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攻心计 上》 第一章 泉州,碧波荡漾的碧湖旁,一座占地不大的书院开设于此。 书院规模虽然小,但贵在环境幽静、藏书丰富,加上不少知名的文学隐士皆在此休养生息,闲时教授弟子学识书法,因而此书院在泉州颇负盛名。 “挽声,你等等,别走这么快!”柳延秀快步上前拉住一名满脸阴郁的男子。 柳延秀芳龄十七、皮肤白晰,身穿浅绿色长衫,模样朴素淡雅,显得秀外慧中,而被她拉住的男子名为傅挽声,比她大上两岁,面若冠玉,经常让初次见面的人有惊艳之感,可惜此刻他的脸色不大好,显然心情不佳。 “你别生气,爹不是瞧不起你,他会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你不用解释了!柳夫子的书法乃当世一绝,我钦慕已久,也都求了他五年,他始终不肯点头指导,现在却突然收了一名门生,这岂能教我服气”傅挽声难得动气的说。 他生为泉州知州的独生子,年纪虽轻,但已经有举人的功名,目前只等着参加会试,只要会试一过就能参加殿试,并有机会考取状元。 然而当今圣上好字之事众所周知,笔下功夫不佳者,就算满腹经纶,在进入殿试后也会毫不留情的被刷下,因此,本朝文人学子首重习字,考取功名前,一定要先练得一手好字才行。 而当世书法分两派,一为李派,另为柳字,两派字法皆为当世一绝,更教皇帝钦点为“国体”,备受推崇。 李派的代表人物为李峰,柳字则是柳如遇--柳延秀的父亲。傅挽声多年来便欲拜柳如遇为师、教授他闻名遐迩的柳体,但他百般恳求,此人就是吝于指点他一二,如今却一声不响的收了门生,这会任他脾气再好,也咽不下这口气。 柳延秀的小手依旧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不想让他因此气跑了。她轻笑着解释,“你知道的,我爹已经多年不教授人字法了,那不是针对你。我是听说爹这回收的人身份特殊,让爹无法拒绝,这才勉为其难收下的。” 闻言,傅挽声收起怒气,讶然不已,“夫子乃当世大文豪,谁敢勉强他?” 想他也是堂堂知州之子,身份也不一般,可那柳夫子对他的态度仍是不假辞色,所以他很好奇,那门生的身份究竟为何?竟让柳夫子退让了? 她轻蹙眉心,摇摇头。“这人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似乎颇为神秘,连爹都不愿对我多说。”看他的脸色又沉了,她眉儿上挑,睁着明亮的眼眸看着他。“不过我会找机会向爹打听的,不会让你白受这闷气。” 她与他相识五年,虽没说过要在一起的话,但两人心意相通,不用人撮合,也不用说开,很自然成了一对,心也就向着他。 见她睁着大眼的讨好模样,他再大的怒气也对她发不了,两道紧拧的眉不禁松开,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往紧邻书院的碧湖边走。 时值春末夏初,碧湖两旁盛开着各色杜鹃花,摇曳生姿、争奇斗艳,此景美不胜收。 “你喔,别担心我了,也不用去问你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弄明白!”他骄傲的说。 柳延秀听着没多说什么,但心知他外表虽谦和,其实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若她真去问爹这事的缘由,肯定伤他的自尊,她会这么说也只是要安抚他罢了。 “嗯,只要你别认为爹是故意让你难堪才这么做的,那我就不多事了。”她笑着补上一句。 说到这,她心里是有些无奈的,不知道为什么,爹并不乐见她与挽声走得太近,总不时在言谈中告诫,要两人保持距离,摆明拒绝挽声当他的女婿。 “放心,我不至于认为夫子是为了阻止我们交往而这么做的,我刚刚是一时情绪来了,没事。”他知道柳夫子自视甚高,不会拿视为生命的书法开玩笑,更不可能为了气他而乱收门生。 他也知道延秀会对他说这些,就是怕自己误会,但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因此就放弃延秀,自从五年前与她相识后,他便认定了她,从没想过与她分开。 不过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论家世或外貌,皆可说是泉州首选的乘龙快婿,多少名门闺秀争相来问亲,是他因心中只有延秀一人,所以不为所动,而这柳夫子究竟是嫌弃他哪一点? 况且,若要说到嫌弃,柳夫子虽是书法大家,但柳家并非富户,只是地方人士多有敬重罢了,且这柳夫子为人古板,既不肯受人奉养,又不肯出让手稿,纵有名帖也不肯变现,空有名声却无家产,人到中年仍两袖清风,哪里像自己家大业大,父亲又是地方大官,他未曾嫌贫,对方却嫌富了 对此,他百思不解,自己被拒绝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看他沉思起来,柳延秀又摇了摇他的袖子。 傅挽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安抚的说:“总之,我们的事我不会与拜师习字的事混为一谈,你放心。” “唉,挽声,难为你了。”她轻叹,也不懂爹为什么不喜欢他?这样百般刁难,委实教她难做。 见她脸上露着担忧,傅挽声勉强自己笑,转了话题,“延秀,明年我就满二十了,该是成亲的时候,届时就算夫子不愿意,我也会来提亲的,到时候你可得帮着我说服你爹。” 闻言,她脸蛋立刻红若日暮的霞光。“都还没搞清楚爹的想法呢,你说这不会太急了吗?”他这是要两人私定终身吗? 瞧见她赧然的样子,牵动他心中的柔情,他忍不住捧起她娇嫩的脸庞,仔细的端详。这是一张充满韵味的脸,五官细致又带着恬静的气息,是画师也画不出来的绝艳,他爱极了这份气质,既出众又沉敛,明明耀眼却不显张扬,一个矛盾又独一无二的组合。 “我能不急吗?听说天天都有人上门向柳夫子说亲,我若不快人一步将你订下,难保柳夫子将你送人了。” “我又不是东西,哪能说送就送。”她好笑的说。 “这可难说了,不管如何,你是我先订下的,可不能让人抢去,延秀,答应我,今生非我不嫁。”他收起笑脸,整了神色要求。实在是柳夫子太难缠,他只好先向心爱的人索取承诺,以安自己的心。 她小脸酡红,一般姑娘家可没胆给出这种承诺,不过她明白他的顾忌,又想自己心中既然有他,何必胆怯,当下便轻轻点了头。 他见了欢喜激动,捧着她脸庞的力道加重了些,情不自禁的将额头轻靠向她的,两人头碰头,视线相交,无比亲匿。 不料,两人正甜蜜时,偏有人不识相的来打扰-- “小姐,老爷找您呢!” 听见声音,柳延秀马上尴尬的退后一步。 傅挽声无奈的回身瞪着这位不速之客。“你这丫头真会坏事!” 来人名叫红红,因柳家在书院外另置有小宅,虽说宅子不大,但还是得有个人洒扫,便聘了红红负责打理。 这会红红被斥责了却一点也不怕,还一脸笑嘻嘻的,“傅少爷,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坏事的可不是我,是我家老爷,是他让我来找小姐的。” 傅少爷待人和气,嘴巴上虽然责怪她,其实对下人鲜少真正动气,况且她是小姐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她根本不担心得罪他。 傅挽声果然也没多大火气,睨了她一眼后问起,“柳夫子找延秀有什么事?” “老爷新收的门生要来求教了。” “什么爹才刚答应指点,这人立刻就来了?”柳延秀讶然,这人动作还真快。 “人这会还没到呢,不过有人先来通知了,说再过一刻就会到了。”红红补述。 傅挽声皱眉。“这人好大的排场,人未到,倒派人先来知会。” “这人排场是不小,老爷还特地换了套衣服准备迎接。” “爹还换了衣服”柳延秀听了更惊讶,不过是一名学生来求教,爹为何如此慎重?还真是古怪。 “红红,那人来便来,柳夫子唤延秀过去做什么?”傅挽声沉脸问。 “听老爷说是让小姐过去伺候磨墨的。”红红回答。 “什么”他脸色一变。 “老爷说这人是有些规矩的,他来习字时,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只好请小姐充作书僮了。”红红见对方整张脸阴沉下来,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柳延秀也怔了一下,越发觉得她爹收的这个学生不寻常。 这间书院对柳如遇极为礼遇,专门辟了一间夫子阁供其住宿,虽说柳如遇另购有小宅,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与女儿一起住在书院的夫子阁内。 跟傅挽声道别后,柳延秀在回到夫子阁前,见到两名陌生人迎面走来,奇怪的是,这两人穿着的样式虽然像奴仆,但布的质料却明显比一般小富人家所穿的要好上一倍不止,且这两人面容沉肃,见到她走来,竟是粗鲁的将她赶至一旁。 “别挡道,公子就要到了,闲杂人等让开!”其中一人对她喝。 她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跤,不由得冒起肝火。“喂,你们是什么人--”正要质问他们的来历,她后方立刻又起了骚动,再有两个人前来报讯,打断了她的话。 “留意,公子将至!” 柳延秀收了口,蹙起眉,站到了小道旁。这是哪来的大人物,需要人层层戒护通报? 不一会,她见到她爹也亲自由夫子阁里走出来了。难不成来的人就是爹新收的门生? 柳如遇刚步出夫子阁就瞧见被驱赶到偏处的她,马上板着脸叫唤,“我要丫头去唤人,你怎么拖到现在才回来?既然回来了,躲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爹,我不是躲,是教人赶的!”她刻意瞄了一下那些家仆打扮的汉子们后,不高兴的告状。 愣了愣,柳如遇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才朝那群人道:“此人是小女,请麻烦让她过来可好?” 话说,柳如遇这人是有些书生傲气的,说话举止从不向人显弱,这会的语气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诚恳请托,这让柳延秀有些吃惊。 其中一人立刻笑说:“原来是柳夫子的千金,多有得罪,还请夫子见谅。”那人回头朝柳延秀比了个请的手势,将她领到柳如遇身旁。 “不知姑娘身份,请勿见怪!” 柳延秀看这人对她也变得极为客气,虽然脸上的笑意总不见真诚,但在这种情况下,纵使她有不愉快也不好发脾气,只得点头表示不介意,转头就想立刻向她爹问清楚状况。 这场面哪里像是学生来求教的,反倒像是京里某大官来考察了!“爹,这个人--” “公子到了!”有人高喊。 柳延秀的话再次被打断,她转身望向门口,先瞧见出现了约七、八个穿着同样衣饰的大汉,接着,在这群大汉后方来了一顶轿子,轿子并不特别华丽,但明眼人都瞧得出,那是由顶级梨木所打造,不是一般人家坐得起。 照理,在书院内是禁止乘轿或骑马的,更遑论将轿子公然抬至夫子阁前,这不仅有违书院规矩,也形同藐视师尊,可柳如遇的脸上不仅不见怒容,他甚至快步赶上前,亲自迎轿。 轿子停妥后,里头的人并未马上下轿,而是让立于轿侧的中年男子先环顾周遭一遍。带有审查意味的视线在掠过柳如遇后,瞧见了柳延秀,中年男子的双眉立刻皱起,目光改投向方才与柳延秀说话的人,那人朝他颔首,示意无害后,他才再度审视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柳延秀有背脊微凉的感觉。 第二章 中年男子收回犀利的眼神后,这才躬身朝轿里的人道:“公子,咱们到了,柳夫子亲自来接您了。”他的语气极为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轿内发出一道淡淡的回应。 中年男子立即小心翼翼的拨开轿帘,接着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公子由轿内现身。 这人的五官深刻俊美,衣衫考究,顶上黑发用银丝织的绣金缎带干净地束起,身着的白袍亦同样织银绣金,华贵不可言,让此人更显出类拔萃。 他站在轿前,面色冷峻,瞳孔沉黑,眼底你佛从不曾有过任何感情,全身上下笼罩在一股疏离孤寒中。在这初夏的午后,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而这人叫做古牧耘,这是柳延秀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印象。 河岸边,垂柳依依,书院内传来清朗读书声与淡淡墨香。 在柳树荫下,石椅上,一对璧人并肩而坐。 “那人仍是这么目中无人吗?”傅挽声问。 柳延秀蹙了蹙眉。“其实……我也说不明白,那人到底是目中无人,还是天生寡言。” 古牧耘每日勤学,日日来见她爹,倒不曾有一日倦怠,但此人冰冷至极,这一个月来,她甚至不曾见他笑过,就连对话也不出三句,她爹更是除了授字外不曾与他攀谈过。 可若说这人无礼傲慢,但他对她爹的态度尚且客气,反倒是她爹见了他额上会冒汗,说话谨慎小心,生怕冒犯的样子。 “这人……可与你说过话?”傅挽声沉默了一会后又问。 “说来好笑,我为这人磨了一个月的墨,他至今还没问过我是谁,甚至没抬眉多望我一眼,恐怕连我生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吧。”她蓦然轻笑。她从来不知自己是这么容易被漠视的人,若由这点说他目中无人,可一点都没错。 “他没留意你也是好的,只要是多瞧你两眼的人,都很难忽视你,这我可不乐意。”傅挽声松了口气。 瞧她眼角微微上扬,明眸皓齿的模样,煞是好看,要不是柳夫子总板着脸吓退人,她及笄那年,媒婆恐怕早已经踏破柳家门槛了。 而那姓古的有眼无珠瞧不见名花,这对他来说才是万幸。自从柳夫子收了那人为学生,让延秀成了那人的专属书僮后,他除了不满,内心更多的是不安,生怕那人是个识货人,瞧见他珍藏的明珠。 这颗明珠他珍视了五年,只等明年他满二十时采收,这时他可不愿出现任何盗匪抢夺。 他只希望这人能继续“目中无人”,那么就不会发现那为他磨墨的人有多珍贵可人。 “你不会是担心那人瞧上我吧?”瞧他的反应,她凑向他促狭的问。 他轻捏着她的下巴,故意左右晃动,把话说得咬牙切齿,“柳夫子这么重视他,又听你说他生得俊俏风流,这我能不担心吗?” “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生得俊俏风流了?”她好笑的反问。 “你说他相貌堂堂,不就这意思?”他露出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样。 她掩嘴轻笑,侧首望着他时表情娇俏,揶揄道:“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啊?” 傅挽声挑高眉峰。“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对那小子没信心!” “咦?”这什么意思? “能对你视而不见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瞎子,我没信心那小子会一直瞎下去,万一将来拐跑你了,那我该如何是好”他说得理直气壮。 “说来说去你是对我没信心嘛,你就认定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用情不专的女子是吧!”她撇开脸,故意生气的说。 瞧她发怒,他马上用大掌包握住她的小手。“你哪可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若是这么随便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但你天天在他身边悠晃,我难道不能吃醋?” 本来柳延秀生气也是装的,见他居然紧张起来,她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好了啦,我们都认识五年了,只要彼此信任,能出什么意外?你这醋吃得一点道理也没有!”心知他外表谦逊、内心高傲,肯说出吃醋这样的事来,就表示他非常在意,她可不想让这事继续困扰他。 闻言,他的眼神放柔,加重力道紧握在手中的柔荑。“信任这两个字说的好,我们俩只认定彼此,谁也不能背叛谁!” 瞧着他紧握自己的手,她笑得娇艳如花。“好,咱们谁也不能背叛谁。”她毫不迟疑的点首。 那人的排场还是这么大! 当柳延秀走近夫子阁时,门外已经站了四、五名的大汉守着。 算算时间,她爹应该还在课院教学生朗读五经,尚未下课,那人不可能这时候到来,那么这群人就是他的先锋了。 想来好笑,每次古牧耘“出巡”,总会先有一群人前来“探勘”,顺道驱离间杂人等接近,幸好目前她的身份是书僮,这些人见了她不会再归类于“杂”流。 柳延秀朝门口的几个人颔首,便迳自进到夫子阁。 书院提供的这座夫子阁,空间虽不大,但十分僻静舒适。 原本的前厅已被柳如遇改成习字间,此处的地板垫高了一尺,铺有松木板,入门前须先脱鞋,往里走有张大书案,案上文房四宝整齐排放,墙上还挂了几幅柳如遇的手稿,整间屋子终日飘散着檀香与墨香。 再往内走有两间睡房,以及一间小厨房和后院,环境颇为清幽。 柳延秀环视一周,在习字间里并没有见到任何人。那家伙果然还没到,她轻松自在的转了一圈后,觉得屋内有点闷,便打开了窗子通风。 原先,她想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一下,等她爹跟古牧耘来了再出现,但顿了一会又决定往那张大书案走去。 自从古牧耘来了之后,便夺去了她独自读书习字的时间,不如她就趁现在把之前想要临摹的帖子拿出来练练。 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亲自指点她笔法,但爹的笔风刚强有劲,却不若另一位书法大家李峰的笔风轻柔婉约,相较之下更适合女子习之,因此私底下她爹并不反对她临摹李峰的帖子。 柳延秀正专心挥毫,忽然一阵风吹来,墨迹未干的纸张随风扬起,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笔伸手要抓回纸张,不料刚要抓到了,一阵强风又从窗外刮进来,一个失手,纸张飞离她眼前,往她身后飘,她慌张的旋身要抓,才转身就震住了。 “该死!”她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古牧耘什么时候出现的?书案方向就对着门,若他进来她不会没看见的,那表示他不是刚来,而是早就到了,那之前他应该是在屋子的后院。她很快的猜测。 但不管之前他在哪,这会她都闯祸了!自己那张写满字、沾满墨汁的纸张,哪里不去,竟黏在人家胸膛上,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那件亮白无瑕、高贵得她赔不起的长袍,此刻印上了她廉价的墨迹,这让她见了能不马上咒骂出口吗? 她连忙上前要赔罪,只见对方脸上带着震惊,想来他这种人,活这么大,还没教人这么“玷污”过吧! “对不起,我不该开窗的,都是那阵风惹的祸……”见他脸色沉下,她咬咬唇,不再试图解释什么,直接说:“这件袍子我会负责清洗干净,若洗不干净,我赔你一件!”她咬牙,但愿这件袍子别贵到她得卖首饰才行。 “不用了,公子身上的脏污我们会处理,不用你多事。”说话的是站在古牧耘身后的中年人,此人是负责伺候古牧耘的总管张劳,此刻他的脸色口气都显得极为不悦。 闻言,柳延秀有些尴尬。“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多事了。”想想,这样也好,省得她担心赔不起对方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 但不管如何,对于平白弄脏人家衣袍的事,她还是感到万分抱歉。她不好意思的动手要拿回还黏在人家身上的“墨宝”,不料手才伸上前,对方就猛然一退地避过她的手,你佛她是另一团污物要沾上他似的。 她愕然的挑眉往他脸上望去,他也正好低头端详她,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正眼相交,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内心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很难解释,那像是晴天里打了道雷,似乎有阵大雨要落下了-- “你这无礼的丫头,竟想触碰公子的身体!”张劳怒责。 “我--”柳延秀收回莫名混乱的心神,尴尬的指着古牧耘胸膛上的宣纸。“我不过是要拿回……” “你要拿回这个?”古牧耘开口了,动手取下黏在他身上的纸张,只是在看见纸上的墨迹点点落在他的衣襟上时,不禁皱起眉头。 她心想他该不是怒到想轰她出去,或者向爹告状吧? 柳延秀紧张等着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却只是在盯了自己的衣袍一会后问:“你练的是李峰的字?” “呃……是的。”她讶异他对这字体竟能一眼就认出。 “身为柳夫子的独生女,他同意你揣摩他人笔风?” 这下她更诧异了,她以为他懒得过问每天在他案桌旁磨墨的是谁,因此从没同她说过一句话,想不到他竟然还晓得她的身份。 “爹认为各家书法皆有其优点特色,不需拘泥在某一家的笔风,反而鼓励我多多揣摩各家流派,有助我自创一格。” 他闻之颔首。“柳夫子倒是大度,心胸容得下各流派,不愧是当代书法大师。柳延秀,你的字也写得不错,明天起不用再为我磨墨,我会向柳夫子提议,让你坐下来和我一起习字。” “要我和你同桌习字?”柳延秀吃惊不已。这家伙能够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已经教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怎么还会有此提议 这一个月来,那张桌子只有他坐,即便是她爹指导他时也鲜少同坐,通常是站在身侧示范几笔之后,便往一旁的小椅上坐着休息,让他自行练习。 如今他竟主动提起要她一同习字,对于这个只晓得彰显特权的孤僻家伙说的话,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原来……这人不是对周遭人事莫不关心,而是了若指掌!这时,她才惊觉他的危险之处。 “柳夫子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怎会教出你这么无礼的丫头!公子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怎还呆杵着,不快谢谢公子的美意!”张劳见她没吭声,立即薄怒的提醒。 其实张劳对于这件事也颇感意外,公子向来喜静,做任何事鲜少找伴,这回这个冒失的小姑娘竟能得公子青睐,这举动当然教他侧目。 莫非是因为公子对家里发生的事感到厌烦,心情不佳,提早来到夫子阁后,在后院待了一下,心情有所转变,这才突然想找个人作伴吗? 柳延秀短暂呆愣后回过神,斟酌张劳的话,心想这是要她谢恩的意思吗? 真好笑!让她陪写算是天大的恩惠吗? 她可不以为然,再怎么说这姓古的也只是她爹的一名学生,虽然有些特权,但年纪大不了她几岁,还没了不起到能让她欣喜若狂的巴结上去说些恶心话。 “呃……公子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怕与你同桌会影响你的学习,还是不要耽误公子的好。” 她拒绝他了……而由他瞪着她的神情看来,你佛以前没人敢这么做似的,而他身后的总管,表情更为夸张,张嘴凸目的像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般震愕不已。 第三章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 “算了,劳叔,她不愿意就算了,不必勉强!”古牧耘冷冷的道,转身走向书案。“在夫子回来前,我先练字,你,过来,腾纸、磨墨!”他又恢复成那淡漠的样子,高傲得宛如矜贵的皇族,已不将她当一回事了。 “公子唤,还不快过去!”张劳狠狠的瞪她,那眼光清楚表达,是在责怪她不识大体。 “听说你今天冒失弄脏了公子的衣袍,还当面拒绝与公子一起习字?”晚膳前,柳延秀正在厨房里忙碌,柳如遇来到厨房外,绷着脸质问。 走到他跟前,她头垂得低低的。“是的,没错。”那人果然向爹告状了! 柳如遇眯了眯眼。“真是不懂事!”怒斥后,他转身走人。 她愣在原处,顿了一会才郁闷的追上她爹,拉住他的衣袖,忍无可忍的问:“爹,为什么说我不懂事?这人是谁,为什么需要我去奉承?” 她爹从不曾这么严厉的对她说话,而这竟是为了她早看不惯的古牧耘,霎时,累积已久的怨气爆发开来,她今日非得问清楚这人是谁不可! “住口,谁让你这么放肆的!”柳如遇对着女儿斥喝。 闻言,她更感委屈。“爹,你从来对谁都不假辞色,为什么对这人这么特例,不仅要我任他的书僮,还要我去奉承他,爹,你是怎么了?” “爹没要你去奉承他,只是不希望你得罪他!”他沉声说。 “我不懂,如何才叫得罪?拒绝与他习字这算得罪他吗?” “秀儿!” “爹,别怪我多嘴触怒你,实在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这让我很难理解,莫非你欠了这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对他?” “我没欠他什么,只是他的身份……爹不能随便透露。” “身份?难道他是什么皇亲国戚,还是江南大盗,说了会惹来杀机?”她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别再多问了,以后爹自然会告诉你的。”柳如遇还是坚持不肯多透露。 她气恼。“好!要我别多问也行,那请爹告诉我,为什么愿意收古牧耘为学生,却不愿意指导挽声半分?” 瞪了她一眼,他撇嘴道:“原来你是在为傅挽声那小子抱不平!哼,那小子之前已经来找过我,我早就清楚的告诉他,不是不愿意指导他,而是他定性不够,不适合我的字法,也已经建议他去找李峰,那人的字相较之下更适合他,言尽于此,那小子还有什么不满。” “爹--挽声都求教五年了,你却要他另外拜师,这不是太伤人了吗?” “这五年我从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事,是他厚脸皮硬缠着不放,他若不放弃,我才烦!”他冷哼。 “爹,你太欺人了!” 柳如遇不以为然。“你少为他抱不平,我再说一次,别再与那小子来往,我不会允许你们有任何未来的,听懂了没有!”他话锋一转,挑明的说。 脸色一变,柳延秀不解的问:“爹,这到底是为什么?挽声哪里不好?” “没有为什么,我对傅家人就是没有好感,不想与他们结亲家!” 她讶然。“爹是因为傅家人而反对我与挽声交往的?傅家有人得罪过你吗?” 他神色一紧,似懊恼自己口快,方才说得太多。“没有,就算有也与你无关,反正傅挽声要做我的女婿,除非天下红雨,否则绝对不可能--”他话未说完,目光突然在前方的某处顿住,接着脸一拉,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另一头离去。 柳延秀吃惊的往自己身后望去,赫然见到傅挽声就站在不远处,心想,方才她爹说的话他应该只字不漏的全听进耳里了吧,思及此,她心急的想上前对他说些什么。 “挽--” 但脸色越发沉重的傅挽声,只深深往柳如遇的背影望去一眼后,随即旋身离去,眼神甚至没往她身上投过。 她僵在原地,脚步沉得像颗石头,没再想追上去。经过她爹那番无情的话后,就算她追上对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头痛的抚着额,她实在不解她爹心中到底暗藏多少秘密?对傅家的恩怨、对古牧耘的态度,没一件能让她理解的。 入夏后,艳阳高照,气候热得人直叫苦。 今日是柳如遇四十岁寿辰,柳延秀由街上采买食物回家,打算亲自做几道菜为亲爹祝寿。 她爹的寿辰向来不对外宴客,每年都是她做菜,她爹饮酒自欢,两人的寿宴倒也温馨愉快。 她手上提着数袋的菜肉生食,还得腾出手抱着由酒街买回的一坛白酒,热得她浑身是汗。回到夫子阁后,她暂时将酒搁在习字间的书案上,打算等自己将手上的生肉和蔬菜拿到厨房处理好,再回头抱这坛酒。 只是她才踏进厨房不久,正准备要清洗买回来的蔬果,蓦然听见前头的习字问传来巨响,心一惊,她赶忙丢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又转回去瞧发生什么事了? “混帐东西,这些人都该死!”习字间里的古牧耘怒不可遏。 “公子,请您息怒,这里不方便说这些。”张劳低声劝着。 屋里还跪着另一个人,显然就是因为这人刚才对古牧耘禀报了什么,才会教他如此生气。 “这里不方便,哪里方便了?我的四周全是眼线,每个人都瞪大眼楮等着看我出错,那你来告诉我哪里才能方便说话?你说哪里?”他怒气腾腾,愤怒的情绪没有因此而压下分毫。 “公、公子……”张劳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也们敢这样诬陷我,那人都没说些什么吗?”古牧耘激动的问,向那跪在他眼前的人。 “他…他只说去查清楚,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查出是您所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啪”的一声,书案上的砚台被扫落在地,而地上已经有一摊水酒和碎瓦片,在习字间的柳延秀知道,刚才那声巨响就是酒坛被摔破的声音,她买回来为她爹庆寿的酒被摔破了,但这沉重的气氛,让她完全不敢向前。 “不要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恐怕在他心底就希望是我做的,这样就有理由将我除去,我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他怎能--”说到激动处,古牧耘难忍的落下眼泪。 张劳见状,扬手打了跪地的人一耳光,脑怒的瞪他一眼。“是这奴才该死,说话不得体,让公子多想了,一切都是这奴才的错--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劳正说着话,眼角忽然瞧见有其他人在,不禁大惊失色。 顺着张劳的视线,古牧耘也愕然的望向柳延秀。“你都瞧见了?”见她愣着,他霍然走向她。 那怒容竟是极度恐怖,似要将她杀了灭口,她大骇,倏然往后退一步,但手腕旋即被他牢牢扼住。 “你站在这多久了?听见什么了?”他的声音凶恶粗暴,完全不若他平日的稳重淡漠。 柳延秀惊白了脸。她从末想像过这样的他,以为他是万年不化的冰壑,会一直维持他高傲冰冷的姿态,想不到也有碎冰的一天,自己居然能见到他流泪?另一方面,他恶声恶气的样子,也教她一时无法反应。 “公子,要杀她吗?”张劳沉声问。 “让我来处理!”连那跪在地上挨打的人都出声请愿。 回过神,她的脸色越发苍自。“我什么也没听见,你们杀我做什么?对了!今日是我爹的寿诞,他就快回来了,你们想当着他的面杀人吗,你们眼里有没有王法?”她惊慌失措的说,希望阻止他们杀她。 张劳阴笑。“王法?公子就是王法,公子若要你的命,根本不需要考虑任何事!” 闻言,她面无血色的看向古牧耘,害怕的问:“你真想杀我?” 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凶残之色未退,那模样给了她答案--他是要她的命! 她心惊。“你-” “不好了,公子,府里来人要您立刻回去!就在那跪地的人一跃而起,准备抽刀了结她的同时,外头有人急冲进来。 古牧耘一怔。“发生什么事了?” “太--那人来了,再过一刻便会抵达府里,请您速速回去迎接!”来人的口气十万火急,却对拜访之人的称谓有所保留。 古牧耘神情骤变,一甩袖就急往外走,对这即将来访的人似乎很紧张。 “公子,那这丫头该如何处置?”在他即将离去前,张劳连忙提醒,他们还有个麻烦得解决。 他回头见柳延秀的颈子旁己架上一把刀,瞳孔缩起,杀机立现。 完全意识到对方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柳延秀灵机一动,急切的说:“不,不要杀我,留我有用的!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闻言,他冷笑,“后悔?凭什么?”他杀人从不后悔,因为很多时候不杀才会教他后悔莫及! 她睁着大眼,握紧拳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希望这会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那个…我可以做你的朋友,那种互相信任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朋友!你看我这人很好相处的,嘴巴紧又不会乱问……啊,你不是想让我跟你一起习字吗?我现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我们是朋友嘛,就是应该一起成长学习,你、你觉得呢?” 说完,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有这提议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是想起他方才的对话跟眼泪,猜想他是否让人背叛、不让人信任,才会这么难过,思及此,她才想动之以情,虽然她其实没多大的把握,眼前这个人真需要她的友谊吗? 他难解的双眸似乎认真的在审度她,却又像不屑的藐视她,那捉摸不定的神态十足令她心惊胆跳。 “公子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你还是死的好,这最保险!”张劳插上口,以眼神示意那拿刀架着她的人动手取命。 “不!”她惊恐极了。 古牧耘却扬于阻止。“等等。” 那人手上的刀在划进她颈脉前停住了。“公子?” “她说的没错,这里是柳夫子的地方,万一杀人若未能善后,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再加上那人来泉州了,万一事情闹大,于我无利,罢了,她的命先暂且留着,等我回府迎过那人之后,回头再做打算。”他有了决定。 “可是--”张劳仍旧认为不妥。 “没有时间嗦,万一没能及时回府恭迎他,只怕会落他口舌,责我个目无尊长之名,对我恣意动怒而己!”说完古牧耘已先行步出习字间。 张劳心有顾忌,想背着主子私下动手了结柳延秀。 “劳叔,正要我等吗!”门外的人,口气多了几分严厉,更透着警告。 明白主子的意思,张劳无奈,只得暂时放过她,但在离去前,还是不忘恫吓,“今日之事你最好对谁也别说起,就连柳夫子也别提,否则只会为他带来祸事,知道吗?”看她点头了,他朝持刀的人扬了下巴,两人这才双双离去。 一屋子寂静无声后,柳延秀摸着自己发凉的预子,腿一软,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 柳延秀做了满桌子的菜肴,每道都是柳如遇平日最爱的菜色,他满意的尝了几道后,瞧了瞧空的酒杯,略有遗憾的道:“秀儿啊,你手巧,炒的菜都够味,可是明明做的都是下酒的菜,为何今年不见你为我备酒配菜?” 她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起,酒买回来后我不小心打翻了,本想再出去买一坛回来的,但是赶着备菜,就没再跑一趟酒街了。” 第四章 张劳的警告犹在耳,柳延秀不敢将古牧耘差点杀她的事告诉柳如遇,就怕连累亲爹。 “这样啊,虽然有点可惜,但是无妨,爹每年的寿辰都喝得酩酊大醉,今年就以茶代酒,难得清醒一年,也没什么不好的!”舍不得责备女儿,柳如遇收起失望,自己倒了杯茶,以茶水配菜,倒也别有滋味。 夹了块葱爆牛肉进他碗里,她心里仍觉得过意不去。她爹平日不沾酒,唯一放纵自己畅饮的时候就是每年的寿辰,自己偏扫了他的兴,让她觉得对不住。 “爹,要不我现在去买。你等等,我很快回来!”她马上站起身,打算立即出门。 “秀儿,别去了,酒街这会都关门了,爹不喝酒没关系的。他连忙阻止。 “可是-” “夫子。” 延秀正坚持要出门时,恰巧来了个客人,一见来人,她讶然了,但反观柳如遇,脸上原本还挂看笑怠的,这会笑容却收起了。 傅挽声手里捧着一坛上等黄酒,瞧柳如遇见到自己后的马脸,顿时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往前。 见气氛僵着,柳延秀赶紧走上前对着傅挽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事前没听他说要来,这会突然出现,还真让她惊了一下。 望了柳如遇一眼后,傅挽声苦笑,“夫子大寿,我是专程来拜寿的。” “我从不与外人过寿,也鲜少跟人提起,你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寿辰?”柳如遇臭着脸问。 一句“外人”让站在门的傅挽声更加难堪,他连忙解释。“我见延秀一早就忙碌,问了她缘由后,才知道今日是柳夫子过寿。” “是啊,是啊,是我告诉他的,爹过寿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哪里说不得了?况且,爹,你瞧,挽声还带酒来了,这下我不用出去买酒了!”她捧过傅挽声的酒跑到她爹跟前去,笑着打圆场,不想场面再僵下去。 柳如遇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思,瞄了眼她递上来的酒,知道道那酒坛装的是二愣酒街上最有名的老黄酒,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见状,傅挽声大喜,柳延秀也立刻偷偷朝他眨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她明白他为什么明知不受欢迎,还眼巴巴来受她爹的白眼,这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难为他这大少爷从小没受过气,为了她,在她爹面前可吃了不少排头,但他都心甘情愿的忍着,这份心意教她不感动都不成。 她拉他入座,为他添了副碗筷,利落的开酒,亲自为她爹与挽声斟了两杯酒。 她笑着说:“爹,我不能喝,往年都是你独饮,今年可有酒伴了,挽声能陪你喝个过瘾!” 柳如遇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不过闻着才倒出的酒,那酒气迷人,香味四溢,倒也不客气的将整杯酒灌进自己肚里。 “好酒。”他满意的拍桌。 他平日少喝洒,不是不爱喝,而是爱喝好洒,在宁缺勿滥的情况下,就只挑过寿时让女儿准备一坛不错的酒享受一下,而女儿每年买的白酒,虽说不是顶级美酒,但也是符酿,酒味甘醇,但若再与这坛黄酒相比,那滋味又差上一截。 柳如遇喝完立即又要女儿再斟上。 见他喝得开怀,傅挽声出喜乐在心。他来访前左思右想,不知要送什么寿礼才好,送得贵重必遭退还,送轻了又嫌礼薄,思了一下午,才想到不如送坛酒来,这礼不轻不重,还可助兴,哪知真让他投其所好的送对了,这会不禁沾沾自喜。 “爹,你喝慢些,别有了好酒,忘了我的菜。”她剥了尾虾给他。 喝了美酒,柳如遇的心情不错,听女儿这么讲,哈哈大笑。“爹怎么会忘了你的好菜,来来来,你也吃点。”他也帮女儿夹块肉放进碗里,抬头见她使了眼色,这才瞧了拘谨的傅挽声一眼,笑容减了几分,“你自己来,我就不招呼了。” 虽然脸色冷了些,但对方肯这么对自已说话,傅挽声己经很高兴了,马上举杯喝了口自己带来的黄酒,尝了几日菜肴后,忍不住望向柳延秀,她也正巧在看他,两人相视甜蜜一笑。 这可是他第一次尝到她的手艺,果然合他胃口,这妻子样样合他意,能不娶回家吗? 你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脸川故微泛红,低着首,不再看他。 这顿饭虽临时加了个人,但到目前为止,气氛还好,柳延秀私心想着,若她爹能红拚这种态度,将来她与挽声也不是不可能。 “柳夫子在吗?” 正当柳延秀沉溺在小小的安宁愉快中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一听这声音,她的寒毛马上竖起。 柳如遇的面色一整,随即起身往门外看去,出声的是张劳,而他身前赫然站着古牧耘。 见到他出现,屋里的三人神色心思各不相同。柳延秀惊惧,莫非古牧耘赶着回头杀她?而傅挽声本就对古牧耘存有戒心,这时见到他,当然不高兴。 至于柳如遇已是战战兢兢的走出去,对着古牧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古牧耘的服装已换过,不若白天的宽袖开襟、纤尘不染的银衣,此时他穿着一身显得持重的藏色衣服,负手而立。 “柳夫子今日大寿,学生专程来贺寿。”古牧耘淡声说着,下颚轻扬,身后的张劳立即抱着一坛酒上前一步。 “这酒是贵州的桂花吟酿,一般只进贡朝廷,学生特地带给夫子品尝。”古牧耘语气有礼,可目光却越过柳如遇紧紧盯上柳延秀,那眼神犹如万年寒冰,冻得她寒气由脚底直窜到头顶。 “这是桂花吟酿?”柳如遇如获至宝,喜上眉梢,完全没注意到古牧耘的眼神。“来来来,正好秀儿做了一桌的好菜,你若不嫌弃,一起用餐、共饮美酒吧!”因喜获佳酿,又因己喝不少黄酒,柳如遇少了平日的拘谨态度,主动邀约古牧耘对饮。 古牧耘,一反平时的孤僻,竟也答应下来,不仅主动往屋里走,还大方的坐下,只是这一抬头才发现,其他人全都还站着,似惊讶于他的举动。连那邀请他的柳如遇也是一愣。 见古牧耘看着他,柳如遇这才发现自己夫礼了,连忙坐到他身边,但还有些惶恐,毕竟方才他是仗着酒意开口,其实心中是不信对方会留下的,没想到当对方真的入座时,反教他吓了一跳。 “秀儿,还站着做什么,不快点为客人添置碗筷!”柳如遇见女儿也惊愕不已,杵着忘了动,连忙提醒吩咐。 “还有你,若不过来坐,就先回去吧!”他暗示傅挽声,要他先离开。 傅挽声恼古牧耘这时候来坏他今晚与柳如遇亲近的机会,也气柳如遇就这么厌恶他,这人一来就赶他! “今日柳夫子过寿,我怎好才来就走,当然也想与夫子再对饮几杯!”气不过,傅挽声厚着脸皮坐下。 柳如遇见他不客气的留下,随即露出蹙眉撇嘴的脸色,但碍于古牧耘在座,终究没发作赶人。 此刻,餐桌前坐了四个人,古牧耘的身后还站了个总管伺候,只是这一桌子的菜竟没人再伸手,且众人大眼瞪小眼,连话也挤不出一句。 原本一刻钟前还有的一点温馨欢乐,因某人的出现,彻底消散了,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谲,多了古牧耘这个不速之客,让气氛坏到谷底。 古牧耘自然清楚自己带来的状况,但他习以为常,只要他出现,通常就是这情景,四周人连讲话也不敢大声一点点。 瞧这清冷的场面,他沉默了一会后,终于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这是延秀的手艺?”他主动破冰,且除去姑娘的称谓,直接叫了柳延秀的名字。 “是的,这是小女的拿手菜,清蒸黄鱼。”柳如遇搭话。 “是吗?”他刻意看向自他出现后便没有好脸色的柳延秀,让她顿时坐立难安。 因不知对方想做什么,柳延秀撇开脸,不愿与他对视。 古牧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对她的反应心知肚明。“芳叔,这块鱼肉赏给你。”他将筷子上的食物递给身后的人,张劳食过无恙后,才又动筷为主子夹了块鱼肉放进碗里。 傅挽声见了,不屑的冷哼,“既然你这么小心,不如要手下试遍这桌上的每道菜,若还活得好好的你再动口,还是你其实有吃人口水的习惯,非要别人动过你才觉得好吃。”他这是怀疑延秀的菜有毒吗?这样屈辱人! 这话一出,古牧耘周身立刻散发一股刺骨冷意,脸也沉下。 “放肆!”张劳己率先为主子怒喝傅挽声。 “我放什么肆,放肆的是你们,若自视命贵,怕人毒害就不要来,更不要坐上人家的桌。”傅挽声不客气的说。 “你竟敢这么跟公子说话!”张劳欺上前,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见状,柳延秀护在傅挽声身前急道:“住手,别伤人!” 古牧耘见了低喝,“劳叔,回来。” 闻声,张劳这才罢手,回到公子身后,但仍是一脸气愤。 古牧耘眼神凌厉的扫向傅挽声。“你胆子不小!” “多谢夸奖!”傅挽声也回以锐利的眼神。 两个男人初次见面,但那敌意像是天生的,气氛立即剑拔弩张。 柳延秀见状心急,因为她见识过古牧耘的狠劲,生怕傅挽声会吃亏,马上转身对他说:“挽声,算了,我这菜是煮给代爹吃的,他吃不吃,你别管!” 她原意是要保护他,但这话听在他耳里却像是她嫌他多事。傅挽声立即沉下脸来,满心郁闷。 知晓他误会了,柳延秀本想再说些什么,古牧耘却又道:“延秀,这蒸鱼好吃,明天再蒸条给我吃吧,我会要人来取。” “什么?”要她给他做菜? 傅挽声额上的青筋立刻又浮起,他火大的问:“延秀又不是你家的下人,凭什么要做菜给你吃。” 古牧耘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似在评估他们的关系,最后森冷的目光落在傅挽声身上。“她不是我的下人,可是我赞她手艺好,我想她会愿意帮我这点小忙,但若柳夫子不同意,我也不勉强。”古牧耘很聪明的将问题丢给柳如遇。 柳如遇一愣,连忙嘱咐,“不过是件小事,秀儿,明天就麻烦你上市场再买条黄鱼,蒸了就是。” 傅挽声简直热血要冲脑门了,整张俊秀的脸庞几乎扭拧了。 见他如此,柳延秀气恼的瞪向古牧耘。“明天我没空,得帮我爹晒书,蒸鱼的事改日再说吧。” “改日?公子的话就是命令,由得你随意拒绝吗?”张劳阴冷的代主发言。 柳如遇像是听出什么,身子一僵,立刻就说“秀儿,牧耘都专程给爹送来这么名贵的酒,你蒸条鱼回赠也是应该,晒书之事改日再说,明日先蒸条鱼过去!” “爹,我不……” “牧耘,你怎知我过寿,还知道带坛酒来给我解馋?”见女儿仍想拒绝,柳如遇索性转了话题,避免惹古牧耘不快。 古牧耘淡淡抿笑。“是下午我来夫子阁时,延秀告诉我的,刚巧我今晚无事,便想起这坛桂花吟酿是年前我爷爷所赠,至今找不到人分享,今日正好与夫子共享,也不枉这坛酒的价值了!”其实是他临过来前想起自己砸了某人的酒,这才要人取出珍藏的桂花吟酿带来。 第五章 不过他这时到来,名为祝寿,实则试探,料想柳延秀定不敢将下午的事对柳如遇提起,果然没错,柳如遇全然不知自己的女儿曾经九死一生。 他可以瞥了柳延秀一眼,提起下午见过的事,她立即脸色发白,连身子都好似有些颤抖,但她极力压抑住,不想惊动任何人。 他将她心悸的模样瞧在眼底,脸上露出很浅很浅的笑意。 “原来你下午来过,只不过我才当你的老师不久,怎好担当?”柳如遇笑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夫子怎会担不起。” 听了这话,柳如遇脸上无喜,反倒一脸惶恐。“我怎敢……” “夫子,别推辞了,这桂花吟酿最好的入喉时间是开坛后的一个时辰内,若错过了,这酒味就差了,我们还是多饮两杯,别负了这酒香。”打断了柳如遇的话,他劝酒。 “说得极是,说得极是,,那…这酒我就不客气的喝了!”也想避免自己言多必失,柳如遇干脆的举起酒杯,闻着酒香,几乎方即就陶醉了。 早闻此酒乃酒中之花,一般人难以喝上一口,如今有幸尝酒,他不再顾忌什么,这一杯接一杯,喝得畅快淋漓,不多久便已醉倒。 而这傅挽声为了讨好柳如遇,硬是跟着多喝下几杯,在柳如遇倒下后,他也醉倒在桌上。 “劳叔。”古牧耘冷眼看着两个醉倒在桌上的人,出声叫唤。 张劳立即向外击掌,马上有人进屋来架起傅挽声。 见状,柳延秀赶紧上前阻止。“放下他,你们要带他去哪?” 来人看向古牧耘,并不敢多言。 古牧耘冷笑,话说得直接,“瞧来你真的很紧张他,这人应该就是你的意中人吧。” 她的脸蛋立刻涨红。“不关你的事!” 这话令他眉头拧起,黑眸黯了黯。“原来你口中的朋友,是这么与你不相关的人啊?” 她心头一跳,他当她是朋友了? “我…”她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古牧耘的脸半垂,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原来如此--” “不,我真的想当你的朋友,只要你肯信任我,别……别……” “别杀你?”他讥讽。 “嗯,别杀我。”她心脏狂跳,提心吊胆了一晚,想着这人今晚的出现意欲为何?可惜她看着对方的表情,却怎么也猜不透,他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一双眼讳莫如深,静视了她一会后,转身朝自己手下道:“把人带走!”今晚,他不想再看见傅挽声。 “慢着!”她再次慌张的上前拦阻。 “你不让人扛他回去,难道让他睡在这里?”他睨她。 她一怔,没错,自己万不可能留挽声过夜,这准会毁她名节,难道他想帮她解决麻烦? “你真是让人送他回去?” “不然,你以为我想杀他?”他己挥手让人带走傅挽声,就连柳如遇也被人搀扶! 她语塞。:老实说,她确实这么认为,就连现在看着人被带走,她仍极为不放心。 “你想的没错,凭这小子对我一晚的无礼,就算我不想动手,劳叔大概也看不下去,很想杀他吧。” 心一惊,她转身看张劳己不在屋里,惊愕的转身就要追出去救人。 就在她要奔出去前,他又道:“哼!不用追了,那小子死不了,我没指示,劳叔还不会动人。” 顿下惊慌的脚步,几道深呼吸后,柳延秀才忍着怒气、肃着面容,回身看他。 “说吧,你到底想要如何?不如说清楚,不用这样戏弄我!” 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若说要杀她,今晚他根本不必亲自到,光派个张劳就能要她的小命,若说有意放过她,得知她没对他人提起下午的事后,就该立刻走入,没必要耐着性子陪她爹喝了一晚的酒,这会又拿挽声的性命开她玩笑,他这样,让她的耐性都被磨光了。 当她问出话来,他反倒一语不发,直瞅着她,瞅得她打心底发毛。 “喂,你倒是说话,想怎么样,一次说明白!”她催个答案。 “我正在想,不能给找一点时间吗?” “正、正在想?想要不要杀我是不是?”她连声音都颤了。 锐利的黑眸直视着她,然后他缓缓的点头。 她呼吸一窒。那自己还能催吗?这答案会不会催得越急,自己死得越快? 他那模样就像在决是该不该捏死一只不小心由他面前爬过的蚂蚁一般。 “这个……你刚才不是才说已经当我是朋友了吗?”她试探的问,尽量不理会自己的心虚。 “我们可能成为朋友吗?”他反问,,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呃…”她心想,他该不会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所以生气了吧? “你为什么认为我需要朋友?”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知道自己的回答很重要,柳延秀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脱口说:“因为…因为你…看起来很孤单。” 她猜想越是孤单的人越重视别人对自己的感觉,所以古牧耘之前才会这么难过,虽然她不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事,但能隐约猜出应该是被重视的人所不信任,因而愤怒。 闻言,他微愕。“孤单?” “没错,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这种感觉,你好像总是一个人,你身边没有伴,你很不会跟人相处,你很阴霾,你也很寂寞,你觉得无趣,你总是……”随看她每说一句,他的脸庞就变色一回,说到后头,她的声音不得不自动消失了。 “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古牧耘的声音绷得跟石子一样硬。 “还有…还有……你很…”这气氛教她如何说得下去? “说!”他暴怒握拳,沉声大喝。 吓了一跳,她害怕的紧紧闭上眼楮。“因为你讨厌人家在背后议论你,所以你总是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基本上,你、你是个胆小鬼,明明是自己先预设立场,拒绝别人靠近的,才会变成没有人爱也不敢爱人的胆小鬼!”她一口气由嘴巴迸出不敢说的话。 说完后,四周久久无声,半晌,柳延秀偷偷睁开眼楮,往古牧耘瞧,先看见他的拳头,那关节全捏白了,再屏息往他脸上移去,他的双眼正直瞪着她,那样子像是,她求仁得仁,该死了! 她惊吓的赶紧再闭上眼楮,心想这回她死定,死定了! 接着,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但她很害怕、很后悔,她不该在受惊下说出那些话,这应该很伤人…… 他若下定决心要杀她,也是她自找的! 思及此,柳延秀的身子开始颤抖,随着四周持续的静默,她越抖越厉害,直到有人拍了她的肩-- “柳姑娘!” “啊!”她吓得睁开眼跳了起来,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换成张劳。 张劳?怎么会是这位总管?古牧耘呢?怎不见他了?心有疑问,她扭头四处张望。 “公子先回去了。”张劳面无表情的告知。 “回一回去了?”他不杀她了? “嗯。”张劳的眼神变得幽深,阴惊的双眸毫无掩饰的打量她。 呼吸一顿,柳延秀抖着声问:“莫非、莫非他让你留下……留下来杀……”杀她? 她惊恐的捂住嘴,双腿颤抖着想要逃,但心想外面肯定都是张劳的爪牙,她能逃哪去?就算大声对她爹喊叫,但他已烂醉如泥,如何救她?就算未醉,求救于爹,也只是多害一命枉死……思及此,她冷汗直落,也只能僵直的站在张劳面前等死。 她不逃、不求救了,随他去吧! “要杀就杀。”她认命了。 张劳哼笑。“我不是一个会留祸根的人,杀!我是很想杀你,但公子交代,明天让你到府里蒸鱼,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蒸、蒸鱼?” “公子说,要邀朋友作客,而你明日便是公平的贵客。”这话他说得不甘不愿,实在很难相信主子会这样的交代。 “朋友?”她微张了唇,颇为讶异。天啊,在她说了那么多找死的话后,他、他真当她是朋友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张劳看着她惊愕的表情,自己也难以置信。下午公子没有当机立断的杀她,己令他震惊,这回更愿意主动与之亲近,更教他难解。 朋友?公子从小到大,何来朋友?谁又有资格成为公子的朋友?“朋友”这两个字对公子来说太荒唐了,公子怎会以为他真能交得到朋友? 张劳再次忍不住深深瞧了眼前的女孩一眼,思绪千回百转,最后仍是摇着头走了出去。 柳延秀以为古牧耘说要派人来接她,应该只是来个人领她过去,想不到,派来的竟是他自己平日乘的那顶名贵轿子。 随侧还有两个丫头伺候她,扶她上轿,坐进轿子后,那两个丫头也跟进来。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这轿内宽阔,坐了三个人也不嫌挤,而轿子里的摆设更是舒j适得不像话,茶几软垫一应俱全,让她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家世能够让他享福成这样? 天气热,轿内闷,那两名丫头不知由哪取出鹅毛羽扇,开始有节奏的为她揭风。 瞧她们为了让她凉快,劳动后自己都冒汗了,柳延秀摆摆手说:“呃,其实没关系,我不热,你们不用再扬了。” 可这两人微笑的摇摇头,其中一人说:“不成,您是公子的贵客,公子特别吩咐不能让您感到一丝不舒服,若是到了府里,公子见您满头大汗,会责备我们的。” 柳延秀干笑,看来这群人被训练得只听古牧耘的话,她这外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还帮倒忙了。 坐在舒适的软垫上,享受着凉风扬来,老实说还真惬意,意识也不禁飘远。 说来,她好像还不知道古牧耘住啦,只晓得他是一个多月前才出现在泉州的外地人,不过他行事低调,明明看起来非富即贵,却很少听人谈论起,这会她正好趁着去作客,藉机了解一下这人的背景,毕竟挽声一直很好奇她爹为什么收这人为学生,也许这一趟会有答案。 啊,说起挽声,他昨夜酒醉,不知酒醒了没,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回去后可能会被傅大人教训……她有点担心他,盘算着,晚些由古牧耘那离开后,就绕过去瞧瞧他,见他没事才能安心。 轿子走了半个时辰后,柳延秀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糟了!” 轿里的小丫头们吓一跳。“怎么了吗?”莫不是她们没伺候好,她哪里不满吧? “我忘了买黄鱼了,请你们先绕到市场去吧!”她想起没鱼怎么做菜,她今天去不就是专程做这道菜给古牧耘吃的吗?” 两个小丫头闻言,笑出声了。“我们当是什么大事呢。买鱼这种小事不用您挂心,这些食材厨房里都有,等您到了要什么有什么。” “真的要什么都有?” “没错,咱们府里的厨房随时备有各种食材,莫说要一条鱼,就是千年人参也有,这些都是备来等公子随时点菜用的,所以您要什么说一声,都有人能为您变出来。” 闻言,柳延秀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原来真正的富贵人家不是像她家这样,决定了要吃什么才去买食材,而是随时备有各式食材,看主子今天的心情做菜……她心想,那得囤多少货,万一吃不完,过期了也不能吃,岂不浪费? 她不禁猜测,像古牧耘这种太过富贵的人,:就是因为生活习惯与一般人不痛,才会与众人隔得这么遥远,像是独自住在高塔上,纵使他开门宴客,众人也爬不上去作客…… 第六章 在她沉思时,轿子已经抵达古府,张劳亲自来接她,但一句话也没多讲,直接领她到厨房。“这间小厨房随你使用,完成菜色后,会有人领你到用膳房。”虽然他并不赞同公子邀她过府,但是她的身份既然是公子的客人,他还是会以礼待之。 “好的。”对于这个总管,柳延秀还是有些惧怕的,总觉得对方不喜欢她,像是随时会取她性命。 他留下她离去后,她反而松了口气,转身便要动手执行今天来的目的,但当她真正看清这个厨房有多大后,她咋舌。 那位阎罗总管怎么说来着?,“这间小厨房随你使用”,这间“小厨房”都比书院里整个夫子阁大了! “柳姑娘可以开始了吗?”忽然“小厨房”里冒出了左右两排约莫十个的人,恭敬的向她请示。 她略惊。“你们是?” “我们是总管吩咐来协助您的,有任何需要请尽管指示。” 柳延秀张了嘴:,却不知该如何指示。不过是蒸条鱼,哪需要什么助手?况且这两队人马都可以去街上开桌办席了。 这太夸张了! 她想要让他们离去,但想起之前在轿里的情形,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听她的,她呆了半晌后,垂下脸来,轻轻指着门口道:“我是有地:方需要你们帮忙……请你们全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许猫进来偷吃我的黄鱼--” 鱼蒸好了自然有人帮忙捧着,在这,她做任何事都有人抢着做,好像她是花拳绣腿,多做会闯祸似的,这让柳延秀有些无奈。 现在。她正让人领着前往用膳房的途中,不过不断的绕了几个廊阁,已教她头昏脑胀,这里究竟有多大呢?她恐怕估量不出来。 “柳姑娘,到了这里请您脚步放轻。”突然侧身的丫头小声提醒。 她这才左右张望,瞧是到了哪?需要特别放轻脚步? 他们现在正经过一座院落前,这里的戒备似乎特别森严,围着一团又一团的护卫,她暗讶也好奇是谁坐镇里头,需要经过的人这样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才行? “是客……”刚才低声提醒她的人说的含糊,接着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没机会再多问,便领着她匆匆掠过此地。 在走过九弯十八拐的长廊后,柳延秀终于来到张劳口中的用膳房,经过这一段路,她算是了解古牧耘住的宅子有多奢华。 当她抵达用膳房时,这座大宅的主人己经坐在膳桌前等她了。 看见他,她的内心无预警地起了一阵涟漪。每次见到他都有不同的感受,今日也许是因为他待在自己府中,仅着一件简单的绣云长衫,长发未高束,而是用锦带束在脖子后,整个人看起来堕落而墉懒。 这么轻松自在的古牧耘,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瞧见她来,脸上表情看似没多大变化,但眼眸浮出淡淡的笑意。 “端过来吧,让我尝尝。”他指示她身后负责捧菜的丫头,那丫头不敢稍顿,立即就将刚蒸出笼的黄鱼呈上桌。 但其实桌上己有十几道菜摆着,唯有正中央空出一个位置,似乎就是留给这道鱼的。 黄鱼上桌后他向柳延秀招招手。“肚子不饿吗?过来吧。” 她这才点点头上前,就他对面的位置要坐下,但刚要入座,眼楮余光就瞥见张劳暗示的眼神,她立即又站直身。显然坐错位子了,那要坐哪呢? 目光再次往张劳那飘去,依着他无声的指示,柳延秀坐到古牧耘左侧边的的位子上。 “用膳吧。”见她坐定后,他平声道,便开始静静的吃饭。 柳延秀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她发觉不知是用膳房太大,还是怎么着?这用膳的气氛冷清到令人不舒服,也间接影响用膳的意愿。 暗忖着,若没有她作陪,平日就他一个人,即便面对这么一大桌子的菜,还是觉得清清冷冷,就算菜是热的,但心不热,这好滋味也会变得索然无味吧。 她不自在的举筷夹了道离自己最近的菜,也没在意吃的是什么,一面嚼一面观察身边用膳的他。 而他居然只吃了她做的那道蒸黄鱼,其他的碰也没碰。 直到他将整条黄鱼吃去泰半,放下筷子,这时张劳立即送上一杯水以及手绢,要让他漱口、拭嘴。 “呃……你吃饱了?”她讶然的问。 “嗯,吃饱了。” “可是除了这道鱼,满桌子的菜你都没有碰啊,这是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奇怪的望着她,你佛她问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这鱼不是你做的吗,我说要尝,所以尝了,这有什么问题?” “我不是说我的鱼如何,而是其他的菜--” “那是为你准备的,怎么,不合你胃口?”他挑眉问。 闻言,周遭的人立刻紧张起来,若贵客说一句不好吃之类的话,那表示他们的手艺不好,不是以在此任职,转眼就会要他们打包离府的。 察觉气氛突然变得紧绷,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朝他慢慢的摇首,斟酌用字。 “菜很可口,只是我好奇你为何不碰?” 说完这话,她好似听见身后有一道道长长的吐气声传出,看来在这儿当差很不容易呢! “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吃就好。”他淡然的说。 “你说这一桌十二道菜,都是为我一个人备的?”她颇惊讶。 古牧耘没说话,但表情充分表达出不懂她为什么会吃惊? “我……没、没什么,那就……谢谢了。”人家盛情款待,她能说什么?低下头,她只好拚命的吃,毕竟这么多的佳肴只靠她一个人努力,不吃浪费。 用完膳他没有先离席,而是望着积极吃东西的她,见她再怎么大吃仍能维持好看的吃相,他的嘴角略略扬起。 静默的瞧了柳延秀一会后,他才开口,“听说,你将我的人全赶出厨房了?” 正要放入口中的菜在她嘴前顿了一下。怎么他连这种小事也晓得?“我i存他们帮忙挡猫。”她慢条斯理的再将菜放入口中,外表看似沉稳,其实内心很不安,担心不知这样会不会害那些人受罚? “我这没猫的。”他嘴边有道浅浅的笑痕。 “喔?没有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有。”她继续装傻。 他笑出声,“下次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你可以直说,在这里你可以决定任何事。” 她愣住。下次?“你认为…我还会再来第二次?” “你不想再来吗?” 见他的笑容消逝在唇边,她的心微微紧缩,莫名感到不忍。“如果你肯再邀请我,我会来,但是别再为我一个人做这么多菜了,除非你也陪我吃才行。” “好,下次我陪你吃。”极浅的笑纹又重新回到他脸上。 她暗讶,真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他这笑,容忽然感到温暖起来。甩了甩头,柳延秀继续低头用餐,他则继续耐心的待着,一点也没有先行离开的打算。 既然他不介意等,那她索性吃得更自在,重点是能吃多少算多少,少浪费一分是一分--没办法,她就是这种小老百姓个性。 “这个…昨晚怎么就这样回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既然他不打算走,那就闲聊吧,不然太沉闷了。 “有了决定,自然就该走了。” “好歹打个招呼再走。” “我留下劳叔了不是吗?” “他又不是你。” “…我知道了,下次离去前,一定亲自道别。” “嗯。” “那今天这顿饭,算是……交朋友?”她特别强调“朋友”两个字。 “算是吧。”他的口气重了一点。 “你怎么会……我是说,为什么最后会决定放过我?”她屏住气息问。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是死里逃生,弄不明白他的心意,又不能理解他是真的愿意让她高攀?不问不安心,挣扎一下她还是问了。 只是她这一开口,又让古牧耘沉默下来了。 “倘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她忙又摇手解释,生怕因为她的逼问,让他改变主意,高塔上的门又关起。 “我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但还是肯开金口,边喝着张劳端给他的温茶,一边斜眼望她,表情有些冷凝。“事实上,你说了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我确实因此大怒,还差点一掌劈死你,但在息怒后却也决定要试试看,自己若与一个自以为了解我的人交朋友,往后会发生什么事?” “就因为如此,你决定与我结交?”她讶然。 “当然不只如此,我…我还不讨厌你,至少与你在一起时,不会感到厌烦,如你愿,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你也最好保持你的承诺永不背叛我!”他面容一整,立即变得让人望而生畏。 柳延秀眨巴着眼楮,木呐地点首。“我会做到的,朋友本来就是不能背叛对方的。” 闻言,那对阴冷的眼眸终于渲染上笑意。古牧耘心情极好的问:“用完膳,待会还有事吗?” “呃,没事。”她本来要说有事,因为之前就盘算好早早离开这里后要去找挽声的,但在他的笑容下,她竟说不出想要立即走的话。 “没事就陪我巡马厩吧,这两天来了一批塞外的大宛马,你跟我去瞧瞧,也许挑一匹马,以后能陪我一起练骑。”他提议。 她则是无所觉的又点了头。 昨日由古府让人送回书院时,近晚膳时分,因为要替父亲备膳,柳延秀没能有时间再绕去傅挽声那一趟,只是她心中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所以一早起床,便打算早些出门去见他,但才走出书院大门就见到坐在杏树下的傅挽声了。 她微讶的走上前,“挽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挽声面色不豫,盯着她在自己面前站定后才道:“一早上哪去?” “咱们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要去找你,你就自己来了。”见他气色不佳,她小心的讨好。 “你是要去见我?”听到这话,他脸上的抑郁之气淡了些。 “嗯,昨天就想去了,但抽不出空来,想问你那天酒醉回去后,你爹可有不高兴?”既然见到人了,柳延秀立即关心的问起。 他拧了眉。“近来我爹似乎有事烦心,没能管得上我,我已多天未曾见到他。”“这样啊,傅大人如此忙碌-劳心,你得多关心他才好。”傅挽声的父亲在泉州是位极有人望的好官,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我知道,爹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昨日一整天不见,听说是上了古牧耘那作客了?”他这口气有点酸。 “你昨天有来找过我?”听出他的不悦,她小声的问。 应该是她爹告诉他的吧,知道他对古玫耘有敌意,自己在人家那待了一整天,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我午时过来的,直待到晚膳前才离去。”他没好气的说。 他等了她那么久啊? 但她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回未的,两人没见到面,大概是错过了,不过昨天挽声找她的事,怎么她爹只字也没提过? 她不住轻叹,明自她爹是存心不说。 “对不起,我不知你来过,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你会立刻赶回来吗?”傅挽声的语气越来越差。“就算赶不回来,你可有想过我会来找你?”不等她回答,他又再问。 “我……” “昨天一天,你在古牧耘那都做了什么?有趣吗?开心吗?愉快吗?” 她张口要答,但才发出声音,他又咄咄逼人。 第七章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了为什么特别邀你去?就只是蒸鱼给他吃?他真那么喜欢?那你也蒸条鱼给我吃,瞧我喜不喜欢!” “挽声--” “不愿意吗?不愿意就算了!”他厌弃的说 傅挽声很明白,自己分明是吃醋了,而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这表示他对自己没信心,也侮辱了自己。 承受他一连串的苛刻言语后,见到他自我唾弃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暗叹口气,她主动拉住他的衣袖。 “挽声,那人没有朋友,我与他结成朋友,昨天我不过是陪一个朋友用膳、巡马厩,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倒是我一直挂念着你酒醉回去是不是挨骂了,一个晚上睡不好,今天一早就赶着去见你,见你没事这才安心,你不要生气了可好?”她摇着他的手撒娇。 瞧那拖着自己摇晃的细白柔芙,原本绷着的脸也放柔了,他总抵不过她的婉言讨好。 “朋友?你与他交朋友?”虽息怒不少,但听见她与那人成为朋友,他还是非常讶异。 “嗯,他是一个寂寞的人,住的宅子很大,身边伺候的人很多,却没有能跟他说话的人。” 他皱眉。“所以是他主动提要跟你做朋友的? 这问题让她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是自己主动与古牧耘结交的,如果说实话,必会提起缘由,就必须道出古牧耘曾想杀她的事,但如果说出这件事,不就形同背叛朋友了? 况且,这可能造成两个男子间的敌对,既然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吧。 “谁主动都无所谓,总之我们交上朋友了。”她淡笑带过。 闻言,他的五官全皱在一起,仍是疑心的问:“他那样孤僻的人真愿意与你结交?” 她继续笑着。“是的,他愿意。”昨日一天的相处,他待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感受得到,他喜欢有朋友相伴的感觉,昨天的笑容比先前整个月她在书院见过的都要多。 “延秀,拒绝这个朋友,我不希望你们结交!”他蓦然正色要求。 她愕住。“为什么?”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他必定是对你有所图,你若顾虑我的感受,就不要再与他亲近了。”他断然下了结论。 “挽声?”她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讲理。 “听我的话,这人的背景并不单纯,他也不可能真心视你为朋友,如果可能,我根本不希望你再见他!”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他目前还是爹的学生,日日都会来夫子阁……” 说到这,傅挽声更恼,话说得更为严厉,“我知道,但我要你尽可能不要与他单独相处,像昨日那样子单独到他家作客的事,绝不可能再发生!” 看对方有些不讲理了,柳延秀也难得板下脸来,面对如此盛怒的他,她一时不知如何沟通…… 与傅挽声不欢而散后,柳延秀心里不舒服的走回夫子阁,迎面见到父亲抱着几本书走出屋子。 “爹,还没到书院安排的授课时间,你这是要上哪去?”课院钟都还没敲,一早她爹抱著书做什么去? “这书晒好了,离授课还有点时间,我带几本书到碧湖边翻翻,对了,早膳我用过了,桌上的碗盘你收拾收拾吧。”柳如遇草草说完就要走。 书晒好了?啊?她还没时伺将书拿出来晒,怎么就晒好了? “等等,爹说书晒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赶上前问。 “喔,就你昨日去古府作客时,古府另外派了一组人过来帮爹晒书,这些人的手脚挺利落,才一天工夫,后屋那满满数柜的书,就全搬出来晒好了。” 书是古牧耘派人来晒的?, 她不禁怔然,想起自己说过没空去为他做菜,所以他才派人来解决她的问题是吗? 这人,原来极为细心体贴啊。 “秀儿。”柳如遇张口唤她。 她还在出神,思忖着这人虽傲气,甚至翻脸时有杀气,但应该会是个不错的朋友吧…… “秀儿!” “啊?爹,什么事?”她总算被柳如遇吼回神了。 “我没事,是你发什么呆,我问你话,你都没答!” “爹问我什么了?”她刚才走神了,完全不知她爹对她说了什么,只能不好意思的再问。 柳如遇不悦的睨了女儿一眼,才又问:“我说傅挽声是不是又来了,你刚才见过他了是吗?” “是的,我刚才见过挽声了。”她老实回答。虽然心知她爹不喜欢挽声,但瞒着如果被发现了,对挽声更不利。 果然,柳如遇的脸色臭了。“见过就算了,爹是要提醒你,他家里近来不安宁,你别蹚浑水,之后能不见就不见。 闻言,柳延秀心一惊,也记起方才傅挽声说好一阵子没见过他爹了,不会真发生什么事吧?“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我好提醒挽声留意!” 柳如遇眼眸闪烁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我哪里知道什么,只是听闻傅传新近来得罪了京城的某位大官,对方似乎不好惹,傅传新的官位岌岌可危,傅家状况不太好。” “什么,有这样的事?”她心急起来,这不是小事,挽声的爹真的有麻烦了,方才挽声怎么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是怕她担心吗? 这呆子!柳延秀急急又想往外追回傅挽声,问清他家里的状况。 “秀儿,你又要上哪去?”见她焦急转身,柳如遇大声责问。 “我找挽声去。”她说。 “什么?不是才要你别去招惹那小子,你还去找他!”柳如遇气极了。 见父亲动怒,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无奈的说:“爹,不管怎么说,挽声都是我关心的人,我不可能不管他。” “怎么不可能,只要不理那小子就成了…你为什么老当你爹的话是耳边风?” 他气急败坏的说。 实在想再与亲爹争执,但她与挽声有承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他的。 “爹,我与挽声的事回头再找你谈,这会先让我出门,傅家的事我先了解再说!” 说完,柳延秀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留下柳如遇气呼呼的直跺脚。 柳延秀出了书院后直往傅家的方向跑,希望能追上才刚走不久的傅挽声。 去傅家会经过酒街,穿过酒街,是条进京必经的官道,越过官道不久就能看见傅家,傅家她虽不常去,但偶尔会随挽声去傅家小坐一下,相信不会被人为难。 她追到酒街还是没见到他,她快步再往前走,行经官道时,远远地,意外的让她看见一行人。 那是古牧耘,他躬身低首的站在一顶异常华丽的轿子前,似在向轿子里的人送别,由这里望去,轿帘紧闭,她瞧不见轿里人物的面貌。 但令她讶异的是,古牧耘的神态竟会如此压抑谦逊,他从来都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及少像现在这样内敛小心。 柳延秀不禁停下脚步,远远站着,好奇那顶轿子里坐的究竟是谁? 轿内的人不知对古牧耘说了什么,让他露在袖子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接着,她看见愤怒的古牧耘居然举刀朝自己的手臂划开一道伤,血瞬间喷洒出来,染红他的白袍。 见状,她大惊失色,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被自己的双手捂住,下意识,她就是认为古牧耘应该不希望她看见这一幕,捂紧嘴后,她赶紧躲避到路旁的大树后。 她心脏急跳,只能惊魂不定的抚胸喘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要自残? 惶然不定的心,仍旧克制不住她的好奇,她探头又往前望去,然而这时,古牧耘与那顶轿子都不在了,他们离开了。 柳延秀满腔疑惑的站立在原地,为刚才所见到的景象震惊不已。 “柳姑娘。”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唤她。 她惊愕回身。“张总管?”她眼前的是一张阴沉的脸庞。 此时张劳的眼神有很深的杀气,步步通近她,她惊得连番后退,直到身体顶到了树干才停下“张总管?”他又想杀她灭口吗? “你真是幸运,不该看的又让你看见了。”他阴恻恻的说。 闻言,一颗心你佛提到了喉头,似要掉出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看见……” 张劳的脸部肌肉抽动几下,越发像是地狱来的杀手。“你真的该死,可惜…”他深吸几口气后稳住怒气,才说:“公子不希望你受伤害,方才之事就当没看见吧!”他低沉的交代后,转身就走。 柳延秀怔愕在当场,好一阵子无法动弹,不敢相信自己又再一次的死里逃生。 站在树下直等到受惊的情绪稍稍乎复后,她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挽声,她还得去见他,不过经过这一耽搁,他定是回到府里去了。 她将方才见到的事暂且抛开,匆忙赶至傅家,敲了门,想请门房通报一声,但等了许久门房才来回复,说是他被叫进傅大人的房里说话,没法带话给他。 大太阳底下,她抹抹额上的汗,看来今天是没法再见到他了。 无可奈何地,她只好失望的先回书院了。 柳延秀独自坐在习字间,手里拿着沾满墨液的毛笔,却迟迟没有在纸上落下,仔细看她的模样,竟是在发呆。 一早与傅挽声闹得不愉快,后得知傅家有事,不巧又撞见古牧耘自残,这一连串的事让她心烦意乱,脑袋不混沌也难,更别提要习字了。 “这纸不能用了,都教你笔尖滴下的黑墨给弄脏了。” 身侧蓦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她吃了一惊,扭头看向来人,果然是古牧耘,只是他己经换上崭新的绛紫色衣衫,看不见手臂上有任何血迹。 “你怎么来了?”她以为他今天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他竟抱伤前来。 往手臂上的伤处瞄了一眼,古牧耘淡然的说:“我并未向柳夫子请假,今天还是得习字不是吗?” “可是你的伤--"她忍不住也往他手臂望去,但衣服遮着,什么也看不到。 “想瞧我的伤势吗?”他用玩味的笑眸瞅着她,顺道将整只手臂伸到她面前去。 杏目瞪他一眼,她并没有动手掀他的衣袖看。 见状,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疲累。“原来你真不想看啊,枉我还怕你担心,自己眼巴巴的跑来让你看。” 她心一紧,这话、这语气,这人是在向她撒娇吗? “我……” 他收回手臂,低头理了理袖子。“我还以为你马上就会来府里探我,等了半天却没见你来……那之后,你上哪去了?”他貌似漠然的问起。 “我去找挽声。”她说。 “找他啊…”他摸摸自己受伤的手臂,那模样似乎在控诉,他的手伤竟不及她去见傅挽声。 为此,柳延秀莫名有些内疚,连忙伸手抓过他的手臂,掀高他的袖子,终于见到他的伤势了,那伤口已被包扎过,但扎布上还不停有血水渗出,看来他自残的这刀下手挺重的。 “挽声家发生了一点事,我急着去问清楚,而你的事,我也很关心,不过张总管警告我,要我当作没看见,所以才没去看你。这伤口很疼吗?”她解释完后,忧心的问。 “这伤还好,没想像的疼。”声音未有起伏,但他脸上的线条明显变柔。 “那就好。”她将他的袖子放回原处,松开了他的手臂。 手臂不再有她的温度,古牧耘略感失落。“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第八章 她睇他一眼,顿了一会才说?这是我可以问的吗?”他的秘密很多,多问只怕会为自己招来危险。 他不说话了。 是吧,她不能问的。“你先回去吧,我会替你向爹请假的,你这手今天是休想动笔了。”她要他尽快回去休息。 他没有走,却倏然开口,“你应该很好奇我是谁吧?如果你问,我会告诉你。” 原本挂在柳延秀脸上的笑容冻住了,她能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动加快了。“我问你就会告诉我吗?为什么不对我隐瞒了?” “是朋友就该坦白的不是吗?我愿意对你坦白。”此时,他的黑眸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 她屏住气息。她不知道,他这时试探,还是真心想敞开胸怀与她交心?她没有办法肯定。 “没错,我是很想知道你的来历,但并不想勉强你,算了,你别说,说了我也会有负担。”她微微侧开脸庞。不管这人用意为何,是真心、是试探,她都没胆接受。 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有些失望。“负担?你不敢与我交心?” 她轻轻咽下一道唾液。“我--” “不敢?” “……” “你并非真心与我结交的对吧?”他像是看穿了她。 她张口,蠕动了几下,不知要说什么好。 “罢了,我早该明白是这么回事的,为了活命,说个谎算不得什么!”古牧耘嗤笑。 “不是的,这不是谎。” “那是什么?说你是真心的,只是朋友的层次有别,你我之间,不用深交,只要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可以了是吗?”他顿时觉得愤愤不平。 “不是这样的--” “那你倒说明白,我洗耳恭听。” 柳延秀心中有话想说,但一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僵在原处,呆着他。 久久等不到她开口,他恼怒的转身要走。 见他要离去,她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窒闷感,她不假思索的就奔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别这样,我其实--其实--”喉头发紧,接下来的话又是无从说起。 古牧耘绷着一张脸凝睇她,失落的情绪清楚爬上他的眼底,他扯下她抓住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盯着他僵硬的背影,心慌在转瞬间攫住她,她跑了几步想再追上去,最后身子停在门边,因心中惶然,便没再往前踏去。 古牧耘已经七天没来书院,仅派一人向柳如遇告假,之后再无消息。 这几天傅挽声也像是消失了一般,柳延秀前去找人,门房都推说他不在府,问是上哪去了,他们也避而不答。 这几日因为心头有事,柳延秀睡得极不安稳。这日刚巧住在小宅的红红找来,说是小宅漏水,问她要不要亲自回去查看一下。 想想她与爹长住夫子阁,小宅那许久都没回去瞧瞧了,这会不如就回去一趟,避开那些烦心的事。 现下柳延秀与红红正一同离开书院,要回柳家小宅。 小姐,老爷上回对我提过,说想卖了宅子,要我留意有没有人询价,日前有人出价了,是住在西街的张员外,说是要迎妾,想以此当聘礼,开的价格不错,不知老爷是不是真的要卖?”艳阳高照,两人边走边聊,红红边帮柳延秀撑伞遮阳,顺道问起这件事。 “什么?爹想卖宅?”乍听之下,她吃惊不己。 “我以为老爷对您提过了,原来您还不晓得这件事啊?”瞧主子的模样,红红十分意外老爷竟没先与小姐商量过。 柳延秀皱了眉,颇讶异她爹居然要卖宅,虽说那宅子并不怎么值钱,但总是他们在泉州唯-的产业,若将来她爹不教书了,夫子阁被书院收回,他们还是得搬回自宅去,明知如此,她爹怎么会想到要卖宅呢? “爹有对你提起卖宅的缘由吗?” “老爷说过阵子要迁至京城,让我把宅子卖了,到京城才有钱再买新居。” “迁去京城?”她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怎么,爹还打算移居京城?怎么下了这些决定,一样也没找她商量过? 柳延秀盘算着回头要好好跟她爹谈谈… “柳姑娘!” 正低头思索着,她蓦然听见张劳的声音,讶然的举头张望,正好瞧见张劳由泉州著名的酒馆快步走出。 “张总管,请问有什么事?”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走向她时,张劳的表情是高兴的。 柳延秀心里犯嘀咕,以往这位大总管见到她时的脸色从没好过,巴不得她快点消失,但今日见到她会这般高兴,这很反常,反常得令她不得不谨慎。 “柳姑娘,请问你要上哪去?”他客气的问。 见他额上冒着汗,可这汗应该跟艳阳无关,因为她瞧见他眼底透着焦虑。 “呃,有事要回老宅一趟。”她据实以告。 “这事急吗?”他问,脸上写满关切。 她更奇怪了,他是怎么了,还关心起她的事? “这事还好,不是急事。”对方的态度让她忍不住这么说。 “那太好了,能否请你移个驾?”他马上开口请求。 “去哪呢?”她大惑不解。 张劳指了指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地方。 她侧目,才发现酒馆门还站了许多青衣人,她认得那些人,那都是古牧耘的侍从护卫。“上那做什么?” 他脸上的汗冒得更多了。“这个…你去了就知道。”他口气里有一丝急切,你佛很担心她不肯去。 张劳这样子,都让她有些狐疑了。“你家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公子没发生任何事,他只是……” “只是如何?”她越发觉得奇怪了。 “他现在一个人,倘若可以,你陪陪他吧。”他的眼里出现恳求的神色。因为公子现在这模样,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阎罗总管恳求她,这更加令她不解了,况且张劳说到古牧耘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担心。“好吧,我过去一趟。” 听她愿意去,张劳大大的松了口气,就连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立即露出高兴的表情。 柳廷秀回交代红红,“屋子漏水的事,回头找人修缮就行了,其他事也先不用急,我会再找时间跟我爹商量的。” 看红红点头了,她才拧着眉随张劳进到酒馆,这酒馆既然闻名于泉州,必定是间人气极旺的饭馆,但当她走进去后,以为该是门庭若市的地方,竟是空无一人,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这里---”她见了哑然。 “请上楼吧,公子坐在楼上呢。”张劳自若的笑说,伸手指引她登上二楼的雅间。 这会她有些明白了,这间酒馆被古牧耘包下了。 她叹口气,没错,这是古牧耘的作风,他在的地方不喜欢有人吵闹,但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未免也太大手笔了,要是寻常人家,哪里做得到? 张劳领她上楼前先将红红拦下了,没打算让红红跟着上去,红红有些生气,但张劳并不理会,柳延秀晓得这是张劳的作风,红红被视为闲杂人等,对此她也只能苦笑,并示意红红别恼,催促她先回家,之后才随张劳上楼。 一走上二楼,她瞧见偌大的推间就只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菜肴,但桌旁只坐了一个人,那人此刻背对她,安静的坐着。他像是以那模样坐了好久似的,因为桌上的菜都摆凉了,上头都浮出一层薄薄的白油来。 她站在他身后尚来不及吭声,张劳已经迫不及待地朝古牧耘道:“公子,您瞧谁来了?” 古牧耘仅仅是皱了眉,仍维持原来的姿势未动,对于谁来了并不感兴趣。 “公子?”张劳更心急了。 古牧耘仍没有回头,甚至连应声也懒。 张劳提口气,直接道:“是柳姑娘来了。” 这一提,他立即转过身来,果然,在看见柳延秀就站在他身后时,眼眸立刻炯亮起来,但随即眼眸一转,又变回冷淡。 “你怎么来了?”声音听来有点低哑。 见他好似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了,柳延秀开口,“我刚巧经过……”话说到一半,却瞥见张劳正焦急的对她打暗号,希望她说些让他开心的话。 咬了咬唇,她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古牧耘心情不好,张总管由窗外见她经过,这才急匆匆将她请来,就是希望她能与他说说话,好转换他的心情。 但这位总管可能搞错了,上次见面时,他十分恼怒她,她想,他可能不想再见到她了吧?这会再见她,只怕会让他心情更差。 犹豫了一下,柳延秀不管张劳频频暗示的眼神,兀自嗫嚅的道:“对不起,我还是走好了,就不耽误你用膳了。”转身,她略显狼狈的要走。 “你用过膳了吗?”她都走到楼梯边了,他的声音才传进她耳里。 她顿下脚步。“用过了。” “用过了,就陪我再用吧。” 她迟疑了下,这意思是不要她走吗? “如果不急着走,这里的点心不错……”他再度开口,不过声音极为僵硬,像是好不容易才开的口。 “是啊是啊,这里的玫瑰糕最有名了,柳姑娘留下来尝一点吧?”张劳赶上前,满脸请托的恳求她留下。 柳延秀为难不已,但见到张劳那差点跪下的表情,实在拒绝不了,只好点头道:“那好吧,我尝尝。”她同意留下了。 张劳一听,连忙高声道:“快,将公子桌上的菜肴撤走,要人立刻送上玫瑰高点!”回头他立即将柳延秀请至古牧耘身旁坐下。 落座后的她开始打量古牧耘,他的黑眸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眼神说不出为什么教她有点心疼。 “你瘦了,近来都没好好吃饭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先问起这件事。 闷哼一声,他将视线移开了。 她愕然,他果然不怎么想见到她,这教她也不敢再开话题了。 玫瑰糕送上桌,还配上一壶好茶,但她只是沉默的吃着。这气氛真是尴尬,侧头,她发现他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吞着糕点,这明明是非常好吃的点心,但是他的吃相却像是在嚼蜡。 见状,她更感到难受了。“上次见面……你很生气的走了,但其实我有话还没说完……只是那时思绪有些混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她支吾的解释。 “那就不用说了。”他扬起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被刺了一下,她立即闭了嘴。不说话就干脆专心吃东西喝茶,等吃完了,再礼貌告退便是,反正隔壁的根本不想见到她。 见她不再吭声,古牧耘的剑眉又皱起,似在挣扎些什么,最后再度开口,“柳夫子还好吧?” “嗯,爹很好。” 四周又无声了,再过了半晌-- “那你呢?” “我也还好。” 又静了。 “柳姑娘,公子这几天因为手伤,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要不,我点碗面,你陪公子再吃些?”一旁的张劳看不下去,连忙陪笑。 再度受到张劳的拜托眼神,她也不好说步,况且刚才那些被收走的菜的没动过,她想,光靠一块玫瑰糕怎么可能吃饱,他都瘦成这样了,再不吃怎成? “好啊,吃面可好?”她应声后问向古牧耘。 他却恼怒的瞪向张劳,似嫌他多事。 张劳被自家主子这么一瞪,立刻无奈的垂首。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公子明明很想将柳姑娘留下来说话的,却又憋着不说,自己再不多嘴,柳姑娘很可能坐不住就离去了,那可就枉费他硬是将人拖进来。 第九章 公子自从七天前由书院回来后,发了一顿怒气,之后公子就再也没去过书院了,虽然每天的作息依旧,但吃喝得极少,脸上更不见笑容,这和前阵子与柳姑娘交朋友时,三不五时显露笑意的好心情相比,公子整个人忧郁了许多,他这才惊觉,原来柳姑在公子心中的份量竟是如此的重。 近来,他实在担心公子再消瘦下去会生病,这主子身子矜贵,病不得的,若有微恙必会惊动京城的人,为此他担忧不已。 既然知道了公子忧郁的原因,他就不能放任不管,就算自己再不喜欢柳延秀,瞧在公子的分上,他也决定要和颜善待她,只要她能讨公子欢心。 “你不想吃面吗?”柳延秀见古牧耘露出怒容,不安的问。 他凶恶的回过头来瞪她,立时又让她心慌的缩了一下肩膀。 见她害怕的模样,他不由懊恼起自己来。“吃,送上来吧!” 闻言,马上就有人传令下去,不一会两碗热呼呼的汤面端了上来。 本来她就是陪他吃的,实在吃不下了,筷子拿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往嘴里放,但她发现,他也吃得非常慢,那筷子更像是拿不稳,面条夹了半天才捞起一条。 当面条几次滑下筷子,古牧耘气得将筷子丢在桌上。 “公子,对不起,是老奴疏忽,您的手受伤了,这筷子夹不住面,老奴不该建议您吃面的。”张劳满脸的懊悔歉意。 “哼!”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张劳更感惶恐了。 柳延秀樱唇微抿,悄悄拾起他丢下的筷子,端过他的那碗面条,夹上面条,将筷子递到他嘴边,“我喂你吧。” 此举让古牧耘的眼眸睁大,颇为惊异,“你要喂我?” “你的手受伤了不是吗?”她笑容和煦的说。 顿了一会,他慢了半晌才点了头。 “那张口吧,我喂你,这面挺不错的,你多吃点。”亲口吹凉了,她将面条送进他口里。 他张吃了,看她时的眼光变得更为温柔。 她一口一口的喂他,只要她送上来的,他就吃,一旁的张劳简直感激不己,这餐可是七天来,公子吃得最多的一餐了。 她舀了面汤喂进口里后,斟酌一会才道:“你刚才要我不用解释,我想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怕死才厚着脸皮谈结交,但之后我真觉得你人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可是很明显地,你与我是极为不同的人,我怕与你结交得越深,将来恐怕…” “恐怕如何?”他终于愿意认真的听她说话。 “恐怕我自己会受伤。” “受伤?有我在,谁敢伤你?” 闻言,柳延秀露出苦笑。“瞧,会让我受伤的人就是你!” “我?”他一怔。 “怎不是了,你随便一句话就有人为你达成使命,哪天,要是你无心的一句话,岂不是我也该遭殃了?” 他呆住。 她喃笑。“我没说错吧?我是寻常人,你显然不是,而你对我好,我也担心高攀了,那日你讽刺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指责我不是真心与你来往,当时我反驳不了,因为那句淡如水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听着,古牧耘不住皱眉。“你想说什么?” 她微微笑开。“我想说,我想做的是你一般般的朋友,对你的事少闻、少问、少言,只与你谈风花雪月,聊诗词歌赋,闲时一起习字写文,高兴时一起笑,生气时一起骂人,开心时一起骑马,伤心时互相安慰,得意时互相祝福,不涉及隐私、不猜测彼此,这对你我来说,才是唯一可以真正成为朋友的方法。” 一听完,他的眼楮直视着她,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怯怯地望向他。“可以吗?还是朋友吗?做我说的那种朋友?” 他的目光闪动出异样的神采来,良久,他终于徐徐点头。“还是朋友,就做你说的那种朋友,一般般的朋友……” 大街上,一顶精致的轿子被人当街拦下。 出乎意料的,是傅挽声展开手臂挡在轿子前。 “胆大的家伙,还不让开!”张劳怒不可遏的上前斥喝。 傅挽声充耳不闻,只是对着轿子里的人道:“延秀,我来接你了,出来吧。” 坐在轿子里的柳延秀吃了一惊,这才晓得外头拦轿的是傅挽声。 他怎么知道她坐在轿子里的? 闻声,她赶紧要出轿,只是身子才动,手腕就教人拉住了。 “不让我送你回去了吗?”古牧耘语气有些压抑的问。 两人吃完面、离开酒馆后,古牧耘坚持送她回柳家小宅检视漏水的情形,她推辞不了,只好坐上他的轿子,却想不到,行经半路竟然会遇到傅挽声来拦轿。 她歉意的朝他摇摇手。“不了,挽声来了,他送我过去就行了。” 他听了神情微黯。“但你答应让我送的。”他执拗起来。 “这个…可是挽声他……” “我知道了,你怕他生气?”他闷哼道。 她为难的皱眉。“别不讲理了,我不是怕他生气,只是不想他误会。” “误会?” 露出尴尬的神情,她的脸色也散发出不太自然的酡红。“嗯……不过没什么,你不用想太多,我现在不去就没事了,你、你放手吧。”她盯着他还紧抓着自己的手。 闻言,他咪起眼,好一会才将手松开。“你很喜欢他,所以不想他误会?”他明白这“误会”的含意。 她的脸更红了,唇角浅浅扬起一抹难为情的笑。“我与他认识五年了…”她欲语还休的这句话代表了一切。 她是喜欢傅挽声的,且这份情己有五年之久,不过她总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承认,就连古牧耘之前问起,她也不愿多谈。 看着她,古牧耘的心里瞬间有种坠落感,拉着他直往内心的幽暗处冲。 简单的一句话就划分出她跟他及傅挽声之间的不同之处,他是她的朋友,而傅挽声是她的情人-- “延秀!”轿外的傅挽声再度扬声催促。 娇容满是不安,她着急的说:“下次再让你送,我先走了。”在伸手拉开轿帘前,她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他热切的一笑,“之前不是说过要一起习字吗,等你手伤好,回到书院,我们就同桌习字。” 他跟着展颜。“好,等伤一好,我立刻就去找你。” “嗯。” 看着她终究掀开轿帘离去,古牧耘不免失落。 她下轿后,他见到满脸怒气的傅挽声立刻将她的手拉住,那交握的双手,宣告了所有权,那象微她将属于傅挽声。 她,属于那人的,属于别人的…… 笑容逐渐消逝在他的唇边,因为当她随着傅挽声走远后,遗留在他轿内的就只剩下静默的氛围…… 柳延秀让傅挽声一路拉着走,直到冷僻的巷弄才停下。 她忍不住揉揉被他扣紧而发疼的手腕。“挽声,你怎么了?” 傅挽声周身仍充满怒气,但见到她的手腕红了一圈,却又心疼不已,感到懊悔,自责不该对她使这么大的力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硬邦邦的道歉。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你为什么这么无礼的拦轿?”她无奈的问。 才压下的怒气,因为这话马上又高涨。“无礼?要不是我在街上碰见红红,她生气的告诉找,说你教那姓古的人绑了去,我怎会因为怕你遇到不测,而焦急的去拦轿带你离开!” 原来是红红告诉他,她与古牧耘见面的事。 她没好气的解释,“我不是被绑去的,红红夸大了。”大概是红红被张总管赶走后心中有气,才会在遇见挽声时将这事夸大。 闻言,他还是阴沉着一张脸,全身肌肉绷紧,火气似乎比之前更盛了。“是吗?这么说来,你是心甘情愿的去见他,再满心欢愉的共膳,接着更开心的坐进他的轿子、让他相送的是吗?” “不是的,你又误会了!”见他这模样,她急着辩驳。 “我误会了?好,那你说,我误会了什么?我可有误会了什么?”傅挽声咄咄逼人。 “挽声--”没有的事她不知如何解释,她真的被逼得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了?”他语气急促,神情不悦。 深呼吸了几次,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只是一般朋友,这我己对你说过…” “朋友?”他讥消打断她的话。“我有没有说过,要你拒绝他?我有没有说过,不希望你们再单独见面?这些我有没有说过!” 怒极的他,抬手往她脸侧击了一掌,她背后是道破落的墙,那墙因此应声倒落一截。 她惊得瑟缩了一下身子。“挽声,你冷静点,请不要这样!”她从没见过这么暴怒的他。 傅挽声仍处在盛怒中,但见到她凉惧的模样,不禁又气又急,恨恨地咬着牙根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接近那个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大发雷霆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站在他身后,柳延秀看着他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影,忍不住叹口气上前一步,轻轻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他的背上,幽声说:“别这样,你是一个自信又体贴的人,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你,你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 闻言,他身子一僵。“是的,我原本是个自信满满的人,可你为什么要让我改变,为什么?”他是因为她才变得如此,她又怎能责怪他? 她的脸贴得更紧了,手也圈上他的腰,语气温柔的请求,“奇怪了,你傅大少爷的信心哪里去了?你忘了,我们说过要互相信任的话吗?你若改变,我也会因你的改变而不安,挽声,我心里只有你,停止这无谓的猜忌吧。” 一句“我心里只有你”,让他狂躁的心霎时平复不少。傅挽声转过身来面对她,灼灼的目光凝视她一阵后,激动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你心里真的只有我?” 她在他怀里轻笑。“不然还能有谁?” 终于,他咧嘴笑了。 是啊,他的延秀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他们五年的感情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外来的家伙就改变。 她说的对,他的自信哪里去了?只因对方瞧来比他有权有势,且处处表现出对她的特殊,他才会如此吃味,想来自己真是幼稚,真是无聊啊! 毕竟延秀喜欢的是他,这根本是无庸置疑的事,就算让他们当朋友又如何?他在小气什么?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喜欢延秀,才会害怕失去吧,更有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让他没有安全感,害怕原属于自己的一切都会转眼消失……但,这时候他才更应该相信延秀的不是吗? 澹然一笑,他由衷的道歉,“延秀,对不起,我的举动应该让你很无措吧,我不该如此失控的。” 柳延秀十分高兴他想通了。“没关系,只要你信我就好。”她仰望他,盯着他的面容好一会,发现几日不见,他人黑了也瘦了,忍不住心疼的抚上他凹陷的脸烦,关心的问:“我上傅家好几趟了,你都不在,上哪去了?” 忽地,他眼神一黯。“我和爹去了京城一趟,昨天夜里才刚回来。”他脸上还残留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之色。 “和傅大人一起去的?那…是为了什么事呢?”想起她爹说的,傅大人惹上了京官,似乎前途不保,正急于想解决这件事,但挽声始终没有亲口对她说起这件事,这让她反而不好贸然问起,只能这般试探,盼他自己先告诉她所有的事。 第十章 他略微别开脸庞。“没什么,就是陪爹上京探亲,没事先通知你一声,你一定很担心吧?” “我没关系,只是不放心你……” 他打断她的话,故意将话题岔开,“我一回来就听门房说你来过好几回,这才赶着去见你,谁知到书院扑了空,之后才在路上碰见红红,得知你的去处后又追来,瞧,为了找你,急得我满身大汗了。” 她略感失望,显然挽声并没有告知她任何事的打算,思及此,她不禁微微感到苦涩--古牧耘想告诉她的事,她有所顾忌而不愿听,而自己一心关切的挽声,却反而避开她、不让她介入,这可真让人慨然。 忍了忍,她仍是问了,“挽声,其实……我听到一些传闻,说你爹似乎有了麻烦是不?”挽声不说,她却不能置身事外。 “你听到什么了?”他勃然变色。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上忙,我也想关心你、关心傅家,除非、除非你把我当外人!” 听她这么说,傅挽声有些感动地凝望她,他自然是非常高兴她视他、视傅家为自家人,但是,倘若说出这事…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如果自己被可怜、被担忧的话… 不,他不愿意,在她面前他只能是座高山,他不想被看扁,再说,他也不相信傅家会有事! “我怎会将你当外人,爹之前确实是有些麻烦,但现在都己经解决了,一切都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他笑说。 “真的都没事了?”她观察他的神色,不放心的再确认。 “当然,难道你以为傅家会败?在泉州傅家是永远的望族富户,谁能扳倒?” 他说得斩钉截铁。 看他这样,柳延秀放下心来,也就不再多问。 书院的一隅。 傅挽声身穿亥裳,身形修长,俊朗非凡,而立于他面前的是一身白缎青丝,举止雍容的古牧耘。 平心而论,若以外貌评之,两人不分轩辕,一样的耀眼显目,但此刻两个同样卓尔非凡的男子,敌视对立,气氛紧张。 “请不要再找任何理由见她了!”傅挽声横眉,不客气的提出要求。 古牧耘森冷扯开一抹笑。“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真正无关的人是你,你才是介入我们之间的那颖流沙!” “看来你真的怕我抢走她,但,这是你阻止得了的吗?” “你真想介入?” “如果你守得住我也抢不了。” “你敢?” “没有敢不敢,只是顺其自然。” “你说什么!” “你听的很清楚,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你!” “若没其他事可说了,我走了。”古牧耘不想跟对方废话,傲然的转身。 傅挽声怒不可抑的大喊,“站住。” 对方哼笑一声,停下脚步。“还有话说?” “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你可以戏弄的对象!”傅挽声连声警告。 古牧耘再次冷笑,“戏弄?难道你认为她是个可以任人戏弄的人?如果你曾这么想过,你根本配不上她!” “别跟我要嘴皮子,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要你听好,她是属于我的,你永远别想染指!” 眼角抽紧,眼底寒芒闪动,这让古牧耘整个人锐气逼人,“如果我有心,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闻言,傅挽声自觉尊严受损,大怒。“你以为己是谁?我看不过是个被父母放逐到泉州来的弃几废物,凭什么对我嚣张!” 古牧耘铁青了脸。“弃儿废物?” “不是吗?正常-的富贵人家,谁会将有用的孩子丢弃放逐?别以为柳夫子礼遇你,那也许是看你可怜,你别自以为是!” 霎时,古牧耘的脸孔阴赞如鬼。“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你一个小小的知州之子,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你以为我怕你吗?没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州之子,但在泉州,我就是地龙,就是这里的天之骄子,而你呢?你又是谁?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他握紧拳头,目光如炬。“我是谁,你没资洛知道” “只有见不得光的人才不敢说出自己的来历,莫非你是某个大官的私生子?” 傅挽声冷冷讥笑。 “你得为今天所说的话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次,他震怒了。 “不要说大话,我傅家不是这么好动摇的。”话虽这么说,但傅挽声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身上莫名起了一阵寒意。 摇摇头,古牧耘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要动摇而已,我是要你傅家翻天覆地,让你后悔今天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身子一震,傅挽声竟是教对方的威势给震出一身冷汗,但仍不肯示弱。“好,我等着瞧!” 古牧耘嗤笑。“不知死活,傅家本来也许可以安然度过难关的,但如今因为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儿子,注定要败落了。”说完,他不屑的转身离去。 傅挽声倏地脸色发青,恨恨地在他身后大喊道:“延秀说她是可怜你、同情你,才接近你、与你结交,你如果有自尊就不该再缠着她,倘若你坚持要用无耻来博取一个女人的同情心,那我也只能笑看你的卑鄙,耻笑你的轻贱!” 这次交手傅挽声完全落于下风,受伤的自尊让他忍无可忍的说出这些话来回击对方。 黑瞳转眼寒冽如冰,古牧耘垂在两侧的手掌,一指一指的缩起,终于捏成两团硬如石头的拳头。 此刻只要他一声令下,那隐在四周的护卫就会立即现身杀了这人,他很想这么做,立刻就这么做,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若杀了这个人,“她”必然不会原谅他! 终究,他忍了下来,甩了袖,大步离去。 傅挽声在他走后,仍恨之切骨,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镇定再也无法强撑,他朝天大吼了一声,才怒气难平的甩头离开。 在两人都离开后,由榕树旁走出了一个人,她按压着狂跳的心,分别朝两人离去的地方望了一眼,不样的预感在她胸口逐渐蔓延…… 晚膳过后,柳延秀见柳如遇终于得空,在端上热茶后,连忙把积压多时的疑问说出口,“爹,为什么卖宅也不与我说一声?” 这事她早就想问了,但她爹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她几乎见不到他的面,这会,终于有机会能好好谈谈了。 “你都知道了?”柳如遇一愣,似乎有些懊恼,接过她的茶。连喝也没喝就先搁下。 “爹,你真打算迁至京城吗?”她正色问。 顿了一会,知道瞒不住了,他这才点头,索性说开,“既然你己经知道了,有空就帮着准备准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看爹的态度,柳延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眼神一沉。“我可以问爹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里吗?” 闻言,柳如遇的神清变得飘忽。“没什么,就泉州待久了没意思,想带着你到京城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咱们也曾在京城待过,但爹说那是混浊之地,不适合养女儿,这才带着我到泉州来,怎么如今突然又改了想法?” “我--”他被堵得无话可说。 “爹,请告诉我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柳如遇突然重重拍桌。“爹说要走就走,你尽管跟着就是,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爹?”她也生气了。“请问咱们如何说走就走,离开泉州后,在京城您打算做些什么?咱们又如何维生?”迁居不是儿戏,若无全盘考虑清楚,怎能轻易就离开。 “这你放心,爹己经有安排!”他草草想结束这个话题。 简单一句早有安排便什么也不解释,这教柳延秀更气,忍不住猜测,“爹,我希望你要走跟我与挽声没有关系,希望你不是为了拆散我们才这么做的!” “哼,那小子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我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对傅挽声嗤之以鼻。 “那又是为什么?”她顺势逼问。 瞪了女儿一眼,柳如遇坚持不肯透露,“这是爹的恩怨,现在不方便跟你说!” “恩怨?与谁的恩怨?”她想起她爹之前对傅家的厌弃,心头蓦然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 “你别再问!” “爹,我只想知道,这……与傅家无关吧?”她颤声问。 柳如遇不说话了,低头端过搁在桌上已半凉的茶,大口的喝了几口,丢下茶碗,便回房去了。 柳延秀站在原地,盯着那喝去半杯的茶碗,心底无法抑制的越来越烦躁。 该不会,真与傅家有关吧? 古府深院。 “公子,那日您该让老奴杀了那放肆的小子!”时隔多日,张劳仍义愤填膺。 那姓傅的小子敢对公子如此出言不逊,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杀他千刀也不为过,要不是主子拦着,那小子己死无全尸。 古牧耘手上捧着一杯才斟满的温茶,状似平和,实则内心汹涌。“不要再说了。” “公子不该姑息,您何必受这气!”张劳仍为主子愤恨不平。 “没有该不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一句不假。”他的脸瞬间阴沉。 “公子?”张劳惶恐了。 “不是吗?弃儿废物,说的好,虽然他是刻意挑衅侮辱,但竟能说得如此贴切!” “公子,您怎能如此看轻自己,您是王星入世、天龙伏潜,不久将……” “够了,别再说了!”他低喝。 “原谅老奴住不了嘴,娘娘之所以小产己查明,那本就是死婴,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久您便能回去了,您又何苦这般消极?”不愿再看主子消沉,张劳冒死安慰。 “住嘴,就算让我回去又如何,他对找的猜忌不会停止,他仍想方设法要对付我!”古牧耘恨声道,身上流露着难以排解的怨恨。 “公子……”张劳心惊地跪下了。“虽然局势如此,但只要有老人家在,您的地位就牢不可撼,就连他也不能对您如何。” “那如果老人家死了呢?” “啊!” “老人家都六十了,他才四十不到,老人家能保我多久?”他很清楚现实的状况。 张劳冷汗直流。“就算如此,您与他毕竟是父子啊,人说虎毒不食子,他不会真对你……” “哈哈哈--”他蓦然狂笑,笑声却让人觉得凄凉。“好个虎毒不食子,劳叔,这种安慰人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处的那是什么样的阴险之地,说什么父子亲情,必要时,那不是保命符,而是催死令!”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臂,这伤疤就足以说明一切。 张劳哑日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是啊,什么样的爹会逼得亲生儿子得自残明志? 公子年纪虽轻,对周遭事物却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自己妄言想安慰,无疑是睁眼说瞎话,自欺欺人罢了。 “劳叔,你下去吧。”他突然觉得疲累至极,挥手驱退。 张劳不由得重重叹气,黯然地站起身,在出去前转身看主子孤身伫立的侧影,竟是无比的孤寒无助。 公子的内心充满伤痕,难怪终日郁郁寡欢,无法展颜,阴冷得就像一颗孤星,而自己也只能为公子的处境感叹,其他的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公子,那姓傅的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老奴相信柳姑娘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他明自那日傅挽声最役所说话,比起“弃儿废物”这儿个字更加伤了公子,毕竟公子是如此的喜欢柳姑娘,可若真心被这般践踏,尊傲如他,如何忍受? 第十一章 古牧耘只是摆手不语,整个人更显得落寞。 张劳轻叹,不再多言,转身要退出了,这时门房来报-- “张总管,柳姑娘来了,正在大门外候着。” 这声音传进了古牧耘耳里,他迅速转身,之前的阴霆尽去,脸上的喜悦竟是藏也藏不住。 张劳瞧见,落叶知秋,看来想铲除公子心中的郁结,当真只有柳姑娘能做到,这比任何方法都来得有效。 “还让柳姑娘候什么,快去将人请进来好生伺候!”张劳忙对来人高声吩咐。 富丽堂皇的大厅上,柳延秀舒适的坐着,茶几上摆了各式茶点叶子,因为大气热,还有人抬来冰块在屋里亩风降暑气。 “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古牧耘坐在她面前,和颜悦色的问。 她的眼眸往他手臂瞧去。“手伤还没好吗?我在书院等了好多天不见你来,担心是不是伤口恶化,所以特别来探望。” 望着那张眉眼带俏的关切脸庞,他眼中不禁染上笑意。“你担心我?” “当然!”斜睨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问了傻话、 见她站起身来走向他,拉过他的手,卷起他的衣袖,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古牧耘眼底的笑意更浓。 “伤口都结痂了,应该不痛了吧,可你这家伙还偷懒不来,是不是让我告诉我爹,要他开除你这懒惰的学生呢?”她笑问。 他瞧着她故意吓唬人时那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心中的甜,化也化不开。 其实,那日他去过书院了,但遇见了傅挽声,在与那人交谈过后,原本要去夫子阁见她的心情已无,转身离开后,至今再没回到书院。 原来,她有盼着他,也很关心他,这教他打从心底欢喜,脸上的阴郁渐渐散去。 见对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柳延秀的脸庞泛出淡淡的粉红,放下他的手臂,她避开他的目光,坐回自己的位子。 “那天……你应该晓得我看到了。”她呐呐地开口。 提及此事,他瞬间又沉肃下来。“嗯。”他周围的一切,皆无法逃过他手下的眼,她在榕树后头的事自然有人向他禀报。 “你想对我说什么吗?”对于她今天来访,他顿时有些了然。 她心虚的点了点头。 “说吧。”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冷。 “我…我不是因为同情、可怜才与你结交的,挽声不该这么说,我替他向你道歉!”她深吸一口气后说。但见他表情并末因此有所改变,不确定他是否相信她的话,或者肯不肯原谅挽声,她双睫一颤的再说:“古牧耘,我喜欢你!” 原本垂眸未语的他,霎时瞳眸骤亮。“你说什么?”他因此而悸动,胸膛里的心脏你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看见这样的他,她晓得他误会了,连忙又说:“我喜欢和你相处时的宁静,你孤寂沉默的气质虽然让我心疼,但同样让我感到自在,就算我们处在一室久久未曾交谈,也能自若相处,我不可怜你、我不同情你,相反的,我很喜欢你,你是一个能教我感受到安宁舒适的好朋友。” 他脸上的惊喜之色尽褪,喉咙变得干涩。“原来所谓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 她轻轻的点头,你佛瞧见他眼里有坠落的星光,心底不住隐隐的泛疼,但她选择忽视它,因为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伤人…… “是的,我喜欢你,朋友的喜欢,这你本来就知道的,应该不可能误会什么的不是吗?”她再射出残酷的一箭。 倏然,他面无血色。 她的手差点止不住地想摸上他苍白的脸孔,但手在伸出去前就教自己及时压抑住了。 自己其实是个敏感的人,几次与他相处后,她已察觉他的心意,他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同,她猜测他是从何时开始对她有感觉的……应该就在他摔破她买回给爹的那坛酒后,他亲自拎了桂花吟酿来赔礼的时候吧。 她开始明白,他没杀她,不是心软,也不是想要她这个朋友,而是,他眼里有了她…… 但,她心里己经有了挽声,除了挽声,她不能再容下别人。 尽管她自己也一直告诉挽声,她与古牧耘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但挽声仍旧不能放心,而这一切在她恰巧撞见两个男子因她而对立后,她晓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倘若只选择保护一个人,那么,那人只能是挽声,她不能伤害他,不能放任他患得患失下去,所以她必须有所表态。 至于古牧耘,她只能对他感到抱歉,或许说清楚也好,才不会令他越陷越深,将来造成更大的伤害。 “挽声性子急躁,说话冲,常得罪人,你这次就看在我的面上,能不能别计较,以后见到他时,也不要再以言语刺激他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声音听来有些破碎。 “嗯,我是以朋友的立场希望你包容,请不要与他结怨,那日说要让他付出代价的话也请收回,你若能爱屋及乌,我会很感激你的。”她强迫自己,在明知对方喜欢自己的情况下,无情的说出这些话。 “你替他向我求情?” “我只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乎安喜乐,其他别无所求。”她冷静的说。 冰墨色的眸子显然染上怒气了,他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我若不肯爱屋及乌的放过他呢?” “那就把气出在我身上吧,我愿意代他赔罪。” “你以为我舍不得吗?” “那就不要对我留情。”她一脸的平静,愿承受他所有的怒气。 心狠狠一颤,古牧耘感到一阵刺痛,她越是为那人忍受一切,他越是愤怒!她就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告诉他,她心里只有那人,而他什么也不是! “没有人会对朋友如此残忍的,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受伤的说。自己甚至不曾对她真正表达过爱意,却已受到冷酷的拒绝,这女人好绝,好狠! 然而,这就是她不是吗?她若马上投入他的怀抱,又如何是他所知的柳延秀?算了、罢了…… 柳延秀轻闭起眼楮。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他真的说出这种话时,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如此的刺痛? 她睁开眼时见到了张总管愤怒的眼神,那模样像是想将她千刀万剐,怪她是个无情无义的祸害。 别过脸,她不敢直视他,转身便要离开,只是还牙才沓出大厅,外头迎面跑进来一个人,那人急说:“哎呀,柳姑娘不好了,您家里人来报,柳夫子出事了,人被抓进泉州府衙了!” 闻言,她蓦然大惊。“你说什么,我爹怎么了?” “您府上的红红姑娘得知您在这,十万火急要我带话,让您尽快去见柳夫子,听说他被府衙的人带走,这会正被严刑逼问。”通报的人知她是公子的贵客、张总管特别巴结的人,对她不敢怠慢,紧张的要把话说得清楚点。 “严刑逼问?”瞬间,她花容失色。 就连大厅内的古牧耘听见了都微变了脸。 柳延秀焦急的赶至泉州府衙,到了那却发现柳如遇己被用过刑,身上处处是伤,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红红在他身旁哭得鼻红眼肿。 见到这情形,柳延秀不由得怒火攻心,更教她愕然的是傅挽声与他爹-- 知州傅传新居然也在这里,那傅大人在台上与通判同坐,傅挽声则是在见到她出现后脸色丕变。 “爹,你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动刑?”此时柳延秀没有思及挽声与傅大人为何在此,只能先赶至她爹身旁,又急着想问清楚状况。 由口里吐出一血水,柳如遇痛恨地瞪向高台上的傅传新,但因为伤势太重,竟无法顺利说话。 一旁的红红愤怒的替柳如遇道:“这要问傅大人,是他下令对老爷动刑的!” 她闻言倏然睁大眼眸,错愕不己,惊讶的问:“傅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爹?” 傅传新黑灰的双眉用力拧起,那模样像是对柳如遇恨之入骨“柳夫子枉为人师竟做出这等丑行,本官不过是给他一点薄惩,之后,他还得等打问斩!” “问斩?”柳延秀极度震惊。他们居然还要斩了她爹? “延秀,柳夫子他……杀人了。”迟疑一会,傅挽声才走到柳延秀跟前,亲自告诉她这件事。他也是闻讯后早她一刻赶来的,但已先了解清况。 “杀……人?我爹杀谁了?”这话震得她眼前一片黑。 “柳夫子杀的是…我四姨娘。”傅挽声沉重的告知。 闻言,柳延秀身子一晃,不敢置信,“不可能!我爹不认识你四姨娘,怎会去杀了她?” 傅大人共娶了一妻三妾,那个四姨娘是去年新迎进门的,但他爹与傅家几乎没有往来,如何去杀了人家的姨娘? 事发时我河又在现场,但我爹亲眼看见…”他支吾其词,有些话似乎难以启齿。 她沉声道:“挽声,傅大人到底看见什么了?你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我不能接受。” “柳夫子……他…”傅挽声瞧了高台上脸孔阴沉的父亲一眼。这事实在不好当众说,有伤他爹颜面。 “我家老爷是清自的,没什么说不得,傅大人指控老爷与他家四姨娘有染,还说因为抓奸在床,老爷情急之下三楼跳窗逃跑,但是不知怎地与四姨娘拉扯起来,四姨娘失足跌落高楼,当场颈断身亡。”红红愤怒的站出来解释。 柳延秀越听越心惊,整张脸白得跟冬雪一样。“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我爹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没错,这是诬陷,我家老爷是读书人,又是当代书法大师,怎会做出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红红气愤的抹泪说。 柳延秀心慌的抓着她爹的肩头问道:“爹,你真是被诬陷的?” 柳如遇被打得气若游丝,仍是气极的用力点头。 “那你为何会去傅家?又是怎么见到四姨娘的?”她问得仔细。 “是他……傅传新,他…他将我骗去--” “笑话,本官骗你来做了什么?你明明偷偷来行苟且之事,还想狡辩!”傅传新大怒的于断他的话。 闻言,柳如遇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险些昏去。 柳延秀当然相信自己的亲爹,她愤然站起身,怒视高台上泉州通判--真正有权审理这宗案子的人。“通判大人,您可细查过事情的经过了?难道真要凭傅大人几句话,就判定我爹死罪?还是您放任傅大人对我爹动刑,就是意在屈打成招?”她毫不客气的质问。 “这--”通判是个矮小的人,坐在高大的傅传新身边,显得毫无官威,他瞥了傅传新一眼,脸上有着敬畏,似不敢得罪,只敢唯唯诺诺的说:“这是傅大人亲眼所见,他己将过程交代清楚,算是人证,本官判柳如遇死罪理所当然,且木宫对其用刑,可是他自找的,本官问案时他在衙门大声喧闹,本该受杖责,这怎能算是屈打成招。” 通判的官阶比知州小,事关自己长官的家丑,当然就由长官自己拿主意,他这个通判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想介入案情太深。 这番话让柳延秀燃起满腔怒火,“难道傅大人亲眼所见就是真?我爹否认就是假?,请问可有第三个人证?” “这--”胆小的通判又看了傅传新一眼。他有意看这位大人自己怎么回答了。 傅传新愤然的拍桌。“这还需要什么其他证人,本官四姨娘被杀,就是铁铮铮的事实,这人恬不知耻、无法无天,用刑又如何,本宫就是要这人偿命…” 第十二章 见他发怒,通判害怕的忙站起身,想也不想的就说:“傅大人人说的是,这己罪证确凿,这人就该死!” 看着高台上的两人,柳延秀傻了,这根本是官官相护,但那又如何?她厉声指责,“不,我不信我爹会杀人,你们身为朝廷命官,怎能草营人命,滥杀无辜,这如何教人信服!” 通判心虚得不敢搭腔,但傅传新却是大动肝火的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你爹不知羞耻的淫人妻子,还恶意杀人,罪该万死,你这丫头不思汗颜还敢对州宫出言无状,瞧你也该打,来人啊,连这丫头也给本官拉下去打!”他恼羞成怒。 “爹,不可以--”傅挽声大惊失色的上前阻拦。 “住口,我知道你与这丫头交情匪浅,但你休想替她求情,否则我连你也罚!”傅传新对儿子一样疾言厉色。 傅挽声一脸铁青。“你罚我吧,但绝不能伤害延秀!” “你这逆子,为了一个丫头竟敢忤逆我,来人啊,先将少爷带走,那丫头罚掌心十板,柳如遇打入大牢,三天后问斩!”傅传新越过通判,废话不说,自行设罪判刑。 柳如遇闻之,血冲脑门,当场气昏。 古府书房内。 “挨打了?”得到消息后,古牧耘神色骤变。 “挨了十个板子,柳姑娘手骨都断了,但她连哭声都没有,咬牙挨了这一切。”来人回报。 “啪”一声,握在古牧耘手中昂贵的羊毫笔硬生生被他单手折断了。 “连手骨都断了……这些人竟敢伤她!”他的神情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那个傅挽声在做什么,竟让她受此污辱?” 来人道:“傅挽声让人由府衙强行拖走,完全阻止不了傅传新对柳姑娘动刑,他根本保不了人。”来人道。 古牧耘大手一扫,桌上珍贵的墨砚全被扫落地上,碎落一地。“没用的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对自己没有跟去府衙后悔至极,若有他在,又怎可让她遭受伤害。 来通报的人见他大发雷霆,有些惊惧的往一旁缩去,害怕盛怒下主子再摔东西,自己会枉受波及。 费了一点时间,古牧耘才勉强平下怒气。“那延秀呢?她可已经回家去了?” 他担心她的伤可有先让人医治? 那人顾着主子焦急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摇头。“没有,柳姑娘不肯回去,坚持要在大牢外陪柳夫子。” “什么?那她的伤势如何处理?”才压下的怒气又升高了。 “这个……府衙的人像是得到命令,不得理会柳家父女的死活,本来柳姑娘身边有个丫头伺候,但在听闻柳夫子三天后问斩,又见柳姑娘被杖责,当场昏过去,这会还需要人照顾,所以柳姑娘的伤……” “所以无人照料她的手伤?而你竟敢就这样回来?”他阴黑着脸。 “奴才没得到指示,不……不敢出手帮忙…”来人惶恐的说。 “混帐东西,这事还需要指示什么,若是耽误了她的伤势,我要你的命!”他火冒三丈。 来人一听,脚都发软了。“公子饶命啊--” “公子,是老奴要他别管的,请您不要迁怒他,要罚,就罚老奴。”张劳走了进来。 古牧耘讶然,“是你的意思?” 张劳一脸坦然,劝道:“公子,柳姑娘的心意表达得再明白不过,她喜欢的是傅挽声,您再怎么帮她,她也不会感激的,您何苦自讨没趣,再去膛这浑水?” “劳叔,我的事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他拉下脸色。 “公子,别怪老奴多管闲事,阻止您关心柳姑娘,实在是老奴不忍见您一再受到伤害,况且那柳家出事是因为傅家,傅挽声若喜爱柳姑娘,必会用尽方法保柳夫子无事,但若他尽于自己的父亲,那也正好教柳姑娘看清事实,她喜爱的人不过尔尔,她会后悔当初一不该放弃您!” 古牧耘一愣,原本心急如焚的样子,渐渐冷静下来。 见他无言,生怕他仍放不下,张劳咬了牙根再道:“公子您在这是潜心修德,若在此时惹出事端或暴露身份,这事传回京里,于您不利啊,况且,京里己来话了,既然证明娘娘的小产与您无关,您己得到清白,可以即刻回京了。” “回京?终于可以回去了吗……”听到之前期盼己久的消息,古牧耘脸上竟是毫无喜色,有的只是一片怅然。 张劳见状,暗叹一口气。公子之前被质疑居心巨测,因而抑郁良久,也一直很想回京,如今终能离开,却似乎不想走了。 原本他还想再劝些什么,但见公子双眉深锁,终究作罢。 “延秀,我请了大夫,拜托你先疗伤吧!”府衙大牢外,傅挽声忧急的道。 他被父亲派人押回家后,因为担心她,便不顾他爹的怒气,硬是打伤了几个看顾他的家丁后,由家里逃出来,在街上请了大夫就又赶过来府衙大牢。 柳延秀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她只是动也不动的跪坐在地,并没有理会他。 见她的手都被打得变形淌血,他心痛难当,不禁恨起父亲竟对她下了这么重的手。“延秀,别这样,你说说话可好?”他婉言请求。 像受惊过度,她还是一脸茫然。 一咬牙,傅挽声示意大夫别管她同不同意,直接为她上药治疗,他担心再放任下去,日后她的手会废了。 大夫得到指示后,也只好强行医治,幸好她只是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让大夫顺利完成包扎。 大夫处理完她的伤势后,向傅挽声拿了诊费便先行离去。 傅挽声蹲在她身旁,不忍的注视她憔悴的模样,轻声劝她,“延秀,先随我回去吧,你这样傻守牢外也无济于事,咱们不如回去后再想想有什么办法救你爹!” 闻言,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急切的问他,“挽声,你应该也不相信我爹会做那种事吧?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吧?我爹怎么可能与你四姨娘有染,这不可能的啊,你也认为这不可能的对吧?”她忘情的握住他的手,浑然不觉才上过药的手会疼。 “延秀,你的伤!”怕她伤势加重,他忙挣开她的手,翻过她的手腕。果然伤口裂开了,血水又渗了出来。 见状,他心疼极了! “挽声,别管我的手,我只问你,信不信我爹?”她着急的问。 “我--”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见他答不出来,她脸色一变。“你当然相信你爹,他说什么是什么,你当然相信他!”又怒又难过,一颗硕大的泪珠由她的眼眶落下。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只相信我爹,我相信的是真相!”见她流泪,他忙解释。 “那真相是什么?在公堂上你也看见了,官官相护,你爹不让人问真相!”她愤然的道。 傅挽声语塞,他爹的举止确实极为不寻常,莫非真有隐情?他沉下脸来,并许下承诺,“延秀,你放心,若柳夫子真是冤枉的,我会帮他洗清罪名,绝不会让他枉送性命。” 她伸手抹去泪,喜极。“真的吗?你会帮我?” “柳夫子是你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延秀的事他不可能不管,更何况柳夫子若真因为这件事被斩,她如何能不怨恨他?他们的未来必声生变,而他承受不起失去她。 “那请你回去拜托你爹将事情查明清楚,不要冤枉我爹。万一三天后真要将我爹斩首,那就是枉杀!”她边哭边说。 他立即紧抱住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拍她的背。“别哭,一切有我,三天后你爹一定会没事的。”他打包票,下定决心要回去求自己的父亲,就算跪断腿也要求他爹放人。 有了他的保证,柳延秀惶然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些,眼泪不再无助的狂流。 在不远的阴暗处,某个人见着他们相拥互依的模样后,只能僵直的呆立着。他的双目灼痛,心情隐晦莫名。 “公子?”他身后还站了个抱着医箱的人,这人低声询问。 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她的伤,己经有人照顾了…” 离开府衙,傅挽声回到自宅,便直奔傅传新的书房,正好见到他要找的人,他激动的问:“爹,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非置柳夫子于死地不可?” 傅传新冷眼瞧着儿子。“没出息的东西,你可有想过,柳如遇害死的是你姨娘,你要为一个丫头,这样与爹作对?” “爹,四姨娘真是柳夫子杀的吗?”他质问。 闻言,傅传新勃然大怒。“难道你认为是爹栽赃诬陷!” “就算这事是真的,那也是误杀,罪不至死,甚至有必要赶着三日后斩首吗?”他没有退缩,据理力争。 傅传新被质疑得青白了脸孔。“他奸淫你的姨娘,身为男人,你认为爹不该为这事报仇?” “这是私怨!” “私怨又如何,我就是要柳如遇的命。” 见状,傅挽声愕然,他爹从来不是如此不讲理之人,这回四姨娘被杀,真让爹失去理智?“爹,那算儿子求你了,就是那柳夫子真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分上,放过他…至少别让他死。”他厚颜请求。 一个耳光突然狠狠地朝傅挽声脸上扬去。 “你以为呢?逆子!”傅传新大骂。 即便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他仍心急的说:“爹,他是延秀的父亲,若真斩了他,我如何对延秀交代?” “交代什么?那该死之人生的丫头,我根本不屑让她进咱们家的门!”傅传新吼道。 “这真是奇怪了,柳夫子反对我按近延秀,你似乎也对柳家有很深的成见,爹,告诉我,你与柳夫子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他忍不住猜测。 傅传新的脸色明显有了异样,双目亦闪烁起来,“别胡说!” 瞧了他的样子,傅挽声的心中更为狐疑。“爹,莫非你真的挟怨报仇?那四姨娘的死根本就与柳夫子无关……” “住嘴!”傅传新整张脸变得青黄。 “原来是真的,爹,你真的诬陷人家!”见状,他更敢肯定自己的说词。 “你!”傅传新气得发抖。 傅挽声怒而诘问:“为什么?你怎能这么恶毒,若真如此,我如何对得起廷秀!” “混帐儿子,你怎么不想想如何对得起我!”傅传新再度甩了儿子一耳光。 抚着火辣辣的脸颊,他义愤填膺,“延秀说的对,身为州官,你却草营人命、藐视王法,这么做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妈?爹,我要你立刻放人!” 傅传新暴跳如雷。“你敢命令我?” “不是命令,而是对爹感到失望,爹一直是众人心目中最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的好官,可我不解你与柳夫子之间到底存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变成一个蛮横胡为的恶吏?” “你说什么?你敢骂钧;爹是恶吏?”傅传新愕然。 “不是吗?你挟怨害人、轻贱人命,这与一般胡作非为的恶吏有什么两样?” 忍无可忍,傅传新脱口说:“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杀他,他会杀我!” “什么?柳夫子要杀你?”乍闻此事,傅挽声惊愕不已。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得知自己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傅传新抹了抹脸后,重重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本来想瞒你,这会也无须顾及什么颜面了,爹就告诉你吧,为什么一定得置柳如遇于死地,那是因为爹得挽救咱们一家的性命……” 第十三章 连着两天,都不见傅挽声再来找自己,眼看着明天她爹就要被问斩,柳延秀寝食难安,最后不顾此时已是深夜,仍急奔去傅家。 柳延秀用力敲着博家大门,但门房怎么样都不肯开门。 “柳姑娘,回去吧,我家大人是不会见你的,你别浪费时间了。”门房在门内不客气的说。 “求求你了,拜托再帮我传一次话,明天我爹就要被问斩了,我一定要见傅大人一面,告诉他,我爹是冤枉的,他没做那些事!”她急说。 “众人皆知你爹是罪有应得,他若不死如何有天理,如何对得起我们惨死的四夫人?走走走,不要再来吵闹,再吵下去,当心我拿扫把赶人!”门房恶声恶气的吓唬她。 柳延秀脸色发青,一个硬咽,眼泪就落下了。 难道真的没救了吗?她爹真要枉死吗? 其实除了拜托挽声之外,这两日她自己也到处陈情求救,但人人都斥责她爹枉做读书人,居然淫人妻子、害人丧命,丢尽文人的脸,万死不足惜,无人肯对她爹伸出援手。 出了这事,她爹在泉州己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连带让她求助无门,尝尽人间冷暖。 “傅大人不肯见我,那你家少爷呢?可否请他出来一下?”她含泪再求。自那日在牢外与挽声分别后,她便没再见过他,莫非他也在避她? 思及此,她的心一阵抽痛。 “少爷也不是你说见就见得到的,你可知为了你;,老爷把他关在柴房,言明柳夫子问斩后才会将他放出来。” 挽声被关了?对傅传新会做到这一步,柳延秀错愕不已。 如果傅大人连挽声都关,那摆明了要斩她爹的诀心难动! 突然她感到一阵昏眩,要不是身子紧靠着门板,她已经倒下了。怎么办?她救不了爹,到底该怎么办? 眼泪一颖颗控制不住的滚落,呜呜……再也承受不住的她,就趴伏在傅家大门前痛哭失声。 救不了爹…她该如何是好? “傅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爹,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不杀之恩,傅大人,我求求你,网开一面,傅大人--”她为父哭喊求救。 只要对方能饶她爹一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柳延秀哭断肠的哀求,傅家那扇大门依旧紧闭。 直到天亮,傅家的门终于开启,那门房走了出来,兴许是被柳延秀感动了,态度不若昨晚,反倒同情的看着她。 “柳姑娘,算了吧,没用的,天都亮了,你不如回去筹备你爹的后事要紧,至少在柳夫子死后,还能有个地方安置。”门房见她哭求一夜,足见是个孝女,既然帮不了她,也只能这样劝她。 “不!让我见傅大人一面!”她哭了整夜,嗓子都己哭哑。 “小姐,小姐,您果真在这,不好了、不好了!”红红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柳延秀见了大惊。“怎么了,难道我爹怎么了吗?” 红红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急道:“不好了、傅大人己到刑场,不多时就要对老爷行刑了!” “什么?傅大人到刑场了?”她守在这一夜,并未见任何人离开。傅大人怎么可能离开了? 这时门房才心虚不己的道:“其实…大人昨夜就不在府里了,说是要睡在府衙,只等天一亮就对柳夫子行刑,你若想见柳夫子最后一面,就得现在赶去刑场,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消息对柳延秀而言简直青天霹雳,想不到她在这求了一夜,那傅大人竟然不在,甚至打算一早就拿下她爹的首级。 她脸上的血色尽失,无暇责怪门房的知情不报,拔腿就往刑场方向狂奔。 “爹,你等等我!等等我!”她一面急奔,一面哭喊泪水再度溃堤。 终于,等泪流满面的赶赴到刑场时,刑场外早已围满了观刑的人群,她被挡在人群之外,心急如焚却无法冲破人才拜去见她爹一面。 “小姐,您跟我来!”红红赶上她,领肴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终于将她送至刑场的最前头。 柳延秀先见到了高台上的通判,而坐在他身侧的就是让她白求一夜的傅传新,他的神态不可一世,转首时刚巧也见到她赶到,她似乎能听见由他鼻子里发出的浓浓嗤声,顿时,她燃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 这人太恶劣了l 这时柳如遇被人带上刑台,他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被人押跪在刑场的正中央。 “爹!”不再理那狗官,柳延秀瞧见了这样狼狈的父亲,她的心在滴血,但她无能为力,只能嘶声大喊,“爹,爹--” 听见这呐喊声,柳如遇的身子碎然一震,连忙转头梭巡,终于在人群中见到自己的女儿。 “延秀!”因为过于虚弱,连发声都有困难,他只能朝着女儿干吼。 柳如遇的眼眶又湿又红,他实在不愿让女儿见到自己这般惨状,但这都是傅传新那阴险小人所害,他只恨自己动作慢,这才反教对方噬去! 他悔不当初,老泪纵横! 看女儿亦是哭肿了眼,柳如遇激动的顶了顶下巴,示意柳延秀回家,他不要女儿亲眼见到他惨死。 “不,我爹是无辜的,你们不可以杀他!”柳延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红红一起冲上前要救人,但是立即遭到傅传新的人擒住。“你们放手,天理何在?我爹是清白的,这是枉杀、这是陷害,傅传新,你好狠的心,你会有报应的!”她拚命挣扎,想摆脱那些拖住她的人,手伤经过拉扯,再度撕裂开来,血染双手。 “大胆丫头,竟敢在刑场闹事,再吵闹下去,本官便当你扰乱刑场,将你拿下问罪!”傅传新大怒。 柳延秀无惧的说:“你傅传新阁顾王法、颠倒是非,杀一人和杀两人有什么分别,如果想灭我柳家一门,我不怕死,到了下面,我与我爹一起向阎罗告阴状,要你傅传新也下来偿命!” 傅传新狠下心说:“你!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来人啊,先将她押入刑牢,斩了柳如遇后就轮她问罪!” 傅传新的手下得令后,立即粗暴的上前押人,强拖着柳延秀离开刑场。 柳如遇见状,悲愤交加,硬拖着残破的身子要去救女儿,但马上就遭人扣住。 “好大的胆子,死犯竟想逃!”刑台上的刽子手抓着柳如遇的头发往后扯,硬是将他的头皮扯下一块,顿时鲜血淋漓。 “爹!”柳延秀见了心痛不己。 父女俩见了彼此的惨况,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就连围观的民众也看得心酸,不由激起恻隐之心,猜想也许此案真是另有隐情。 “时辰已到,还不动手!”傅传新见场而混乱,恼得七窍生烟,又怕横生事端,便要侩子手立刻砍下柳如遇的脑袋。 柳如遇被强压下头颅,眼看刽子手的大刀就要挥下。 “不要--”柳延秀惊恐至极,眼眶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就在那大刀落下前,人群中忽然有人快马奔来,大喝,“皇太孙有令,刀下留人!” 一时,原本吵闹的刑场变得鸦雀无声,那刽子手的刀惊险地顿在柳如遇的颈上,只差分厘就要血溅刑台了。 在场所有人无不吃惊讶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见一群骑着快马的人,在通判与傅传新的面前停下。这些人锦衣高冠,气势很不一般,一瞧就是由京里来的,而跟他们同行的竟然还有傅挽声。 大喊“刀下留人”的人就据傲的坐在马背上,用啤晚之姿环顾刑场一圈后,才朝满脸惊愕的通判与傅传新望去,然后回过头问傅挽声,“他们之中谁是泉州知州?” 博挽声颤抖的伸出手指着傅传新。“他是泉州知州。” 见状,傅传新皱起眉瞪向儿子,不解这被自己关在家中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马背上的人确定之后,哼了一声便朝傅传新道:“皇太孙有令,柳如遇一案是枉杀误判,立刻停止行刑,并伤回柳如遇,此案再审!” 闻言,傅传新大惊,“饬同再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怎么会半路杀出程咬金? “没错,这案子有问题!”那人像是扬着鼻子说话似的,态度十分高傲。 傅传新怒发冲冠。“哼,你是谁?京里的皇太孙怎么可能管地方上的事,若你不是假传号令,就拿出证明!” 那人的态度更傲了。“不过一个泉州知州也敢质疑我,本官是京府判孙政治,我手上拿的是皇太孙亲笔书写落印的谕令,不信你就上来看清楚。” 通判听见马背上的人是京府判时,脸都绿了。京府判属京官,从五晶官职,虽与身为知州的傅传彩示同品级,但京官的从五品比之地方的要高上许多阶,也难怪那人的口气态度这般嚣张,而他小小一个地方通判根本惹不起这人,再说他带来的还是皇太孙的谕令,他可不能不识时务。 通判当下鞠躬哈腰,主动上前去牵他的马道:“不知孙大人到,下官失礼了,失礼了!” “哼!”孙政治冷哼,根本懒得理会这没啥气魄又任人摆弄的小官,转头对着傅传新又道:“还不放人!” 傅传新不甘心,抢过他手上的谕令,仔细检查了一遍,接着错愕,他真不敢相信堂堂皇太孙居然会插手这件事! “但这人确实害死我的小妾,难道让她冤死……”见这谕令确实是真,傅传新的气势全消,但仍不甘愿就这样放过柳如遇。 孙政治沉声说:“本官已经请仵作验过尸,你那小妾是中毒死的,并非如你说的是摔楼而死!” 傅传新心一惊。“什么,你们验过尸了?” 他冷笑。“就因为赶着验尸才会来迟!这死因明明有错,仵作也发现尸首身上根本没有当日欢爱过的痕迹,你却说是捉奸在床?还说你的小妾在与柳如遇拉扯时坠楼,这理由似乎也行不通,待会,本官会询问你为什么说谎!” 听到这,傅传声的脸色大变。这不仅是要翻案再审,还要追究他的诬告罪行? “这…这…” “傅大人,你我同僚一场,我本不该为难你,但这事惊动了皇太孙,是他派我来查明真相,还柳夫子一个清白,不过,皇太孙体谅你丧妾之痛,网开一面,只要你解释清楚撒谎的原因,并证明那小妾中毒之事与你无关,皇太孙就不会追究你的罪过。” 这教傅传新一时傻住。这皇太孙不是柳如遇找来的救兵吗?那么又不论自己诬告的罪名,不是连他都放过了? 看来,皇太孙的意思是要南方皆无伤…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传话至此,若傅大人无话可说,那来人啊,先将柳夫子放了。”孙政治祭出皇太孙后,没有人再敢有异议,当下柳如遇就被释放了。 皇太孙乃太子的长子,当今皇上的长孙,皇上于三年前亲封此人为皇太孙,言下之意,就是亲自指定太子之后继位的人。 事实上,长久以来务方不断有传言,皇上对皇太孙颇为宠爱,甚至让其掌有实权,看来是有意直接越过太子,传位给皇太孙,倘若真是如此,皇太孙就有可能是下任皇帝,试问这样的人,他的命令谁敢违逆? 柳延秀与红红极度惊喜的赶到已获释放的柳如遇身边,搀扶着他,三人马上喜极而泣。 “慢、慢着!”傅传新竟还想力挽狂澜,意欲阻止。 第十四章 孙政治立刻怒眼瞪他,那模样似在警告对方,若敢再多说什么,立即就要先治他诬陷的罪名,再追究那小妾的真正死因。 “爹,别再说了!”傅挽声上前拦着自己的父亲。这局势已定,他爹没被论罪己是大幸,他可不希望父亲再逞强而惹祸端。 “你!”傅传新先恶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接着气到当众刮了儿子一个耳光。 眼看精心策划的事被破坏,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 “延秀,你与柳夫子可都安好?”当柳延秀将重伤的柳如遇带回柳家小宅,并请来大夫为他疗伤后,有一个人来访了,并关切的询问。 “托你的福,我家老爷、小姐都很好,一个所幸没被问斩,一个也幸亏没教闭门羹给呛死!”红红一见这人到来,立刻怒容满面的讽刺。 古牧耘闻之立即沉了脸。 “红红,不许无礼!”柳延秀见状,轻斥了红红。 “没错,真是无礼至极,我家公子好心来探视,你这是什么态度?”张劳护主心切,跟着怒斥。 红红哪忍得住气,继续讥讽回嘴“哼,我家小姐四处碰壁、走投无路时,前去求见你们家公子,但你们连们都不愿意开,还说是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根本比酒肉朋友还不如!” “是我不让柳姑娘进门的,这并不是公子的意思……” “劳叔,这些事不用再多说了!”古牧耘出声制止张劳未完的话。 延秀前来求助的事他也知道,更晓得劳叔将她挡在门外的用意,是不想她再干扰自己,甚至危及自己,所以阻止他们相见。 他不怪劳叔,也明白劳叔是对的,所以无法责罚他,但劳叔所不知的是,不见她,并不能阻止他的心奔向她…… “延秀,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他真诚的说。 “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发生那样的事,就算你想帮也帮不上忙。”她体谅的说。事过境迁,是真的不怪他。 “其实,我…”开了头想说些什么,但迟疑后又无法再说了。 “就说嘛,说是多了不起的人,结果我家小姐出事时,你们避得不见人影,现在没事了,才露出一副歉疚的模样,这世间就是有你们这样势利的人,叨杯像傅少爷,为了小姐不借与自己的亲爹翻脸,甚至被关进柴房了,也要想办法逃出来,搬救兵来让我家老爷活命,他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之人,哪像你们--哼!”红红不屑的瞄了古牧耘与劳叔两眼后,重重的哼出一口气。 “你认为那皇太孙是傅挽声找来的?”张劳对红红说的话感到讶异不己。 “怎么不是?他就跟那孙大人一起出现的,当然就是他做的啊,傅少爷,您来了!”红红说到一半,见到傅挽声进门,十分欣喜的招呼。 众人往门口望去,果然看见几天未曾梳洗、满脸胡碴又憔悴的傅挽声。 当傅挽声才走近众人,古牧耘便眸光逼人的问道:“是你帮了延秀?” 他一问,傅挽声的脸立刻透出不自然的红晕,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红红连忙将柳延秀推上前,故意让她跟傅挽声面对面的站在一块。“小姐,还不谢谢人家,傅少爷可是帮了大忙呢!”红红一边催促,一边推人,打心里认定老爷能够平安是博少爷的功劳。 闻言,柳延秀以感激的眼神凝视傅挽声。“挽声,真是你帮的忙?” “我--” 话还没说完,她己扑进他怀里,十分激动的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顿时,傅挽声哑然了。 “要不是你,我爹己经、己经……”想到当时的情景,她说不下去,硬咽了。 她真不敢想像万一她爹真的被问斩,自己该如何是好?幸亏有挽声相助,幸亏有他! 思及此,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事情都过去了,别……别哭!”傅挽声手忙脚乱拍着她的背安慰,但当视线不小心触及古牧耘那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时,他耳根不禁红了,像是火辣辣地烧起来似的。 而张劳更是怒目以对,像是对他极度不齿。 “傅少爷来了,相信他们小俩口有很多话要说,你们该走了吧!”红红不客气的对古牧耘主仆下逐客令。 古牧耘眼看张劳又要发作,随即一脸黯然的说:“好,这就走。” “公子?”张劳忍不住怒视相拥的两人,不认为主子应该就这样走了。 “走吧!”古牧耘拂袖转身,他不想看到眼前的两人这么亲密。 “不,至少让老奴问清楚。”张劳不甘愿就这样离去,难得的逆了古牧耘的意思,这视傅挽声。“傅少爷,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那皇太孙真是你找来帮忙的吗?” 傅挽声顿时脸色发白,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柳延秀抱着他感激哭泣的模样后,他抿紧唇轻轻的点了头。 随即,他见到古牧耘凌厉的目光直射向自己,不禁瑟缩了一下,连忙别开脸,不敢与之对视。 “你确定?”古牧耘的眸光更为锐利了。 “我--”他踌躇地再度望向怀中之人,见她柳眉轻壁,蓦然一个转念,他面色一整,表情变得坚决。“是我,是我请孙大人帮忙找皇太孙出面的。” 他大声说着,只是他一说完,古牧耘立刻浓眉紧锁。 “我就说一定是傅少爷帮的忙,你们不信,现在亲口听他说,可信了吧!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们,以后也请都别来了!”红红得意的赶人。 “你!那小子分明说……公子,你怎么就走了?公子!”张劳见古牧耘二话不说已转身离去,他也连忙追上。 红红在他俩身后吐了舌头,摆明对他们非常的不屑。 望着古牧耘那道远离的背影,柳延秀莫名揪心,轻推离傅挽声的怀抱后,竞然有股冲动想追上去,但才举步,傅挽声立即拉住她,重新将她搂回怀里,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张劳在屋外追上古牧耘,见他面色沉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命轿夫扛着轿子默默跟在后头。 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听轿里的人开口,“以后没我示意,别多嘴,否则我将你送回京城。” 一惊,张劳甚为惶恐。他奉旨侍奉公子,公子若不要他,那他还有什么脸回去见那人。 “公子,老奴这全是为了您啊!”张劳苦声道。 “我知道,但你管太多了,逾越了你的本分。” 张劳愕住,像是大受打击,再说不出话来。 “多年来你指导我许多事情,我也视你如长辈一般敬重,所以我并不希望你仗着我对你的几分信任,就想左右我的心意。” 惶惶不安的低下头,他明白公子是要他选择接受柳延秀,不然就走人。 “做不到吗?做不到就离开!”古牧耘冷声道。 为此,张劳替主子不平。以公子的身份,天下女人,只要他想要的,谁能不从?又何苦委屈自己,受人污辱、受人误会,还得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子投入别人的怀抱! 但既然公子开了口,他张劳绝对遵从,只是有些事他无法理解--“既然公子这么喜欢她,还为她抗命滞留泉州不肯回京,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救柳夫子一命,您为她做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对她明说,却让傅挽声那小子平白夺了功劳?” 人是公子救的,公子大可戳破那小子的谎言,再将柳姑娘争取来,但公子为什么? “延秀喜欢的是那人,找若说出真相,虽然能教傅挽声难堪,但更会让延秀难做,与其让她夹在我与傅挽声之间为难,我情愿让傅挽声得意,因为我不想…见到她蹙眉的样子。” 张劳语塞,这才明自,为什么在救下柳如遇后,公子不追究傅传新的罪,那是“爱屋及乌”,公子不想傅家有伤亡,让柳姑娘跟着难受,公子终究不忍拆散她与傅挽声。 公子如此君子,这般深情,那柳延秀是瞎了眼才会错过公子这样的痴情种! 他终于了解,此刻公子的心里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爱上一个人了,公子这样的一个人,很不容易才能付出真心,既然公子都爱得如此艰难无悔了,他又何忍违逆? 好吧,这倘若是公子的真意,他会帮,就像公子从小到大做的任何决定一样,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相挺,那柳姑娘,就随公子的心意去爱吧。 “老奴晓得该怎么做了,以后,公子想对谁好就对谁好,老奴不再阻止了。” 张劳真心的说。 初秋,气候渐凉爽,不再炽热。 柳延秀像平常一样,每日上街采买,只是这一路上她低首走路,心事重重。 她爹虽被还了清白,但身受重伤,需长期休养,书院的工作时不能再继续了,日前她爹己辞去夫子的工作,也搬离了夫子阁。 幸亏当初小宅没卖成,不然,他们父女俩这会就要露宿街头了。 不过,他们虽然在小宅安顿下来,但她爹的积蓄不多,如此坐吃山空总不行,所以父女俩之后的生活,她还得好好盘算盘算,想想办法该如何挣钱养家。 另外,那日古牧耘走后,她就像心头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到现在,几次想主动去见他,但思及许多的复杂情感与顾虑,再加上见了面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情况下,她还是没能去找他,但不可讳言的,她是挂念他的。 她低头一面走,一面想着许多事,忽然,迎而撞上了人,所幸对方紧急扶住她,自己才没跌倒出丑。 “抱歉,都怪我没看路--啊,是你?”她慌忙道歉后,抬首竟见到了牵挂多日的人--古牧耘。 “在想什么,这么分神走路?”他笑问,炯炯目光略带贪婪地注视她。 见到他的瞬间,柳延秀是惊喜的,但随即又尴尬的低下首来。“这么巧?一个人?”她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那一大批的随从并不在身边,就连贴身伺候的张总管也不见踪迹。 “是啊,我想一个人逛逛,就要其他人都别跟了,怎知,就遇见你了。”他漾起愉悦的笑容。 她也忍不住跟着浅笑。“自己一个人出来也不怕迷路吗?” 知道他不是泉州人,每次出门又都有人帮着打点安排,像今日这样自己出门,大概是头一回吧?不过若无人指引,他能搞得清东西南北吗? 古牧耘温柔笑着,“还真让你说对了,是迷路了,这才会撞见你,待会指引我一条明路吧,不然我真回不去了。” 这话听来像是双关语,再搭配他温柔淡笑的模样,立即让她晕红了双腮。“那个……你家的方向要从这先往左转,遇见第一条街右转,经过三个路口后,再左转,之后你向路人问天井街的方向怎么去,很快就能回去了。”她有意忽略那可能别有意涵的双关语。也许是她多想了,她不愿胡乱再猜测。 “待会先向左走就是了吗?,”他点头,像是认真记下她的话,完全当自己是寻路人。 “嗯,下次别再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身边没人打点,说不定会遇到危险。”她连忙提醒。虽然还是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总觉得这人的一生都该活在金砖围起的堡垒里,脱离堡垒的守护,他会有危险的。 “好,我下次不会了。”他很轻易的落下承诺。 反倒是她,顿时一股复杂的情绪困扰着她。 他的安危与她何干?他何必承诺她什么?而自己又为什么因此芳心大乱? 懊恼他影响自己太多,搞得她心情起伏不定。 第十五章 “柳夫子的身子好多了吧?”见她的笑容变得不自然,他抿了唇,问起了她爹的近况,虽然他早就了若指掌。 “爹……身子还是不太好,但总算能活着,这己是不幸中的大幸。”她感伤的说。 闻言,他脸一沉。“柳大子的身子会逐渐康复,你不用太担心。” “但愿如此--啊,对了,我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念着你,说想见你,但我顾忌他的身子末康复,不肯让他下床,如果可以,你也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我家一趟,见我爹一面?”柳延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要求。 她爹也不知怎么了,自刑场回来后就一直吵着要外出见人,起先怎么也不肯表明要上哪去,最后在她逼问下才表示要见古牧耘一面,至于为什么要见他,她爹又隐瞒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但不管如何,以她爹现下的身体状况,她是不可能放任他出门的,要出门还是等他康复后再说,不过今日既然巧遇古牧耘,她想干脆就厚着脸皮邀请,免得她爹老记挂这事,但经过上回红红那样不留情的赶人后,不晓得古牧耘还愿不愿意来这一趟? 事实证明柳延秀多虑了,他很快的就点首道:“好,如果有空,我会过去一趟。”他知晓柳如遇为什么要见自己,毕竟柳如遇是此地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想必柳如遇也清楚,那日执刑时能够刀下留人,是他所为,这会应该是想要亲口对他言谢。 思及此,古牧耘又开口说:“其实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可以…” “今天不行,我有事!”她蓦然说。 话还在舌尖上就被拒绝了,霎时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呃……那改日吧。”他大概猜得出会是什么理由,他今天不能上柳家了。 柳延秀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就算要拒绝也不该说得这么无礼,这话应该让他心里不舒服吧? 她无可奈何极了,其实不让他今日来,是因为挽声捎来消息,说今天想见她,而她并不想让两个男人再度见面,毕竟那气氛不会愉快,连带她心里也不好受。 “对不起。”她真心感到抱歉。 就算心里再受伤,在她面前,他也会装得若无其事,改将视线投向她的双手。 “你的手……” 提到自己的双手、柳延秀的脸上有了几丝遗憾。 她摊开手掌让他瞧。“这双手伤得太厉害,又没能好好照护,手伤虽然好了,但外貌回不去了,疤痕歪歪扭扭,丑得很是吧?”女人都是爱美的,她当然也不例外,如今这双手变得如此,她颇为难过。 他瞧那原本白嫩细致的双手,现今布满一道道伤疤,让他见了心底猛然抽紧,立即就想杀了那胆敢伤她的人,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动作了,那通判不久后就会被革职,至于罪魁祸首则就-- “不过,幸运的是,我并没有伤及筋骨,手还是能够自由活动,这结果也不算太坏,你说是不是?”她又重新找回乐观的态度。 他勉强笑了笑。“是啊,幸亏没伤筋毁骨……呢,真巧,我身上刚好就带着药,这药是我爷爷给的,听说对恢复受伤的皮肤很有效果,你……你留着试试,记得每日早晚都要抹,尤其是在疤痕处,多按摩儿不会更好,若用了有效,我想办法再给你弄来。”他很快的由袖管取出一只小金瓶递给她,还仔细交代了用法。 接过他塞给她的小金瓶,一时之间,她只是傻傻望着他,竟然忘了说谢。 见她如此,他察觉自己似乎太过热心,吓到她了,忙又道:“这药希望有用…你、你就不用客气。”说到后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讪讪地笑。 她的掌心握紧药瓶,心觉得越来越暖。 “那我就不客气了。”朝他微微笑开,然后她将小金瓶收进自己怀里。 瞧了天色一眼,柳延秀微拢起秀眉。今日她比平常晚出门采买,这会都近晌午了还没回去,红红要照顾爹又要做午饭,这会一定忙不过来,她得赶快回去才行。 “时间不早了,我爹还等着我回去,那我先走了。”匆忙朝他挥别,她不等他多说什么已快步离去。 人都走了,古牧耘还站在原处,落寞的望着柳延秀离去的方向。 “公子,您等了一上午了,累了吧?-还请上轿。”张劳由阴暗处走出,身后还跟着一顶轿子,说明他们随主子在一旁己等候多时。 “嗯。”他应声,但身子没动,仍怔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张劳轻叹。主子一早来等,但见到面后,究竟是一解相思,还是更加思念了? 好半天,古牧耘才收回不舍的视线,移动脚步坐进轿子,在轿子启程前,张劳突地上前寨报,“公子,那傅家好像又出问题了,咱们袖手旁观吗?” 他瞪眉,指示道:“这事复杂,两方牵扯不清,怎么做都会造成伤害……再看看吧。” “是的。”张劳应声。这次公子的决定是对的,这事他们确实不宜再介入,现在凡事得低调。“另外,太子那似乎因得知您帮了柳夫子,又滞留此地不回京,而猜出您与柳姑娘的事,为此太子颇为不悦,要您立刻回京,不然…” “不然如何?”轿子里的人只是听着,声音冷冷地,似乎没太大波动。 “不然…不然就要招柳姑娘亲自进京受审。”张劳料想说明此事后必会引起主子震怒。 果真,古牧耘倏地掀开了轿帘,那表情摆明了怒火中烧。 “小姐,您确定傅少爷有说过要来吗?咱们由晌午等到现在,都要用晚膳了,怎么还不见傅少爷来?”整个下午红红站在门边引颈跳望了不下数十次,始终没见到人影,而此时外头正在起风,应该不久就会下雨了,她心想,若傅少爷再不来,等下了雨,出门就麻烦了。 柳延秀也蹙起了眉,“挽声若说好要来,通常不会爽约,就算真有事走不开也会差人来说一声,可这回,怪了。” “哎呀,会不会出什么事了?”红红大喊。 这一喊完,天空突然打下一道闷雷,柳延秀感觉心多跳了一下。蓦地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样好了,我去傅家瞧瞧。”她站起身。 见状,红红马上阻止,“慢着,您要去傅家?不好吧,那傅大人不会喜欢见到您的!” 目前傅柳两家的长辈皆憎恨彼此,那傅少爷不见容于老爷,小姐也进不了傅家的大门。 但因为老爷终日躺在房里休养,自然就没法管得了傅少爷的来访,但小姐可就不同了,要不是突然冒出皇太孙这张大伞顶着遮雨,让傅大人不敢再动柳家人,傅大人早就对小姐不客气了,这会小姐还自动找上门,不是自己送死吗! “我不进去,只是悄悄向门房打探,若挽声平安在家待着,我立即就走,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可是--” “别担心了,帮我照顾好我爹,他若问起,别说我去了啦,我去去就回。”柳延秀匆匆交代。 “小姐如果一定要去,那至少带把伞--”红红想找把伞给她,但回头柳延秀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小姐也真是的!” 可能真的很担心傅少爷吧!红红无奈的将伞收起来,期盼在姐回来前,老天别下雨,傅少爷也干万别淋到雨才好。 天空灰濛濛的,柳延秀心神不宁的往傅家走去,走了一段路后,在经过酒街时,忽然迎面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穿着醒目,红底黑边,赫然就是红卫的人。所谓的红卫可不是一般人,传言他们是一个神秘组织,直接跟皇上报备,里面的成员无你不阴狠毒辣著称,人人见他们如毒蛇,避之不及,而这群人此刻为什么公然出现在大街上? 她如其他人一般,不敢挡了他们的路,连忙心惊胆跳的让路避开他们,只等他们过了,自己再走。 但当这一票恶煞由她面前经过时,她赫然看见队伍的后头一个大铁笼,里头关了老老少少十多人,这些人全哭成一团,再仔细看,她认山里面的人竟然都是傅家家眷! 大铁笼之后还拖了两个上了手铐脚镖的人,而这两人竟是挽声与他爹傅传新? 见状,她大惊失色,以为是天色昏暗自己看错了,拚命揉了眼楮再看,根本不敢相信,真是他们! “挽声?”她忍不住心惊的大喊。 那满脸疲惫被铐着往前走的傅挽声听见这声音,猛然转头,果然见到是她,当下立刻就涨红了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他懊恼让她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德行。 “挽声,这怎么回事?傅家为什么全数被擒?”挤过人群,延秀穿入队伍里,抓着他的手臂急问。 “我们--” 傅挽声还来不及说话,红卫见有人胆敢接近他们,顿时横眉竖目,“哪来不要命的丫头,连红卫抓的人也敢靠近!”有人恶声恶气的将她山傅挽声身边推开,推得用力了,让她跌倒在地。 “延秀!”傅挽声看得心急,想去拉她,但红卫立即将他粗暴的扯回队伍。 见傅挽声又被拖走,柳越秀顾不了跌倒的疼,忙又爬起来追了上去。 “挽声,他们要带你上哪?”她焦急的问,但没再敢冲进队伍里。 “这还用问,当然是带我们一家去赴死!”傅传新走在傅挽声的后头,怒声道。 她一惊。“赴死?怎……怎么会?” “这都是你们柳家害的!” “什么意思?”她傻住。 “你回去问……” “爹,我求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丢脸的是咱们。”傅挽声低声求道。 “你这不孝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为了这丫头领了那班人来,会走到这一步吗?那日我早该杀了柳如遇,了结当年的那件事……” “爹!”傅挽声忍无可忍的大喝,阻止父亲再继续说下去。 他爹当年做的事,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也会让他在延秀面前抬不起头来,就算此去会没命,他也绝不愿意让延秀知道事情的真相。 被儿子这一吼,傅传新用力咬牙,但没说下去。这事不光彩,能不提,他也不想提了。 “你这丫头走吧,我早说过别来缠着挽声的,你的存在只会祸害他罢了!”傅传新转而咬牙切齿的赶她走。 她是柳如遇的女儿,是他现在最痛恨的人,他不想见到她。 闻言,她颤声问:“莫非,傅家今日的事与我有关?” 没等到他回答,红卫的人又怒气冲冲的跑来,二话不说“啪啪”两声就给了傅传新父子各一个巴掌。“找死了,你们当这是哪?是你傅家的大厅吗?在咱们面前叙起旧来,不知死活!”傅家父子当场被打得嘴破鼻血流。 见状,柳延秀死白了脸,担忧傅挽声的状况又想跟上前,但立即就被那打人的红卫扼住手腕问道:“难不成你也是傅家余孽,这是来自投罗网的?” “不是,她不是傅家人,她姓柳!”怕牵连她,傅挽声马上提她回答。 那人恐吓道:“姓柳?既然不是傅家人就快滚,否则我就当是了傅家余孽带走!” “这位大人,请你告诉我,傅家犯了什么罪,会抄家灭门吗?”她激动的问,一点都不怕被连累。 那人这回倒没发怒,反而露出冷冷的笑。“犯什么罪?我们红卫办案从不对外多说,不过,我倒能透露,有人要傅家翻天覆地,以消心头之恨,这只能说傅家气数已尽,该亡了!”说完,那人再推了她一把。“滚,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十六章 再度被推倒在地,但这次柳延秀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愣愣地想着那人的话--有人要傅家翻天覆地? 这话好耳熟,前阵子在书院才有人这么对挽声说过… 思及此,她全身一颤,脸色瞬间死灰。 雨水顺着她的脸婉蜒淌下,柳延秀神情愤怒,像是有些失控、有些疯狂。 这场雨在她抵达古宅大门前落下,淋了她一身。她用力敲着门,大门很快地为她而开,古牧耘早闻讯赶来,亲自为她撑伞遮雨。 伸手打掉他撑过来的伞,她怒目而视,“拿走,别假惺惺了!” 古牧耘错愕。“延秀?”伞被打掉,他也教大雨淋湿整身。 雨中,她怒形于色,眼里充满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做?”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一脸茫然。 “别再装了,是你对吗?是你毁了傅家,是你对不对!”“劈啪”的两声下,她大声的质问。 他一愣。“你认为傅家的事与我有关?” “不是吗?你这卑鄙小人,我错看你了!”她脸上是无法压抑的怒意。 震愕过后,他终于听懂她的意思,渐渐沉下脸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对,我就这么看你!”她愤愤不平的迎视他的目光。 四周刮起一阵冷风,但古牧耘觉得自己的心更冷,“你可有证据是我做的?” “那日你说过,要让挽声付出代价的不是吗?”她无法谅解,自己都亲自登门请求他放过挽声了,想不到,这人还是这么做了! 在她充满怒意的眼神下,古牧耘忆起那日在书院与傅挽声的谈话-- “只有见不得光的人才不敢说出自己的来历,莫非你是某个大官的私生子?” “你得为今天所说的话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要说大话,我傅家不是这么好动摇的。” “我不是要动摇而已,我是要你傅家翻天覆地,让你后悔今天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以,你就认定是我害傅家的?”他愕然的问。 “没错,挽声一家除了与我爹有恩怨以外,在泉州没有敌人,而我爹没这能力伤害傅家,我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且有这能力的就是你。我说过我喜欢的是挽声不是你,你怎能藉着伤害他来报复我!” “我报复你?”越听他的心越凉。 “古牧耘,就算你毁了傅家,杀了挽声,我也不会与你在一起,这只会让我恨你!”傅大人说她的存在对挽声只会是祸害,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 闻言,他脸白得不见血色。“我从没有开口乞求你爱我,我并没有!” “对,你没有,你只是换个方法逼我,甚至伤害我!” 怒气终究被逼得翻腾起来,他忍无可忍的扼住她的手腕。“你可以指责我任何事,但该明白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她的指控彻底伤了他的心。 大雨直落,雨水不断冲刷她红透了的眼,但柳延秀瞧见的只有傅家老少在铁箩里哭啼的模样,以及傅传新的愤怒和傅挽声遭红卫殴打后脸上的伤痕,此刻的她石,不见古牧耘孤寒受创的一颗心。 “你是一个可怕的人,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她用力挣脱他,愤慨的转身离去。 剑眉扬起,他的目光似含霜,透着危险。为了她,他压抑下所有的感情,一忍再忍,只因为她喜欢的是傅挽声,但此时,他被激得内心怒涛汹涌,再也无法平静面对她。 一个箭步,古牧耘追上柳延秀,用力将她的身子拉回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捧住她的脸庞,倏地吻住她。 柳延秀双目圆睁,惊愕至极,半晌才回过神,明自他正对她做了什么,她震惊不己、使力挣扎,泪水爬上她的眸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使力要推开他,她却不敌对方的力气,且这个充满霸气的吻,让她几乎没有躲闪的空间,她的反抗起不了任何作用…最后,她气恨的抬手用力的掴他一掌-- 响亮的巴掌声一响起,几乎在古牧耘松开她的瞬间,四周倏然涌上数十人,这些人来势汹汹,那态势似乎立刻就要将她格杀,惊得柳延秀双眼瞪大、跌坐在地。 她晓得他身边有人护卫,但只知数量约莫十来个,而今所见,原来隐藏着的人更多,在她对他们的主子无礼后,所有人倾巢而出。 这些人抽出了手中的长剑,剑锋全指向她,像是下一刻就能将她刺成蜂窝,完全无视她僵坐地上,脸色雪白。 “全部退下!”古牧耘低喝一声。下一瞬间,这群人又退得无影无踪。 震愕地望向他,因为刚才的情景太过惊人,柳延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古牧耘走向她,原本想伸手拉她起来,但才动了指头便放弃了。 他笔直的站在她面前,冰澈的眼神说明他有多寒心透骨,蹙起的眉尖带着一股深切的痛。 见状,她心神碎然一颤,似才领悟到,自己深深伤了人。 “古牧耘……” “你说的没错,我很喜欢你,曾经想过不择手段的将你抢来,我想过,我真的想过,也想过将那姓傅的家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即便是现在,在我内心深处仍有这个念头,也许有朝一日我真会做出让你恨我的事,为避免那天来临,我想是我走的时候了!”他低哑的嗓音,饱含深切的受伤与冷寂。 不知是雨水的冲刷,还是眼泪的刺激,她的双眼,生生的刺痛着。 “你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消失,你将不会再见到我。”他痛下决心的说。 顿时,她有加被闪电击中一般,整个人震撼得不能动弹。 “你走吧。”他沉重的开口。 柳延秀仍呆呆的坐在地上,任雨水淋湿全身,双眸盯着他,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明明她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却有种…懊悔心痛的感觉…… 冷冷望着她一会,他淡淡的说:“来人,送柳姑娘回去。” 忽然间,柳延秀觉得,从喉咙开始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蔓延在心上,纤细的身子先是僵硬,而后开始微微颤抖。“古……”但他不再看她一眼,那瞬间她才明白,他对她万念俱灰了、死心了,不想也不会再纠缠了,而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不就是她来此的目的吗? 但,为何这一刻到来时她却心如刀割,如此的难受……舍不得呢? 夜里,月光冷冷清清地洒落在小院落。 柳延秀坐在庭院的凉椅上,出神地望着手中的小金瓶。 那日在街上,这分明是专程带来给她的吧。 若真是巧遇,又怎会刚巧带着这瓶药? 她想起那日为了帮她爹整理由书院搬回的东西,比平常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出门,那么他是不是也等了那么久? 紧紧握着手中的小金瓶,柳延秀的心情更加纷乱了。 昨晚离开古宅后,她的心一直没平静下来,脑中不断出现他说过的话--没错,我很喜欢你,曾经想过不择手没的将你抢来,我想过,我真的想过。 这是古牧耘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对她表达爱意,也是第一次亲日说出他喜欢她,然而当他终于说出来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些话,让她心乱如麻,甚至让她再也坐不住。 蓦然,柳延秀站起身,并大口的喘气,试图让自己的脑袋冷静点。 都这种时候了,她怎能还只想着他?她应该要先关心傅家被红卫押走、生死未卜的事。没错,过去那些被红卫带走的人,鲜少有平安回来的,她要先为挽声担心才是,怎么还能因为古牧耘亲口承认对她动心而坐立难安呢! 她是怎么了,究竟怎么了?自己的心真教那人打动了吗? 紧紧闭上双目,柳延秀拚命想压抑混乱的心绪,她现在有浓浓的罪恶感,应该担心挽声的自己,竟只想着那日离开古府时那双受伤的眼眸! 她重重地咬唇,重重地咬,直到下唇几乎要见血…… 突然,有个人带着愤怒的面容出现了。“延秀!” “挽声,你被放出来了?”她睁眼,脸庞在惊愕过后随即布上惊喜。 可见了她,傅挽声的脸还是带着阴沉怒意,让欣喜要奔向他的柳延秀却步了。 她心悸的站在他面前,不安的问:“挽声,你怎么了?”他为什么要用像是痛恨的眼神望着她?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求那人了?”他怒不可遏的问。 她教他莫名的怒气吓得一愣。“我--” “你是不是不顾我的尊严去求过那人了?”他咆哮。 终于听明白他中的“那人”指的是古牧耘,她呼吸为之一滞。“我没有求他,我只是、只是……” “你果然去找过他!”他悲愤万分。“你开口要他帮忙救我傅家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是去找过他,但我并不是……” 打断她的话,他怒吼,“说谎,你说谎,你如果没有去求他,他为什么会来救我?” 闻言,柳延秀呆住,心头一阵震动,颇感讶异的问:“是他救你出来的?” “没错,他不知用一了什么手-段,竟能够出现在红卫专用的大牢里,直接将我们傅家所有人带走…”傅挽声像势怒气全充塞胸口,必须发泄出来才行,不断的怒叫,“你该知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希望你去找他的!” 他恨透了那人不可一世的出现在他面前,那显得他多无能、多狼狈,这比让他死还难受。 “你知道他临走前说了什么吗?他告诉我,这己是你为了我第二次去见他了,他要我好好珍惜你,不要辜负你了--笑话,真是笑话,我与你如何,与他何干,要他过问吗?” “他真这么说?”她震惊极了。 傅挽声两道目光似箭的,射向她,仲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延秀,你告诉我,你答应他什么了,否则他为什么要帮找?” “我没答应过他任何事--” “不可能,他没理由平白救人,没理由!”他认定他们之间有了交易。 黑睫颤抖了一下,顿了一会,柳延秀倏然惊疑的问:“什么叫救人?”救人?不是他良心发现了吗?这太奇……挽声,你们一家给红卫带走,不是与他有关吗?“ 见状,傅挽声也愣住了,眉心紧拢。莫非她认为这事是古牧耘所为,所以才会去找他? “挽声,你怎么不说话?不是古牧耘害你们的吗?”她急切的问,焦急的想从傅挽声的脸上探究出真相。难不成她误会古牧耘了? 傅挽声心情复杂的望着她,见她眼底散发出你佛懊悔、羞惭的信息,忽然,他领悟到一件事,她不再只属于他了! 这令他害怕,害怕至极,害怕得连心都颤抖了。 “延秀……”他想伸手抓住她。 此时一阵风吹来,柳延秀蓦然悸动,像是感觉什么,她迅速扭首张望,心绪慌乱的移动脚步,貌似在月色微光下寻找什么,使得傅挽声伸出去的手扑空了。 她手中的小金瓶掉落地上,却浑然不觉,视线仍在游移寻找那教她突然心慌的源头…… 傅挽声弯身拾起那金瓶子,仅仅瞧上一眼,即想将之捏碎。这金瓶是纯金打造,价谊不菲,这东西绝不属于延秀,而用得起的只有那人,这东西是那人的! 转头望着她此刻迷离的模样,她在寻找什么? 古牧耘吗? 不!不可以! 倏地,一种深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不可以,他不可以什么都不做的让她走向那人! 第十七章 傅挽声上前由身后用力将柳延秀抱住。“延秀,没错,就是那人,就是那人害我全家的,他是个卑鄙阴险之人,因为得不到你,就要毁了我,还要我一家陪葬,他是个小人,无耻的小人!”就算说谎,就算那个真正无耻的小人是他自己,他也要抓住她,绝不让她离开,绝不! 她浑身一震。“真是他做的?” “是的,是他亲日对我说的,是他,就是他!”他咬紧牙关的道,而后又带着抱歉的语气说:“延秀,对不起,我刚刚不该乱发脾气,但那都是他的阴谋,明明是他害的却又相救,害我误以为是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我才会……” 屏住气息,她的眼眶激起泪雾,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这是他…亲口说的?”失望,心涌上了浓浓的失望。 “没错!延秀,你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他是个恐怖的人,覆手可以翻天,连红卫都买他的帐,这样的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有一天我仃j真会因他而万劫不复。”知一!道她心软,他转而求她。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但为什么内心却纠结得令她喘不过气来,泪珠不受控制的自眼眶中簌簌坠落。 “那人对你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想夺取,想拆散我们,当柳夫子出事时,他为什么不出手相救,为什么不?”傅挽声依靠着她。“你爹出事时,只有我,只有我真正为你着急,你该相信的人只有我!”他不惜壮大所有的谎言,不惜一切,只想阻止她离去的脚步。 他转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朦胧的月光下,他唇形微微撅起脸庞逐渐靠近她,气息逼近她,近到就要触碰到她的唇时,她的呼吸骤然停住,心跳却越来越快,可那不是喜悦、不是兴奋,而是排斥,她慌乱的推开他! 他一愕。“延秀?” 望着错愕的他,柳延秀却说不出任何饱歉的话,她丢下他,连忙跑进屋子里。 “延秀!”他在她身后大喊。 她充耳不闻,关上门后,立刻跌坐门边,眼泪莫名的流下。 “延秀,开门!”他在门外敲着门板。 “挽声,对不起…”这时候,在没有面对也的脸时,她才说得出这三个字。 外头,傅挽声呆若木鸡的僵在门前,久久、久久都没有动弹。 而庭院的大树后头,另一道人影在转身之后,也黯然消失。 “请回去吧,公子不见您!”门房脸上虽无表情,但口气仍是礼遇。 柳延秀面容微黯。这是她来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他果然不肯再见她了。 “那请问张总管在吗?能否让我见他一面?”既然见不到古牧耘,有些话她想请张劳转达。 “很抱歉,总管回京办事去了,目前也不在。”门房再答,态度还是恭敬的。 连张总管也不在啊,她失望不已。“那……算了,谢谢。”她朝门房勉强笑说。 门房像是被交代了什么,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很快地紧闭上大门。 她怔然地站在古府门前,怅然想着,这扇门应该不会再为她打开了。 不知为什么,昨晚挽声的话,她突然间不相信了,她想再次找古牧耘问清楚,她是不是误会了? 回想那时候,自己因亲眼见到傅家老小被红卫带走,当下太过愤怒,而激动的跑来兴师问罪,根本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但在经过深思后,她不认为他会是挽声口中说的那种卑鄙小人,虽然这话她也曾亲口对他说过,可她希望自己错了,这次倘若他说不是他,那么,她就信! 她愿意道歉! 可是……他应该被她伤得再也不愿见她了吧? 昨夜,她甚至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凝视,但那应该是错觉,他不可能再看她一眼的,毕竟她曾经那样伤人… 不可能了……她失魂落魄的转身要离去。 “站住!”忽然有人朝柳延秀无礼的喝道。 她眼前出现了六个人,这些人衣饰华丽,举止打扮像是来自宫里…她讶然的皱了眉,“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不久就会知道了。”领头说话的男子年纪不大,约莫四十,但声音尖尖细细的,皮肤也不似一般男人粗糙。 柳延秀直觉有危险的倒退一步,转身就要跑走。 “上哪去!”那尖细声响起,其他人立即团团将她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她吃惊的问。 “有贵人要见,你竟敢跑!”那人发起怒来,声音更显尖锐。 “贵人,什么贵人?”她瞥向古府大门,希望门房听见她有危险,能出来仗义相助,身子也可以不断的往门边移去。 那人瞧见她的意图,冷笑道:“咱们贵人要的人,没人敢插手,就是这里头的主人也不敢!” 她心惊,这人好大的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古牧耘确切的身份,但从近来发生的事,跟他平常的样子,她也猜得出他应该不止是富家子弟,至少是位阶颇高的京官,但眼前这人的嚣张态度倒是颇让她讶异。 “那贵人到底是谁?”她再问一次。 “说出来会吓死你,还是随咱家回京后再说。” “回京?你们要抓我进京?”她愕然。 “没错,咱家奉命领你去见贵人,你就别再耽误咱家的时间了,走吧!”那人不耐烦的道。 “不,我并不认识你们,怎么能随便跟你们走!”她摇头,眼楮不断往古府的方向望去,那里依旧大门紧闭,害她忍不住绝望的想,当真不会有人出来救她了? 见她还在挣扎,那人拉下脸道:“还想抗命?把这丫头打昏带走!” 闻言,几个人立刻就要对她动手。 “住手!”随着这声低喝,古府大门应声打开了。 想不到是古牧耘亲自出来了,柳延秀大喜。 “古牧耘!”他来救她了,她立即想奔到他身旁,但双手却牢牢的教这群人控制住,让她移动不了分毫。 古牧耘见状,锐利的眼眸森然眯起。“田公公,还不放人?”他的声音再沉了几分。 很明显,田公公指的就是那有尖声细嗓的男子,他脸一僵,原本嚣张的脸庞立时收敛不少。 “殿下,奴才们是奉命办事,您别为难咱们了。”他细声说。 “你是奉了谁的命?”古牧耘哼声。 “唉哟,都知道是太子的意思了,殿下何必多问呢?”田公公态度不由得又张扬起来。 柳延秀心惊,怎么要见她的人居然是太子? 但为什么?她一个没没无名的平凡人,太子为什么要见她?还有,听起来眼前的这中年男人是个太监,但他却唤古牧耘殿下,这尊称又代表什么? 她疑惑的瞪大眼楮,视线在古牧耘与田公公身上来回打量。 “延秀不能让你带走。”古牧耘直截了当的说。 “殿下这是想违背太子的意思吗?”田公公很错愕,他竟敢明着违逆太子? “爹那我会亲自对他解释,你们无须将这女人带走。” 爹?柳延秀的眼眸倏地睁大,定眼在古牧耘身上。 她大为震愕。他唤太子爹?那他的身份是--皇太孙? 那么前些时候在刑场救她爹的人,是他? 思及此,她心跳如擂鼓…… 这是太子的意思,这次可能容不了您做工,况且,您才大闹了红卫那边,就算您这次还是不肯回去覆命,太子也己经派了另一组人来请您回去了。”田公公冷笑道。言下之意是古牧耘都自身难保了,最好别再惹事。 古牧耘闻言,脸色极其难看,说好听点是请,但看来那人这是要强押他回去了。“不管如何,延秀不能让你带走!” “这么说,殿下是坚持要保人了?” “没错,还不将人放了!”他寒峻瞳眸中透露出绝对的强势。 田公公一惊。“奴才身负太子之命,殿下不得……” “动手!”没等田公公说完话,古牧耘的人已经受命抢人了。 田公公带来的人没料到对方真敢动手,反应未及的情况-下,柳延秀轻易地回到古牧耘身边。 见此景,田公公气结,怒声警告,“殿下,您此举只会激起太子对您更多的不谅解罢了!” 古牧耘将柳延秀紧紧揽在身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殿下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与太子反目成仇?”田公公极为讶然。皇太孙一向对太子恭顺,不敢有丝毫违逆,但这次居然公然反他? “就算我不反他,他也已视我为仇人了不是吗?”古牧耘苦笑。 田公公咬牙。“您这是走错路了,就算皇上再喜爱您,但您若藐视太子,无视尊长,皇上是重视伦常之人,他也容不下您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若保人,连皇帝都会激怒。 柳延秀心惊的望向表情严峻的古牧耘。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得被带走,但晓得他为了她,竟连自己的父亲、爷爷都违抗了!偏偏这两个人物是不管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也不能够去违背的! “古……殿下,你别为难了,我随他们走一趟吧,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也许解释过后,就会没事了。”她轻声道。 他一张脸绷得铁青。“你随他们去就回不来了!” 她惊住。“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吗?”她忍不住哑声的问。 “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我不该招惹你。” 闻言,她心跳加快,霎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他紧藻着她的手承诺。 “那由不得殿下您了,若您坚持如此,就别怪奴才造次了。”田公公发狠的说:“来人,太子有命,将人带走,除了殿下以外,谁敢阻挡,格杀勿论!” 众人皆知田公公是太子身边的忠狗,向来不择手段也会达成使命! 格杀勿论?听了这话,柳延秀刷白了面容。 “慢着!”古牧耘大喝,阻止对方人马动手。 “殿下除非交人,否则奴才不会罢手!” 古牧耘的黑瞳直视对方,那冷冽气势令田公公胆寒。“交人不可能,但我会让你回去有所交代。”他忽然由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那闪亮亮的刀锋在阳光下绽出锋利的光芒。 “殿下,您想做什么?”田公公大惊,对方若有个闪失,他们几个人的脑袋恐怕也休想保住! 太子虽不见容这个儿子,但此人毕竟是他目前唯一的独子,况且,众人皆知老皇帝喜爱这个长孙,老早立为皇太孙,摆明将来天下有他一份此人伤不得,更死不得! “我抗命不从,罪该万死。先割发请罪,之后再亲自回京领罚!”古牧耘说完,头一甩,毫不迟疑的割下自已的发。 此举教在场人皆目瞪口呆、惊愕当场,想当年曹操曾在战争中失利战败,意欲割喉自裁,以慰阵亡将士,但经众人劝阻后,改以割发代替割首,自此,发之于男子有如首级一般,而今皇太孙割发,非同小可,己形同愿奉上首级之意。 那田公公脸色大变,柳延秀也明白其意,瞪着他手中的断发,一颗晶莹斗大的泪珠悬在眼中,一阵风吹过,洒向那断发上。 他竟、他竟会如此! 她的思绪瞬间空白,再无法思考。 古牧耘将割下的发丢入仍瞠目结舌的田公公怀中。“将这个带回去,相信我爹不会再为难你!” 田公公捧着断发,盯着这形同首级的东西,神情是难以言喻的惶恐。“是……是……”他垂首应声,不敢再说要抢人。 秋风瑟瑟,草木零落。 书院碧湖边,傅挽声目光凝滞地望着眼前这疏冷得像块寒冰的女人。 第十八章 “延秀?”他忐忑不安,汗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 “你欺骗了我!”她的眼神犹如万年寒冰般凛冽。 闻言,他的呼吸像是被夺了,一时喘不过气。“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欺骗了你什么?”隐约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但他不敢承认。 她幽深的看他,沉声说:“我可以理解你的不安、你的嫉妒,也愧疚于那是因我而起的愤怒,但是,我无法接受一个满口谎言的人,挽声,你失去了我对你的敬重。” 傅挽声惨白了脸。“延秀--” “我都知道了,救我爹的人不是你,陷害傅家的人,也不是他。”她将话说得更清楚明白,让他无法再隐瞒。 闭上眼,他握紧拳,指甲几乎刺入掌心,痛得浑身一阵哆嗦。 终于,她还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对,我说了谎…那孙大人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只是顺道领他到刑场罢了,并不是我专程找来的……”他惭愧的说出实情。 那日他在柴房里听见了她在外头整夜的哭求声,他心痛如绞,最后说动看守他的家丁放他出去,在赶赴刑场的时候,他巧遇奉皇太孙命令前来的孙大人,此人来得迟了,是他及时领着人抄近路赶到刑场。 他就只是帮了这样的忙,但红红却认定皇太孙是他透过关系去拜托来的,他一开始没想到说谎,但是到后头,他一心只想在古牧耘面前扬威,因此,他厚着脸皮认了这件事。 “红卫之事,你一开始不也认为是他做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罢了。”他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 柳延秀咬唇,对古牧耘负疚不已。她会认为是古牧耘所为,除了受傅大人以及那红卫的话误导之外,最大的错误是,她根本不该怀疑古牧耘会做出这些事来报复她的拒绝,她错了,大错特错,但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让她惭愧得几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挽声,你曾是那么一个磊落的人,我喜欢那样的你,你不该因为一个古牧耘就毁了自己的品格!”她沉痛的说。 傅挽声面红耳赤。他向来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如今,自己竟成了满口谎言的无耻之徒! “你该想想找不顾彼此家人的反对,还是坚持与你在一起的这份心,你让我失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说过不会背弃的话?”她伤心的问。 “你……能确定,你的人不背弃我,但你的心呢?面对那样一个深情的男子,你有把握不动心吗?你有把握吗?”说到后头,他激动起来,握着她的双肩,用力的摇晃。 这些话像一根刺,刺进柳延秀的心房,瞬间传来钻心的痛。 对l啊,她有把握不动心吗?她有吗? 良久,她残酷的道:“我……没把握。” 摇晃她的手顿住了。“你果然…” “是的,我没把握不对他动心,但我有把握守着对你的承诺!”她再说。 “那意思是什么?你心给了他,然后人跟了我?你要这样对待我吗?你是这意思吗?”他一边感到愤怒,一边惊惧的质问:“延秀,你爱上他了吗?爱上他了吗?” “我--我--” “你厚颜无耻!”愤怒到极点,他蓦地打了她一巴掌。 柳延秀极度错愕,而他更无法置信自己居然对她动手。 自己怎能够、怎能够这么对她? 这巴掌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慌忙急道:“延秀,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抚肴像火烧似的热烫脸颊,柳延秀却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连一点怒气也没有,她只是静静的注视他,忽然间她的内心平静了。 望着毫无波澜的她,傅挽声更加的恐俱不安。“我是个没自信、嫉妒不会伤人伤己的废物,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对吧,瞧不起我了吧?”两行泪自他。清欣的面烦流下。 “挽声,我没瞧不起你,也不怪你,就算是我也没把握在遇到与你相同的情形时,被逼急了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来,这巴掌是我该得的,你不用介意,只是,我发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们的手,似乎牵不上了。” 他浑身发抖,慌乱的牵过她的手,将之搁置在自己狂跳的胸口上。“可以的,只要你肯原凉我,咱们的手还是可以牵在一起!” 沉肃的凝视他一会,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挽声,我们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爹要那样对待我爹?还有,为什么你们被红卫抓,你爹却要说是我们柳家害的?”太多的疑惑充斥她心中,既然己跟挽声说开,她便不能再糊涂的过日子,她必须知道真相,而她认为他一定知道内情。 他身子一震,惊恐的说:“不要问我…” “你果真都知道,为什么不对我说?你瞒了我什么?”见了他的反应,她了然的问。 “我没有--”他气若游丝,心虚不己。 “挽声,究竟是什么秘密会牵扯两家,会让我们的爹如此憎恨对方?”她逼问,要知道真相。 他摇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因为说出来,他就真的会失去她! 不!他不想失去她,所以不能说,不能! “小姐,傅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突然红红惊慌的大喊声由远而近传来。 闻声,柳延秀转过身。“红红?” “不好了,傅大人找上老爷--不知怎地,傅大人快死了!”红红朝她奔来,满脸是惊恐过度的泪痕。 这是什么样的场面?傅挽声与柳延秀几乎崩溃。 傅传新躺在血泊之中,腹上插了只匕首,双眼瞪大,像是死前的挣扎,而柳如遇则状似疯狂的在一旁时而哭泣,时而大笑。 “爹!”傅挽声震惊愕然的奔至仅剩一口气的父亲身边。 傅传新见儿子到来,颤抖的紧握住他的手。“挽声…你来了……” “爹,你来这做什么?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傅挽声痛苦的问。 傅传新的眼角滑下了懊悔的泪水。“我……得来与这老头摊牌,要他放过咱们,至少……放过你。” 闻言,傅挽声苍白了脸。 “这是爹自己犯的错,却累及家人…这次虽能从红卫手中活着离开,但爹觉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爹来认错了……”那双还不肯闭上的眼楮转向柳如遇。 “你说唯有我以死谢罪才能消去你心中的仇恨,我做到了……你可要依诺放过……我一家老小…” 柳如遇闻言大笑起来,那笑声听来却是苍凉无比,止笑后他痛快的说:“放心吧,我会遵守诺言。” “爹,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们非得走到这个地步不可?告诉我,请你告诉我!”柳延秀再也看不下去,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一无所知,她激动的问。 柳如遇惨澹的笑着。“既然事己至此,让爹告诉你吧……” “不,请不要说!”傅挽声痛楚的阻止。 “傻小子,我虽没有亲手拿刀杀了你爹,但他也是教我给逼死的:这样,你还与延秀继续下去吗?”柳如遇问。 傅挽声的人像让钉子定住,张嘴,却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柳如遇朝他冷笑后,视线转向女儿。“秀儿,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爹年少的时候,非常喜爱一名女子,就是你娘,百般追求才终于赢得芳心,她在十五岁时嫁给了爹,两年后,爹带着她到外地访友,夜里,爹在友人的住处聊得愉快,就让她自行回去住宿的旅店,天亮后我回到旅店,却遍寻不着她的踪迹。 “直至三天后,你娘自己回来了,但,出现在爹面前的她……衣衫破烂、满身伤痕、下身是血……”柳如遇的脸孔因懊恨而扭曲。至今他仍无法忘记妻子当时的惨状。 “啊!”听到这,她用力的捂住嘴,心惊得无法形容,自她出生,她爹从来没有提过有关她娘的任何事,想不到、想不到原来娘竟然出了这样事! 柳如遇眼中激射出浓浓的恨意,他死死的瞪着奄奄一息的傅传新后继续说:“一年后,你娘不堪受辱,最终自尽身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人,是他,是他干的!”他指着傅传新激动愤怒的说。 傅挽声跌坐地上。终于瞒不住了,他永远不想让延秀得知的秘密,最终还是说开了。 这样……他该如何面对她?不,该说延秀要怎样才能在面对他时不会想起他爹的恶行?才不会连他也厌恶了? “是…是傅大人做的?”柳延秀杏眼圆睁,不敢置信。“他是为官正直的好官,真会是残害娘的人吗?” “没错,就是这道貌岸然的人所为,我追查这恶徒十多年了,直到五年前,才确定丧心病狂的人就是傅传新!”柳如遇恨声道。 傅传新惭愧的别过了脸。“对……不起,那日我入仕不顺,受到同僚讥笑,心情恶劣下喝了不少烈酒……原想到青楼发泄,却先在路上撞见了她……我……我也许真的是失心疯了,才会强拉她到废的破毛屋内,我对她…… “等我清醒后才得知自己铸成大错,我请求她原谅,但她不肯……还说要报官,不,我不能自毁前程,所以我才关着她,继续凌虐她,我只是想让她害怕……三天后,她趁我睡着逃走了…”他流下悔恨的泪水。 “你、你!”听到这,柳延秀己全身发凉。,再无法镇静。 “我其实找过她,想弥补过错的…但是,没找到人……”他于心有愧,曾想过忏悔。 “你当然找不到人!因为在那之后,我妻子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终日哭泣,直至某一日再也受不了,自我了却一生。”柳如遇忧愤怒道。 想起亲娘的遭遇,柳延秀怒不可抑,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至胸口。她的娘,她的亲娘原来是这样冤枉的死去! 一旁的傅挽声见她如此,心更凉,愧对得不敢再抬头。 “五年前爹决定带着我搬到泉州来,为的就是替娘报仇是吗?”她终于明了她爹的用心了。 “对,我精心布局五年,就是要这人付出代价,甚至安排好等了结这人后,就带着你去京城重新过日子,但就在要动手收拾这恶人前,他竟有所察觉,精明的先一步得知我的意图,甚至不惜牺牲他的小妾也要先害死我! “幸亏老天有眼,没能让他顺利砍下我的头,我不死,就轮到他得死了!先前我就设计好了,让他得罪京中大宫,再让那大官策动红卫出手拿人,那红卫也真动手了,还以为这次他死定了,甚至能累及他一家跟着陪葬,若成功就是大快人心的事! “哪知,不知为什么皇太孙竟又插手了,他保了这一家,保了罪大恶极的傅传新,我不甘心,若还有机会,我还要这人死无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齿的说。 柳延秀愕然,心知古牧耘会出手保傅家是因为她,而当初傅传新要杀爹,也是古牧耘出面保下的,他们两家的恩怨,古牧耘为了她都膛上了。 然而傅挽声听到柳如遇的话,极其惊愕,是古牧耘由红卫手中救下他们的,怎会是皇太孙? 难道,古牧耘就是皇太孙? 那人竟就是皇帝的爱孙…… 他何其难看,想起自己曾在那人面前撒谎是他就下柳夫子的……想起曾当着那人的面说了那样的话,他汗颜得无法言喻,心更是沉到谷底,如果古牧耘就是皇太孙,他如何与这人争延秀,如何能够? 终章 “挽、挽声……带爹的遗体回家去吧,不用厚葬……但不要告诉别人爹为何而死,在世人眼中,爹还是一个正直宽厚的好官……爹想保有这最后一点的名声……”说完,傅传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伤痛的眼泪滑落下来,傅挽声被彻底打击了,抱起父亲的尸体,他一步步走出柳家,身影逐渐消失在被吞没的夜色之中。 柳延秀又来到古宅,不,应该说是皇太孙的行宫。 站在门前,她嫉妒犹豫该不该去见古牧耘,或者,他还会不会见她? 她是来道谢的,他为她做的事,一件件都清楚了,甚至那日宫里的人要来带她走,他还为了她割发留人。 这每件事就像葡萄藤蔓一样,将她的身体团团缠住,让她再不能视而不见。 迟疑了一会,她还是敲了门,有人来应门,但门房不是原来的人,这人不认得她。 “你是谁?要找谁?”那人不客气的问。 “我…想见你家公子,麻烦你传达。”她低声的说。 “公子不想见你。”门房脸色极冷的拒绝。 “你还没通报怎知他不会见我?”她难堪的问。过去,只要她来,就算是他拒绝见她,门房或是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不曾如此无礼过。 “因为公子己经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门房冷漠的告知。 “他、他回京去了吗?”她惊讶的问。 “原来你也知道公子的身份,没错,他回京去了,这里很快也会被整理干净,你就当从没来过这里吧。” “整理干净?什么意思?”她心惊。 门房冷笑。“公子住过这儿的事,上头有交代,不想张扬,以后这屋子会封了,你也不要再来了。”说完,门房毫无礼貌的当面甩上门。 见状,柳延秀呆立原地。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脑中不断重复这些话。 一切都结束了吗? 很好,她该松一口气的,但为什么,她的心好沉,沉得似乎要将自己给淹没了? 木然地站着好一会,眼泪无预警的落下。 她与挽声、与古牧耘之间,都结束了吗? 曾经何等风光的傅家,在一夕间人去楼空,挽声自那日带走他父亲后,一个月来,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而古牧耘,如今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就回京了。 这两人她都负欠了,对于挽声,她说了谎,一旦心动,又如何能控制身体不走向另一个人,她高估自己的定力,是自己逼得挽声离她而去。 对于古牧耘,她太过绝情,她对他来说,就像慢性毒药,自己故意对他下毒,却又装作无知,以接近残忍的方法折磨他,她是何等恶劣的人啊! 望着这座他曾经住过的宅院,她泪如雨下,直到这一刻,她才深深省悟,也才愿意承认,她是喜欢上古牧耘了,但他也离开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见不到…… 泪水不断自眼眶溢出,忽然,她听见来自身后的声响-- “张总管?”她迅速的回过身去,眼楮涌出一点希望的光芒。 她见到张劳那张严肃的脸,那么那个人呢?他是不是也没有走?她向张劳身后望去-- 坐在昔日被古牧耘包下酒馆二楼雅间,柳延秀神情低落,眉宇之间的愁绪化不开。 “柳姑娘,看见只有我,很失望吗?”张劳笑问。 回来的人只有张劳,那人,并没有出现,尽管她没有说任何话,但失意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柳姑娘,殿下被软禁,所以不能回来了!”张劳敛起笑麟,严肃的告诉她。 “软禁?为什么被软禁?”她立即讶然的询问。 “如…如何与我有关?”她的喉咙像是卡了东西一般难受。 “公子为了你抗命不归、刑场救人、擅闯红卫大牢,那日又割发保人,皇上与太子大怒,下令软禁,要公子在家思过。” “啊?”她心惊地霍然由椅子上站起。 张劳瞥了她一眼,又继续问道:“你可知他来到泉州的理由?” “理由?”她想起她爹对古牧耘的态度--“我爹应该早就知道他是皇太孙了,所以…他是来习字的?” “那勉强也能算是理由,但殿下来此拜师习字也只是做给太子看,他会来到这,其实是遭到诬陷,不得不离京避难。”柳夫子是受他京中朋友的暗示,才会知道殿下的身份,不过也算他聪明并没有点破,若说破,也许会为他带来祸端。 柳延秀越听越吃惊。“他在京里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得走?” 张劳的表情变得森然。“太子妃日前受孕,但不幸小产,众人皆指是殿下所为,殿下因此被皇上秘密下旨避居泉州休养生息。” 目前的太子妃是太子立下的第三位妃子,而她并非皇太孙的生母,皇太孙的生母为第一任太子妃,可惜在生下皇太孙之后病逝,第二位妃子则死于难产,这之后,太子虽有无数殡妃,却始终无法顺利产下麟儿,孩子不是产前死胎,就是产后夭折,现任太子妃是太子于五年前立下的,直至八个月前才又怀上身孕,但不久却惊传再度小产。 之后不知哪来的流言,指太子妃的流产,甚至之前几位殡妃的不幸都与皇太孙有关,道皇太孙心胸狭隘,怕地位动摇而毒杀这些孩子。 这些话也刻意被传入皇上耳中,尽管皇上十分钟爱皇太孙,也无法无视这些流言,为厘清真相,也为平息流言,因此下旨要他暂避,皇太孙这才来到泉州。 “这该是皇家秘辛,张总管为何轻易告诉我?”她心惊于所听到的事,但这些事民间并不知情,若随意说出去,也许是死罪。 张劳苦笑。“就因为是不得擅自传出的宫廷秘辛,我才想告诉你,你才得以知道殿下的处境有多艰难,他并不是富贵无愁的皇家子孙,而是受尽暗算得步步为营自保的孤星。” “孤星……那太子是他亲爹,难道……也怀疑他?”她惊疑不定。 张劳的笑意更冷。“太子恐怕才是最希望殿下消失的人吧!你应该还记得,那日在官道上你见到的轿子,里头坐的人就是太子,他坚信太子妃肚里的孩子为殿下所害,逼殿下认罪,殿下被逼急,不得不割臂自清,太子这才铩羽归去。” “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她不禁震惊,原来那天她看见的是这种场面!“被自己的亲爹如此对待,想必那最痛之处不在手伤,而是在他心上吧。” “你也听说过传言吧?皇上有意传孙不传子,太子心忌此事,从此视亲儿为敌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啊?”听到此,她忍不住为古牧耘感到心痛。 “柳姑娘,太子妃小产之事皇上己查出与殿下无关,太子正恨恼不能打击到殿下之际,你却出现了,殿下因为你一改之前委曲求全、低调避险的态度,在泉州做了不少事,这一件件传回京里,正好让太子大做文章,日前派人来抓你不成,便到皇上那去告状,说殿下避之泉州却不思长进,受美色迷惑,在泉州态意妄为、扰民乱法、抗旨拒归,这些话也惹恼了皇上,他下旨要杀了这妖惑皇孙的女子--”张劳顿下声音,眼神犀利的望向她。 柳延秀一惊,这女子除了自己还有谁?皇上要杀她! “然而,你是殿下唯一宝贵之人,他为了保你,跪在殿前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这才改了心意饶你不死,不过殿下触怒龙颜,被皇上责令软禁,要他闭门思过! 柳姑娘你可知,现在宫里因为你,起了轩然大波!” 她听了,完全傻住,半晌无法开口说话。“我不知自己竟害得他……害他……” 张劳走向她,表情慎重,神色严肃。“柳姑娘,这次我私下回到泉州,殿下并不知情我来找你,而我之所以告诉你这许多事,是有事要拜托你。” “有事拜托我?”她不解的迎视他。 张芳突如其来的请求,“是的,能否请你随找上京一趟?” 皇城由数千支的石柱擎起,以太液池为中心分内外两廷,外廷有三大殿,分别为勤政殿、奉化殿、中北殿;内廷则为后殿,共有大小不等一百七十二个殿阁,全供皇帝的殡妃以及皇亲们所居。 此时,外廷的奉化殿正在举行重要的:典礼仪式。 皇太孙年满二十,由皇帝主婚立妃,殿前和廊下坐了近三千人观礼。 如此盛大的仪式,足见皇帝是何等重视这个孙儿。 数千双的眼楮正紧盯着皇太孙瞧,见他穿着一袭红色麒鳞服,英姿飒爽的立于大殿的高阶上,他身后的龙座之上,坐着的是满脸喜色的皇帝,而另一侧则是当今太子,皇太孙之父。 被选定之太孙妃其父乃当朝重臣,权倾一时,皇帝此番赐婚,堪称天地良缘,且联姻后,皇太孙有了股肱大臣做后盾,未来前景更加稳固。 太孙妃由人左右搀扶着,一步步走向皇太孙,当太孙妃站定在皇太孙眼前,他才看清她的容颜,的确是个美丽如画的女子。 可借亦…可悲…… 他瞧她的神情越发显得怜悯了。 太孙妃朝他娇媚低身,半跪之姿,只等他扶起后两人同向皇帝、太子叩首,这大礼便完成,她即是名副其实的太孙妃了。 皇太孙身后的太子,嘴角阴狠地轻扬,似在兴奋什么。 皇太孙则是轻微的叹口气,缓缓地朝她伸出手,还未触及她,忽然间,她的手用力抓住他的,那力道之大将他抓痛。 他眯眼同情地见眼前的女人口吐鲜血,两眼瞪直的瘫在他脚边,而一支箭正不偏不倚的穿进她的胸,直捣她的心脏,几乎是一箭毙命。 “刺客,有刺客,护驾,快护驾!”立即有人惊天喊出。 三千宾客倾时大乱,接着数百名禁卫一拥而上,忙着保护皇帝、太子以及皇太孙。 “大胆,刺客在哪?”皇帝由龙椅上霍然起,怒问。 “启禀皇上,刺客在此!”不一会,禁卫将抓到的人送来殿前,但来的己是一具尸首,刺客己自尽身亡。 皇帝大怒。“胆敢在皇太孙的大婚典礼上杀人,查,给联彻查出主使者,朕要此人碎尸万段!” 闻言,太子狠戾的眼神急闪,刻意挺直腰杆,不敢泄漏丝毫的慌乱异样。 “皇上,那太孙妃的尸首…”有人上前询问。 “仪式未完,此女还不是太孙妃,送回爱卿府,以未出阁之女厚葬!”皇帝指示完,那尸首立即被抬起,直送宫外。 “太子,今日奉化殿的守卫是由你调度的,竟然发生这等事,近日你得给联以及牧儿一个交代!”皇帝转向太子,那脸色无比严厉,指责太子护卫不周、纵放刺客,才导致今日之事,要他负责善后。 太子立即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躬身道:“儿臣疏失,罪该万死,定会在近期内找出指使者交由父皇惩治。” “哼,这都怪你无用,好好一个大婚却弄死了人,搞得乌烟瘴气!”皇帝继续将怒气撒在太子身上。 倒是太子当众被斥骂也不甚在意,反正他早己心知自己不得父亲欢心。 “牧儿,遭此剧变显示此女福浅命薄,你也不用在意难过了,联会另外为你再择福分深厚的女子婚配。”皇帝转身朝皇太孙道,显是恨极在孙子大婚之日发生如此晦气之事。 皇太孙面色淡然,并无任何惊怒懊恨之色,他得体的应对。“此乃意外,孙儿不会放在心上,婚事也谨遵皇爷爷的安排。” 皇帝这才露了笑庸。“还是牧儿懂事。”拍拍孙儿的肩膀,接着他带着一干太监宫娥离去。 “咱们也回去吧!”皇帝一走,太子立刻若无其事的对他冷冷的说。 “是。”皇太孙盯着手上所沾的血迹,这是那女子的血,当箭射入她的心脏时,喷洒上他的手。 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手绢,擦拭了一下,绷着脸,随太子步出奉化殿-- 【豆豆提醒本书上集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