力狡辩一番、谎称不知? 人家又不是傻子,哪回轻易相信他说的话,思前想后,楼黎辰下定决心—打死也不说。 宋伍儿双手抱胸,将下巴抵在手掌上,瞧着在处于思想挣扎的楼黎辰,只觉好笑。见他迟迟不肯辩解两句,仰头看下天色,意图暂且放他一马。 「行了,丢掉的游记能拾回也算难得,我就不计较其间细节了,只不过眼下有要紧事想求助你,殿下觉得……?」 宋伍儿见楼黎辰纠结神色渐抚平开来,刻意将「求助」二字说得极重,拉长着声音故意道。 「你且直言,若我能做到定会尽力帮衬。」 果不其然,当楼黎辰听宋伍儿不再执拗于游记之事,忙殷勤得开口,表明态度。 「我听说宫内有个被私下称作「丹鹤湖」的地方,有成百的红尾丹鹤在湖中歇息,还特意讨来个草图去找,可是诺大宫内,连你这家伙都能碰见,却迟迟找不到个掩藏在密林内的小湖!」 心内暗自窃喜的宋伍儿从袖中掏出徐闻萧赠予她的地图,慢慢展开递于楼黎辰手中,故作漫不经心道。 眼下情景,想他楼黎辰再多嘴,也绝不会如往常般开口直问「你去那干嘛;谁给你的私图;跑到此地就是为寻湖」等一连串问语,更不会猜得自己俨然是个迷路的倒霉蛋。 第27章 少了讥讽与嘴上互怼,宋伍儿大感轻松,乖巧蹲下一旁等楼黎辰回话。 只见楼黎辰紧皱起眉头,手指不停在宣纸上游走,口中念叨着什么,似也看不懂图上所画。 耐着性子等候少顷的宋伍儿,见他也被困扰到,正想开口从楼黎辰手中夺回图纸时,见他谨慎得把纸张旋转一圈,随即指着宋伍儿脑袋捧腹大笑。 「你这个笨蛋,将地图拿反还质疑作画者的脑子,简直恶人先告状,脑内有坑!」 闻言,宋伍儿亦是呆了,半歪着脑袋摸起鼻子来,心内大惊。难不成她果真一直将图纸拿反,压根是在宫内瞎转悠,乱闯一通? 「你也算是个奇人,凭这种图纸也能找到此地,简直比宫内的狼犬还机敏,随机应变的能力叫我着实钦佩!」楼黎辰见宋伍儿仍是狐疑得望着他,强忍住笑意将图纸塞回她手中,趁机编排两句。 「你且看看现在的图纸是否为寻迹时比对的东西。」 宋伍儿在他的指导下,一脸迷茫得将图纸展开,沉思片刻后,见与方才所观并无差异,随即点了点头。 「有没有感觉图案特别奇怪,与宫内景物完全对不上,你再调转下方向看看。」楼黎辰耐心向她讲述着,见她恍然大悟般睁直着双目望着他,忍不得再度笑出声来。 难怪她根据图上所画行进路途中,先是一脚踩到水坑、头撞假山,后又拐进死胡同、险些掉进荷花池。这般拿法,没拐带着走出宫外已算得上万幸。 「没想到我宋家小姐宋伍儿的一世英名,哦不,是两世,就这么毁在小破图上,简直天妒英才、红颜薄命、生不逢时啊!」宋伍儿老泪纵横得望着手中褶皱的图纸,将欲哭嚎出声,天知道为寻这个丹鹤湖,她遭了多少磨难,若不是恰巧碰见楼黎辰,怕是整夜都要在密林中度过了。 楼黎辰见她一直在小声嘟囔些什么,纳闷得将耳朵凑到宋伍儿身前,依稀只听得些古里古怪的成语,正好奇她是否为自己的蠢笨忧伤,肩头传来微痛,扭身去看,只见宋伍儿正懊恼着拍向他的肩膀。 「偷听者耳患,太子殿下不是不知吧,唉,算我倒霉,白白跑了那么多冤枉路,接下来就只能看殿下您的了!」宋伍儿长叹一声,将重任交于楼黎辰,抱着残伤的手腕默默跟在他身后,表情忧伤。 七拐八绕许久后,令宋伍儿迷失良久的密林终于不必再晃荡她眼前。楼黎辰难得好心得开口同她描述起途中景致,两人在闲聊中倒不觉得路途漫长无趣。 「宫中还有专门负责养马的公公吗?」 耐心跟在楼黎辰身后的宋伍儿,抬眼便看见远处正踱步朝这边赶来的两名太监,各执条鞭子类的长条物,疑惑道。 「养马需求技巧,向来有专门小官负责饲养,宫内太监们大多没什么气力,哪能与生猛的马匹为伍?」楼黎辰眯着眼向太监们望去,淡淡开口道。 不过他在宫内多年,倒是首回见到手执长鞭的公公,不知他们究竟受了什么紧要任务。 两位公公渐沿着小路步至宋伍儿二人身前,他们皆认得楼黎辰,遂俯身向他行叩拜礼,得到指令起身后,忽一把扯住宋伍儿的手臂。 「大胆淳秀宫秀女,竟敢在训练期间私自出逃,今日咱家奉了总管事之命,前来捉你,还不速速回去领罚?」 突如其来的状况将宋伍儿彻底搞懵,呆在原地任由公公将她扯住,楼黎辰见状微皱下眉,伸手将宋伍儿拽往身后,厉声冲两位公公斥道: 「大胆,宋姑娘乃本殿下贵客,怎能由你二人随意撕扯,还不向她道歉!」 感知到太子震怒,两个公公不敢出言相对,忙朝宋伍儿躬身道了句抱歉,扑通跪在楼黎辰面前请求宽恕。 「此事与你二人无关,都是奉命行事罢了,不过劳烦两位回去复命时顺带告知管事,宋姑娘是受了本殿下邀请才私自出宫,若有任何问题就让她直接来东宫请教便是!」 凑在楼黎辰身后的宋伍儿,首回见楼黎辰摆着架子打发掉公公,一时间倒生出些难得的安全感来,仿佛回到当初于相国寺受惊之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将自己护在身旁。 感激之情无法开口言说,宋伍儿沉默着随楼黎辰饶宫中走了许久,努努嘴正欲当面道谢时,楼黎辰突然将身体转过,望着她笑出声来。 第28章 「哈哈,宋姑娘,我刚才可是在密林内听说,某人因勤勉努力被嬷嬷赞不绝口后,特被准许出宫游荡,就不知方才那两位公公追捕的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私逃秀女呢?」 碰! 宋伍儿清楚感受到心里有某处地方已轰然倒塌,她站在原地瞥向面露笑意的楼黎辰,暗中给自己一个当头爆栗,懊恼着为何又险些被眼前这家伙的表象欺瞒。 「呵,太子殿下果真好记性,就不知您怎忘了自己还有宝物残存密林内的草坑内,直接跟我跑出来了?」 瞧见楼黎辰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宋伍儿气不打一处来,直开口嘲讽道。 「宝物?宋姑娘说笑了,有些东西既不肯再留于我身边,想来是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主人,随她自去了,倒是你言行不一,方才明明说不再计较,怎又提起此事?」有些心虚的楼黎辰吞咽下口水,朝宋伍儿浅笑着,目光躲闪不止,俨然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殿下既然都这样说了,想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执意叫我不再重提旧事,偏何又用言语嘲讽于我,难不成您的记性不太好,转瞬即忘,那真是可怜了,我虽不才但结交的名医亦有不少,待我寻个良辰吉日将他们请进宫中为你诊治一番如何?」 宋伍儿气鼓鼓得朝楼黎辰说了大堆话,可他只是静静听着,嘴边笑意加深,轻道了句: 「如此甚好!」 「你……」宋伍儿未料到楼黎辰并未被她言语相激、口出恶言,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这家伙难不成突改了性子变成个良家少年? 宋伍儿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忙摇晃下脑袋,见楼黎辰仍嚼着笑意,脾气也消了大半。毕竟眼前这家伙好歹帮助自己数回,即便他嘴巴再毒、总爱挑拨自己斗嘴,该有的感激之情还是不能随意摒弃。 正当宋伍儿打算开口与楼黎辰暂且罢休时,青石小路那头忽然传来极整齐的脚步声,听音可辨其来者众多。 深宫内规矩众多,除上头有命外绝无人敢随意在宫内聚众。莫非管事嬷嬷见先头寻宋伍儿的两位公公,耗费时辰过久仍未回去复命,特意派遣侍卫赶来捉她? 「怎么了,胆量非常人可比的宋姑娘,也会惧怕起不知来路的声音,是否做了亏心事唯恐被重罚啊!」楼黎辰见宋伍儿脸色不佳,早先的红润已被苍白覆盖,随口嘲道。 「要你管!」 本在担忧中惶恐不安的宋伍儿,为缓解心内压力随口向楼黎辰大喊出声,扭过头怒目相视。 愈渐清晰的脚步声嘎然而止,整条青石小路除偶尔席卷过的风声,只剩宋伍儿浓烈的喘息。楼黎辰正与她面面相觑,眼角一挑,神情颇有些古怪,甚至还夹杂些幸灾乐祸之感。 「喂,殿下,怎好端端得变痴傻了,你是不是正暗中想着该如何嘲讽我,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着实一副奸诈相!」 宋伍儿不满得朝他嚷道,见楼黎辰未有太大反应,只定神在她身后打量着。一时好奇,便狐疑得将头扭转过去。这一望险些把跳动活跃的心脏惊出。 数百双情绪各异的眼睛皆直勾勾朝她投来,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不同情绪。或感到奇怪、或有些惊恐,而更多的则是不屑与鄙夷。 来者身着样式绣工一致的服饰,同宋伍儿身上所穿并无差别,队伍共分五列,在狭小青石路上确实显得颇为拥挤。宋伍儿只抬眼望望,就在队伍里见到许多熟悉面孔。 淳秀宫内百十来号秀女,不知为何竟集体跑出宫外,在御花园内闲逛,还直接撞上宋伍儿于一旁观戏。 打首的是个神情严肃的嬷嬷,脸上皱纹可与百老树桩上的年轮相提并论,宋伍儿并不认识她,只得呆在原地怔怔注视眼前众人,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总管事嬷嬷,您可看见了,在宫秀女若与宫内男子私通,其罪虽万死难偿,宋伍儿现在就敢当着你的面与这男人不清不白,将来还指不定做下什么事,嬷嬷可切莫轻饶了她!」 处在队伍中心的方汐汐突兀蹦出,指着宋伍儿及楼黎辰朝嬷嬷叫嚣道,宋伍儿见管事嬷嬷也跑来了,登时挠起头一个劲得往身后瞧。 早听曼凉曾在她面前讲过,此回负责管理她们的嬷嬷,性情脾气出奇的暴躁,总爱在秀女身上挑出些毛病,大肆惩处,更别提眼下被捉个正形的宋伍儿。 第29章 靠在队尾的曲城山二人焦急得冒出个头,往宋伍儿这边望去,见她身后紧随个不知来路的男人,心内一凉,互相对视一眼后,紧张得小声讨论起稍后是否该去找人求助。 宋伍儿愤愤得盯向脱离队伍冲她阴冷笑着的方汐汐,险些捏爆自己的拳头。自己虽是得罪了她,但大家好歹是同居一宫的秀女,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欲治她于死地吗? 「嬷嬷……我?」宋伍儿颤颤得朝面如灰色的嬷嬷走去,纠结着该如何请罪能令自己避免被重罚,却见她只对自己摆了下手,直绕过自己快步往其后奔去。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让殿下受惊实敢惶恐,奴婢这就让秀女们折身离去,不再打扰您与宋姑娘雅兴!」嬷嬷恭谨得向楼黎辰叩拜,语中满是奉承之意,楼黎辰只微微向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嬷嬷虽年老,可声音确是出奇的嘹亮,百来个秀女都听到她那声「殿下」,立时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极大,不敢置信得朝楼黎辰望去。 被嬷嬷忽视的宋伍儿听到她讲出的后半句话,一口老血直喷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雅兴,她都被气得七窍生烟,还要冲楼黎辰感激涕零、以示敬重吗? 「太……太子殿下?」 于方才还不屑得望向楼黎辰的方汐汐,抻圆了嘴巴喃喃低语道。她本来揣测着能与宋伍儿交好的男子绝非显贵人,正可惜着楼黎辰的好皮囊,嬷嬷的声音仿如当头爆呵,只教她丢了三魂,怔怔得连跪拜也忘了。 「无碍,嬷嬷不必记挂本殿下,秀女们皆为宫内新人,来回奔逐恐会迷失在御花园内,你且顺着青石路自行带她们离去吧!」 楼黎辰与嬷嬷低语几句,知晓她们是特来花园奔跑以锻炼身体后,大度得朝她叮嘱道。 「那宋姑娘她?」嬷嬷轻擦拭下额间细汗,扭身打量下正不满得吹风的宋伍儿,满面堆笑着朝周景庭请示,语气中有些暧昧不明的意味。 闻言,楼黎辰略思索下,摸了摸下巴随意道:「宋姑娘虽是受本殿下所邀出宫相聚,但毕竟坏了嬷嬷规矩,你就看着办吧,上夹棍、打嘴巴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宋姑娘皮糙肉厚、耐打得很。」 「楼黎辰,你如果不想替我说些好话也就罢了,怎还用起审问犯人那套来惩治我,哼哼,如果你把我坑得太惨,难保重刑之下我会讲出些有关殿下您的私密事,比如什么游记……。」 宋伍儿的话还未讲完,嘴巴突传来一丝凉意,整个被楼黎辰的手捂住,支支吾吾得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傻子,我好心帮你在嬷嬷面前脱罪,你怎么恩将仇报,反倒讲起我的坏话,简直无礼!」气急败坏的楼黎辰立马冲去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只顾争执的两人全不知自己此刻的姿势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景象,崔婉玉紧靠队伍边缘,见两人正打情骂俏,心中愤恨,握紧的指甲都陷入到皮肉中去,落下几滴血珠来。 本还在商量着先寻宋首辅还是跪在淑妃娘娘面前求救的徐闻萧二人,经身边秀女提醒,见太子与宋伍儿似为旧识,且感情较好,顿时长舒口气,老实得窝在一旁打量起楼黎辰来。 嬷嬷见两人一直在旁低声争执,等候许久后,主动上前向太子请辞,借尿意之事偷溜出去躲避风头。 虽不知这两人究竟为什么事互相斥责,但绝对与惩罚与否之事有关,为免被他们卷进争吵话题内,她只得寻个由头先跑为敬。 其实,负责总管秀女在宫事宜的嬷嬷,无论职务高低,早在前几日就被淑妃娘娘叫进芳芷宫,再三叮嘱。 她虽有个总管事的名头,可到底是侍奉主子们的嬷嬷,且不说有太子殿下护着,单单宋首辅之女这一身份,就足以让她免其偷溜出宫之罪。至于刚刚由她派去负责抓人的公公,只是为在其它秀女们面前做个样子而已。 「那现在该怎么办,众目睽睽下嬷嬷铁定不会轻饶过我,即便有你开口,也会引起他人不满,到时候宫中传些风言风语到皇帝耳中,你可就惨了!」 宋伍儿见嬷嬷离去,众秀女纷纷低首用眼角瞥向自己,一时惊慌,朝楼黎辰求救道。 她宋伍儿不是迂腐的白面书生,深知能屈能伸方为正道,以偷窃游记之事威胁楼黎辰,互相耳语片刻后,便老实得呆在原处等嬷嬷归来。 第30章 始终藏于青石路旁草丛内的管事嬷嬷,见两人止住谈话,稍放下心朝两人走去,道了句歉意后,却见宋伍儿忽扯住自己的袖子,眼中含泪凝视着自己。 「嬷嬷,都是伍儿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忤逆你的指令,偷跑出宫与太子游耍,您就看在伍儿初犯的份上从轻发落,伍儿甘愿打扫淳秀宫主院数日,请嬷嬷宽恕!」 宋伍儿伪装出的甜腻声音令楼黎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眼角有些抽搐,嬷嬷见宋伍儿诚恳认错,偷瞄下楼黎辰,哑然失笑。 即便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惩罚宋家小姐啊!嬷嬷轻挑下眉,干脆就势拍了下宋伍儿肩膀,语重心长道:「早听负责训练你的嬷嬷讲,是个机灵的,既然你是由太子殿下所邀才出宫而去,也算不得偷溜,惩罚之事便算了,你也不必打扫宅院,只需谨记今后若有类似情形,当提前说与我听,嬷嬷会仔细斟酌!」 见自己可不受惩治,今后偷跑出宫甚至还能得到管事嬷嬷的默许,若不是众秀女在场正盯着她,宋伍儿怕是要欢呼出声,一把抱住嬷嬷的脖子。 「那本殿下就与宋姑娘暂作分别,你随嬷嬷们自去训练吧!」楼黎辰适时得在旁幽幽开口道。 宋伍儿面带谢意得朝他轻笑下,正欲跑回队伍,冰冷带刺的声音突然传出。 「没想到宋小姐果然好手段,连太子殿下都能勾引到手!」 尖利讥讽话语出自方汐汐,只见她脱离队伍,伸出手指向宋伍儿,面上满是不甘与愤恨。 要是宋伍儿只凭借首辅之女的身份令嬷嬷从轻发落也就罢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太子,还令楼黎辰对她呵护有加,甚至亲自开口让嬷嬷给个面子。选秀还未结束,宋伍儿便能结识太子与其交好,简直令方汐汐断不能忍。 因而,她定要冲出来做个出头鸟教训下四处拈草的宋伍儿。 「宋小姐的本事大得很,教我们在场的姐妹,羡煞不已,正好趁着大家都聚在一处,宋妹妹就发发善心教授我们些吸引男人注意的法子呗!」 语落,不大的青石路上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哄笑,百十个秀女除曲城山二人外,借此良机纷纷开怀大笑、嘲讽宋伍儿。 方汐汐所言正戳中她们心头所怨,试问,有那个秀女千辛万苦入宫来不是为了挑选个有权有势的皇家子弟,如今有个宋伍儿率先打破她们之间无声的竞争,自是要同仇敌忾争取把宋伍儿撵出淳秀宫。 在场不少秀女皆是奔着太子妃之位辛苦训练的,见有方汐汐在前顶着,皆扯着脖子故意喊上几句,寂静的御花园内登时好不热闹。 「囧」 硝烟下正成靶子位的宋伍儿,此刻的表情便是这般,被众人讥笑她并不在意,只是勾引太子什么的,她分明是在与楼黎辰互喷,怎在秀女们眼中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你情我侬」的甜蜜私会了? 流言蜚语在宫内传播力度可非一般人能阻止的了,宋伍儿忆起当初被宫女太监们大肆吹捧的—她与永安王和太子之间的三人纠葛,只感恶寒。这群家伙素来是吃饱撑得、专爱编造些风月之事于各宫传播,若现在不加以制止,谁知道将来落进皇帝耳中会成什么样子。 宋伍儿望了眼在旁看戏的管事嬷嬷,见她俨然一副懵逼表情,知道自己倚仗不上她,只能长叹口气,站到秀女们面前大声吼道: 「安静!」 声音暂止,秀女们愣了下,往宋伍儿方向瞧了一眼,片刻功夫后再起爆笑声,比起之前更添几分力度。 见无法遏制秀女们话语的宋伍儿,摸了下鼻子,滚在嘴边的辩驳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管事嬷嬷,在宫内无故引动他人哄笑,该当何罪?」 冷冽声音突然响起,带些玩弄意味,不知该如何插嘴的嬷嬷见状,忙恭敬走到楼黎辰面前,声音特意拔高了几度。 「回禀殿下,应当以扰乱宫闱之罪处棍仗之刑。」 互朝宋伍儿喷着口水的秀女们,止了剧烈动作,听管事嬷嬷再郑重得开口说明刑法之事后,纷纷撒开腿往方汐汐相反地方逃去。 「喂,您们这是做甚,存心跟本小姐过不去吗?」方汐汐见自己被孤立在外,心下有些慌乱,高喊出声道。 管事嬷嬷轻瞥了她一眼,把手垂在胸前,再未开口。 第31章 「没人跟你过不去,反倒是你咄咄逼人的英勇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效仿罢了!」楼黎辰无趣得抬着眼皮,懒散得出声冲她嚷道:「本殿下与宋姑娘相结于微时,没个七八年也有四年交好,什么勾引不勾引,这位秀女是前阵子不慎跌进茅厕去了吗?一身臭腥气。」 提到勾引二字时,楼黎辰特意加重下语气,惹得宋伍儿只感背上微冒冷汗。 「你……你竟敢骂我,即便是太子殿下也要以身作则,你这副模样如何能……能……。」方汐汐每受到讥讽总会用更重的语句怼回去,此时听楼黎辰羞辱于她,条件反射得高喊着向他叫嚷,若非高玥凡及时扯了下她的袖口,怕要继续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能怎样,顶多被父皇打几鞭子罢了,倒是秀女姑娘该思量下从遇见宋姑娘始,都犯了哪几种重罪,今后行事要再任性妄为,只得劳累你父兄进宫为你收尸了!」楼黎辰无奈得摊了下手,冲宋伍儿眨下眼睛,直顺着青石路尽头走去,有意饶过语出不逊的方汐汐。 要不是今个他心情出奇的好,定要把这拦路的方汐汐骂哭在路上。话已说至如此,她要还故意找宋伍儿的麻烦,那真是不识好歹。 「太子殿下,我叫崔婉玉,是京中崔氏嫡五小姐,方妹妹出言激怒殿下实乃无意,只为替嬷嬷施行宫规罢了,如果殿下定要惩罚于她,婉玉方才也加入讥讽宋妹妹的队伍,请您一并责罚于我!」 楼黎辰提步走至秀女旁,崔婉玉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摆,眼泪汪汪得跪在地上为方汐汐说情。 宋伍儿见此清醒,微皱下眉头,神情不悦。 这个崔婉玉明面上是想代方汐汐受过,可人家根本就没想着惩罚她好不好,凭崔婉玉的心机宋伍儿可不敢相信她会是个小白花,根本有心再行挑事想揪住此点不依不挠,将全部秀女拉下水,让自己与方汐汐成为众矢之的。 见崔婉玉那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楼黎辰只感觉有些呆了,顿住身形,眼睛直勾勾得望着她,仿佛被抽离了魂魄。 崔婉玉深觉楼黎辰瞧她的模样,实是为她高洁傲岸的情操与美艳动人的面容镇住,顿感窃喜,又尽力令自己的神情变得更为委屈哀伤,朝他身上蹭着。 嬷嬷长居宫中,对这类事早见怪不怪,无非想趁着难得机会在太子面前露个脸、在心内留些好印象,自古以来的深宫女子不都是这副模样吗? 「崔姑娘,本殿下知你一番心意为妹妹求情,可管事嬷嬷并未惩处她,你还做出这副样子莫非学戏上瘾?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楼黎辰疑惑得将衣摆扯开,嘟囔几句,眼中哪还有崔婉玉的影子倒映其中。 此番轮到崔婉玉呆傻在原地,不解得望向楼黎辰,只见他轻屡下衣衫褶皱,朝站于远处的宋伍儿挥下手,头也不回得跨步而去。 「哦,对了,崔姑娘,你的眼泪把妆容都冲掉了,脏兮兮得险些惊到本殿下!」 楼黎辰突然微侧下头,向跪于地上的崔婉玉投去个真挚笑容。 趁着崔婉玉惊恐得跑去寻秀女们借些胭脂补妆时,宋伍儿扶身朝管事嬷嬷再道声抱歉,方于嬷嬷欣慰神情下归了队伍,放松之余才发觉自己的内衫早已湿透。 「伍儿,你可真是要吓死我们了,平日里不声不响得出宫游玩也就罢了,现在倒好,直接被管事嬷嬷捉个现行,要不是今日有太子在,你呀,小命难保喽!」 徐闻萧见她笑嘻嘻的跑到她身边来,伸出手指狠狠得在她额间点了几下,瞋怨道。 「我现在都够倒霉了,两位好姐姐就不要再调笑我了,这样下去真的没脸见人了!」宋伍儿撅起嘴,眨巴起眼睛委屈极了。周边的秀女们因太子之事皆支起耳朵朝她们这边凑来,闻言俱是嗤笑出声,小声窃语起来。 曲城山瞄了眼身边不怀好意的秀女,扯着嗓门高声朝宋伍儿回道:「小宋子啊,你也太多虑了,事到如今还顾及什么脸面啊,你没瞧见有些个小姑娘早将你视为眼中钉,醋坛子都打翻了几大坛子了,依我看,你今后在宫内可有的罪受了!」 语罢,三人身边的议论声渐小了下去,徐闻萧见状,亦轻笑着随口道:「不过刚刚太子曾有言在先,要护着我们伍儿,凡是聪慧机灵的当知晓其话中深意,只要相安无事,还是有许多机会,总好过被人揪出扔到辛者库中调教。」 第32章 被冷落在外的方汐汐只投来怨毒眼神,紧闭着嘴巴缩到一旁,不停拍打着罗惜雅肩膀撒气。 有些头脑的秀女,听见徐闻萧的警示后,不再同伙伴们议论不休,站在宋伍儿身旁的几个秀女,甚至友好得冲她点下头,整个队伍渐渐恢复寂静状态。 「既然闲话都讲透了、玩笑也看够了,接下来不论是谁都给我打起精神,有掉队者一律严惩!」 冷下脸的嬷嬷绕着队伍走了几圈,见她们都安静下来方满意得抬手示意,哒哒的跑步声再度响起,引得前方飞鸟离巢而去。 啪! 瓷器砸落桌面的声音传响不大的小院,烛火轻晃下,方汐汐爽双手相击的影子在窗纱间摇曳飘荡,同她共居一屋的高玥凡,此刻正蜷缩着身体躲到墙角中,望着愤怒敲打桌案的方汐汐,眼中满是惊惧与惶恐。 自管事嬷嬷训练完毕后,从进屋起,方汐汐就再未停过乱砸东西的动作。 「可恶的宋伍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何连太子殿下都要站在你那边,为你说话,不就是宋首辅家的小女儿吗?我也是当朝太师之女,正八经的贵族小姐,偏偏就要有你这么个挡路石碍手碍脚的,居然提前勾搭上太子,简直可恨!」 方汐汐大吼出声,将眼前桌案整个掀翻,近乎疯狂般朝天怒吼道: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 淳秀宫僻静小院外,月色正好。身着鹅黄色轻纱的女子捧着满满一竹盒的糕点,亦步亦趋得沿小路绕过几个假山,探着脑袋往院内打量下,嗖的窜了进去。 女子按照脑海中图形所绘,伸着手指数到左边第三间房后,轻敲下门沿,只听屋内传来低语声,门轻启小缝,一只纤细的玉手先冒了出来,在竹盒上比划着绕了几圈后,待女子将东西挂到手腕后,方敞开房门将她迎了进去。 「你们两个家伙,我在外边都快被冻成冰雕了,还有心戏弄我,早知如此就不冒险去膳房弄吃的给你们了!」 待关紧房门,睫毛被湿气黏在一处的宋伍儿,冲到床上将被褥披在身上后,朝着房屋中央两人不满得控诉道。 「可惜嬷嬷有令,规定夜间休息时不得擅煮含有香气的食物,否则我定要弄些姜汤来喝的,阿嘁!」 只感周身冰冷的宋伍儿,在暖气突至状态下,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将徐闻萧二人惊到,慌忙放下手中糕点,跑来探视。 「伍儿,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加几件外衣披上,或者你先躺在床上小憩下,若在选秀期间感染风寒很容易被太监小题大做,狠狠敲诈一波的!」 徐闻萧见宋伍儿的眼睛有些迷离,忙为她窝了下被角,担忧道。 后宫常住着掌握天下生死相关大事的皇帝与终日同他共处的娘娘们,是以,他们的安全在嬷嬷与太监们眼中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他们这些负责关照主子的身边人便会成为首个陪葬者。 秀女乃宫外新人,小住几日后因房屋与饮食的关系,总有些人会身染重病。而御医繁忙少有亲自来诊治的习惯,拖得久了,小病为大病,不消他人照看,太监们一般都会选择将她们当成重症者,扔往冷宫内任其自生自灭。 历来选秀,就有不少秀女因身染小疾,被视为灾星,连汤药也未抓几副,直接被抬出院落,生死不明。当然,若是身有厚重积蓄的,大可用银钱来求守院太监们帮助,拖延数日。 眼下,宋伍儿似有感染风寒之兆,进宫前熟记宫内历来奇闻异事的徐闻萧,顿时有些发慌。不住埋怨起自己为何要让宋伍儿跑去拿什么糕点用来小聚。 曲城山见她露出这副模样,心下亦是紧张,披上衣服便要往屋外冲。 「城山,你这是要去干嘛?」徐闻萧眼疾手快,察觉她行为不对劲后,立马拽住她,疑惑道。 「唉,还能干嘛,当然是去叫个御医来给小宋子看看,他要不允,直接绑来便是!」曲城山怒气冲冲道,瞧那架势大有可能做出在宫内绑人的事来。 「你们两个不要闹了,我就是着凉打个喷嚏而已,虽然知晓你们关心我,但要不要这般紧张,搞得我好像快死了似的!」 宋伍儿无语得望着眼前两人一拖一拽得仿佛在锯木头般,苦笑着伸出手掌在她们面前晃悠,心内却涌起暖意,直传遍周身。 第33章 「这不是关心你嘛,宫内不比在宫外,谁知道那群疯子会不会因点小事就将你带走,不过今后你可要照料好自己,切莫只穿着个单衣就在宫内跑来跑去,要不然我跟城山绝不会给你开门,就在外冻个够吧!」 正在撕扯不停的两人见宋伍儿面色如常,皆松了口气,轻拍下她的脑袋打趣起来,顺便为她再披上件袍子。 曲城山将桌案的糕点拿来,摆在几个小凳子上,干脆带着徐闻萧同宋伍儿并肩坐在床上,互相打趣起来。 「闻萧姐姐,依我看,毋需咱们劳心劳力担忧,人家小宋子在东宫内不是还有个太子将其放在心尖尖上保护嘛!到时候若有大事发生,叫殿下赶来救人就是了!」 窃笑的曲城山被一记重锤险些跌到床下,她微转过身看向一脸愤意的宋伍儿,忍不得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莫要笑话伍儿,人家好歹有个靠得住的……嗯,寻常朋友,感情之事不急,水到渠成而已,不过依我看,太子殿下对咱们伍儿还真是蛮上心的!」徐闻萧摆出副严肃脸轻训着曲城山,话锋忽转,直戳得宋伍儿欲哭无泪。 她和楼黎辰相识只不过是自己倒了大霉罢了,怎么到她们口中倒变了味,连一向正经的徐闻萧也跟着胡闹起来。 想要她跟那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产生些关系,还不如教她寻个小河跳进去一了百了,躲闪还来不及,怎会傻乎乎得冲去跟他纠缠不清。 徐闻萧见宋伍儿陷入深思,以为她被自己说中心事,八卦心顿起,忙贴近她耳畔轻声言道:「伍儿,我看那太子殿下倒还蛮护着你,直接当面将方汐汐与崔婉玉怼得颜面尽失,反正你出身名门,做个太子妃也正门当户对,不如就尝试再接触下?」 若是宋伍儿能成为太子妃,总好过被其他不知底细的人拐去,徐闻萧打心眼里期盼此事能成,见那楼黎辰虽是个嘴巴极毒的,但看样子并非是心狠的,有意撮合道。 曲城山闻言,更是觉得有趣极了,手臂轻摇起宋伍儿身体来,恨不得直接把她扔进东宫去。 「可不是,闻萧姐姐说的极有道路,遇上个护着你的有心人不容易啊,趁着时日正好,你又是待选秀女,赶紧去跟淑妃娘娘或是皇帝陛下提两句,趁早出嫁,也省着我整日为你操劳!」 见眼前两人越说越离谱,宋伍儿张大着嘴巴,惊的连手中的糕点都掉到地上去了。 「两位红娘,不要再搞我啦,听你们话中含意好像我真的看上那家伙了,想我嫁出去,还是先把你们自己弄出去再说吧!」 宋伍儿朝二人咧下嘴,无奈得摊起手来。 「什么啊,伍儿你真的不喜欢太子殿下吗?我看他还蛮好的,总比那人面兽心的南安王强上不少,可不要耍小脾气啊!」徐闻萧狐疑得与同样困惑的曲城山对视一眼,只感奇怪,忙出声劝道。 南安王与宋伍儿之间的纠葛,即便宫内人有心隐瞒,徐闻萧她们这种官家儿女多少也知晓一二,更何况自结识宋伍儿后,曾听她当作笑料提过几句,因而有些印象。 「闻萧姐姐,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咱们的伍儿姑娘不会是口是心非吧?」曲城山见宋伍儿郑重朝她二人点头,小声嘀咕道。 宋伍儿见状只得长叹口气,严肃得披着被子站起身,朝屋内喊道: 「我宋伍儿若是会看上东宫里那位太子殿下,就让我被眼前这两位姐妹各打上几拳,直到眼青鼻肿!」 噗! 两声嘲笑声顿起,宋伍儿见徐闻萧意味深长得盯着自己,尴尬得半蹲下来,直接被手舞足蹈的曲城山推倒床沿。 「小宋子,你是要笑死我们吗,你这誓言发的也太随便了,根本毫无诚意,依我瞧你心里还是有殿下的吧,哈哈哈!」 半倚在床边的徐闻萧也忍不住同她浅笑着,将宋伍儿扶起后朝她咯咯笑道。 「我觉得这誓言没什么问题啊,你们想想,凭咱们之间的交情,即便把我绑在你们面前怕也是忍不下心来打我吧,所以,你们今生不会将我打到见血,自然我也不会同楼黎辰有任何瓜葛!」 曲城山二人闻言,倒是止了笑声,对视一眼后抚摸起下巴来,连续望了几眼宋伍儿后,不约而同得点了下头。 「说的倒还有些道理,好吧,既然伍儿不喜太子殿下,只当我们同你开了个玩笑就是,不过你的真实想法不会让其它秀女们轻易信服,她们大多都是因父母相劝,直奔太子妃之位而来,今日一场闹剧,伍儿你怕是要成为秀女们一致对抗的存在了,以后还是要时时小心些!」 第34章 自宋伍儿加入训练大队后,徐闻萧明显觉察出周围秀女们对她的恶意,虽然有曲城山在旁压制,但此并非长久之计,谁知会否有秀女气恼下直接冲宋伍儿下手,到时候凭她两个小小秀女,怎能助她。 曲城山亦明事情严重性,不再调笑,焦虑得握住宋伍儿双手,小心劝慰着。 「你今后就不要再随意出宫了,反正复选时间已过小半,今后忍一忍常跟在我们两人身边,也好规避风险,至于跟你住在一处的崔婉玉,心机颇重,今早太子那事你也看见了,回去后只管蒙头睡觉,别给她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果你觉得在她身边待不下去,我这里时刻欢迎你来,反正诺大的屋子只我一人,有个能陪伴着聊聊天的再好不过了!」徐闻萧在旁轻声说道,顺便向屋子屏风对面的空位指了指。 见两人不停得尽力为她出着注意,面上初刻忧心便是真诚的期盼。宋伍儿感激得朝两人笑着,一时间竟有些泪花闪烁在眼眶内,亮晶晶的。 这样温暖的时刻,距上一回好像已有半辈子那么长了。 白日里宋伍儿与太子间亲昵状的场景,崔婉玉自亲见后再无法从脑内将其抽出,他二人互相对视的笑颜与私语时的默契,迟迟萦绕眼前,简直教人恶心难受。 「不就是宋首辅家受宠的女儿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京中第一富商的嫡五小姐呢,只要父亲随意勾画下账本,你引以为傲的那几位父兄都会被饿死朝中,可凭什么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秀女会是你,百无是处的草包宋伍儿,既然甩不掉你这膏药般令人作呕的女人,那你就去死吧!去死去死!」 独自挑灯在屋内静候宋伍儿归来的崔婉玉,此刻正半靠在床边,用指甲狠狠戳着一个拳头大小般的碎布包,口中念念有词,似在不服气的怒骂。 但凭着昏暗灯火下,她手中被蹂虐至近乎破碎的布包,其表面贴上个用朱砂涂满的宣纸,书有「宋伍儿」三个大字,看起来倒更似疯狂的赌咒。 崔婉玉自幼便是崔府上下数位嫡庶小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崔禾与大夫人对她更是寄予厚望,耗费心力与银钱栽培,扎根在心内数年的傲气自非一般人可夺取,如今见宋伍儿提前与楼黎辰搭上线,素来要强的她怎会好受。 更何况,她此回被父亲送进后宫参选,便是承载着整个家族荣辱,若不能一跃成为准太子妃,今后在崔府又该如何自处,怕是根本没脸面去见严厉的父亲大人。 「这浪蹄子怎还不回来,莫不是又偷跑出去勾引太子吧,真是够不要脸的!」 月弯空内半腰,微弱柔光只得于院中枝桠处露出,崔婉玉见四更将至,自己的身体疲倦不堪,但那可恶的宋伍儿还未敲门回屋,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拎起布包掷于地上,抬起脚,暴躁得连踹数次,直到布包被毁出个大口子,各式碎布哗啦啦得往外掉方肯罢休。 「要不是看在你与太子有交,我根本不会屈尊等候,这么晚还不肯回来,怕是与太子做了些龌龊事吧!」 被恨意与妒意冲昏了头的崔婉玉,全不顾多日来苦心经营的温柔模样,眼睛恶狠狠得凝视地上散落的大堆碎布条,宛如疯婆子般轻声低语着。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方汐汐屋内同她共骂几句,也好除去我心头恶气!」 崔婉玉无奈得找个簸箕将地上散落布屑尽数扫净,半倚在床头只感无趣,往着天花板幽幽叹道。 临回屋内前,她曾跑去方汐汐所居别院,想安慰下被楼黎辰当众指责的方汐汐,顺便借机探听下她对宋伍儿的看法。熟料一进院门,就听见杀猪般的嘶吼声与瓷器玉瓶砸落地上的声响。方汐汐独有的尖锐叫喊声震的旁听者耳膜发颤,即便关紧房门亦无法拦阻魔音。 彼时院内已聚集数十位面露愤意的秀女,互探脑袋指向方汐汐所在屋子小声嘀咕,却无一人敢率先领头敲开她的房门。 方汐汐在淳秀宫内是出了名的嚣张,首度进屋时,便将共处别院秀女们唤出,尽显自己太师之女身份,言辞凿凿得遏令众秀女,无故不得擅自叩响她与高玥凡的房门,否则惊扰其美梦便要当场发飙。 然而,能顺利进入复选的秀女们,大多为京中朝堂内有权势大官家的小姐。根本不会像罗惜雅那样,甘心听命于方汐汐。有些爱惹事的秀女,即在数日前寻到机会,趁方汐汐提先就寝时,拎个不知从何地弄来的榔头,特地选中离她床头最近的小窗,砰砰砰得砸起泥地来。 第35章 本以为方汐汐只是出言恐吓众人,根本不敢在宫内随性放肆,可令那名胆子极大的秀女未料到的是,被惊醒的方汐汐,居然握着块不大的砖头直绕到窗子后,瞄准秀女的后脑勺,冲过去便是一通乱敲,直把血迹染了那女子满身。 事后,被打重伤的秀女莫名其妙被太监们定以疯症,还未在房内休上半日,就被他们强行抬走,扔到冷宫。而始作俑者方汐汐,只私下塞给知晓事情经过的公公、秀女大量金元宝,便落得无事一身轻,而管事嬷嬷亦为宫内规矩着想,命令众人不可再轻易谣传,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常言道,恶鬼也怕疯子撒泼。自那日起,整个院子的秀女对方汐汐,皆是敬而远之,惶恐避之不及反遭报复。如今秀女们虽被她搅闹的不可安宁,终无人肯做出头鸟,甘愿替其他秀女惹得一身骚。 崔婉玉明面上与方汐汐互道姐妹,心内对两人间关系根本难以把握。要知道,起先可是崔婉玉主动跑去帮助联络她,此时方汐汐正在气头上,如若贸然造访会不会变为用来撒气的倒霉鬼? 思前想后,崔婉玉仍是硬着头皮,一步步迈上阶梯,起手叩响门沿。 站在她身后的数十位秀女皆被其大胆举动惊到,面上带着慌乱,用力扯住身边人的手指,屏住呼吸静静等待门开刹那。 房内乱七八糟的碰撞声并无停顿更无犹疑,崔婉玉紧锁着眉头再敲片刻,只听门栓滑动声,满面愁容的高玥凡正站立门前,望着崔婉玉流露出淡淡的绝望。 「原来是崔姑娘,不过你身后为何站着那么多秀女,可是一起来的?」无精打采的高玥凡,抬眼便望见缩在崔婉玉身后,面目各异的众位秀女,顿感疑惑,轻声询问道:」不过小姐她正在乱发脾气,我是不敢轻易上前阻挠,若姑娘想与她对话,只得看你能否令她平复心情了!」 高玥凡亦非不识趣的傻瓜,见崔婉玉面上透着古怪神色,也不好多问什么,只侧身让出条路邀她进门。反正凭崔家的势力,即便方汐汐胆大包天,在朝崔婉玉乱发脾气时,也会思量一二,不会拿她怎样。 如果崔姑娘能成功令方汐汐停手,也算救她一命,让高玥凡能在惶惶不安下解脱出来。 在看戏秀女们的惊呼声下,崔婉玉轻推下房门,沉吟良久方踏步迈了进去。 「汐汐,这好些价值不菲的宝物,你将它们砸碎做甚,如果心有嫌弃,看不顺眼了,就赠予姐姐为你唤些称意的东西便是,这种做派简直暴殄天物!」 望见正手捧大箱子,站在椅子上拼命从箱内掏出玉器往地上狠狠砸去的方汐汐,崔婉玉不屑得轻哼出声,随即摆出副痛惜神色,跑到她面前,踮起脚将她的双手制住,尽力劝说道。 砸东西成瘾的方汐汐,本以为是高玥凡胆子肥了,敢跑来同她说教,正欲朝崔婉玉脸上呼去一巴掌时,手顿在空中,所有的暴怒脾气顿时消失无踪。 「婉玉,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高玥凡疯了,跑来阻挠我,你要来探望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万一刚才把你伤了那可就不妙了,我也得摊上个恩将仇报的恶名!」 方汐汐一见崔婉玉,立刻将手中箱子丢到地上,从椅子上蹦下,抱住她的手臂摇晃个不停,不停得倒起苦水来。 「好姐姐,今日要不是你特意跪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我说清,怕是连管事嬷嬷都不会轻饶了我,一直没抽出功夫当面致谢,如今你既来了,快坐到我床上受妹妹一拜!」 方汐汐殷勤得扶着满脸茫然的崔婉玉移步床边,待她坐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她叩起首来。 「汐汐,你这是在做什么,还给我磕头?你是要存心要吓我吗?」 突来的场景令本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崔婉玉,顿时如同被热油淋了身体般,猛地弹起身,拼命扶起方汐汐,脸也吓得煞白。 这歹毒心肠的方汐汐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难不成经由她那太师老爹的熏陶,也学会官场捧杀那一套了?还叩谢,她好像并未做下什么好事吧? 但眼见方汐汐执拗着不肯起身,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感激之情,崔婉玉微挑下眉,顿时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这蠢笨的家伙把白日里她在楼黎辰面前的惺惺作态视为以命换命了,居然真以为嬷嬷未降罪是自己之功,如此脑洞简直突破天际! 崔婉玉心内一阵狂笑,所谓无心成柳便是如此吧,看方汐汐感动得眼泪都快流成汪洋大海,该是说她单纯无心机呢,还是愚蠢没脑子? 第36章 「妹妹何必如此,你我当日既已有姐妹之谊,眼见你蒙难,我这做姐姐虽然胆小,可若连妹子也护不得,焉有脸面再见他人?」 忙扶起做感激状的方汐汐,崔婉玉掏出手帕贴心得在她脸上蹭了蹭,捧住她的双手温言劝慰,又惹得方汐汐泪如涌泉,语带哭腔。 「姐姐心意,汐汐今日才算明白,都怪我当日一时糊涂,险些丢了你这么个好姐姐,否则定要被那可恶的宋伍儿迫害至冷宫去了!」 提起宋伍儿,方汐汐的怒火立刻暴涨,起身指向屏风,不停咒骂起来,其怨毒之意令刚走进来的高玥凡忍不住颤动下身体。 「那个宋伍儿得意不了多久,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明白谁才是配为太子妃的女人,就凭她那模样,怎能同我相提并论,即便是姐姐你,也甩她几条街!」 不耐烦得挥手命高玥凡离去的方汐汐,眼巴巴得拽住崔婉玉双手,一个劲得嘲讽起宋伍儿来,许多话本是无意脱出,但落在崔婉玉耳内就变成暗中贬低自己,本显出笑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听起话中含意,这愚蠢的家伙莫不是在说自己远不如她?一个只会搅弄朝堂风云的方太师家小女,居然也敢当面嘲笑她,简直不知死活。 「不就是乘着本家的权势与人脉,提早结识了太子殿下嘛,即便殿下果真对她有好感,远在东宫不得擅离,我倒要看看宋伍儿在选秀期间遭了祸事,他还能否及时赶来相助!」 方汐汐恶狠狠得语气令崔婉玉心内一惊,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颤意,只感后背阴寒。 「你不会是要利用宫规,弄些诡计陷害宋伍儿吧?」崔婉玉饶是试探着开口问道,只见方汐汐郑重点下头,咬牙切齿得样子狰狞恐怖。 「即便再谨慎,终有漏洞,只要找准时机,我一定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方汐汐冷哼出声,见身旁的崔婉玉紧皱眉头、似在深思,连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姐姐,我知道你虽同她共居一室,但心底里亦是向着妹妹我的,今后在对付宋伍儿与她那两个朋友时,还希望你能鼎力相助!」 见方汐汐向自己抛来橄榄枝,崔婉玉思前想后,还是半推半就得将话题挡了回去,但为担忧方汐汐因而怨怼自己,忙再添几句,表明若宋伍儿那日欺负到她自己的头上,定会与方汐汐达成联盟,不惜代价得对付她。 并未注意到崔婉玉面上的神色变化,方汐汐仅当她心善,不忍欺辱宋伍儿,倒也不再劝说,转头去吆喝准备就寝的高玥凡,为崔婉玉拿些茶点尝尝。闲聊少许,方瘪着嘴巴让崔婉玉离去。 其实,崔婉玉心内自有打算,哪会仅凭些虚无缥缈的姐妹情谊,陷自己于危难中。 孤身在房内等候良久,崔婉玉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干脆将破碎的布包丢弃在床边,正欲将烛火熄灭,却听门外响起细微的敲击声。 「难不成是宋伍儿?」已近半迷糊状态的崔婉玉,顿时清醒过来,冲到屋前直接将门栓打开。 「我回来啦!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在徐闻萧房内呆至半夜的宋伍儿,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肩膀,嘚瑟着望向崔婉玉。只轻打声招呼后,弯下腰快速从她臂弯内钻进房内,挑起被褥直钻了进去。 早知夜间风速比起日暮时会更加迅猛,她就不该婉拒徐闻萧递来的袍子,不远的路程险些将她冻成个冰棍。 崔婉玉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待缓过神后只朝她的方向轻瞥下,换上副笑颜凑了过去。 「姐姐自然是担忧你的安危,才守候至今等你回来,你若再晚些,我怕是真要去寻几位守门公公在院内查探,寻找你的踪迹了!」 瑟缩在温暖被子内的宋伍儿,透着薄纱织就的床帘,见崔婉玉即将坐在自己床边,忙起身解开个小口子,露出脑袋朝她轻笑着。 「那我真要感谢婉玉姐你的关照,本来我同城山确是打算在闻萧姐姐屋内挤上一晚,但转念想到我们姐妹三人近来易犯小人,万一被心怀不轨的某些人以彻夜未归为由,在管事嬷嬷面前揭我们短处,怕是会平添些烦恼,这才赶回来,让姐姐你跟着担心,着实过意不去!」 宋伍儿咧着嘴巴,朝站在床边的崔婉玉和善得笑了笑,心中却早把她骂了千百回。 每逢忆起被她扔在灌木丛内的糯米糕,宋伍儿气不打一处来,能被人提防至此,也算平生头一回,简直活久见。 第37章 所谓人不犯我,自不犯人的原则,宋伍儿本想着大家同在屋檐下,不好轻易撕破脸皮,今后少搭理崔婉玉便好。熟料昨日在管事嬷嬷面前,崔婉玉那巴不得令她身受重罚的模样,顿时恶心到宋伍儿,真真是不愿再耗费精力同她演些情深戏码。 「伍儿妹妹说得极是,人心难测啊,还是时刻警惕些为好,我们这群秀女现就如被放进盒中的蟋蟀,无论表面上如何亲近,到生死攸关之际能有几个会拼命护你,都巴不得致对方于死地,不生吞活剥了便算有良心的了。」 觉察出宋伍儿有些厌倦,崔婉玉绞尽脑汁,硬想出些她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试探着与她对话。 「就拿今早的方汐汐来说吧。我平素虽同她交好,时有来往,但是这没料到她会当众讲出那么难听的话,简直不给你留半点尊严,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论如何大度的人,在被人指着鼻子叫骂时,心内总会生出怨愤。只要勾起宋伍儿谈话欲望,崔婉玉便有自信能达到自己的真实目的。 果然如崔婉玉所料,一听见方汐汐之名,宋伍儿黯淡下去的眼神乍有松动,仰头注视着她良久,却是轻笑起来。 「姐姐说笑,毕竟宫规如此,若与方汐汐互换下位置,想必姐姐比起她来会做得更过哦!」宋伍儿脸上挂着笑,落在崔婉玉眼底仿佛可怖的怪物般,令她周身寒毛四起,不自觉得向后倒退几步。 「天色已晚,再迟些怕是要临近清晨了,姐姐劳累还是先休息吧,免得明日训练时被嬷嬷再唠叨几句,真心烦呐!」 烦恼得实为宋伍儿,她已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就差直脱口出一个「滚」字,可崔婉玉仍赖在身旁不走,也不知她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反正她已经困到头皮发颤,即便崔婉玉不安好心,只将她打发去便是了,管她有话没话,既然千方百计想从自己身上找寻突破口,索性直把灯火掐灭,让她一人去玩独角戏便好。 言罢,不待崔婉玉开口,宋伍儿用力将床帘合上,扑通一声栽倒枕间,只留崔婉玉一人自讨没趣得呆在原地良久。 自打崔婉玉在宋伍儿面前吃了回闭门羹,细细回想着宋伍儿朝她说的一番话后,顿时明白她在暗中讽刺自己枉做小人。本对宋伍儿并无甚多好感的崔婉玉,干脆不再主动与她说话,两人间的关系因而急转直下,除曼凉偶尔叫她们商讨些屋内事宜外,极少交流,有时甚至连续两日未曾说上半句。 时日渐久,崔婉玉确信宋伍儿不会为她提供机会与太子见上一面,干脆破罐子破摔,与方汐汐一伙渐亲密起来,甚至常在背地里为她出些主意,将不满方汐汐行事的秀女打压得无法还手。 而尝过几次甜头的方汐汐,因对崔婉玉怀有感激之情,又见她比起身边的罗惜雅与高玥凡有用得多,可谓有言必从,遇事便率先跑去同她商量,寻求意见。 不多时,深觉需给宋伍儿点颜色瞧瞧的方汐汐,百般纠缠下终于让崔婉玉松了口,准备在次日同她宣战。 秀女们因训练时日极长,数百号人往来几大院子又很不方便,在管事嬷嬷的指令下,凡有膳食与茶点备好,皆要送往主院让秀女们在所属地带的亭子内进食。 宋伍儿与徐闻萧几人如往常般,接过宫女们递来的食盒,选了个暖阳直射的地方准备动筷时,远处忽传来秀女的惊呼声。 「怎么了,发生何事?」围聚在小亭内的秀女们,纷纷举着碗筷站起身,探头往声音传来地方望去,私下交头接耳道。 「小宋子、闻萧姐姐,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那边好像已经围满几圈秀女了!」 宋伍儿几人所处位置距热闹处尚远,曲城山伸长了脖子连发出喊叫的秀女身材也看不清,只得摇晃起两人胳膊,撒娇道。 「你真是闲不住,好吧,我们先让宫女帮忙照看下,待了解内情后再吃也不迟!」 徐闻萧朝宋伍儿无奈得笑了下,正欲同曲城山一齐往亭外赶去,只听耳畔响起一连串的碰撞声,折回身望向地面,三人俱惊,甚至带些恼怒。 「方汐汐,你有病啊,把我们的盘子都掀到地上去了,存心让我们饿肚子吗?你是不是还没尝够我的拳头?」 好容易摆好的饭食,如今连盘带碗,无一例外得滚到满是泥土的地上去了,曲城山怒极,见方汐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直冲上前去,拎住她的头发便要往地上摔。 第38章 「若不好好教训你,枉我连续十数年起早贪黑训练腿脚,看我今个不废了你!」 明眼人都能看出乃方汐汐有心搅乱,拿宋伍儿一行寻开心。曲城山自知有理,哪怕来日闹到管事嬷嬷那边,顶多罚她为秀女们连续打四日水,可身为挑事者的方汐汐却会面临杖刑之危,细细纠算并不算亏损。 念及此处,曲城山作势便打,身后突然响起嘹亮声音止住她的动作。 「曲小姐,你可真是好脾气啊,我们小姐不过是误撞了你们食盘,有必要当众动手令小姐难堪吗?你们究竟还有没有良心,大家都是秀女,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眼见曲城山攥紧的拳头就要往方汐汐头上打去,与她提着食盒一同来亭子内的高玥凡,直冲了上去,将人护住。以手指向曲城山,高声怒斥。 听闻这边有热闹可看的诸位秀女,纷纷放弃跑到远处看热闹,一窝蜂得涌了过来。 「高玥凡,你未免太不讲理,明明是她不知好歹,跑到我们面前猖狂,顺手打翻了碗筷。我教训下她怎倒成了我的不是?大路宽敞如斯,你们非要望我们占得小隅地方捣乱,这不是挑衅是什么,你莫非以为我们好欺负?」 周边渐近的指点声传进曲城山耳中,她心下觉得有些委屈,夹带着被侵犯的怒火揪住喋喋不休的高玥凡,作势便打。 「慢着!把手放下!」见事情愈发焦灼的宋伍儿,与徐闻萧对视一眼,慌忙跑去握住曲城山举起的拳头,硬将她拦了下来。 「我怎么跟你说的,都忘光啦?切忌不要冲动,不就是几碗饭吗?让她们赔偿就行了!」 宋伍儿凑到她身边,小声在耳畔嘀咕几句,扭身走向正摆出副委屈状的方汐汐,面上挂着笑,温和得拍下她的肩膀,轻声道: 「方大小姐,您贵为太师千金,豆,豆,网。故意打翻我们几个午饭的小人行径,恐怕你是做不来的,不过我们姐妹毕竟也饿着肚子,东西掉了没法再吃,你说如果令尊大人遇到这等事情,会不会只放任不理、佯作没事人般连个饼子也不留下呢?」 宋伍儿扯了扯嘴角,一眼瞄上高玥凡手内捧着的食盒,不顾她们的阻拦直接抢在手中,冷哼出声。 「你凭什么抢我们东西,仗着有太子殿下怜惜便忘乎所以,看不起我们这种寻常秀女吗?真是倒霉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只任由宋伍儿在此作威作福,我们何时能有出头之日啊!」 见食盒果真被宋伍儿强去,方汐汐暗自夸耀崔婉玉机谋得当,朝高玥凡递去眼色,两人合力抱住宋伍儿的腰身不让她离开,扯着脖子大声嚎哭起来。 「你们是流氓吗?有毛病,还不快放开?」 宋伍儿万没有料到她们还会使出这等泼皮招数,慌张得朝她们喊道。 整个身体由于被禁锢得极紧,连喘气都有些艰难。偏不巧即便她用手指甲狠狠戳向那两双手也无济于事。 「就是就是,宋伍儿,你也算出身名门,怎么跟城中摆摊的小贩一般,为点小事斤斤计较。一顿饭而已,只需命宫女为你们再弄些就是,如今这副样子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倒先摆出来太子妃的架子,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周边围观的秀女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其他人仿佛得了恩赦般纷纷叫嚷着指责起宋伍儿的霸道与狠辣。 莫名成了口诛对象的宋伍儿,简直欲哭无泪,她只不过肚子太饿,想吃点东西而已,怎么还直接惹恼一群脑回路清奇的家伙。照她们的说法,自己受了委屈还要装作大度向肇事者道歉? 这群人不会是全疯了吧! 「宋伍儿,你把东西放下,否则我定不饶你!」 身后有数十人与她站在同一条线,本来擅长于颠倒黑白的方汐汐,一时间犹如天助,指着宋伍儿的鼻子威胁着,挥动手臂朝她手心抓去。 实在看不下眼的曲城山,挥手将死命拦住她的徐闻萧推至一旁,紧握拳头朝被众人围住的宋伍儿冲去。 眼睁睁看着一场混战即将开始,徐闻萧焦急得在人群外探视,可她力气较小如何能闯进去帮忙,一时间直在原地跺起脚来。 虽不明方汐汐一行究竟有何目的,但那群看戏的秀女分明是艳羡起宋伍儿与太子的关系,成心接受方汐汐的挑拨,欲同宋伍儿相抗。 如果放任她们在秀女们中央搅和,真不知会不会闹到管事嬷嬷那,万一宋淑妃压制不住,宋伍儿她们定是要受罚的。毕竟扰乱宫闱乃大罪,任谁都无法开脱。 第39章 「你们全没事干,闲的在亭中玩起摔跤来了?训练嬷嬷马上就回来,不想被罚还不都赶紧起开,嫌命长吗?」 一声爆呵自亭外响起,听到训练嬷嬷即将赶来,在混乱中凑热闹的秀女们纷纷四散开,好奇得打量起来人。 被扯得满身凌乱的方汐汐,艰难自地上爬起,待看清亭阶下那人,顿时大动肝火,没好气得吼道:「呦,本小姐还以为是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临幸我们训练场,没想到原来是你这个闲散在院的秀女啊,刘昕儿!你不老实在屋内跳你的惊世舞,跑这来挡什么路?」 宋伍儿拍打下长裙上沾染的灰尘,听到熟悉名字慌忙扭身去看,只见多日不见的刘昕儿正抱臂站在对面,讥笑着望向方汐汐。 「方小姐,你怕是忘了,我是经由嬷嬷特许可在训练期间随意来去淳秀宫各院的,不像某些人只会弄些馊主意在几十个傻子面前搅动风云,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练习下拙劣步法,哈哈哈!」 一席话将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方汐汐,顿时搅得无言以对。宋伍儿见她那副忍气不敢直发的模样,大呼痛快。 只不过她说眼前有几十个傻子,难不成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刘昕儿淡淡得朝宋伍儿这边瞄上一眼,冷哼出声,高傲得迈着小步慢慢走上台阶,穿过皆跑去静悄悄吃饭的秀女们,停在方汐汐身边,顺手将放置地上的食盒捡起,扔到宋伍儿手中。 「姓刘的,你要干什么?」 方汐汐见她完全把自己忽视掉,顿感大怒,冲过去欲将食盒抢回,被刘昕儿拦在半路。 「自己做了错事,合该受罚,一点规矩都不懂,还要麻烦管事嬷嬷亲叫我前来为你擦屁股,你可闭嘴吧!」 一听到管事嬷嬷四个大字,方汐汐僵住动作,愣是不敢再轻易向前一步。她不解得望向刘昕儿,却见她压根不愿搭理自己,只扭头同宋伍儿叮嘱几句,招呼也不打直接折返出亭。 「你……」滚在嘴边的话终未吐出,高玥凡连忙上前扶住方汐汐,正欲劝解两句,只感一阵寒风吹来,小脸上登时高肿一片,火辣辣得疼。 「没用的东西,只顾一边傻站,吃的都没了,你还不快点滚去给本小姐找食物!」 计划不成还白白在管事嬷嬷面前失了颜面,方汐汐亦没心思待在小亭间,用力将高玥凡推到柱子上,挥着裙摆愤怒朝亭外走去。 宋伍儿几人目瞪口呆得望着眼前一幕,竟然对高玥凡生出些同情,徐闻萧轻叹口气,耐心得将食盘摆好,幽幽朝二人道: 「只有两人份,恐怕无论怎样分割也无法果腹了,依我看还是你们先……」 「那正好,各凭本事,看谁手快,抢的多自然吃的多!」 徐闻萧本是想将食物先让给她二人食用,话刚至一半便被宋伍儿开口挡了回去,手中突然被塞进副筷子,只瞧见宋伍儿朝她眨了下眼,唠叨着讲起规则来。 善意如此明显,徐闻萧自诩若再不知趣可就太死板了,待曲城山口令即下,不大的亭子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瓷碗互击声。 手执木棍的训练嬷嬷们,各自站到所属的院角内,神情严肃。 秀女们纷纷猜测怕是嬷嬷们又要搞些新花样,存心同她们过不去。淳秀宫主院的气氛顿时浓烈起来,宋伍儿静候半晌,见嬷嬷还是老样子,忍不住开始晃动起来。 「根据管事嬷嬷指令,今日全体秀女要各自在嬷嬷面前展示近半个月的训练成果,以作初步考核,待你们暂做休养后,即逐个上前展示舞步!」 正悠闲摇摆身体的宋伍儿,听嬷嬷要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考核,险些背过其去。 也不知管事嬷嬷是否年岁大了,脑子也跟着不灵光起来。选秀中有那么多关卡用来测试,还没玩够,又学着私塾学堂弄些考试来,这已经不是脑子有坑,简直是半个脑袋都被凿子捣穿了。 「哼哼哼」 忽听身旁传来奇异笑声,宋伍儿皱着眉头抬往望那边瞧,就见方汐汐一个人捂着嘴巴偷笑。 这娇弱的大小姐不会是因没有饭吃,饿到神经已不正常了吧? 宋伍儿嫌弃得瞥瞥嘴,见嬷嬷还在讲些评点要求,拄着下巴只感无趣。 接连装上两个脑子有问题的,今日还真是不幸啊! 第40章 「为能让秀女们及时得到优质指导,本次测试除我外,令有一人会一同担任考官,给诸位秀女指点。刘昕儿,你快过来吧!」 训练嬷嬷伸出手朝不远处轻勾下,方才在小亭内为宋伍儿解围的刘昕儿,一脸冷漠得走到秀女们前面,神情颇有些不屑。 正暗自庆贺自己终于能在秀女们面前一展舞姿的方汐汐,见她冰冷眼神直射向自己,顿时打了个寒颤,只叫不好。 「我看方汐汐这下是完蛋了,刚才小亭一幕你们也亲眼瞧见了,那刘昕儿与她向来是不对付的,如今做了考官,还不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 「可不是,你没瞧见那刘昕儿的眼神,诶呦喂,简直如冰底寒霜哦!」 有嘴碎的秀女们见刘昕儿翘着二郎腿坐到训练嬷嬷身旁,纷纷窃笑着嘲讽起脸如黑灰的方汐汐,就差冲到她面前指着其鼻子笑话了! 与徐闻萧几人窝在一边的宋伍儿,也有些忍不住,轻声出声。 「没成想报应来得这么快,依我瞧,她今日是死定了!诶,小宋子,我前几日去探望你时,总看见刘昕儿跟你站在一处谈话,刚才又帮了你,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情啊!」 曲城山小心在宋伍儿耳边细声问着,倒把宋伍儿问住了。 说是朋友?她与刘昕儿的关系好像还并未达到这种地步,但如果一口回绝,又好像略显薄情。 沉吟片刻后,宋伍儿尴尬得挠起头,实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打那日刘昕儿在灌木丛旁莫名其妙得说什么要与自己联合起来对付方汐汐后,但凡在院内遇见她,总会被拽去说些无聊话题。因着前阵子宋伍儿时常逃避训练,见得次数多了,倒对她的脾性有些了解。 傲气傍身难以自拔,宋伍儿能想到描述的语句也只这个了。 或许凡是在书香门第熏陶下成长的女子,大多都有这种通病吧。刘昕儿祖上三代几乎都在翰林院内担任大学士,难免跟着父辈生出些自命不凡之态,由其在众多秀女面前因舞艺高妙被嬷嬷许以特权,头还不仰到天上去。 回想起接触过程中,刘昕儿时不时投来的看智障般眼神,宋伍儿心内一阵发寒,忙招呼着曲城山休要多问,呆在原地看前排秀女逐个上前舞蹈。 刘昕儿虽是帮助考官指教,但嬷嬷有时劳累亦或口干舌燥,不能尽心指教。干脆接替整个任务,耐心与秀女们评点。 轮到宋伍儿时,秀女已去了大半。前方秀女们各有优劣,虽称不上参差不齐,但也算能分出高低,嬷嬷直接挥动木棍将她们分拨两处,宋伍儿望向被分散开的秀女们,只感无奈。 「秀女名为宋伍儿,先记录下,你且开始吧!」嬷嬷小声对手执毛笔的刘昕儿说道,将指头点在写有宋伍儿名字的花名册上,朝远处呼唤着,示意她可开始。 中途逃掉不少训练的宋伍儿,虽在曲城山二人私自教授下,能歪扭得摆出些姿势,但毕竟自选秀开始至今,她参与训练的时日不过数天,无论身形流畅与舞姿熟练度都与其他秀女难以抗衡,不过好在整个舞蹈虽在磕磕绊绊中结束,但因并无错漏,刘昕儿仍是温和得指导两句,微笑着让她退下,并未为难于她。 宋伍儿长舒口气,拖着仿佛全身脱臼的躯体,没精打采得跑到一边,做起了观众看其余秀女的表现。 不出宋伍儿所料,她那两个小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跳舞好手,皆顺利通关,由其是曾有多年武功底子的曲城山,毫不费力便获得了刘昕儿的夸赞,甚至被嬷嬷直接叫到她身边单独为其列坐。 这一举动立时引动焦灼不安的方汐汐怒火,不时望着坐在嬷嬷身后的曲城山,狠狠啘起她来。 「下一个,是方汐汐!」 搓着双手等候半晌的方汐汐,朝刘昕儿方向轻哼一声,走到前方朝嬷嬷轻鞠下躬,随即朗声朝众人喊道:「今天本小姐就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舞蹈!」 仿如当场挑衅在坐众人,不少秀女为她的自负已轻声嘲弄起来,嬷嬷见她俨然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遂抬起手让秀女们暂且息言,目光满是赞许之色。 「狂傲也是实力的一种展示,就让我们看下你的精妙舞姿吧!」 嬷嬷大有深意得朝面有愤意的刘昕儿望去鼓励得朝方汐汐拍了下手掌。 方汐汐窃喜着挥动起双手开始转圈,宋伍儿饶有兴致得蹲坐在墙角,看她脚步移换,不时发出渍渍声。 第41章 说到底方汐汐为人虽失败了些,但舞步看起来还是不错,宋伍儿虽不通舞艺,但孰优孰劣还是分的清,倒也不吝啬夸赞,说几句好话。 不料,还未待话音落下,只听圈内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方才还翩翩起舞的方汐汐,顿时以诡异的姿势栽倒地上,嚎叫出声。 「诶呦,这下完了!」 即便是不耐心练习的宋伍儿,也未在人前弄出这等失误,如今见方汐汐摔倒在地,她这心里倒涌起丝畅快与舒适。 刘昕儿冷着脸望向摔在地上的那人,见周围秀女皆陷入寂静,一个没忍住,突然爆笑出声,讥讽起方汐汐: 「你这表演的是什么奇舞啊?我还以为方小姐是百里挑一的奇才呢,原来就是这般奇法,依我看你也不必练些花哨舞姿了,连最基本的「平稳」二字都达不到,还是乖乖回老家与门前拴着的猎狗学学,该如何添碗!」 讽刺话语连珠向方汐汐袭去,宋伍儿只感话语有些奇特,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呸!这般毒舌可不正是楼黎辰那家伙擅使的招数吗? 宋伍儿回想着楼黎辰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得讥讽着,只感混身不舒服,仿佛被虫子糊上般扭捏。 难过她与刘昕儿对话时,总觉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却迟迟想不通。 真不知她是否跟楼黎辰有什么关系,简直长了同一个师父练出来的嘴巴。 「怎么,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心怀不满吗?又不是我逼着你摔倒在地,自己功夫不到还敢口出妄言,方汐汐啊方汐汐,就你这模样如何能通过复试,依我瞧你倒不如趁早去选其它几项训练,省着到时候在陛下与娘娘们面前出丑!」 注意到方汐汐投来的怨毒眼神,刘昕儿起身朝前走了几步,鄙视得讽刺起来。被激怒的方汐汐,嘴内甚至发出些喀喀声,双眼通红得盯着打了个喷嚏的刘昕儿。 「真是晦气,稍走近两步就弄的鼻子不舒服,算了,你自行到第三拨处站着吧!」 宋伍儿简直没眼看她在方汐汐面前耍嘴皮子,脑海里楼黎辰的身影不知怎地,也总是挥之不去,甚为烦心。 百般无奈下,她只得用手在额间轻敲两下,心中默念着「闲杂人等快退出脑内!」 「方汐汐,你干什么,你……啊!」 一声凄厉喊叫在院内骤响,引来四方训练秀女们的目光。搅扰宋伍儿心绪的某人图像在哀嚎声中立刻被吓得无影无踪。 难得平静的宋伍儿忙起身朝惨叫声传来方向望去,只见两个滚成球的人,头冲地面互相撕扯起头发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该对本小姐指手画脚,看我今个不把你撕碎!」 「呵呵,早看你不顺眼了,什么小姐,不过你爹爹的棋子罢了!」 「我是棋子,那你不也进宫来了吗?有什么可自豪的?」 吵闹声自两人嘴中传出,声度一个强过一个。宋伍儿站在打斗处不远地方,静静看方汐汐与刘昕儿伸长着手想在对方脸上挠出个血洞来。 「这两人,何必呢!」宋伍儿长叹一声,见周围的秀女们都没有上前拉架的意愿,正思忖着是否该当个出头鸟,只见眼前晃过一个杏花色身影,瞅准刘昕儿所在,一脚踹了过去。 「啊!高玥凡,你竟敢打我?真是你小姐的好奴婢啊!」 高玥凡那脚说轻不轻,直踢到刘昕儿柔软的腰骨位置,被惹怒的刘昕儿放声嘶吼着,拼命在方汐汐脸上扇去个响亮巴掌,扶着受伤的腰部疯狂朝高玥凡打去。 「我今个跟你拼了!」 由于高玥凡的加入,本来难分的境况顿时变为刘昕儿单受她二人踢打,无力还手。 宋伍儿见再不阻止便来不及,飞奔上前一把抱住打得正欢畅的方汐汐,将她掀到在地。 「都给我住手,谁再敢妄动,宫规伺候!」 反应较慢的训练嬷嬷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提着木棍重重在高玥凡身上连打数下,将哀痛着瘫在地上哭嚎的刘昕儿拦在身后,指着方汐汐怒声道: 「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对考官动手,简直罪大恶极,定要以宫规处置,来人啊!」 嬷嬷高喊出声,不远处几个训练嬷嬷见她发怒,距离院们较近的嬷嬷干脆亦出声呼唤守门太监。 第42章 只片刻,两个下巴光滑的公公提着大木棍走了进来,暗戳戳得朝方汐汐怪笑着。 「私自殴打在宫秀女,挑起事端,现罚十三杖刑,念你初犯,在屋内幽闭二日,谁要在处罚期间敢为她送饭,亦以同等论处置!」 嬷嬷厌恶得朝方汐汐瞥去一眼,转身看向有些慌乱的高玥凡,正欲发落,却听方汐汐不服气得大声辩驳起来。 「嬷嬷你简直太偏心了,动手打人便要治罪,那个刘昕儿也将我的脸打肿了,凭什么她不用处罚?」 两个奉命赶来的公公不明具体缘由,只拄着棍子站在一旁,看方汐汐发疯般朝训练嬷嬷狂叫。伤到腰部的刘昕儿咧着嘴慢慢坐到椅间,愤恨得盯着她,腮帮子鼓得仿佛塞进两个鸡蛋。 「方汐汐,你自己舞艺不精,摔倒在地。刘昕儿作为帮助我为你们评点的考官,出声指导你两句有何问题,你却不知好歹非要冲上来与她动手,简直可恶,如今居然还敢倒打一耙,再多言,便罚你二十大棍!」 训练嬷嬷见她敢当众质疑自己,暂放过已呆傻在原地的高玥凡,伸手将愤愤不平的方汐汐从地上捞起,怒喝道。 「你……」 始终与其它秀女默默在旁围观的崔婉玉,见方汐汐仍是副不平架势,带着小心思走上前将她拦住。 「要不是看在你父亲乃当朝太师,训练嬷嬷怎会轻易将你放过,只是些杖刑和饿着肚子罢了,再同她争论小心刘昕儿落井下石,将你逐出宫去,还是暂且忍下怒火为好!」崔婉玉向她投去凌厉眼色,附在耳畔轻声说道。 现下训练嬷嬷定是站在刘昕儿一边,保存自己威严,方汐汐即便再搅闹,也无济于事。听崔婉玉一席良言后,她终是认了责罚,向刘昕儿狠狠瞪去。 「不就是杖刑吗,刘昕儿,今天这事我记下了,你今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被两个太监拎下去时,方汐汐亦不忘朝缩在嬷嬷身后的宋伍儿冷笑出声。 感受到目光内的极尽恶毒,宋伍儿轻抖下肩膀,装作若无其事般瞥向早呆傻原地的高玥凡,无奈得苦笑了下。 得,这回她可算是与方汐汐一伙彻底结下仇恨了,连带着同居一处的崔婉玉也难逃纠葛,今后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高玥凡也被拖下去后,刘昕儿因腰椎受创,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去寻了御医治伤,所幸需要进行指导的秀女所剩无多,训练嬷嬷一人也可处理。 这场闹剧发生得快,散去更快,待考核完毕,宋伍儿一行旋即返回各自屋内休息,今日不必再于院内训练。 而有关方汐汐与刘昕儿在嬷嬷面前大打出手之事,立刻成了众秀女们口中谈资,传遍整个淳秀宫。 「真是可恨,那个刘昕儿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给嬷嬷做下手的婢女,也敢当众奚落我,这下可好了,把我害到这种田地,连院子里的那群胆小鬼也敢在我面前嘲笑!」 屁股上捱了杖刑的方汐汐,扑在床铺上诶呦嚎叫,不时辱骂两句。坐在她身边的崔婉玉仔细为她擦着药粉,神情不满。 「还有那个宋伍儿,怎么哪都有她,我跟刘昕儿打起来关她何事,手伸得老长,怎不去做猴子?要不是她突然冒出来捣乱,今个我定能废了刘昕儿!」 躺在床上的方汐汐咬牙切齿得辱骂着,崔婉玉听着脑壳也有些疼痛,手上力气加重几分,惹得她呼喊声愈强。 「你还是好好养伤要紧,这两天没有饭吃,保存点力气吧!」崔婉玉没好气得拍了下她的脑袋,耐心将方汐汐的裙摆放下,再叮嘱几句,忙不迭得寻个由头跑了出去。 若要再让她于屋内听其絮叨,还不如回房中与宋伍儿大眼瞪小眼来的畅快。 不过这方汐汐也真是够蠢,不明白自己在嬷嬷眼中的地位,就随意开打,简直不要命了,如果没他那老爹名头压着,怕是要比高玥凡还惨上数倍。 崔婉玉略感同情得朝宫墙外望了眼,悲悯得叹了口气,被责罚三十大板的高玥凡,即便不死也难以顺利通过舞艺方面的复试了。 「崔姑娘,您这是刚从方小姐房中出来吗?她还好吧!」陷入深思的崔婉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路,抬眼去望,只见捧着好些小瓶子的罗惜雅正一脸担忧得望向她,迫不及待道。 这小丫头估计是趁方汐汐受伤,特意跑来巴结,不过就凭她弄来的这些东西,当真能拉进与那大小姐的距离? 第43章 崔婉玉想到此处,忙轻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亲切回道:「罗妹妹,你放心吧,那两个执刑的太监手里有轻重,方汐汐并无大碍,只是要静养数日即可,我稍后去嬷嬷那为她请个假期也就是了!」 交谈过程中,崔婉玉不忘摆弄起那些土里土气的药瓶子,眸内闪过一阵嘲弄。 「妹妹这是好大手笔,这些药粉给方妹妹涂上,顶多三日必会痊愈,真是有劳妹妹一番苦心,你且快为她送去吧,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轻拍下罗惜雅的手臂,崔婉玉和善微笑着同她道了别,嘴角翘起弧度,用意不明得直朝院外走去。 真不知这笑面虎又在耍什么花招!与崔婉玉相识甚久的罗惜雅,只觉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再看下手中抱着的瓶子,思忖良久,还是鼓着勇气敲开了方汐汐的房门。 反正她现在是以好友身份跑来照料,不管方汐汐平日如何对待她,见自己在低谷时仍为她尽心尽力,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吧! 怀揣小心思的罗惜雅朝赶来开门的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后,直走到方汐汐床边,见她可怜无助模样,宽慰话还未说出口,玉枕朝着她的脸扑袭而来。 「罗惜雅,你还有胆子跑来本小姐这里碍眼?滚出去!」 半眯眼睛,趴在床上不敢乱动的方汐汐,正嘶嘶吸着凉气,忽见罗惜雅那张同情巴结的脸在自己眼前晃动,怒火冲脑盖过身体上的疼痛,噗的起身挥着肩膀,朝她怒吼起来。 「胆小如鼠的家伙,事先不敢在训练场上帮我打那两个贱人,现在跑来装什么情深意切,带着你那堆破东西给本小姐滚!」 且不说勇敢与刘昕儿对打的高玥凡,就连相识未久的崔婉玉,也肯在她被嬷嬷训斥时出来挡在中间,好生劝慰几句,这两人尚且能做到这种地步,可素来将其视为左膀右臂的罗惜雅呢?混乱当时,只顾保全自己,早不知逃到哪处装死去了。 如今尘埃落定,方汐汐与高玥凡皆受了重罚,她倒屁颠得跑来送药膏,说些毫无意义的话来。这种做派如何能不让方汐汐气恼而失望。 被狂怒状态下的方汐汐惊到的罗惜雅,半垂着头听她的指责,手指颤动不已却还牢牢握住手心的药瓶子,心内满是不平。 那两个欠手欠脚的家伙,要站队也不该这般快吧,这下可好了,在方汐汐心内毫无贡献的自己今后该如何自处! 「呵,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药粉吗?」隐约感知疼痛回来的方汐汐,站在床前轻抚起挨打的地方,呲牙咧嘴得朝罗惜雅喊着,将目光投在她护成个宝贝的药瓶上。 七个普通小瓷瓶子,或大或小得攥在罗惜雅双手中,方汐汐好奇得抢过一个小瓶子,轻嗅了下,随即嗤笑出声。 「罗惜雅,你还真是有心啊,拿这种连乞丐都瞧不上眼的东西来给本小姐擦拭,你是嫌伤的不够重吗?」 砰! 药瓶在重力下砸向地面,顿时粉身碎骨,流出一地白色粉末。 方汐汐扯起脖子朝一脸呆滞的罗惜雅嘲笑出声,故意走到未关的房门前指责起来,立时引来院内秀女们的围观。 「瞧你那穷酸样,不过一两银子的药瓶还当个宝玉似得小心护着,生怕掉在地上,不愧是咱们泰安县令的千金小姐,银子当金子,以两论斤处,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凭本小姐身份岂是这种破东西能打发?」 罗惜雅乃据京城百里外的小城出身,其祖上只其父混得个七品县令,再无可值得提及的兄弟长辈。 她虽是家中唯一嫡长女,只个七岁大的小弟正于私塾读书,单论其身份,在家世显赫的众秀女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能进入初选简直莫大恩赐,若非提前巴结上方汐汐,哪能轻易过关。 因罗县令薪水不足,还要使上大批银两让小儿子读书,争取来日高中。是以,罗惜雅手中药粉还是东拼西凑借来十两银子托宫女买来的,熟料却成了方汐汐嘴内嘲讽之处。 「小小县令女,能拿出些什么东西,今日让你开开眼,瞧见没,这是人家崔婉玉崔小姐方才送来的疗伤药,名为「首阳雪花膏」,只一小瓶价值超过百金,你就是将手里的东西弄来整一屋子也不如人家巴掌大的小盒子!本小姐要是你,早不堪受辱滚回自己的土鳖地寻个坑把自己埋了!」 方汐汐轻蔑得从袖口中掏出个不大的精致小盒,指着罗惜雅高声笑着,当提及药膏名字时,正于外面围观的秀女们齐齐发出惊呼声。 第44章 在场大多皆为贵家小姐,区区百金算不得什么,可是能舍得大量银钱只为这么小的东西,还慷慨送人的,足以令她们大吃一惊。 金玉在先,任凭罗惜雅费尽心血弄来东西,恐怕也只是自取其辱。 静静听着方汐汐讽刺话语及周边秀女们嘲笑的罗惜雅,双眼一红,哭号着将手中东西尽数掷于地上。 次日,秀女们的训练如常,宋伍儿特意等候在院门外待曲城山二人前来,未候半刻,迎面赶来孤身扶着腰椎的刘昕儿,满脸愤意。 「原来是你啊,天刚微亮,你倒是难得起得大早,简直古怪!」 同住一院内的刘昕儿自是对她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如今见她竟比自己提早起身,免不得好奇着同她打起招呼。 宋伍儿微皱下眉,见对方一副可怜相,还是耐着性子赶去搀扶。 「我在等人,当然要提早些,否则连累她们受到嬷嬷责罚就不妙了,你还说我呢,受了腰上还起这样早,不要命了?」 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刘昕儿,难保不会令宋伍儿产生怜悯心,何况始作俑者还是难缠的方汐汐。 闻言,刘昕儿难得苦笑出声,朝宋伍儿轻挥下手,示意她不必照看自己,慢腾腾得朝远处走去。还未行至几步路,刘昕儿仿佛突然想起些什么,猛地回身朝宋伍儿身边走去。 「那个……昨天的事还要谢……谢谢你!」 别扭的神情配上磕磕绊绊的声音,宋伍儿眼瞧着当前场景,忍不住偷笑起来,没想到一向高傲的刘昕儿也会流露出可爱一面。 「小宋子,居然来的这么早啊!真是想不到,难为我还同闻萧姐在路边采了些毛毛草,准备去你屋内叫你起床,这下可好了,没得玩了!」 嘹亮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正欲同刘昕儿说些话的宋伍儿,顿时摆出副闷气样子,朝来人虚晃下手掌。 「山头,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吧,还拉着闻萧姐姐下水,你可别把她也带坏了!」 宋伍儿一把拉扯过轻捂着嘴巴微笑的徐闻萧,没好气得朝曲城山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喂喂喂,怎么羞恼了,等等我!咦,你不是那个刘昕儿吗?在这做甚?」 吆喝着跑去追人的曲城山,无意间发现还有个人在旁看着,顿时来了兴致瞧了半晌,才认出刘昕儿。 面上有些尴尬的刘昕儿,轻点下头,凝视良久方淡淡开口道: 「曲姑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昨日考核时,训练嬷嬷已明确向我挑明,由于你舞艺出众,今后只消同我单独训练即可,不必再随他人练习,以免推了你的进度!」 「啥?」本想客套下旋即离去的曲城山,顿时傻了眼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训练场上,嬷嬷开场首句话便是大大夸赞曲城山,让她就此离去,虽然曲城山百般不愿,甚至同嬷嬷当众争执起啦,仍是被严厉的嬷嬷以责罚威逼,老大不乐意得随刘昕儿走回院内练习。 得嬷嬷看中本是件好事,却不知她为何推脱着不肯离去,宋伍儿思忖良久亦毫无头绪,不过想到得此消息的方汐汐估计会气得嘴都歪了,顿觉心情大好,与徐闻萧一齐嘲笑起来。 她二人确实料想不错,那挨了重责的方汐汐,本就因屁股疼痛与肚子极饿感到悲怆,经偷偷跑回屋内为她带来肉包子的高玥凡简单诉说后,顿时气恼得捶起床铺,喋喋不休得辱骂出声。 「可恨,趁我不在就搞些事情来故意气我,还有那个刘昕儿,铁定是她在嬷嬷耳边吹风才让姓曲的站了我位子,哼,待我幽闭时期到,看我如何对付她们!」 方汐汐恶狠狠得咬了口包子,仿佛要生吞了宋伍儿几人,惹得在旁照料她的高玥凡胆颤不语。 「也是难为你,受了三十大板还要为我偷运食物,你放心,待本小姐今后做了太子妃,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眼撇向闷闷不乐的高玥凡,方汐汐转动下眼珠,殷切得握住她双手,亲近安慰着,话中倒是尚存几分真心。 「小姐言重了,我身子骨结实,这些小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如此!」高玥凡只感受宠若惊,呆呆得注视眼前那和善微笑,连连摆手推谢道。 方汐汐见状,倒有些不乐意,嗔怪着拍打下她的手背,嘀咕道: 第45章 「你这姑娘,本小姐好意同你交心,倒落个自己的不是,难不成要我同那个不知好歹的罗惜雅站在一条线?你简直愚蠢!」 「额!」一时间,高玥凡不知该如何回话,谄谄得附和两句。 「还有,别怪我没提前警示你,今后若再碰见罗惜雅,只当没瞧见,也不要自讨没趣得跑去同她玩闹,让她也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哼!」 想起被她骂走的罗惜雅,方汐汐简直恨得牙痒痒,遂开口与高玥凡说道,有意同她过不去。 好容易得了信任的高玥凡,即便心有讶异,哪敢出言反驳。随方汐汐同说了罗惜雅几句坏话,得了夸赞后,好心为她打理起床铺来。 这般度了两日,幽闭之时已满,因着药膏的缘故,方汐汐身体除有些微痛外,再无大碍。巴不得重回训练的方汐汐早早起了身,吆喝着远在身后的高玥凡跟上,激动得朝院内疾步而去。 经初次考核后,秀女们的训练方式亦有了极大改变,训练嬷嬷按照她们各自修习程度,划分两列,分别教授不同舞步。测试过程中出了洋相的方汐汐,自然与懒散的宋伍儿划分一处,被当作可有可无的秀女。 即便心生不满,方汐汐只得忍下气闷,不时在队伍中轻哼出声,惹得周边几个秀女还以为她神经不对,纷纷退步几米与她保持距离。 反观常常伸个懒腰的宋伍儿倒是对另一队列秀女们的鄙夷毫不在意,自顾自得发愁起这般苦闷日子何时会结束。 本来舞蹈之事并非她所擅长,若非有两个相熟的姐妹陪伴,怕是早闷出心病。如今可好,嬷嬷们不知哪根心弦不对劲,偏偏要按照舞艺分个高低,将曲城山与徐闻萧划分他处,如今让她孤单在队伍中训练,连个可闲谈的人都不见,还不把她活活憋死。 训练嬷嬷逐个安排下应练习的舞步后,叮嘱两句便小跑着赶去院门外,宋伍儿摸了摸下巴,回想起曼凉曾同她讲过的宫内闲事,料想她们应是受淑妃娘娘指令跑去汇报情况,便好心同旁边几个不知所措的秀女解释道。 不料,这番好意却立时引起方汐汐的讥讽。 「宋小姐不愧是咱们淑妃娘娘的亲侄女,对宫内事情真可谓了如指掌,连嬷嬷去向也摸得清楚,真让人羡煞不已,我们这些普通秀女可断比不得!」 阴阳怪气的声音配着不时发出的耻笑声,让人头皮一阵发麻,宋伍儿紧皱眉头盯视着皮笑肉不笑的方汐汐,有些烦躁。 这家伙莫不是属狗皮膏药那类,怎么老是揪住自己不放,连与他人对话也要嘲笑一番,甚至还搬出淑妃娘娘,这不是存心让自己下不来台。 「方汐汐你不要太过分了,自打我初入宫中,从未见过淑妃娘娘一面,至于嬷嬷去向是屋内宫女同我说的,不要含血喷人,随意在宫内传播流言!」 宋伍儿确有些怒了,面上充斥着滔天愤意,倒叫方汐汐有些心慌,见秀女们向自己投来嫌弃神色,故作镇定的轻嗤出声,将头别过去。 她虽然性子跋扈,但还是知晓哪些人断惹不起,轻缩下肩膀与高玥凡小声嘀咕起来。 踮着脚朝距自己将近有数十米远的方向瞧了瞧,宋伍儿依稀看见徐闻萧正苦恼着比划着手脚转变姿势,宋伍儿稍思片刻,直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反正嬷嬷只让她们划分双队,未讲不可来回窜动,她何不趁此良机跑去寻她,省着与方汐汐几人相看生厌。 「你个小浪蹄子还敢凑上来讨打?是不是本小姐当日未同你讲明,懂不懂何为忠心,何为脸面,你赶紧滚远点,看见你就恶心!」 怒骂声突兀传来引得众人聚上前观望,宋伍儿轻跳下眉,忙转身凑去,只见方汐汐正指着一脸委屈的罗惜雅谩骂不休。 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近两日闷在房中憋出病来,宛如疯狗般见人便狂吠,连带着她的好丫鬟也跟着遭罪。 宋伍儿望见罗惜雅皱巴着小脸,满腹委屈得任凭方汐汐指责,倒生出些同情心,尤其当她听见耳畔传来不少有关她身世的私语,更是眼含怜悯得望向她。 「滚远点,别再往本小姐身上蹭,看你那穷酸劲!」 方汐汐厌恶得弹了下被她拉扯过的衣袖,仿佛驱赶苍蝇般催促她离去,连眼神也不屑投给她。 秀女们见她们止了声音,或惧怕或不屑,各朝四面走去,徒留罗惜雅孤零零得蹲在原地,嗫泣出声。 第46章 毕竟曾为敌对,宋伍儿即便有心安慰,但回想初次见面时她借着方汐汐威风作势的模样,还是存着芥蒂,忍住冲动朝徐闻萧走去。 「伍儿姐姐,您能收留我跟你们一起训练吗?」 软塌塌的声音冷不丁自背后响起,宋伍儿僵住步子慢腾腾得回身去瞧,只见眼含泪光的罗惜雅仿如受伤的小猫,满怀期盼得望向她。 见到罗惜雅露出这般神情,宋伍儿此刻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可架不住她的殷切期盼,思忖良久后还是耐着性子走上前去。 「罗姑娘,你们方小姐约莫只一时气愤,你上前说些好话、陪个不是,我想她会原谅你的!」宋伍儿轻挑下眉,将罗惜雅从地上拽起,拍去她衣料背后的灰尘,细声劝慰道。 方汐汐虽然性子不佳,可罗惜雅终归是自她入宫起一直陪护身旁的姑娘,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情谊在内,想来不该如此绝情。只要她二人能和好如初,宋伍儿亦能省去些麻烦。 未让宋伍儿料到的是,听她一番劝慰后的罗惜雅,居然咧着嘴轻声嚎哭起来,紧紧拽住宋伍儿肩膀死活不肯放她离去。 「伍儿姐姐,你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方小姐的做派你向来比我清楚,她既然已在众秀女面前羞辱于我,又怎会自扇嘴巴将我召回,伍儿姐姐,求求你救我一命吧!」 罗惜雅的动作随着声音加大愈发猛烈,宋伍儿被扯得险些栽倒在地,见她又提及性命之事,万般无奈下只得回握住她的双手,好言相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暂时同我一道吧,不过若你想离去,我绝不阻拦!」 仿佛得到恩赦的罗惜雅,瞳孔猛烈一缩,惊喜得望着宋伍儿,腿脚一软直接拜倒在地。 「多谢伍儿姐姐,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姐姐尽管开口。」 眼前场景搞得好像自己是个传教徒般,宋伍儿的眼角抽搐着望向渐围拢上来的秀女,慌忙将痛哭流涕的罗惜雅扶起,顺手给她塞去个袖帕擦拭泪水。 「呦呵,我们宋大千金真是好手段,简直菩萨心肠啊,连别人弃掉的小猫小狗也肯揽进自己手下,就不知你养的起吗?」 经崔婉玉提醒的方汐汐,把头扭转回来,冷眼望着眼前场景,不屑得轻哼出声,嘲讽道。 「罗惜雅,你既然抱到宋家大腿,今后便不要再像个狗一样在本小姐面前摇尾巴,遭了祸事就去找你的新主子求救吧!」方汐汐冲高玥凡挥挥手,不愿再理睬泪水斑驳的罗惜雅,高昂着头直朝另一方向远去。 宋伍儿手忙脚乱得安慰着崩溃大哭的罗惜雅,感到脑子快炸掉,这个方汐汐,真是个搅屎棍,连半点安宁也不肯给予,从她方才的话语看来,罗惜雅今后是难以明哲保身了。 周围响起秀女们的嘟囔声,大多为方汐汐暴躁脾气的不满,却没多少对罗惜雅的同情,相隔较远的徐闻萧听见声响,迈着步子缓缓走来。 「闻萧姐姐,你快来想个办法安慰她吧,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方汐汐做得些事,我倒要先被泪水淹死了!」 眼见徐闻萧匆匆赶来,被搅得心乱烦躁的宋伍儿连忙上前将她迎来,指着正处哀怨中的罗惜雅叹息不止。 听明事情经过的徐闻萧,点了下头,抚着罗惜雅的肩膀好言相劝。 「妹妹你何必哭诉,如今是方汐汐不肯同你相伴,何必困扰,况且大家如今同在宫内,即便心有怨恨不过耍些小手段罢了,有我们几个在旁相助,她断然动你不得,若再哭闹下去,引来他人指点,你让伍儿该如何自处。」 简单一番话颇有奇效,正不停抹着眼泪的罗惜雅止了哭泣,略带愧疚得朝宋伍儿望了一眼,声细若蚊,朝她二人道些歉意。 「还是姐姐有法子,省了我不少功夫,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姑娘是与城山居在一处吧,那以后我们几个可以互相照料些了!」 猛然忆起罗惜雅居所的宋伍儿,欣喜得拍着她肩膀兴奋道,徐闻萧亦温和笑着,和善得拉着罗惜雅说些亲昵话。 反观失了一伙伴的方汐汐,虽然对自己的做法并不怨悔,但亲见罗惜雅同宋伍儿几人打成一片,十分欢悦,只道平白便宜了宋伍儿,心中有怒,连带着高玥凡二人也受些怨气。 训练完毕后,在宋伍儿陪护下,罗惜雅与赶回屋内的曲城山通了讯息,两人间也出奇的和谐,曲城山甚至主动为曾经在秀女们面前打过她致歉。 第47章 不过,一向待人温和的徐闻萧却对罗惜雅的转变产生疑惑,虽然方汐汐话语确实狠毒,但她的倒戈未免太快了些,甚至连祈求挽留的欲望也不见。 待事情安备妥当后,宋伍儿径直回了屋内,搭眼便瞧见崔婉玉正同方汐汐端坐在院内石椅上谈笑风生,一时感到有些尴尬,遂挪着步子将头转至一旁,不去看她们。 「诶?这不是刚捡了只小哈巴狗的宋小姐吗,瞧你那副吃了不干净东西的模样,不会是突然反悔了吧!」 含带满满嘲讽气的声音传来,宋伍儿搓动下手指,扭头瞪视下正捧腹大笑的二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姑娘来得正巧,这是御膳房特意为每位秀女准备的点心,崔姑娘还未品用,是否需要等候下一齐来尝试。」 曼凉缓缓将精巧盘子放置桌案,招呼着宋伍儿前来,因还不知道她二人间已势成水火,调笑着想起身到门外去将崔婉玉唤来。 「糕点?御膳房难得有点人情味,这么香的东西我可等不及了。」 宋伍儿并未直言,绕过一脸迷茫的曼凉,起手捏起糕点品尝起来,吐字不清得唤道: 「你也劳累半天了,快过来尝尝,这个糯米团子的味道还蛮不错!」 「宋姑娘说笑了,奴婢只不过是个宫内下人,怎敢乱动皇宫御品!」曼凉见她吃得欢畅,忍不得吞咽下口水,砸巴下嘴颤颤道。 闻言,宋伍儿顿住动作,猛地拍打下额头,连道三声愚笨,她怎么把这事忘了,如今尚在宫内,身边的丫头并非梅香她们,哪敢在她面前肆意。 忆起多日不见的三个调皮丫头宋伍儿长叹出声,满心满眼的思念,见了曼凉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内一痛,忙捡了几个糕点走到曼凉身边,硬生生塞进她的手中,连声劝道: 「宫中规矩,宫女应当听命于其照料的秀女,现下是我让你吃东西,如果被嬷嬷知晓,将罪罚惩在我身上就是,反正糕点那么多,我与崔婉玉也吃不下,难免倒掉,你就不要再纠结于此了。」 耐不住新出笼糕点的香气,曼凉猛抽动下鼻尖,朝宋伍儿道声谢,捧着糕点正欲咬下,身后传来激烈的开门声,面带怒意的崔婉玉冲上前一把将曼凉手内点心拍打地上,脚足轻点,狠狠得踩了上去。 「你干什么?」宋伍儿将惊恐跪下的曼凉拉起,掩在身后,怒不可遏得朝崔婉玉嚷道。 看样子她方才在门外已窃听良久,倒不知她今日又受了哪门子刺激,居然欺负起曼凉来。 崔婉玉冷冷瞥向缩在宋伍儿身后的小脑袋,指着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的糕点残渣,讥笑出声:「宋伍儿,即便你有心拉拢曼凉为自己所用,也不必如此急切吧!还说什么出了事你自己担着,就凭嬷嬷对你的态度,你觉得她会忍心惩罚你吗,闹出事来还不是曼凉受责!」 话锋一转,将事情源头都汇到宋伍儿头上,崔婉玉趁宋伍儿愣住时机,挥手将她推开,直把曼凉拽往自己身边。 「你真是好狠的心,曼凉不过替我说两句好话,就要暗中陷害,即便你对我有成见也该冲着我来,何必将曼凉搅进去,简直恶毒!」 被崔婉玉一番话搞得有些懵圈的宋伍儿,摸着脑袋只觉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什么时候要陷害曼凉了,怨恨崔婉玉又是谁干的,她怎么不知道? 搞不清状况的宋伍儿来回望着眼前二人,张了张嘴,凝声道: 「不过是让曼凉尝下点心,这也有错?既然我敢在她面前担保无事,便被嬷嬷强制惩处曼凉,我也会拦住她们,反倒是崔姑娘你,这番言语岂不是自我陈述,吐露出你肮脏的内心?毕竟你可是擅长将获得的糕点扔至土里的奇才!」 宋伍儿将当日崔婉玉私下小动作挑明,语气极淡,愣是将崔婉玉气到嘴都歪了,瞪着宋伍儿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傻兮兮的宋伍儿不会察觉,没成想她早已发现,毕竟此事乃崔婉玉做人有愧,不好说些怨毒话。 「哼,只会小偷小摸得背地使些把戏,算我当日看错人了,本来不想言明,以免你我间撕破脸皮,可是现今你平白扭曲我一番好意,如果不当众挑明,恐怕你今后还要当众传些谣言!」宋伍儿没好气得冲崔婉玉嚷着,俨然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崔婉玉自明理亏,再无颜面待在屋内,甩开曼凉,怒气冲冲得往门外走去。 第48章 「崔姑娘慢走,别忘了今夜回来休息哦!」宋伍儿将手拢在嘴边,语气轻佻,惹得背影渐远的崔婉玉不慎被石块绊了下。 误被扯着两人中间的曼凉,见此情形,苦着张脸扭身望着气在正头的宋伍儿,只道今后难以平安度日。 由淑妃娘娘担任主管复试的本届选秀,约莫着已过大半个月,期间有众多类似高玥凡般的秀女因自己的天赋差异,不时倒换地方进行练习。有几个甚至将四方训练场地游走个遍。 一时间,本笼罩在严肃有序气氛下的深宫宅院顿时添了不少活络。 元熙帝在大太监的服侍下,也能常探得近来宫内趣事,恰巧几日后便逢乞巧节,被勾起兴致的皇帝干脆寻来淑妃娘娘,商讨着准备在宫内举办个晚宴,邀请一干秀女与皇室子弟及官家公子们先行见面,趁良辰美景成几对鸳鸯岂非佳事一桩。 淑妃娘娘自不敢有所异议,当下便命嬷嬷们拟了晚宴所需条例,嘱咐着要让秀女们好生准备,以防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 消息如同被揉碎在风中的花瓣,只一瞬,就从南宫传到北城官道。 深居在淳秀宫中的待选秀女们,闻得消息立时兴奋得在院内蹦跳起来,互相奔走相告,面上满满的惊喜与期盼神色。 这可是由皇帝亲自举办的宫中晚宴啊,且先不论席间参加的人是何来路,单就得窥天颜便是莫大荣幸,若能把握良机一举获得元熙帝垂青,莫说复试,即便被当场指派给某位皇子做王妃也是有极大可能。 毕竟并非所有秀女皆如宋伍儿的好身份,往来宫中如同家常便饭般简单,撞见元熙帝的次数比起与楼黎辰照面还要多上数倍。 是以,常在训练期间寻偷懒机会的秀女们,如同吃猛药般卯足了劲拉扯着嬷嬷问东问西,有不少秀女甚至挑灯在院内练习。疯狂的做派令宋伍儿屡屡于半夜被吓醒,无奈得抱着被子望向窗纸透来的灯火发呆。 「闻萧姐,你居住的院落可有夜猫子搅闹不休,我是快撑不下去了,只三日就仿佛衰老数年,早晚要毁在她们手中啊!」 凌晨大早,不堪忍受院内时常爆发出争执声的宋伍儿,顶着两个黑眼圈阴郁得闯进徐闻萧房间,瘫在椅子上哀嚎起来。 彼时,徐闻萧刚梳洗完毕,正坐在桌边细究书籍内讲述的画技,见宋伍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觉好笑,轻抚下她的头发,仿佛逗弄小猫一般。 「你这丫头,能把皇帝旨意视作无物的也只你了,那些秀女们都期盼着能让贵人看中,直接攀上大树,得享富贵呢,你倒不急,我看啊,是因为有个东宫太子殿下在等着你吧!」 「去去去,闻萧姐你又来调笑我,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也是云淡风轻的在这看书吗?莫不是有个俊俏的小哥哥入了我们京城第一画师的心窝子?」 自那日被秀女们瞧见自己与楼黎辰并肩而立,流言蜚语再未断过,一来二去的,宋伍儿也就见怪不怪,不如初时的腼腆气恼,此时反倒调戏起徐闻萧来。 「没想到你这嘴皮子愈发的溜了,看我今个不打你这小坏蛋!」徐闻萧惊异得抬眼望去,见她露出副贱兮兮的表情,嗔怪出声,抄起手中书册直追着宋伍儿满屋乱跑。 无意间惹了徐闻萧的宋伍儿,偷笑着在围堵下躲避,两人戏耍得正欢,忽听门沿响起急促的拍打声。 暂罢止追逐的两人将门轻启,却见曲城山带着有些维诺的罗惜雅走来,大咧咧得坐在椅上,同她们打起招呼。 「小雅,你坐着啊,大家都是熟人,怎么还是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如果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们几个欺侮你呢!」 相处多日,自来熟的曲城山俨然已把罗惜雅视为良友,从前种种不愉快早忘得干净,不时在众秀女面前维护起她来。 只是,不知怎的,罗惜雅在她们面前总是格外拘谨,落在曲城山眼中甚为不快。 「是啊,我们并非方汐汐,你只将我们视为好朋友便是,又不会逼迫你做些恶事,不要像个受惊的小兔子般,让山头心有疙瘩!」 宋伍儿眨巴下眼睛,轻握住罗惜雅冰凉手指,耐心劝慰道。 在她看来,或许是因常在方汐汐严厉打击下养成低人一等的习性,才导致罗惜雅难以转换思维平等与她们几人相处,心内顿时生出些哀怜,语气轻柔不少。 第49章 始终低首敛眉的罗惜雅渐抬起头来,感激朝宋伍儿浅笑着,哎了一声,终是眼含泪花慢慢坐到曲城山身旁,望着她二人发笑。 「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子嘛,对了,你们可听过皇帝近来要举办晚宴,我从训练嬷嬷那知晓,貌似要派遣秀女中较出类拔萃的在皇帝面前表演,我被指派要与刘昕儿负责舞蹈之事,正打算寻个由头推脱,可实在想不得好办法,只能找你们求救了!」 曲城山欣慰得看着罗惜雅不复往常胆小,轻皱下眉同宋伍儿讲起烦恼事,巴巴得望向她二人。 「难怪秀女们都拼了命似得加紧训练,敢情还有这档子事,不过山头你既然有幸在皇家子弟面前显露一手,偏何不去呢,这可是求不来的好机遇啊!」 见曲城山露出苦恼模样,宋伍儿倒是感到奇怪,同徐闻萧对望下,看她亦是不解神色,遂开口问道。 「什么好机遇,不过是任人摆弄的小丑罢了,我可不想在殿上同他们引些不快,总之,小宋子、闻萧姐姐,你们定要为我出个主意啊,帮帮忙,江湖救急!」 曲城山破天荒露出惊恐面色,慌张得握住她二人手腕,竟欲落泪。宋伍儿料想事情恐有蹊跷,不肯在殿上献舞的缘由定非如此简单,但耐不住她殷切期盼,遂踌躇着为她想了个好法子。 夜幕凌空,夏末的风不似春日般和煦,不时透出阴凉刺骨之感,轻敲着淳秀宫花园内的草木,发出呼啸声响。 宫内深夜禁火,只几处奢华宫殿内透出微弱灯光,回想着今晨与宋伍儿几人聚首情形的徐闻萧,走在花园内饶着青阶小路漫无目的得走着,若有所思。 或许是她心境太过敏感,不知为何,总觉着突然示好加入进来的罗惜雅,行事相处下总感觉有那么丝—奇怪? 这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感填满内心,导致她时时于深睡中做得噩梦,但亲见其它二人与罗惜雅相处甚欢,尤其是曲城山明显将她视为至交好友,有些话断是无法在人前诉说。 如此想着,徐闻萧穿过丛间步至花园内部,突听得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嘀咕声,在暴躁风声下显得不太真切。 四周并无光亮点,徐闻萧顿住步子沉思少许,仍是耐着性子扭身离去,毕竟探听他人私语非正人君子所为,还是避讳些为好。 「罗惜雅,这东西就给你了,今后还是少相会为妙,望你好自为之!」 未行进几步,身后响音愈发大了起来,徐闻萧的耳朵轻动了下,猛然听清最关键的一句话,而发出声音的正是近来难见踪影的方汐汐。 罗惜雅为何会同方汐汐私下见面,她们不是已闹僵,势成水火了吗?难不成事情发展正如自己所忧,这一切都是她们的诡计,想暗中诋毁宋伍儿? 徐闻萧暗道不妙,顾不上太多,蹑手蹑脚得扑到最近一棵小树上,强忍住愤意一步步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天已黑,你慢些回去!」 两人谈话已至尾声,漆黑密林内辨不清她们模样,徐闻萧紧眯双眼朝那边探去,唯见一抹光亮闪烁,随即消失不见。 虽无法确定她二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但行事偷摸如斯,想来绝非好事,徐闻萧紧咬双唇,内心挣扎良久后,待前方依稀人影闪去,折身朝宋伍儿的屋子奔去。 听闻消息的宋伍儿吓得险些连手中果子都扔到地上去了,不待徐闻萧再行游说,直扯住她的袖子急匆匆朝曲城山屋内奔去,那小丫头片子若真敢对她们施行不轨,绝不饶过她。 为防事迹败露,宋伍儿赶至院落时,先叫徐闻萧在旁等候,孤身跑到曲城山屋前敲了几下,待发觉罗惜雅并未归来,随即长舒口气,探出个脑袋朝徐闻萧隐匿地点招手。 曲城山疑惑得望着行事古怪的两人,未待开口便被宋伍儿堵了回去。 「山头,我跟你讲,罗惜雅她可能是假意与方汐汐决裂,只为打入我们中间,方才闻萧姐于花园内漫步时,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宋伍儿神秘兮兮得将徐闻萧所见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搅得曲城山眉头拧成个疙瘩,满脸不可思议。 「方汐汐能有那么聪明的脑袋?依我看是你们把那群傻子想得太复杂了吧,即便你们说的是真,那罗惜雅被当众挑了脸面,还能死心塌地跟着方汐汐做事?我看她也是个机灵的,没必要搞这些要么蛾子吧!」 第50章 三人讨论的火热,都没注意到半掩的房门悄然开启,清灵的声音随即响起,打破混乱谈话声。 「你们几个在说什么趣事啊,也让小妹听听啊!」 良久未归的罗惜雅望着宋伍儿几人,笑得温柔,曲城山率先止了话语,冷冷瞪着她,不睬宋伍儿两人的阻拦,站起身将手指向罗惜雅。 「你回来的正巧,我有事要问你!」 若不是罗惜雅之事迫在眉睫,宋伍儿真恨不得现下就将莽撞的曲城山好好敲打一番,三人事先明明讲的清楚,要用些机谋试探下罗惜雅的真心,现在可好,这家伙直接发问了,这又不是审问罪犯,无凭无据的,人家罗惜雅会老老实实得将实情讲出? 「你们为何都是这副模样,难不成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们不快?」罗惜雅首回看见宋伍儿几人面上带着冷冽,目光仿佛刀子般直朝她射来,哪怕往日与方汐汐对峙时也为露出这等表情,看惯温和面目的罗惜雅不自觉颤动起身体,声音隐约含带哭腔。 曲城山见状,冷哼出声,绕过桌案慢慢走到罗惜雅身旁,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口: 「罗惜雅,方才你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曾被曲城山打倒在地的罗惜雅,与她四目相对,登时吓得猛缩脖子奋力从她手中脱出,无奈曲城山的手掌太过有力,如同铁铸般的钩子死死拽住,压根逃脱不得。 「我就是闲着无事去宫内园子散下心,城山姐……你有话好好说,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罗惜雅憋得双脸通红,勉力说出句完整话后,连声求饶,宋伍儿实有些看不下去,轻叹口气,将曲城山拉往一旁。 「黑灯瞎火的,花园有什么好看,我劝你还是老实讲明缘由,否则当真惹恼城山,我与闻萧姐亦是拦不住的!」 事已至此,只能逼迫罗惜雅坦言,宋伍儿将怒火中烧的曲城山劝回椅间后,同徐闻萧打量起罗惜雅来。 不大的小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半垂下头的罗惜雅不时用眼角瞄向宋伍儿几人,僵持稍久,方胆怯着开了口。 「其实,我是去见方汐汐了!」 「呵呵,你终于肯承认了,罗惜雅,算我们瞎了眼看错你了,快说,是不是与她密谋想害我们几人!」 闻言,曲城山猛拍桌子,起身朝她爆呵出声,连带着宋伍儿也被她惊到,身体抖动下。 本不敢与宋伍儿几人直视的罗惜雅,见曲城山这般说道,惊恐得抬起头摆动起双掌,大呼冤枉: 「城山姐,你们都什么意思啊,姓方的当众在秀女们面前数落我卑微家世,此等恶意不共戴天,我怎会反过来相助于她,没错,我是私下与她会面,但那是为了从她手中讨回件东西,是要给你做生辰贺礼啊!不信你瞧!」 仿如受了莫大委屈的罗惜雅,瘪着嘴从腰间掏出个亮晶晶的东西,递到三人面前,在灯火照耀下不时闪烁出光晕。 「这翠石项链乃家母所赠,陪了我数年,可谓吉祥保佑之物,当初与方汐汐相见,我看中她的地位与能力,妄想攀上高枝嫁个皇室子弟,便将这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赠予她。」 如同戳中伤心事的罗惜雅抬手轻拭下眼角细泪,语气逐渐微弱: 「你们说我吝啬也好,不识情谊也罢,眼见众姐姐待我如亲人,不时照料,我却没什么贡献,所以趁城山姐生辰将至,特意腆个脸从方汐汐手中讨回,本想给你个惊喜,但为洗脱污名,这便给你了,还望不要嫌弃!」 说罢,罗惜雅将项链放到桌上,蹲在地上捂起嘴巴哭诉起来,宋伍儿心下矛盾,把项链捧在手中端详一番后,见其乃是成色上佳的好玉,顿时生了些愧疚心,朝徐闻萧望了望。 罗惜雅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凭其生父所得粮饷,定买不得此等翠石,而她今日能恰巧掏出此物,除却传家之宝还有何解。 况且曲城山生辰确是在八日之后,桩桩件件怕并非巧合般简单,或许罗惜雅所言为真,与方汐汐私下会面只是个小插曲罢了。 「好了,都是我性情急躁,以为你心怀不轨,既然事情讲清,我就给你陪个不是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要打要骂随你的变,我绝不还手!」 深感做下错事的曲城山,望着小巧的翠石项链只觉自己恍如一个糟践好友情谊的渣宰,再瞧见罗惜雅委屈模样,只抬手将她拉起不住得道歉。 第51章 「至于那项链,既然是伯母所赠,你又佩戴数年,我怎能夺人所好,你既有心我便欣喜,况且礼物之事不过讨个彩头,这东西你还是收回吧,只要生辰那天我们几人小聚下,在月间喝些茶水便是!」 同罗惜雅撕扯一番后,那翠石项链终是回了它原本主人手中,静静待在一旁的徐闻萧见事态扭转得迅速,摸着下巴只觉不对劲。 「惜雅妹妹,那方汐汐分明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虽称不上爱贪小便宜,但怎会如此轻易将东西奉还于你,而且神情语气极尽温和,为免太不同寻常了吧?」 回想方才于花园所见,罗惜雅同方汐汐间的交谈似乎极为平和,那亮晶晶的东西想必正是眼前的翠石项链,即便方汐汐懒得同她计较,也该讥讽两句,怎会半点反应未有。 宋伍儿朝徐闻萧轻点下头,深觉有理,这也正是她感到疑惑不解之处。熟料,被问话的罗惜雅尚未答话,不停安慰她的曲城山倒不耐烦得朝徐闻萧挥了下手。 「闻萧姐,你别问了,事情都是你搅出来的,还深挖些什么啊,论查案审问我比你见识得多,人家惜雅妹妹摆明只是被误会了好意,你不要再讲了好不好?」 「我……」徐闻萧正欲回嘴,眼见事态不妙的宋伍儿慌忙上前将她挡住,冲她拼命使起眼色。 随曲城山相交近十年的宋伍儿,对她的脾气自是了如指掌,见她语气不善,惶恐徐闻萧成为她撒气的发泄口,把她拉往一旁劝说,没成想这副做派落在曲城山眼中倒成了狼狈为奸之感。 「宋伍儿,你跟着瞎搅和什么,怎么,我说的不对?人家惜雅妹子好容易看清事实同我们相交,为何你们总是看不惯,成心找事,尤其是你,徐闻萧,我就搞不明白,她哪处惹了你,捉住个小动作便揪紧不放,是不是欺负新人能给你带来优越感,别忘了你与我们也是刚认识数日,谁知道你是人是鬼,搞不好你才是方汐汐派来的奸细!」 话说得愈加离谱,徐闻萧因被宋伍儿拦着强忍着不同她争辩,但见她怀疑起自己,顿时炸了毛,一把将宋伍儿轻推到旁边,险些道破了音: 「我好心将罗惜雅的古怪行径告诉你们,倒落了个不是,方汐汐此人你也同她打过交道,难道不觉得她的态度有异吗?我承认与你们二人数年深交不同,但扪心自问,相处近整月我可曾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来,口口声声指我为奸细,为免太过无理!」 被自动忽略在外的宋伍儿,简直要被她们吵破了脑袋,苦恼着将双手覆在头上,根本插不进话,满脸绝望得望着两人互喷口水。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铁定要趁罗惜雅未回来前给曲城山灌些迷药,总比她二人争吵起来强。 「徐闻萧,说到底我同你并无私交,罗惜雅才是常与我相处的人,你如果还要怀疑她,那么我今天就把话挑明,哪怕我今后真的遭了祸事也轮不到你来帮忙!」 曲城山将茶杯重重往地上猛摔,几道碎片划向徐闻萧脚腕,徐闻萧张了下嘴巴,见她一副铁石心肠模样,只感心寒,呆怔半晌后,不顾宋伍儿阻拦,掩面直朝屋外冲去。 「你说话也太重了吧,闻萧姐到底一番好意,你怎么又耍起小性子,这么冲动。」宋伍儿险些被甩到门框上,恼怒着回瞪满不在乎的曲城山,愤愤道。 「怎么,你看不惯?那就请你出去喽!」曲城山不屑得朝徐闻萧奔去的背影望了下,冷哼道。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宋伍儿见曲城山不似往日,焦虑得望了眼仍保持着委屈状的罗惜雅,深思下转身朝屋外跑去,却不见了徐闻萧的踪迹。 「估计她应是回了屋子,我先去看看她吧!」宋伍儿长叹一声,提步朝徐闻萧屋内赶去。 凉风习习,幽夜阴森。此刻正值夜半,悲恸中的徐闻萧只顾闷头朝远处跑去,不知不觉间引动了周边虫鸣蝉叫。 「额,完了,这是哪里?」被嘈杂声惊醒神思的徐闻萧,瑟索着身体四下张望,竟不知身在何处。 她方才只顾着逃离曲城山的屋子,暂时忘却此乃深宫,没有灯火照耀根本寸步难行,如今四方黑漆,她甚至连来路也不识得。 砰砰砰! 几声有序的敲击声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诡魅,徐闻萧胆子虽大,也难免为震耳声音所惊,再回想起方才与曲城山的互相斥责,忍不得小声嗫泣出声。 第52章 「姑娘可是这宫内中人,何故在此地哭诉?」 正于四下无主时,身后突响起带着温意的关切声,极为轻柔。 男子声音称不上富有磁性,落在徐闻萧耳中却给她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极为轻柔。 徐闻萧料想来人应非心怀歹意,遂止了哭泣,缓缓将身体转过,正对上一双笑眼。 「我是宫内参选的秀女,本想趁月光正好出来欣赏一番,熟料却迷了方向,不知公子又是何人?」 天色昏暗,徐闻萧只能依稀辩清男子轮廓,面目却看不大清晰,更不知晓其身份,便随意使了个借口讲明来意。 「原来如此,难怪听姑娘哭声中只有惊惧委屈,并无悲恸,但我若没记错的话,宫中秀女貌似不该在夜间随意出行,姑娘可好生胆大!」 男子语气带些调笑意味,惹得徐闻萧颇不好意思,暗自羞愧着摸了下鼻子,颤颤得未敢出声狡辩。 「哈哈哈,我不过宫内一闲人,既然姑娘寻不到路途,就让在下稍送你一程吧!」 正苦苦思索着是否该出声请求指点的徐闻萧,顿时心生欢喜得将头抬起,感激得朝男子连声致谢。 虽然男子始终不肯透露自己名姓与身份,但凭他自谕闲人来看,定不是宫内侍卫太监这类供主子驱使的人,难不成会是与娘娘皇子们有所瓜葛的亲友? 徐闻萧默默跟在男子身后,好奇得猜测起他的身份,不知不觉间倒忘了自己身处昏暗世界,方才与曲城山搅闹的不快感也渐渐消散。 初次相识,本以为是个擅于畅谈的男子,行进过程中除好心叮嘱下徐闻萧注意脚下石子外,却一路无话,这倒让心底略显担忧的徐闻萧放松心神,不必为与男子尬聊绞尽脑汁。 毕竟,好歹算是个深闺小姐的徐闻萧,在礼部侍郎的紧密看守下,相识男子除几位表兄弟外再无他人,偶然碰见陌生男子总会有些羞赧。 「好了,淳秀宫已至,为避忌讳,姑娘还是孤身入宫吧,接下来的路程想必姑娘毋需再由我相送吧!」 因男子特意挑了近路,仅半柱香时辰,徐闻萧激动得窥见前方不远处有盈盈灯火环绕,熟悉的门柱与装饰可不正是淳秀宫。 「多谢公子相助,来日若有机会,闻萧定当报答于你!」 徐闻萧此刻心境已非寻常词句可形容,只见她朝男子郑重行了个礼,拔起腿便往宫内跑去。 似是也夜间凉风太过急促,前头不时晃动的灯火不知为何,突然轻飘飘得朝徐闻萧袭来,惊得她忙止了步子,疑惑得望向那诡异的火光。 难不成是传说中所提及的鬼火?可那不是荒郊野坟上间应有的吗,怎会在宫内出现。徐闻萧猛地忆起府内老人闲聊时提及的鬼魅之说,愈想愈害怕,两足如灌了铅水,连半分也挪不得了。 眼瞧那东西变了速度,疯一般得朝自己涌来,徐闻萧紧紧握住自己双手,大喊出声,忙不迭得扭头便逃,直撞上了并未离去的男子。 「姑娘无事吧?」 即便被徐闻萧撞的有些酸痛,那男子却也并未气恼,顺手抱住窜进自己怀中的徐闻萧,将她揽到自己身后,神色复杂得望向摇晃不休的灯火。 「诶呦,闻萧姐你可吓坏我了,我在你房门前候了许久不见你归来,还以为你遭了祸事,便央了旁边的秀女给我备了个灯笼跑来寻你,真是万幸啊,刚走到宫门外就见一身影缓缓朝这边跑来,我估摸着或许就是闻萧姐你,便赶来相认,可你怎么二话不说,直接逃了?」 光亮冲到男子身前顿住,居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灯笼,借着明亮灯火的指引,宋伍儿一眼辩出缩在一旁只露出半截脑袋的徐闻萧,欢呼着扑了上去,嚷个不停。 「真是的,都大半夜了,闻萧姐你在宫内四蹿,也不怕被歹人掳了去,还有我跟你说啊,皇宫虽然是天子居所,有龙气庇佑,可到了夜间便管不得那些孤魂野鬼了,宫内每日惨死冤死的宫女太监们不计其数,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些色咪咪的老男鬼和心怀嫉妒的小女鬼,见了你这漂亮姑娘,想捉你去陪她们啊!」 见徐闻萧仍是副受惊模样,宋伍儿刻意压低声音,仿照戏园里扮演鬼魅的戏子声调,贴在她耳畔幽幽道。 「啊,不要再说了,你这丫头明知我最怕这些东西,还故意讲出来哄骗我,小心我发了狂不论人鬼,都狠狠打一顿!」徐闻萧瑟索着脖子,自觉全身发寒,隐约信起她的话来。直到默不作声的男子轻咳一声,方回转神,瞧见宋伍儿偷笑神情,遂气恼得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好气道。 第53章 「我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想让你壮起胆子,以免今后再把灯笼视作鬼火,吓得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哈哈哈!」想起方才徐闻萧惊慌动作,宋伍儿只觉好笑,再调侃几句后,猛然发觉她们身旁好像还站着个什么古古怪怪的家伙。 「咦?刚才是不是有个男人发出了声音,他是谁啊?」 宋伍儿呆愣下,自言自语得将灯笼挑起,凭着记忆中的声音将光亮对上男子,不待徐闻萧讲清事情缘由,突然发出一声嚎叫。 「我去,楼江城?你这小子怎么跑来淳秀宫了,说,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闻萧姐的,究竟意欲何为?」 宋伍儿被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惊得跳起身,高声质问着,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按理说,她终日跟在徐闻萧身旁,可从未发现楼江城身影,本来估摸着他二人首度相见应在乞巧节的晚宴上,她甚至还特意为此暗中定了不少计划,打算帮上一把,可事态发展怎不按照她预料的那般,这家伙怎还自个蹦出来了。 「姑娘认得我?」这回轮到楼江城泛起迷惑了,望着一脸震惊的宋伍儿凝眉思索良久,始终想不清自己曾与她相熟,狐疑得打量起她来。 「化成灰都认得,唉,算了,相逢既是有缘,我也不细细探问了,要不咱找个良辰吉日就把事给办了吧!」 虽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何种趣事,宋伍儿见他是与徐闻萧一齐前来,也懒得在他们中间搅闹,直接提起了正事。 「伍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了。」 徐闻萧简直要被宋伍儿两人搞得怀疑起人生,这边望望,那处瞧瞧,脑子都变得混乱起来,见楼江城也被搅得迷糊,遂将目光聚向宋伍儿,疑惑道。 「额,你们不是已经相熟了吗,即然不好意思开口,那我就替你们把话说清好了,正所谓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你们两位……唔唔」 话未说全,徐闻萧被露骨的几个词句点醒,瞬间明白宋伍儿之意,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抱歉得朝脸色极差的楼江城尴尬笑道: 「原来是楼小皇叔,是闻萧眼拙了,方才多怠慢之处还望您见谅,至于我这妹妹,素来喜爱调笑于我,你不必在意,我们就此告别,来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楼江城乃当今天子幼弟,因成日游山玩水,不得先帝宠爱甚至连一个王爷之名也落不得,甚至故意在称呼前加个小字来奚落他,可谓宫内最失势的皇家亲族,是以,即便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年过二十也未曾纳娶妻妾,可谓孤家寡人一个常逗留宫中,也难为他开口便自称闲人。 见徐闻萧话内含义,当不知楼江城真实身份,宋伍儿顿感口不择言,恐好心办了坏事,忙出言道歉。 「楼小皇叔,真是抱歉,我误解了你二人关系,语中多有得罪,还望您宽恕!」 虽然楼江城空有个小皇叔名头,到底为皇室贵胄,不知检点的戏弄于他,即便凭他的性子不会多说什么,但到底叫元熙帝脸上难看,难免惹来祸事。 楼江城见眼前两位秀女言谈举止俱显古怪,沉思少许并未多说什么,朝两人点了下头,便欲离去,毕竟深更半夜在淳秀宫前与女子独处,难免叫有心人见了,故意跑去传播谣言。 徐闻萧不敢央留,再朝他致谢一番后,也拉扯着宋伍儿背向离去。不料,宋伍儿见楼江城还未知晓徐闻萧名姓,哪能轻易放过她二人,伸手扯住楼江城袖子拼命往回拉。 「大胆秀女,阻我去向所为何意,信不信我叫来侍卫治你的罪!」楼江城尝试着将袖子甩开,无奈宋伍儿根本不愿放开他,不禁有些恼怒,回身爆呵道。 「伍儿冲撞了您,应是有事相商,小皇叔您不要怪罪,还请您饶恕,伍儿,快松开他。」徐闻萧见情势不妙,慌忙抬手将二人扯开,向面色铁青的楼江城不住道歉。 瞧见徐闻萧央求神情,楼江城一时也没了脾气,冷着脸望向嬉皮笑脸的宋伍儿,等她开口。 宋伍儿轻转下眼珠,偷笑下,故作疑惑得将目光落在徐闻萧身上,直问道: 「闻萧姐,我听说你生父徐侍郎徐大人好像曾提及,楼小皇叔有一新词需名家画师执笔,姐姐何不以此作报答,岂不两全其美?」 不待徐闻萧答话,面色不悦的楼江城望向她,顿觉眼前一亮。 第54章 有着前生记忆的宋伍儿,虽不敢确信某些事情的发展时辰会否有不合之处,但眼瞧难得的牵线机会即将溜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脱口而出,引得徐闻萧当场呆住。 她那攀附权贵的父亲何时肯把精力放在楼江城身上,这宋伍儿讲出的话根本毫无依据,况且他二人素昧平生,此番言语究竟是何用意。 反观一旁的楼江城,倒是流露出赞赏神色,朝徐闻萧敬重得拱了下手,瞳孔灼灼得仿佛随时会喷出火光来。 「敢问姑娘可是连续多年位居京城榜首画师之位的徐闻萧徐姑娘?」楼江城不常在宫中,对京城大小趣事自然知之甚多,连忙开口问道。 徐闻萧迎上他热烈目光,胆怯得回望向宋伍儿,见她正朝自己拼命点头,方称了句是。 「果真如此,简直上天庇佑,在下不敢有瞒姑娘,恰如这位秀女所言,我近来托些挚友拟了词句,正愁无可心画师帮忙勾画图景,以便传颂。今日有幸得与姑娘相遇,实乃快事,不知你可愿替我作得一画,自当有丰厚谢礼做润笔之资!」 楼江城突然轻拍起双掌,语气中难掩激动之情,宋伍儿见他自动忽略胡邹出来的礼部侍郎,遂长舒口气,骄傲得一拍胸脯,夸赞起徐闻萧来。 「那可不,闻萧姐丹青之法虽称不得旷古绝今,吊打京中四方才子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小皇叔你可知晓,如今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闻萧姐的亲笔画作乃千金难求啊!唤作寻常人想请她作画,压根连门都进不去。」 说到尽兴处,宋伍儿干脆挥手比划起来,不时在楼江城眼前晃悠,话说的越来越离谱,惹得徐闻萧羞红了双颊,憋得极其难受。 「闻萧姑娘技法自不必多说,秀女姑娘所言极是,但不知能否赏在下个面子,只要你肯相助,金银财帛、文玩古物任你开口,我定当尽力满足!」 听着宋伍儿有吹嘘之嫌的语句,楼江城并未觉得有何奇怪之处,反而压低了姿态向徐闻萧行礼,大有文人请贤之感。 徐闻萧见状,只觉受宠若惊,慌忙行礼回道: 「小皇叔言重了,我还未向您偿还恩情,怎敢回绝,只要有令我定会相助。」 「那我们就说好了,明日我会向陛下请旨,邀你来宫中一叙,到时候我会派遣宫女相迎,淑妃娘娘那边只要打声招呼便可,这类琐事便不劳烦姑娘!」 楼江城顿感大喜,再三道谢后才亦步亦趋得离去。 「闻萧姐,人家已经走远了,瞧瞧你自己,眼睛都发直了!」宋伍儿站立原地,眼带八卦意味不时朝徐闻萧发笑。 「伍儿你今天真古怪,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要再嘲笑于我,便不理你了!」自打宋伍儿搅和进来,徐闻萧的脸蛋红彤得再未失了颜色。见楼江城离去后,宋伍儿反愈加放肆,只得嗔了两句,扭身跑离。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怎个还躲避起来,唉,真令人感到凄凉啊!」枉做红娘的宋伍儿仰天长叹出声,不停摇着头往屋内走去,不免暗暗忧心起徐闻萧与曲城山的关系来。 硬气着互相竞争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淳秀宫秀女们今日便要迎来首度窥见天颜的时刻,管事嬷嬷深知众人心思,未做过多禁锢,特许她们休息一日,精心在房中打扮,以备晚宴。 清晨大早,宫内负责报时的钟声尚歇,庭院内的三四十位秀女闹出的动静如凌空旱雷,将宋伍儿折磨得翻来覆去,只得紧跟她们的生活节奏,懒洋洋得坐在窗沿发呆。 「姐姐诶,我听人说,你有南屿坊的上等胭脂,不知能否借妹妹一用?」 「这位姑娘,我看你服饰搭配得极好,有没有兴趣帮我挑选件好看衣物,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忙碌!」 ☆☆☆ 院内人声鼎沸,比起城中繁华街道还要吵上数倍,惶恐而兴奋的待诏秀女们,不甘心有人比自己惹眼,纷纷举着些项链水粉于各屋内奔走搭话,有趁机搜刮求借好物什的,更有秀女趁乱使些下作手段,引得众人争论。 与宋伍儿同居一室的崔婉玉,早就出门不知何处去了,没有她在身旁也算难得清净,眼见院内不少秀女已为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互掐起来,宋伍儿稍整理下床边杂物,猫着腰从人群内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说将起来,宋伍儿已连续多日未曾与曲城山相见,即便无意间在路上碰到,也互作不识,故意将头扭去,尴尬的一匹。 第55章 至于前几日就被楼江城接去宫内作画的徐闻萧更是难见一面,宋伍儿郁闷数日无人作陪,只得不时去找刘昕儿闲聊些有的没的。 因刘昕儿舞艺极好,嬷嬷特在淳秀宫内拨给她一个偏僻小院以做练习,宋伍儿方才跑去叩响她的房门,见其不在,料想应是在院内练习,便蹦跳着去寻她,熟料一搭眼就瞧见曲城山挽着罗惜雅的胳膊在刘昕儿面前咯咯笑着。 「我跟你说,真不是在吹牛皮故意消遣你,惜雅妹妹的身姿偏灵巧,要是经过专门训练绝对能成为一等一的舞者,你就好心帮扶下,反正就是个伴舞的,绝对抢不了你风头!」 曲城山拽住刘昕儿双手,大咧咧得替罗惜雅请求道,听其话中含意,看来是与晚宴时刘昕儿的独舞有关。 宋伍儿当日曾为不肯跑去抛头露面的曲城山提了个躲避的好法子,用花瓶在她的肩膀上狠击数下,才让训练嬷嬷面露惋惜得将她除名,指派刘昕儿一人为晚宴助兴。 虽然曲城山为此着实受了不小的创伤,但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好法子,起码目的达到,乐在其中。 虽然罗惜雅近来与曲城山走得极近,但宋伍儿绝未想过,她们间的感情已深厚如斯。曲城山既肯替她寻求露脸机会,定是已将她视为至交好友。唤作他人宋伍儿倒觉得没什么,可对方乃罗惜雅,心思不明的方汐汐得力手下,这番做派便有得思量了。 凭曲城山的性子,断不会将自己摒弃的东西转赠他人,现今特来祈求刘昕儿加个伴舞之位,想必与那罗惜雅逃不了干系。 宋伍儿曾私下与徐闻萧交谈,见其对罗惜雅的行径始终保持最初看法,不仅怀疑其她的来意,如今亲眼瞧见她搬弄人心的本事,轻抚下头发,若有所思得绕过小院,朝宫外走去。 前世曲城山应是在近日蒙了大难,虽不知事情来去究竟如何,凡事替她盯紧些总归无错。宋伍儿这般想着,将手背到身后,仿如官老爷般腆着肚子慢腾腾得朝宫外走去。 「伍儿,伍儿往这边看!」 刘昕儿练习场地距宫墙不远,宋伍儿才行了数十米,一声轻呼自左边响起,似带犹疑。 宋伍儿偏转下头,待看清来人后雀跃得朝徐闻萧冲去。 「原来是你啊,闻萧姐不好生在宫内陪伴小皇叔,怎想起来找妹妹我玩闹,难不成你二人大吵一通,特地赶来向我哭诉?」 徐闻萧看出她摆明在戏耍自己,话不多讲,直瞄准宋伍儿肩窝处,好一通划拨。 「整日没个正形,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 宋伍儿见她有备而来,止不得大笑出声,同她撕扯着,护住自己易痒的敏感部位,连声讨饶。 「两位真是好雅兴,惜雅妹妹啊,你可睁大眼睛瞧见了?我都说了你只是白白浪费一番好意,人家根本没将你我放在心上,何必赶来自讨没趣。」 冷冰冰的嘲讽声响起,远远瞧见宋伍儿二人的曲城山,在罗惜雅的苦求下欲拉下脸面跑来聚首,见她们正玩得欢畅,顿时戾气横生,明讽暗褒得数落起罗惜雅来。 宋伍儿见势不妙,恐生误会,忙折身跑到曲城山近前,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她只狠狠盯视着徐闻萧,似是痛恨之至。 「哼,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今后也无再见必要了!惜雅妹妹我们走!」不待宋伍儿上前,曲城山伸出手拉扯着罗惜雅扭头便走,任宋伍儿在身后扯破了嗓子也不肯回头,反而加快速度朝院内急急而奔。 首回在曲城山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宋伍儿,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呆呆愣在原地,鼻头泛起苦涩,实不知自己究竟哪处做的不对,惹其生厌。 「伍儿,你们……我还是去向她解释下,省着你左右为难,说到底这事也是我先挑起的,大不了让她打几拳出气好了!」 徐闻萧不忍见宋伍儿相交多年的好友从此形同陌路,攥紧拳头鼓着勇气朝曲城山离去方向追赶,却被生扯住袖口。 「闻萧姐,此事与你无关,你现在冒失冲上去反而适得其反,等她平和下来后,我自有办法,眼下还是你的事要紧些。」 宋伍儿连叹三声,缓下心神,轻笑着拉扯徐闻萧询问起她与楼江城的相处,见她略显害羞神色,顿时猜得七八,心内一片安慰。 看来事情果真没被她搞砸,接下来就该想个稳妥的法子让徐闻萧顺利出宫了! 第56章 或许是因前世有美满姻缘,徐闻萧与楼江城在今生相处中总互生出些好感。作画时日稍久,两人你来我往得便私定了终身。 待选宫内的秀女们暗通宫中男子,无论其家世出身如何显贵,一旦被人揭破,定会被皇帝娘娘们严惩不贷,情形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不过,如若男子一方乃皇家权贵子弟,只要在事情暴露以前,亲向皇帝请旨讨要,按常理讲,皇帝总会给个旨意赐婚,以显天子荣宠。 宋伍儿作为朝堂官家女子,在元熙帝的关照下可于选秀期间自主择个好夫婿,已是数年难见一回的例外。而作为当今天子皇弟的楼江城,更是历朝罕见的倒霉蛋,例外中的例外。 本来凭着楼江城身份,称得上为元熙帝至亲,想要在他面前讨要个秀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可惜他生性懒散偏好游玩,不仅在政事上无所建树,朝堂内就连能替他说话的大臣也没有,其一母同胞的元熙帝自然对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甚为不屑,甚至不肯当面唤他一声皇弟。 即无封赏名号,更无皇帝关照。时日稍久,满朝文武也就随着皇子们开始唤他「小皇叔」,尽是满满的奚落之意。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楼江城居然极为受用,甚至还把它视为身份象征,已至被京城的老百姓们嘲笑十数年之久。 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权势的皇族污点,傻兮兮得跑去向皇帝请命,那不是成心找死。楼江城并无半点权势,但对皇帝心底里的憎恶还是掂量得请,他本欲同徐闻萧在宫内闹出些动静,趁机让她安然离宫,但徐闻萧执意要同宋伍儿商量下,因耐不住她的恳求,只嘱咐几句小心便放任她离去,甚至待宋伍儿点名道姓得让他去淳秀宫附近见面时,他也立马允了。 前世的宋伍儿由于南安王的关系,无故被卷进夺位斗争,宋家一干人等被牵扯其中无法抽身,要不是她勉力从南安王身旁脱出,还不知会令父兄落得何等下场。彼时,她较为羡慕的便是远离朝堂是非的楼江城,虽然不受待见却可在风波中安稳度日。 只是,人虽还是当初的那个,就不知他对徐闻萧的感情是否还如前世一致,痴心不改。 淳秀宫外东三里左右,一处较隐秘的假山背面,宋伍儿用手帕将石椅擦拭干净后,随徐闻萧等候起楼江城来。趁天色正好,忍不得要同她闲聊些相处琐事。 「你二人间发展速度也忒快了些,待我好好算下,一日、二日……呵,仅度过四日,你们就决心在一起,打口水井也需要十几日吧,闻萧姐,你心里有底吗?」 宋伍儿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从徐闻萧口中挖掘出讯息,见她支支吾吾得,貌似有些难以启齿,心里不免也有些焦急,连番催问了数回。 「宋姑娘,我对闻萧的心意天地可鉴,如果你有何疑惑大可来问我,不要强迫于她!」 明朗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多有不快但并无冷意,宋伍儿瞧见正对面的徐闻萧露出羞赧神色,当即收了八卦脸,将头扭去,毫不在意得冲刚赶来会面的楼江城招了下手。 「原来是小皇叔来了,有失远迎啊,您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我这姐姐素来是个面薄的,既然有您在前头挡着,那就斗胆请讲述两句,以解我心头忧虑!」 察觉徐闻萧将欲说话,宋伍儿忙向她递去个眼神,笑嘻嘻得朝楼江城提点道。 楼江城孤身前来,亦被搅得有些不自然,轻咳出声后,朝徐闻萧深深望去,才落座两人中间,坦荡出言道: 「我曾于数年间游历山河名川,自问天下间奇幻美景尽皆入眼,从未将京城才子们自行举办的各类诗会、画展放在心底,有时甚至还特意乔装几回跑去砸场子,曾将城内有名的妙手先生、号称才智双绝的李公子搞得险些从高达数米的小楼边跳下去,最惨烈的一次便是十二城名家当街……。」 「停一下,小皇叔,请说重点!」眼见楼江城一连串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宋伍儿忙出声挡住他回述的冲动,好心提醒道。 闻言,楼江城动作僵在当场,朝满脸无奈的宋伍儿望了下,新的话语未吐出,却听审旁的徐闻萧惊呼出声。 「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啊!我说怎总觉得你题写的诗句风格极为熟悉,当年你可是在坊间内被他们怒批为」诗画界的败类」,我还曾接受过邀请去跟一众人抨击你,只当时因某些特别的缘由才并未应允。」 第57章 能将京中那群自命不凡的风雅之辈搅得愤怒不堪,也算是个天纵奇才了。宋伍儿在心内默默想着,扭头便见楼江城略显愧疚的神色,思忖片刻后忙替他二人转了话题。 「所以,你同闻萧姐相知,莫非与她的画工有关?」 「实不相瞒,早年间,便有幸于京中得见闻萧书画,虽为仿品,却能从中辩得原作笔触,着实令我惊异,因而……」 楼江城当日为画作所惊,自诩作画者定为不世出的奇女子,寻了徐闻萧的家世身份,却始终由于礼部侍郎珍爱女儿的缘故,无缘得见。那日恰逢宋伍儿故意挑开徐闻萧名姓,其中欣喜之意定是难以言说。 至于徐闻萧,在寥寥数日相处下,自觉他为可托付终身的人,便大着胆子跑来与宋伍儿计较,毕竟对宫内事务了如指掌的宋伍儿乃真心实意得对她好,亦是宫内唯一好友,自信任得紧。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小皇叔你的话,但有一言我要事先讲明,免得将来闻萧姐与你发生争执,令她白白受你的欺辱!」 宋伍儿对他二人间的感情还是颇为期待,只不过万事皆为不定之数,为防今后生出些意外,她还是要多些心眼。 「既然你无法在皇帝面前求情,闻萧姐能脱出宫内的法子也只能冒上欺君之罪的风险。只是若计划不缜密,泄露一二,皇帝问起罪来,该当如何?」 宋伍儿望向徐闻萧,板起了面孔冲楼江城问道,定定注视着他神情变化,想从中捕捉些细微差异。 「宋姑娘请放心,此事由我而生,出了问题自当由我来解,承蒙闻萧不嫌弃我这个闲散之人,皇兄若怪罪下来,只消将勾引待选秀女罪名扣到我头上,皇兄断不会为难闻萧,如果宋姑娘不肯信我,大可在天地间发起毒誓以证心念!」 话未讲完,楼江城起身摆出三根手指举在空中,作势便要向天发誓,徐闻萧在担忧之下慌忙冲到他身边,伸手拦住了他。 「喂喂喂,誓言这东西可不能乱发啊,万一老天爷一时无聊,直接把你劈了,你忍心让闻萧姐下半生以泪洗面吗?眼下最要紧得还是合计下出宫的法子吧!」 见事情闹得有些大发,宋伍儿轻叹一声朝两人招下手,示意他们坐下后一同琢磨起如何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偷跑出宫、诈死脱逃皆非良策,如前世般在宫内搅乱宫闱亦不适合此时来用,毕竟有个方汐汐正在储秀宫内如一条毒蛇般死死盯视她们,稍有不慎,脱身计变为催命符。 「皇帝今夜要举办晚宴,秀女及皇家子孙皆要入席,我看倒不如在宴席间让闻萧姐冲撞其中一位官员,我再添上些火料,把皇帝也卷入其中,待时机成熟就由小皇叔你近前解围,顺便向皇帝请命,我料想他为皇室尊严,自会在朝臣面前予你个人情。」 宋伍儿苦思冥想数刻,终于弄出个还算靠谱的法子,徐闻萧与楼江城两人相视一笑,正欲再斟酌些细节,却听身侧假山内传来幽幽嘲讽声,顿时将三人吓慌当场。 「你这也能算是个好主意?依我瞧,宋姑娘是成心要皇叔随这位姑娘去死吧!」 宫内园子正处青黄交接之际,假山上亦浮现出点点青苔,宋伍儿觉得语气颇为熟悉,忙扒在山尖上将头慢慢凑过去,妄图揪出这个当众嘲笑她蠢笨的家伙。 「宋姑娘,多日不见瞧你模样倒无甚变化,除了脑子更锈腐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难为皇叔居然肯同你谋划人生大事,简直是凤凰求教鸡崽,令人匪夷所思!」 山背间天然形成的缝隙处,冷不丁冒出个脑袋正对上宋伍儿探视过去的双眼,嘴巴仍是不肯停歇,饶有干劲得怼起宋伍儿。 待看清来人,宋伍儿轻白下双眼,索性从石头上跳下,朝逐渐显出身形的家伙冷哼一声,翘着二郎腿不去看他。 「太子殿下?」徐闻萧一眼认出楼黎辰,缩在宋伍儿身后朝他规规矩矩得行了个礼,熟料,身体还未蹲下,双臂直被人扶起,再行不得。 不知何时闪身近前的楼黎辰维系动作,朝徐闻萧温和得笑下,转身朝楼江城行了微礼。 「皇叔在此,多有怠慢!」 眼前一连串的恭敬动作在宋伍儿眼中变得格外乍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有哪处生了问题。 宋伍儿脑内突然灵光骤现,只见她一拍大腿,随即将身旁互相礼让的叔侄二人惊直起身,纷纷朝她望去,面面相觑。 第58章 这姑娘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想到些鬼主意来逃宫了? 耐心等候少许,仍不见宋伍儿有所动作,只撑着下巴坐在石椅上,连半点目光也不肯投向他们几人,似有郁结之事。 楼江城见状不妙,忙冲小心探头望向宋伍儿的徐闻萧眨巴下眼,示意她去招呼一声,还未等到徐闻萧拍上她的肩头,宋伍儿猛地弹起身直将徐闻萧碰伤了头。 「闻萧姐,你没事吧,好生生得躲在我身后干嘛?难不成想存心吓唬我!」宋伍儿忙不迭得凑到徐闻萧身前眯着眼朝她的额头看了看,见并无大碍,遂放心得开起玩笑来。 徐闻萧轻揉几下碰撞之处,阻了楼江城关切慰问,瞋怨着拍打下宋伍儿的肩头,没好气道: 「还说我呢!也不知你这丫头好端端得怎呆立不语起来,我们几个还以为你失心疯了!」 「宫内的生活如此逍遥,我怎会患了那等折磨人的病症,你可不要咒我啊!」宋伍儿假装气闷朝徐闻萧嘀咕几句,随即将脑袋转向始终站在一处的楼黎辰与楼江城,轻皱下眉,随即开口道: 「太子殿下几时改了性子,居然也会学起宫中礼节,如若我没记错的话,小皇叔好像是目前唯一一个没被你言辞奚落的亲友吧!」 捕捉到楼黎辰称呼其小皇叔时的不寻常之处,宋伍儿猜得二人间的情感或许不同坊间传播那般,终生无所交集。心下生了疑惑便主动开口问起。 「别看我这位皇叔年纪不大,行事作风却颇具禅意,时不时游赏于云水之间,真真令人羡煞不已,皇叔曾为我讲过不少关外奇事与他乡趣闻,这次好不容易要有个发妻,无论如何我也要施以援手啊!」 楼黎辰击打下手中折扇,坦荡道,瞳孔在暖阳闪烁下,显出阵阵光晕,言辞极为诚恳。 看起来他与楼江城间的关系果不一般,难怪当年太子被百官攻击致死后,楼江城极少回城内府邸,连带着自己与徐闻萧见面时日愈来愈短,敢情这两人的羁绊比起自己与兄长间的情谊还要暖上三分。 不过,能关照起毒舌的楼黎辰数年,这个楼江城也算是条汉子。 一想到两人相交过程中出现争斗,宋伍儿只感惊悚,大的专门爱跑去城外寻人搞事,而那小的仅凭一张嘴巴便在史官笔下占了半数朝堂篇记载,这两人要互相嘲讽起来,只怕拼得便是体力了。 「宋姑娘,有皇叔替我担保,你可信得过我?」楼黎辰见宋伍儿迟迟不肯回话,疑心她不肯轻信自己,仍是耐着性子柔声问道。 徐闻萧打量下宋伍儿与楼黎辰的模样,只管捂紧嘴巴,暗暗发笑。 「你在笑什么呢?」楼江城见状,亦凑过来好奇得朝她问道。 「又没说不信你,反正小皇叔是你们楼家的人,按理说这种事情还是该由你来帮忙,要不这样,既然你对我的法子嗔之以鼻,倒不如由你弄个好办法来!」 宋伍儿出声询问,楼黎辰也难得不再同她斗嘴,略加思索便轻笑着指向御书房。 「也真是巧了,我在与你们碰面前,于御书房同父皇批阅奏折,正巧碰见一众花白胡子的老头跑来门外静候,你们猜猜看,他们找我父王是有何大事禀报?」 「总不会是他们求陛下将送进宫中当秀女的女儿放出来吧!」宋伍儿不假思索得开口道。 既然现下正谈论出宫之事,楼黎辰的问题也定与秀女有关,思来想去好像只得这一说法颇显合理。 难不成楼黎辰是要礼部侍郎紧跟大臣们脚步,去向皇帝求情?宋伍儿赶忙摇起脑袋将想法剥离脑海,徐闻萧那个爱权势财富的老爹要是肯主动与楼江城联姻,还不如指往南安王抛弃楚觅儿来得靠谱。 「你们两个要亲热也不急于一时,我同宋姑娘正为你们思索主意,好歹该出个声示意下我们吧!」 楼黎辰冲满怀信心的宋伍儿轻摇下头,将目光落在耳语厮磨的两人,无奈出声道。 宋伍儿看着两个将头抵在一处,兀自发笑的二人,顿感奇怪,尤其是徐闻萧时不时向她和楼黎辰投来异样目光,让人心里直发毛。 「依我看,难不成那些老臣是为待选秀女而来,不会想在他们当中寻个妻妾吧!」 楼江城回过神,试探着讲出想法,立时赢得楼黎辰的夸赞。 「不会吧,半只脚都快入土的老头了,还要选些年轻貌美的姑娘纳入府中,这不是糟践人姑娘吗!皇帝能同意才怪!」 第59章 这类央求简直闻所未闻,宋伍儿不敢置信得抬头望向楼黎辰,希望他方才所讲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她自谕活了几十岁,对宫内秘闻可谓了如指掌,什么诡奇丧病之事都听得。但今日首回听见这类事情,简直快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没什么不可批准的,那群老头大都是历经两朝的忠厚臣子,虽然其间有浑水摸鱼的但大多老无所依,正妻早亡,如没个能关照他们余生的可心之人,怕是黄昏难度喽!」 楼黎辰轻叹着摇了摇头,虽然他心内对此事较为抵触,但到底拧不过元熙帝命令,只得眼睁睁瞧着晚宴上,诸位面有老年斑的臣子大肆择选妻妾了。 「这件事你们切勿走漏风声,否则父皇怪罪下来,凭我们几人是承担不起的,不过此事虽恶心了些,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皇叔你大可以在老臣们求娶秀女之际,带着皇嫂向父皇求情,有老臣们在前施压,我就不信父皇不肯成全你们!」 「如此甚好,我便放心了!」楼江城朝他点了下头,回身去望被「皇嫂」一词羞了满面的徐闻萧,低喃道。 再互相客套一番后,楼黎辰与楼江城相约着回宫,而宋伍儿自是抱着徐闻萧的手臂缓步而归,心内却老想着楼黎辰方才所言。 为安定人心,有时难免要牺牲些无关紧要的人。老臣子们心有洁癖,只认定同样出身的年轻女子可同他们匹配,无论应与不应,皇帝总会受到各方嘲讽,两相对比起来,连亲生父母都不肯保下的女子,自是要受人驱使,遗落深宅。 宋伍儿一路不肯言语,连带着徐闻萧亦掩了嘴巴,不肯妄言,不知不觉间,两人便入了淳秀宫,迎面撞来个花枝招展的秀女,一个劲得往她们身上跳。 「哈哈哈,这回我铁定是宴席上最美的那个了,还要多亏我平素人缘好得紧,不愁好东西在手,你们两个就可惜了,看时辰已不早了,再细细打扮也无济于事,依我看还是留守宫内,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 妆容精致、衣衫整洁新奇的秀女不屑得抻了下宋伍儿与徐闻萧的衣料,留下几句话后蹦蹦跳跳得朝另一方向跑去,每碰见一个秀女便要挡在她面前比照容貌。 「看来她们根本不知道稍后迎接她们的是什么,只是无奈咱们无法言明,要不我们还是拐弯抹角得提点两句?」 宋伍儿压着嗓音朝徐闻萧低声道,询问中却带了丝恳求。 徐闻萧怔怔得注视着她,嘴巴动了下,长叹口气,摸着胸脯无奈道: 「秀女中难保没有坏心歹意者,你若同一人说,便会引得整个淳秀宫的人前去娘娘面前诉苦,到时候出了恶事,你我必脱不得干系。如是为了正义,你我受罪倒也无碍,但万一有朝堂中人把脏水泼到太子身上,引得众臣对抗害了太子,你我二人又该如何自处。」 「我……」 徐闻萧所言岂不正是她心中担忧之事,但那些欢呼雀跃的秀女们要是遭了大难,她会否一生难安。 与徐闻萧分道后,暗自纠结的宋伍儿只觉头痛,扶着脑袋无趣得蹲在院门外观望那些激动万分的秀女,一道鲜红的色彩忽然毫无预兆得闪进她眼眶内。 「伍儿姑娘你过来下,奴婢有要事相告!」细如蝇翼的声音缓缓飘来,宋伍儿狐疑得打量起院墙拐角边的摇晃不休的红丝帕上,见呼喊声渐高,遂站起身缓缓朝那边走去。 一个年近十岁的小丫头,个子不高,看其装束应是负责膳食的小宫女,宋伍儿因有着御膳房主事姚嬷嬷的看护,屡次偷入其间拿些吃食无人阻拦,日子久了看着御膳房内的宫女太监们也面熟得紧。 眼前这小丫头便是其中之一。 「你大老远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宋伍儿轻拍下她的小脑袋,温言道。 小姑娘常年守在宫内,机灵得紧,旁顾无人后方小心得贴在宋伍儿耳畔,轻声开口道: 「你母亲现已来到宫中,托奴婢来寻你见面。」 芳芷宫外数十米处,偏僻的墙根脚下,一抹偏杏黄色的身影站立屋檐旁焦急得朝远处张望。 随御膳房小丫头匆匆赶来的宋伍儿,搭眼便认出赵氏,兴奋得朝她所在方向挥起手来。 「娘亲,我在这里,快来看看!」近整月未见,宋伍儿心里亦是想念得紧,不顾小丫头气喘吁吁得追赶,一个箭步便冲到赵氏身旁,细细打量起她来。 第60章 「娘亲脸色似乎比往些日子好上不少,是不是父亲又偷偷托人在城外为你调配脂粉了,诶呦呦,这脸蛋光滑得连女儿都比不得了!」 宋伍儿伸手在赵氏脸上捏了下,随即开起她的玩笑来。 赵氏见被宋伍儿说穿心事后,老脸一红,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敲下,笑骂道: 「本以为你这猴性子入了宫会规矩些,谁想一开口便是酸书生勾搭姑娘的话,女孩家家的,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得,又来了,只要数日未见,娘亲开口定是狠狠怒批一通,几十年间从未遗忘,倒也难得。 素知赵氏脾性的宋伍儿轻叹出声,任由她数落几句后方开口询问正事: 「早先娘亲在我入宫前便告知会在复选期间寻我见上一面,可是有要事相商?」赵氏私揣给她的字条虽已销毁,但字句仍是历历在目,宋伍儿心料或是与择选夫婿有关,忙开口问道。 赵氏见宋伍儿并未忘记正事,心下安慰,遂握住她的双手沿着墙根走上几步,郑重道: 「其实近来我与你父亲还有元娘、续业续昌他们,没少在文武百官府上走动,想着给你挑了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虽然有几个像模像样的公子,也还挺入眼的,但我们想着这事还得趁你心意才是,便来问问你在宫内可有看上的人,若没有便尽早出宫,仔细择个好的低嫁了便是。」 宋伍儿见赵氏不再拘泥于选秀,心下暗喜,即刻摆出副委屈脸朝赵氏诉起苦来。 「娘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诺大宫内除了皇上同他的几位皇子外,能见到的男子只有宫中侍卫,即便女儿有心嫁人,也是无可奈何啊,难不成真要送女儿在那两个厚颜无耻的王爷间选择一个?」 瞧着自家女儿满肚子委屈,滚在嘴边无数话语也只变作安慰,怜惜得劝导起宋伍儿。 「行,选秀之事算我们思虑不周,不过伍儿你可记清了,待出宫后你要乖乖得同我们在各家府上走动,不要成日跑到大街上闲逛,女孩子要趁早寻个安稳地才是正道。」 赵氏苦口婆心得劝解起来,宋伍儿难得不再反驳,由着她讲,无论与自己心意是否相合,只管点头称是。 「你这孩子不要有心敷衍我,反正出了宫,愿意或不愿意都要随我去,不怕你赖账。」赵氏见她仿佛一个木偶般只知点头哈腰,一时间不知该笑该哭,拍上她的脊背直带她往宫内走去。 「我特意在淑妃宫外见你,就是为了方便,反正是淑妃拖口信邀请我来,顺便把你的事情也解决了吧!」 赵氏贴在宋伍儿身边低语道,又告诫她哪些话不可多说,在淑妃娘娘贴身婢女的带领下,入了她的寝宫。 「多日未见,伍儿在宫内过得可顺遂,如果有嬷嬷宫女们做得不好尽管来找本宫,大家都是至亲之人,就不必拘礼了,快来上坐让本宫好好瞧着!」 淑妃早端坐在床前等候起赵氏前来,如今见宋伍儿也紧跟她身后进宫,忙起身止了二人行礼,一把拽过宋伍儿的手,亲昵得问东问西起来。 宋伍儿虽被拉扯得有些不喜,但还是浅笑着一一回了,待得赵氏将今夜晚宴有关宋家的安排讲完,赵氏话锋一转,始终乐吟吟笑着的淑妃顿时挎下脸来。 「近来有劳娘娘为伍儿之事费心,只可惜我家伍儿实在福薄,恐怕实与宫中无缘,待上许久愣是连个能看入眼的男子也没有,恰巧我在宫外为她寻了几个好去处,这便带着她向淑妃娘娘您请辞,希望您能在三日后的复选上让她顺利退出,这样也不失了宋家颜面,你看如何?」 赵氏望向淑妃,满脸痛惜之意,仿佛宋伍儿选择出宫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淑妃娘娘微跳下眼皮,怒了努嘴,只望向倚在身旁的宋伍儿,试探着开口问道: 「伍儿啊,你果真在宫内没什么留恋之处,一心要弃选而去?若只是担忧四项考核不能如意,恐惹他人调笑,有本宫在此,何须担心,依本宫观之倒不如尝试着先进入终选,以免将来后悔,到时可就晚了!」 宋伍儿见淑妃劳心劳力得劝告她三思,心内坚毅更深了几分,不顾淑妃期盼目光,只起身朝她行礼,语气添了祈求之意。 「娘娘,伍儿在宫内正如娘亲所言,并未找到如意之人,近来宫内选秀大办,想来宫外的人亦会不甘寂寞,万一伍儿可真正托付终身的人只因数日相隔,便与其它女子花前月下,伍儿的终身大事怕要彻底毁在宫内,当初陛下有旨请娘娘帮助伍儿,只在结果不问过程,伍儿留不留宫中都是一样的,只是宫外的选择更多些!」 第61章 不卑不亢的语气说的淑妃都有些动心,但想起南安王曾多此跟她提及宋伍儿之事,又不甘心煮熟的鸭子便这样飞出宫去,仍是硬着头皮反驳起二人。 「伍儿言重了,宫外龙蛇混杂,一时间难以辩清他们的内心,你在宫内好歹还有本宫为你把关,更何况凭借我们伍儿的身份,若是随意在宫外寻位公子低嫁,岂不是委屈了孩子?」 「娘娘放心,伍儿与我都不是专注身家背景的人,只要品行端正、对我们家伍儿实打实得好便可,即便低嫁,有我同你兄长照看,何须担忧!」 赵氏连忙出声将淑妃的劝解划消,扭身朝宋伍儿使了个脸色,起身一齐向脸色阴沉的淑妃施礼。 「此事烦请娘娘费心了!」 两人心志坚毅如斯,压根寻不得突破口,淑妃百般无奈下,只得黑着脸应承下,甚至待她二人离去时,黑如锅底的脸仍未好转回来。 「伍儿,接下来这几日你不要太过疯狂,一如往常般在院子里待着便是,等三日后我同你姐姐在宫外侯着,待落选后嘱咐太监们替你搬运下行李,多给些银钱便是。还有,你父兄他们几个今夜有事,特由皇帝批准不去晚宴,自己在宴会上老实些,别惊了圣驾!」 赵氏无法逗留宫内,临行前特意向宋伍儿嘱咐几句,才在宫女指引下缓步离去。 想到几日后便能解脱的宋伍儿,回宫途中雀跃难挡,近来发生的种种不快之事尽皆消散。 晚宴定于乞巧节夜间申时,除特邀的秀女外,还有几个自边陲小国赶来庆贺的大使一并入席,宋伍儿与徐闻萧始终未将老臣们心事同其它秀女讲明,胡乱寻了几件寻常衣物便结伴而入,百十个衣着光鲜的秀女在旁窃窃私语着嘲笑起二人的土气,有几个秀女甚至故意跑到两人面前张牙舞爪着想借她们衬托自己的美艳。 方汐汐本利用数个白日精研妆容,以图与宋伍儿一争高下,如今见了她们这副粉黛不施的模样,顿感无趣,只远远得嘲讽几句,自去挤在那些王子公孙身边搭着话。 宴会上的男子大多为显贵之人,他们心知眼前秀女多有着良好家世,娶妻的或是想纳妾的,纷纷欢迎秀女们前来,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 宋伍儿与徐闻萧故意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又专挑偏僻地界躲藏着,许多男子在众美女环绕下根本看不见她二人,即便有几个眼尖的、自命不凡的,见了两人模样,只匆匆离去,仿如未见。 「闻萧姐,说真的,我倒希望这些秀女能跟那些年轻俊美的小伙子在一处,真是难以想象,美女与老头间要是有些关联,简直……唉!」宋伍儿无奈得指了下不远处围在一起对秀女们指指点点的老头子们,气愤道。 徐闻萧见她脸色便得有些扭曲,忙好生劝慰两句,索性拉着她直往更偏远地方走去,眼不见为净。 「伍儿妹妹,你怎会在此处,瞧你生气模样,究竟是谁惹了你,说出来让本王替你出气!」 一声清亮声音响起,在嘈杂宫殿间惹出不小回音,秀女与臣子们纷纷将头转来,顿时深吸口气,纷纷朝他跑来。 「南安王,下官昨日不慎冲撞于你,还望见谅啊!」 「还以为王爷会随陛下前来,您应是来帮忙管理宴会事宜吧!」 「哇塞!这就是南安王吗?好帅好有型哦!」 南安王最近在朝堂上颇为得意,尤其是太子又气昏了几个老臣后,许多保持中立或偏太子一方的官员大有将赌注压在他身上的想法,奉承的人愈渐多了起来。 巴结声与花痴声骤起,宋伍儿望向逐步走向自己的南安王,只觉一阵恶寒。 乖乖,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望着南安王渐逼近的身影,宋伍儿干脆拉着徐闻萧直往柱子后绕去,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快步脱离他目及所至范围。 徐闻萧并不认得南安王,听周边不时传来的惊呼声隐约猜得他是个权势甚高的人,虽不知宋伍儿与他有何怨仇,还是尽力挡在她身前,阻拦那股灼热目光。 「伍儿妹妹,怎个连你自小玩到大的表哥也不识得了,这般躲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推开身前阻拦的众人,南安王猴急得直朝宋伍儿奔去,伸出双臂将两人拦住,坏笑着朝宋伍儿嚷道。 感受到身边传递来的恶意,宋伍儿凝眉怒视,还要尽力克制将他打倒在地的冲动,咬牙切齿得回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南安王啊,听方才那群人讲,你既然身负皇命,就不要在我这边滞留了,还是做你的要紧事去吧!」 第62章 言罢,也不管南安王如何在身后嚷着,宋伍儿闷着头一个劲得朝前冲去,仿佛躲避瘟神一般匆匆而往。 南安王见宋伍儿铁了心不肯同他说话,只感受伤,靠在柱子旁望着躲到宫殿角的宋伍儿两人叹息不止。 他好歹也是当今朝堂上最受宠的王爷,若不是急需宋家势力辅助,他怎会一次又一次得跑去贴人家冷屁股,每每念及此处,南安王郁闷至极,甚至埋怨起楼黎辰来,当初若不是他跑来搅和自己与楚觅儿间的情事,哪会闹得如此不堪,甚至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没有。 「王爷,何事如此焦虑,看你眉头都拧成麻花了,你这副样子让我们这些姐妹可是心疼得紧!」 温柔声音带着喷在脖间的香气缓缓飘来,将南安王搅得心里直痒,未等看清来人模样,只觉怀里一暖,扑鼻脂粉气直冲进心窝。 「啊……!」 一脸串的惊呼声引起在远处的宋伍儿注目,听方向好像是南安王那边传来的,虽然宋伍儿打心底里厌恶他,但有热闹不能不看,便兴奋着拉起徐闻萧朝那边走了几步。 如果是南安王倒了大霉,那真是喜闻乐见,怕就怕遭了霉运的是…… 宋伍儿心内默默猜想着,踮起脚尖向那边望去,呆了片刻后顿时爆笑出声,连她身旁的徐闻萧见状也强忍住笑意,连泪花都憋了出来。 美人在怀的香艳场景,任换作哪个男人都会感慨天公作美吧,这南安王果真是有福气,不仅有个始终在身后默默支持他的真爱,随意参加个晚宴都有姑娘投怀送抱,看围在他身旁那群秀女神色,怕是巴不得一个个跳进去! 轻搂住南安王脖颈的方汐汐,不时朝他抛去个媚眼,手指不安分得在他头上轻抚,再寻常不过的头发在她手心内顿时如珍宝般让人生出珍爱意。 南安王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女人惊得傻在原地,竟维持着搂抱姿势栽动弹不得。宋伍儿笑得直捂肚子,声音渐响传到南安王耳中,惹得他变了神色,又恼又气。 「哪来的女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勾引本王,就不怕本王禀报陛下,治你的罪?」南安王一把扯起巧笑嫣然的方汐汐,狠狠抖起自己的一百人,不屑得望向她,眼中满是厌恶。 敢当众挑了他的面子,这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方汐汐瞧出他心内满是嫌弃,故意往宋伍儿方向瞟了一眼,似在赌气般朝永安王冷哼出声: 「王爷真是好威风,你方才明明便是以同样方式追赶他人,凭什么到我时变成了勾引,难道深情摆在男女间,竟有相异的解释?」 「你大胆,王爷之名岂是你能诋毁的,方汐汐,你想辱骂王爷我们几个姐妹可不饶你!」爆呵声响起,几个宋伍儿认得的秀女闪身至南安王身前,挑衅得望着方汐汐,俨然已势成水火。 宋伍儿无语得看着眼前愈渐混乱的场景,哀思宫内规矩果真没了束缚力,一年不如一年。 「陛下驾到,众卿迎候!」 尖细嗓音突兀响起,在宫外引起不小轰动,殿内正欲动起手来的方汐汐几人听见呼声,忙做鸟兽四散状,不时整理衣物规矩得站成两排迎候元熙帝。 宋伍儿见状,忙拉上徐闻萧绕过几个顶梁柱,挤在人群中间将头重重低下。 繁琐礼节完毕,皇帝与几位娘娘位列上席,依次坐着皇子、大使、大臣们,而宋伍儿她们这些秀女,皆排布在大臣身后,低垂着脑袋不敢大声说话,偶有几个胆大耐不住闲闷的秀女,悄悄拽过几个临近秀女点评起宴席上的众人,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陛下,臣妾有幸担任考核诸秀女的任务,平日里不敢倦怠,趁各国友邦及众位大臣在场之际,就让臣妾精心挑选的几位秀女上前为晚宴助兴,如何?」 淑妃娘娘见皇帝已有些醉意,忙出声同他禀报道。见其准予后,随即轻拍手掌示意表演开始。 寻常的宫内训导,宋伍儿她们终日接触,早已不耐烦之至,自没多少兴致,只顾打着哈欠数起皇帝头上的珠子数目。 「诶诶,伍儿你看,居然是罗惜雅随刘昕儿登场,真没想到她的舞艺居然也能独当一面了!」 「什么?」百无聊赖的宋伍儿听徐闻萧说罗惜雅登场,立刻来了兴致,擦拭下眼睛晃荡着脑袋朝殿前望去,果真见到罗惜雅正谨慎得跟在刘昕儿身后,仿如被母天鹅护着的小宝宝,随着刘昕儿步伐亦步亦趋,奋力在众人面前展示最特别的一面。 第63章 看来是曲城山的求助起了效果,罗惜雅还算努力,舞步道没什么可挑剔之处,能紧紧跟上刘昕儿节奏实属不易。 宋伍儿朝她递去赞许眼神,举起桌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却听殿前传来震人心神的扑通声。 「摔了,罗惜雅摔倒了!」 「哼,让她得瑟,先断她一条腿!」 夹在慌乱中的声音既有怨毒更有怜悯,宋伍儿微直起身探去,只见方才还正在势头上的罗惜雅已如碎布般瘫在木板上,只能微微起身,揉着脚腕颤抖不止。 刘昕儿止了步子,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悦,待等到殿间宫女赶来才不情愿得扶起罗惜雅,向皇帝告罪。 皇帝早被酒水灌得有些颠倒,只批评两句便让她们先行退去,倒是淑妃娘娘,少不得要辱骂两句已息悠悠众口。 「依老臣所见,这位罗姑娘的舞步略为生疏,凭老臣多年观感,应是刚窥门径不久,能有此演绎实属不易,还望娘娘今后好生照看些,莫要误了这秀女的天赋啊!」 坐在靠前席间的花白胡须的老头突然起身,朝淑妃娘娘遥遥敬起酒,诉说着对罗惜雅的欣赏。淑妃娘娘见有人为其说话,也不再多说什么,替罗惜雅感谢一番后,命宴席继续。 宋伍儿若有所思得望向那老头,思索良久也记不清他的身份,索性夹起几个菜肴细细品尝。 秀女本不多,才艺比起宫内正经艺人更是不值一提,不多时便没了表演的秀女,宋伍儿见晚宴将散,元熙帝撑着醉眼私下同淑妃娘娘说着些什么,顿觉不妙,忙警惕得望向席间大臣,果见有几个老头正四向咬起耳朵。 终于,有个位列前位的老头腾得起身,端着酒杯向皇帝说了大堆赞扬话,直接将饮完的酒杯对准正气闷望着罗惜雅的刘昕儿,高声嚷到: 「老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将此女许老臣为妻,明日正为良辰吉日,直接过门即可!」 静,整个大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大臣还是秀女,此刻都瞪直了双眼盯向老头,有几个甚至掏起了耳朵。 「陛下,您应允过的,老臣不挑,只要那位秀女即可!」 紧接着,足有十位年过古稀的老头站起身,各指一位秀女要求赐婚,被点中的秀女们俨然失了魂魄,不敢置信得往殿上望去。 元熙帝早半醒半醉得倚在淑妃娘娘肩上,面见数位大臣请求,并未当众回绝,只轻摆下手,以示默许。 「多谢陛下!」异口同声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有几个大臣搓着手盯向自己挑中的人,满心期许,那神情仿佛迫不及待想冲去将人抱回府内度日。 满殿人众震惊的望着眼前场景,有几个男子甚至也有了些想法,互相对望着似乎随时会站起身来,一时间,诡异的气氛在殿内感染了所有人。 「我不同意,身为秀女即便不得入选,也只是没落宫内做个奴婢,凭什么要我跟素昧平生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还是个老男人!」 率先回过神的刘昕儿小跑着冲到殿前,指着向皇帝讨要她的兵部尚书贺大人毫不留情得辱骂道。 几个受她激励的倒霉秀女见状,也勇敢跳出来指着几个老头子厉声骂道,一时间颇为神圣的宴席竟变成了闹市口。 被批点最多的贺大人,见刘昕儿宁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不肯委身自己,只阴冷得嗤笑出声,浑浊眼球瞪得仿佛随时会脱落出来,放下酒杯直朝她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臂。 刘昕儿在众秀女的帮衬下,义正言辞得向大臣指责其下流行径,引得不少宴中朝臣暗自指责,十个鬓角斑白的老头哪受得这等恶气。贺大人自觉面上挂不住,便动身将刘昕儿抱住,死命得往席间拖去。 「死老头,你要干嘛,来人啊,陛下娘娘快救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刘昕儿被满是油污覆盖的双手摸到,胃里一阵发酸水,止不得大声呼喊起来,同贺大人互相撕扯着。 皇帝不发话,殿上众人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一时间,争吵喧闹声于殿中四起,宋伍儿在位上焦急得朝他们望去,不免为秀女们的遭遇担忧起来。 其余一众老臣,见贺大人寻了极大乐子,同刘昕儿在庭前拉拉扯扯,纷纷来了兴致,借酒壮胆跑去与自己看中的秀女「玩闹」。 一时间,各种轻跳话语同女子悲戚绝望呼声交织一齐,将整个和谐温柔宴席上添了道凄凉气氛。 第64章 上座的皇帝不知是否真的醉了,眼前闹出这等动静,却还是稳如青松,举着酒杯只顾痛饮,丝毫沾惹不到兴致,那架势在宋伍儿眼中倒有股默许意味。 「你别跑啊,小美人何苦在宫内做个秀女与他人争艳,倒不如随本官回府快活,予你个正妻之位,也不枉和你父亲同僚之谊。」一个脸上满是坑洼的老头扯住秀女衣带,笑嘻嘻得将她往自己身边拽过,眼中满是期待与极致的欲望。 秀女与老臣间的年龄差异虽有两代之隔,但有不知那老头哪来的力气,愣是只用双手生生把她从地上拖走,直朝她身上扑去,口中胡乱叫嚷道。 「滚开!」险被撕扯开衣裙的秀女将全身气力集中在脚部,半闭着眼睛在老头身上乱踢,整个大殿只听得残虐一声嚎叫,方才还气势凌厉的老头俨然半倒在地上,望着秀女恶狠狠得攥起拳头。 「救……救救我啊!」秀女脱身而出,慌乱得绕着大殿奔逐,面上带着惧意在排排桌案间寻找熟识面孔,奢望能有人救她一命。 令人感到惊奇得是,二十几个人在御前闹出这等动静,无论席间还是宫门外,饶是连个维护秩序的官员也未敢出声,只放任秀女将杯盏碗筷挑落在地,瑟索着脖子恍如未见。 待秀女跑近自己身旁,宋伍儿才辨认出她是与字迹同住一个院落的秀女,正苦苦思索起她的名字,不想直被抱住了双臂从座位上拽起来。 还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宋伍儿眼皮一挑,脸上镶嵌了无数豆子的老头登时占据整双眼睛,搅得人无比恶心。 「嘿嘿,大人你好啊,我来敬你一杯如何?」方才落跑的秀女发觉自己难以躲避,干脆扯过宋伍儿用来抵挡老头追逐,怔怔躲在他身后不时打量起面色不悦的老头。 宋伍儿只感倒了大霉,但既然有人向她寻救又怎能放任不理,干脆硬着头皮将茶杯巧做酒水朝老头和善笑道。 老头在朝职位较高,自不是谁的敬酒都会理睬,只见他冷漠得瞥了下妆容粗糙的宋伍儿,盯向她身后的秀女,强硬得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滚开!」 语落,老头也不管宋伍儿是否听清,大力将她推倒一旁,眼中只瞄准那秀女身形,呼啸着朝她扑去。 莫名其妙被搅和其间的宋伍儿,身形不稳,仰面朝桌脚躺去,险些扑了个狗吃屎。 真没想到那老头的手仿佛铁块般,差点将自己的小命断送此处,若桌案再偏几分怕是连脑袋也保不得了。 宋伍儿在徐闻萧的帮扶下从地上爬起,哀声叹气几句,不想有个灼热目光朝自己袭来。 「这位姑娘眉如远山,脸颊似夏日嫩桃,可有兴致与本官消遣一二。」不知从哪冒出个老陈跳到宋伍儿身前,贱兮兮得冲她挑起眉毛,口中不停嘟囔些酸词,似在邀请。 如不是情势所逼,宋伍儿倒真想知道他的审美是否有异,自己都打扮成这副样子,居然还有人能在惊艳全场的无数秀女中与她对上了眼。 「承蒙前辈好意,我没兴趣,您另寻个有称你心意的人吧!」宋伍儿在徐闻萧的搀扶下冲他毫不留情得摆了下手,引得围坐在她身边的秀女个个如惊弓之鸟般起身躲避。 大臣见宋伍儿铁了心不愿理睬自己,只狞笑下伸出手不老实得朝宋伍儿袭去。 自诩两朝元老的大臣,正得意洋洋得想挑拨宋伍儿,双手忽被人重击下,整个身体直转了面朝后扭去。 「哪来的……太子殿下?」正欲朝来人发作的大臣一眼望见神色不善的楼黎辰冷冷注视自己,滚到嘴边的话愣是吞咽下去,望向楼黎辰颤颤发笑。 「既然您也对这秀女有意,老臣便不夺人所好,这便离去了!」 老头面露遗憾得望了慌张无措的宋伍儿,暗自叹惋下低垂着头朝原路返回,即便他在殿上少有惧怕,可当朝太子的面子自是要给,在朝堂众虎狼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又岂会没些保命手段。 被楼黎辰牢牢护在身后的宋伍儿,任凭周遭搅闹,自己亦无困扰,无形中倒从楼黎辰身上得些安全感来。 「喂,那个谢谢你了!」 在徐闻萧不断暗示下,宋伍儿张了张嘴,别扭得朝楼黎辰小声说道,也不知他有否听清,长久没了声音的元熙帝突然爆呵出声,将在场众人吓得忙朝座位跑去。 第65章 「朕的晚宴岂容尔等放肆,再有乱动者,便以扰乱宫闱之罪论处!」 如闹市般的大殿因这一声呼喝,立时鸦雀无声,方才意满志扬的几个大臣此刻只低着头,不敢朝坐上望去,刘昕儿整理下衣裙,随其它遭殃的秀女铁青着脸跪在地上,或气愤或惊惧得望向元熙帝,脸上都有丝怨怒。 元熙帝冷眼扫向台下众人,拂袖将身前酒壶摔往阶下,起身朝几个老臣怒吼道: 「看看你们自己,枉做两朝忠臣,竟也做起这等龌龊之事,与清白女子在殿前撕撕扯扯,好好的晚宴莫不成了寻花问柳之所,你们想让诸位使节如何看待我们,我大莞竟是个满朝淫乱的藏污纳垢之所?」 宋伍儿轻挑下眼角望向面红耳赤的元熙帝,想着他果真是生了恶气,数年来还是首回在人前失态,不过这也怨不得他,谁让某些老头实在太过份了些。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边陲小国使节忙朝元熙帝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妄言。元熙帝客气得同他们称声感谢,压着火气朝大臣们再提点几句,让他们于散席后亲自捎上歉礼由淑妃娘娘转送受惊秀女后,便挥手示意他们落座。 晚宴照常,元熙帝捧着酒杯与受惊的淑妃娘娘安慰几句,若有所思得望了下从宋伍儿身边匆匆赶回原位的楼黎辰,面上难得献出一丝笑意。 将徐文闻萧安顿好后的宋伍儿,从宫女手中接过全新碗筷后,随意得朝对面几个老头瞄去,忽见闹腾极欢的贺大人与身后仆役私语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鬼。 「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还望陛下明察!」未等宋伍儿思索完他是否仍挂念着秀女们去向,贺大人突然冒失得冲到宴席中央,扑通跪在地上,焦急难耐。 元熙帝虽对他这个主谋颇为不满,还是耐着性子允他诉说,只是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再度阴沉。 「启禀陛下,刚才据老臣的管家禀报,本欲进献给陛下您的半指精雕玉瓶无故失踪,老臣怀疑定是这大殿之上有手脚不干净的存心在陛下面前搅弄是非,让老臣面上难看!」 贺大人欲贡献之物,乃关外极难弄来的宝物,仅有半指长宽的玉瓶,上覆经文花刻及宝石镶嵌,可谓价值连城,兵部尚书贺大人本欲以此物进献皇帝,事先已同他讲明,现如今平白丢了,怎能不心焦急切。 温言,元熙帝果真震怒,当即拍案而起,叫来宫中侍卫将宫殿团团围住命了几位嬷嬷太监上前逐个在席间众人身上搜查。 贺大人深知自己亦难脱干系,主动带着仆役首个接受检查。 这一幕倒叫宋伍儿颇感奇怪,没想到这人虽猥琐了些,可脑子还是蛮清晰,也算坦荡直率。 殿前足有百人之多,几个嬷嬷与太监可是忙得不亦乐乎,几名外朝使节也老实得接受众人搜身,宋伍儿与徐闻萧位列前排,没多久便通过检验,做在位子上望着他人发呆。 整个大殿除却几声脚步音再无其它声响,时间一点一滴得流逝,不止过了多久,宋伍儿趴在桌案上恍惚欲睡,忽听不远处传来嬷嬷的急呼。 「禀报陛下,不必已寻到,就是这位秀女神上藏有贺大人的玉瓶。」 还真有不怕死的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偷窃,宋伍儿顿时惊了,听闻是秀女所盗更是惊慌,忙抬眼朝那边望去,这一瞧立马将三魂丢了一半。 只见不远处,满脸惊恐的曲城山正手足无措得望着嬷嬷,欲哭无泪。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一 作者:琉书 02、《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二 作者:琉书 03、《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三 作者:琉书 04、《恶毒原配太招摇》卷四 作者:琉书 05、《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五 作者:琉书 06、《恶毒原配太招摇》卷六 作者:琉书 07、《恶毒原配太招摇》卷七 作者:琉书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