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流年》 楔子 【楔子】 终于,她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司徒云心将衣服塞进包袱里,稍微整理了一下用力打结,确定该带的东西都没落下后,再把她这几年存下来的会票塞进腰带的暗袋,最后再拿起司徒行风送给她的宝剑,就打算离家出走。 没错,她要离家出走,不过不是普通的出走,而是去寻夫。 是的,她要去找她的未婚夫,她在六岁那年就订下的亲事。虽然经过了十一年,她可没忘记武鉴钧当初说过的话——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若是还未娶妻,再考虑娶你。 这当然是敷衍她的话,她当时虽然年纪小,但还没有笨到听不出他的语气,他分明就是想草草打发她,然后赶快上路。 幸好她当时有留下信物。 司徒云心从袖子的暗袋中取出一片白色衣角,上头有一大片黄色污渍,那是当年他跳下崖救她,不小心碰到山壁所留下的,她一直留着没去洗它,十一年下来,就成了这个颜色。 「有了这信物看你还怎么赖?你赖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定要你娶我。」司徒云心信心满满,她会这么有自信,原因不外是因为她武功高强又承袭母亲的美貌,长得美若天仙,加上家大业大,武鉴钧是白痴才会放掉这椿婚事,否则她这门亲事是结定了。 话说司徒云心外号「麒麟小霸王」,是司徒行云和申梦心的爱女,也是司徒家和申家两家唯一的女性子嗣,她有多受宠,自然不在话下。 司徒行云所属的「剑隐山庄」和申梦心娘家「麒麟山庄」,在江湖上是相当知名的两大门派。 司徒家擅长用剑,剑术刚强凌厉,申家擅长使刀,刀法阴柔华丽,所以司徒云心既会用剑也会使刀,加上大舅妈尹荷香长年传授她轻功,使得司徒云心不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连武功也是承自各家精华,间接造就她任性的个性。 只是司徒云心自认她虽然任性,却不讨人厌,原因在于她有个很好的榜样——尹荷香。 她庆幸自己不像她娘申梦心那般柔弱,反倒像尹荷香一样古灵精怪。要说是模仿学习的成果也行,反正她就是不想象她娘那样枯等好运上门,她要亲手开创命运,嫁给自己选择的人。 司徒云心从十一年前就认定她未来的夫婿是武鉴钧,谁要他那么凑巧救了她,她自然得以身相许,就如同当年她爹救了她娘,她娘下定决心非嫁给她爹不可,是同样道理。 此外,她非常喜欢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懒懒的,女人听了骨头都要酥软。 而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喜欢他声音的女人可不止她一个,有一大票的女人都争着嫁给他,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司徒云心决定效法当年的尹荷香,直攻男方的大本营,把新郎揪出来强迫他认了这门婚事,就算使用暴力也在所不惜。 对,就这么办。 司徒云心于是找来了纸笔,留下几个字,包袱款款离家出走。 几个时辰后,麒麟山庄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不好了!梦心小姐、梦时少爷!小小姐离家出走了。」 「什么,云心离家出走?!」 申家大大小小被下人这么一喊,全挤到大厅。 「小小姐还留下纸条,老爷请过目。」下人把司徒云心写的纸条拿给申家的大家长申兆侑,大伙儿于是又挤成一团。 「我离家出走了,大伙儿不必担心我,我一定平安回来,云心留。」申兆侑把司徒云心留下的字条念出来,大家听了差点没昏倒。 云心离家出走,她能走到哪儿去?还有,她干嘛离家出走? 第一章 【第一章】 武家堡的门口,正演出一场激烈的卡位战。 「别抢我的路,我要进去!」 「喂喂喂,你当这儿是『怡春院』呀!就算你是怡春院的红牌,也得给我到后头排队去!」 「我说你们这么争来争去还不可笑?没有一点女人家的矜持!」 「你矜持干嘛还来排队?」笑死人。 「烦死人了,还排什么队?干脆一脚踹开城堡的大门算了!」 「你不怕得罪武老夫人的话尽管动手,看她会不会把你轰出去?」 「她被轰出去也好,咱们可以少一个竞争对手。」 「你敢咒我?」 「我就咒你,怎么样?」 「找死!」 「救命啊——」 「不要打了!」 砰砰砰砰! 一群娘子军在武家堡大门口上演全武行,发出声响之巨大,连远在半里外的武鉴钧都听得见。 「咱家的孙子这么受到姑娘家的欢迎,我这个做奶奶的,可真是与有荣焉啊!」 门外那阵骚动,惊扰到的可不只是武鉴钧,连武老夫人都不得安宁,只得坐在大厅一边听吵闹声,一边数落孙子。 「这还不都得怪奶奶,没事催什么婚,把一群女人都催来了。」武鉴钧什么责任都往老人家身上推,自己倒撇得干净,武老夫人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那也得有人让我催才行。」武老夫人不客气回道。「门外那群女人可不是我找来的,是你勾来的,你得自个儿想办法解决。」 「我啥也没做,她们就自己来了,这事儿不能怪我。」武鉴钧不认帐,长相和声音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某方面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他也想平凡点儿,少受点骚扰,不想这么受欢迎。 「就会耍嘴皮子,别以为我还会上当。」武老夫人早看穿他那么一点把戏。「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在几年前就该娶亲,现在才逼你是有些晚了,不过还不迟,尚来得及挽救。」 武老夫人吃了秤砣铁了心,下定决心这回无论武鉴钧怎么滑溜,都非逮到他不可,说什么也不让他逃避该负的责任。 「奶奶,反正既然都已经晚了,再晚几年又何妨?」明知在劫难逃,武鉴钧还是想办法挣脱。「再说外头那些女人,也不是真心想嫁给我,只是舍不得武家的财产。」 众所皆知,武家拥有附近一带半数以上的土地。城里的店铺不是武家所有,再不然就是跟武家承租,武家光是收租一年就高达二十万两,更别提自家店铺的收入,两者相加一年收入至少五十万两。 「乖孙子,你也太没自信了。」武老夫人笑呵呵,完全不理会武鉴钧忧伤的语气,一口咬定他是在演戏。 「人家都已经攻到咱们家的大门口了,你还在说丧气话,说给谁听啊?」跟她使手段,没用!「就算你不娶妻,武家的财产也不会消失,除非你想变成穷光蛋,否则非成亲为咱们武家留后不可。」 「奶奶,怎么您说的好像我除了传宗接代以外,没有别的用处?」他又不是种牛,是她的亲孙子,说话就不能好听些? 「你好不好用我不知道,这得问问外头那些女人,听说其中有几个是你的老相好,她们应该能给我答案。」武老夫人话说得轻巧,但武鉴钧很清楚这是威胁。她老人家正在警告他,别看她好像关在武家堡足不出户,其实他在外头干什么她统统知道,一件事也别想瞒她。 「奶奶,敢情您派了人守在城里各家青楼的门口打探消息,不然怎么知道我有老相好?」武鉴钧反将武老夫人一军,惹来老人家一记狠瞪。 「你这兔崽子,还敢跟我顶嘴?」照子最好给她放亮点儿,她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是,奶奶。」武鉴钧清清喉咙,不敢再和武老夫人开玩笑。「春风一度我不敢说没有,但绝对没有老相好,您知道我不会轻易对女人付出感情。」他是正常男人,生理上的需求在所难免,但他知道分寸,不会玩过头,更不会玩出毛病。 关于这点,武老夫人比谁都清楚,武鉴钧有多害怕付出感情。因为他的双亲是一见钟情,两人认识不到几天就吵着要成亲,成亲以后又吵吵闹闹,整天不得安宁,最后索性丢下年幼的独子,各自离家浪迹天涯,完全就是把婚姻当儿戏。 武鉴钧从小在没爹少娘的环境下长大,对于双亲不负责任的态度自然是深恶痛绝,也间接养成他对待感情小心翼翼的个性。 唉! 说起她那任性的儿子和儿媳妇,武老夫人就叹气。她和丈夫因为很晚才生下武鉴钧的父亲,生下他不久后丈夫便因病去世,对于唯一的儿子,不免过于宠溺,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连婚姻也交由他自个儿作主,没想到最后会以夫妻二人离家出走收场。 「我若是等到你愿意对哪个女人付出感情,早就进棺材。」武老夫人不免感慨,当初她若是曾经出面阻止,由不得儿子和儿媳妇胡闹,今日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不会的,奶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不会这么容易进棺材。」武鉴钧恢复轻松心情,又跟武老夫人嘻嘻哈哈,武老夫人知道这是他逃避的手段,并不打算让他得逞。 「巴结我也没有用,这回你非娶亲不可,没得商量。」武老夫人态度强硬,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娶孙媳妇为武家留后。 「奶奶——」 「如果你不自个儿选媳妇,我可要插手帮你挑选,到时候你可别怨我这个奶奶没给你机会。」武老夫人发出最后通牒,武鉴钧端看武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就如同他奶奶所说,他也老大不小,早就该成亲。同年龄的兄弟及朋友,哪个没生小鬼头,再不济回家也有美娇娘可抱,就他一个人还在打光棍。 问题是,他是真的不想成亲,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想拿自己的下半辈子赌博,他的赌运一向不好,逢赌必输,他一点儿也不想试手气。但奶奶态度又这么强硬,跟她嘻嘻哈哈都没效了,硬碰硬那还不碰出一身血来? 别看他是武家的少主,似能呼风唤雨,其实所有权力都握在他奶奶手上,最可怕的是她还拥有一身好武功,他若不合她的心意,她随时可以出手教训他…… 武鉴钧想来想去,脑袋瓜子都快给想破了,还是想不到应对的办法,这个时候外头那群女人偏偏又找麻烦—— 「这是我的位置,你休想抢走!」 忒大的声响,再次从大门那边传来,即使和大厅相隔半里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瞧瞧,多可怕!外头那些女人都快把武家堡的大门给拆了,你若是不赶快下定决心,恐怕连咱们大厅的柱子都保不住。」武老夫人在一旁说风凉话,武鉴钧气得连牙根都快咬断。 也不想想这些女人都是谁招来的?正是他奶奶!奶奶为了逼他成亲故意放出风声,让她们像发疯了似地赶来卡位,就怕慢了一步当不成武家堡的少夫人,武家堡的大门若真的被挤破,罪过也得归在奶奶身上,他可不认。 第二章 「话说回来,那些女人该不会都是练家子吧!个个力气这么大,丹田这么有力。」老夫人眉头微皱,怕自家大门真的被外头那群女人挤破,那可是扇铜门,再重铸一扇门得花不少银两。 「当然不是。」该怎么脱身?得好好想想。「她们之中没几个人会武功……」 咦,武功? 武鉴钧像茫茫大海中突然看见浮木似地,紧紧抓住这个念头,拿起来仔细琢磨。 是啊!这方圆百里内没几个女人会武功,就算会,顶多只是三脚猫功夫,不值得一提。既然如此,他何不干脆比武招亲,一来对他奶奶有所交代,二来他也可以顺势下台阶,就这么办! 「奶奶,就依您的意思。」心意既定之后,他说。 「你这小子想开了,终于答应娶亲啦!」武老夫人颇为意外,她原本以为武鉴钧还会再挣扎一些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投降。 「顽强抵抗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爽快点头。」武鉴钧笑嘻嘻,武老夫人笑呵呵,祖孙俩和乐融融。 「不过,我有个条件。」武鉴钧边笑边谈判,武老夫人边笑边应答。 「有什么条件,你说。」这小兔崽子,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果然还有但书。 「我想比武招亲。」武鉴钧回道。「虽然我知道奶奶您比较属意官家千金,但是再怎么说咱们都是武林中人,还是得娶背景相符的女子比较适合。」 武鉴钧说得极有道理,现在的武家堡虽然是将做买卖当成重心,但追溯到三代以前,可是以教人练武起家,并自成一个门派,也曾风光一时,说自己是武林中人并不为过。 「没想到你还没忘本,不错不错。」武老夫人嘴巴上赞扬武鉴钧,其实比谁都清楚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十之八九想借此摆脱催婚,原因很简单,因为方圆百里以内,练武的姑娘屈指可数,能打得赢他的,别说是女人,男人一个都没有,他会提出比武招亲,说穿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心眼。 「你想比武招亲倒是没问题,但是你不能亲自上阵。」孙子狡猾不打紧,武老夫人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祖孙于是开始过招。 「我当然不会下场比武,这对那些前来比武的姑娘太不公平,我不会这么卑鄙。」不愧是奶奶,底细都被她摸透了,得拐个弯才行。「我会让玲儿代我上场比试,这么一来,就没有公不公平的问题。」 「你想让玲儿代你出场?」武老夫人挑眉。 「她还算有两下子,勉强还应付得来,我想她最合适。」武鉴钧笑得愉快,自信自己挑了个好人选,相信他奶奶也没有话说。 「玲儿这孩子的身手还算矫捷,下手也不至于太重,就这么办吧!」武老夫人果然没啥意见,乐坏了武鉴钧。 「别担心,奶奶。」他笑得很开心。「我一定会选出一个让您满意的孙媳妇,您绝对不会失望。」 「我拭目以待。」武老夫人也一样笑吟吟。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武鉴钧就那么点儿心眼,武老夫人岂有识不破的道理? 只不过,戳破就不好玩了,他想借机逃避婚姻,没门儿!她会让他知道姜是老的辣,想赢过她这个奶奶,没这么简单。 进一步想,能和自己的孙子斗法也是一种乐趣啊!就是不知道鹿死谁手了?呵呵! 武家少主要比武招亲的消息一经揭露,武家堡的门口立刻少掉一半女人排队,另一半女人一听见对手是姜玉玲,人数立刻又少了一半,从原先的上百人迅速减少为二十人。 为了怕走漏风声,引来其它府县的未婚女子加入战局,武鉴钧速战速决,短短三天就在武家堡的大院摆好擂台,并在擂台后方左右两边挂上两幅巨大的布帘,擂台前方还摆了两大排三角旌旗,整体气势看起来颇为惊人。 「比武招亲,看起来还真像一回事儿。」 武老夫人在女仆的簇拥下,走到擂台上方二楼的回廊,打量底下的擂台,那两幅巨大的布帘上,各写上「比武招亲」四个大字,远远看起来就非常显眼。 「难道您以为孙子会随便胡搞?」武鉴钧拉开椅子请武老夫人坐下,笑着回答。「既然要办,当然要办得像一回事儿。」 「希望你选媳妇也一样认真。」武老夫人不客气地答道,暗示他若想耍花招她可不会饶他,他最好小心点儿。 「是,奶奶。」武鉴钧俏皮回道。「我会睁大眼睛,挑一个好女人给您当孙媳妇儿,您尽管放心。」 「就怕事情不会如你所愿。」武老夫人泼他冷水。「你别忘了,这是比武招亲,打赢的人算数,由不得你挑三拣四。」 这也是比武招亲最大的风险,全由拳头决定未来另一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上武功好人又长得美的奇葩。 运气差则会遇上面貌丑陋、孔武有力的女罗刹,而且遇上后者的机会居多,不得不详加考虑。 「我相信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残忍,定会赐给我一位美娇娘。」武鉴钧这话当然只是随便说说,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根本不会有美娇娘出现,当然也不会有力大无穷的女罗刹,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所有人都被打败,然后他拍拍屁股走人,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去。 「但愿如此。」至于武老夫人这边呢?也有对策。她早在两天前,就暗地里请老友派来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弟子,前来参加今天的比武。 不过她当然不会给武鉴钧年轻貌美的,这太便宜他了。她特地要好友派一位可以单手把武鉴钧抱起来的女大力士,让他领教她的厉害。 「奶奶,这是今年收成的春茶,茶汁温润又好入口,您尝尝。」武鉴钧不晓得大难临头,还悠闲地品茗。 「果真是好茶。」武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不得不承认武鉴钧在茶叶的品鉴方面真的有一套,难怪茶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难得被武老夫人称赞,武鉴钧笑得好得意。武老夫人将茶杯交给一旁伺候的女仆,希望待会儿当他看见她为他安排的特别惊喜,也能这么高兴,既然敢跟她玩阴的,就要付出代价。 「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也坐下吧!别妨碍我看比赛。」武老夫人一瞧见他跟擂台上的姜玉玲打暗号,马上拉着武鉴钧入座,不给他和玲儿有更多串通的机会。 「是,奶奶。」武鉴钧高高兴兴坐在武老夫人身边的椅子上,祖孙两人的视线同时飘往楼下的擂台—— 「姑娘们,让你们久等了,现在马上开始比武!」 武鉴钧把比武招亲当庙会办,除了擂台铺上红地毯,旌旗更是从大门一路插到擂台前,还架起了长竿,上头绑上红丝带,看起来喜气洋洋。 「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只要赢了这场比赛,就可以成为武家堡的少夫人,你们高不高兴?」 「高兴!」 第三章 武鉴钧甚至把城里头最有名的说书人都请来了,他今儿个不说书,改为跑龙套,负责串场。 武老夫人睨了武鉴钧一眼,武鉴钧痞痞一笑,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本来就该办得热热闹闹。 武老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做给她看的,他故意把场面搞大,证明他是很认真在找媳妇,万一事情进行得不顺利,不是他的错。 祖孙俩各自盘算,各自都准备了剧本,就看谁的戏演得精彩。 姜玉铃站在擂台上都快紧张死了!今天她负责挡人,凡是想挑战武家少夫人位置的,无论对方是谁都得打回去,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人,责任非常重大。 天啊,这苦差事干嘛推给她呀?她的武功虽然不差,但只靠她一个人把关未免也太过分,万一她要是被打伤那该怎么办?少爷真没有人性! 姜玉玲和武鉴钧从小青梅竹马,姜玉玲是武鉴钧奶娘的女儿,两个人就像兄妹,感情极好。 此外,姜玉玲的武功还是武鉴钧教的,要说多好是没有,但用来对付今天前来比武的女子倒是绰绰有余。 她大概瞄了一下底下那些准备打擂台的女人,都是一些熟面孔,除了几个武馆的女儿武功较好以外,其余的都是花拳线腿,很好搞定。 姜玉玲大大松一口气,看样子完成任务没有问题。 「想要上台比武的姑娘请举手……」说书人睁大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找人。「这位穿红色大花棉袄的姑娘请上台,武家这边派出姜姑娘代替武公子跟您比划,希望您能顺利击败姜姑娘,成为武家堡的少夫人!」 在说书人的呐喊下,比武正式开始。 锵! 铜锣敲响,第一位挑战者是拳师的女儿,颇有两下子,姜玉玲费了一番功夫,才顺利收拾对方。 「姜姑娘获胜!」说书人喊得可激动了。「接着下一位——」 姜玉铃还喘不到几口气,下一个挑战者就站上擂台,看得她频频喊苦。 她记得她好像是城里哪家武馆的黄花闺女,这下不妙了。 姜玉玲嘴巴上喊苦,拳脚倒很利落,虽然对方是武师的女儿,但功夫没有想象中来得好,两、三下就被她打败。 「干得好,玲儿!」在二楼的武鉴钧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猛拍手。「就这么继续保持下去,让大伙儿看看咱们武家有多威风。」 武鉴钧似乎忘了武老夫人就在身边,直到他接触到她严厉的眼神,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立场。 「不是,玲儿表现得好,咱们本来就该替她高兴。」武鉴钧为自己辩解,武老夫人虽然不以为然,也不免开始担心老友的女弟子会不会伤了玲儿,她的体型可足足是她的两倍,恐怕体重也是。 玲儿虽然说是下人,但是和家人无异,武鉴钧更是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如果玲儿真的因为自己的安排而受伤,别说武鉴钧,武老夫人也断然不肯。 武老夫人考虑该不该让老友的弟子上场挑战姜玉玲,原本没自信的姜玉玲这个时候反倒越打越顺,挑战者一个接着一个败阵…… 呼,终于到了。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其中一度还走错路,司徒云心总算抵达武家堡。 原来千里寻夫是这么辛苦,荷香舅妈当年寻找大舅舅时,听说也曾走错路,多花了些时候才抵达麒麟山庄。 一想到她和尹荷香竟是如此相像,司徒云心就觉得好骄傲。她虽然是武林第一美人申梦心和剑隐山庄二当家司徒行云的爱女,但是平心而论,她反倒和尹荷香比较亲近,视她为偶像,处处模仿她。 就以寻夫这件事来说吧!当年梦时舅舅遭歹人的暗器所伤,背部中毒不幸坠崖,在生命垂危之际被荷香舅妈所救,口头上承诺等他得救以后要和她成亲,没想到最后竟然爽约落跑! 若不是荷香舅妈追至麒麟山庄逼梦时舅舅兑现承诺,他们也不会成亲。 这正证明事在人为,荷香舅妈就是她的榜样。 司徒云心仿效当年的尹荷香,离家出走寻找武鉴钧。虽然她和武鉴钧邂逅的方式,实际上更接近她的双亲,但之后的发展就和申梦时以及尹荷香很像了,完全就是尹荷香的翻版。 「哗!」 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司徒云心的思绪。她好奇眺望,才发现武家堡的大门对外开启,还插上红色的旌旗,好像在举办什么活动。 她将肩上的包袱拿下来重新打结,然后再次背好,朝武家堡走去。当她接近大门的时候以为会受到守卫的盘问,结果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管理非常松散。 司徒云心不禁拿麒麟山庄和武家堡做比较,发现麒麟山庄不仅大门有守卫,还有岗哨,剑隐山庄甚至设了两处岗哨,一处设在距离大门一里之外,另一处设在后山。 她一边纳闷,一边走进武家堡,两侧的旌旗每一支上头都绣着一个大大的「武」字,相当气派。 「唉,又输了!」 此起彼落的叹息声,随着脚步传进司徒云心的耳朵。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司徒云心的好奇心全然被勾起,于是加快脚步,加入人群。 「不会吧,连李师傅的女儿都打不过她?」 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叹声,大多数人的口气愤愤不平,似乎相当怨恨某个人。 司徒云心更好奇了,这么多女人穿得花花绿绿,头发上又是插玉簪又是戴鲜花,所有行头都揽上身,活像是相亲大会……相亲大会? 这四个字让司徒云心提高警觉,踮高脚尖睁大眼睛看前方的擂台,才发现擂台的两边,竟挂着两幅巨大的布条,上头写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 司徒云心大吃一惊,将目光转到擂台上,擂台上站着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脸上正挂着得意的笑容。 「姜姑娘真是太厉害了,到目前为止有十几位姑娘向她挑战,没有一位能打得赢她,到底真正的强者会不会出现呢?会不会呢?」 说书人将串场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不但炒热了现场的气氛,也激起姑娘们的好胜心,大家都不想输,无奈实力就是不如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姜玉玲的好表现,不仅让参加比武招亲的姑娘们气得牙痒痒的,连武老夫人也伤脑筋。 她原本还期望现场有哪个姑娘可以挑战成功,不过看这情形是不可能了,怪只怪她答应让武鉴钧自己举办这场比武大会,以他狡猾的个性,当然不可能让事情顺利进行,从他故意封锁消息,让外地的女子来不及参加比武就可以瞧出端倪。 「没想到玲儿可以一口气对付这么多人,真是小看她了。」武鉴钧对自己调教出来的小徒弟相当满意,边看比赛边点头,惹恼武老夫人,决定好好教训武鉴钧。 他小子欢喜高兴,以为没有人能够赢姜玉玲,殊不知她早已安排好棋子,准备将他一军。 擂台底下一片万紫千红,每个人都穿得漂漂亮亮,不知是来比武,还是来展示身段,也许两者皆是。 第四章 「还有没有别的姑娘要上来挑战?」台上的说书人喊得震天价响,喉咙都快喊破了。「只要能够打赢姜姑娘,就有机会成为武家堡的少夫人,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喽!有信心打赢姜姑娘的姑娘,请快些上台来,不要让机会白白溜走!」 说书人扯开嗓门一再催促台下的姑娘们,大伙儿虽然不想错失当武鉴钧妻子的机会,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们就是打不过姜玉玲,就算她们再不甘心,也只能干瞪眼。 「已经没有姑娘愿意上台挑战了吗?」说书先生越喊越来劲儿,不时还偏过头和在二楼的武鉴钧交换眼神,两人配合良好。 这拙劣的把戏看在武老夫人眼里着实碍眼,于是她朝擂台底下一个体型硕大的女子比了一个手势,要她上台挑战,也好挫挫武鉴钧的锐气。 「看样子大家都害怕打输姜姑娘。」说书人见好就收。「那么,今天的比武招亲就到此为止——」 「等等!」 自擂台底下发出的清脆声音,打断说书人的话,在大伙儿都还来不及找寻声音来源的当头,一道纤细的人影已飞过人群的上方,连翻了好几个跟斗,安安稳稳落在擂台上。 「我来挑战姜姑娘。」司徒云心睁大一双美眸直视姜玉玲。 「哇!」姜玉玲只能张大嘴,和台下的人群一起惊呼。 【第二章】 早在司徒云心六岁那一年,就已经许下终身,她和武鉴钧的缘分,要从他们初次相见开始说起。那天她到麒麟山庄后山的悬崖边试胆,因为脚底下的泥土松动,她不小心掉落山谷,幸运地抓住山谷间突出的树枝才没坠落谷底,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小年纪的她并没有因此惊慌,反而想办法爬上去,但她那个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就算手脚再长个两倍也构不到崖顶,根本别想自行脱困。 正当她后悔没让表哥陪她同行,考虑该不该扯开嗓门喊救命之际,一道低沉浓醇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这一切都和她父母当时的状况相吻合,武鉴钧甚至是背对着光,这点和她爹司徒行云也一模一样,这引起了她的强烈不满,因为她不想在看不清对方长相的情况下,就把未来给卖了,一旦他救了她,她就得这么做,因为她娘也是相同情形。 不过,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沉沉的、懒懒的,女人听了骨头都要酥软。 别看司徒云心年纪虽小,却很早熟,她从会听话开始,就不断有人在她耳边重复提起双亲的爱情故事,让她小小年纪就心生向往。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遇见和双亲相同的爱情,但她下定决心,一旦她真的遇见,绝对不会放过,她不想象她娘一样寻寻觅觅,等待又等待,甚至还错认目标,遭受到拒婚的耻辱。 所以当下她就决定接受他的好意,让他救她脱困。其实这相当冒险,因为武鉴钧万一长得像猪头,那她未来的每一天就像在普渡,然而上天对她很好,武鉴钧既长得不像猪头,还很高大英俊,唯一的麻烦是他们相差十一岁,这意味着她必须和她娘一样等待。 一般来说,司徒云心是个没耐性的人,但是为了爱情她愿意等,只求成全想象中的完美。 于是她跟武鉴钧说要当他的新娘,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吓得他连忙摇手喊不必,言明他不缺女人,她的好意他心领了,谢谢以后再联络。 他的拒绝干净利落,不巧司徒云心偏偏是那种非常固执的个性,非要以身相许,逼得他只好搬出「等你长大,如果到时候我仍未娶妻,再考虑娶你。」这套想要唬挵过去。 司徒云心当时虽然只有六岁,但却不傻,马上听出他在敷衍,二话不说取出申梦时找人为她打造的小匕首,割下他的衣角当作往后相见的信物。 武鉴钧当然是暴跳如雷,但司徒云心可不管他,她就希望他记住她,因为他们可是得经过十一年以后才会再相见,总要留给他深刻的印象,他才不会忘记她。 可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不但已经忘记她,还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司徒云心目光如炬地看着姜玉玲,可怜的姜玉玲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她也没有空反省,因为她已经被司徒云心的美貌震慑,呆立不能动了。 这位姑娘真美,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不,就算是天仙,也要被她的美貌比下去。 司徒云心忙着怒视姜玉玲,台下的姑娘们则是忙着看她,羡慕之余还得忙着嫉妒,台上台下都非常热闹。 大家都不知道司徒云心从哪里冒出来,翻遍平泽城内外,还没见过像她一样美的姑娘。 另一方面,在二楼回廊端坐的武老夫人,也被突然杀出来的司徒云心吓了一跳,连忙朝老友的女弟子比手势,要她暂时不要上台,看情势怎么发展再说。 在这一波张大嘴巴的名单之中,最惊讶的当数武鉴钧,眼看着比武招亲这场闹剧就要落幕,怎么会突然跑出一个不在剧本里的角色?一切都乱了套。 武鉴钧反射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试着阻止司徒云心打擂台,还没能出声呢!就遭武老夫人制止。 「坐下!」武老夫人的表情,摆明了看好戏。 武鉴钧不由在心里喊声:不好!同时希望姜玉玲能将司徒云心打败。 由于司徒云心一上台就背对着他们,武鉴钧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暂时还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她单薄的身子判断,她的武功应该没有多好,这是唯一教他放心的地方。 武老夫人同样看不见司徒云心的面孔,但她对司徒云心的信心可比武鉴钧强得许多,想当年她的身子一样单薄,不也练得一身好武艺。 「请多指教,姜姑娘。」司徒云心见姜玉玲动也不动,干脆先叫阵。 「……是,请多多指教!」姜玉玲连忙回神,睁大眼睛看着司徒云心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丢向一旁,并祈祷她不会使用手中那把剑,她的剑术实在不行。 姜玉玲多虑了,司徒云心根本不打算动用到剑。一来这把剑太名贵,不到必要时候绝不出鞘,二来姜玉玲的武功太差劲,司徒云心赤手空拳就能打赢她,没有用剑的必要。 她顺手将剑丢在包袱上,直视姜玉玲,要她放马过来。 于是,铺着红毯的擂台上,只看见两位妙龄女子摆开架势对阵。 姜玉玲因为已经连打了许多场,呼吸有点喘。司徒云心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亦是相当疲惫,两人可说是半斤八两。 只是疲劳程度一样,并不表示实力相当。姜玉玲抢先出手攻击司徒云心,方才出拳,就被司徒云心识破套路,在空中给拦下。 姜玉玲不信邪,转身换另一只手攻击,一样是刚出拳就被司徒云心轻松挡下,还顺手回了一记手刀,劈中姜玉玲的脖子。 颈侧不期然挨了一记重击,姜玉玲的颈子短暂发麻,站都站不稳。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司徒云心,发现她无论出手或躲避都显得非常轻松,是个高手。 第五章 惨了,她要倒大霉了! 姜玉玲转头向楼上的武鉴钧求救,武鉴钧还来不及起身,武老夫人的手就伸过来。 「别动,正精彩着呢!」武老夫人不许武鉴钧打断她看戏的雅兴,而司徒云心也不等姜玉玲回神,握紧拳头便往她的脸招呼。 完了—— 「住手!」 武鉴钧眼看苗头不对,顾不得是否会破坏武老夫人观赏的兴致,起身从二楼回廊越过栏杆跳下,双脚直接落在台上。 「是武公子!」台下的女子一看见武鉴钧帅气出场,纷纷倒抽一口气,有些人还放声尖叫。 「少爷!」姜玉玲则是松一口气,幸好武鉴钧及时出面相救,否则她的脸肯定要被打凹一个洞。 「这儿交给我处理,你退下。」武鉴钧轻拍姜玉玲的肩膀为她压惊,看得台下的众家姑娘们好生妒嫉,个个眼睛冒火,矛头全指向姜玉玲。 姜玉玲叫苦连天,心里头埋怨武鉴钧就会派苦差事给她,害她莫名其妙成了全城未婚姑娘的公敌。 「是,少爷。」姜玉玲乐于照办,她可不想留下来当活靶。 武鉴钧在姜玉玲退场后,终于转身面对司徒云心。他原本是要向她下战帖的,却在看清她的面容以后,把战帖给抛到九霄云外。 打从年少开始就一肩担起武家堡的重任,武鉴钧在外闯荡十多年,美女从来没有少见过。 然而眼前的姑娘,已非简单一个「美」字可以形容。她拥有一双漂亮的大眼,不似一般女子浑圆,而是像凤凰展翅,眼角往两边上扬,生动而活泼。不仅如此,她的瞳孔还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明亮中透露着神秘。 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瓜子脸完美结合,丰匀粉嫩的嘴唇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有如花瓣般诱人。 这是一张谁见了都要停止呼吸的绝美脸庞,武鉴钧也不例外,只见他失神地盯着司徒云心,完全失去平时的狡猾锐利。 在二楼的武老夫人亦察觉到这不寻常的状况,眼睛不由得眯起来。 至于司徒云心的反应就更强烈了,相隔十一年,终于再次听见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怎不教她兴奋? 「夫君!」司徒云心想也不想直接扑进武鉴钧的怀抱,好感动。 「夫君?!」台下前来比试的女子们,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齐声大喊。 「什么?」武鉴钧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想到武公子已经有妻室了。」 「既然都已经有妻子了,为何还要比武招亲?」 「亏咱们对武公子一片痴心,结果却是戏耍咱们!」 「本来以为武公子是个理想对象,没想到是个烂男人!」 「太过分了!」 一群娘子军,满腔怒火只为武鉴钧一人而点燃,他转头看底下那群头顶冒烟的女人,大大觉得不妙。 「不是这个样子,这是误会。」武鉴钧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却是得面对娘子军团的质疑。 「这不是误会,你和我确实已经订亲。」司徒云心头摇得厉害,武鉴钧则是冤枉得厉害,只觉得莫名其妙。 「姑娘,你认错人了。」他试着同她讲道理。「我见都没有见过你,何来订亲之说?」 「你想赖帐吗?」司徒云心只要一想到来武家堡这一路上是何等艰辛,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赖帐?」武鉴钧不敢置信地喊出声,听在一票心生不满的娘子军耳里,就是在赖帐。 「你亲口承诺等我长大以后要娶我为妻,我历尽千辛万苦来找你,结果你却说认不得我,这不是赖帐吗?」司徒云心好委屈,一双美眸蓄满泪水,再加上楚楚动人的表情,就算同是女人看了都要不忍。 「没错,你就是在赖帐!」娘子军团结起来一起指责武鉴钧,指得他哑口无言。 如果他真的如她所说是个负心汉,那也就算了,被骂也是应该。问题是他真的不认识她,虽说她长得美若天仙,但他不喜欢说谎的女孩。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生气了。」武鉴钧自认为对女人相当有耐心,但司徒云心一再挑战他的极限,让他渐渐控制不了情绪。 「我只是说出实情,你凭什么发火?」司徒云心不认为他有立场发脾气,十一年来她始终记住他的承诺,唯独他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还公开比武招亲,她才是该发火的人。 武鉴钧气得七窍生烟,这些年来有太多想成为武少夫人的女子,用尽各种方法,只求能进得了武家堡的大门。 武鉴钧见多、也习惯了,总是能找得到办法应付,可突然杀出来硬说自己承诺娶亲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紧紧握住双拳,深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冲动,动手把她掐死。司徒云心反倒希望他动手算了,如此才能显得出她有多委屈,他又有多不讲理。 两个人还没开始恋爱就先对立,台下的娘子军团,本来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帮忙搭腔,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紧张,一个一个全噤了声,张大眼睛静待事情发展。 一直作壁上观的武老夫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起身走向回廊底端的楼梯,下楼阻止他们起冲突。 「拿起你的剑,如果那把剑真的属于你,你应该知道怎么用它。」武鉴钧铁了心讨厌司徒云心,不仅否认她的存在,甚至还怀疑起宝剑的来源,摆明侮辱司徒云心。 「我不但懂得怎么使用,还知道怎么拿它刺穿你的胸口。」司徒云心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遭遇,失望之余,决心和他斗到底,绝不许他诬蔑她的名声。 「你这个狂妄的丫头。」武鉴钧气得眯起眼睛,比手势要下人把剑丢给他,发誓非好好教训司徒云心不可。 「哼!」司徒云心用脚尖把剑勾到手里,抽出宝剑,平滑的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她手上那把剑是? 刚步下楼梯的武老夫人,远远就认出司徒云心手中的剑并非平凡之物,恐怕大有来头。 武鉴钧气疯了,这还是头一次有女人对他拔剑相向,多少刺伤他的自尊。 于是他也拔出剑,一场看似不对称的对决,眼看就要开始。 「谁也不许动手!」武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喝斥,适时自擂台后方传出。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闻声同时转身往后看,武老夫人朝他们走近,越是看清楚司徒云心的脸越是吃惊,几乎快说不出话。 「奶奶,你为何阻止我出手?」武鉴钧不明就里地问武老夫人,不明白她为何插手。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儿。」武老夫人将司徒云心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再看看她手中的剑,在心中默默确认她的身分。 「武老夫人。」司徒云心一听见武鉴钧喊奶奶,便晓得眼前这位眼神锐利、精神抖擞的老太太是武家堡的当家,赶紧跟她请安。 「这位姑娘,你说你是钧儿的未婚妻是吧?」武老夫人在心中算计了一下,眉开眼笑地问司徒云心。 第六章 「是的,武老夫人,令孙亲口答应我会娶我为妻。」司徒云心答道。 「胡说八道!」武鉴钧喊冤。「我才没有——」 「要我说几次?闭嘴!」武老夫人怒瞪武鉴钧,不许他开口。 武鉴钧不可思议地看着武老夫人,以为他听错。 「既然如此,姑娘,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儿了。」武老夫人笑吟吟地决定,引来台上台下一阵错愕。 「什么?!」尤其是武鉴钧,眼珠子快凸出来。 「这武也甭比了,快把台子收了吧!」武老夫人挽起司徒云心胳臂,便往武家堡的厅堂里带,武鉴钧只能呆愣在原地。 ……他的奶奶竟然承认那丫头是孙媳妇儿?这算什么,他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这结的是哪门子的亲? 不行,他非得阻止奶奶不可! 武鉴钧回神追人,就怕自己一生的幸福就这么教武老夫人随便给定了。 「呜……武公子要成亲了……」 「可不是!呜……」 武鉴钧跨大步赶往大厅,擂台底下则是乱成一团,哭惨了一票娘子军。 武老夫人将司徒云心带进武家堡的大厅,司徒云心好奇地看了大厅一眼,随后将视线放回到武老夫人身上,对于武家堡可容纳百人的大厅没有太多着墨,落实了武老夫人的猜测。 一般寻常百姓进了武家堡的大厅,鲜少不被大厅的气势吓到的。光是天花板的高度,就是一般屋子的三倍,抬头看还不见得能看清天花板的花纹,大厅的宽度也是一般屋子的五倍,长七倍,面积足足有两栋平房般大小。 「这边坐。」武老夫人让司徒云心坐下,打算跟她好好聊聊,问清楚她和武鉴钧的关系。 「谢谢武老夫人。」司徒云心拍掉身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坐到椅子上,就怕弄脏了昂贵的黄花梨官帽椅,给武老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武老夫人对司徒云心的印象极好,光是她绝世的容貌就为她添了不少分数,谁不喜欢漂亮的孙媳妇儿呢? 「这位姑娘,钧儿当真说过要娶你为妻?」虽然对司徒云心的容貌甚满意,但武老夫人还是谨慎以对,免得欢喜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弄错,那可就冤了。 「是真的,武老夫人。」司徒云心点头。「他说等我长大以后,他若是尚未娶亲,会与我成亲。」武鉴钧说过的话,司徒云心每一句都牢记在心底,一刻也不敢忘记。 「原来如此……」 「别听她胡说八道!」 武老夫人的头都还没点完呢!但见武鉴钧气呼呼地走进大厅,大声驳斥。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这些话真的都是他亲口讲的,我没有说谎。」司徒云心回过头反驳武鉴钧,气得他差点吐血。 「你口口声声说我答应娶你为妻,有什么证据?」武鉴钧受够了她没完没了的指控,他根本没向任何人许过婚,即使她美如天仙。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一招,幸好我有记得留证据。」前辈有交代,当你看中某只猫时,千万记得从这只猫的身上拔毛,否则猫是很狡猾的动物,一转眼溜掉。 「你有证据?」武鉴钧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她拿得出来。 「当然有。」司徒云心得意洋洋,庆幸自己有位好老师,跟她学了最重要的一招,现在可派上用场。 想当然耳,司徒云心口中的老师,必定是尹荷香,当年申梦时急着从她身边逃离时,忘了把最重要的刀带走,活生生成了呈堂证供。 「看清楚了,这就是证据。」司徒云心把珍藏多年的白色衣角从袖子的暗袋里取出来,摊在武鉴钧的面前,要他认仔细。 武鉴钧皱眉打量她手上的衣角,白色的布料上只见一大片污渍,硬要说它是证据,未免太牵强。 「这是什么?」他甚至看不出用途。 「你衣服的衣角。」司徒云心怀疑他故意装傻,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我衣服的衣角?」武鉴钧闻言愣住,真的傻了。 「这块料子倒是挺眼熟的。」武老夫人拿走司徒云心手上的衣角,前后左右翻了翻,怎么看都觉得在哪里看过。 「怎么可能?」武鉴钧想抢过武老夫人手上的衣角,被她一把推开。 「这块料子我分明见过……我想起来了!」武老夫人喊道。「这不就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袍子,当时我还问你怎么缺了一块衣角?你说被一只小老鼠问走,就是那件袍子!」 武鉴钧贵人多忘事,不但认不出司徒云心,连自己穿过的衣服也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更糟的是他只会一直重复同样的话,很明显连智力也给遗失,退化成一只九官鸟。 「小老鼠?」司徒云心更惨,竟被他说成一只老鼠,真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下无奇不有,再不可能的事儿都发生了。」他就节哀吧,呵呵。 没错,这简直他妈的不可思议,他明明安排好一切,为什么突然间乱了套,平白跑出一个未婚妻来? 「你是在哪里捡到这块衣角?」武鉴钧怎么都不愿相信司徒云心真的找上门来,在他心中,十一年前那场邂逅只是突发事件,他完全不愿想起,更何况记得。 「这不是捡的,是我亲手从你身上割下来的,你别想赖帐。」司徒云心不是傻瓜,他故意误导方向,好让武老夫人以为她是骗子,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胡说!」他一定在作梦,她不可能是那个小女孩,更何况武家堡和顺德府相差千里,她不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找到这儿来。 「我没有胡说!」再诬蔑她,她要翻脸了。「十一年前我不小心坠落山崖,你救了我,跟我约定等我长大成人,你若是未娶亲就会娶我为妻,我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结果却看见你在比武招亲,压根儿就是个负心汉!」 司徒云心越想越伤心,也越想越气。为了尽快赶到武家堡,她没敢多投宿客栈,餐风露宿不打紧,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空换,沾了一身灰尘,活像穷要饭。 正因为她的外表像穷要饭,才引起武鉴钧的反感!武鉴钧不是势利的人,但她对童年承诺的执着,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如果不是已经打听清楚武家堡家大业大,是不可能千里迢迢从顺德府赶来,只为了逼他实现童年时的承诺,天晓得他根本把十一年前那场偶遇,当作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她人都跑到武家堡来了,不理她似乎不可能。 武鉴钧只要一想到他的计划被司徒云心破坏殆尽,对她的怨恨加深,更不能原谅司徒云心。 「这么听来,你还真是个负心汉,罪该万死哪!」 武鉴钧就已经快被眼前这一团乱烦死,武老夫人还在一旁帮忙司徒云心敲边鼓,气坏武鉴钧。 「奶奶!」他不知道奶奶安什么心眼,但他直觉不妙,奶奶恐怕站在司徒云心那一边,不愿意帮他。 「干嘛这般气急败坏?」武老夫人笑呵呵。「你再委屈,也不能否认她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又何必动怒?」 第七章 武老夫人十分了解自己的孙子,他或许固执,但绝非是个会赖帐的人,先前或许没想起来,但经过那姑娘提点以后,最少想起了大半,从他的表情就可窥出端愧。 「我当时只说会考虑,没答应一定娶她。」武鉴钧反驳武老夫人的话。 武老夫人听着听着挑眉,心想原来他记得相当清楚嘛!看来这小子对眼前的姑娘也不是毫无感觉,不过话说回来,恐怕这位姑娘在幼年时就已经出落得相当漂亮,否则不会留给他如此深刻的印象。 既然如此,这好办!她只需要为他们两个人创造机会,让他们重新邂逅,那就行了。 「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这就是承诺,既然你已许下承诺,就不能不娶她。」武老夫人决定出手接管局面,帮两个人的未来定调。 「奶奶!」武鉴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她唯一的孙子,她怎能如此草率决定他的婚事?不行!他非反击不可。 「就算要成亲,也得经过她爹娘的同意,她爹娘知道这件事吗?」他很怀疑。 「孩子,你爹娘知道你来武家堡找钧儿吗?」明知道武鉴钧只是尽量拖延,武老夫人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因此转而问司徒云心。 「呃,我爹和我娘都知道我跟武鉴钧有婚约……」司徒云心话说得吞吞吐吐,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瞒。 「你没回答奶奶的问题,你爹娘知道你来武家堡找我吗?」武鉴钧紧抓住司徒云心的小辫子,不许她打混。 「我有留纸条。」她硬着头皮回道。 换句话说,就是离家出走。 这短短的四个字,令武鉴钧深恶痛绝,原因十分简单,他是「离家出走」这四个字的受害者。 想当年,他不过六岁,任性的双亲因为个性不合,各自留下一封信拍拍屁股走人,从此没再回过武家堡。骤失双亲的他,只得在武老夫人严厉的教导下,学习怎么当一名称职的堡主,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武鉴钧本来对司徒云心的印象就不好,现在知道她是离家出走,心中对她的厌恶感更是急遽增加,比雨天里生长的青霉还要来得快。 「既然留了纸条,这就好办了。」武老夫人先下手为强,抢在武鉴钧之前搭话。「想必你的爹娘很快便会抵达武家堡,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武老夫人铁了心非要武鉴钧娶司徒云心不可,武鉴钧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但他发誓绝不会屈服。 「别以为有我奶奶给你当靠山,我就会答应这桩婚事。」他火大警告司徒云心。「你想让我更讨厌你,尽管死皮赖脸的留下,我不会给你好脸色!」 武鉴钧撂完话以后转身就走,临走前的咆哮还在大厅里回荡,并未随着他的脚步离去。 「不要脸的人是你吧!谁死皮赖脸?」司徒云心对着武鉴钧离去的方向做鬼脸,尽管他已经不见人影。 她孩子气的举动,让武老夫人不自觉地笑出声,看来武家堡要开始热闹喽! 「啊,对不起。」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失礼,司徒云心赶紧跟武老夫人道歉。「我好像和令孙天生犯冲,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吵架。」 这倒是真的,一般来说,钧儿就像是一尾滑溜的泥鳅,谁都不得罪,对女人尤其温柔,所以才会受到女性的欢迎。这样的钧儿,对她却唯独像长了刺一样针锋相对,甚至连死皮赖脸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出口,前途大有可为。 「别理他,他就是这个脾气。」武老夫人十分了解孙子。「大概是你突然出现打乱了他计划,他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只好发泄到你身上。」 「计划?」司徒云心不解。 「比武招亲呀,孩子。」武老夫人笑着回道。「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打算送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到时候他想要脱身可没这么简单。」 这么说起来,在她上台之前,好像瞧见有个体型相当健硕的女子,那应该就是武老夫人准备给武鉴钧的「意外惊喜」。 「我打赌您的孙子要是瞧见了您为他准备的惊喜,一定会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司徒云心只要一想起这场面,忍不住噗哧一笑,武老夫人万分同意。 「只可惜被你抢先一步,不过效果一样好就是。」话毕,武老夫人和司徒云心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 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倒也像袓孙一样有默契,连笑点都相同。 「武老夫人,您并不清楚我的来历,为何只听我的片面之词就相信我的话,让您的孙子与我成亲?」司徒云心很喜欢武老夫人,但她同时感到困惑,因为武老夫人看起来十分精明,不像是会轻易下判断的人。 「不必问也知道你必定来自麒麟山庄,有申家人的血统。」武老夫人的判断可是下得有凭有据,眼睛利得很。 「您怎么知道我有申家人的血统?」司徒云心感到十分惊讶,武家堡距离麒麟山庄少说也有千里远,没人识得她。 「你跟何晓冰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一看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武老夫人当初为何惊讶的原因。 「您认识我外婆?」司徒云心闻言眼睛睁得老大,更惊讶了。 「岂止认识,我和她还抢过同一个男人。」武老夫人笑着挥手。「不过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最后她抢赢,我也成了别人的老婆。」 听起来又是另一个精彩的故事,好像每一位长辈的爱情故事都很不可思议,真神奇。 「这么说来,我还是您情敌的外孙女,您不会介意吗?」得知武老夫人和何晓冰的关系后,司徒云心反而不自在,尤其她又长得和她外婆如此相像,在她看来一定很碍眼吧! 「有个武林第一美人的孙媳妇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想太多了。 武老夫人爽朗的笑容,让司徒云心顿时放心下来,但她只要一想起武鉴钧的态度,脸上顿时失去笑容,一整个浅气。 「谢谢武老夫人。」如此大方。「但您的孙子好像不这么想,他摆明讨厌我。」 「是吗?我可没你这么肯定。」武老夫人一点都不担心。「不过钧儿的个性相当固执倒是真的,当他下定决心讨厌一个人,的确会抗争到底,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我倒不担心,因为我也不会轻易认输。」要斗就来斗,看谁比较厉害,哼! 「很好,你尽管放手去做,奶奶会适时给你协助。」武老夫人鼓励司徒云心,让她好感动。 「武老夫人……」 「还老夫人老夫人的叫,该改口了。」武老夫人慈祥地纠正司徒云心,让她好感动。 「奶奶!」司徒云心没想到武老夫人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她,眼眶都湿了。 「奶奶还有一事相求,这对你也有好处,你一定要做到。」武老夫人忽地提出要求,司徒云心赶紧抹掉眼泪,正襟危坐。 「奶奶您说,我一定做到。」她发誓。 「那就是……」 第八章 武老夫人要司徒云心靠近一些,司徒云心趋前附耳,边听边点头,似乎颇有心得。 至于外头的擂台呢?早就拆了,就好像从来没办过比武大会似地,旗子收得一根不剩。 【第三章】 乱了,乱了,全乱了! 武鉴钧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里来回踱步,急躁可见一斑,他之所以焦急的原因,不外乎是司徒云心半路杀出,毁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比武招亲再拖延一段时间,他无心、也无意成亲,说穿了他根本不想成亲,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好过受婚姻的束缚。 武鉴钧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惧怕婚姻的。 因为双亲将婚姻当儿戏,连带使武鉴钧对婚姻没好感,对婚姻生活自然没有任何向往。然而身为武家唯一的男丁,武鉴钧也知道生儿育女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问题他实在不想这么早就被一个女人绑死,被迫提早结束单身生活。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在几年前就该成亲。 武老夫人的话在武鉴钧的耳边回响,提醒他已非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而是二十八岁的大男人。 没错,他是二十八岁了,那又怎么样?他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还有个十多岁的姑娘找上门硬要嫁给他,可见他还是很有行情—— 说到年龄,武鉴钧的脑海中免不了浮现出司徒云心清丽的脸庞。虽然生气,但是他还是无法否认司徒云心长得很美,只要是男人都免不了心动。 奇怪,她小时候有长得这么漂亮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嘴上说不记得,但贵人多忘事的武鉴钧,却能清楚地回忆十一年前和司徒云心见面的情形…… 那天,他到顺德附近一带办事,回程的途中行经一座陡峭的悬崖,因为那一带的地形跟武家堡后山有些相似,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无意中发现悬崖边有泥土松动的痕迹,上头还留有小脚印,怀疑可能有哪个顽皮的小鬼不小心掉落山谷,于是上前察看。 原本他是抱着办后事的心情探头的,因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可能活命,谁知道会给他看见一个小脑袋,小脑袋的主人扎着两个小馒头,双手紧抓着山壁间突出的树枝,明显是个小姑娘。 他当场吹了一个无声的口哨,心想这小姑娘真勇敢,这么陡峭的悬崖,大人都不敢靠近,她小小年纪竟然敢一个人到这儿来玩,不是太大胆,就是太不知死活,这会儿应该已经吓到哭出来了吧! 他等着听小姑娘扯嗓子呼救,等了半天别说喊叫,连个啜泣声都没听见,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怀疑她是不是不会说话。 「小鬼,你是哑巴吗?都不会喊救命的。」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小女孩,就怕她真的不会说话。 小女孩抬头看他,两粒黑溜溜的眼珠子似黑玉般一样明亮,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会被她眼底的光亮所吸引。 他以为她就算不会说话,但看见有人出现,至少会如释重负,可她竟然一派冷静,口气还非常高傲。 「救我上去。」 小女孩不是哑巴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她命令的口吻让他忍不住挑眉,好个不知死活的臭小鬼啊!竟然敢命令武家堡的少堡主,简直是跟天借胆。 但是——算了!他决定不跟她计较,还是赶快跳下去救人比较重要,天晓得她那两只瘦弱的手臂能撑多久,没掉落山谷已经是奇迹。 因为武家堡后头就有个现成的练习场,他从小练到大,对于怎样在陡峭的山壁间找到立足点相当有心得,花不了多少功夫就将小女孩从树枝上捞走,安全地放回地面。 他以为小女孩会吓得直发抖,少说也会掉一、两滴眼泪,可她的表情一贯冷静,眼眶甚至未曾泛红,超龄的表现让他不由得佩服。 「你也真有趣,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小女孩。 有趣的是小女孩既不道谢也不道歉,只是睁大着一双眼睛瞅着他,他这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漂亮,好像一尊瓷娃娃,将来长大还要更美,应该会有很多男人争着要她。 「你几岁?」 小女孩突然问了他这个奇怪的问题,让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扬。 「十七。」这小女孩果然特别,做的想的都跟一般孩童不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小女孩听了他的话以后,把十根手指全用上还不够,连同脚趾头一并用上。 「哇,你大我十一岁!」数完数后,小女孩大叫。 「所以呢?」他觉得她很有趣,该叫的时候不叫,不该叫的时候又拼命喊,同时又好像在算计着什么。 「所以你配我有点老,可是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女孩一脸为难。 「是救命恩人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讨赏。 「我得以身相许啊!」小女孩的答案出人意表,他听了以后瞪大眼睛,忍不住仰头大笑。 「哈哈哈……」他笑到几乎停不下来,气坏了小女孩。 「你笑什么?」她一脸严肃地问他,态度执着而认真,他赶紧止住笑容解释。 「咳咳,抱歉。」他猛清喉咙。「是这样的,小姑娘,我虽然救了你,你不一定要嫁给我,我不缺女人。」 「可是我缺男人。」 他好不容易才有办法正常说话,小女孩接下来的话害他再一次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差点开不了口。 「咳!」搞什么。「你、你缺男人?」 「嗯,我缺声音好听的男人。」小女孩点头。 ……原来是喜欢上他的声音,这小姑娘也真早熟。 「好吧!那么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若是还未娶妻,再考虑娶你。」他既不忍心伤害小女孩,但是又无法配合她的愿望,只好使计拖延,相信一定能骗得过去。 「等等!」 未料小女孩在他开溜的时候抓住他的衣角,他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想做什么。 「你的名字。」 原来是想知道他姓啥叫啥,这简单。 「武鉴钧。」这小鬼还满精明的嘛!竟还懂得留名字。 「哪里人?」 等等,她不只要他的名字,连身家都想打探,这可使不得。 「不知道。」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不能说,搞不好真的会被她找到,还是闪躲为妙。 「有没有兄弟?」 「不知道。」竟然连家族都一起调查,恐怖。 「有没有姊妹?」 「不知道。」答案是没有!他是独生子,但他不会告诉她,以免替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小女孩看他什么都说不知道,也不缠着他要答案,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带中取出小匕首,在他尚来不及反应前割下他的衣角。 「小鬼,你干什么——」这可是他奶奶亲手为他做的袍子,由不得她胡来。 「信物。」 她割坏他的衣服就算了,还有脸对他微笑,一切举动都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说好了,等我长大,一定去找你。」 第九章 她把他的话当真,并且割下他的衣角当作信物,搞得颇像一回事。 「你——」 「我先回去了,我们十年——不,十一年后见!」 她还妄自定下时间,硬要他等她十一年,简直是乱来。 「谁跟你认真了?」他气坏了。「喂,小鬼——」 他当时喊得很大声,以为她会害怕回头求饶,没想到她一去不复返,而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只觉得自己如此生气很好笑,他只是不巧碰上一个脾气怪异的漂亮小女娃如此而已,犯不着杞人忧天,她不可能找到他的。 谁知她不但找到他,还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根本是犯规,她凭什么杀出来拦胡? 将自己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出来,武鉴钧承认他并没有忘记司徒云心,但那也是因为她行为太诡异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毕竟要碰上像她这么奇特的小女孩,机会微乎其微…… 司徒云心春花般的脸庞,在他的眼前绽放,形成一幅美丽的风景,在在提醒武鉴钧,她已非昔日的小鬼头,变成了一位很美丽、很美丽的姑娘。 ……好吧!他承认她长得很漂亮,但那又如何?他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年纪—— 是啊!天下就有这么离谱的事,他就要跟她成亲了,却对她一无所悉,这算什么? 气冲冲的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后用力将房门甩上,武鉴钧决定去找司徒云心问清楚,至少也要知道她的名字吧! 黄花梨灵芝玉兰纹面架子床,同样花纹的面盆架和巾架,以及四扇屏风和画案。 司徒云心好奇地环看房间的摆设,发现武家堡用的家具皆属上品,光是那张架子床,恐怕就值百两。 此外还有一对三足灯台和镜台,也都是黄花梨木制成的。 司徒云心对这一切并不陌生,因为麒麟山庄摆的、用的,质量和价格都不下于武家堡,有些甚至比武家堡来得好,就以她的闺房来说吧!她更衣用的屏风甚至还镶了玉片,当然这是因为她大舅舅特别疼她的缘故,他根本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宠爱,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反而冷落在一旁,不过她表哥也不介意就是。 想起她大表哥申经纶,司徒云心就乌云罩顶,好怕他突然现身抓住她卯起来讲解论语。她又不进京赶考,读那么多经书做什么?而且她打赌梦时舅舅也不希望表哥当官,毕竟麒麟山庄将来还是得由他来继承,他跑不掉的。 司徒云心堪称天之骄女,双亲都来自着名的武林世家,而且皆是男丁兴旺,女生很缺的环境。她既是司徒家唯一的女性子嗣,另一方面又是麒麟山庄的当家——申兆侑仅有的外孙女,两边都吃香,两边都得人疼。 不过因为她大伯司徒行风本身已经有三个儿子,不愁没有人继承剑隐山庄,她父亲司徒行云乐得将延续香火的责任全交给哥哥,自个儿则带着老婆女儿住回娘家。 所以,司徒云心从她开始懂得认人,就在剑隐山庄和麒麟山庄之间转来转去,上半年住这儿,下半年住那儿,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况且她又可以一方面用剑,一方面使刀,两边的精华都吸收,两边都不得罪,其乐无穷。 不过,若问她喜欢用剑还是使刀?她两边都摇头。她最喜欢的不消说是轻功,这当然跟尹荷香有关,因为她是她的榜样嘛!她会什么,她就得会什么,否则怎么对得起她如此疼她? 嘴角绽放出幸福的微笑,司徒云心收起思绪继续探险,瞧呀瞧,让她瞧见一样有趣的东西。 这玩意儿是? 古玩架上摆放着的望远镜引起司徒云心的兴趣,她顺手拿起望远镜对准壁上挂着的画,发现焦距都跑掉了,连忙放下望远镜重新调整焦距,才刚想对焦呢! 房门不期然「砰」一声被推开,她只得把头转向门口,只看见武鉴钧气冲冲的走向她,用力夺下她手中的望远镜,冷冷警告司徒云心。 「不准乱碰房间里的东西!」他声音冷,口气更差,完全把她当成小偷。 「我——」 你要对钧儿隐瞒身分,让他误以为你是贫苦出身。 「我好奇嘛!」耳边响起武老夫人的叮咛,司徒云心急忙改口。 「好奇?」武鉴钧将望远镜放回到古玩架上说道。「也对,这不是容易看得到的东西,难怪你会手痒。」 瞧他的眼神,听他的口气,摆明看不起她,难怪他自己的奶奶都想教训他,因为他真的很欠揍。 「是呀!我手痒得不得了,如此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还真没见过,是个什么东西?」她本来还犹豫该不该迎合武老夫人的主意欺骗他,但瞧他那副势利的嘴脸,她决定和武老夫人连手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做人不可以这个样子。 「这东西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十分珍贵,你不要乱碰。」武鉴钧再一次警告司徒云心,就怕她弄坏了望远镜。 司徒云心闻言冷哼,心想不过就是支望远镜嘛!有什么了不起?虽然是打西洋来的玩意儿,但剑隐山庄就有两支,梦时舅舅见她喜欢玩,也想办法弄了一支给她。 也因此,望远镜她从小摸到大,不但懂得怎么使用,甚至还会拆解和组装,相形之下,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就像个老古董,说不定他连怎么使用望远镜都不知道哩!否则就不会把它摆在古玩架,而是拿出来用了。 「你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他的举止让司徒云心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将他美化了,他明显缺点一大堆,还有些老土。 「什么?」武鉴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搞不懂她的思绪,也太跳了。 司徒云心噘嘴点头,强调她就是这么想的没错,武鉴钧都快被她弄疯。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强迫自己站稳脚步,别被她牵着鼻子走,也别动怒。 「啊,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她张开小嘴,惊奇地看着他,彷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让武鉴钧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升高。 「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冷静,别动怒,别中了她的招,武鉴钧拼命告诫自己。 「我叫司——」 别让钧儿知道你的身分,这对你有好处。 「我叫施云心。」司徒云心直觉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对武老夫人的承诺让她及时改口,然而她又不想对不起给她起名的双亲,于是更换了姓,勉强算是两相全的做法。 「看不出来你的外表虽土,名字倒是满好听的。」武鉴钧打量她一身粗布衣,以为她真的穷,完全没想到那只是假象。 「过奖。」她在心里朝他做鬼脸,骂他是势利鬼。她穿得这么差,是因为原来一身锦缎拿去交换住宿了。 那日她迷了路,所幸有人家愿意借她暂住一宿,屋主的女儿喜欢她身上的衣服,她便和对方交换衣服穿,一方面作为答谢,另一方面,粗布衣确实也比较方便赶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第十章 这一连串巧合,落在武鉴钧的眼里成了铁铮铮的事实。莫怪他如此多疑,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而想借着他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更不在少数,为了武家堡,他不小心不行。 「我就明着说了,你去告诉奶奶,你跟我的婚事取消,咱们不成亲。」武鉴钧直接提出诉求,虽然这一切早在司徒云心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爽。 「要提也是你去提,凭什么要我开口?」司徒云心摆明了不合作,气坏武鉴钧。 「难不成你真的想嫁给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司徒云心,不相信竟有如此厚脸皮的女人。 「咱们都已经约好了,不嫁你嫁给谁?」她理所当然的点头,赖定他了。 「这太离谱了。」他试着跟她讲道理。「我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和你约定?」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叫施云心。」她耐着性子再说一次。「你还夸赞我的名字好听,这么快就忘了?」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少跟我嘻皮笑脸!」他气得七窍生烟。「你知道我的意思,十一年前的约定怎能算数?更何况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决定,我根本没点过头。」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她皱眉。「我只知道爹娘教过我,既然许下承诺就要做到,否则枉生为人,该是畜生了。」 司徒云心虽然没明着骂他是畜生,但意思一样,聪明如武鉴钧不会听不懂。 有一瞬间,武鉴钧很想掴她一记耳光,但他如果真的动手,那就真的禽兽不如了,除非是在正式比武场合,否则他不会打女人。 「我明白了,你是看上武家的财产,所以才不肯放手。」他虽然没真的动手,但懂得怎么伤人,司徒云心不可避免地被伤了自尊,但她够坚强,不会被轻易打倒。 「是啊,我就是看上武家的财产,怎么样?」她抬高下巴,看他打算如何处置,谅他也不敢动她。 武鉴钧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大方承认她确实另有所图,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真的很大快人心,打从一开始他就没给她好脸色看,现在还直言她是贪图武家的财产,如果她再不反击,真的会被看扁。 司徒云心这记反击,不到猛烈的程度,却足以把武鉴钧打到短暂失忆,连摇了几次头才找回撂话的力气。 「我绝对会让你知难而退,咱们走着瞧!」话毕,他掉头离去,临走之前不忘肆虐她的房门。 砰! 司徒云心赶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免得被震聋。 这么没风度,话说不到几句就发脾气,亏他还是堂堂的少堡主。 「走着瞧就走着瞧,谁怕谁?」司徒云心对着房门做鬼脸,和武鉴钧对上了,她就不信凭她麒麟小霸王的名号还收服不了他,小菜一碟啦! 话虽如此,司徒云心还是很生气,她盼望了十一年,竟然只换得他轻蔑的眼神,她辛辛苦苦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喀嚓! 身后开启的房门给了她最好的答案,也让她的一肚子火气烧旺到最高点。 「我说过,我不会退婚——」 她转身驱赶武鉴钧,未料进来的是武老夫人。 「我还以为是武鉴钧,原来是奶奶您。」司徒云心看见是武老夫人松一口气,她实在没力气再和武鉴钧对抗。 「怎么,那小子来过?」武老夫人走到椅子坐下,司徒云心赶紧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为她斟茶,顺便抱怨。 「刚刚才走。」司徒云心回道。「他要我主动退婚,我告诉他门儿都没有,我绝不会退缩。」 「干得好。」武老夫人嘉奖她。「我就知道他会来这招,所以才过来瞧瞧,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应付得很好。」 有了武老夫人的鼓励,司徒云心的心踏实了不少,但她还是有所顾忌。 「我遵照奶奶的指示,没对武鉴钧透露我的身分,不过这样好吗?日后若被发现我欺骗他,他难道不会生气?」 苟徒云心担心会弄巧成拙,到时候难收拾。 「生气是一定,不过这也要怪他先狗眼看人低,怨得了谁?」武老夫人反倒没她的顾虑,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孙子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要跟他好好解释,他一定能理解,并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倒是,他口口声声说我是看上武家的财产,才不肯退婚,还嫌我土。」到底谁土呀?一支小小的望远镜看得跟宝贝似的,那玩意儿她大小姐可是从小玩到大,他才是真正的老土,哼! 「他果然还是说了这些话,你怎么回他?」武老夫人兴意盎然地看着司徒云心生动的表情,感染到她的活力。 「我说我就是看上武家的财产,他能拿我怎么着?」司徒云心如实回道,惹得武老夫人笑开怀。 「钧儿一定气到说不出话,脸色十分难看吧?」也该有人出面教训他,都怪他在女人堆里太吃得开,才会这么自以为是。 「嗯,气得嘴都歪了。」司徒云心只要一想到武鉴钧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往上扬,认为他活该。 武老夫人亦赞同她的意见,武鉴钧确实欠人修理,既然她老到修理不动,那就换人修理吧!也许他们两人能因此擦出爱的火花也说不定。 「奶奶,为什么武鉴钧的戒心这么重,以为每一个接近他的女人都别有用心?」司徒云心和武鉴钧重逢虽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但已经大约看出他的个性。 「你也别怪他小心眼,武家这么重的担子全靠他一个人挑,他不得不小心。」武老夫人边说边叹气,也觉得武鉴钧小心过头,把每个人都当成骗子。 「伯父伯母上哪儿去了?」这么说来,她还没有见过他的双亲。「为什么不是由他们作主,反而要武鉴钧挑武家的重担?」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话。」武老夫人又叹气。「钧儿的爹娘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他的爹娘离家出走?」司徒云心闻言睁大眼睛,吓了一跳。 「还是各自离家,真是一对任性的夫妇。」说到独子,武老夫人只觉得悲哀,当初她要是对他严厉一些,就不会有今天了。 ……真令人吃惊,难怪当他听见她是离家出走,反应会这么激烈。 「所以钧儿对你的态度才会这么差,希望你不要介意,多多体谅他的心情。」武老夫人代武鉴钧向司徒云心道歉,她摇摇头,要武老夫人别放在心上,她没这么不懂事。 「我不会介意。」司徒云心保证。「我只是不懂您为什么坚持要我隐瞒身分,这只会让武鉴钧更讨厌我。」 「讨厌才好,他越讨厌你,就越放不下你,如此一来,你们才有机会培养感情。」姜是老的辣,武老夫人把孙子的底都摸透了,也不吝与司徒云心分享。 「原来如此。」司徒云心完全懂得武老夫人的意思,她可不是瞎子,看得出今天那些女人有多想讨好武鉴钧,她猜他被女人宠坏了,所以才会如此傲慢。 第十一章 「而且说实话,我十分期待看见他吃瘪的模样,你得代我好好教训他才行。」说来说去,武老夫人还是不忘跟孙子斗法,享受其中的乐趣。 「是,奶奶,我一定会好好教训您的孙子。」司徒云心跟武老夫人相当投缘。她没有奶奶,只有外婆,何晓冰虽然疼她,但个性过于拘谨,有些话不方便说。但武老夫人就不同了!她的个性不拘小节,对人又热情,十分容易相处,她很喜欢武老夫人。 「呵呵,喝茶。」武老夫人同样喜欢司徒云心,她让她想起老友,想起年轻时的岁月。当年她跟她一样有朝气,野心勃勃什么都不怕,看见司徒云心,武老夫人彷佛看见当年的自己,教她怎能不喜欢她呢! 「好。」司徒云心听从武老夫人的话品茗,才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看着武老夫人。 「怎么了?」武老夫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对,于是问。 「这茶……」 「这茶是钧儿今年收购的春茶,温润好入喉,咱们在城里的茶铺也有得卖,我想销路应当会不错。」武老夫人解释,司徒云心犹豫地点点头,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奶奶,这茶不能久放,两个月之内要想办法卖掉,否则之后变质卖不掉,肯定亏钱。」司徒云心最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意见,至于接不接受,就看武老夫人。 「你怎么知道这茶会变质?」武老夫人闻言大吃一惊,她喝茶喝了几十年,自信对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就没看出这些问题。 「因为我的舌头特别灵敏,一点点细微的不同我都能分辨得出来,再加上申家也有开茶庄,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能够分辨茶的味道。」这算是她的特异功能,也带给茶庄不少帮助,申家的茶庄因为她生意可是越来越好呢!铺子都开到京城去了,可见她有多识货。 「没想到你对茶这么内行。」武老夫人惊叹。 「懂得一些。」司徒云心谦虚回道,怕自己太得意惹恼武老夫人,破坏她对她的好印象。 「孩子,从明儿个起,你就待在钧儿的身边帮忙他吧!」武老夫人决定。 「啊?」 「你总得知道怎么当武家堡的少夫人,你说对不对?」武老夫人对一脸惊讶的司徒云心眨了眨眼睛,司徒云心见状笑了,打从心底认同武老夫人的意见。 确实如此,也该是时候让武鉴钧见识她的毅力,毕竟她可是经过岁月流年的洗礼,没那么轻易认输。 【第四章】 武鉴钧肩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呢?只要看他每天的行程就知道。基本上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扣掉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外,都在谈生意、巡铺子,再不然就是去煤矿山查看采煤的进度,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就拿今天来说吧!昨儿个才演完了比武招亲的大戏,按理说今天他应该好好休息。可惜他没这么好命,早在十天前,就和杭州的茶商约好今儿个要试茶,最近时兴喝罗芥,原本只在南方流行,现在也慢慢推广到北方来了。 身为本县最大茶商,武鉴钧自然不能落于人后,让其它茶商抢得先机,因此他再累,都得提起精神上阵,毕竟没有什么事比维持武家堡的兴盛繁荣更重要,这也是他的责任。 他打理好一切,就要出门谈生意,才刚走到前面的大院,远远就看见他的黑色爱马旁边站着一匹褐色母马。 他立即皱眉,心想这负责照顾马匹的下人是怎么回事儿?他一个人出门哪用得到两匹马,就算是遛马,也带错地方。 武鉴钧刚想喊下人过来把马牵走,就看见司徒云心的小脸从马身旁边窜出来,贼头贼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你在这儿做什么?」但对武鉴钧来说,她意味着麻烦,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等你啊!」她笑得好甜。 「等我?」武鉴钧一脸莫名,不晓得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要进城和人谈生意不是吗?」她状似天真反问。 「是又如何?」她该不会想跟着去吧! 「这就对了,我要同你一起进城,看你怎么做买卖。」 恶梦成真,她真的要当跟屁虫。 「你凭什么跟我一起进城?」武鉴钧不由得扬高声音,火气都冒上来。 「这是奶奶的意思。」司徒云心赶紧拿出挡箭牌。「她要我跟在你身边长见识,学习怎么当武家堡的女主人。」 司徒云心知道只要抬出武老夫人,武鉴钧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到底武家堡现在还是武老夫人当家,武家堡上上下下都得听命于她,即使武鉴钧贵为少堡主也不例外。 「你倒是想得美,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当上武家堡的少夫人?」武鉴钧既然身为武家堡的一份子,在不能违抗命令的情况下,只得用话攻击司徒云心,宣泄满肚子怨气。 「我本来就长得很美啊!」她故意扭曲他的话,武鉴钧又一次被她的厚脸皮打败,气到说不出话来。 这世界上美女不少,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刺刺称赞自己的女人还真不多见,她也算奇葩。 武鉴钧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也许两样都做比较符合他目前的情况,他可是同时被两个女人戏耍——司徒云心和自己的奶奶。 他不知道司徒云心给他奶奶下了什么迷药,但看起来挺管用的,他奶奶完全站在她那边。 「都已经是巳时了,我们也应该出发了吧?」司徒云心手指向天空,提醒武鉴钧他们没有时间瞎耗,如果他不想迟到的话,最好赶快走人。 「可恶!」武鉴钧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时间,于是急忙上马。 照理说他应该先协助司徒云心上马,自己再上马的,但是他太生气,顾不得风度。司徒云心耸耸肩,也跟着上马,利落的身手引起武鉴钧的注意,她似乎很习惯骑马。 事实证明,她的马术一流,不但跟得上他的速度,有时甚至超前,他还得狂踢马腹才能拿回领先地位。 武家堡和麒麟山庄一样,都位在山顶,离县城有一段距离,即使骑马都得耗上大约一个时辰,因此等他们赶到城里,刚好午时。 平泽城内到处都是酒楼茶肆,主要道路两侧招幌随风飘扬,商家门口挂上各式各样的招牌,或是红底黑字,或是黑底金字,五花八门,看起来好不热闹。 「哇,真有趣!」这是司徒云心第一次踏进平泽城,不免好奇地睁大眼睛左看右看,武鉴钧误以为她没见过世面,忍不住冷哼。 「你该不会没进过县城吧?」看她那副老土的模样,八成是。 「我——确实没进过城。」她可没说谎,她是去过水牛城,却没来过平泽城,而俗称「水牛城」的顺德府,可是要比平泽城大上好几倍,也热闹好几倍。 「可想而知。」他皱眉打量她一身粗布衣,考虑该不该上布庄挑几疋布,再叫上裁缝给她做几套衣服,省得怎么看怎么碍眼。 第十二章 她对他甜甜一笑,随他侮辱,等他知道她其实是麒麟山庄的大小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梦时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他,肯定要海扁他一顿。 一想起申梦时,司徒云心的内心就涌上一股愧疚,她就这么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张字条,也没说自己上哪儿去,家里的人一定很着急。 司徒云心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手中的缰绳因此而闪神一时没握好,幸亏武鉴钧抓住她的缰绳,及时帮她转正马头,她才没撞上路旁的摊贩。 「想什么?专心看路!」他大声斥喝司徒云心,骂完了才发现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用眼神指责他的不是。 像她这么美的姑娘,是拿来疼的,不是用来吼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往来的路人虽然未真的出声,但实则已经在心里将他臭骂一顿,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武鉴钧气愦地看向司徒云心,她正低头调整缰绳,发现他在看她以后抬头对他甜甜一笑,春风般的笑容,带给他一阵冲击,武鉴钧的心头一紧,差点儿忘了呼吸。 怦怦!怦怦! 心脏不期然猛烈跳动,武鉴钧的心跳宛若脱缰的野马,以飞快的速度狂奔。 他握紧缰绳,踢马腹让身下的黑马跑动,一方面掩饰情绪,一方面对自己证明,他真的只是因为突然加速,心脏才会不自然地加快,没有其它原因。 司徒云心摸不着武鉴钧的思绪,但为了不跟丢,只得也夹紧马腹追上去,两人就在平泽城内玩起追逐战,最后会是谁获胜,只能静待后续发展,目前不得而知。 武鉴钧在一间客栈前勒马,司徒云心也跟着收紧缰绳和他一起跳下马。 「哟,这不是武少爷吗?快请进。」客栈掌柜一瞧见武鉴钧,立刻上前迎接,并要店小二将他俩的马看好,不许怠慢。 「许久不见,何掌柜。」武鉴钧跟客栈的掌柜打招呼。「我跟人约好在这儿会面,对方到了吗?」 「到了。」客栈掌柜点头。「朱老板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这边请。」 客栈掌柜带领武鉴钧会见客人,司徒云心紧跟其后,客栈掌柜忍不住多瞧她几眼,纳闷城里何时来了这么美的姑娘,听都没听闻。 不过……她那身粗布衣未免也太过寒酸,就好似别人的衣服硬套在她身上,跟她的长相不配,跟她的气质更是大大不合,真不晓得她是打哪儿弄来这一身衣服? 客栈掌柜不愧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哪个地方不对劲,反倒是武鉴钧瞎了眼睛看不出来,也或许是对司徒云心的偏见遮蔽了他的眼睛,导致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无论如何,他们都准时到达客栈,没让对方久等。 「久仰武公子的大名,在下姓朱,单名一个陆字,请多指教。」对方一见到武鉴钧立刻起身朝武鉴钧打躬作揖。 「不敢,也请朱老板多多指教。」武鉴钧同样作揖回礼,两人寒暄几句,同时坐下。 「这位姑娘是……」朱陆打量司徒云心,觉得她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是——」 「我是武家堡的丫鬟,今儿个陪公子一起进城伺候公子。」司徒云心抢在武鉴钧前头回话,就怕他胡说。 然则对武鉴钧来说,她才是胡言乱语。先前一直坚持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这会儿又自称是丫鬟,简直有病。 「别理她。」除非想发疯,否则还是少惹她为妙。「朱老板说有一批上好的罗芥想卖给我,您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全放在客栈后头的仓库。」朱陆喜孜孜的回道。 「仓库?」武鉴钧愣住。「可是咱们约好先试茶,满意了以后再谈价钱,没说现在就要买……」 「在下打杭州来一趟平泽不容易,这一路上乘船搭车,少说也得耗上一个半月。」朱陆解释。「等到武公子满意下订,这一来一往,又得耗费三、四个月,不划算哪!倒不如武公子马上作决定,倘若武公子不要这批茶,在下也好卖给别人。」 朱陆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杭州距离平泽何止千里,途中还得涉溪过河,来一趟确实不易,他也不好太刁难人家。 「既然如此,还请朱老板将茶叶拿出来给在下瞧瞧,在下看过以后再作决定。」武鉴钧决定先试茶,如果这茶真如朱陆说得那么好,现场买货也未尝不可,还可以省下一笔运费,何乐不为。 「武公子,请过目。」朱陆拿出油纸包着的茶叶,抽开细长的麻绳,黄褐色的茶叶倏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今年雨前采收的,是上品哪!」朱陆在一旁鼓舞,武鉴钧拿出其中一小撮茶叶细看,发现茶叶细如眉、身披白毫,带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不需要刻意凑近,远远就闻得到,更特别的是它还有股咸味,感觉十分特别。 「这就是着名的罗芥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武鉴钧惊叹。 「罗芥的量本来就稀少,若不是我跟长兴的茶农有交情,是不可能弄到这么大量的货。」朱陆说得口沫横飞。 「不瞄武公子,就在您到达客栈之前,卢东家才派人与我谈过,说想买这批货哪!」 朱陆口中的卢东家,很显然就是武鉴钧的主要对手。 「卢家也派人来?」武鉴钧有些意外,照理说他和朱陆会面是秘密,没有第三人知道。 「卢东家还提出一个很好的价钱想要买我这批货,但因为我已经先答应武公子,只好婉拒卢东家,想想还真心疼哪!」朱陆看准武鉴钧急于开拓新的货源,拼命吹嘘自己的茶有多好,完全是抓住他的弱点。 众所皆知,平泽城有两大茶商,一是武家堡所有的「武家茶庄」,二是卢家开的「卢记」。两家茶行生意抢得凶,从客人抢到供货的源头,谁也不肯让谁。 目前是武家占上风,卢家紧追其后,但差距不大,卢家只要再加把劲儿,随时会追上来,所以武鉴钧才会急着见朱陆,唯恐被卢家抢先一步。 武鉴钧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也知道这是朱陆用来抬高价钱的伎俩,然而他带来的罗齐确实是上品,平泽目前也尚未有茶庄引进,如果他不抢先买下这批罗齐,怕会错失先机…… 「光外表好看有什么用?」司徒云心挑这个时候插话。「倒不如泡一壶来尝尝,才知道好不好喝。」 司徒云心看似无心的建议,提醒武鉴钧他原本就是来试茶的,至于要不要买、该不该买,等试过茶以后再来决定也不迟。 「这位姑娘说的是,就这么办吧!」朱陆狠狠瞪向司徒云心,恨她多嘴破坏他的计划,万一这笔生意没做成,肯定找她算帐。 不得已,朱陆只得招来店小二烧水。半刻钟不到,店小二便提着一壶热腾腾的开水,放在他们的桌上。 接下来只见朱陆熟稔地抓起一小撮茶叶,放进茶壶之中,然后加水冲泡,等到茶叶完全散开,再分别倒入茶杯之中,端起其中一杯茶放在武鉴钧面前。 第十三章 「武公子,请——」 「谢谢朱老板!」 朱陆泡茶是要给武鉴钧喝的,没想到他连杯子都还没有碰到,茶就被司徒云心抢走,一口气喝掉。 这娘儿们,存心找碴…… 武鉴钧气得额冒青筋,发誓回头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司徒云心不担心武鉴钧报复,反倒比较担心他被人骗,而她的舌头告诉她,朱陆口中珍贵的「罗齐」,其实只是西南山区的一种土茶,乍看之下和罗芥很像,闻起来都带有一种特殊的咸味,但是实际喝起来全然不同,茶色也不一样,只是没见过罗芥的人,很容易会被唬挵过去。 「这茶色真特别,多少钱一斤?」武鉴钧明显就是被唬的人,还被唬得很高兴。 「武公子真心想要的话,一吊钱。」朱陆狮子大开口,听得武鉴钧频频皱眉。 「一斤上好的天池不过才值半吊钱,这茶竟要双倍价钱?」武鉴钧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进这批茶,单单成本就高得吓人,恐怕不好卖。 「武公子,这可是罗齐。」朱陆一脸不以为然。「您可以到别处打听一下,便晓得我开的价钱相当公道。」 这倒也是。 武鉴钧不得不承认朱陆说得有理,早在答应和朱陆会面之前,他就已经探听好罗齐目前的行情,确实足足比天池贵上两倍。 司徒云心在心里冷哼,心想这若是真正的罗齐差不多是这个价,问题这是西南山区的土茶,朱陆想借此机会鱼目混珠,她可不同意。但她若是出面制止,武鉴钧可能会为了反对而反对,执意买下这批茶,那不就得到反效果? 她想了又想,最后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解套。 「唉呀,我肚子好疼啊!」 武鉴钧才刚想同朱陆进一步讨论,身边的司徒云心突然弯腰抱肚子大声喊疼,他只得站起来关心她的状况。 「怎么了?」武鉴钧慌张的问司徒云心,她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好像真的很痛苦。 「不知道。」她气喘吁吁地指着桌上的罗齐。「我喝完了那杯茶以后,肚子就疼起来,那茶叶八成有问题!」 「胡说八道!」朱陆气冲冲地驳斥。「我保证我的茶叶没问题,质量好得很呢!」 「那为什么茶叶上有条白白的东西,喝起来像发霉?」司徒云心说着说着,还不忘呻吟,看起来很像一回事。 「发霉?」武鉴钧还没机会喝茶,不清楚茶的味道,不过茶叶发霉就不行了,喝了肯定出毛病,铺子会被砸的。 「那白白的东西叫白毫,你懂还是不懂?」朱陆跳脚。「再说那也不是霉味,是土味——」 「土味?」 武鉴钧一听见这两个字,脸色立刻沉下来。他只听过罗齐有海荅的香味,可没听过还有土味,这个姓陆的是不是想骗他? 糟糕,说溜嘴了! 朱陆恨死司徒云心,都是她多嘴,坏了他的大事,而且他怀疑她是故意装肚子疼,好让武鉴钧放弃这笔买卖。 这样下去可不妙呀,他得想法子扭转情势才行。 「这样吧,武公子。」朱陆决定不去管司徒云心,直接朝武鉴钧下手。「不如您亲自尝味道,就知道到底是霉味还是土味,或是这丫头说谎——」 「小心你的舌头,朱老板。」武鉴钧不悦地打断朱陆,要他嘴巴放干净些。「这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容不得你造次。」 武鉴钧此话一出,朱陆和司徒云心同时傻掉,尤其是司徒云心,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当着外人的面承认她的身分,感动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什么,她是你的未婚妻?」朱陆吓得眼珠子都凸出来。「可是、可是她的模样——」 「美到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她那身衣服……」 「换掉以后就美若天仙。」 武鉴钧给司徒云心的惊喜一桩接着一桩,原先她还担心他会和朱陆连手损她,毕竟他是那么讨厌她,没想到他竟会跳出来扞卫她的名誉,而且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肉麻,让她好窝心。 「武公子——」 「你这般侮辱我的未婚妻,这笔生意没有什么好谈的,告辞!」武鉴钧说完,抓住司徒云心的手就将她带出客栈,留下一脸错愕的朱陆,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事实上,不只朱陆感到疑惑,司徒云心同样很难理解武鉴钧的举动,他明明很讨厌她,为何还为她出头? 回程的路上,她不断想这个问题,一双美眸频频偷瞄武鉴钧。 「肚子不痛了吗?」武鉴钧可不是瞎子,被偷瞄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开口,害她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啊,肚子?」她甚至忘了有这回事。 「你刚刚不是还呼天抢地,抱着肚子喊疼,这会儿不疼了?」他眉毛挑得高高的,一看就知道在消遣她。 「不疼了。」她笑着点头,雪白的贝齿即使在树荫下,依然闪闪发亮,吸引武鉴钧的视线。 他连忙清喉咙,调开视线重新调整呼吸。 奇怪,他是怎么回事?既然决定讨厌她,就该坚持到底,不该对她的一颦一笑有所反应,万一被她看穿可是会被取笑的,他得振作一点儿才行。 「那个……咳咳!」尴尬的是他的喉咙清不完,喉咙一直很干。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看起来很挣扎,一直在清喉咙。 「我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很快说完,然后再清了一次喉咙。 「你说了什么话?」除了取笑她肚子疼以外,他没说过别的话呀!莫非她漏听…… 「我在朱陆面前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他越说越乱。「这完全是因为我不想失面子,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害她白高兴一场。 「你放心,我才不会胡思乱想。」她强颜欢笑。「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都是你的未婚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 「武家堡就快到了,我先走了,你就慢慢追吧!」不想在他面前显现出脆弱的一面,司徒云心抓紧手中的缰绳,用力踢马腹,催促身下的马儿向前跑,将武鉴钧抛在脑后。 哒哒哒哒…… 她跑得既快且急,武鉴钧来不及反应,只能眺望她远去的背影。 他有种感觉,他好像伤到她了? 武鉴钧不确定,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是那么坚强,好像他说再多难听的话,她都无所谓,都能承受。 【第五章】 他伤害她了吗? 武鉴钧一直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即使他告诉自己,司徒云心有没有受伤都不干他的事,这个问题仍然不停地窜入他的脑门,强迫他去想。 他没说错啊!他之所以对外宣称她是他的未婚妻,只是因为不想丢脸而已。没人叫她当跟屁虫,也没人叫她穿得破破烂烂出门,就算她再穷好了,也不必每天穿着同一件粗布衣,上面甚至还有补丁! 武鉴钧双手枕在脑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也无法好好休息。 第十四章 他的脑中不时浮现司徒云心脸上的表情,即使她再怎么隐瞒,她的眼神已经泄底——她受伤了。 可恶! 一股脑儿地从床上爬起来,武鉴钧好像从和司徒云心重逢以来就没好好睡过觉,不是生气到睡不着,就是胡思乱想,然而无论他是生气或是幻想,都和司徒云心脱离不了关系。 他伤害她了吗? 这个问题像夺命连环索紧紧套住他的脖子,勒得他不能呼吸。 武鉴钧决定亲自确认,于是跳下床穿上鞋子,就去司徒云心暂住的院落找司徒云心。 「喂,我问你……」当他打开房门,发现房间内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到口的疑问全化为困惑,不解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少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姜玉玲被指派来服侍司徒云心,但她还没见着未来的少夫人,反倒先瞧见少堡主呆立在司徒云心的厢房。 「她人呢?」武鉴钧没空招呼姜玉玲,只管司徒云心的去处,她应该待在房里的,可如今却不见踪影。 「我也在找少夫人。」玲儿叫得可顺口了。「但总管说她自从和你一起进城以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她还没有回来?丨」武鉴钧闻言大吃一惊,他都已经回来多久了,她竟然还在外面逗留?但她明明说要先走一步,照理说应该比他先回到武家堡,可总管又说她没回来…… 莫非,她遇上什么麻烦? 武鉴钧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司徒云心小时候掉落山谷的画面,害怕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不行,他得去找她!这一带地形险恶的程度,并不输给当年她遇险的树林,同样有悬崖,尤其现在太阳又快下山了,万一她不小心失足怎么办?这边的悬崖可没有突出的树枝可以让她依靠! 武鉴钧越想越心慌,一个箭步转身跑出司徒云心的房间,直冲马厩。 「少爷!」姜玉玲本想问他上哪儿去,但看他慌张的模样,应该是去找司徒云心,不禁笑了出来。 看样子老夫人是白操心了,少爷其实很关心施姑娘嘛!还懂得去找她。 姜玉玲和武鉴钧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比谁都希望武鉴钧得到幸福。在外人眼里,他是天之骄子,高大出众,家财万贯,任谁看了都会羡慕。 然而,外人所不了解的是在他看似幸福的背后,累积了无数的寂寞,这些寂寞来自不负责任的双亲,也来自武老夫人的严格管教,此外,一些处心积虑想嫁给他的女人,也在他的胸口插刀。 武鉴钧很早便体会到,他之所以受到欢迎,不是因为他的外表有多吸引人,而是武家的财产,那才是真正让那些女人前仆后继的原因。所以他发誓绝不会轻易付出真心,不会投注感情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也因此显得更寂寞。 旁观者清,姜玉玲和武老夫人都知道武鉴钧的毛病出在哪里,却没人劝得动他。 不过……终于有人可以改变这个局面。 姜玉玲替武鉴钧感到高兴。 少爷很明显在意施姑娘,虽然他嘴巴上不说,但看他那副心急的模样便不难瞧出端倪,希望他们两人有好结局。 武老夫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姜玉玲司徒云心的事,当然她没让姜玉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只告诉姜玉玲,武鉴钧和司徒云心两个人十一年前就定下婚约,并且将武鉴钧救司徒云心的过程,大致上说了一遍。 姜玉玲当下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好浪漫,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司徒云心抓住武鉴钧,不教他逃跑。 「喝!」另一方面,武鉴钧确实快马加鞭,跑得飞快。 但他不是逃跑,而是寻找司徒云心,他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但他们确实是在这个地方分手的,她应该就在附近。 在此之前,武鉴钧先去了一趟后山,不见她的脚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如果她没来后山,会去哪里? 他怎么想都找不到答案,决定干脆从头找起,这会儿他已经在他们分手的地方徘徊。 武鉴钧抬头看天色,原先的蓝天白云已被红霞取代,再过不久天色就会暗下来,摸黑找到她的机会更是渺茫。 他勒紧缰绳,放慢脚步,睁大眼睛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这一带全是树林,绿荫成群,本来就很容易隐藏踪迹。 「施云心!」他怕她故意躲起来,于是扯开嗓门大吼,发誓若让他找到她,他一定打她的屁股,绝不食言。 没回应,看来他想打她的屁股没那么简单。 「你在哪里?施云心!」武鉴钧边找边喊,偌大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引起司徒云心的注意。 施云心……这不是她的假名吗,谁在喊她? 司徒云心低头往下看,树底下空荡荡,没瞧见人,倒是瞧见受惊吓的兔子,在草丛中窜来窜去。 她耸耸肩,继续看她的风景,反正对方如果有心找她,迟早会出现,反之亦然。 司徒云心是在两个时辰之前,找到这棵树的。虽说这座树林的树木都很高大,但其中并没有哪棵树特别突出,她也不是刻意寻找,全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那么快回到武家堡,所以才故意拖延。谁知道她走啊逛啊,竟瞧见这棵树,让她欢喜不已。 这棵树和麒麟山庄那棵有三百年树龄的大槐树当然无法相比,不过它够高,有可能是这座树林最高的树,还有突出的粗大树枝,很适合用来看风景。司徒云心当下就决定上去看风景,只见她随便蹬个几下,像阵风在树枝间穿梭,转眼到达顶端,然后一待就待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还不想回武家堡。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满天红霞掺杂些许金黄弥漫天际,眩目又带有些许感伤。司徒云心不禁问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很显然武鉴钧并不欢迎她,一心一意赶她走,她这么坚持到底,会不会太一厢情愿…… 「施云心!」 自树下传上来的呼喊,像要回应司徒云心的疑问似地传进她的耳朵,告诉她,事情没有想象中悲观。 这不是武鉴钧的声音…… 司徒云心低头往下看,果然看见武鉴钧,他坐在马背上不停左顾右盼,显然是在找她。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人,他不可能出来找她的。 「小鬼——」 「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小鬼,大叔。」司徒云心更正武鉴钧的用词,确定是他没错,因为只有他会这么叫她,其它人只会宠她、爱她,称赞她长得有多漂亮。 自头顶上传来的清脆声音,让武鉴钧及时勒马,抬头往上看。 司徒云心顽皮地摇摇手跟他打招呼,轻松的模样让武鉴钧一阵火大,同时觉得好笑。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他找她找得半死,她却坐在树上纳凉,分明是想把他气死。 司徒云心耸耸肩,打算待到太阳下山,气得武鉴钧频频诅咒,却又拿她没辙。 第十五章 他跳下马,把马牵到一旁拴好,然后沿着树干蹬了几步,在树枝之间跳跃,一转眼的工夫便到达树的顶端,在司徒云心的身边坐下。 「你的轻功还是一样好。」她始终记得,他是如何在山壁间跳来跳去,当时她觉得他很神奇,现在看冲击没当时那么强烈,不过还是很有魅力就是。 「你也不差。」这么高的树也能爬上来,换作一般女子,只能在树底下望着树枝兴叹。 司徒云心闻言笑了笑,承认她的轻功确实不错,毕竟她可是师承尹荷香,而尹家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轻功,如果她的轻功再不好,未免太说不过去。 「好美的夕阳。」她指着天空那一片红霞,太阳在红霞的包围下,像个金黄色的圆球逐渐往下沉,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是很美。」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呈现在武鉴钧眼前的,是一幅由灿红和金黄交织而成的画,美不胜收。 「你瞧,从这儿看,还看得到城里,是不是很有趣?」虽然现在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她相信入夜以后,万家灯火,一定更漂亮。 「真的看得到呢!」他本来以为这么远的距离,非得用望远镜才看得清楚,但堡内那支望远镜又失去焦距,没有人会调整,根本派不上用场。 「什么嘛!」听他的口气,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你不晓得从这儿看,看得到城里?」 「不晓得。」他挑眉。「如果不是为了找你,我才不会爬到这么高的树上看夕阳,我没这么清闲。」 「你这么忙啊!」她好奇地看着他,在他眼中看到疲惫和寂寞。 「谁说不是呢?」他的语气不无遗憾。「我也希望能坐在这儿悠闲看夕阳,可惜天不从人愿。」 武鉴钧虽然没详加说明,但司徒云心已经从武老夫人口中得知,他要管理一大片产业,还得在商场上与人争斗,难怪会力不从心。 「你真可怜。」麒麟山庄也是家大业大,但有梦时舅舅掌管全局,梦意舅舅帮忙分担责任,再加上两个没用的表哥,人手还算充足,不像他得一个人扛起这么沉重的担子。 「我可怜?」武鉴钧闻言愣住,一脸不可思议。 「连看夕阳的时间都没有了,那还不可怜?」她反问他,问得他哑口无言。 「……我只听过别人说羡慕我,还没人说过我可怜。」武鉴钧的心头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找到知已那么温暖。 「有钱不能代表一切,那些人太肤浅了。」司徒云心回答得自然,武鉴钧则是默默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细细品味。 她是个谜。 武鉴钧没忘记,她说过是为了武家的财产,才硬要留在武家堡。但倘若真的如此,武家堡多得是锦衣绸缎,她大可换掉她那身粗布衣,或是要求奶奶给她找裁缝做新衣,可是她一样都没有做,依旧穿着那身破衣服到处乱晃。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司徒云心,武鉴钧不得不承认,她就算身穿粗布衣,依旧美得惊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好奇,像她这么美的姑娘,不可能没有人提亲,为什么她非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不可? 「你喜欢我哪一点?」他不禁感到疑惑,他是生得高大俊朗,但说实话,若只论外表他并不足以与她匹配,她可以找更出色的男人。 「你的钱啊!」她跟他开玩笑,昨天他会相信,可是很奇怪,现在他只会嗤之以鼻。 「正经点儿,我很认真在问你。」他要知道她对他怀抱何种感情,才知道怎么厘清自己的思绪。 「嗯……」她偏头想了一下。「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她的答案再清楚不过,却在武鉴钧心里掀起很大的涟漪。十一年的时间不算短,得要很有耐性才挺得过去。她能挺过来,照理说应该是对他怀有很深的感情,但她的理由却简单到不可思议,害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或许后者的成分要大得些。 「其实我只有说话的声音好听,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他试着说服她,他的声音好听只是假象,不值得一提。 「骗人,我才不信。」他只是想说服她自己不如她想象中美好,别以为她不知道。 「是真的。」他没有必要说谎。「我的歌声连死人都嫌难听——不,说不定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央求我不要唱了。」 好夸张的说法,司徒云心就不相信有人唱歌会那么难听。 「唱一首歌来听听。」她给他证明清白的机会。 「什么?」要、要他唱歌? 「我没有亲耳听见你的歌声,是不会相信你唱歌难听的,你也休想说服我。」她没那么好商量! 「你想把死人吵醒吗?」他都肯揭自己的疮疤了,她怎么还不相信? 「他们若真的出来抗议,顶多我帮你打回去就是,快唱!」想打发她可没有这么容易,就算死人也别想挡她的道,她会一一清除。 武鉴钧总算见识到她有多固执,与她相较,他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完全无法相比。 「好吧,你可别后悔。」他警告她。 「我不会后悔。」她点点头,保证她绝对耐得住。 武鉴钧清清喉咙,一时之间想不到唱什么曲子,司徒云心提醒他,他可以唱当地的山歌,可能好记些。 他觉得有理,事实上他会唱的曲子也就那几首,随便一首效果都很惊人。 武鉴钧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扯开喉咙大唱山歌。「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 好像杀猪——不,杀牛的歌声瞬间传遍整座树林,害惨了树林中栖息的野兽。野猫也跑出来了,野兔也跳出来了,还有原本躲得好好的田鼠,被武鉴钧的歌声吓得从洞里钻出来,被觅食的野猫逮个正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都是她害的。 这一幕弱肉强食的戏码本不该发生,如果不是她硬要听武鉴钧唱歌,那只可怜的小田鼠也不会被猫抓走。 不过最受罪的当数她的耳朵,她可是坐在他旁边哪! 两手紧紧捂住耳朵,司徒云心总算了解何谓「呕哑嘲哳难为听」,简直太可怕了。 「停,别唱了!」一首好好的山歌给他唱成这样,她若是歌里那位姑娘也要抛弃他,另寻别的小伙子。 「是你自己要我唱的。」他不服气地中止歌声,司徒云心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他再不停,她的耳朵也快聋了。 「全是我不对。」出这馊主意。「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是破锣嗓子,歌声太可怕了。」竟然有人可以说话和唱歌是两回事,真神奇。 「谁是破锣嗓子?」他不服气的反驳,他只是五音不全,说话好听得很。 「当然是你呀,破锣嗓子!」她对他做鬼脸,顽皮得可爱。 「你欠揍!」他作势要打她,司徒云心往旁边闪躲,一个不小心失去重心,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第十六章 武鉴钧连忙扑过去压住司徒云心,免得她从树上掉下去。只不过他压是压住了,但有吃豆腐的嫌疑,因为他半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脸还跟她靠得好近,嘴唇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碰到。 夕阳已经西下,但还有余光残留,照在他们的脸上。 两个人的脸不期然地相遇,他们的心脏跟着猛烈跳动,好像要跳出胸口。 怦怦! 怦怦! 这回两个人的心脏同时跳动,谁也不吃亏。 他们的呼吸并且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双方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的脸孔,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一切都要细说从头。 但他们都知道,这份悸动千真万确,他们都因此而屏息,都因此而颤抖。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身体彷佛被冻结了动也不动,唯一还能运转的只有他们的心脏、他们的眼眸。 他们瞬也不瞬地凝视对方,就这么到天长地久,就这么到地老天荒……喀嚓! 只不过,就有这么不巧的事,他们身下的树枝偏挑这个时候断掉,破坏他们的好事。 司徒云心原本要施展「影飘」,来个完美落地,孰料武鉴钧有更好的主意,只见他拦腰抱着司徒云心在树干间蹬跳,动作虽然没有影飘来得优雅,但效果却一样好,最重要的是司徒云心因此当了一回新娘,只有新郎才会这样抱新娘子。 「谢谢你。」落地站稳以后,司徒云心向武鉴钧道谢。 「谢什么?这是应该的。」他用手搔搔头发,将目光转往他处,一脸不自在。 「天色已暗,我们也该回武家堡了。」她对他漾开一个笑容,他又是心脏漏跳半拍。 「嗯。」他解开拴马的绳子,将马牵出来,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司徒云心愣了一下,把手也伸出来。 武鉴钧先协助司徒云心上马,自己再跳上马背坐在她身后。 「喝!」他用力踢马腹,循着来时路回家。 直至他们消失在树林的尽头,树林也陷入一片黑暗。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司徒云心的脸上,司徒云心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脸,不教阳光扰乱她的睡眠,天晓得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 她才巴望睡顿好觉,耳边却又传来歌声扰她清梦。 司徒云心拿开被子,转头寻找歌声的来源,发现姜玉玲在她房间以后吓一跳,于是赶快爬起来。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司徒云心以为她是想报当日败阵之仇,神情因此有些紧张。 「你早呀,少夫人。」姜玉铃把脸盆放好后,笑吟吟的走向司徒云心跟她请安。「请叫我玲儿,老夫人派我来服侍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贴身丫鬟。」 原来她不是来报仇,而是来服侍她。 司徒云心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仔细地打量姜玉玲,确定她真的对她没有敌意后,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谢谢你,玲儿,但我自己可以打理一切,不需要丫鬟。」虽然她确实习惯丫鬟伺候,但在这里就免了,万一不小心露馅,反而坏了武老夫人的好事。 「你放心,老夫人都跟我说了。」姜玉铃明白她顾虑什么,也认为她想太多。 「什么,奶奶全说了?」不是说好是秘密的吗?怎么会…… 「老夫人已经把你和少爷订亲的过程全都跟我说了。」姜玉玲点头。「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老夫人派我来,就是来帮您的。少爷的疑心病是重了一些,但他并不是一个势利眼的人,他之所以排斥你,只是怕你贪图武家的财产,不是真的嫌你出身寒微,这点还请你不要误会少爷,他有时候会口是心非,但本性其实是很善良的。」 姜玉玲说了一大串,司徒云心只听到出身寒微,就知道武老夫人只说出部分事实,她的身分还是完全保密。 「你好像很了解武鉴钧。」司徒云心打量姜玉玲,纳闷她和武鉴钧是什么关系?她的长相不算突出,但笑起来甜甜的,给人家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所以老夫人才派我来帮你啊!」姜玉玲笑着点头。「我跟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少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问我就知道了,我都会告诉你。」 姜玉玲的年纪看起来跟司徒云心差不了多少,却说和武鉴钧一起长大,恐怕她实际上要比司徒云心虚长几岁,以年纪上来说,算是她的姊姊。 「那就麻烦你了,玲儿姊姊。」司徒云心很喜欢姜玉玲,感觉上很好相处。 「啊,你叫我姊姊?」姜玉玲愣住,有些受宠若惊。 「你的年纪比我大不是吗?」难道她弄错…… 「我今年二十二,确实比你长几岁。」玲儿点头,证实司徒云心的猜测。 「所以玲儿姊姊,以后还得请你多帮忙了。」司徒云心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姜玉玲都看呆了。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会告诉你!」姜玉玲回神挂保证,一定尽全力撮合她和武鉴钧,她不必担心。 司徒云心点点头,跟姜玉玲轻声道谢,然后走到面盆前,用手掌轻轻掏起些水,开始梳洗。 姜玉玲在一旁伺候司徒云心梳妆打扮,欣喜之余不免疑惑。若说司徒云心出身寒微,那么在她伺候她的时候,她应该会不自在。可她的表现却好像很习惯有丫鬟跟在身边,指挥她做事的动作也非常自然流畅,一点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反倒像富家女。 「对了,武鉴钧他现在……」司徒云心想跟姜玉玲打听武鉴钧的动向,又有些不好意思。 「少爷现在人在大厅,正同老夫人在商量事情。」姜玉玲看穿司徒云心的心思,主动当报马仔。 「你一定觉得我很厚脸皮。」尽管姜玉玲已经非常体贴,司徒云心还是觉得尴尬,担心自己在他人眼里成了笑话。 「不会啊,我觉得你非常勇敢。」姜玉玲真心诚意赞美司徒云心。「幸福本来就要靠自己掌握,你敢主动追求幸福,我反而很羡慕你。」看来她也该考虑离家出走,说不定能给她碰上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 「真的吗?」姜玉玲的话给了司徒云心信心,让她眉开眼笑。 「当然是真的。」姜玉玲点头。 有了姜玉玲的肯定与鼓励,司徒云心内心感觉踏实许多,不再胡思乱想。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少爷那么着急,想想还真有趣。」姜玉玲只要一想起昨天武鉴钧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噗哧一笑,为司徒云心感到高兴。 「武鉴钧怎么了?」司徒云心不明就里的看着姜玉玲,只见她摇头笑道。 「昨儿个当少爷发现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闲话不跟我多说一句立刻冲出去找你,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我都被吓到了。」 姜玉玲把她看到的情景重新描述一次,她说得快乐,司徒云心听得感动,万万没想到武鉴钧这么关心她,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第十七章 「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会去找我。」她还以为他巴不得她消失,谁知道恰好相反。 「少爷就是嘴硬,其实心肠好得很,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他。」他总以为那些女人是看上武家的财产,才会巴结他,当然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想,还是有很多女人是因为喜欢他本身,才追着他不放,只是他自己想不通罢了。 「他的心肠是挺好的。」没有人比司徒云心更清楚武鉴钧的好,当年如果不是他救她,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就是固执了点儿,唉!」人没有十全十美,这也没有办法。 「这倒是。」司徒云心十分赞同姜玉玲的话。「你知道昨儿个他为了说服我,他只有说话好听,还特地唱歌给我听吗?」她忍不住抱怨。「他的歌声真的很可怕,完全是破锣嗓子——」 「等等,你说少爷唱歌给你听?」姜玉玲睁大眼睛打断司徒云心,吓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司徒云心不解地望着姜玉玲,姜玉玲因为太惊讶了,久久不能回神,回神以后又失笑。 「没事,只是觉得你做得太好了。」这么多年来,从没听少爷开口唱歌过,没想到她轻轻松松就让他开口,他俩果然是天作之合。 「玲儿姊姊……」 「少夫人,这下你跑不掉了。」姜玉玲警告她也恭喜她。「就算你想跑,少爷也不会答应。」太好了,武家不必担心绝后,老夫人也可以放心,可喜可贺! 「啊?」司徒云心压根儿不懂姜玉玲在高兴什么,姜玉玲正要解释,武鉴钧就冲进来。 「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收拾包袱——」他一进房间就大吼,吼到一半看见姜玉玲也在房间马上打住,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你怎么在这儿?」该死,怎么又是玲儿。 「我来伺候少夫人。」姜玉玲感兴趣地看着武鉴钧,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尴尬。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我们说完了以后你再进来。」武鉴钧下逐客令,要姜玉玲识相快滚。 「我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不能随便离开少夫人。」姜玉玲装无辜,说什么也不滚蛋。 武鉴钧怀疑她根本是武老夫人派来的探子,专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你有什么事吗?」眼见姜玉玲不可能离开房间,司徒云心干脆自己开口问,省得他们主仆斗个没完没了。 「呃,那个……」他搔搔头,欲言又止。 姜玉玲睁大眼睛看着武鉴钧,心想他该不会又有什么创举吧!比如跳舞那一类。 武鉴钧恶狠狠地瞪着姜玉玲,她笑了笑,卯起来装无辜。 「到底有什么事?」说话吞吞吐吐。 「是呀!到底有什么事,少爷你倒是说啊!」姜玉玲在一旁敲边鼓,敲得他额冒青筋。 「我要去巡视矿山,你准备一下,同我一起去。」他万不得已说出口,司徒云心听了一脸茫然,姜玉玲则是两眼爆凸。 「巡视矿山?」 「你不是说要长见识吗?」他不耐烦地回应司徒云心的疑问。「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快准备,我先到外头等你!」 话毕,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到底是因为害羞,还是有其它原因就不得而知。 「少夫人,赶快整理包袱,再拖延少爷不等人了。」姜玉玲比司徒云心早一步回神,这会儿已经在拿她的包袱。 不行,不能让她看见包袱里面的衣服和会票,会露馅! 「我自个儿整理就好了!」司徒云心急忙抢过姜玉玲手中的包袱,喘吁吁地解释。「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包袱,对不起,玲儿姊姊。」 「没关系,你自己整理。」姜玉玲一点都不介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恶,更何况她还有别的事要做,省点时间也好。「既然你用不着我帮忙,那我就上老夫人那儿一趟,不打扰你整理包袱了。」 「好。」司徒云心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姜玉玲体谅。 司徒云心接下来忙着整理包袱,姜玉玲则是忙着去当报马仔,跟武老夫人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钧儿要带云心一起去巡视矿山?」武老夫人闻言喜形于色,高兴得不得了。 「不仅如此,少爷还为少夫人开金口唱歌了呢!」姜玉玲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分明,听得武老夫人笑呵呵。 「看不出来钧儿也挺有情趣,竟然还会唱山歌。」歌声不好听不打紧,意思到就行。 「可不是。」姜玉玲也为武鉴钧高兴。 「只是这么一来……」武老夫人说着说着突然陷入长考,看得姜玉玲一头雾水。 「老夫人,有什么不对吗?」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表情怎么这么沉重。 「没什么不对。」也许是她想太多,一切都会顺利。「玲儿,你去请总管来见我,就说我有事交代。」 也该是连络麒麟山庄的时候了,毕竟若是扯到婚事,还得要双方家长出面才行。 武老夫人于是连夜派出信差前往麒麟山庄,一方面报平安,另一方面请他们派人到武家堡商量武鉴钧和司徒云心的婚事。 【第六章】 因为太过突然,司徒云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准备行李,只得将原先的包袱重新整理一下便带上路。 不过由于她那一身粗布衣已经穿好几天了,都已经有味道了,她只好换衣服。问题是她只有那么一百零一套粗布衣,想再去弄一套还没时间,只得从包袱中拿出一套最朴素的衣服更换,同时祈祷武鉴钧不会注意到她的变化。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反倒没和他有太多交谈。而武鉴钧呢?则是忙着问自己,为什么带司徒云心出门?过去他从没想过和谁结伴同行,男人都嫌麻烦了何况是女人?只能说他着魔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到司徒云心身上,武鉴钧发现她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对了! 「你打哪儿弄来这身衣服?」他终究还是发现她的改变,即使她已挑最不显眼的衣服穿。 「奶奶给的。」幸好她早想好说词。「昨儿个晚上在我们回武家堡以后,这衣服就摆在我床上,我问过玲儿姊姊,她说是奶奶叫人准备的。」 「是吗?」武鉴钧挑眉。「不愧是奶奶,动作真快,才两天工夫就帮你做好衣服。」 「是呀,真谢谢奶奶。」司徒云心表面上微笑,内心其实很不安。一来她不习惯说谎,二来她把无辜的姜玉玲也牵连进来,感觉很对不起她。 「还是奶奶细心。」武鉴钧咕哝。「我本来也打算……」 「你说什么?」话全含在嘴里,谁听得懂? 「算了。」他本来打算找裁缝帮她做衣服,但奶奶既然抢先一步,他也可以省点麻烦。 只不过……他怎么有一种被奶奶抢了功劳的感觉,是不是这两天醋喝多了的缘故? 第十八章 武鉴钧不愿承认他是在嫉妒武老夫人,因为她比他体贴,动作也比他快。接着他念头一转,责骂自己干嘛带司徒云心上路?从平泽到矿山,来回至少得要五、六天,一个人都得花这么久的时间,两个人还不加倍?况且她是女孩子家,一定更麻烦。 说不出有多后悔,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武鉴钧只得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中邪了,才会如此反常。 司徒云心压根儿不知道他在生什么闷气,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梦时舅舅也经常如此,荷香舅妈都叫她别理他,还说男人的脾气如果以天气来比喻,本来就是阴天居多,晴天的时候少,如果要同他们计较,只会气死自己,没这必要。 司徒云心向来以尹荷香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比起他多变的情绪,司徒云心反倒对他们的目的地比较好奇。 「矿山。」武鉴钧僵硬地解释。「武家在西边的山上有一座煤矿山,我要去查看采煤的状况。」 「武家还有煤矿山呀?」司徒云心闻言睁大眼睛,麒麟山庄名下虽然拥有不少产业,但没有矿山,因此不免好奇。 「瞧你兴奋的模样,八成又想到钱。」武鉴钧冷不防酸她一把,司徒云心好受伤。 「那当然。」她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只要一想到又可以在账本添上一笔,就高兴得不得了。」 武鉴钧冷哼,亏他昨儿个还认为她不是爱钱的人,今天就露出贪财本色。司徒云心则在心里骂他活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惹火她,她肯定反击,才不会跟他客气。 司徒云心的心情本来不错,被他这么一闹,也跟着变差。事实上,两人自重逢开始就没停止争吵,昨儿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有一些进展,今天就故态复萌,看来两人还得再磨合,才能渐入佳境。 所幸此去漫漫长路,多得是让他们磨合的机会。 在去矿山的途中,他们先经过一座镇子,这座镇子虽说只是镇,但实际规模却与一座城差不多。小镇不但有客栈、酒楼、茶肆,还有绸布庄,相当繁荣热闹。 当他们抵达小镇,已经过午。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先到一间客栈祭五脏庙,照理说他们吃饱后应该继续赶路,不然无法赶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村庄,但武鉴钧坚持在上路之前,他们还得去一个地方,引起司徒云心的好奇。 「还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干粮也买了,水也补满了,甚至还帮马换了新的马铁,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理当走人。 「还得去绸布庄。」武鉴钧回道。 「干嘛去绸布庄?」该不会是要……买衣服给她? 司徒云心的心小鹿乱撞,兴奋异常。 虽说她包袱内的衣服够好、也够穿,但他送的意义硬是不一样,穿起来会更温暖、更幸福。 她满心期待地跟着武鉴钧到绸布庄,虽说大部分的女子不是找裁缝,就是自个儿做衣服,但也有少数较具规模的绸布庄有现成的衣服卖,虽然料子不能跟裁布自做相比,但只要他肯送她,她就很满意,不会再挑剔。 布庄的名字叫吉祥,规模颇大,也确实摆了几套女性穿的袍子,司徒云心越看心情越紧张…… 「夏东家,麻烦帮我兑换这张会票。」武鉴钧原来不是要献殷勤,而是要换现银,让她好失望。 「这不是武公子吗?」店老板瞧见贵客上门,赶紧迎向前。「才说许久不见您,您就来看小的了。」 「总得来打声招呼。」武鉴钧将会票交给店老板,轻声催促。「我赶时间,还请夏东家尽快把银子给我。」 「是,小的立刻准备银子。」店老板允诺。「不过您身边这位姑娘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司徒云心甜甜应答,看武鉴钧敢不敢否认。 「我就说嘛!」店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武公子的未婚妻,难怪长得这么标致,好似天仙下凡,我差点儿都不敢睁开眼睛了呢!」 店老板的说法是夸张些,不过打从她一踏进镇子,大家都盯着她看,这倒也没错。 武鉴钧没否认司徒云心的话,只是在心里犯嘀咕,同时后悔带她出门,简直是自找麻烦。 「谢谢夏东家的赞美,也祝您生意兴隆。」偏偏她那张嘴净说些好话,乐坏了店老板。 「姑娘,这套衣服送您。」店老板甚至乐到做赔本生意。「虽然配不上您的绝世美貌,也是小店的一点儿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呢?」司徒云心推却。「您还得做生意,这万万不可……」 「就当是小的给您贺礼。」店老板坚持。「祝福您和武公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谢谢夏东家,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眼见店老板如此热诚,司徒云心也不好推辞,只好接过衣服塞进包袱,跟店老板道谢。 「不谢不谢。」店老板。「我现在就去准备银子,请两位稍等。」 店老板说完话后撇下他们两人去办事,武鉴钧垂眼看她手中的包袱,忍不住讽刺。 「你倒是很会乘机敲诈善良的老百姓。」长得美真吃香,他长得也不坏,怎么不见店老板送他一件袍子穿? 「人家是大方。」司徒云心反驳。「总比某人自称是未婚夫,却连一件衣服都拿不出手来得爽快多了。」 「奶奶不是做了一堆衣服给你了吗?」他皱眉指着她的特大号包袱,脸红辩解。 「那不一样。」她睨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懂得其中的分别,我听说你在女人方面还挺上手的,应该已经送过不少女人衣服和首饰,也算是行家了。」 打蛇打七寸,司徒云心这算是戳中武鉴钧的要害,让他无法反驳。这原本是他拿来敷衍贪心女子的手段,在她口中怎么变成这么难听,好像他专干一些下三滥的事。 「你两颗眼珠子瞪得这么大干嘛?我又没说错。」她凉凉消遣他,气得他好想打她的屁股,教她何谓妇德。 「你——」 「武公子,银子给您备妥了!」 就当他准备动手打司徒云心屁股时,店老板临时跑出来插花,害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按照老规矩,全给您换成五两银子,总共五百两,您点一下。」店老板把白花花的银两,全部放在一块黑色的布上,排列起来非常壮观。 「确实是五百两。」武鉴钧大约算了一下,将黑布拉拢用力打结,准备上路。「谢了,夏东家,每回来总给您添麻烦。」 「哪儿的话,您慢走。」店老板这话虽是对武鉴钧说的,但眼睛一直瞄司徒云心,彷佛也舍不得她走。 「夏东家,我们下回见,告辞。」司徒云心对店老板嫣然一笑,害他最后一缕幽魂也跟着飘走,实在是罪过罪过。 武鉴钧摇摇头,拖着司徒云心离开布庄,再次后悔带她出门。 而反复无常的天气,像是要附和武鉴钧的话似地,一转眼变暗。 第十九章 「这天气怪得很,还起风了。」连路边的摊贩都受不了多变的天气,急着收摊子。 不妙,看这情形,想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村落,恐怕是有难度。 武鉴钧思考着今晚该到哪里落脚,没注意到暗处有人埋伏,司徒云心光顾着看热闹,也没怎么注意。 「你带着这么多银子上路,就不怕被抢吗?」这一路上可都是荒山野岭,万一遇见盗贼可不是开玩笑的,肯定得有一番苦战。 「怕呀!」武鉴钧挑眉。「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来保护你。」她扬扬手中的剑,一脸得意。「我已非当日那个无助的小女孩,现在的我,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侠。」可以搞定一切。 「我不需要你保护。」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好他是不知道啦!但他可是堂堂武家堡的少堡主,还得靠一个弱女子保护像什么话?他敬谢不敏。 「哼,最好如此……」 蹬蹬蹬蹬! 司徒云心才要开始和武鉴钧斗嘴,突然有六名大汉从旁边冲出来,拿着刀对他们晃。 「把银子交出来!」带队的老大对他们喝令。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 司徒云心才担心会引来盗匪,盗匪就来了。 「你这张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好话吗?人果然让你给招来了。」武鉴钧环看六名大汉,个个生得粗壮,手中的大刀跟他们的手臂一样粗,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是你自己太招摇,好好的一张会票全换成白花花的银两,他们不流口水才怪。」司徒云心可不认为她有什么地方说错,钱不露白这道理谁都懂,可他偏喜欢提着银两招摇过市,因此而被盯上想怪谁? 「算了。」也不是多离谱的人数,尚可应付。「不过,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该是实现诺言的时候。 「你不也说了,你不需要我的保护?」既然都踢到铁板了,行!她不会勉强自己,免得又被说厚脸皮。 这娘儿们…… 「那就一人一半,各对付三个。」武鉴钧眼看斗不过她,也只能认输。 「我是弱女子,应付两个就很吃力了,三个就太过分。」紧要关头,她卯起来讨价还价,气坏武鉴钧。 「如果你连两个都应付不来,回头看我怎么修理你。」净会说大话。 「顶多不当女侠喽!」她眨眨眼,表情好无辜,武鉴钧完全拿她没办法。 「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抢匪老大等得不耐烦了。「快把银子交出来!」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互瞄一眼之后,各自拔出剑来,背对背观察情势。 「有本事就自个儿过来拿,别妄想我会主动给你银子。」武鉴钧撂话。 「兄弟们,上啊!」老大挥刀大喊。「让这小子瞧瞧咱们的本事,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随着老大一声大喊,兄弟们一起扑向武鉴钧,司徒云心反倒被冷落在一旁。 咦,人呢?怎么没人同她打? 司徒云心以为她拔剑就代表她要加入战局,谁知道那些个抢匪直接把她晾在一边,理都不理她。 这简直是欺负人,好歹她也跟好几个师父学过武功,玩刀使剑她都不怕,可眼下这些抢匪,却只把她当作一个偶然同行的漂亮姑娘,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也好啦! 司徒云心将剑插回剑鞘收好,在一旁看戏。既然武鉴钧认为不需要她帮忙,他一个人就能搞定,那她就乖乖待着,看他到底有多行。 武鉴钧拼命挥动手中的剑,格开不断向他挥来的大刀。 虽说这些抢匪的功夫不怎么样,但像苍蝇乱飞没完没了,打久了也会烦。 「施云心!」气人的是原本说好要帮忙的司徒云心,却像没她事儿似地退到一旁观战,简直就是想忙死他。 「啊,你喊我吗?」她故意装天真,武鉴钧更火大了。 「快来帮忙!」他一个人要同时对付六把刀,极需要帮手。 司徒云心闻言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慢慢走近其中一个抢匪,用手指点他的肩膀。 「这位大哥。」她的声音亲切柔美,谁听了都会忍不住回头。 「啥事儿?」对方果然回头。 「借你手中刀一用。」她不想拔剑,太麻烦了。 「啥?」对方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对他笑一笑,抢匪还没能从她甜美的笑容中回神,刀已落入她手上,他连怎么失去刀的都不知道。 「老子的刀!」抢匪想夺回自己的刀,司徒云心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只见她轻轻蹬了一下后脚跟,转眼踩上抢匪的肩膀,从他的头顶上飞过。 所有人都被她轻盈的身段吓着了,纷纷停止打斗,看她像仙女似地在每个人的头顶上飞过,当然每个人的肩膀都中奖,活生生成了她的踏板。 武鉴钧眯起眼睛,心想这小妞的轻功还不赖嘛!恐怕比他好,也比他奶奶强。 武鉴钧不知道她上哪儿学来这身轻功,但她给他的惊喜并未停止,她不只轻功了得,有如跳舞般的刀法更是凌厉,他好像在哪儿见识过同样刀法。 「这娘儿们有一手,快去找更多帮手来!」抢匪老大眼见六个人不够对付他们两人,打算倾巢而出,这可不妙。 「别打了,快走!」武鉴钧拿走司徒云心手中的刀,将刀丢向一旁,抓住她的手便往拴马的地方奔去。 「可是——」她才刚暖身…… 武鉴钧不想招惹更大的麻烦,找到马以后,解开绳索便跳上马,司徒云心也跟着上马,朝镇子的另一头狂奔。 「别跑,站住!」 他们的屁股后头则是跟了一堆抢匪,场景荒谬可笑,看在司徒云心的眼里十分有趣。 看样子,她暂时得和武鉴钧一起亡命天涯了。 司徒云心窃笑。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堆抢匪追着跑,不过这也不错,挺幸福的。 轰隆!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出镇子后,头顶上的雷声就没停过,听得人头皮发麻。 轰隆! 天气变得阴暗,风吹得一阵比一阵还猛,怕是会下起大雨。 亡命天涯固然有趣,但淋雨就不好玩了,司徒云心衷心希望他们能在雨落下来之前,找到地方躲雨。 「前方一里处有个山洞,咱们去那儿躲雨!」武鉴钧熟门熟路,知道有哪些地方可用来歇脚。 「还有一里?」不会吧!「我怕我们到达山洞之前,雨就落下来。」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 豆大的雨珠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落下来,一滴接一滴打湿他们的衣衫。 「别抱怨了,快点儿赶路!」真服了她那张乌鸦嘴,说什么灵验什么,而且全是些坏事。 大雨追着他们跑,而且越下越狂,越下越急,等到他们抵达山洞,早已全身湿透。 他们解开悬吊在马身的木箱,箱子的外头涂了好几层桐油,可以防水,里头放着两人的包袱和银两,此外还有干粮也全放在里面。 由于武鉴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巡视矿山,途中有哪些可以当作临时休息的地方,他一清二楚,这个山洞就是他经常休憩的地方,里面还放很多他之前捡的柴火。 第二十章 山洞里很暗,也不晓得藏了些什么东西,司徒云心紧跟在武鉴钧的后面,很怕什么东西跑出来,她不怕野兽就怕老鼠,在她眼里,老鼠可比野兽可怕多了。 「你干嘛黏我黏得这么紧?」简直就像牛皮糖。 武鉴钧被黏到受不了,忍不住抱怨。 「我、我冷嘛!」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怕老鼠,怕被他抓住弱点。 「真的吗?」他怀疑地看着她,只见她嫣然一笑,举手发誓。 「真的。」她笑得很甜。「我身子骨弱,禁不起风寒。」 是哦!那些被她踩肩膀的抢匪绝不会这么想,天晓得她根本把他们当成河里的石头,随她高兴怎么蹭蹋他们。 他突然好奇她那身功夫是打哪儿学来的?轻功暂且不说,她那华丽、有如仙女甩长袖的刀法,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或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他再不赶快生火、换掉身上的湿衣服,真的会染上风寒。 武鉴钧摸黑进入山洞,找他之前放在角落的干柴,还好都在,没教人拿走,武鉴钧因此大大松一口气,总算可以生火取暖。 「你赶快换掉身上的湿衣服,免得着凉。」他背过她生火,就怕她误会他想吃她的豆腐。 「那个……」里头真的没有老鼠吗? 「什么?」干嘛支支吾吾? 「没什么,我马上换衣服!」有她也认了,大不了尖叫。 司徒云心赶紧打开箱子,拿起她的包袱并解开,在看见布庄老板送给她的衣服后,不由得会心一笑,总觉得老板人好好。 难得店老板一片好意,就穿这件袍子吧! 司徒云心以飞快的速度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把身体擦干了以后,再换上店老板送的衣服,在换衣的过程中发出沙沙的磨擦声,不时骚扰武鉴钧的耳朵。 武鉴钧虽然有心仿效柳下惠,但情绪仍然会受影响,尤其难以抑制股间的骚动,他真怕自己会压抑不住冲动朝她扑过去,那就糗了。 为了不变成色鬼,武鉴钧只得把一门心思都放在生火上,并且在心里大念定心咒,希望能收到成效。 「我换好了,该你换了。」司徒云心换好衣服后,走到火堆前坐下来取暖,才发现火烧得又大又旺,不禁赞叹他真是生火的天才。 「我去换衣服了。」武鉴钧匆匆忙忙起身,逃走的速度比虫子还要快,一整个莫名其妙。 什么嘛!她只不过换个衣服,干嘛把她当成瘟疫看待? 但是很快地她也染上同样毛病,自身后传来的沙沙声,也是不断折磨她的耳朵,引起她无限遐想。 不知道他的肌肉是否结实?应该是很结实吧!练武的男人,都有一身结实的肌肉…… 「我换好了。」 「吓!」司徒云心太沉迷于幻想,以至于真人出声时她反而吓着。 「你干什么?」这次换武鉴钧莫名其妙,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 「没什么,突然有只蜘蛛爬过去,吓了我一跳。」她胡乱扯。 「你连盗匪都不怕了,一只小小的蜘蛛有什么好怕的?」他在她身边坐下,调侃她。 「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比盗匪还可怕。」她嘟囔。「再说,要不是你没事带这么多银子,我们也不会被盗匪盯上。」仔细回想,从他们踏入小镇开始,一路上都有人跟着,那些抢匪多半知道他们身上有钱,才会盯上他们。 「或许吧!」武鉴钧耸耸肩,已经很习惯这类突发状况。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钱上路,多危险。」而且还是现银,摆明了叫土匪来抢。 「到时候你就知道那些银子有什么作用。」他跟她卖关子,司徒云心只是噘嘴抗议,没再多问。 「我反倒好奇,你那身武功打哪儿学的?」武鉴钧突然想到。「轻功也好,刀法也好,都那么杰出。尤其是刀法,凌厉而华丽,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是我家乡的刀法。」这个话题对司徒云心来说太危险,她得想办法混过去。「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我的刀法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招式华丽,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 「是吗?」他怀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有所隐瞒。 「当然。」她睁大眼睛装无辜,在心里喊救命,希望他别再问下去。 「你的家乡……」偏偏他今儿个的感触特别多,老爱提及她的过去。「我记得你小时候坠崖的地方靠近麒麟山庄,不,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它的后山。」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说起来,她从没想过他为何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平泽和顺德相差千里,来回得花个把月,还不一定到得了。 「因为我是打听好才过去的,谁知道扑了个空。」谈起年少时的往事,武鉴钧眼睛开始变得迷蒙,不若往常凌厉。 「怎么回事?」为何会说扑空? 「……我想奶奶已经跟你说过,我爹和我娘很早便丢下我各自离家出走,至今尚未返乡。」他本不想说,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如果她要成为他的妻子,有些事情她非知道不可。 「奶奶是跟我提过,她说那个时候你才六岁。」司徒云心承认她早知道他爹娘不在的事。 「和你当时同年纪。」他莞尔一笑。「不过我可不像你这么顽皮,居然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情况下,一个人跑到悬崖边去。」 没错,等她平安无事回到麒麟山庄,大伙儿见她全身脏兮兮,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才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惹来一顿好骂。 「为了这件事,有好多人挨骂。」山庄的下人还有她那两个可怜的表哥,明明没他们的事,还牵连他们受累,想想真对不起他们。 「你没被罚?」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发生这种事,通常都会被打到屁股开花,少说也得挨一顿骂。 「我爹娘疼我嘛!」她是挨骂了没错,但梦时舅舅很快就把她拉到一边,还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火线代替她挨轰,倒霉了经纶表哥。 武鉴钧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也好想有爹娘疼,可惜事与愿违。 「其实,我是去找我爹的。」经过这么多年,他终于吐实。 「你上麒麟山庄,是为了找你爹?」司徒云心闻言愣住,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 「嘘,别跟奶奶说,她会骂我的。」武鉴钧顽皮的举动中,包含着凄凉。「当时我辗转打听到有人在麒麟山庄附近见到我爹,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找他,结果果然落空。」 「武鉴钧……」 「不过,却因此而救了你一命,也不是毫无收获。」他开自己玩笑,听在司徒云心耳里异常难受。 「总有一天,你一定能找到你爹!」她激动的抱住他,鼓励他不要灰心丧志。 「小鬼……不,云心。」 「我会帮你找到你爹。」她抱紧他发誓。「所以你不必担心,你们父子一定能够团圆!」 「……我才不会担心。」他拥紧她,感受她身上的温暖。「有你在我身边,我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办得到。」 「武鉴钧……」 第二十一章 「我猜,那是我为什么坚持带你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中邪,也不是被下蛊,是因为厌倦寂寞。 「所以,继续陪着我好吗?」他跟她开玩笑。「我还需要你绝世的武功保护。」 「好,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她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向他保证。 熊熊的烈火,照亮阴暗的山洞,也温暖他们的心房。 【第七章】 武家之所以拥有矿山,说起来只是巧合。武家堡第二代当家,因为借给朋友一大笔钱,对方无力偿债,便将一片没什么价值的土地抵押给他,其中包含这座矿山。 因为跟平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武家没怎么理会这片土地,任由它荒废,直到五年前某位乡民不小心挖到煤以后,山中有煤的消息才传了出去。 只是采煤需要不少银两,武鉴钧再三评估,和武老夫人商量以后才决定开采,至今已有三年。 司徒云心有多好奇自然不必多言,她好奇到甚至想下矿坑探险,被武鉴钧厉声阻止。 「坑里头很危险,一不小心挖错地方便会崩塌,你只能待在洞口。」武鉴钧不拿她的生命开玩笑,反倒是司徒云心不能谅解。 「你进去就不危险吗?」她不服。 「我熟门熟路,坑里有几条通道我都知道,也知道怎么闪躲。」武鉴钧摇摇头,不准就是不准。 司徒云心再好胜,也知道这时候最好别跟他争,肯定得输。 于是,她只好守在洞口等他出来,方才明白那些矿工家人的心情,一定跟她一样焦虑无助。 武鉴钧在矿坑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司徒云心也提心吊胆约一个时辰。 她焦急地在矿坑的入口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他出来,她已忍不住汹涌的情绪,直扑他的怀抱。 「我担心死了!」她将他抱得紧紧的,忧虑全写在眼底。 「我不是好好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话虽如此,武鉴钧仍是将她拥紧,有人挂念的滋味真好,给他更多的动力,也带给他更大希望。 「我就是会担心呀!」她也知道矿坑安全无虞,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情,她有什么办法嘛! 「我答应你,以后尽可能少来,这就行了吧?」奶奶也说过好几次,让他派人来代巡矿山,不需要他亲自下坑,但他就是不听,如今看来是有听从的必要,总不能每回都让家人心惊胆跳。 「嗯,除非你也带我下坑。」她真的很讨厌等待的感觉,不如让她陪着去,出事也有人照应。 「休想。」他不可能答应。 「小器。」她没看过矿坑,让她参观一下会怎么样?她又不是一般弱女子,能够保护自己。 司徒云心就利用这一点和武鉴钧商量,武鉴钧为了断绝她的念头,迅速将她带离矿坑,省得她闹个没完没了。 之后,武鉴钧去跟掌管矿山的管事对帐,并讨论了一些炼煤的细节,司徒云心才知道原来一块小小的煤炭,得经过如此繁复的工序才能使用,不由得对它另眼相待,发誓不再随便浪费。 本来她还巴望去参观炼煤的,但武鉴钧并不打算去炼炉,另有别的行程安排,害她满腔热火顿时冷却下来。 不过她也同时好奇接下来他要带她上哪儿去?矿区大部分住的都是些在当地采矿的矿工,连一间象样的客栈也没有,司徒云心实在不明白武鉴钧想做什么。 武鉴钧接下来的行程,就是去拜访这些矿工的家人,并每户发给十两银子,当作安家费。 司徒云心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他为什么非把会票换成现银不可,原来是为了发给这些矿工的家人。 「武公子,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每回来总不忘给咱们送银子。」每户人家都心怀感激,不停跟武鉴钧道谢。 「您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他也总是这么回道。 司徒云心就这么跟在武鉴钧的身边,拜访所有矿工的家里,直到包袱内的银子如数送完,总共五十户人家。 「累死了!」受人欢迎虽然是好事,但一家一家拜访实在吃不消。 司徒云心都快累培。 「你真没用。」才拜访几户人家就喊累,还说要成为他的好帮手,依他看只会帮倒忙。 「总共有五十户人家哪!」她抗议。「就算一家停留半刻,也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所以你才知道,我来巡视一趟矿山有多么不容易。」既要防银子被抢,还得下坑关心矿工,同时还得照顾矿工家属的生活,可谓马不停蹄。 「采矿这么有赚头吗,不然你何必这么辛苦?」司徒云心满脑子疑问。 「有没有赚头,还得等把煤挖出来才知道。」武鉴钧苦笑回道。「咱们这座矿产的虽然是明煤,但不好开采,目前还是赔钱。」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笑得这般牵强,眼下来说,这并不是一桩好生意,而且也不保证未来一定会赚钱。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发给他们银子?」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以过上半年好日子。 「赔钱是我的事,人家总要生活吧!」武鉴钧回道。「再说,身为东家,本来就该照顾好工人的生活,人家才愿意帮你卖命。」 他说得没错,东家理应如此做。但司徒云心见过好几个东家,却苛刻底下的人,别说提前拨给安家费,就连事后的分红都要斤斤计较,哪像他这么大方。 司徒云心大受感动,本来她以为他是个疑心病重又势利眼的男人,现在看来那都是假象,是他故意表现出来驱赶女人的,一点都不真实。 「我好高兴我没有等错人!」她感动到巴住他的手臂撒娇,武鉴钧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收敛点儿,大家都在看了。」他拼命干咳,司徒云心才发现好多矿工人家都在捂嘴偷笑,不禁脸红。 「不管,他们要笑就去笑。」她豁出去了。「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他们笑。」 司徒云心死活都不愿意放开他的手,武鉴钧嘴巴上虽然不高兴,倒也将她的小手握得紧紧的,两人十指紧扣,外人看起来无限甜蜜。 打从他们共赴矿山以来,感情确实一天好过一天。两人感情发展之迅速,连司徒云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她并且祈祷,如果这是梦境,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这些日子武鉴钧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武家堡。 然而,她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他们不可能在外漂泊一辈子,武鉴钧也得将矿区的情况向武老夫人汇报,毕竟现在还是武老夫人当家,由不得他们任性。 由于天色已暗,最后一户矿工人家留他们过夜,这附近因为没有客栈可供住宿,他们只好打扰该户人家,两人分别窝在小到不能再小的房间,着实折腾了一晚。 隔天早上,他们便迫不及待整装出发,想尽快上路伸展筋骨,也想尽快赶到下一个城镇。 自他们离开武家堡以来,已经过了七天,比武鉴钧一个人时多花了两天,回程还要再花上两天,不过他想他奶奶应该不会在意。 第二十二章 他们在天黑前,赶到名叫「宜锡」的小镇,顺利投宿。 这豆点大的小镇,除了他们住的客栈和一间茶肆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因此他们早早上床睡觉,以储备精力方便明日赶路。 虽说是睡觉,但其实两个人都睡不着,都清楚地意识到,他(她)就在隔壁。 两个人躺在床上,中间仅隔一道墙,心跳相同,呼吸也相同。 怦怦! 怦怦! 他们在同一时间凝视客栈的天花板,心中想着对方睡了没有?心中想着也许对方正在想他(她),两个人都有一股冲动——打开门,飞奔到对方的怀抱,紧紧抱住对方。 但他们终究没有这么做,只是辗转难眠一整夜,隔天早上带着略显疲惫的神情,跟对方打招呼。 两人明显没睡好,都想着对方,都想碰触对方,也许只差那么一点机会,就会引爆彼此的欲望。 回程的路上,他们没有太多交谈,好像突然变得很尴尬,他们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在距离他们上次差点被抢劫的镇子大约十里处,突然下起雨来。 哗! 雨势大到像用倒的,迫使他们不得不去之前到过的山涧躲雨。 他们匆忙地解下木箱,狼狈地冲进山洞,两人已经浑身湿透。 武鉴钧找到上次用剩的干柴,迅速生火,就怕司徒云心冻着。 司徒云心在一旁冷得直打哆嗦,一直催促他快点儿,现在虽然是夏季,淋雨加吹风感觉和冬天受冻没什么两样,都是冷到骨子里。 「先去换衣服,再来烤火。」他已经尽力了,就知道催他,回头换她生火,看她做何感想。 「好……好。」不是她想催他,而是真的很冷嘛!她都在发抖了。 武鉴钧遵守老规矩,背对着她让她换衣服,自己则大声念定心咒外加拼命往火里添干柴,方能克制自己不要转身。 这一头司徒云心先解开腰带,再脱掉外袍和裙子,正要解开白色中衣的时候,一团黑影突然从她的脚边窜出来,吓了她一跳。 「啊——」她直觉使出尹荷香教她的影飘,跳到武鉴钧身后,就怕那团黑影是她最怕的老鼠。 温热的身躯不期然贴紧他的背,武鉴钧先是僵住,心脏接着评评跳个不停。 怦怦!怦怦! 快得像被一千匹马践踏过,即将四分五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不要太兴奋,不过她胸前那两团突起不断挤压他的背,想要保持冷静真的很困难。 「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呼吸都不顺畅,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说起话来沙哑无比。 「有、有一团东西从我的脚边跳过去。」她指着角落边的黑影,它显然也被她吓到,定住不动。 「野兔而已。」武鉴钧仔细瞧了黑影一眼,那黑影一溜烟溜掉,在火光的照耀下现出它原来的模样。 「原来是野兔。」司徒云心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老鼠,什么都好谈,天晓得她真的很怕老鼠,活脱脱就是她的天敌。 然则对武鉴钧来说,她才是天敌,而且是全世界最诱人的天敌,激起他向她挑战的欲望。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毅然而然地转身,面对司徒云心。 司徒云心湿答贴身的中衣,在火光的照耀下,有如透明的薄纱,将她的身体曲线照得一览无遗,清晰可见。 武鉴钧不禁倒抽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门,下半身迅速起反应。 他知道他若是君子,这个时候就该礼貌的转身,请她尽快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符合礼节。问题是这个时候他情愿当小人,宁可使用肮脏手段,也不愿意错过她的美。 司徒云心也注意到他不寻常的反应,突然变得害羞起来。 「呃,那个……」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教他下一句冒出口的话给停下脚步。 「我们今晚就成亲如何?」他忽地提出建议。 「成、成亲?」她有没有听错,他确实说了「成亲」这个字眼儿吗? 「反正我们正好在山洞,干脆提早进洞房。」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挑这个时候讲笑话,司徒云心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你不要开玩笑。」她转身走开,很快又被武鉴钧转回来。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他用眼神跟她保证他很严肃看待这个提议,司徒云心凝视他的眼睛,感到无比困惑。 「反正我们迟早都要成亲的,不是吗?」从他当着朱陆的面,大喊她是他的未婚妻开始,其实就已经认了这一桩天上掉下来的姻缘。只是他过于倔强,不肯承认早在比武招亲大会上,就已经对她一见倾心,一直做不必要的坚持,不然他们也许更早成亲。 「话是没错。」紧要关头,反而是司徒云心犹豫。「但是、但是……」 司徒云心接下来的话,没入武鉴钧的嘴里。司徒云心惊讶地张大眼睛,似乎还没搞清楚武鉴钧正在吻她,还一个劲儿的眨眼。 武鉴钧放开她的嘴唇,对她笑了笑,接着用手支起她的下巴,闭上眼睛再度从头来过,这次司徒云心已有准备,也学他闭上眼睛奉献双唇。 武鉴钧先是慢慢吮吻她的芳唇,让她含苞待放的唇瓣,在他一次又一次轻嚿细挑间慢慢开启,最终绽放成艳丽的花朵。 一旦花朵盛开,就是好色之徒撷取花蜜的时候。 武鉴钧承认自己是好色之徒,也大方的用舌头在她的芳腔大举肆虐,搜刮每一滴他能得到的芳香,最后甚至勾引她的粉舌,与他共舞、与他纠缠。 在他高明的引导之下,即使她已娇喘连连,眼神迷蒙,双唇红肿,他仍不以此为满足,还要更多。 武鉴钧接着除去她的中衣,解掉她的肚兜,双手捧起她雪白丰匀的酥胸,低头细吮探索。 司徒云心这回再也撑不住,两脚一软往后倒去,武鉴钧环住她的纤腰顺势倒下,两人纠缠在一块儿,再也不分彼此。 不久,只听见武鉴钧粗哑的喘息声和司徒云心教人失魂的呻吟,充斥在火光照耀的山洞,成了原始山林最美的点缀。 事后,两人像玩迭罗汉一样的迭在一起。 司徒云心躺在武鉴钧身上,心想他的体格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么棒,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对武鉴钧来说,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才是天赐的礼物,而且与他契合极了,两人在一起就像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没什么。」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她的想法,只会招来耻笑。「我只是看到满天星斗,不由得想笑。」 「刚刚还下那么大的雨,谁料得到转眼间便放晴。」武鉴钧也注意到天气变化迅速,一会儿雨天,一会儿晴天,这会儿已经是繁星熠熠,景色美不胜收。 「你不觉得跟我们很像吗?」她转过身趴在他的胸膛,顽皮地问他。 「像得不得了。」跟他的心情尤其类似,从刚开始的抗拒,到全面投降,过程不过短短十来天,却像一辈子那么长。 第二十三章 她对他嫣然一笑,她甜美的笑容逗得他的心痒痒的,下半身开始骚动。 武鉴钧于是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低吻她,从轻轻的吮吻,到撩人缓慢的深吻,每一个吻都饱含着无限爱恋。 他们的舌头缱绻嬉戏,如蝴蝶亦如麻绳,一会儿比翼双飞,一会儿纠缠难分难解。 随着吻的加深,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武鉴钧的大手顺势滑下她的柔背,抚摸司徒云心细致的肌肤。 司徒云心立即起了反应,小嘴发出一声细碎的嘤咛,听在武鉴钧的耳里就像是春药,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 他双手圈住她的细腰,抱着她一起翻身,身下的袍子跟着挪动变绉,那是他们先前铺的,用来当作临时的床铺。 武鉴钧让司徒云心平躺在袍子上,用手轻轻触摸她的粉颊,温柔地帮她把头发拨到一旁,眼睛专注地凝视司徒云心。 她有如白瓷光滑无瑕的玉肌,灵活娇媚的美眸,丰满坚挺的酥胸,柳叶般的纤腰和均匀修长的双腿,无一不显示她的完美。 她是如此的娇艳美丽,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爱?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而就在武鉴钧和司徒云心两人共赴巫山云雨之际,武老夫人的信正好送达麒麟山庄,引起一阵骚动。 「什么,云心竟然在武家堡?!」 骚动还是保守一点的说法,说是震撼还差不多,谁都没想到大伙儿遍寻不着的司徒云心,居然跑到距离顺德千里之外的平泽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其中受刺激最深的当数何晓冰,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谁的家不好去,竟去她情敌家,教她情何以堪。 「杨夙媛还要我们派人去谈婚事,这、这……」何晓冰简直快昏倒了,接到昔日情敌的信已经太意外,更何况信中的内容还提及两家联姻,是想吓死她吗? 「武鉴钧,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尹荷香看完了武老夫人的信以后沉吟。 「信里头不是说了吗?」申梦时简直想直接冲去平泽杀人。「就是武老夫人的孙子,那个妄想娶云心的浑小子!」 云心可是他的宝贝,想要娶她?先过他这一关再说! 「我又没瞎,谁不晓得他是武老夫人的孙子?」尹荷香睨丈夫。「我的意思是,更早之前,我就听过这个名字。」 「武家堡现在大部分的生意都由他一肩扛起,就算听过这方面的风声也不足为奇。」申兆侑尽可能维持面无表情,省得何晓冰吃醋,到时候吃不完兜着走,倒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奇怪,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答应这桩婚事——」 「啊!我想起来了,是云心的救命恩人!」尹荷香这惊天一喊,硬是打断申梦时的精彩独白。 「他是云心的救命恩人?」大伙儿闻言一起愣住。 「是呀!」尹荷香解释。「你们还记不记得,云心小时候坠崖被人救起的事?」 「我记得那年云心才六岁,当时她弄得脏兮兮回来,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掉下山谷,我差点吓坏了。」何晓冰记得很清楚,其它人也是。 「当时救她的年轻小伙子,就是武鉴钧。」尹荷香点头。「没想到她竟然对幼年时的承诺念念不忘,还主动找上门。」 「这是孽缘啊!」男人没抢成,换孙子来抢她的孙女,这还有天理吗? 何晓冰简直快昏倒。 「没这么严重……」申兆侑冷汗直流,最害怕何晓冰吃醋。「只是云心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会被人看轻的。」 是啊!这成何体统?堂堂麒麟山庄的小姐,不等对方前来提亲便罢,居然还主动跑到男方家,传出去真要成为失贞。 「现在怎么办?」只是这笑话都已经闹了,只好想办法收拾,不要让事态再严重扩散下去。 「还能怎么办?」申兆侑叹气。「也只能派人去武家堡谈婚事,希望武鉴钧的人品配得上我们云心。」 「问题是,该派谁去?」尹荷香这话一落下,大伙儿的视线不由得全往申兆侑的方向飘。 申兆侑摇摇手,拜托大家不要害他,就他个人的意愿,他很乐意前往武家堡,但他的夫人可能不会同意。 「我去!」申梦时自告奋勇,打算好好教训一下武鉴钧,竟敢妄想娶他最疼爱的外甥女。 「你去只会坏事,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妥当。」尹荷香比谁都了解申梦时的脾气,只要是关系到司徒云心,他就没有办法保持理性。 「荷香说得是。」梦时定会大闹一场,弄得两家尴尬。「看样子,只好通知孩子的爹娘,让他们同武家商量去。」 「不,我去。」尹荷香有不同见解。 「凭什么由你出面?」申梦时不服,论血缘,他比她更有资格。 「因为云心会听我这个舅妈的话,却不会理会你这个舅舅。」尹荷香这招快攻来得又急又狠,杀得申梦时完全无力反击。 没错,大伙儿都知道,司徒云心崇拜尹荷香,她说的话就是圣旨,司徒云心必定乖乖听从。 尹荷香是唯一能够让司徒云心服从的人,就连她的亲生爹娘都不见得有这功力,这全拜她从小就跟在尹荷香身边打转所赐,尹荷香简直把司徒云心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却又不会过分溺爱,是她跟申梦时的最大不同。 她还教司徒云心轻功,甚至连不外传的「影飘」都传授给司徒云心,可见她们有多亲密。她们如此亲密有好也有坏,好是如母女,什么事都谈。坏是司徒云心显然把她当成学习的对象,所以才学她亲自上男方家逮人,就怕错过一段美好姻缘。 既然她处处学她,那么,将她导回正途是她无可旁贷的责任,她会一肩扛起。 「爹,就让媳妇去吧!」尹荷香央求申兆侑。「我会带经纶一起同行,您不必担心。」 「为什么我也得去?」始终闷不吭声的申经纶躺着也中箭,天晓得他根本不想和司徒云心扯上边,每次扯每次倒霉。 「难道你就不挂念你娘的安危?」尹荷香狠狠瞪他,只见申经纶一脸委屈的反驳。 「你的功夫那么好,谁欺负得了你……」 「什么?!」好大胆,竟然敢顶撞她,不想要他那些经书了吗? 「没什么。」拜托,别又威胁要烧他的经书,等于要他的命。「身为您的儿子,尽孝是应该的,就让愚儿陪您一同前往武家堡。」 「这还差不多。」敢不尽孝,就等着为那些经书戴孝,看谁比较狠。 呜……每次都用这招,不公平…… 「荷香,这件事就拜托你处理了,一定要跟杨夙媛好好谈,不能让我们云心受到丁点儿委屈。」何晓冰始终挂念司徒云心,怕她遭到前情敌的毒手。 「娘,您放心。」尹荷香允诺。「我一定会好好谈,不教云心受委屈。」 第二十四章 说是这么说,尹荷香担心的倒不是司徒云心会受委屈。相较于司徒云心,她反倒比较担心她公公,因为她婆婆显然快要发火,从她一直不愿尊称对方武老夫人,而是直呼闺名便知道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 【第八章】 打从武鉴钧和司徒云心自矿山返回武家堡又过了半个月,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天气越来越炎热,一如两人急速升温的感情。 两人虽然已经有肌肤之亲,但家里毕竟还有长辈,况且他们表面上也尚未成亲,所以两人至今依旧是分住在两个不同院落,再加上司徒云心身边有姜玉玲盯着,他们就算想亲热也找不到机会。 这天,风和日丽,是玩耍的好天气。 司徒云心推开房间的窗户,仰望蓝天,微风徐徐迎面吹来,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难得天气这么好,来放纸鸢吧! 司徒云心在麒麟山庄时,只要一遇到好天气,一定放纸鸢,到了武家堡也想如法炮制。 问题是麒麟山庄有现成的纸鸢,武家堡就算有,她也不知道放在哪儿,玲儿姊姊又不在,真是伤脑筋……啊,有了! 司徒云心决定自己动手扎纸鸢,她见过麒麟山庄的二总管扎纸鸢,看起来不困难,她应该做得成。 由于扎纸鸢得要用到一大片色纸,她找不到色纸,只好用绢布代替。至于用来做骨架的竹子,厨房有。用来连系纸鸢的麻线,厨房也有,还有用来黏纸鸢的浆糊,厨房统统有,一样不缺。 现在只缺一双巧手,这点司徒云心可不敢打包票,因为她显然没得到母亲申梦心的真传,她母亲手巧,精于刺锈还会自己做玫瑰水,她则连一片简单的叶子都绣不出来。 过去她母亲就时常嘲笑她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她每次都理直气壮回答是尹荷香生的,因为尹荷香也同她一样笨手笨脚,做不了针线活儿。 为了不弄脏房间,司徒云心把纸鸢移到花园去做,反正今儿个的天气这么好,花园里的花开得这么美,不出来透透气多可惜,总比闷在房里强。 她把一切工具和材料都准备好,这下问题来了!她要将纸鸢扎成什么形状? 嗯……可能蝴蝶会好些。 她左思右想。 那就决定扎蝴蝶吧! 订好目标后,司徒云心拿出剪刀,先剪下一块粉樱色的调布,然后开始修边,一边回忆过去二总管都怎么做,好像是先剪这边,再剪那边,然后…… 「你在做什么?」 「吓!」司徒云心全神贯注在扎纸鸢上,武鉴钧冷不防在她背后出声,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你想吓死人吗?」她猛拍胸口压惊。「我在扎纸鸢。」 「纸鸢?」武鉴钧好奇地将她裁好的绢布拿起来瞧,好奇发问。 「这一坨长得像面团的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他已经发挥最大想象力,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敬请赐教。 「你真失礼,这是蝴蝶。」司徒云心用力拿走他手上的绸布,脸红解释。 「蝴蝶?」武鉴钧被这答案吓一跳,别说蝴蝶,就说它是坨屎都有人信,未免也相差太多。 「我来扎。」他看不过去,决定亲自下海。 「你会扎纸鸢?」她怀疑地看着武鉴钧,不相信他真的会。 「这方面我可是高手。」他自吹自擂,司徒云心则是听到耳朵长茧,梦时舅舅也都说他会,结果做得比她还差劲儿。 「扎得好给你拍拍手,扎不好看我怎么取笑你。」司徒云心不甘心的让位,看他多会做。 武鉴钧接过她递上来的剪刀,重新裁了一块绢布,再顺着剪刀滑行的方向左转右转,上绕下绕,一只美丽的蝴蝶就这么瞬间蹦了出来,让司徒云心大开眼界。 「哇,是蝴蝶!」司徒云心好感动,他的手巧到令人难以置信,好厉害。 「废话,难道是蜻蜓吗?」他睨她。「不过你若是想要蜻蜓,那也不成问题,我一样会扎。」 「你的手好巧。」她看他利落地削竹片,好像时常扎纸鸢。「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庄里的二总管——」 「二总管?」她不是穷人家的小孩,哪来的二总管? 「我是说,村庄里的管二叔,他也很会扎纸鸢。」她急中生智临时扯谎,才不至于露馅。 「是吗?」他不怎么在意。「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没有我扎得好。」 武鉴钧倒自信,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她倒要看看他有多行。 「你扎纸鸢的手法,跟管二叔好像,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你们拜同一个师傅呢!」司徒云心最羡慕手巧的人,二总管不但手巧,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小时候还偷偷给她塞糖吃,她最喜欢二总管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武鉴钧已经将纸鸢扎好,这会儿在繋绳子。「我扎纸鸢的功夫,是我爹教我的,这可是武家独创,别无分号。」 「可你爹不是在你六岁的时候,就离开武家堡了吗?」哪有可能六岁的孩童会扎纸鸢,吹牛的吧! 「可见我有多厉害,六岁就学会扎纸鸢。」武鉴钧相当自豪。「哪,扎好了,拿去。」 司徒云接过纸鸢,原本只是一块普通的绢料,在他的巧手之下,化身为一只美丽的蝴蝶,等待展翅遨游天际。 「干脆你也扎一只蝴蝶好了。」只有她一个人玩多无聊。 「为什么必须得扎蝴蝶?」武鉴钧不服。「我偏要扎蜻蜓。」他是男的,放蝴蝶纸鸢多难看,还是蜻蜓好些。 「比翼双飞嘛!」笨蛋,都不了解她的苦心。 「原来如此。」武鉴钧恍然大悟。「那就扎蝴蝶。」 不过虽然是扎蝴蝶,颜色还是有经过挑选的。 司徒云心的蝴蝶是粉樱色,武鉴钧为了一展雄风,特地挑了一块黑色绸布,司徒云心虽然觉得他的想法很愚蠢,但她又不会扎纸鸢,没资格计较,也就随便他了。 武鉴钧很快就扎好另一只纸鸢,两个人各自拿起纸鸢施放,司徒云心虽然不会扎纸鸢,却很会放纸鸢,武鉴钧不用说,本来就是高手。只见两人的纸鸢顺着风往天上飘,越飘越高。 「你输给我了。」司徒云心使劲儿地放线,她的粉樱色蝴蝶硬是飞得比武鉴钧的黑色蝴蝶来得高。 「不是说好要双宿双飞吗,你怎么可以飞得比我高?」武鉴钧不甘心地嚷嚷,把操纵纸鸢的丝线放到尽头,发誓一定要比司徒云心飞得更高。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逃,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司徒云心回嘴。「更何况放纸鸢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明明就输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可没有输哦!」武鉴钧冷笑。「你的蝴蝶正跟我的纠在一块儿,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厚脸皮。」 「什么?」司徒云心闻言抬头往上看,才发现她的纸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的纸鸢缠上,即将失去平衡。 「你这个小人!」斗不过她就毁掉她,好个无耻的男人。 第二十五章 「你才是别对我纠缠不放。」武鉴钧拼命拉扯手中的麻线,不教他的纸鸢被司徒云心甩掉,嘴巴和行为各一套,气坏司徒云心。 「放开我的纸鸢!」 「休想!」 两人不只纸鸢纠在一块儿,两个冤家扯着扯着,身体竟然也纠缠在一起,就如同天上的蝴蝶难分难解。 武鉴钧突然心跳加速,好想要她。 「走,到我的房间去。」他丢掉缠着麻线的棍子,两手圈住她的细腰,想和她行房的企图非常明显。 「不要乱来。」司徒云心像作贼似左顾右盼。「万一被奶奶瞧见,该怎么解释?」 「你觉得奶奶会不知道我们的事吗?」武鉴钧笑她傻。「奶奶是多精明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已经圆房,她只是在装傻而已。」 「可是……」 武鉴钧懒得陪她一起犹豫,干脆一把抱起她,顺便用吻封住她的嘴,省得她啰唆个没完没了。 进入他的房间以后,他也是等不及剥掉她的裙子和亵裤,连她的衣服都没完全除去,就和她在椅子上缠绵起来。 他的硬挺不停地撞击她脆弱的蕊叶,不停地将她带往欲望的巅峰,然后在她的娇喘声中洒下种子,祈求它们能在她的体内生长蔓延。 事后,司徒云心无力地趴在他身上,好喜欢跟他结合的感觉,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武鉴钧亲吻她的头髪,比她更渴望和她夜夜相伴,每次都要找借口独处,他已经快受不了。 「真希望赶快成亲,奶奶应该已经着手筹办我们的婚礼。」他从没如此渴望过婚姻,全是这个小魔头害的。 「应该是吧,我找时间问奶奶。」司徒云心觉得很心虚,因为她还没空和武老夫人讨论他们的事,一心沉浸在爱河里,想想自己真的很自私。 「奶奶应该也已经通知你爹娘,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他一想到要拜会未来的丈人和丈母娘,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嗯。」司徒云心靠在他的胸膛不敢抬头,怕被他看到她眼底的不安。 她和武老夫人连手撒下的漫天大谎该怎么解决,她实在不知道,看来她只能找时间和武老夫人商量,也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隔几天,武鉴钧来到司徒云心的院落,因为她现在有个贴身丫鬟,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声不吭地打开她的房门,只得照规矩行事。 「云心!」他在门外呼喊她,没反应,甚至连玲儿都没应声。 奇怪,都没人在吗? 武鉴钧先是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用手推开房门,走进司徒云心的房间。 她的房间和他先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什么改变,硬要说有什么不同,该是多了那只粉樱色纸鸢,她把它捡回来好好摆着,十分珍惜他的心意。 武鉴钧的嘴角不由得勾起,觉得自己好幸福…… 「咳咳!」察觉到自己竟然在傻笑,他干咳了几声,然后走到古玩架,无聊地玩起望远镜来。 他拿起望远镜试瞄了一下,意外发现焦距竟然已经调好,之前一直调不好,也没人会调,可现在望远镜不仅调好焦距,还有重新拆解组装的痕迹。 武鉴钧愣住,想不透这怎么回事,姜玉玲刚好挑这个时候进来。 「吓死我了,少爷。」姜玉玲被他吓一跳。「你怎么会在少夫人的房间……啊!我知道了,你又来找少夫人。」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对人家怎么样,结果呢!乖得跟狗一样,少夫人要什么,他就去张罗什么,完全就是爱妻的表现。 「先别说这个。」死玲儿,每次都消遣他,到底要消遣到什么时候?「这支望远镜。」 「望远镜怎么了?」不是好好放在他手上? 「谁动过这支望远镜?」武鉴钧虽然隐约知道答案,还是问姜玉玲。 「少夫人呀,还能有谁?」姜玉玲愉快答道。「少夫人可厉害了,不但会调整望远镜,还会拆解然后再装回去,就好像在变戏法似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姜玉玲粗手粗脚,不会想太多,但武鉴钧却不能不去想,因为司徒云心身上有太多谜团。 「玲儿,老夫人有帮少夫人准备衣服吗?」他想起她包袱内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缎子,不然就是上等丝绸,价值不菲。 「啊?」少爷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裁缝。」武鉴钧不耐烦地解释。「老夫人可曾请裁缝帮少夫人做过衣服?」 「这……我没听说。」姜玉玲犹豫回道,也不是那么肯定。 「……我知道了。」武鉴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房间,姜玉玲赶紧叫住他。 「少爷,你不等少夫人了吗?」她也许马上回来…… 「不等了,我得一个人好好想想。」武鉴钧不想贸然指责司徒云心骗他,但这其中的疑点真的太多,教他不得不思考这个可能性。 他亦不想待在武家堡面对司徒云心,怕自己一时冲动误事,干脆进城散心,也好冷却情绪。 今儿个天气燠热,对于冷却情绪非但没有帮助,还只会火上添油,武鉴钧决定上茶馆喝杯凉茶解解渴,顺便坐下来想事情。 茶馆里坐满人,显然大家都想喝茶解渴,武鉴钧探头一看没位子,本想走人,店小二眼尖,硬是将他留下来。 「武公子,您别走呀!小的这不是给您招呼来了吗?」店小二远远吆喝,搞得武鉴钧十分尴尬,不留都不行。 「不是没有位子吗?」他笑笑的应付店小二。 「有!怎么没有?」店小二挽留客人的技巧更为高招。「就算没位子,也会为武公子挪出位子来,您可是咱们的贵客啊!」 店小二此言不假,拥有茶庄的武鉴钧,本可以开茶馆同他们竞争,但他放弃了茶馆生意,还在茶叶上打了低折扣,让他们这些零散的茶馆能跟卢家开设的茶馆竞争,说是他们的贵人也不为过。 「角落那儿空出一张桌子,武公子这边请,我来为您带路。」店小二不由分说,便抓住武鉴钧往茶馆里钻。 武鉴钧见店小二如此热情,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跟了上去。 茶馆在客满的状况下,店小二还能为他空出一张桌子,实属不易。武鉴钧拉开长椅坐上椅子,小二随即殷勤招呼。 「武公子,今儿个您想喝天池还是龙井?」店小二充分掌握武鉴钧的喝茶习惯,工作相当称职。 「都不要,给我一壶凉茶。」武鉴钧摇头,微笑回道。 「也对,这么热的天,谁还喝热茶。」店小二猛敲自个儿的额头,骂自己笨。「您坐会儿,小的立刻为您上茶。」 「麻烦小二哥。」武鉴钧跟店小二点点头,而后看了一下店里的客人。熟客不少,但也有几张生面孔,看起来像是初次造访平泽,也许是来平泽找商机的商人。 「武公子,您的茶来了。」店小二将茶壶连同茶杯摆在桌上,对他欠了欠身,然后告退。 第二十六章 武鉴钧扬手向店小二致意,接着拿起茶壶倒茶,才刚拿起茶杯呢!一个男人突然站在他面前,坏了他喝茶的兴致。 他不耐烦地抬头,心想谁这般不识相,在他喝茶的时候打扰他? 「你是……朱老板?」当武鉴钧看清朱陆的面容后,不由得放下茶杯,上下来回打量朱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是二十天前意气风发的杭州茶商。 「正是我。」朱陆气得牙根都快咬断。「多亏你——不,是你身边那个臭娘儿们,把我害得这么凄惨。」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小心你的舌头。」武鉴钧的口气异常冰冷。「云心是我的未婚妻,不容你胡乱说话。」 「正是你那位厉害的未婚妻,把我害成这副德行。」朱陆想起来就恨。「堂堂麒麟山庄的千金小姐假扮丫鬟,还不就是想看我出糗!」 「你说什么,云心是麒麟山庄的千金小姐?」武鉴钧闻言愣住。 「别装了!」当他是傻瓜吗?「一开始我还没想起来,只觉得她很面熟,等我想起她是麒麟山庄的大小姐,才发现被她耍了,可恶!」 「……等等!」武鉴钧整个人都乱了。「云心不可能是麒麟山庄的大小姐,你认错人了。」 「她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朱陆反驳。「那可不是一般的美貌,当时我在顺德府的茶行见着她的时候便惊为天人,我这该死的脑袋,怎么就一时想不起来?」 朱陆拼命责骂自己,武鉴钧则一片茫然。 「你在顺德府的茶行见过她?」这是怎么回事? 「申家在顺德当地是鼎鼎有名的大茶商,本来就经营得不错,可自从那小丫头——你的未婚妻窜出头以后,生意便一飞冲天,现在连京师都有他们的分号。」着实令人嫉妒。「我就说,谁能拥有那么敏锐的舌头,连茶叶中的淡淡土味都能喝得出来,真是活见鬼了。」 朱陆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武鉴钧每句话像都听进耳朵,又像每句话都听不进去,脑子乱成一片。 「云心她真的是……申家的大小姐?」令人难以置信。 「严格说起来她应该是司徒家的大小姐才对!」朱陆纠正武鉴钧。「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叫司徒云心,是麒麟山庄的么女和剑隐山庄二当家的独生女,只不过长年住在麒麟山庄,大家都把她当作麒麟山庄的一份子。」 朱陆对司徒云心的身世了如指掌,实在是因为申家在顺德府的势力过于庞大。和官府交情深厚不说,又有谣传光是一个申家就可抵一整座城的税收,连朝廷都略知一二。 如此风光显赫的家世,顺德当地没有人不知晓的。他杭州、顺德两地跑,自然听过这些小道消息,况且他还亲眼见过司徒云心,更加确定流言的真实性。 「云心她……」武鉴钧已经说不出话,脑中一片空白。 「我打赌她也记得我,难怪她敢自称丫鬟,原来是算准了我认不出她来!」恨只恨他当时没立刻认出她,否则他早打包走人,另寻买主。 「被她这么一闹,我整座仓库的货都销不出去,大伙儿都误以为我的茶叶发霉,谁也不愿意买。」朱陆满肚子苦水。「我既卖不了茶叶,带来的盘缠也用尽,就成了这副落魄的模样。」 朱陆越想越气。 「这一切都是司徒云心那个臭娘儿们害的,你还我的钱来!」朱陆说着说着突然发狂,揪住武鉴钧讨公道。 茶馆的客人,大家本来各忙各的,谁也没空理会他们聊什么,直到朱陆突然动粗,大伙儿才停止交谈,头转过去看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武鉴钧原本可以揍朱陆一顿,如果不是他欺骗他在先,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端,自己犯错不会检讨,却把所有错都推到他人身上,难怪落魄至此。 「这不是武公子吗?怎么会……」 大伙儿纷纷指着他们说闲话,武鉴钧受够了这一切,用手扣住朱陆的手腕,将他的手拿开,朱陆被掐得直喊疼,武鉴钧理都不理他,认为他活该。 武鉴钧把一串铜钱丢到桌面上,起身离开,店小二刚好赶来收茶钱,一边跟他赔不是。 「武公子,小店的客人冒犯您了,真是对不住。」 武鉴钧只是拍拍店小二的肩膀,表情凝重的走开,从头到尾未置一词。 在回武家堡的路上,武鉴钧的耳朵边不断响起朱陆说的话。 她应该叫司徒云心,是麒麟山庄的么女和剑隐山庄二当家的独生女,只不过长年住在麒麟山庄,大家都把她当作麒麟山庄的一份子。 ……原来她不姓施,而是姓司徒。武家虽然已经退出江湖多年,剑隐山庄的大名却也听过,那是以剑法闻名的武林世家,套路凌厉凶狠,并且珍藏多把名剑,据说能够砍断梦想的神剑「断梦剑」也曾是收藏品之一,但这仅止于谣言,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剑还是个问题,更何况有三把。 武鉴钧突然想起司徒云心随身携带的剑,他虽然没有认真问过她,但光从深蓝色剑鞘上面还镶着黄玉,就可以判定那是一把名剑,只是他一直忽略,总认为这件事不重要。 但真的不重要吗? 武鉴钧不得不承认,其实司徒云心有许多小细节都已经曝露出她的身分,只是他故意视而不见。 申家在顺德当地是鼎鼎有名的大茶商,本来就经营得不错,可自从那小丫头——你的未婚妻窜出头以后,生意便一飞冲天,现在连京师都有他们的分号。 难怪她会要求品茶,因为她对茶非常熟悉,甚至比他这个茶庄老板还要专业! 我就说,谁能拥有那么敏锐的舌头,连茶叶中的淡淡土味都能喝得出来,真是活见鬼了。 即使相隔千里,他都风闻过申家有位能人异士,味觉特别敏锐,能够分辨各种不同等级的茶叶,即使只有一点点不同,都能准确判断。 当他听见这个传闻,羡慕之余,直觉判断那一定是申家某位年轻公子,未曾想到竟是女子,而且这位女子美若天仙,还是他的未婚妻! 武鉴钧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此刻浮现在他脑海的只有「欺骗」两个字。他向来厌恶骗人,当然也不容许有人骗他,可如今施云心——司徒云心却骗了他,教他如何忍受,教他如何不伤心? 鉴钧! 司徒云心巧笑倩兮的模样,倏然跃入武鉴钧的脑海,减缓他骡然上升的怒气。 ……没错,他不该只听信朱陆的片面之词,就断定她骗他,也应该听听她怎么说,这才对。 武鉴钧于是快马加鞭,赶回武家堡。本想直接上司徒云心的院落找她,却意外瞥见她在大厅和武老夫人说话。 照理说武鉴钧不该偷听,这不是君子应有行为,但司徒云心脸上的不安引起他的侧目,只见他放轻脚步走向大厅,背靠着厅门聆听司徒云心和武老夫人的对话。 第二十七章 「奶奶,是时候该说实话,再这么下去,孙女真的觉得很不安心。」司徒云心和武老夫人没有距离,以武老夫人的孙女自居,武老夫人也乐得多增添一名孙女。 「你被钧儿抓到把柄了?」武老夫人问司徒云心。 「这倒不是。」司徒云心摇头。「而是孙女觉得不能再这么隐瞒下去,到底我跟鉴钧是要成亲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误以为我是一贫如洗的村姑,再说,我也得跟我爹娘禀报成亲的事……」 「我已经命人送信到麒麟山庄,请他们派人过来商量你和钧儿的婚事,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打点好了。」 武老夫人打断司徒云心的话,要她别着急,她已经安排好一切。 「您什么时候派人送信?」司徒云心吓一跳,没想到武老夫人的动作如此迅速。 「老人家的想法,总是比你们年轻人来得周全。」武老夫人笑呵呵。「早在你和钧儿一起去矿山当时,我就料到你们一定会成亲,那时候我就已经派人送信过去,这会儿麒麟山庄的人说不定已经在半途中,随时会到。」 武老夫人的先见之明,让司徒云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时候她只光顾着高兴,没想到后面的事,武老夫人倒都替他们想全了。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尽快跟鉴钧表明我的真实身分——」 「没这个必要,因为我都已经知道了。」 正当司徒云心试着说服武老夫人应该吐实之际,武鉴钧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出来,接着就看见他跨大步走进大厅。 「鉴钧……」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施云心姑娘——不,应该说是麒麟山庄的司徒云心大小姐!」 【第九章】 司徒云心瞪大眼睛看着武鉴钧走进大厅,脸上的表情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妙。 「鉴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她和奶奶的对话,他应该都听见了,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的对话中并未提及她的姓氏,可他竟然知道她姓司徒,应该是从哪个地方听来的。 「你不问我为何知道你的身分吗?」武鉴钧轻藐地看着司徒云心,无法相信她竟然欺骗他。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分?」她无意识地重复他的问题,眼神一片茫然。 「很好,当我第一次听见你真正的身分时,也是这个表情。」茫然、不可置信,还有更多的心痛。 「谁告诉你的?」司徒云心稍稍回神,脑海中浮现出朱陆的脸,随即又否决,都已经过了二十天,他不可能还在平泽。 「朱陆。」武鉴钧冷冷回道。「我方才在茶馆遇见他,他变得很落魄,跑来跟我讨公道,说拜你之赐整座仓库的茶叶没人敢买,要我负责。」 果然是朱陆!当日她看见他,就应该闪避,不该顽皮假扮丫鬟捉弄他才对。本以为仅有一面之缘,他不可能认出她,只能怪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难收拾了。 「钧儿,关于这件事,奶奶也有错。」见两个人的气氛不佳,武老夫人赶紧出面缓颊。「是奶奶拜托云心跟着你——」 「所以奶奶也是共犯!」武鉴钧气得眼睛都红了。「您和她连手起来欺骗我!」既然早知道她的身分,为何不告诉他,让他在她面前闹笑话! 武鉴钧这句强烈的控诉,让武老夫人当场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反驳。 「捉弄我就这么好玩吗?」他生气武老夫人知情不报,但他最气的人还是司徒云心。 「不是这个样子——」 「就像你假扮丫鬟捉弄朱陆,把他耍得团团转,你也用同样手法欺骗我。」现在看起来,他应该同情朱陆,因为他也是她恶作剧下的受害者,他的处境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这不一样!」司徒云心喊冤。「朱陆是因为贪心,想要用西南土茶混充高价的罗芥欺骗你,我看不过才出手教训他,你怎么可以拿他与我相比?」摆明是在侮辱她。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都是骗人。」武鉴钧太生气了,有些口不择言。 「钧儿!」武老夫人再度出面制止,但无效。 「我有说错吗?」他问司徒云心。「你不也是拿了一个假身分混进武家堡,假装是村姑,在我面前装穷,目的和你捉弄朱陆没有两样,都是想看我出糗,你说,有哪里不同?」 武鉴钧铁了心误会司徒云心,司徒云心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再解释也没有用,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非常清楚他有多固执,又有多难被说服。 「钧儿,这都是奶奶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万别怪云心,她是无辜的。」武老夫人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希望能缓和他们之间的对立。 「您不必再说了,奶奶,他不会听的。」司徒云心做事或许欠考虑,但他对她的无情指责同样伤她的心。 没错,她是欺骗了他,但那是有原因的,他怎么就不肯听她的解释、了解她的用心,一味曲解她和奶奶的好意? 「你倒是一脸无所谓。」武鉴钧不可思议地看着司徒云心,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不像是犯错的人,冷淡得可憎。 「你都已经未审先判了,我何须多言?」她懒得辩解。「你想怎么做尽管开口就是了,我不会有意见。」 「云心!」 司徒云心这一决定,让武鉴钧愣住,武老夫人急得跳脚。 若论固执程度,云心可是不会输给钧儿,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段良缘就要这么给拆散了。 「钧儿,你别只会发愣,也说句话呀!」武老夫人急得都快得失心疯,武鉴钧还在神游太虚,彷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而正当三方僵持不下,谁也没注意到大厅外头站着两个人。 尹荷香带着大儿子申经纶日夜赶路,提早几天来到武家堡,还没正式向武老夫人请安,便遇上这种状况。 她在外头站的时间够久,大厅里的对话大致上已听仔细,如果她没推想错误,应该是云心假扮穷人家的女儿欺骗武鉴钧,而且武老夫人从中参了一脚,两人连手骗他。 尹荷香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她相信以武老夫人行事之谨慎,她会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她现在所能做的是保全云心的面子,不教她的自尊心被武鉴钧践踏。 「经纶,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云心的未婚夫。」尹荷香忽地决定。 「什么?!」申经纶闻言眼珠子暴凸,差点没被他娘的决定吓死。 「等会儿进去,你尽管点头,什么话都别说,知道吗?」尹荷香千交代万交代,就怕她这个只会读死书、死读书的笨儿子露馅。 「可是——」 「想想你那些经书。」尹荷香也不跟他啰唆,要他自己看着办,要留要毁全在他一念之间,完全就是威胁高手。 「我明白了。」呜……娘真没人性,老想对他的经书下手,那些经书又没有惹她。 第二十八章 谁说没惹她?他那些经书都已经多到堆到天花板,根本是泛滥成灾,连想找本书都困难,偏偏他又不爱整理,也不许人动手整理,看了着实碍眼。 「准备好了,该我们上场了。」尹荷香拉正身上的衣服,就要给大厅内的人来个意外惊喜。 「钧儿!」武老夫人急到额头冒汗,偏偏武鉴钧挑这个时候闷不吭声,急坏了武老夫人。 莫怪武鉴钧失去反应,而是司徒云心的态度转变得太过激烈,让他不知该如何因应。 「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就当没这回事儿。」 就在武鉴钧方能开口之际,尹荷香突然走进客厅,后头跟着申经纶。 「荷香舅妈!」尹荷香不期然出现在她眼前,司徒云心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地奔向尹荷香,缠住她的手臂跟她撒娇。 「你怎么来了?」她探头看后面,除了申经纶以外,再没别人。 「武老夫人捎信给你外公,要他派人来谈婚事,我第一时间便赶来了。」尹荷香笑呵呵,即使有些年纪,笑容依然甜美可爱,嘴角上方两个小梨涡尤其吸引人。 「这位想必就是武老夫人,我是云心的大舅妈尹荷香,在此向您请安。我此番前来,是来接云心回去的,云心在此地多有打扰之处,真是感到十分抱歉,他日必定赠予厚礼,回报您的大恩大德。」 尹荷香这番话从头到尾没断过一个字,听得申经纶睁大眼睛,好羡慕她拥有这等功力,用来背书多好。 「等等!」虽然尹荷香一气呵成,武老夫人却不会弄错她话中的涵义。「你的意思是说要带云心回去?」 「正是。」尹荷香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云心和钧儿的婚事怎么办?」武老夫人皱眉。「我写信给你们的目的,是请你们来谈婚事的……」 「云心都已经有未婚夫了,哪还需要谈婚事?您就当这一切都是误会吧!」尹荷香决定给武鉴钧一个教训,让他看清楚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我什么时候有未婚夫?」司徒云心睁大眼睛,想不透她的未婚夫从哪里来,根本没听说。 「孩子,你真是爱说笑。」尹荷香捏司徒云心的手心,要她配合演出。「你和你经纶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大家早认定你们是一对,经纶,你说对不对?」 申经纶拼命点头,凡事听命就是。 「呃,我和经纶表哥……」 「是一对。」尹荷香笑着点头,要司徒云心别说了,事情交给她处理就没错。 武老夫人看他们三个人眉来眼去,多少了然于心,泰半是他们方才的对话全被尹荷香听见,她临时出主意,打算教训她的孙子。 看来云心这位长相甜美的舅妈不简单哪!虽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天生的娃娃脸。 也罢!钧儿确实欠教训,不给他当头棒喝,他是不会醒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云心芳心另有所属,老身也不勉强她一定得跟我的孙子成亲,这桩婚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武老夫人决定配合演出,真个是非常上道。 「奶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武鉴钧这时终于有所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云心是我的未婚妻,她和这女——男人不过是青梅竹马,不能混为一谈。」 武鉴钧差点搞错申经纶的性别,原因不外是他唇红齿白、皮肤白皙,还拥有一张瓜子脸以及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凤眼。 说难听一点,他根本就是司徒云心的男性版本,要他将他们想成一对,不仅奇怪,还很别扭。 申经纶听见武鉴钧这么说,头差点要给他点下去,却在尹荷香的白眼下硬是伸长了脖子。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别再说了。」武老夫人的态度转得比西洋钟还快,武鉴钧都快疯了。 「奶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本该是他站得住脚,怎么会临时杀出一个长相阴柔的表哥,占了他未婚夫的位置? 「武老夫人通情达理,晚辈相当佩服。」尹荷香暗示司徒云心跟她走。「那么武老夫人,云心我就带走了,改日再备厚礼登门道谢——」 「等一下!」事态紧急,武鉴钧决定使出杀手锏,管他后果如何。 「又怎么了?」尹荷香等着看他怎么出招。 「云心肚子里或许已经怀着我的孩子,你不能就这样把她带走。」武鉴钧硬着头皮抖出他和司徒云心已经圆房的事,本以为尹荷香会放弃,谁知道她毫不在乎。 「我当你想说什么,原来是这件事。」蠢男人,还不献出你的真心,要隐藏到什么时候?「云心怀有你的孩子,那正好,我就当现成的奶奶,省得一天到晚催促他们生孩子。」 尹荷香的答案令人傻眼,至少武鉴钧就傻了,无法有反应。 反倒是申经纶拼命点头,点呀点才想起——不对!那他岂不是得当现成的爹,他才不要! 「你敢摇头给我试试看,你的那些书!」尹荷香就那么一千零一招手段,却很管用,申经纶吭都不敢吭声,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武鉴钧。 凡是惹到申家人——尤其是申家的女人都没好下场,他最好记住。 「云心,我们走!」尹荷香怕司徒云心改变主意,匆匆忙忙将她拉出大厅,并在她的监督之下,回居住的院落拿包袱和宝剑,跟着尹荷香离开武家堡。 「……我真不敢相信,您就这样让她走了!」尹荷香一行人离去后,武鉴钧忍不住咆哮,责怪武老夫人。 「这样岂不是正好?」武老夫人可不甩他。「像她这种骗子有什么好留的,要孙媳妇再找一个就有,大不了再举办一次比武招亲。」 武老夫人不出手就算了,出手绝对点中武鉴钧的死穴,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会这么做,全都是您的主意。」武鉴钧反驳。 「你现在想通啦?」武老夫人睨他。「方才我解释的时候你怎么不听,一个劲儿的错怪云心?」 「那是、那是……」 「是我要云心别告诉你她的真实身分。」武老夫人叹气。「我想趁这个机会教训你,别老是以为女人接近你一定别有用心,就算出身寒微的女子,也不见得必会贪图武家的财产,还是有值得你付出感情的好女人。」 武老夫人用心良苦,武鉴钧总算感受到了。只是他觉悟了,司徒云心却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她追回来。 「奶奶,我该怎么办?」他想不到办法,只好跟武老夫人求救,武老夫人也没辙。 「看这样子,云心的家人是有意让你们双方先冷静下来,所以才找借口带走她,顺便给你一顿教训。」武老夫人看得透澈,反倒是武鉴钧还不明白。 「但是云心和她表哥——」 「那是骗你的。」笨,居然看不出来。「你这么羞辱云心,她的家人当然会心疼,换成我们也一样,肯定要出面。」 「那现在……」 第二十九章 「再等一段时间,等云心的家人气消,云心也冷静下来以后,再做打算。」时间能治疗一切伤痛,但愿。「等时间到,万一她还是不肯原谅你,你得想法子把她逼出来,你们之间才有未来。」 「要用什么法子?」他的头脑乱糟糟,什么都想不到。 「这我怎么晓得?」争气点儿,别什么事都问她。「你得找出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秘密,才能打动她。」 武老夫人军师当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怎样才能找到他和司徒云心共同的秘密。 十五,月好圆。 司徒云心双手撑住下巴,望着天边的月亮叹气,都说月圆人团圆,怎么她就一个人坐在凉亭下赏月? 好想见鉴钧…… 她无力地趴在石桌上,脑子里装的全是武鉴钧的身影。 仔细想想,她和武鉴钧在一起做过不少事,他们一起上街,一起喝茶,一起坐在树上看夕阳。 啊!她好想念他的一切,就算是他难听的歌声,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挺可爱,好像猴子被蛇缠住喉咙,猴子又掐住鸡的脖子一样…… 「小小姐,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就在她想象鸡快被掐死的画面,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碗酸梅汤,接着就看见二总管温暖的笑容。 「达叔!」司徒云心从桌子爬起来坐正,惊讶地看着二总管。 「夏天的夜里,喝一碗酸梅汤最能解渴了。」二总管笑着端起酸梅汤呈给司徒云心,她接下碗喝了一口酸梅汤,果然立刻消暑。 「还是达叔最了解我,知道我夏天就要喝酸梅汤。」司徒云心非常喜欢二总管,因为他总是那么体贴,那么善解人意,尤其疼她。 「你不在庄里的期间,我煮的酸梅汤都没人喝,很是寂寞呢!」二总管在她对面坐下,笑咪咪地看着她,司徒云心回他一个微笑,两人一起赏月。 「听说你和武公子的婚事告吹了。」沉默了一会儿,二总管忽然提起武鉴钧,让她更为感伤。 「是吹了。」司徒云心无奈地笑了笑。「荷香舅妈说不能让人瞧不起我们麒麟山庄,而我认为她是对的。」 话虽这么说,司徒云心私底下其实相当后悔,二总管也看得出来。 「……武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吗,身边有没有人帮她?」二总管的话锋一转,突然关心起武老夫人,吓了司徒云心一跳。 「武老夫人的身子十分硬朗,鉴钧承担了武家大部分生意,不需要武老夫人操太多心,武老夫人也乐得清闲。」 司徒云心把武家现在的状况稍稍跟二总管解释,二总管听了以后安心不少。 「那就好。」他深深吐一口气,就好像悬在半空中许久的挂念终于能够放下,引起司徒云心的好奇。 「鉴钧——武公子他长得好吗?脾气如何?性子如何?能够担得起少堡主的责任吗?」 司徒云心本想问二总管,没想到他的问题比她还多,她只好先——解答。 「鉴钧长得高大俊挺,平泽所有未婚女子都想嫁给他。」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发火,好个花心大萝卜! 「他脾气不算好,但心地很善良,很为底下的伙计着想。」她想起他是如何照顾那些矿工家庭,心头不由得暖起来。 「还有,他很固执,非常固执。」这点最教她生气。「不过他虽然固执,做事却很认真,所以不用怕,他绝对担得起武家堡少堡主这个重责大任。」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二总管放松的语气中透露着骄傲,再度勾起司徒云心的好奇心。 「达叔,你为什么一直打听武家堡的事?」她问二总管。「莫非,那儿有你认识的人……」 「不,你弄错了。」二总管急忙否认。「是因为小小姐差点儿嫁给武公子,我担心你嫁过去会吃亏,所以向你打听一些武家堡的事,你不要误会。」 「达叔,你真是太疼我了。」司徒云心好感动。「反正这桩婚事也搞砸了,你也不需要担心我会吃亏。」 「小小姐,月亮每天都在变化着呢,人又怎么知道明天会如何?」二总管的话颇有玄机。「凡事还是不要太早下断言的好,也许等你明儿个睡醒一张开眼睛,又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嗯。」她真心喜欢二总管,总在她需要的时候支持她、鼓励她。 「还想再来一碗酸梅汤吗?」二总管问。 「不,一碗就够。」她摇头。 二总管微笑,把碗收拾了以后离开凉亭,让她一个人去思考他的话。 另一个世界啊! 司徒云心想不明白二总管的意思,不过很感谢他的鼓励,总能让她的心情好过些。 「你在想什么?」 她还来不及探索另一个世界,尹荷香的声音跟着在她耳边响起,如果不是她已经习惯,肯定会被吓死。 「我在想达叔的话。」老是使用影飘,这可是很耗费内力的一种轻功,好羡慕荷香舅妈的内力够深厚,可以随便乱用。 「二总管,他来过吗?」尹荷香左顾右盼,就是没瞧见人。 「他刚走。」司徒云心回道。「他问了一些武家堡的问题,答案让他满意了才离开。」 「他都问些什么问题?」尹荷香皱眉,想不透二总管这举动其中的涵义。 「鉴钧的长相以及人品问题,和他担不担得起少堡主的责任。」司徒云心回忆。「他还特别问到武老夫人的身体是否硬朗,似乎对她特别关心。」 「这就奇怪了,他干么向你打听武家堡的事?」尹荷香不解。 「我也好奇。」是吧,大家都不解。「达叔说因为我差点儿就嫁到武家堡,他担心我受委屈,所以多打听点事儿,没别的意思。」 乍听之下,二总管这话挺合理,但仔细研究便会发现许多不合理处。比如说,他既然知道这桩婚事已经告吹,就不需要担心云心会受到委屈,自然没有探听武家堡的必要,更何况他还提到武老夫人的健康问题,这就更奇怪了。 ……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连。 「荷香舅妈,达叔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麒麟山庄?」司徒云心也很好奇。 「我想想看……」尹荷香努力回忆。「我听说好像是在我嫁进申家的前一年来的,嗯,是这样没错。」 「那不就是……」司徒云心扳手指数数。「二十二年前,达叔就在我们山庄了。」 「仅次于大总管,大总管可是在我们麒麟山庄一待就待了四十个年头。」老臣哪!「不过当时的二总管另有他人,他那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我如果没记错,他是在你出生那一年才升为二总管,你可算是他的贵人。」 替他带来好运。 「所以他才会特别疼我。」原来二总管已经待在山庄这么久的时间了啊!想想也是,打从她会认人开始,二总管总是随侍在侧,比她自个儿的亲生父亲还要细心。 「没想到一晃眼的时间也已经过了二十年,我老喽!」女人最怕时间的摧残,尹荷香也一样。 第三十章 「胡说,荷香舅妈还很年轻,我同您一起上街,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姊妹呢!」外表完全不显老。 「你都喊我舅妈了,我还能不老吗?」别安慰她了。「现在我没别的指望,只希望你们这些小鬼头都能有个好归宿。」 荷香口中的「小鬼头」,自然是指司徒云心这一辈。申家上一代尚属正常,他们这一代就个个怪,不是癖好怪,就是个性怪,司徒云心已经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人。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等这么长的时间。」不是十一天或是十一个月,而是十一年!她也真服了她,不论中间有多少人上门提亲一律拒绝,真是有够痕情。 「荷香舅妈,换作是你,你不会等吗?」司徒云心以为尹荷香应该和她相同,未料尹荷香一口否决。 「不会,我没那么好耐性。」她喜欢速战速决。「你这点像你娘,都愿意默默等待,即使弄错对象被羞辱,还是继续等,一直等到真爱降临为止。」只是运真爱恰巧就是她所等待的人,也算是功德圆满。 「我一直以为我比较像荷香舅妈。」司徒云心闻言好失望,她虽然也很爱她娘,但她更喜欢尹荷香。 「虽然你处处模仿我,但你毕竟不是我生的,不可能凡事跟我一样。」尹荷香十分了解她的心结。「不过比起我那两个没用的儿子,你比他们更像是我的女儿,所以你也不必沮丧。」 司徒云心本来很失望,听见尹荷香这句话却不由得噗哧一笑。的确,比起经纶表哥和经纬表弟,她确实更像尹荷香的孩子,至少她跟她一样好动,不像他们成天关在房里读死书、死读书,或做些奇怪的西洋实验,搞得全家不得安宁。 梦时舅舅就曾经怀疑过荷香舅妈是不是在外面偷人,否则怎么会生出两个性格这么奇特的儿子。 「这么说来,梦意舅舅和玲珑舅妈倒是不会抱怨。」她想起另一个性格古怪的表哥申开义,他只大她一岁,也是成天关在房里解方程。 「他们自己就乐此不疲,有什么好抱怨的?」那一家人算是奇葩,从爹到娘到儿子,每个人都会解方程,还比谁比较高竿。 真是令人敬畏的一家人,可怕! 尹荷香和司徒云心默默在心里叹气,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后大笑。 「哈哈哈……」 笑声传遍整座凉亭,连池里头的鱼都感受到欢乐气氛跃出水面,感觉十分温馨。 「我很庆幸我生长在麒麟山庄。」有这么多人爱她、宠她、保护她。 「你会这么想,就代表你长大了。」看来让她出外闯闯是好事,她也考虑把她那两个不成材的儿子踢到外头去吃点苦,才知道家里有多温暖。 「因为比起鉴钧来,我真的很幸福嘛!」她说。 是呀!比起六岁就失去双亲,至今还不知道他们人在哪儿的武鉴钧来说,被家人包围着的司徒云心真的很幸福,也很幸运。 「你这么想他吗?」才提起他的名字,眼眶就红了。 「嗯,很想。」司徒云心承认她真的很想武鉴钧,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 「可怜的孩子。」尹荷香让司徒云心靠着她的肩膀给她安慰,不过这么做其实并不舒服,因为司徒云心高她半个头,得屈着身子才靠得到她的肩膀。 「荷香舅妈,他真的会来接我吗?」虽然尹荷香再三跟她保证,武鉴钧一定会来麒麟山庄把她带回去,司徒云心还是怀疑。 「会,因为我已经在你身上闻到香味。」尹荷香十分肯定。 「香味?」她没洒玫瑰水,也没有抹任何香料,哪来的香味? 「我年轻的时候,我娘曾对我说过,她说:当你被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你的人会如荷花盛开,你身上的气息,会在爱情中凝结成香。」陈年往事让尹荷香不由得扬起嘴角。「我已经在你身上闻到爱情的气息,所以武鉴钧一定会来接你。」 「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原来她身上有香气啊!真神奇,这大概是女人之间才闻得到的神秘香味。 「听我的话准没错,相信荷香舅妈。」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原来达叔是这个意思。」司徒云心终于弄懂。 「二总管?」怎么扯上他? 「他说凡事不要太早下断言,也许等我明儿个睡醒一张开眼睛,又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这是老人家的智慧,不经时间累积,是无法拥有这层领悟,看来二总管也是历尽风霜之人。 「二总管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我?」再不信,她真的要生气了。 「信!」司徒云心赶紧拍尹荷香马屁。「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荷香舅妈。」 也是,这以退为进的馊主意是她出的,武鉴钧万一要是不来接云心,她可是糗了,她在孩子间的威望也会跟着坠落。 于是,大家都在等武鉴钧,等他什么时候来把司徒云心接走,了却这段流转了十一年的姻缘。 【第十章】 麒麟山庄的早晨,宁静且充满活力。 「第一式,卷尘沙!」 「喝!」 「第二式,斗彩云!」 「喝!」 「第三式,水波动!」 「喝!」 学徒在教头的带领下练起申家有名的刀法,一套十八式的刀法舞得虎虎生风。 申梦时在一旁监督学徒练功,一方面庆幸学徒学得好,同时烦恼申家后继无人,因为他那两个脾气古怪的儿子功夫虽然不差,但对练武没什么兴趣,一个整天抱着四书五经不放,一个成天搞些奇怪的西洋实验,没一个愿意继承他的衣钵。 造孽啊! 申梦时只要一想起两个儿子就头痛,这时见申开义抱着一迭纸,上头画了些奇怪的符号和批注打旁边走过以后,立刻安心不少。 还好,不只他儿子怪,他二弟的独生子也没正经多少,至少经纶读的书他还看得懂,不像开义尽写些奇怪的算式,跟鬼画符没两样。 「第一式,卷尘沙!」申梦时喊。 「啊?」之前不是才练过…… 「发什么愣?从头练起!」 「什么?!」让他们死了吧…… 申梦时依然活跃于训练场,不时折磨学徒。相较之下,一里外的岗哨就显得过于悠闲,负责守岗哨的兄弟边站岗边点头,很明显是梦周公去了,一直到远方传来一阵骚动,他们才擦掉嘴角上的口水,拿稳刀子,立正站好。 从一路扬起的灰尘可知对方的阵仗不小,守岗哨的兄弟们不禁紧张起来。 「来者何人?」兄弟们在对方还没完全到达之前,便扯开嗓门质问对方身分。 只见对方驾驶的马车在岗哨前缓缓停下,武鉴钧同时勒住两匹马,放开缰绳跳下马车。 「我来见你们家小姐!」武鉴钧抬头看哨台上的兄弟,大声喊道。 「小姐?」兄弟们互看一眼,往下探头。 「哪个小姐?」是老的还是少的? 「司徒云心小姐!」 是年轻的。 兄弟们互瞄一眼又往下喊。 「你有带拜帖吗?」 「没带!」 「有事先请人捎过信、带过消息吗?」 「没有!」 「那咱们就不能放行。」 第三十一章 不同于武家堡松散的管理,申梦时治家是很严谨的,对于麒麟山庄的安全管理更是严格。 「你去传话给她,说我要唱歌给她听!」武鉴钧想了大半个月,终于想到接近司徒云心的方法,他相信这方法必定能让他见到司徒云心。 「又是一个疯子。」兄弟们咕道,理都不理他。 守岗哨的兄弟们显然时常被不明人士骚扰,也把武鉴钧当成没事找事做的混混。 「可惜,长得人模人样,不发疯多好。」在麒麟山庄这个阴气过重的地方待久了,见的都是一些长相阴柔俊美的男人,难得看见像他这么阳刚俊朗、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没想到却是个疯子,只能说上天是公平的,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呜……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武鉴钧来找她,请她无论如何都要见我一面!」武鉴钧做最后呼吁,兄弟们懒得搭理,当他是冒名顶替的疯子。 好吧,幸好他早有准备。 武鉴钧之所以过了一个月才来接司徒云心,就是为了找工匠帮他制作这支特大号的传声筒。 「咳咳!」唱歌之前他清喉咙,抓住特大号传声筒,开始吸气吐纳,把力量集中在丹田。 「那是什么?」兄弟们好奇地看马车上的传声筒,发现它形状跟倒过来的碗很像,不过要比碗高出许多,也长上许多。整个传声筒全身皆由一层磨薄的牛皮制成,看起来十分坚固扎实。 这还是守岗哨的兄弟们第一次瞧见这么奇特的东西,不免对它感兴趣,直盯着它瞧,一边互相讨论。 「那玩意儿可以用来捉兔子。」 「不成,头尾都开洞兔子还不给跑了?况且一头的洞口太小,兔子也钻不进去,老鼠还差不多。」 负责看守岗哨的两个兄弟,卯起来讨论传声筒的用处,底下的武鉴钧把气吸足了,双手扶住传声筒,开始大声唱歌。 「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那个郎是颗花心大萝卜,哪比得上我真爱你?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怀呀!我会给你吃好穿暖,不教你饿着冻着,我的好姑娘呀……」 武鉴钧可怕的歌声,就这么无预警地传出来,吓坏附近的山禽野兽。 「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他的歌声透过特大号传声筒,声量瞬间放大百倍,威力直逼地震。 轰隆隆! 用木头搭成的岗哨,被他的歌声震到摇晃,可见他的力量多惊人。 「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怀呀!我会给你吃好穿暖,不教你饿着冻着,我的好姑娘呀……」他是用生命在唱歌,兄弟们则是用生命在守岗哨,一样可歌可泣。 麒麟山庄内—— 「发生地震了吗?」司徒云心隐约觉得地板在摇晃,轰隆隆的,怪吵人的。 「不晓得,我出去看看。」二总管在帮司徒云心扎纸鸢,扎到一半外面突然变得很吵,于是只得停手。 他都还没能出去一探究竟,就有下人冲进来,神色慌张的喊司徒云心。 「怎么回事儿?」干嘛这么紧张,不过就是场小地震,有什么好怕的? 「有人、有人在外头唱歌!」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快说不出来。 「什么?」 「有个男人在岗哨前唱歌,说是唱给您听的!」呼呼! 「唱给我听?」 下人点点头。 「那个男人还带了一支奇怪的东西,唱出来的歌声可以放大好几百倍,兄弟们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竟然有这种怪人,不出去见识见识可惜了。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司徒云心决定亲自会见这个怪人,看他怎么个怪法。 「我陪您去。」二总管不放心,非得跟着司徒云心不可,司徒云心也不阻止。 司徒云心在下人的簇拥下来到岗哨,她还没有真正走近岗哨,远远就听见武鉴钧难听的歌声。 「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那个郎是颗花心大萝卜,哪比得上我真爱你?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怀呀!我会给你吃好穿暖,不教你饿着冻着,我的好姑娘呀……」 还是那首土里土气的山歌,他就不能变点儿别的花样? 守岗哨的兄弟们显然已经鞠躬尽瘁,只差没有吐血而亡。 「小小姐!」兄弟们看到她像看到救星,只有她能让武鉴钧停止唱歌。 武鉴钧中断他的歌声,看着司徒云心朝他走来,感觉上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云心!」他放开传声筒朝她走去,却意外在她身边看见一个他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人。 「鉴钧?」司徒云心不明白他为何才跨两步,脚步突然停下,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是武鉴钧?」二总管的脸色也同样惨白,身体倏然变得僵硬。 武鉴钧和二总管相互凝视,时间在彼此的眼中穿梭,回到二十二年前。 爹,娘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鉴钧乖,爹会回来的。 昔日武毅达的誓言言犹在耳,但他却没有做到,武鉴钧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心灰意冷,开始相信他爹是有意遗弃他,但他还是没放弃希望,甚至在十七岁那年还来麒麟山庄一带找过他,直到多年后才真正死心。 武鉴钧的双拳握紧,怎么都没想到他的亲生父亲会在麒麟山庄。 「达叔你怎么了?」怎么定住不动? 武毅达同样无法相信他能再见到亲生儿子,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然而等到机会,他却又跟个哑巴似地不知该说什么,甚至动不了。 「二总管?」其它人也觉得武毅达的反应很奇怪,一直喊他。 看来他在麒麟山庄过得不错,还当到二总管,可喜可贺。 武鉴钧故意对武毅达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过。 「我来接你。」他平静地对司徒云心说出他的打算,但司徒云心可不是傻瓜,她看得出他和达叔之间一定有什么牵连,两人的脸色才这么难看。 「跟我来。」她决定问清楚,否则绝不跟他走。 武鉴钧铁青着一张脸随司徒云心回到院落,武毅达则是低头不发一语,神情十分沮丧。 司徒云心才关上房门,武鉴钧随即给她一个大拥抱,想死她了。司徒云心感动地回抱他,柔声撒娇。 「干嘛特地弄了一支特大号的传声筒,还嫌你的歌声不够难听吗?」当她听见他的歌声都哭了,没想到那么难听的歌声也能让她感动。 「不多准备些花样,我怕见不到你。」他说。 也是,麒麟山庄守卫森严,可不像武家堡那么随便。 「你怎么想到唱歌这个方法?」司徒云心追问。 「奶奶告诉我,得要找到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才能打动你的心,我想来想去,只有唱歌一途。」虽然他的歌声很难听,但为了他们两人的未来,她的耳朵就多担待些吧! 「这确实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他只为她唱歌,让她好感动。 武鉴钧放开她,单手支起她的下巴,低头亲吻她。司徒云心闭上眼睛,闭着闭着想起—— 「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和达叔是什么关系?」重逢固然可喜,但她可没忘记事情的先后。 第三十二章 「没有任何关系。」武鉴钧放下手臂,声音冷得像冰。 「没有任何关系,你和达叔会是这个表情?」骗谁呀!「我从来没见过达叔如此沮丧过,你和他一定有关系。」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武鉴钧坚决否认。 「一定有。」她也很坚持。 「没有。」到底要他说几次? 「一定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他是我爹,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随着武鉴钧的震天大吼,司徒云心有短暂的呆滞,完全无法从他的话中回神。 「……达叔是你爹?」这简直太不可思议,跟作梦一样。 「我一眼就认出来。」武鉴钧苦笑。「他除了皱纹变多、头发变白以外,外在容貌并没有太大改变。」 ……是啊,为什么她过去没有注意到,武鉴钧其实和二总管长得有些相像,一样英挺,充满男人味儿,以至于在以阴柔见长的麒麟山庄,和大伙儿格格不入。 「但他却认不出我来,如果不是你喊我的名字,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是他的儿子。」这是令武鉴钧最气愤的地方,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还得靠旁人提点。 「其实你也别太苛责达叔。」司徒云心为二总管说话。「达叔刚来麒麟山庄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记得,看了将近二十年的大夫,最近才医好病,他会认不出你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什么,他把过去的事都忘了?」这次换武鉴钧愣住,几乎说不出话。 「嗯。」司徒云心点头。「我听大总管说,当年达叔被盗匪追杀,倒在麒麟山庄的门口,身受重伤差点救不回来。」司徒云心解释。「达叔后来命是保住了,但却从此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有个达字,大伙儿就叫他阿达,我们晚辈则称他为达叔。」 他爹竟然失去记忆! 这个消息对武鉴钧来说过于刺激,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鉴钧,我知道你难受,但我相信达叔更不好过,请你跟达叔聊聊好吗?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化解。」司徒云心劝武鉴钧,他一口回绝。 「我不需要——」 「别嘴硬,我知道你有多想你爹。」司徒云心对他摇摇头,要他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是呀,他若不想,十一年前就不会来找他爹,也不会与她相遇。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这回武鉴钧没再坚持,他也想亲自听听他爹的说法,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我好爱你!」她感动地投入他的怀抱,谢谢他听她的话。 「这句话应该由我先说,你怎么可以抢先?」武鉴钧大声抗议。 「谁先说都没关系,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行。」司徒云心笑着回道,武鉴钧深有同感。 只要他们相爱,谁主动、谁被动都无所谓,因为他们都不会计较。 「现在,你可以吻新娘子了。」结果还是被司徒云心抢走指挥权,武鉴钧只能乖乖配合。 谁教她对他的爱,经过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的流转,依然不减呢?他当然得听她的。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两人,就在月老的见证下互许终身。 这次没有受到谁的压迫,完全是出于主动,出于他们对于彼此的爱。 三个月后,武鉴钧用八人大轿把司徒云心从麒麟山庄一路上迎进门,庞大的迎亲队伍引起路过民众的围观。 大伙儿议论纷纷,到底是哪两户人家如此有钱,摆出这么大阵仗,娶得风光、嫁得也风光,完全是天作之合。 随行的队伍里面,还包括了武毅达。 武鉴钧在和武毅达长谈以后,了解到当年他之所以离家,是不忍心放下年幼的他无亲娘照顾,所以才外出寻他娘,不料在麒麟山庄附近遇见盗匪,被盗匪围攻,他一个人无法对付十几名盗匪,被砍成重伤生命垂危,若不是刚好倒在麒麟山庄门口,早就送命。 他爹还告诉他,因为盗匪的刀子砍中头部,害他失忆,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找回原来的记忆。但是他虽然恢复记忆,却没有勇气回武家堡见他和奶奶。 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他至今才能了解。 「你在想什么?」司徒云心坐在武鉴钧的对面,看他一脸若有所思,便知道他有心事。 「想你有多漂亮。」武鉴钧连忙说好听话,司徒云心完全不信。 「才怪,你一定在想达叔的事。」司徒云心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蜗虫,他想什么,她统统知道,一件也没漏掉。 「我的确在想我爹。」他承认。「我一直怨恨他丢下我远走他乡,奶奶也没弄清楚原因,谁知道他是去找我娘。」 怪只怪他留下的信没写清楚,以至于造成误会。 「达叔也不好意思说吧!」她猜。「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拉不下脸说他是去找离家出走的妻子。」 「我明白。」因为他也同样好胜。「我只是感慨,我们明明可以一起好好生活,为什么还要无端分开二十多年。」 「鉴钧。」她能了解他的心情,换作她也同样感慨。「不过托了你的福,我倒是赚到了好几百只纸鸢。」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是我爹扎的。」他只为他扎过几只纸鸢,却为她扎过好几百只,可恶。 「现在他也是我爹了。」她纠正他的话,就算拿也是理直气壮。 「这倒是。」武鉴钧笑了笑,总觉得他们冥冥中注定要在一起,连纸鸢都来作媒。 「我说过,一定帮你找到你爹,我可是实现诺言了。」司徒云心相当自豪自己的好运,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知道武鉴钧寻寻觅觅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你厉害,娘子,我完全比不上你。」她的运气好到令人嫉妒,他自叹弗如。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谢我?」她闭上眼睛,想要什么谢礼一目了然。 武鉴钧只好把脸凑上去,就在他们四唇交接的时候,花轿突然摇晃了一下,把他们各自震回到位子上去。 「新郎官呢?」不是应该待在马上,怎么不见了? 「快找找,要掀轿帘了。」 花轿外头一阵人仰马翻,大概是武家堡到了,这会儿正在找新郎官。 「找你呢!」司徒云心睁大眼睛指着外头,担心他出不去。 武鉴钧也很头痛,万一被人发现他钻进花轿,一定会被取笑—— 「找到了,在轿子里面。」而且还是由武老夫人亲自寻找,真是丢脸到家。 「奶奶。」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尴尬的笑了。 「快出来,是时候该拜堂了。」武老夫人倒不介意,小两口可恩爱着呢,有什么不好? 「好,我也想赶快进洞房。」武鉴钧大步跨出花轿,准备拜堂。 「你呀,真不害臊。」武老夫人取笑武鉴钧,只见他爽朗的大笑,承认他就是迫不及待。 「放鞭炮喽!」 啪啪啪啪…… 今儿个武家堡办喜事,武家堡的大门敞开,欢迎各位乡亲大驾光临。 后记 【后记 煓梓】 大家好,我是煓梓。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哈啰,好久不见,失踪的后记回来了,有没有想念我啊? 其实我很懒得写后记,为了新系列不得不从山洞里爬出来,回到文明世界。 倒不是这个系列有多了不起,而是我第一次写书中人物的后代,感觉有些亲切,又有些奇怪。 同时我许久没写过古代的作品,重回古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点滴在心头。 麒麟山庄第二部,我以司徒云心打头阵,事实上她和武鉴钧小时候相遇的那段故事,放在麒麟山庄第一部《相思袖》后面,当时就已经构想写第二部,拖到今日才让他们出土,实在十分抱歉,呜……不要打我呀,我错了。 接下来是申经纶的故事,那个空有一张和申梦时一样俊美的脸孔,骨子里却和糟老头没两样的老古董,究竟会遇上什么样的女子呢?敬请期待。 好啦!闲话到此为止,我又要爬回山洞里面当穴居人,咱们—— 下次见!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麒麟山庄之一《凝荷香》; 2、麒麟山庄之二《玲珑结》; 3、麒麟山庄最终回《相思袖》; 4、麒麟山庄第二部之一《爱流年》; 5、麒麟山庄第二部之二《转经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