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妻不二嫁》 楔子01 【楔子】 还是那间屏东靠山一带的孤儿院,还是院区角落的那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女孩,一旁的石礅上也坐着一个女孩,两个女孩的容貌如出一辙,她们不只是姊妹,更是双胞胎姊妹。 这是离别的场景,两姊妹相依为命了十七年,就要在今天告别彼此,奔向各自未知的前程。 姊姊陆致芳坐在石礅上,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已经怀孕六个月的肚子;妹妹陆致芳坐在秋千上,看着姊姊脸上幸福的表情,看着她隆起的肚皮,知道那里面正孕育着小生命。 新生命的喜悦连带也感染了妹妹,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对未来的茫然。 陆致芳安安静静听着姊姊诉说着怀孕的状况,她无从体会,更无从分享,只能安静听着,任由姊姊将心中所有的期待、不安、惶恐、兴奋之情统统倒给她,分享给她,让她也跟着品尝一切喜怒哀乐。 陆致芳知道,孤儿院外头停了好几辆黑头轿车,就是要来迎娶姊姊回方家,而姊夫方少渊也来了,至少给姊姊一个隆重的迎娶仪式。 很好,她们姊妹俩至少要有一个人幸福,这才不会让她对人生、对命运彻底绝望。 让姊姊幸福吧…… 孤儿院的温修女来过,对着她们姊妹俩就是一阵叹息,事实上,今天不只是姊姊陆致芳出嫁的日子,也是妹妹陆致芳离开孤儿院的日子。 致芳未婚怀孕,最后只能嫁给孩子的爸爸,这样还不够严重,因为连致芳也要离开,跟一个不知名的男人走,而且在今天之前,没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是圆是扁、是好是坏。 殊不知当致芳开口说要在姊姊出嫁这天跟着别的男人离开孤儿院时,所有院里的老师都惊讶到下巴几乎掉下来。 致芳就不说了,这个傻女孩喜欢方少渊那小子喜欢到掏心掏肺,连未婚怀孕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但是致芳不一样,这孩子聪明伶俐、课业优秀、成熟稳重,一向不让师长担心,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男人让致芳死心塌地愿意跟着离开? 更何况方家至少还派了车队来迎娶致芳,虽然致芳才十七岁,至少也是名正言顺的嫁出去;但致芳呢?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准备,甚至连有没有那个男人他们都不肯定。 可是致芳这孩子太独立也太成熟,她决定的事,没有旁人说话的余地,她很坚持,所有师长都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现在阻止她,再过几个月,致芳就满十八岁了,她也可以自由离开,所以重点在她怎么想,她知不知道一切利害关系?她愿不愿意为自己的人生负起全部责任? 温修女絮絮叨叨,最后只能叹息,握着两个女孩的手,带着她们祷告,希望她们离开孤儿院后的人生可以顺利。 温修女离开,两姊妹再度独处,陆致芳听姊姊说着未来的打算,知道姊姊要跟姊夫一起搬到台北,离开屏东;她也打算离开,跟着那个男人离开,去更远的地方…… 「美国?」 「对……他要回美国了,我跟他去。」 「美国啊?」不敢置信,「我还想你如果待在屏东,现在有高铁,一天就可以来回,高铁可以搭到美国吗?」 「姊,你又在开玩笑了。」 握住陆致芳的手,「小芳,姊姊从来都不问你的事,因为你也不让人家管,事实上……你也比我成熟;可是姊姊还是会担心你,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姊,」语气一窒,「如果我说他没说要娶我,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你会生气吗?」 他确实没说过要娶她这种话,也没说喜不喜欢她,甚至爱不爱她,因为她也不在乎她爱不爱他。 爱又怎么样?她的父母不爱她吗?可是还不是让她成了孤儿? 她只知道在那一刻、那一瞬间,她珍惜这个男人的陪伴,更知道如果她放手让他就此离去,她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既然如此,那就跟他走吧! 「小芳……」语气充满讶异。 反问:「姊,你自己呢?你现在很笃定吗?你一定要嫁给方少渊吗?你真要这么年轻就把孩子生下来吗?」 「不然呢?他愿意娶我,他是孩子的爸爸,我就嫁给他啊!」 反握姊姊的手,「那就不用担心我,我的心跟你一样笃定。」 「那不然,说说那个男人是谁吧!至少让我放心啊!而且你也认识『渊』大头,就我不认识你的男朋友,这很不公平喔!」 陆致芳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良久,久到陆致芳以为她不打算开口了,于是她决定好好负起一个做姊姊的责任,关心一下妹妹的感情世界。 「他是哪里人啊?」 想了想,「很难回答,他的妈妈是台湾人,爸爸是美国人。」 「混这么远,混过一个太平洋?」很是讶异,只能继续追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陆致芳抿唇,眉头皱在一起,「坦白说,我不知道。」 「啊?」不敢置信,再问:「他有几个兄弟姊妹?」 「我不知道。」 「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他们,我不知道。」 陆致芳真是讶异到极点,嘴巴几乎都忘记阖起来,但她不死心,继续提出问题,「那他叫什么名字?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这我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沈怀望,英文名字是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终于有一个她回答得出来的问题。 楔子02 「……终于有你知道的,我还以为根本没这个人呢!」她还以为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姊,我骗你们干嘛?」 陆致芳握着妹妹的手还想多说,她的未婚夫方少渊站在一旁比了比自己的手表,意思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要出发了。 陆致芳直到此刻才觉得事态严重,妹妹竟然要跟一个她不清楚底细的男人离开?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好人?会不会是要骗致芳? 老天!她这个姊姊真是太失职了…… 「姊,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 「我怕……那男人对你是不是真心的啊?」 陆致芳摇摇头,「那不重要。」 有心才会受伤,她没有心,她不会受伤,她只是贪恋那个男人的陪伴而已,除此之外,她不多求,也不多给。 「怎么会不重要?」 「总之,别担心我。」她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姊夫,知道时间要到了,「姊,你要幸福,我只在乎这点,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你这个傻瓜……」 两姊妹紧紧拥抱,约定往后每年都要回到孤儿院见面,但这是陆致芳单方面的约定,因为陆致芳不确定自己离开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终于陆致芳出发了,送走了姊姊,陆致芳站在大门口看着方家派来的黑头轿车驶离,姊姊还探头出车窗望向她依依不舍,她彷佛看见姊姊眼眶里的泪水。 她努力克制自己想哭的冲动,深呼吸,就怕下一秒泪水崩溃滑落。她不能哭,这一天应该替姊姊感到开心,更应该为自己可以走出孤儿院,可以走向未来的人生感到开心。 回到房间整理行李,走出房间来到办公室,跟院里的师长一一道别,她不会怀念孤儿院,却难忘每个善待她、照顾她的人。 走出办公室,好几个院里的弟弟、妹妹跟着她对她说再见,她一一拥抱这些弟弟妹妹,鼓励他们要勇敢、坚强,要好好读书。 成绩优异的陆致芳常常教导院里的弟妹读书,在这些小弟弟、妹妹眼中,陆致芳就代表了聪明。 「姊姊,你走了以后,我数学不会算的要问谁?」 摸摸小孩的头,「你要自己加油,就算姊姊不走,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靠姊姊,很多困难最后都要靠你自己,知道吗?」 「哦……」听不太懂,但他还是会努力。 陆致芳点头,努力就好,知道努力就好…… 走到大门口,温修女陪在一旁,看着陆致芳孤伶伶的一个人站在门口,随身行李就放在脚边,看起来说有多孤独就有多孤独。 把握最后机会,温修女还想劝。「孩子,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温修女,我要离开。」对着眼前的人鞠躬,「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姊妹的照顾,真的谢谢你。」 「你这孩子……」叹口气,牵着她的手,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那个男人是什么底细你知道吗?他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有什么家人,是什么样的个性,这些你真的清楚吗?」 摇头,「坦白说,我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珍惜这段时间以来那个男人的陪伴,甚至想要永远保留这种温馨的感觉,纵使要拿自己往后的人生来赌,她也愿意试一试。 最后,温修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个男人能让你幸福吗?」 「温修女,什么是幸福?」 她反问,不是故意挑衅,她七岁就是孤儿,跟姊姊在孤儿院待了十年,彼此相依为命,她幸福吗? 说幸,她们姊妹俩真不幸,七岁就失去了父母;但说不幸,至少她们还有彼此陪伴。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那个男人可以陪伴着她,而她也只想要把握住这种陪伴的感觉,其他的她无心多想,就交给命运去安排吧! 「至少要有感情……」 陆致芳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下一秒钟就住了嘴,因为那个男人来了。 不像姊姊有黑头轿车接送,气派大方;那个男人只是骑着一辆重型机车停在她面前,递给她一顶安全帽。 陆致芳脸上露出笑容,笑意直达眼底,真心诚意,温修女都看在眼里。陆致芳接过安全帽,这时那年轻男人拨开安全帽上的挡风透明罩,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他皱着浓眉,看着陆致芳。「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戴上安全帽,抓起行李,陆致芳走到机车后头,攀着他的肩膀上了车。她将行李袋背在肩上,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出发吧!」 那男人叹息,脸上带着苦笑,拨下挡风罩,大喊一声,「抓紧了。」车子发动,向前奔驰而去。 温修女站在现场看着陆致芳离去,她本想劝,本想说些什么,拦住这个年仅十七岁,可能将自己投入危险的女孩,想劝她别急着做出决定,别急着认定这样一个男人。 但就在那一瞬间,看见致芳脸上因为那年轻男人出现而露出的灿烂笑颜,温修女没开口,就这么任由致芳离去。 往后很多年温修女一直想着致芳离去时反问她的话……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幸福…… 她反问,不代表她质疑,不代表她否定自己仍旧渴望幸福、渴望爱,相反的,她就那样向前奔去追着那个男人,因为她心里肯定,至少那一刻她肯定自己是幸福的。 她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但愿那女孩可以永远带着那灿烂的笑容…… 第01章 【第一章】 他们为什么会认识彼此? 坦白说,这个问题陆致芳常常扪心自问,她试图在两人难以厘清的联系间理出一点头绪,好知道她何以会恋上他的陪伴。 茫茫人海中,不是别人,就是他。 后来,陆致芳慢慢可以归结出一个答案……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不相信爱。 或许是因为出身,或许是因为成长经历,让他们早知道所谓爱,只是空虚的名词,只是一切伤害背后的藉口,好像有了爱,人就可以活,可也因为爱带来许多悲剧。 对她这样一个孤儿而言,难怪她不相信爱,有爱又怎样?命运依旧坎坷,造化仍然弄人;上天依旧带走了她的父母,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孤儿,跟着姊姊沦落到孤儿院,小小年纪就尝遍人情冷暖。 即便有爱,人依旧无法抗拒命运。口头上的情感,不如真实的陪伴,不如一个呈现在眼前的笑容,一个彼此倚靠的温暖,一句温言以对,一次碰触呵护。 她是这样想的,至于他怎么想,其实他从没说过,但她可以猜到,她说过他们是同一种人,有着相似的经历。 他的名字叫作沈怀望,这是他的中文名字。他的母亲是台湾人,父亲是美国人,听说来自美国某个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是富豪之后。 当年他的父亲来到台湾,与他的母亲展开一段异国恋情,甚至怀下了他。但这不是一个从此幸福美满的故事,因为他的父亲就这样回去了美国。 回去前,他的父亲答应过他的母亲,一定会来接他们母子俩回美国,留下了满满的希望与爱语,他的父亲从此离去。 怀抱着这样的希望,他的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直到他八岁那年,因为工作时一场意外而过世。 后来他的父亲来台湾将他接回美国,因为家族反对,他的父亲没能履行诺言,将所爱的异国女子与两人共同孕育的孩子及早带回美国,最后只剩遗憾。尽管痛哭流涕,依旧无法挽回这个残酷的事实。 所以他也不相信爱,他恨他的父亲这么残忍的将他们母子留在台湾,以爱为名绑住了他的母亲,让那个痴傻的女人陷入一辈子无止境的等待。 他其实不想离开台湾,不想当美国人,不想改变自己的姓名。他怀念他的母亲,喜欢人家喊他沈先生,更甚于那个象征地位与财富,长到一口气无法念完的外文名字。 可是当时他只有八岁,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跟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回到美国,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一直无法让家族的长老接受母亲的存在,甚至早就娶了别的女人为妻。 他常说,所谓的爱有多廉价,随口就能说出,由此就可得知。 所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甚至有点同病相怜,都失去了自己最挚爱的亲人,在那个半大不小的年纪里,只能任由愤世嫉俗的情绪在胸口酝酿、滋生。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二十岁,大了她三岁,两人认识彼此的场景是在公园某个人烟稀少的角落。 当时没有浪漫的气氛,没有小说里描述的男女主角初见面的场景,事实上她也不吃那一套,有的反而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因为当时他正在跟一群小混混打架。 走过公园,陆致芳听见了树丛另一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很好奇,但她也知道好奇可能会惹祸上身。 本想就这样绕过去,赶快回到院里休息,放学后她在图书馆待太久了,姊姊受不了,觉得无聊先跑了,所以没人陪着她。 虽然知道姊姊大概跑去跟那个方少渊约会,但还是担心姊姊如果已经回到孤儿院了,会不会担心她?她不想让姊姊担心,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回去。 然而此时树丛后方传来一声痛呼,让她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同时也停下脚步。一切就如同反射动作般,那不停传来的哀叫声让她紧张到心跳失速,连她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一下好了……」明明知道不应该偷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种好奇心谁都有,实在难以抑制,她蹑手蹑脚靠近草丛,视线穿过枝桠,想要看清楚树丛的另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已经天黑,这样实在看不清楚,她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影晃动,其他的都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但是她发现原本细碎的声音越来越清楚,陆致芳凭着本能,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不然等一下恐怕想走也难,但她就是没有迈开步伐,逃离这可能的危险。 终于她决定别管闲事,赶紧离开,她转身正准备走人时,突然身旁一阵风穿过,她还来不及反应,原本隔着树丛还不甚清晰的哀号声突然变得近在咫尺,来到她身边。 陆致芳愣了愣,下意识的回头想看看状况,这才发现有个人倒在地上,脸上又青又紫,显然刚刚被痛打一顿,就算不看那人的脸,光听他嘴里不断传出的哀号声就可以知道这一点。 她还来不及出声问状况,有人穿过树丛而来,来人身形高大,由于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那人的外表,直到他走过树丛,这才看见他的脸。 那是一个男人,难以形容他的长相,似乎是东方人,但立体如同刀削般的脸庞却又与周遭的男生有着差异。 他没注意到陆致芳,只是专注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看来这个人就是遭到他的殴打吧! 不过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近看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有着伤痕,只是跟这个倒在地上哀号的人相比轻微多了。 就在此时,一旁又有几个人冲了出来,似乎都很畏惧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想要上前搭救,帮助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却又不敢妄动。 他走上前,伸出脚直接踩在那个人的脸上,「还要试试看吗?我奉陪,你带几个人我都不怕。」 「我……我……」吓到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我警告过你不准再去找阿姨的麻烦,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 「不是……不是……」 陆致芳站在一旁看着,也专心听着,只是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口中的那个阿姨是指谁?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那个阿姨出头? 「听得懂我说的话,那你是故意的罗?」 「我没有……对不起……」 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进入眼底,他放开脚,从一旁捡起一根木棍,走回那人身边继续踩着他的脸。 「为了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相信经过这一次,你一定会记得我说的话,不要再去找阿姨的麻烦。」他高高举起木棍,对准那人的膝盖,紧紧握着棍身,握到手臂都露出青筋,似乎打算使劲全力奋力挥出。 第02章 对方吓到放声一叫,眼前一片黑暗,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更不可思议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那人竟然尿裤子了。 他确实挥出木棍,棍身却停留在距离那人膝盖一公分处,没有真的打下去。他脸上露出笑容,这一次是真的觉得好笑。 将棍子往旁边一丢,看着窝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几个人,「这你们老大?真没用,你们怎么认这种人当老大?」 放下脚,转过身打算离去,就在此时,他终于发现有个女孩站在一旁看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不曾稍离。 他挑挑眉,也看着陆致芳,甚至带着微笑走向她。只是他没停在她面前,反而绕过了她,从她身边离开。 不过是个不认识的女生,大概是吓呆了,才会站在那边动也不动。谁教她不闪开,吓到了不能怪他,他又没逼她停在原地看戏。 陆致芳确实有点愣住,但说不上吓到,至少在她看见那个男人的容貌时,心里原本不断泛滥,难以平复的紧张情绪,不知为何瞬间扫平。 说也奇怪,看着那个男人高高举起棍子,似乎就要朝着那个人的膝盖打下去,她就是很笃定他不会下手,他不会真的下手。 果然,就跟她想的一样。 陆致芳转过身想要再看一眼那个男人,却发现他已失去踪影,消失在夜色中,难以追寻、难以寻觅。 不知名、不知姓,不知他的来历,但那个男人的背影以及他从她身边走过时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已经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说也奇怪,陆致芳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记得一个跟混混打架的人? 可能是在孤儿院待久了,她看过很多小混混,院里面的、外面的,她都曾经听闻,自然也知道那些不良少年干过哪些好事。 而那个年轻男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不然他谁不好惹,竟然跟附近这一带的小混混打架? 于是陆致芳没把那个人放在心上,只当他是附近新崛起的小混混,照样过她的生活。每天上学、放学,读书、工作,照顾其他院童,也听姊姊说她跟方少渊的交往进度,当姊姊的垃圾桶。 陆致芳的生活还有一件事是她每天必做的,就是趁着放学后来到距离孤儿院约二十分钟路程处,找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王嫂。 这个王嫂,陆致芳都喊她阿姨,王嫂很可怜,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一场车祸,老公、小孩都不幸过世,她自己也瘸了腿,失去所有亲人的她,现在靠着捡破烂做资源回收维生。 记得第一次见到阿姨时,陆致芳的眼泪差点要掉出来,阿姨瘸着腿推着推车,在路边捡拾还有一点剩余价值的垃圾,搜集起来准备变卖,好维系自己的生活。 她走上前去主动帮忙,此后她养成习惯,几乎每天都会去找这个阿姨,陪着她一起做资源回收,听她说说话,陪她解解闷。 而王嫂也很喜欢致芳这个善良的女孩,或许是这么多年来身边都没人能陪伴她,听她说话,所以每次只要致芳来找她,都可以让她很开心。 认识阿姨是陆致芳心里的秘密,她没跟谁说过这件事,依她的个性也不可能到处去炫耀自己的善心,她只是默默的尽可能每天抽空来看看阿姨,帮帮阿姨的忙,做一些简单的整理工作。 这天她离开学校后照例去找阿姨,阿姨独自一人住在破旧社区的小巷子内,环境相当恶劣,但这是阿姨仅存的栖身之所。 陆致芳站在门前正准备敲门时,身后传来呼喊声。 「小芳?」 「阿姨,你回来了?」 王嫂看见这个女孩,脸上的疲倦瞬间消失,她扬起笑容,推开门直嚷着要陆致芳赶紧进门,别在门外吹风。 「阿姨,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可以动就好,反正阿姨只有一个人……」 陆致芳劝她,「阿姨,你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你要乐观一点、想开一点吗?怎么又在说这些丧气话。」 「对对对!阿姨跟小芳说好了,不再说这些丧气话。」 陆致芳帮忙将王嫂捡回来的一大袋宝特瓶卸下,一起整理这些阿姨忙了一整天才搜集到的东西,等整理完毕后还得再去资源回收场换取金钱,阿姨明天的饭菜钱才有着落。 「阿姨今天捡了好多。」 「对啊!经过一户人家,那个太太很好心,统统都给我了,我就把东西载回来,这应该可以多换个几十块吧!」 「阿姨,你为什么不接受社会局的帮忙呢?」 其实社会局来探视阿姨好几次,表示政府愿意帮忙安置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但阿姨都拒绝了。 「我还可以动,那些钱给真正需要的人吧!」王嫂笑着说。 「可是阿姨,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喔!」 「知道了……对了!阿姨想要介绍个男生给你认识。」 「男生?」 王嫂一脸兴奋,「那个男生大概二十岁,长得很帅,最重要的是,那孩子很善良,就跟你一样,那天在路上看见我在捡垃圾,他就跑过来帮我,还跟我聊天……真的跟你好像,所以阿姨想把那个男生介绍给你认识。」 「阿姨,我才十七岁。」 「你姊也十七岁啊!你不是说你姊已经交男朋友了吗?」 陆致芳摇头失笑,「阿姨,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媒人我都不知道。」拐个弯,转换话题。 「别人我才不管,那是你,阿姨才想帮忙。你这孩子这么乖,跟怀望那孩子一样……对了!那个男生叫作沈怀望,我半个月前才认识他的。」 陆致芳将清洗好的宝特瓶装到袋子里,「你半个月前才认识他,就知道他是乖孩子了?」 「这半个月,怀望每天早上都陪着我到处捡垃圾,一点都不会不耐烦,还陪着我又说又笑的,你说,这是不是好孩子?」 点头,这必须承认,「听起来是不错。」 第03章 一个二十岁的男生,愿意做这样的事,确实难得。 「只是……」王嫂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孩子这两天都没来……会不会跟那天的事有关。」 「那天的事?什么事啊?」 王嫂叹口气,「那天怀望陪着我去捡垃圾,碰到几个不良少年,那几个混混丢了一大堆垃圾到我的车子里,还笑得很大声,怀望看起来很生气,跟对方吵了起来。」 陆致芳皱眉,「换作是我,我也会生气,那些人怎么这么没教养?」看到阿姨这样的人在做资源回收,不但不可怜,反而欺负阿姨,这还是人吗? 该打! 「我是习惯了啦!那些人的年纪做我孩子都行,他们只是闹着玩的,兴头没了就走了……只是怀望好像真的很生气……」 就在此时,门口有人走了进来。两人一回头,看见了一名年轻男子,大跨步走进屋内。 此时天还没黑,陆致芳当然清清楚楚看见来人长相,她讶异极了,竟然是他?那天在公园里跟一群混混打架的那个男生? 王嫂站起身走上前,语气开心,「怀望,你来了,你好几天没来,我刚刚还跟小芳在说你呢!」 沈怀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阿姨,不好意思,我这几天有点事,所以没来帮你的忙。」事实上,他是要等脸上的瘀青淡一点再来,以免阿姨追问。 「没关系没关系……来!阿姨介绍一个女生给你认识,就是她,陆致芳,我都叫她小芳,我跟你说过那个很善良、很聪明的女生。」 沈怀望看向那人,当然认出了这个女生就是那天在公园里亲眼目睹他教训混混的那个女生,原来她就是阿姨口中那个每天都来帮阿姨忙的善良女孩。 惨了!她会不会把他那天跟那群混混打架的事统统抖出来? 陆致芳并不笨,看着眼前的男生,想起阿姨刚才说的话,不过一秒钟时间就想通一切,知道这个男生那天晚上大概就是要教训那群欺负阿姨的混混。 而这个叫作沈怀望的男生连着两天没来找阿姨,大概就是怕阿姨发现他脸上的瘀青会追问。 毕竟是男人,沈怀望先打招呼,「你好。」 「嗯!」 王嫂看见两人彼此打招呼,表情若有所思,以为是年轻人间感到不好意思,她决定将空间留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彼此聊一聊。 「你们聊一聊,剩下的阿姨自己来做就行了。」 「阿姨?」两人同声唤道,默契极佳。 王嫂只是笑一笑,就这样走进室内,让两个年轻人留在屋前的小空地。 「你……那天都看到了?」 「一清二楚。」 沈怀望还在思索,该怎么拜托她别把那天的事都说出来,孰料陆致芳自己先开口── 「所以,就是那几个混混欺负阿姨的?」 「没错,我教训过他们了,他们应该不敢了。」 「确实欠教训,如果我有能力,我也会这样做的。」 沈怀望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发现这个女孩的反应超乎他的想像,她很沉稳、很冷静,即便那天亲眼见到他动粗,现在他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没太多的恐惧,甚至开口赞扬他的举动。 「我记得那天你的表情好像是吓了一跳?」 「任何人碰到那种状况都会吓到的,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过现在,我有点后悔那天晚上我没有踹那几个家伙几脚。」 沈怀望哈哈大笑,内心对这个女孩多了几分佩服;陆致芳也微笑以对,似乎想要藉此掩饰内心的异样情绪。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气氛还不错,至少他们发现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有着类似的想法,自然也对彼此多了几分兴趣。 陆致芳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把沈怀望放在心上,就当他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透过阿姨的介绍而认识。 只是这个沈怀望真的很特别,毕竟要一个年轻人愿意陪着从事拾荒工作的中年妇女到处去捡拾可回收的垃圾换取金钱,大概多数年轻人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事,而他愿意。 就冲着这一点,陆致芳愿意多给他一点好脸色,多给他一点友善的回应,因为她知道,善良的人心最难得,值得鼓舞。 然而她还是很好奇这个人的来历,他怎会突然出现在阿姨身边?他从哪里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经历……种种问题都浮现在她的心头。 人的好奇心难免,再加上这样一个年轻男生竟有如此贴心的举动,更让她无法不关注这个男孩的一切。 听说他白天陪着阿姨到处去捡拾可回收的垃圾,照他的年纪,难道不用上学读书吗?像她,就算想陪着阿姨,帮阿姨的忙,也必须等到下课后才有时间。他为什么可以这般到处闲晃? 说真的,她还有点羡慕他,不用被学校绑着。她表面上看来成绩名列前茅,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整天必须被绑在学校,但是修女一直告诉她,读书是她目前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她必须把握。 所以她大概只能等到上大学,才有机会暂时逃离一天超过八个小时被人紧紧绑住、严密限制的生活。在这之前,她也只能继续忍耐。 那天周末,陆致芳照往例离开孤儿院,准备去找王嫂,才到王嫂家门口就看见那个沈怀望正准备陪王嫂出门。 王嫂看见陆致芳,开心对着她挥手,「小芳,你来得刚好,我们正要出门。」 我们?看来这个男孩已经彻底收服阿姨了。 沈怀望看着她,对着她一点头,这段时间他常常听王嫂说起有关这个陆致芳的事,知道这半年多来,这个女孩只要有空就会来帮王嫂的忙,像是整理捡回来的东西,或是帮王嫂打扫环境。 或许也是佩服,让沈怀望对这个女孩多了几分好感,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他更小,能够这么善体人意,甚至显得成熟稳重,让人佩服。 陆致芳站在王嫂面前,看着平常周末陪王嫂出门捡拾可回收垃圾时,她习惯站的位置,现在已被这个家伙给占走了。 v第04章[01.18] 明知不该抱怨,不然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但不知怎的心里还是不畅快。陆致芳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问好。 「小芳,你怎么了?」 王嫂跟沈怀望都发现她怪怪的,陆致芳摇头,「我没事,走吧!」 王嫂赶紧退开,「来来来!你跟怀望站在一起。」 「阿姨?」陆致芳被推到中间的位置,与他并肩,她有点讶异,心里也有点慌乱。 沈怀望则不作声,只是看着好戏。 王嫂满意的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点点头,脸上几乎笑开怀。两个孩子推着推车,几乎靠在一起。 「你们多聊聊,阿姨到前面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捡的垃圾,你们慢慢走就好。」话才说完,立刻向前走去。 「阿姨……」陆致芳傻眼,不敢相信阿姨竟然将推车丢给她和身边这个男生。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两个人缓缓推着推车前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氛围一度显得尴尬。 终于沈怀望先开口,「你刚刚……是不是在气我把你的位置占走了?」一开口就戳破她的情绪。 讶异,当然否认,「我哪有?」心里却讶异:他怎么看得出来? 「没有就算了,但我还是要说声抱歉,我『每天』陪着阿姨到处做资源回收已经养成习惯,忘记这是你的位置。」强调每天。 这男生真讨厌,「每天」那两个字有必要说得这么用力吗? 「我知道你『每天』都陪着阿姨,真是辛苦你了。」狠狠反讽回去。 「哪里。」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很喜欢她带着酸意的讽刺话语。 沈怀望用力推着车,绝大部分都是他在出力;陆致芳知道自己的力量肯定比不上这个高头大马的男生,倒也很认分,出不了多少力,不拖累他就好了。 突然,沈怀望又开口,「以前……我也是这样陪着我妈到处去做资源回收。」 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事实上,她当然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她不确定那个略带苍凉、悲怆的嗓音是来自于他。 「没事。」恢复朗朗笑声,振奋精神,方才那失落的语气彷佛是假象,让她以为她听错了。 他说没事,但她肯定自己方才听到他谈到他的出身,只是他旋即否认,似乎不愿再谈,所以她也不好再问。 不过她还是把他说过的话记在脑海里了,原来他的母亲也曾做过类似工作,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愿意主动帮阿姨的忙? 「听阿姨说,你就住在附近的孤儿院?」 点头,「对,我跟我姊住在孤儿院。」 「多少年了?」 「……十年了吧!我今年十七岁,七岁那年我父母就过世了。」 他看着她,专注的看着,眼神没有丝毫移开;陆致芳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她坦然回视,眼神里平静无波。 「我也是……八岁那年,我妈就去世了。」 陆致芳笑了笑,「所以我们是同病相怜吗?」 点头,微笑,凝视,「希望这某种程度上可以安慰你。」 她点头,才想移开眼睛,下一秒钟却又停下目光凝视着他;沈怀望倒是很自然,一点都不觉得被女生盯着看有什么不妥的,好像他常常被女生盯着看。 也难怪,他长得确实相当顺眼,这点陆致芳必须承认,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彷佛刀削般的脸庞,称得上是个英俊的男孩。 只是她不是在看那个,「你……」 「我很帅?谢了,我知道。」以为她要称赞他,很大方的接受。 不禁失笑,「……也是啦!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陆致芳凝视着他的双眼,「你是混血儿?」 沈怀望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除非你赶流行,学女生戴放大片。」 沈怀望苦笑,「我真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你说对了,我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 「当混血儿很好啊!听说很多女生都喜欢这样的男生……」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至少我就不喜欢,我甚至还把头发染成黑色,就是不想跟我父亲长得太像。」 陆致芳听出重点,「所以关键在你父亲?」 「……」不语,却没有否认。 她微笑,「我七岁那年父母都过世了,我跟我姊姊成了真正的孤儿,举目无亲。我常常在想,老天还真残忍,一个都不留给我。」 「……」 v第05章[01.18] 「而你现在至少还有一个。」 苦笑,却不知如何反驳。 陆致芳拍拍他的肩,「希望我的遭遇,某种程度可以安慰你。」 她学他,把他刚刚讲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这样的机智应对让沈怀望一扫低潮情绪,瞬间笑了出来。「你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谢谢。」 沈怀望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聪明的女生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 「可惜不是每个男生都有雅量欣赏聪明的女生。」 他还来不及说话,两个人转过身,看见王嫂就在前方等着,陆致芳率先使力,就这么一个人将推车往前推去,留下还反应不过来的沈怀望留在原地。 嘴里喃喃念着,「聪明的女人,倔强的女人。」脸上却带着笑容。 确实,男人不欣赏聪明的女人,因为自卑,怕被比下去。但碰过这样的女人,相信任何男人都印象深刻,从此难忘…… 第二章 陆致芳确实在沈怀望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是第一个让他渴望能有下一次见面机会的女孩。 在美国,他碰过很多的女孩,当然也谈过几次感情,但就是不曾碰过这样冷静、沉稳的女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他玩味良久。 他知道自己在别的女孩眼中就像是一团迷雾一般,难以看清,或许是因为他的出身使然,或许是因为他的个性使然,旁人都难以掌握他,弄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碰到陆致芳,他发现她也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不是她的出身背景让人看不清,事实上,她的背景再简单不过,自幼父母双亡,与姊姊一起住在孤儿院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别无可谈之处。 但是他还是会好奇是什么经历、什么背景,让这样的女孩年纪轻轻就懂得帮助弱小,就能够沉稳,甚至冷眼看待周遭的一切? 她看起来很冷,冷到当她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待周遭的人事物时,他常怀疑那眼里毫无温度。可是他会怀疑,她的心呢?是否这样的女孩,连心都是冷的?她的冷,是冷静,还是冷酷? 沈怀望真的感到好奇,这阵子听阿姨说了很多有关陆致芳的话,当然都是好话,听得让人热血沸腾,实在佩服这样一个女孩。 阿姨说,致芳几乎每天下课都会来帮她的忙,整理捡拾来的垃圾帮忙清洗,甚至常常陪着她走好远好远的路到资源回收场去变卖换钱。 他佩服这个女孩的善良,却难免好奇她是怎么想的?像他,单纯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当年也从事类似工作,所以当他在马路上看见阿姨一个人弯腰辛苦捡拾垃圾时,他不能自己的走上前帮忙,因为这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沈怀望没有发现,他竟然对一个女人感到好奇,这个女人还称不上是个女人,她才十七岁,小了他三岁,顶多是个女孩。 往后的几天,他每天都会碰到她,两人开始有更多的机会聊天,当然话题免不了会碰触到彼此的出身,而他也当然尽量避而不谈。 不过让他讶异的是,这女孩竟然懂得察言观色,看他不愿意谈,也就不再追问。她不像过去他交往的女友,总爱问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不有钱……最后一个问题才是她们的重点。 见他语带保留,甚至有所回避,陆致芳也就不再追问;对于她的不再追问,他很感谢,但还是好奇,难道她真的不感兴趣?「你……真的不好奇?」 「好奇什么?」 「我的出身、我的家庭……」 「你想讲就会想,你不想讲,我好奇也没用。」 沈怀望淡淡一笑,「听起来,你好像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确实没有。」反将他一军。 皱眉,「女人,大话不要说得太早。」 「不会太早,因为就算再过几天,我还是会说同样的话。」 「你这女人,反应这么快干什么?」 她对着他露出灿烂笑容,「你前几天不是还称赞我反应快?怎么现在又怪我反应太快?」 「我……」 「你们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快?我看男人才善变。」 沈怀望一句话也回不了,只能独自生闷气,他对自己的中文能力很有信心,但现在碰到这个女人,他反倒像是不会说话一样。 沈怀望嘟着嘴,显然对于自己败下阵来感到懊恼;陆致芳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自己表面上看似镇定,实际上心里是笑到不能自己,这点可以从笑意已经传达到她的眼里看出,虽然她尽量装出冷静的模样。 他猜想这女人大概无所畏惧,光看她总是一派冷静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害怕。 初次见面那一晚,他在公园教训那些欺负阿姨的混混,当时她其实也称不上害怕,不如说是惊讶。 要说真正见到她害怕的模样,是在有一天晚上……当时陆致芳刚下课,到阿姨家帮忙整理,一个钟头后她回孤儿院。 要回孤儿院有两条路,陆致芳都选择走比较靠近大马路的那一条路,而不走另外一条较为偏僻的路,因为那条路上聚集着几个游民,看起来都非善类。 甚至有一次她走那条比较偏僻的路,还被那群游民骚扰,如果不是她脚程快,三步并作两步,甚至用跑的,她大概就逃不过那群游民的伤害。 因此后来她都提醒自己,尽量在天黑前回狐儿院,如果真要晚点回去,也绝对要走在有人群的地方,出事了也方便求救。 可是这一天,她竟然忘了这件事,走上了那条偏僻的路。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这才惊觉自己太不小心了。 看看前后,一个人也没有,此时就算吼叫可能也不会有人理她,陆致芳咽了口唾液,开始感到心慌。 现在天也黑了,这一带路灯也常常坏掉,四周环境昏暗。她深呼吸,不能多做停留,不然一定出事,既然已经走进来了,就硬着头皮走到底。 陆致芳迈开脚步往前走,甚至釆取小跑步的姿态,只希望今天晚上够幸运,别碰到那群上次骚扰她的游民。 v第06章[01.25]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她经过转角时,前方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下方就聚集着三、四个游民,他们交头接耳,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甚至还放声大笑,旁若无人,也不在乎他人眼光。 尽管昏暗,但陆致芳清楚看见其中有一个人就是上次骚扰她的游民。想起上次的恐怖经历,她的心跳瞬间失速。 脚步不敢停下来,甚至有加快的趋势。她幻想着自己可以飞也似的从那群人身旁穿梭而过,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可是恐怖的事还是发生,那群人看见她,竟然就这样将她拦了下来。陆致芳吓到脸色瞬间发白,身体不自觉的发颤。 「小妹妹,跑这么快,要去哪里啊?」 「小妹妹,你长得好可爱喔!是不是住在附近的孤儿院啊?」 他怎么知道?但陆致芳仍旧不敢言语。 「干嘛都不说话啊?」「……」 陆致芳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一心只想逃过这群不速之客的纠缠。她想放声尖叫,又失望的认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有谁能来救她? 难道她本来就应该被骚扰、被欺负吗? 幸运的是!绕过转角,走出小巷子,前方路灯大放光明,也有着人群。她依旧不停奔跑,不顾四周好奇看着她的眼神,不停想要逃离纠缠。 终于她回到了孤儿院,站在围墙旁,靠着墙气喘吁吁,想要平复恐惧的情绪,然而替代恐惧的是悲伤。 她悲从中来,眼眶泛红,开始自怨自艾,难道就因为她是孤儿,活该这样三番两次被欺负吗? 她不敢跟姊姊讲,怕姊姊担心,更怕姊姊个性冲动,会直接跑去找那些游民算帐;她也不敢跟院里的师长说,毕竟是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一个女生这么晚了不应该一个人走暗巷。可是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被欺负? 吸着鼻子,泪水已经蓄积在眼眶中,她努力克制情绪,就怕下一秒钟会崩溃痛哭。这不是她的个性,哭泣也不是她处理事情的方法,那是到无路可走了,才放纵自己流几滴眼泪…… 「你一个人在这里哭,能解决问题吗?」 抬头,陆致芳看向说话的人;映照着背后的路灯,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像是可以给她安慰,像是伸出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挡掉所有可能的伤害与攻击。 是他…… 沈怀望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双手抱胸,表情看来平静,但走近看便能发现他眼中那不断燃烧起的火焰,象征他内心的愤怒。 陆致芳擦掉眼泪,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看向他,不知怎的,看见他,她的心就恢复了一半的平静,再开口时至少语调没有颤抖。「你都看到了?」 点头,「本来想出手帮你揍那些家伙一顿,结果你跑得太快了。」沈怀望凝视着她,专注看着她眼里的一切情绪变化,知道她已恢复镇定。 但也透过这样强自镇定的表现,正巧证明她刚才经历的恐惧,况且就算她表面上恢复平静,但她脸色也是白的,眼眶还是湿的…… 该死!那群该死的混账,竟然让她吓成这样……该死! 她轻轻摇头,「算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忘记那里很危险,还走那条路回来,以后多注意就好……」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第一次骚扰你?」听出端倪,急急追问。 「……」 「说话啊?」 「对啦……」她轻轻点头。 沈怀望不敢置信,「你都没跟任何人反应吗?」 「反正也没事,说了只是让大家担心,我自己小心一点就好。」莫名的,她就是想说出自己的情绪,「我只是在想,如果今天我不是孤儿,他们还会不会这样欺负我……」 「……」默然无语,只是专心听着她发泄情绪。 「我知道我这样子看起来很愤世嫉俗,可是我还是常常在想,如果我的父母都还在,我不需要住在孤儿院,他们会不会比较不敢欺负我……」 那群游民看来也知道她住在孤儿院,知道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骚扰她?如果她的脚程再慢一点,她会不会就逃不过狼爪? 看若她,皱眉听着她说了这番悲观的话语,沈怀望点点头,接着他走上前牵住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 「解决你心里的恐惧。」 她听不懂,只能被他拉着,半推半就跟着他走。陆致芳边走,感受到他紧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是如此的坚定,她竟然难以抗拒,更无法挥开。「到底要去哪里?」 「找那群混账,把问题给解决。」 陆致芳一楞,脸色瞬间发白,「你疯了吗?干嘛去找他们?」 「你不需要为了这种人渣感到恐惧,更不需为了他们感到自卑,所以我要带你去找他们,解决你心里的这些情绪。」 「那……你要怎么做?」 沈怀望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反正你跟我走就对了。」 陆致芳只好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回方才惊魂之处,不知怎的,这趟走回去她内心的恐惧确实少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有他陪着。 但相对的,她开始感到忧心,如果真的碰到那些游民该怎么办?对方至少有三、四个人,就算怀望陪着她,他们也才两个人。 她是宁可不要去惹那些牛鬼蛇神的,能避则避,就算心里对这种人也感到不屑,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他们,总之自保最重要。 走了五分钟就看到前方昏暗路灯下,四个人围着一个人,被围在中间的人身形明显矮小,顶多只有国小年纪。 陆致芳一看就看出来那四个人就是刚才骚扰她的游民,而现在这群游民找到新目标,竟然在骚扰一个国小女童? v第07章[02.01] 「他们要欺负那个女孩!」 沈怀望咬牙切齿,「我看到了。」 他放开手冲上前去,在那四个人渣要把小女童抓走前狂声怒喝,让那四个游民吓了一跳。同时他挥出拳头,一拳就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 现场陷人一片混乱,沈怀望竟然毫不畏惧,一个人单挑这四个游民;陆致芳也忘了恐惧,赶紧上前带走满脸泪水,已经吓傻的小女孩。 「你赶快走,以后记住不要走这边。」 小女孩不敢多说话,仿佛大梦初醒,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 陆致芳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出手帮忙,只能看着沈怀望跟那四个人缠斗在一起,他只有一个人,当然挨了几拳,但他年轻,身强体壮,而且打架经验似乎相当丰富,没两三下就撂倒其中一人。 「you son of bitch!」沈怀望气愤至极,甚至嘴里还不断飙着英文的赃话,只是情况紧急,陆致芳也没心情纠正他。 「怀望,你小心一点……」 话才说完,沈怀望就吃了一拳,痛得他闷哼一声,但他不服输,立刻还以颜色,用千百倍的愤怒与气力回敬到对方身上。 一场混战下来,沈怀望确实因此伤痕累累,但他没有倒下,反而是对方倒成一片,每个都躺在地上哀号。 击出最后一拳,最后一个游民也倒在地上,沈怀望喘着气,一脚踩在对方肚子上,大声狂吼,「再来啊!你们这些人渣。」 举起脚重重往对方肚子踩下去,「连这么小的女生你们都要欺负,简直是废物。 陆致芳常常见识男生打架,像是孤儿院罕的男生便常跟院外的人打架,她总觉得打架不是一件好事,但现在,她竟然打从心里佩服眼前这个里生,觉得他真的是太厉害了,果然伸张正义,大快人心。 沈怀望一把将地上的人抓起来,伸出手箝制住对方,然后对着她喊了一声,「你过来。」 「什么事?」 「换你了!」脸上虽然有许多伤痕,但也挂着灿烂的笑容。 「换我?」 「随你处置,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下次看到你会主动闪开。」 陆致芳终于了解,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解决问题」,虽然使用暴力不是好事,可是她竟然也想试伸出手,劈头就给对方重重一巴掌,声音之响亮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倒是他还不满意,还要她多打几巴掌。 受到鼓舞,陆致芳将内心所有的不满都宣泄而出,一连好几个耳光打得对方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她怒吼,「看到女生就骚扰人家,你们是狗啊?比狗还不如……你们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让你们看看我好不好欺负。 连几个巴掌,力道又重又狠,对方嘴角甚至沁血,不断哀号,大声求饶—— 「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对不起……」 「以后?还有以后?我才刚走,你们就盯上那个小女生,今天要是你的家人被人家伤害,你怎么样?猪狗不如。又是好几巴掌。 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对方几个耳光,直到她的手掌都麻痹没有知觉这才停手;看见她停手,沈怀望也松手,让那个人渣就这么滑落瘫软在地。 陆致芳像是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一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原来……打人也会累啊……」 沈怀望看着她,淡淡一笑,他突然开口,「你退后一点。」 她听话照做,看着他四处寻觅,找了根粗木棍放在手里掂量一下木棍的厚实度;陆致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沈怀望将木棍高高举起,陆致芳惊呼,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怀望,你……你要做什么?」 双手高举,似乎蓄积全身的力量,将所有气力都汇集在棍子上,只待重重挥下,目标就是那个游民的膝盖。 「这种人渣,把他的腿打断,让他以后无法出来害人。」 那个游民不断哀声求饶,但沈怀望不为所动,陆致芳看见他的眼,发现眼里涨满冷酷,她惊呼。 「不要……千万不要……」她冲上前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怕他真的会出手。 他不是开玩笑,不像那天教训那几个混混时点到为止,陆致芳知道,他真的会出手,他不是丑玩笑 在陆致芳的拦阻下,沈怀望没有真的出手。嘴巴上说给她面子,将棍子扔了,但还是多踹了那几个游民好几脚,更威胁他们滚得越远越好,下次看到一次就揍一次,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沈怀望知道,如果没有她的阻止,他真的打算将对方的腿打断,只是当时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跑来真的是因为这些人渣差点伤害了她。 几个游民确实跑得不见人影,以后再也不敢在这一带骚扰女生。 沈怀望的以暴制暴究竟对不对?陆致芳也说不上来,好像不对,使用暴力当然不对,但确实替她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谁喜欢这种恐惧的感觉?谁喜欢每当天黑要回家时总要考虑走哪条路比较安全?只是她选择忍气吞声,而他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经过这件事,陆致芳觉得她又多了解了这个男生几分,虽然很感谢他帮她解决了一个难题,但还是劝他少用暴力。 「没办法,我是黑道世家出身的。」 「黑道?」语气充满讶异,不过没有恐惧。 那天王嫂身体不适,无法上街做资源回收,沈怀望自告奋勇,拉着陆致芳一起上街帮王嫂的忙。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起推着推车在路上闲逛,彼此边聊天,边看看哪里有可回收变卖的垃圾可以捡拾。 「对啊!」 v第08章[02.06] 「你不是说你爸在美国是生意人吗?」 沈怀望笑说:「那是现在,听说我爷爷的爷爷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家族就是黑道。」 「你爷爷的爷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听着觉得好笑,「不过……你常常打架喔!」 「没办法,刚到美国时常被欺负,不得已只好打回去,越打越有心得,后来甚至跑去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暴力。」 「我也是很文明的,打架是最后手段。不过有些人,你没办法跟他讲道理,只能用拳头教训他。」 「听起来好像动物世界的丛林法则……可是你是人,不是动物。」 「人也是一种动物,你生物学没学过? 」 「歪理。」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洽,或许就是因为经过那天晚上的事,让彼此的距离拉近许多,至少他们可以开始谈论一些比较内心的想法,甚至说出许多以往不曾跟其他人说的真心话。「你不是住在美国,一个人跑来台湾,家人不会担心吗?」 「担心?」摇头,「我每年这个时候一定会回台湾,谁都拦不住我。」 「为什么?」 想了想,本来不想说,但因为身边是她,竟然让他脱口而出,说出了这段有关于他的身世的真心话。「下个星期就是我妈的忌日,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台湾……我爸也知道,他不敢拦我。 陆致芳点点头,专心听,但没开口问;然而对沈怀望而言,一开口就再也拦不着,如同宣泄似的脱口而出。 「当年我爸到台湾来碰到我妈,两个人在一起生下了我,结果我爸就回美国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一直等我爸把她接去美国,可是到她死前都没等到……」他的语气充满了凄凉,也隐含着陆致芳不插嘴也不开口提问,只是任由他整理自己的情绪,把他想说的说出来。 「我妈一直以为我爸很爱她,一定会来找她,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笨的人。我爸在美国早就娶了老婆,还生了我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留任何位置给我妈……她等了一辈子,什么都没等到;我爸嘴里说爱她,竟然可以把她骗得团团转。」 一点点头,藉此作为回应,她知道,此时此刻乖乖听话就好,别多嘴评论」是聆听者,不是评论家。 「你说我妈傻不傻?人家说爱她,她就信了?所以我不相信爱,愚蠢的人才相信爱。」 「我也是。」 沈怀望突然看向她,表情很是讶异,或许他本来想象她的反应应该是安慰他,或是开口说没这回事,爱情还是很重要,毕竟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没想到她竟然只是淡淡说句「我也是」,什么她也是?「她也是」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 「我也不相信爱。」陆致芳笑了笑,「只是我的原:因跟你不太一样,我觉得爱不爱只是口头上的承诺,重点是陪伴。你看我的父母,他们不爱我吗?他们当然爱我,可是光爱我没有用啊!他们没办法陪我长大,他们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离开了我。所以我不相信爱……或者说,我觉得光是爱没用,重点是能不能陪在身边。」 沈怀望看着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番话,她说得很有道理,让他无言以对。只是面对这样一个自认不需要爱的女生,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应对,该做出什么表示。 更奇怪的是,听她这样说,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心情沉闷,好像有什么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说她也不相信爱……奇怪,这句话为什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奇怪,你这样说,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什么意思?」 沈怀望想了想,「我碰过的女生,每个都围着我问我爱不爱她们,好像她们没有爱就不能活。」 「我并不是这样的女生。」 「我是说……如果你将来交了男朋友,甚至结婚有了老公,难道你也不在乎他爱不爱你吗?」 「可能不在乎吧。陆致芳想了想。 他觉得更闷了,「为什么?」 「只要他能陪着我就好,爱不爱只是他嘴巴上说说而已,无从考证,所以一点都不重要。」她真的是这样想。 「所以只要他能陪着你,就算他不爱你也没关系?」问一个极端的例子。 想了想,「对。」 沈怀望皱着眉头,「我觉得你……你的想法太负面了。」 陆致芳失笑,「先生,你还有资格说我啊?」 「我……」 她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一点也不掩饰的看着他,「是谁刚刚说得这么大声,说他不相信爱,因为他的妈妈就是被爱骗了一辈子……先生,我觉得我们是半斤八两。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碰到一个像我一样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听她说了一连串,甚至落了一句他听不太懂的成语,让他头昏眼花;。「不一样,你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样?不是每个女人都缺不了爱,既然令堂有这样的遭遇,你就应该站出来现身说法,劝所有的女人多为自己而活,你说我这样说对不对?」 沈怀望真的哑口无言,「这……」 「我看你跟大部分男生都一样大男人,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什么东西?什么只准放火,不准点灯的?」 陆致芳拍拍他的肩膀,「你离开台湾太久了,中文能力退步了,回去多读报纸啦!老外。」 趁着他脑袋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陆致芳怀着愉快的心情,推着推车向前进,将他留在原地,任由他发呆。 追上前,「我不是老外,还有,我……我只是一时分心,没听清楚而已,你……再说一次,我一定听得懂。」 v第09章[02.10] 「不要。」 「陆致芳。」 「叫也没用,赶快工作啦。」 「你……你再说一次啦……」 两人向前走去,背影映照在阳光下,夹杂着两人逗趣的交谈与笑语,他们都没发现他们已对彼此敞开心房。 更是一直到后来,陆致芳这才恍然大恒,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陪伴……不管有没有爱,这就是她渴望的陪伴…… 第三章 陆致芳知道,自己跟姊姊真的很不一样。她们都是孤儿,姊姊努力追求感情,希望拥有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丈夫与孩子,透过爱与被爱,弥补那种自幼孤独的缺憾。 但她不同,她不追求爱情,只在乎陪伴。表面上看来她要得不多,事实上她比谁都贪心,她不要一时口头上的安慰,只要永远陪伴的承诺。如果真要让她在爱情与陪伴中选择,又绝对不能两全,她肯定会选择后者。 但是一直到后来她才慢慢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没有真正想过永远的陪伴背后代表了什么?或许十七岁那个年纪真的天真,确实浪漫过了头,她没有想过两者背后的关联。 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纪很容易执着于心中认定的一切,执着于手中握有的一切,尤其像她这样的人,从小什么都没有,当她可以拥有什么时,她会拼了命的想抓住,深怕一放手就会失去。 他也许就是其中之一吧! 怀望……真的是个很特殊的男生,表面上看来逞凶斗狠,却又能陪着阿姨到处去做资源回收,一点都不喊苦,善良到令人佩服。 甚至他还带着她跑去揍了那群游民一顿,只为了帮她消除恐惧,同时出一口怨气。 他就像是身处在迷雾中一般,他的背景是什么,他从哪里而来,她全然不知,只知道他的母亲是台湾人,只知道他很爱很爱他的妈妈,很遗憾他的母亲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至于他父亲那边的事,他似乎不太愿意谈。 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陆致芳已经很肯定,她喜欢他的陪伴。认识他将近一个月,他们已经熟悉到彼此可以开怀聊天、开心大笑,她的妙语如珠,时而讽刺挖苦,总能让他气得牙痒痒,又对她俩服到底。 他们常常相约一起到阿姨家帮忙,从一开始在阿姨家碰面,到后来沈怀望会跑到孤儿院附近与她碰面,两人在一起边散步边走到阿姨家。 那只是短短一段路,他们却可以天南地北的聊着天,好像他们认识不只一个月,已经熟悉到仿佛认识了一辈子。 从孤儿院到王嫂家的路其实不短,光走也要二十分钟,他们却觉得时间很短暂,每一次相约并肩而行,时间都不够他们聊。 陆致芳知道这就是她要的陪伴,这种陪伴的感觉很真实,至少比喜不喜欢一个人还要真实,她宁可追求这个也好过空口谈论感情。 沈怀望则没想这么多,他就是喜欢跟这个女孩聊天,听她聪明伶俐的言谈,她的伶俐时而变得有点凌厉,让他招架不住,他却一点都不会动怒,反而甘之如饴。 他不敢相信,只是一个月,他就这样习惯她的陪伴,甚至眷恋这样的陪伴,这就是致芳口中「陪伴」的魔力吗?但为什么过去他碰过的女生,都不曾给他这种感觉? 为什么是她? 那天下午五点,沈怀望在孤儿院附近等待陆致芳出来。一如往昔,他耐心等着,没有试图到孤儿院找人,就怕自己太过莽撞的举动,反而会给致芳带来麻烦。 毕竟致芳跟姊姊一起住在孤儿院,如果有男生直接上门找人,别人会怎么想?他……也无法永远待在台湾,总要回美国的。 这几天爸爸又打电话来催了,催着他早日完成大学学业,进入家族企业帮忙……然而他对家中那些「黑心」事业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喜欢待在这里,喜欢待在这个他跟妈妈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上地上,一点都不想回美国去面对父亲家族中那些各个心怀不轨的亲戚,更不想去面对家族经营的「肮脏」事业。 他想永远留在这里走自己的路,尽管知道照着父亲安排的路来走,他的人生会比较顺遂,也可以衣食无缺,但他真的想走自己的路。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致芳气喘吁吁跑向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看见她来,沈怀望所有的低落情绪全都消失,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等很久耶。 「对不起嘛!」从塑胶袋里拿出一条地瓜,「我在厨房烤地瓜,所以花了一点时间,给你一条,乖乖吃,不要叫。」 「你把我当狗啊?」嘴里嘟嚷念着,还是接过地瓜,拨开皮大口吃着。 陆致芳微笑到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看着眼前这个男生的可爱举动,她自己也拿出一条地瓜开始享用。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吃,样子实在不好看,但地瓜的美味,加上身旁的人的陪伴,让他们根本顾不了这么多。 「阿姨咋天给我好几条地瓜,我想今天烤一烤带去跟阿姨一起吃,所以才会晚一点出门。」 「嗯……好吃好吃……」 看他狼吞虎咽吃着,嘴角全是金黄色的地瓜末,「吃慢一点,我这里还有很多……」 「嗯……好吃好吃……」 「你几岁啊?小朋友,拜托你,不要一吃太快,吃这么快,再好吃的东西都没味道了……」 「好吃好吃……我还要……」伸出手再要一条。 翻白眼,看他这样三两下解决一条,虽然吃得干干净净,但吃相这么难看,让她实在觉得是在浪费食物。 只好再给他一条,「吃慢一点,这样才能品尝食物的美味……」 当作没听到,继续大快朵颐,「嗯……好吃好吃……」 陆致芳简直要发飙,「你真的是狗啊!不理你了,噎死你好了!」 沈怀望不理她,继续开心享用地瓜。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不发一语,却有志一同,品尝这最简单的美味。 沈怀望终于开口,「我妈妈以前有烤过地瓜给我吃……」好怀念这个滋味,真的好怀念…… 陆致芳看了他一眼,有感而发,「我觉得你妈妈要把你养大,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v第10章[02.13] 「哪有,我很乖好不好。」 拍拍他的头,「你是很乖,只是你……比较像是动物,就像一个需要主人调教的小狗一样。」 「你骂我不是人啊?」 「也不是……只能说你们老外真的称不上礼仪之邦,你们真的比较不在意细节。」陆致芳如此归结。 「喂喂喂,跟你说过我不是老外,我也不想当老外……」 「喏,地瓜再给你一条。」 「谢谢……嗯!好吃好吃……」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扬起,将她的脸映照得更耀眼。他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摸摸他的头,给他一点食物,就可以堵住他的嘴,让他安静上好一阵子……虽然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不雅观,不过算了,有什么关系,开心最重要。 陆致芳或许也跟着想通了,开始学着大口吃起地瓜,吃得满脸都是。她发现,难怪他会吃成这样,因为这样吃真的很过瘾。 转眼间,两人脸上都是黄黄的碎末,彼此对看一眼,相视而笑,这一刻的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转过弯,王嫂的家到了,袋子里的地瓜还剩好几个,绝对够分给阿姨吃。就在此时,他们看见王嫂正推着推车出了门。 沈怀望挥手大叫,「阿姨,我们来了。」 「你们来了,真是刚好,阿姨正要出门。」 隔着街道,陆致芳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阿姨,我把地瓜烤一烤,带来给你吃。」 「好啊……」王嫂推着推车,准备穿越街道。 就在此时,巷口忽然有辆车急驶而来,似乎没料到王嫂会忽然穿越道路,而或许王嫂也没料到这么狭小的巷子会有车子开进来,一时间车子来不及闪躲、煞车,王嫂也来不及躲开。 「砰——」 传来撞击巨响,王嫂的推车几乎被撞飞,重重摔落在一旁,王嫂也没逃过,方才还直挺挺站立的人,转眼间就倒在一旁失去气息。 两个孩子都看傻了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任由那辆车加速向前驶去,肇事逃逸。 沈怀望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丢下手中的地瓜,发狂似的向前奔去;陆致芳手一软,手中提的袋子就这样掉落在地。 沈怀望不停奔跑,痛声大喊,「该死!不要走……撞了人就这样跑了,太过分了,不要走——」 然而王嫂是走了。 这一撞,造成王嫂全身严重骨折,内脏破裂,严重内出血,送医院急救了一段时间,当天晚上就去世。 或许这是好事,至少陆致芳认为,阿姨十多年前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独自一人活在世上,靠着捡拾破烂维生,日子过得辛苦,甚至痛苦,现在她轻松了,可以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她只能这样想,泪水却不断掉落,仿佛千百种痛苦都加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发抖,不能自己的全身发软。 那名驾驶肇事逃逸,警方正在追捕,但抓到了又怎样?人命怎么这么不值钱,说走就走,上一秒还在开心谈天的人,下一秒就走了。 那一袋地瓜终究来不及跟阿姨分享,不知道阿姨出门前有没有吃饱,是不是又饿着肚子? 也好,至少现在她不用再饿肚子了,说不定阿姨的家人都在另外一个世界等着她,带着她一起去享福。 躺在孤儿院房间内的床上,陆致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看着天花板,泪水就这么落下。 她的姊姊陆致芳躺在一旁,知道妹妹经历了这一整天的惊心动魄,肯定睡不着,只能挨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 「没事了……乖,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只能这样安慰妹妹。 「……」她不发一语,只是默默承受着哀伤与痛苦。忽然,她好像想起当年失去父母那一天,想起当年跟着姊姊来到孤儿院那一天。 陆致芳叹口气,拍拍妹妹,不再多说,只能让她慢慢想开,接下来半个钟头,两人不再有言语,陆致芳也慢慢睡去。 但陆致芳依旧难以成眼,她开始想到另外一个人现在的状况,就是怀单。他怎么样?他的心情怎么样? 下午他飞奔出去要追那个肇事逃逸的可恶驾驶,当然没有追上,他冲回现场,看着阿姨被抬上救护车,她也看见他眼眶里不断流下的泪水,看见他当下的无助与害怕。 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陆致芳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掀开棉被,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回头看着姊姊,确定姊姊已经睡着,这才蹑手蹑脚的往门口走去。 她要去找怀望。 陆致芳知道自己很傻,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找怀望?事实上,这一个月来,都是怀望来找她,不然两人就是在阿姨家碰面,她始终不知道怀望住在哪里。她只听说怀望都住在饭店,而且是他的父亲出钱。 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让她还是决定去找他。至于去哪里找他,很简单,经历今天的事,怀望肯定会去那个地方。 陆致芳换好衣服,悄声离开孤儿院。孤儿院内的管理其实很严密,只是因为她跟姊姊年纪大了,住的宿舍区受到的管理没那些弟妹那么严格,她才能藉此机会出院一趟。 这么深的夜晚,走在路上她其实很担心,会不会又碰到那群游民?又或者碰到其他的麻烦?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已经完全被那个男孩占据,无暇顾及反己的安危。 她只知道,现在不管时间有多晚,她都要见到他。 二十分钟后,她来到了阿姨的家,当然阿姨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她已经回去她真正的家永远住下,跟她的家人永远在一起。 可是昏暗的路灯下,她看见一个人坐在阿姨家门前,低着头不发一语,像是在沉思,像是在哭泣。 是他…… 走上前,陆致芳眼眶泛红,泪水蓄和,她不断自我克制,才能避免话没出口泪先流。「怀望……」 v第11章[02.16] 那个男生抬起头看着她,果然已经哭过了一阵。一看到她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滑落,却倔强的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徘徊在最熟悉的地方不肯回去,是因为不肯回去,还是因为不知道要回哪里去? 陆致芳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与他并肩陪着他,却一语不发,但情绪太低沉,哀伤太浓厚,她只能跟着哭泣,任由泪水再度滑落。 用力擦掉眼泪,沈怀望深呼吸,看着前方。哀伤的情绪已经够重,再加上过往记忆的喧腾,让他几乎无法自拔,陷入痛苦的氛围。 陆致芳看着他,也擦掉自己的眼泪。想了想,还是要开口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孩子确实都需要人家安慰。 「阿姨很多年前就失去了家人,她的老公和小孩都死在一场意外中,这几年阿姨其实过得很痛苦,她常常也想跟着去死,这样就能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才认命的活下来,总之,她很痛苦。」沈怀望含着泪听着她说。 陆致芳继续擦拭眼泪,边开口说:「所以现在阿姨不用再痛苦了,她的家人把她接走了。这样也好,让阿姨去跟她的家人见面,一家人团聚;这样也好,这些年阿姨真的活得太痛苦了……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没有人陪她,只有她一个人,这样也好……」 沈怀望颤抖的声音,「我妈也是车祸死的,她也是做资源回收的时候被车子撞死的。」 陆致芳听着,隐约倒抽一口凉气,难怪他看见阿姨被车撞到,反应出乎她想象的激烈,甚至到疯狂的地步。 原来,他真的想到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她本来就知道他会愿意主动帮阿姨的忙,就是因为情感投射,看见阿姨让他想到妈妈。只是命运也真的不曾善待他,现在又让他亲眼见到阿姨车祸身亡。 闭着眼睛,泪水滑落,「她为了养我,找不到工作,只好去做资源回收,结果又被车撞死……」 跟着泪水盈眶,陆致芳却只能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藉此给他回应。但她觉得不够,只好再伸出手拍拍他的肩,甚至情不自禁的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想要给他安慰与力量。 他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我妈怎么这么倒楣,被我爸骗,以为总有一天我爸会来接她;然后生下我,为了养我,才去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最后甚至死了……」 「也许女人当了母亲,就是这么傻。」她淡淡说着。 「我好恨我爸,他为什么要骗我妈?骗我妈说他爱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找她,让我妈信以为真,才会生下我;我真的宁可她没生下我,也许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也许吧……」顺着他的话,不试着反驳,尽管她更想说的是:已经发生的事,说再多也许也没用…… 沈怀望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的情绪,尽管始终没哭出声,却任由泪水宣泄,泄漏自己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而且?是在这个女孩面前。 在她面前,竟然莫名的可以让他松懈心防,说出自己的内心话,甚至连自己心里最在意的部分,包括对母亲的怀念与对父亲的怨恨,他都愿意说出来。 不是云淡风轻的分享,不是有所选择的公开,而是一种将心事全盘交出的托付。有些心事,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仿佛将自己最赤裸的一面都呈现在对方面前,此后再无可遮掩之处。 致芳就是那个女孩吗? 坦白说,沈怀望不知道,他是个否定感情的人,经历过父母的事后,他更不信任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想后悔,套句致芳常挂在嘴边说的话,永远的陪伴比口头的爱更重要,也更值得追求。 现在的他,渴望致芳的陪伴,更异常珍惜。 所以他不想后悔,更不能后悔。他不能让当年母亲与父亲的遗憾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想用往后一辈子的时间来追悔。 他该这么做吗? 那一夜,两人坐在王嫂家前的台阶上彼此相互依靠,度过了最难过的一晚。大部分时间是为了王嫂的事而伤心,但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彼此而难过。 沈怀望知道,他还是必须回美国。 尽管一直告诉自己,他讨厌自己的父亲,讨厌父亲家的那些人,更讨厌美国。 他想留在台湾,留在这个妈妈住过的上地上。现在,这块土地上还多了一个她…… 致芳。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看过一眼就难以忘怀,何况这一个月良人之间近乎毫无间隙的相处,她的每一句话,不管是安慰,还是挖苦;不管是心情分享,还是痛苦分担,都在他心上留下很深的痕迹 他真想就此留下,但一个年仅二十岁的男孩,连大学学业都还没完成,他能做什么? 现在他连进入家族企业去做那些黑心勾当,家族中的那些人都嫌他没资格,更别提要走出自己的路。 所以尽管再不愿,他终究要面对回去美国,回到父亲身边,回到格鲁曼家族的那一天来临,因为尽管他再不愿承认,他终究是格鲁曼家族的成员。 这些年,父亲对他确实很包容,只要他开口,便可以拥有一切,即便是每年回台湾两个月不要任何人跟,父亲也答应了。或许是心怀歉疚,或许父亲对母亲的爱是真的。但父亲终究把母亲抛下了,而且是永远抛下了。 沈怀望不是不知道父亲心中对此事的懊悔,他也相信父亲真的爱过妈妈,但那又怎样?以爱为名却困死了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困死在无止境的等待中。 所以他不相信爱,更不开口说爱,那确实毫无意义。重点是,当一个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出现时,他有没有勇气带走她,不让当年父母的遗憾再发生? 现在,这个女人出现了吗? 站在孤儿院大门正前方,沈怀望眼睛望向院内,脑袋则想着这个问题,同时也浮现致芳那张略显清秀的脸庞。 他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或许还弄不清,也不想弄清所谓爱或不爱的问题,但他肯定,这个女人值得他付出一切。 而现在,他的时间到了,他必须回美国了。父亲虽然包容他的任性,却也下了最后通牒,一定时间内他没回到美国维吉尼亚州的家里,父亲会亲自来找他,然后把他带回去。 这几天他就要出发了…… 离开在即,却跟以往不同,他的心里别有牵挂。 这一次,他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差阴的女孩,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尽管他还在挣扎,想要回避,甚至否认爱与不爱的问题,却不能否定这个女孩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 v第12章[02.19] 那痕迹已经深到他无法一走了之,无法像父亲当年一样,硬生生割舍下对母亲的眷恋,就这么回美国。 他怕,怕他就这样一走,最后会跟父亲一样,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找这个女孩,只能任由这个女孩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光想,他就觉得好遗憾。 才短短一个月的相处,他竟然已经无法将她留下,独自一人离开。他终究与父亲不是同一种人,他的父亲做得到的事,他做不到。时间四点半,学校刚放学。沈怀望站在孤儿院门口等,等到致芳回来,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登门找人,很突兀,但他没有时间了。 果然,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孩就这样站在孤儿院门口,眼睛一直盯着院内看,确实引起众人侧目。 但他无暇在乎旁人的眼神,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该怎么对致芳开口,提出这个近乎为难的要求。 也许对致芳而言,他们才认识一个月,就算彼此很投缘,每次都能开心聊天,但也许对她而言,他只是个朋友,只是个刚认识的朋友。况且他可是亲口听到她说过她不相信爱情,所以也有可能当她听见他对她做出这般要求时,她会很讶异,甚至当他是神经病。 各种可能都有,他也知道自己最可能的结果是被她当成开玩笑,甚至挖苦、讽刺他一番。 可是他不能不开口、试试看这个机会。这很大胆,但不做他会后悔,恐怕回到美国后,他会每天都陷在后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没多久,远方几个女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就是陆致芳;即便站得老远,她一眼就看见那个高大的男生就是怀望。 那不是怀望吗?他在那里干嘛? 身旁的女生也看到了,「你看,那里有个男生耶!他是谁啊?」 陆致芳跨开步伐,不能自己的走上前去。旁人很是讶异,想要拦她却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致芳走向那个陌生男生。 陆致芳心想,幸好姊姊最近跟方少渊也出了一些事,没时间陪着她,不然看见一个男生来找她,肯定会追着她不断问。 跑到他面前,语气紧张,似乎怕旁人追问,但也带着一丝兴奋的情绪,讶异他会直接跑来找她。「你怎么来了?」 沈怀望低下头看着她,表情严肃,让陆致芳觉得有点怪异,这段时间以来很难得见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 大部分时间这个男生总是活泼热情,很少会这样严肃沉默,只能说他心里有事,就不知他心里的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 看看四周,来往人群都看向这里,似乎不是一个讨论事情的好地方,「这里不方便说,六点在阿姨家门口,我等你。」 「啊?」 想追问,但沈怀望话说完人就走,让她无从追问,只能抱着满腔疑惑,不顾旁人急切的追问,走回孤儿院。 「小芳,那个人是谁啊?」 「对啊!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帅的男生,他是哪个学校的?」 「干嘛不说话?分享一下啊……你们姊妹很不够意思耶!交男友都不说……」 「对啊!你……该不会跟你姊一样,哪天突然说怀孕了要结婚吧?」 「不会吧……小芳,说嘛!告诉我们啦……」 烦死啦! 陆致芳在心里大喊,却无法发作,只能快步走回自己的寝室,将东西放下,然后继续思索着怀望的怪异模样。「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为什么会有很不好的预感,好像……好像他要离开了? 如果他要离开,那也很正常,毕竟他的父亲在美国,他也才二十岁,需要读书,需要厚植自己的实力,回到父亲身边理所当然。 只是他的陪伴虽然才短短一个月,她竟然已经习惯,甚至非常珍惜,不论有没有感情。 感情的事一向不在她的讨论范围内,她是真的眷恋他的陪伴。 叹息,将书包收拾好跑去吃晚餐,却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怀望的事,她没吃几口菜,没扒两口饭就饱了,收拾碗筷回房间。 回到房间才五点半,姊姊还没回来。最近姊姊事情也很多,因为她怀孕了,幸好方少渊愿意娶她。孤儿院里的师长最近正忙着帮姊姊处理婚事,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打算这阵子就让姊姊从院旧里嫁出去。 所以她也不可能拿怀望的事去烦姊姊,只能自己想,自己胡思乱想。 最后她决定不要再想,拿起外套就出了门赴约。经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到了她最熟悉的阿姨家门口,尽管现在这里已经找不到阿姨。 一到了门口,沈怀望果然站在那里。看看手表,现在才五点五十分,距离六点还有十分钟,显见他虽然跟她约六点,却大概从一离开孤儿院就站在这里等。 「致芳?」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 低着头凝视着她,直到此刻,沈怀望竟然觉得有点胆怯,不敢开口,怕自己太唐突。怕自己吓到这个女孩,反而将她吓走。「我要回美国了。」 果然……陆致芳心开始坠落,像是有石头压在胸口一样,瞬间变得难以喘息。 「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去美国……」 孰料沈怀望的这句话让陆致芳彻底震住,不知如何反应,她的手脚发软,她的呼吸急促,她的眼前瞬间只剩下这个男生。 第四章 陆致芳确实傻眼,不敢相信他真的对她开了这个口……没错!她确实为了怀望可能离去而烦恼了好久,烦恼到她开始气自己干嘛为了一个认识不过才一个多月的男生感到烦恼。 这种离别在即的烦恼情绪,对她来说确实陌生,那是一种让人坐立难安的情绪。吃饭的时候,她会分心去想这件事;读书的时候,她也会分心;睡觉的时候,她更因此难眠,弄得她都快要分不清楚什么才应该是她生活的王轴,她到底是边生活边分点心出来想他,还是边想他边分点心出来生活。 v第13章[02.22] 但要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挂念一个男生,她真的说不上来,也许确实有点喜欢他……但总不可能是爱吧!先别说她不相信爱,就凭两人认识不过一个多月,怎么可能说爱上就爱上? 那她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开口说要离开? 陆致芳还弄不清楚心里的想法,这一天就真的来临了。现在,沈怀望就站在她面前,对她开了口说他要回美国了。 他的表情再也不是她熟悉的调笑、戏谑,再也不是她习惯的轻松、诙谐,他很认真,认真到他仿佛许下了什么承诺。说真的,虽然认识他不过一个月,这些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而且除了要回美国,他是不是还说了些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楚,只怕是耳鸣,更怕是周遭的噪音让她误解了他的意思,所以她必须开口再问一次。 「我要回美国了。」 「不是……不是这一句,下一句……」 「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美国?」沈怀望还是一贯的严肃表情,这仿佛是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值得以最严肃的心态来面对,更代表了他的认真。 或许唐突、或许可笑,认识不过一个多月,他就想带走这个女孩,但这是他此刻最真切的心声,他不是开玩笑的,他再认真不过了。 事实上,沈怀望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他明明不相信爱情,却在心底留下了这个女孩的影子;明明心中充满各种声音,众声喧哗,却从心底传来深沉的呐喊:带走她,别让她成为你的后悔,如同母亲成为父亲的后悔一般…… 人生至此,他看够了后悔。前半生是母亲生下他后,独自抚养他长大,生活困苦的后悔;后半生是父亲看着他,想起母亲时,不断掉下眼泪的后悔。 所以他决定开口,纵使可、能得到否定的答案,纵使可能将她吓跑,他还是必须开口,因为他看够了后悔,深怕自己也走上同样的路。 现在,他已将心中最真实的渴望说出口,就等她给他答案。任何答案他都接受,是要圆了他的美梦,还是断了他的幻想,他都接受。 陆致芳确实傻眼,嘴巴微张,凝视着他;他则毫无回避,一双锐眼回望,仿佛面对她时,坦然以对是理所当然的。 她确实愣住,但说不上惊吓,心里甚至有着讶异。这阵子每天都想着他可能要回去这件事,里头确实「幻想」过他开这个口说要带她走,但立刻被自己心里对自己的嘲讽给打消。 陆致芳,你虽然不相信感情,但仍然像个年轻小女孩,专门幻想偶像剧里的情节。别闹了,你只是他在台湾这段时间认识的新朋友……尽管你们什么都能聊,分享过彼此的各种情绪,包括恐惧、伤心与希望,更喜欢彼此的陪伴。 但一个多月真的太短了,短到让他此时此刻开这个口,确实显得唐突、显得冲动,让她难以衡量他这句话的真心,难以决定该把这句话放在什么位置。 可是不知怎的,听到他开这个口,陆致芳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好像他照着她的期待,将她最在乎的事说了出来。 在乎?难道她这么在乎他是怎么想她的?他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还是不只如此;是可以船过水无痕,还是非带她走不可? 忽然陆致芳心一震,似乎讶异自己的心的变化,她怎会这么在乎他怎么看她,难道是因为她的心也出现了变化? 她不是不相信感情的人吗? 陆致芳的双眼停止了慌乱,恢复了冷静,她看着他,「你有毛病啊!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我……我连护照都没有,怎么出国?」可一开口就显露她的心绪,连她都不敢相信她会提出这种傻问题,这种问题不就代表她动心了吗? 她在气自己,气自己竟然动了心,违背了自己的感情观,最重要的是,这真的太快了,快到她根本连拦都来不及。 「护照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开口,我父亲会想办法,问题在你。」 「我……」她内心确实充满愤怒,不再多说,转过身立刻就跑。 沈怀望看着她不敢追,心想也许这就是她的答案了。「还是太快了吗?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他喃喃自语,脸上净是苦笑,尽管她的回应确实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但真的亲眼看到,还是让他相当失望。 不停奔跑的陆致芳其实一回头就后悔了,只是心里的后悔无法拉住奔驰的双脚,似乎也拦不住失控的心。 她是怎么想的?陆致芳这样问自己。 她珍惜他的陪伴,这一个多月真的很快乐,尽管两人一起经历了阿姨去世的悲伤,却发现所有伤心与快乐的记忆,在在促使两人更靠近彼此。 这就是她追求的陪伴,真实的陪伴、温热的依靠,比口头上的爱与不爱还要重要,不是这样吗? 他就是那个人吗?值得她抛下一切、随他而去的那个人吗? 奔跑不过才五分钟,陆致芳立刻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不停喘息。她转过身,回头看向来时路。「怀望……」 下一秒,她只能向前奔去,似乎坚定了信念,不再动摇。她奔跑的脚步,甚至比刚才还要急促。 她怕怀望因为感到失望,已经离开现场了。 思及此,她奔跑的速度更是快速。转眼间,她回到了王嫂家门口,幸运的是,沈怀望竟然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先是听见脚步奔驰的声音,后又听见喘气声,沈怀望抬起头,看见她又回到自己面前时,他很是讶异,更充满惊喜。「你……」 她还在喘息,却不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立刻开口问他,「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去美国?」 沈怀望苦笑,「我怕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我怕跟我爸一样后悔,把我妈一个人留在这里……」 陆致芳摇头,「这是什么理由,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你们是不同的人。况且我又不是你妈,你为什么要后侮?」 「我……」 「为什么啊?」她急切追问,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听到他说喜欢她吗?天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他跟她一样都不相信感情。 「你要逼我说什么,说我喜欢你吗?你应该知道我跟你一样,都不相信感情……重点是,」他深呼吸,「我知道我不能放你走,不然我会后悔!你满意了吗?现在换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v第14章[03.07] 声音似乎就此凝结,四周空气仿佛也不再流动。陆致芳拼命压抑喘息,到后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而沈怀望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凝视着她。 她说什么…… 陆致芳放纵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也不用追问有没有感情,不用追问这感情是真是假、是实是虚,她只知道她舍不得失去这样真切的陪伴。 真切的陪伴太难得了,她盼了好多年,这才出现在身边,怎么能够再度失去?此时放手,就怕她也会后悔。 缓步走上前看着他,双眼里满满的情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有这破碎的一句,「我跟你走。」 沈怀望难以形容内心的喜悦,他伸出手紧紧将她抱进怀里,仿佛注定两人此后难以割舍的联系。 「致芳……」头靠在她发丝旁,轻轻吸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近乎迷醉。 「我跟你走,但是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永远陪着我……」 「好。他说到做到。 纵使两人对于感情都避而不谈,却都仰赖彼此的陪伴永远无法舍弃,仿佛形成一种拉锯拉扯在两人之间,看谁先认输。 但无论如何,永远的陪伴是最大公约数,是两人的共识。心灵相契的陪伴太难得,值得他们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拿一切当赌注来追求。 未来会怎样谁知道,但是陪着彼此,至少心先笃定了。 十七岁那年,陆致芳离开了孤儿院。陪着沈怀望回到了美国。表面上她告诉院里的师长,她要跟姊姊一样嫁人,这样才能让那些师长安心,但是事实上,她没跟怀望谈过这种事。 至于是不是一定要结婚才能彼此陪伴,她也不这么认为。 来到美国,他们落脚在维吉尼亚州瀑布教堂市,这个城市人口不多,却富庶繁华,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受雇于大型企业。 也是因为来到这里,陆致芳这才知道,原来怀望的父亲家这么有钱,从事的是车火买卖,做生意的对象是世界各国政府,当然也包括许多民兵组织。 来到美国有一个让她很不能习惯的事,那就是该怎么称呼怀望。怀望是他的中文名字,他还有一个颇长的英文名字,全称是怀特.威斯里.格鲁曼。 她念不习惯,沈怀望也不喜欢她喊他的英文名字,只说私底下就叫他怀望就好,事实上他也比较喜欢他的母亲为他取的中文名字。 他曾经说过,名宇再长也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他是格鲁曼家族的人,只要报出格鲁曼这个姓氏,大概每个人都会正眼看待,谁也不敢轻视。 听说在很多年以前,格鲁曼家族还是东北各州知名的黑道势力,从事地下军火买卖,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制造军火帮助美国联邦政府,这才在政商界取得良好名声,最后甚至窜起成为全球前几大的军火商。 到了美国这才知道怀望的家庭真是复杂,当然,她也见到了怀望口中那个欺骗他母亲的男人,也就是怀望的父亲。 怀望的父亲在美国本来就已结婚,甚至还生下怀望的大哥。看来当年他来到台湾时就是个有妇之夫,却依旧招惹别人的女人,最后把那个为他怀孕的女人丢下,难怪怀望对他的父亲这么不满。 不过除此之外,怀望的父亲应该是个好人,至少当陆致芳来到这个家庭时,所有人都没给她好脸色,心想大概又是一个看上格鲁曼家族庞大家产的贪心女人,只有怀望的父亲点点头,不发一语接纳了她。 他甚至跟怀望说,既然把人带来了,一个女孩走了这么远的路,跟着他来到美国,就要好好照顾人家。 怀单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他知道。 怀望的父亲看见陆致芳,似乎也因此想起了那个遭到他错待的女人,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是怀念还是充满遗憾。 别人的问题没什么好说的,交给别人去烦恼,重点在自己,她自己就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陆致芳知道她因为冲动而选择跟着怀望来到美国,就必须面对往后各种困难的生活问题。 怀望安排让她继续读书,跟着他一起上大学,一起追求学问。她对读书实在没什么兴趣,但如果人家愿意投资她,她只好接受,事实上她的学业表现完全不逊于怀望。 这一点让怀望的父亲很惊讶,甚至也劝她多读一点书,将来或许可以帮助怀望,管理整个格鲁曼家族的事业。 她不发一语,实际上却是敬谢不敏,尤其是在知道格鲁曼家族做的是什么样的生竟后,她就更不感兴趣,事实上还多了些排斥,不过这个部分就先按下不表了。 另一个重大的难题是,她究竟该怎么跟怀望相处?旁人都以为他们彼此喜欢,所以才会交往,她也才会跟着怀望一起到了美国。 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不辞千里来到异乡,这不是因为爱是因为什么?可是只有沈怀望与陆致芳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在一起确实无关乎有没有感情、有没有爱。 他们说好彼此陪伴,便朝着这个目标迈进,两人在美国读大学时,甚至彼此同居,发展出如同寻常恋人一般的生活模式。 但良人之间又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比如说,她很自然的接受沈怀望跟别的女生约会,还能带着微笑跟他挥手说再见。 就这一点在旁人看来,绝对不会说陆致芳心胸宽阔,连怀望的父亲,或是格鲁曼家族那些结婚后还会在外头养情妇的男人,都会觉得陆致芳这个女孩怪怪的,宽宏大量到令人吃惊。 只有陆致芳自己知道,她跟怀望之间不提感情,只有陪伴,就好像家人一样,这种陪伴长长久久;至于感情问题,不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内。 听以她不可能阻止怀望去跟别的女人交往、约会,毕竟她不打算回应那个男人的感情需索,就应该让他另外找管道宣泄。 对,就是这样……尽管在脑海里编织这套说词时她的胸口闷闷的,但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至少怀望每天都会回来,至少他实践了他所谓陪伴她的承诺,他从未让她孤单一人,再怎样都能陪着她。 甚至好多年过去,他们都已步入成年,怀望身边的女友来来去去,没有一个固定下来,反倒是她,就一直留在那里,十多年光阴过去也不曾离开。 陆致芳三十岁那年,沈怀望给了她一颗戒指,在她讶异到极点的眼神中,带着她完成公证结婚。 当时她问他,「这么多年,你都没找到别的女人可以结婚吗?」 瞪着她,「我答应过你永远陪着你,而这是我认为可以永远陪着你最好的方式。」 看着那颗戒指,她很讶异这是他们最后的结果,或者该说,她比较讶异自己会走入婚姻。从小个性使然,她不相信爱情,所以不认为自己可以接受一个男人口头上的爱意,然后因此与对方走进婚姻。 现在这一切竟然发生了…… v第15章[03.09] 沈怀望从三十岁那一年,进入格鲁曼军火集团担任执行长,辅佐他的大哥,继续从事贩卖军火的事业,至今也已三年了,这期间甚至经历了美阿战争、第二次伊拉克战争,每场战争都需要各色军火,也代表了格鲁曼军火集团大发利市。 总而言之,就是踩着平民的鲜血来赚钱。 甚至拥有大学学历的陆致芳婚后也进入集团帮忙,她担任沈怀望的私人助理,处理各顶行程。 他曾说格鲁曼家族从事的事业很敏感,也很争议,坦白说因此在外面树立很多敌人,因此他们都会找最信赖的人担任助理。 所以他找她,他的妻子…… 那一年多的时间,陆致芳只负责安排沈怀望的个人行程,但也因此了解很多集团的内部消息,看过很多惊人的机密档案。 然而这份工作只持续一段时间,某一天,沈怀望突然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你不用再来了,回到家里去。」 「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做错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充满感叹。 于是陆致芳怀着不解的心情离开了公司,而惊人的消息还不只于此,隔天沈怀望回到家,安排她离开偌大的格鲁曼庄园,带她到另外安排的住所。 自从嫁给他后,他们搬回格鲁曼家居住,即便几年前怀望的父亲去世,他们也没搬走,而现在怀望竟然决定带她离开。 他们搬到巴克洛福特湖区,距离市中心有一点颇远的距离,位置偏僻,旁人难以发现,新安排的住所甚至比原来的小了许多。 丢下她,沈怀望立刻离开;她满腹疑惑,无人能诉。 隔天沈怀望从格鲁曼家找来了保罗太太当帮佣,保罗太太的先生是沈怀望的助手,两人都五十多岁,他们彼此都相当熟识。 再过几天,更惊人的消息传来,沈怀望竟然抱着一个小婴儿走进他们的新家,来到她面前。「以后就把他当成是你的孩子。」 陆致芳没接过,保罗太太在一旁看着,对着自己站在沈怀望身后的先生使了使眼色,似乎想问出个所以然,但保罗只是耸耸肩。 「这孩子是谁的?」其实不用问。 「你就当作是我的。」 陆致芳还是不接过孩子,「我说过你不一定要娶我,你可以娶任何人,而不是娶了我之后,还抱着别人的孩子回来要我接受。」语气平稳,这不是吵架。沈怀望不发一语,走上前交给了保罗太太,然后转身走人。 保罗在后头看着,也跟上,嘴里还不停喊着,「沈先生……沈先生——」 陆致芳叹息,她没有流泪,这不是她的个性;保罗太太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似乎想安慰她,又发现她很平静,任何安慰似乎都不需要。 她主动接过孩子,孩子很可爱,她叹息,怀望究竟懂不懂,如果这是他的孩子,他怎能让孩子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 此刻,她还该不该强求他的陪伴? 深夜十点,陆致芳照顾孩子睡着,这孩子还不到一岁,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可爱的脸庞让陆致芳看得出了神。 仔细看看这孩子,要说他长得像怀望,似乎也不太一样,然而她还是相信这就是怀望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这些年,就算他娶了她,在外头他还是陆续跟许多女人有往来,所以突然有孩子冒出来似乎也是正常的。 他从不跟她解释,就像是在考验她一样;而她也默不作声,任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跟他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毕竟她说过,他们之间会在一起只是因为那个时刻他们眷恋彼此陪伴的感觉,除此之外就没了,没有感情,更没有爱情。 他们只是眷恋那种彼此陪伴的感觉……也许经过这么多年,这种陪伴的感觉麻痹了、消失了,久而久之,他们也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还坚持要这种陪伴。 怀望只是先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开始放纵自己在外面追寻新的感情,结交其他的女人;而她只是还看不清而已,现在他的孩子就在面前,她想继续装作看不见怕是也不行了。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巴克洛福特湖,这幢小房舍伫立在湖畔,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便可看见湖光粼粼的景色,不分日夜皆同此景,只要日有阳光,夜有月光,便可映照出湖水的美景。打开窗户,一阵风就这样吹了过来,她放肆享受,却害怕让床上的孩子着凉,仅吹了一会儿,随即将窗户关上。 回到床边继续看着床上的孩子,看着看着出了神,她开始幻想她能不能跟怀望有孩子,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能不能有孩子? 说穿了,她似乎也有着不甘心,转眼她也三十岁了,十七岁那年的想法跟现在的想法当然不同,当时她可以大方的说出她不一定要感情,只要有个人能陪着她就好这种话,现在却无法继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陪伴与感情之间不一定有关系,两个人相互陪伴不一定是因为感情。 叹息,她准备就寝,陪着孩子一起睡。这几天怀望没来找她,她的生活中只有保罗太太跟这个孩子彼此互相陪伴,也难怪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孩子,甚至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 就在此时,房门缓缓开启,陆致芳看向门口,竟然看见那个连着好几天都不曾再出现过的男人。 沈怀望走进房内,一身西装却已卸下领带,他始终凝视着她,看也不看床上的孩子一眼。 这让陆致芳觉得奇怪。「你的孩子在这里。」 「我看到了。」 陆致芳站起来,毫无畏惧的看回去,「你从进来到现在,根本没看过你的孩子,你还说你看到了。你把孩子带回来没关系,但你不应该这样连着好几天都不回来看他,孩于是无辜的。」 「你可以将孩子丢了。」 「你疯了吗?」狠狠瞪他,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孩子是无辜的。」 「你一直说孩子,你自己呢?你怎么想?突然出现一个孩子,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我……我能怎么想,你希望听到什么答案?」她还在回避。 沈怀望点点头,忽然像是疲累至极一样,整个人往床上坐下,但他小心翼翼,怕吵醒小孩子。「这些年我们好像在拔河一样,谁也不想先认输……」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因为听见他充满感慨语气的话语,想起另一件事,「这些年……是啊!过了好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当初跟你来美国究竟对不对。」 「你后悔了吗?」 「是没有,只是觉得……变化很大。」 v第16章[03.10] 脱下外套看着她,干脆盘腿坐上床与她对望,「哪里变化很大?」 看着他,凝视着他的脸庞,看着他的外表。单说他就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男孩,现在的他似乎很习惯作为一个美国人,至少他不再蠢到试着将一头金发染成黑色。 甚至他已很习惯自己是格鲁曼家族的成员的身分,多年来,他没再回去台湾过,若非她总喊他怀望,保罗先生与太太总喊他「沈先生」,他大概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分。 在格鲁曼家族的事业中他如鱼得水,甚至还颇为悠游其中,这些年家族事业的重担落到他的头上,连他的大哥都颇为仰赖他的帮助。 「你变了很多。」 沈怀望原本还努力挂在脸上的笑容这时也渐渐淡去,他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显得有点焦躁不安,甚至有点惶恐。 「……」 「你不说话,是不是代表你认同我的看法?」 「致芳,我只能说,有些事真的会越陷越深……」 看着他,移动身躯靠近他,「怀望,老实告诉我,你或是整个格鲁曼家族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例如……从事什么买卖……」 「致芳……」 继续追问:「你临时决定不让我继续当你的特别助理。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你突然要我搬出格鲁曼家,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到底是为什么?」 沈怀望害怕她再追问,知道聪明如她,一再追问定能问出所以然来,他只能伸出手紧紧抱着她安抚她,也给自己力量,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致芳,别再问了,我会处理好,一切都会没事的。」 陆致芳靠着他。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慌,但他不愿意说,她也无从追问,只能告诉自己就相信他吧!相信他可以解决一切。 「好,我不问,但是怀望,你不要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我可以不在乎你这些年在外面交过多少女朋友,但答应我的事不准你反悔,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 两人紧紧拥抱,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段相互依靠的时光,重新体会陪伴的甜蜜滋味,但挂在心头的负担却不曾一刻稍卸。 「致芳,我好像是个傻子。」 「怎么说?」 轻轻推开她,又凝视着她,今晚他非问不可,因为明天走出这里,他很可能无法再问她这个问题。「这些年,每次传出我又跟哪个女人在一起,难道你都不曾嫉妒过?」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耍猴戏? 「你希望我怎么说,说我嫉妒?」我说嫉妒,你就会停止这些举动吗? 如果他不会因此停止,那她有什么立场说嫉妒;如果他因此而停止,她更没有资格说嫉妒,因为那代表他给了真心,她却不一定能相对应的付出。 「说你嫉妒。」 「好!我好嫉妒。」顺着他的话。 她不甚真心的语气惹得他哈哈大笑,进而紧紧抱住她,这些年最让他感到不肯定的就是她。 他就算肯定了自己的心,却依旧无法肯定这个女人,所以他种种愚蠢的举动都是因为他想要追逐这个女人的心。 这场拔河他输了,他先输了自己的心,而赢定他的心的是这个聪明的女人。她不要感情,只要陪伴:但他却贪心到除了要她的陪伴,更要感情。 好……如果这场风暴有过去的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这件事,不管她会怎么笑他,不管她会怎么消请他,他都一定要说。 就说不只一世的陪伴,他也要她一生的感情,没有感情,人怎么可能永远陪在另一个人身边?感情与陪伴,难以别论。 就如同当年,他出于冲动的开口,希望她跟他回美国一样。 他一定要开口,只要风暴过去,只要风暴可以安然的过去…… 第五章 其实不管过去沈怀望在外面交了多少女朋友,传出多少绯闻,陆致芳都不曾在意过,她很淡然,不过问他在外面的生活,即便两人有了婚姻关系也是一样,好似透过这样的表现,便可证明她要的不是感情,而是陪伴。 只要他能陪着她,一如当年永远陪伴的誓言,其他的她完全不在乎。 她可以欺骗自己说他爱不爱她没有关系,也许他们之间的相处已超越男女之间的感情,成为一种近乎家人的陪伴,总而言之,她舍不下他,相信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否则他每次跟别的女人交往,大可将那些女人带回来,或干脆给那些女人名分,但是他始终让她住在他们的家里,始终不曾要求她离开,甚至后来他还把那婚戒给了她。 陆致芳就像是鸵鸟般直接将头埋进上堆里,总是告诉自己这样就好,维持这样的关系就好,两人相伴有些事不用说破,只要他记得回来,记得这里有她就好。 没错,当怀望带回这个孩子的那天,她确实很难过,她不能否认,但她只当作那是选择眼前这般生活必须付出的代价,是她决定将两人的关系维系在这样的境地,自然无法强求这个名义上的丈夫陪她一起。 她甚至安慰自己,她可以作为怀望的家人,或许比家人再多一些,可以永远陪伴他,但更多的,包括感情,她给不出来,因为她怀疑自己有没有。 也许是想保护自己吧…… 此时此刻,其实最让她的内心感到不安的,与感情无关,这么多年一直维系这种相处模式,她不提,他也不说,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反而是怀望近来的种种举动让她不安,他要她离开格鲁曼军火集团,要她搬出格鲁曼家,却为她安排好一切生活所需,包括落脚处、包括帮佣,包括所有金钱需求,他甚至还把一笔存在海外的五千万美元的秘密存款都交给了她。 他的一切安排怎么看都不像决裂,不像是想要分手,反而像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未雨绸缪。 思及此,她内心不只不安,甚至开始有点恐惧。 这些年在格鲁曼家,在集团内工作,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集团内的事,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可能惹祸上身。 她知道得不多,怀望有意无意阻拦,不让她接触军火集团最核心的机密,后来甚至将她驱离,看来也是怕把她卷进来吧? v第17章[03.11] 到底是什么事? 陆致芳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湖泊景色,孩子刚睡着,正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她不敢开窗,怕孩子着凉,只能隔着玻璃向外眺望。 这阵子她常维持这样的姿势看着远方,却不敢推开窗户,怕眼前风和日丽的景象只是幻觉,一开窗那冷冽的寒风就会袭来。 日子过得其实很紧绷,旁人或许无感,但陆致芳知道自己很敏感。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有着一个还算粗线条的姊姊,她必须敏感,因为没人可以保护她,她必须绷紧神经,密切关注周遭一切的变化,这才能防患于未然,保护自己也保护姊姊。 所以她很明显的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这些变化大部分都是从怀望的种种怪异举动而来,包括言行,包括说话语气,包括他不常出现,每次前来都在半夜,一来就待一个晚上,天亮又离开。 他好像……怕别人发现他人在这里、在她身边,似乎也怕别人发现了她…… 敲门声响起,陆致芳压低嗓音,「进来。」 门推开,是保罗太太,她也压低嗓音,看见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孩子,「杰森在睡觉了吗?」 「对。」 看着她,「该吃晚餐了。」 「我不饿,你先吃吧。」 皱眉,保罗太太开口劝,「你这阵子都这样,吃饭不正常,这怎么可以?要不要我端上来给你吃?」 「我是真的不饿,你先放着吧!」 「芳,」中文名字不太好念,保罗太太都喊她单名,「你是不是在担心沈先生?」 保罗夫妇都称呼沈怀望「沈先生」,并未跟着格鲁曼家族的其他佣人称呼他格鲁曼先生,这是怀望的坚持,也是这十多年怀望唯一保留与母亲的联系,不然从外表看来,怀望越来越像外国男人,如果他自己不说,旁人大概难以察觉他还有一半的华人血统。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不想当外国人这件事,还是说随着时光流逝,他已习惯,甚至欣然接受了自己的身分,至少不再反弹。 而这是不是代表他已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忘记了他与她那段在台湾共同的记忆? 「……有一点担心。」 「别担心,沈先生很在乎你的;至于这孩子,你也不要想太多,格鲁曼家的男人都是这样,但可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嫁入格鲁曼家族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啊?」 「我……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保罗太太看着她,「芳,有时连我都觉得你实在太冷静了,甚至有点冷淡,这样子男人是不会把心留在女人身上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她反问,带着微笑,抱着聊天的心情。 「你要常跟沈先生撒娇,多展现一下女人温柔的一面。我告诉你,男人都是傻的,他们就吃这一套。」 「真的吗?」她想了想,要她撒娇?光想她就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说不定连怀望也不适应。 「当然是真的,我都用这招来对付我老公,你看他搞过外调吗?」, 「好像有点道理。」 「我结婚比你久,就这件事,你要听我的。」 听着保罗太太说笑,陆致芳也带着微笑,心情好了许多。此刻的她,终于有了肚子饿的感觉。「你越说越大声,会把杰森吵醒的,我看……一起到餐厅去吧!反正我刚好也饿了。」 保罗太太很开心,「这样好,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聊天,不然每次都我一个人吃饭,闷死了。」 两个女人离开房间,将孩子留下,等会儿如果孩子醒了,再喂牛奶给他喝,现在大概只有这个孩子可以这样安稳的睡着。 来到餐厅,保罗太太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简直就像是要宴客一样,甚至还烤了一只鸡,这分量光她们两个女人绝对吃不完。 「保罗太太,下次不要准备这么多……」 「我知道,可是沈先生前几天嫌我准备的分量不够,说不能让你饿着,所以我就多准备一点,不然沈先生又要跟我抱怨了。」 「怀望真是的……准备这么多,他又不来吃,也是浪费。」 「浪费倒不至于,沈先生给了很多伙食费,不花光才浪费,至于他不回来吃,」凑到陆致芳身边,「你自己要加油,用你的魅力将他留下,让他愿意常常回来吃饭对不对?」 「快吃吧!」阻止保罗太太继续说下去,越说越不象样,越说……她都快要脸红了。 奇怪,干嘛脸红?她跟怀望在一起这么多年,确实也发生过亲密关系,她怎么以前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光想起保罗太太说的「多撒娇」,她不但鸡皮疙瘩掉满地,甚至脸还微红。是因为她从没用这种角度去想她和怀望吗?总觉得她跟怀望已经是家人了……家人之间还撒娇,好奇怪…… 就在此时,两人大快朵颐之际,电话声响起,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保罗太太放下餐具,起身去接电话,「喂……保罗,你在哪里?什么?」表情顿时大变,充满了不敢置信与震惊。 保罗太太的眼神看向了陆致芳,她似乎感应到了对方的异常表现,也跟着放下餐具,站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 「……」保罗太太不敢说话,眼眶却泛红。 「到底怎么了?」她有不好的预感。 保罗太太不敢回话,陆致芳等不及,自己接过电话。 电话那头是保罗先生,他的声音急促而慌张,就这样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v第18章[03.13] 「沈先生死了!他开着车经过山区道路,车子突然爆炸,然后坠崖,掉到山谷底下,等救援人员赶到时已烧得面目全非,什么都没了,连人也没有了……」 其实,陆致芳记得怀望曾经对她说过这件事…… 「我总觉得,你很淡。」 「淡?什么意思?」 「冷淡,冷眼看着一切,你好像一直是这样,我曾经以为你是冰做的。」他故意说笑,「女人是水做的,但你不是,你是冰做的。」 皱着眉,不发一语。 「我想这大概跟你的成长背景有关,你在孤儿院长大,你曾经拥有一切幸福,却突然失去了,所以养成这样淡然的个性……我记得你也说过,爱不爱毫无意义,重点是陪伴,我想你走个很务实的人,因为务实,所以淡。」他替她找理由,语气中却带着点抱怨。 她其实懂他的意思,「我不懂。」 「比如说,这些年来我在外面跟这么多女人约会,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没跟你求过婚,只是给了你一颗戒指,然后一起去登记,甚至没举办仪式。你一句话都不说。」 「我要你离开集团,搬出格鲁曼家,你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我抱了个孩子回来要你帮忙照顾,你也一句话都不说。」 「我什么话都不说,你应该感到开心啊!我想全天下的男人都羡慕你吧?怎么听你的语气,反而是我的错。」 「……」 「怎么换你不说话了?」 「你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都不相信爱情,因为我们承诺永远陪伴着彼此,所以我们在一起。」 「我记得。」 「所以从一开始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我们一直在拉锯,谁都不肯认输……」 「这个我就真的听不懂了。」 「……我要说的是,这场比赛,我输了……」 「你输了?你输了什么?」 「我的心……输了……」 我的心,输了…… 原来这是一场比赛,他们在拉锯,看谁先认输,谁先承认付出了感情,可是先付出感情的那个人就是输家吗? 不是……当然不是…… 噩耗传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陆致芳很冷静,一如她向来的个性,不冲动、不哭天抢地,只是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照顾孩子,帮孩子换尿布,逗着孩子玩,给孩子喂奶,听着孩子咿咿啊啊无意义的童言童语,她甚至还可以笑出声音来。 「妈咪……」 杰森大概才六个月大,照理还不会说话,却可以喊出类似妈咪的声音,让陆致芳的心跟着软化,脸上也出现柔软的线条,仿佛骨子里那属于母性的一面因孩子的呼唤而浮现。 「乖……妈咪在这里,乖!」 「妈咪……」 「你好乖,你放心,妈咪会照顾你长大……就算没有爸比,也有妈咪,杰森乖,妈咪在这里……」 「嘻嘻嘻……」孩子不解世事,依旧可以开怀笑着。 这孩子似乎非常喜欢陆致芳,醒着的时候总爱粘着她,相较之下还没这么喜欢保罗太太。 孩子喜欢陆致芳身上香香的味道,喜欢她柔软又温暖的拥抱,喜欢她低着头轻语呢喃的抚慰,总而言之这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却与她有缘。 好!有缘就好,她会负责将孩子养大,她发誓……怀望,我发誓,我说到做到…… 突然间门被打开,保罗夫妇就站在门外;保罗先生似乎还想拦阻太太,怕太太太冲动。 可是保罗太太真的快要气炸了,最让她愤怒的就是陆致芳这个女人,自从前天接到那通电话后,这女人竟然一点哀伤的表情都没,还继续过她的正常日子,甚至可以自顾自的装作没事,躲在房间里跟孩子玩! 这女人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日子过得比前一阵子还要快意。这算什么,她也太无情了吧?沈先生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就算没感情,也应该顾念夫妻之情吧?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老婆,不要这样。」保罗急急劝阻。 看着坐在床上的陆致芳,再看看自己气急败坏的老婆,保罗先生真是有苦难言,很多事他想说却说不出口,夹在中间确实为难。 「沈先生死了,你知不知道?」 「……」 杰森那孩子看向保罗太太,似乎有点受到惊吓;陆致芳只是将孩子抱在怀里,将孩子的脸埋进自己胸前,不让他看这现实的残酷。「你跟沈先生好歹是夫妻,他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竟然还可以抱着孩子躲在房间笑?」 「……」 「沈先生这么喜欢你……他跟我承认过,说他很喜欢你,没有第二个女人让他说过这句话,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无情?」 「把孩子给我,我不能让你照顾沈先生的孩子。」 「……」不说话,但依旧不放手。 v第19章[03.14] 「老婆,不要这样子,有话好说。」 「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陆致芳难得对着旁人怒吼,让保罗夫妻都吓到,毕竟陆致芳一直都是很冷淡的样子,很少见到她发怒的模样。 「你……」保罗太太真的吓到了。 保罗先生赶紧拉着她,「老婆,让她静一静……」 「可是我就是气啊!沈先生都……她怎么可以一副好像没事的样子……」 拉着妻子赶紧出房门,边走边说:「谁知道呢?表面上看得不准,你怎么知道她不难过?不是每个人难过都会哭天抢地的。」 「可是……」 「让她安静一下吧!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房门关上,房内恢复到原先的宁静。但气氛确实变了,怀里的孩子逐渐浮现困容,陆致芳细心安抚,让孩子赶快睡去。 睡吧!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暂时脱离现实的残酷。 孩子睡着了,陆致芳将孩子平放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站起身,发现自己头一阵晕,差点站不稳,双脚拼命使力,这才稳住脚步。 转过身看向窗外,她走上前打开窗,窗外果然冷冽。她走出去,站在窗外的小阳台上,然后关上身后的窗子。 风冷,她的心更冷,原来这就是被冰冷拥抱的感觉,也就是怀望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 若非近身拥抱,怎么知道冰冷?如果不是交出一颗心,交给对方任由对方摆布,怎么知道原来对方是个冰冷的人? 他不是在指控她的无情,而是在告白他的感情。 原来他已交出真心了。 陆致芳看着远方,泪水突然滑落,她咬牙,甚至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这时吹起狂风,风声凄厉,掩藏在风中,她放声痛哭。 怀望,你没有输,输的是我。 我以为我不需要爱,原来说不相信爱的人最渴望爱,最快在情感面前俯首称臣。 可是,来不及了…… 陆致芳确实痛彻心扉,但出于习惯,她不会将这样的一面展露在别人面前。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越伤心难过的事,她越要坚强以对,越要将那惯有的冷静表情挂在脸上,仿佛周知众人她不受影响,一切照旧。 因为她一直认为只有继续正常生活,她至少可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眼前的伤心难过都是假象,虽然是假象,何必难过、何必伤心? 所以她可以继续照顾孩子,继续吃喝,甚至比之前更正常,她可以开心陪着孩子玩,甚至笑出声来,难怪保罗太太会误以为她一点都不难过,以为她很庆幸怀望死了。 殊不知正好相反,她正将自己逼进死路,她不说,也没人会劝她想开一点,至少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保罗太太看不出来,还以为陆致芳日子可好过了。 住在这湖光山色的环境里,吃喝都有人出钱,沈先生留下了一大笔钱都用来安置陆致芳和这孩子,金额不夸张,够他们好吃懒做几辈子。 可见沈先生都安排好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接着两、三天,保罗太太很伤心,陆致芳则还是老样子,没有太难过的表情,她的生活专注在照顾孩子上,跟这个孩子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甚至可以听见杰森这孩子喊她妈咪。只是偶尔保罗太太不懂,如果她不伤心,何必用那么脆弱的眼神看着窗外,眼神里空洞至极,仿佛这世上没什么可以在意的,没什么可以令她留恋。 这天陆致芳抱着孩子坐在客厅,电视开启,她没在看电视,只是拍抚着孩子,然后一颗心继续游荡、继续飘摇。 保罗太太故意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发现她许久也不曾将目光留在自己身上,于是忍不住开了口,「芳?芳?」 「……」 「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不相信你不难过,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还是不言语。 「芳,你……」 「电视转大声一点。」陆致芳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看着正前方的电视,遥控器在保罗太太面前,她无奈,只能叹口气,拿起遥控器将电视转大声。 「……这样就好,别吵醒孩子。」 陆致芳看着电视,这是新闻台,播的自然是新闻。保罗太太不看还好,一看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去了。 原来,现在正在播报格鲁曼家族的新闻…… 继续播报新闻,格鲁曼军火集团目前可以说是风雨飘摇,日前集团执行长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因爆炸意外身亡;集团董事长,也就是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同父异母的大哥雅各.霍华德.格鲁曼昏迷一个多月后,也在今天下午不幸病逝。 由于雅各.霍华德.格鲁曼的血液里出现毒药反应,全案指向了这是一起谋杀案件…… 保罗太太捂着嘴巴,又是惊恐、又是难怪,「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恐怖了……」 「不要讲话,新闻还没播完。」陆致芳皱眉。制止保罗太太的呼天抢地。 保罗太太赶紧住嘴,陆致芳继续看着新闻…… 目前外界传出两种说法,一种是格鲁曼家族的内斗,刚去世的董事长与执行长的堂兄弟想要争夺集团经营权,因此痛下毒手;另外一种更耸动的说法则是指向军火买卖纠纷,由于格鲁曼军火集团是全球第二大军火商,更是五角大厦的重要伙伴,董事长与执行长不幸去世可能与国际军火买卖有关,更可能指向外国甚至联邦政府高层…… 由于集团董事长与执行长相继去世,目前格鲁曼家族可以说群龙无首,集团第二大股东国防部可能介入,将召开临时董事会,全面接管格鲁曼集团…… 新闻到此结束,客厅气氛顿时一片拟重。陆致芳沉默不语,保罗太太则是泪眼婆娑,毕竟她在格鲁曼家帮佣这么多年,夫妻两人都受到格鲁曼家族的照顾,现在人家家里出了这么不幸的事,她当然也感到难过。 看着陆致芳紧紧抱着孩子不发一语,保罗太太还是弄不懂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如果难过,为什么不哭出来;如果不难过,为什么会有这么空洞的眼神?难道真的就像老公说的,芳很难过,只是不习惯表达出来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可以,闷久了会闷出病的,不行!她一定要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v第20章[03.15] 说真的,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这么冷淡,甚至冷漠,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一个人憋着,这样不会很难过吗? 「芳,那天我可能说得太过分了,真是抱歉,我想你现在应该也很难过,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啊!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憋久了会生病的,说出来会比较舒服。」 「……」叹息。 不是因为难过而叹息,而是因为好烦,这个保罗太太的好心她懂,可是能不能让她安静个几分钟…… 就在此时大门开启,保罗太太吓了一跳,陆致芳则文风不动。 「要死了,你干嘛这个时候回来?」 原来是保罗先生回来了,他很不好意思,「我回来看看你们的状况……」 陆致芳站起身,抱着孩子走到保罗先生面前,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她的双眼凝视着他,眼神直盯,丝毫不疑。 「夫人?」 「保罗先生。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什么问题?」 「怀望真的死了吗?」 保罗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自己妻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当……当然,你怎会这样问呢?」 老天,沈先生说得没有错,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两兄弟一个月内相继死亡?太巧了吧?而且……」陆致芳直接指出问题的核心,「如果这是意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什么意思啊?」 「怀望要我搬到这里住,安排你们照顾我,要我别再到集团工作,简直就像是……要将我藏起来一样?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对啊……」保罗太太有点想通了,看着自己老公,「老公,你说啊!状况到底怎样?我跟芳都待在这里,只有你在外面跑,状况到底怎样?你就说啊!」 保罗看着两个女人,一咬牙,「不对!夫人,沈先生真的死了……你现在只是因为太难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想了这么多理由,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沈先生……他真的死了。」 陆致芳闭起眼睛,因为眼里浮现了痛苦的表情,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太脆弱、太无能。 此时此刻,她不能这么脆弱无能。 怀里的孩子突然醒了,她再张开眼睛时含着泪,边开口哄着孩子,边往房间走去。 边走,她背对着众人,抹去即将流出的泪水。 看着陆致芳走开的身影,保罗夫妇只能无奈叹息! 保罗对着妻子说:「她是真的难过,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 「是啊……」那个背影看来又痛苦、又寂寞。 陆致芳回到房间,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她深呼吸,擦去泪水,亲了亲孩子稚嫩的脸颊。 她要查清楚这一切。 陆致芳对自己发誓,更不愿意相信那虽然横在眼前但依旧难辨的「事实」。她要查清楚,她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 第六章 又过了两天,日子照旧仿佛没有变化,只是沈怀望死去的消息一直像个阴影笼罩着家中,更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 陆致芳让人难以弄清楚她真正的想法,只当作这是她面对悲伤时的适应之道,就让她一个人慢慢消化吸收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几天保罗先生特别跟她谈过有关沈先生的财产,保罗说,沈先生在海外有一笔秘密财产,只有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和她陆致芳可以动用。而现在,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不能动用这笔钱了。 换言之,她陆致芳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动用这笔钱的受益人,而这笔钱说多不多,总计五千万美元,比沈怀望交给保罗夫妇用来照顾陆致芳和杰森两人的安家费还要多上许多。 「怀特.威斯里.格鲁曼不能动用?」她听出端倪。 「是的!他已经……死了。」 「那沈怀望呢?」 保罗哑口无言,狼狈的转过头回避:保罗太太则更肯定陆致芳的伤心难过,以为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只能给陆致芳一个大大的拥抱,希望可以藉此安慰她,分享她内心的痛苦。 「可怜的孩子,接受事实吧!可怜的孩子……」 陆致芳无奈,又不能这么没礼貌的推开保罗太太,毕竟人家是好心,只是这真的是她内心最大的疑惑。 一开始她确实伤心,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开始觉得奇怪,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疑点,她不能接受这种状况。 就算怀望真的永远离开她,她也要弄清楚这一切,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是谁要让他无法实现永远陪伴她的诺言?这些状况她都要弄清楚,她不接受这般不明不白。 凭着这几年在格鲁曼家族以及后来进入军火集团工作的经历,她确实相信有人要对怀望不利,只是背后的原因以及可能的主使者她还不清楚,这些都还需要调查。 就算怀望真的不幸遇害了,她也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该恨谁,该将满腔愤怒都掷向谁,将来她死了以后要去找谁报仇? 总之,她拒绝接受这般不明不白的状况。 她拒绝接受! 又过了几天,这天保罗先生又来了,在厨房跟保罗太太交谈,交代她要好好照顾陆致芳,注意她的饮食起居,别让她因太过难过而忘记吃饭。 v第21章[03.16]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只是……」保罗太太看着自己的丈夫,「外面的状况现在到底怎样?」 保罗有点烦,「哎哟!女人家别问这么多。」怎么连他这个最迟钝的太太都发现状况怪怪的。 「不是我要问,是我看芳这几天反应真的很不寻常,她抱着沈先生留下来的电脑一直上网找资料,都是些军火交易的历史档案……我也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她怪怪的,是不是格鲁曼家真的有什么问题?」 保罗很忧心,视线看向陆致芳房间的方向,只能叹息,「你多盯着她,别让她出什么乱子……唉!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也不能跟夫人说,你要多陪着她,让她把注意力多放在孩子身上,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知道,我……芳,你有事吗?」 陆致芳抱着孩子,「孩子帮我抱一下。」 「没问题。」接过孩子,「芳,你怎么穿这样?」 陆致芳穿着牛仔裤与简单的衬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保罗夫妇有点紧张,保罗赶紧追问。 「夫人,您要出去啊?」 「对,我要出去。」 「芳,你要去哪里呢?」保罗太太接着问。 陆致芳戴着帽子,挂起口罩,同时也戴上墨镜,「我要出去找一些资料。」隔着口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不是很清楚。 「找资料?找什么资料?」保罗先生很紧张,似乎知道陆致芳要找什么资料。 老天!沈先生说得没错,这个夫人真是太聪明了,有些事真的瞒不过她。 「我要弄清楚怀望究竟发生什么事。」 转身要走,保罗赶紧上前拦住她,「夫人,您要去哪里弄清楚?」 「格鲁曼家,格鲁曼集团,这些地方总有线索,我都要去看看。」 「您要找什么线索?您想知道什么呢?」 看着他,「怀望遇害,有人要害他,我想知道是谁要害他……或者我更想知道,他真的死了吗?」 「这……夫人,我就说过您是太难过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还是你可以告诉我?」 「找……」 微笑,不逼他了,「没关系,我自己查。好好照顾杰森,我去去就回。」话才说完,转身就出门。 看着这女人的背影,保罗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抚额叹息,这女人单靠他自己,根本应付不来。 沈先生怎会丢这个难题给他…… 保罗太太看着先生,「你干嘛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你不懂……我怕夫人会有危险。」 「危险?会有什么危险?」 头痛到快昏了,保罗已是无计可施,揉着额头,叹息再叹息,他也决定出门,去找个人帮忙…… 「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去找人帮忙,夫人我真的应付不来。」 「找人,找谁?」 「找……哎呀!」话语结束在叹息中,掉头就走人,一副说了她也听不懂,不如不说的样子。 「最近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怎么常常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真是奇怪……」保罗太太抱怨。 保罗先生出了门,走了一段路,这才走到停车处,他拿出钥匙开车,赶紧离开。这是他最近的习惯,绝对不会开车到陆致芳住的房子附近,一定会在远处停好车,然后步行前往。 坐在驾驶座上,他还楞了一下,不知该去追陆致芳,还是开去另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不知道是否已经清醒过来的人。 叹息,陆致芳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他还是先去看看那个人的状况,说不定那个人已经醒过来了…… 车子发动,迅速向前驶去,保罗刻意开在小路上,就是希望一路上的行踪都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甚至他还故意绕远路,先将车往反方向开,在某个岔路口才转弯,朝目标前进。也因此他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这才到了停车处。 但这里并非他的目的地,照例他下了车,将车停好,还得再走一段路,至少十五分钟的路程。一路上他快步前进,时而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这段时间,每当他来到这里,总是这番大费 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间医院,他走进医院,来到柜枱。柜枱上虽然摆着病人住房名册,但他看都不用看,他要探视的那个人,名字不会出现在名册上。 他对着柜枱的护理人员点个头,对方看见是他,抬头看看四周,也点个头,然后保罗就离开柜枱,往电梯走去。 没有填访客纪录,也没留下任何证件,仿佛只要保罗出现,旁人就知道他要见的人是谁。 电梯来到八楼,是医院最高楼层,出了电梯,外头安安静静,走道上空无一人,这里是医院的贵宾专属病房区,闲杂人等不许进入,要进入探病还得经过重重关卡,能在此养病的非富即贵。来到这个楼层的柜枱,护士看了他一眼;保罗打完招呼,迅速离去。 经过走廊来到转角,推开门,眼前又是一段路。走到底,来到门禁区,保罗拿出卡片刷卡通过。 终于来到目的地,保罗换穿上隔菌衣,又通过了两道门,经过喷药灭菌,终于可以进入内部。 自动门开启,保罗走进。原来里面也是一间病房,但只住了一位病人,所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昂贵的仪器都为此人而设。 一旁有专属护士照顾,看见保罗来,对着他点头。事实上,这位病人是谁,连护士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绝不透露病人身分,甚至严格禁止除了眼前这位保罗先生以外的人探病。 v第22章[03.17] 「怎么样?」 「持续好转,但还未苏醒。」 叹息,点头,护士离去。保罗走近病床,看着床上载着氧气罩的病人又是一叹。这阵子,他叹息的机会多了许多。 拉张椅子坐下,所有想说的话、想回报的事都无法说,只能耐心等待,至少医生笃定病人情况持续好转,这就是好事。 一床尾挂着病人的病历表,病人姓名以拼音方式呈现:沈怀望…… 陆致芳要调查这件事,只是她该怎么调查?又要从哪里查起?尽管她在格鲁曼集团待过一年多的时间,知道这整件事绝对跟庞大的军火买卖利益有关,但她必须承认,除此之外她毫无头绪。 况且这件事也未必跟格鲁曼家族内部没有关系.怀望说过,怀望父亲的兄弟,包括堂兄弟在内,一直想要分食庞大的军火买卖利益,只是他们没这个本事。 国际军火买卖不是制造武器然后找买家卖掉这么简单,必须熟知国际政治,深谙各国明着、暗着的角力争斗,更必须了解各国政府内部的运作,同时熟悉说服、游说的技巧。 不说别的,光要游说各国政府就必须熟悉各种语言,怀望那些堪称纨绔子弟的堂兄弟只会付着格鲁曼家族的声势到处享乐,根本没这个能力。 相较之下,怀望以及怀望的大哥就好多了,这两个兄弟学历高,大学乃至于后来的研究所阶段,除了主修国际贸易,也修习国际政治课程,就是为了进入集团接班做准备。 说到怀望的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对怀望与她都很好,其实怀望的大哥也知道怀望母亲的事,对于怀望的父亲没能及早将怀望的母亲接来美国,导致遗憾发生,也一直感到很难过。 所以怀望的大哥对怀望这个弟弟一直很照顾,只要怀望提出的要求,大哥大概都不会拒绝。 这次这两兄弟都出了这么严重的事,陆致芳每每想起都很难过,不只是为了怀望难过,更为了怀望的大哥而难过。 于是陆致芳决定,就先从格鲁曼家族着手。她决定回格鲁曼家看看状况,照目前状况来看,格鲁曼家族内现在应该是一片风雨飘摇,两个菁英就此消失,其他人又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尽管家族内仍持有集团大多数股份,但看来失去经营权已是不可避免的事。 陆致芳先前往格鲁曼家一趟,她曾经在这偌大毫华的宅邸住过一段时间,说熟悉,也称不上熟悉。 一到了格鲁曼家,果然可以感受到一阵诡异状况,光是门房没有警卫,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这一点,就可以感觉到怪异。 来应门的人是怀望的某个女性亲戚,看见是陆致芳,竟然不让她进门,甚至还开口说出了让陆致芳非常讶异的消息。 「你想干嘛?回来分财产啊?」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们……」 「不用,怀特死之前不是已经跟你离婚了嘛?我告诉你,现在怀特死了,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离婚?」 「你少来,怀特死之前就已告诉我们所有人,说他已跟你离婚,所以你才会搬出去,他叫我们以后不用再去找你,你赶快走吧!」对方连门都不开,话一说完直接转身走人。 陆致芳讶异至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消息。「怀望……跟我离婚?」 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怀望告诉他们他已跟她离婚了?是她搬出格鲁曼家以后的事吗? 如果是这样,怀望来探视她这么多次,为什么都没跟她说这件事?怀望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致芳满心疑惑,根本无心难过,这下子她更肯定这一切都是怀望的安排,换句话说,他在做准备。 要她离开集团,别再为集团工作;要她搬出格鲁曼家,要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他甚至还跟其他人说他们已离婚了…… 怀望在为某件事做准备,只是他是在为什么事做准备? 格鲁曼家这里的线索已经断了,这样也好,单纯多了。事实上,她一点都不觉得怀望的事跟家族内的人有关,说难听一点,格鲁曼家族内除了怀望和他大哥称得上是聪明人外,其他只是享乐至上的笨蛋而已。 陆致芳往前走,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了……只是那个地方比较麻烦,不是她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一个钟头后,陆致芳搭着车来到格鲁曼军火集团的总部。付了车资下了计程车,看着眼前巍峨的大楼,她叹了一口气。 她该怎么进去? 进去以后又能怎样呢? 陆致芳脑海里还记得总部内的布置、安排,她知道哪一楼层有什么单位,什么样的资料又要在哪一楼层才能找到,但知道这些没用,现在的她要用什么理由进去?没有证件也没人带,她怎么可能进得去…… 听见有人喊她,陆致芳赶紧回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孩。 这女孩在集团内当工读生,陆致芳记得这个人,之前她还在集团内工作时便常跟这个小女孩聊天,两人算是熟识。 「你怎会在这里?」 「我……」 握住她的手,「你应该还是很难过吧?虽然你跟执行长离婚了,但发生这种事,你还是很难过吧?」 「你也知道离婚的事?」 「知道,早就传开来了,你突然不来公司上班,又听说你搬出格鲁曼家,大家就在猜,后来连执行长自己也证实……」 哑口无言,只能苦笑。 「芳,你最近还好吧?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陆致芳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想要拜托这个女孩,她其实知道这很冒险,她想做的事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旦不慎,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她无路可走了,她真的想要调查清楚怀望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去他……就算真的失去了他,她也要为怀望报仇,她不能让怀望死得不明不白的。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你一直很照顾我,我一定帮你的忙。」 第23章 拉着眼前的小女孩,来到角落,「我想进去一趟。」 「可以啊!你想进去找谁,我带你进去。」 「不是,我要进去……十七楼的档案室。」 女孩有点为难,「可是十七楼我自己都去不了,光是电梯就搭不上去。」 集团内每个员工可以搭电梯到什么楼层都是预定好了,超过权限连搭电梯都不准,何况是到特定楼层。 档案室里放了格鲁曼集团的交易纪录,许多纪录甚至不能公开,被国防部要求列为绝对机密,闲杂人等当然不可能前往。 「我有通行密码,这你不用担心。」 女孩小心翼翼的问着,「可是,你要做什么啊?」 「我……好!我告诉你,我想弄清楚执行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有点眉目,想要找些资料来证明。」 「这……」 「我知道这很冒险,你只要带我进去就好,我没有证件,也没有人带,我一定进不去。一进去你就可以离开,我绝对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芳,你……你很爱执行长喔!」连她都可以感觉到陆致芳的急切。 「我……」她的心好乱,现在的她真的不想说这件事,就算已经难以否认,她也暂时没有心情讨论这个问题。 女孩想了想,「好!我带你上去,可是要晚一点,至少等到四点半以后……你也知道,四点半以后公司后面的运货电梯人比较少,可以从那里进去。」 「没问题,我等……谢谢你,谢谢……」抓着她的手,不停道谢,声音甚至带着泣音,仿佛找到了救兵一般。 「你不要这样……」 陆致芳其实也不知道,就算找到了证明文件、找到了关键资料,又能怎么样?如果怀望真的已经死了,可以让他起死回生吗? 可是还是那句话,她不要不明不白的,就算怀望真的遇害,她也要拼了这条命弄清楚这一切,然后替怀望报仇。 那天陆致芳顺到进入格鲁曼集团总部内,靠着记忆里的电梯密码,不但顺利搭乘电梯,甚至来到了十七楼档案室。 幸好集团内没有改掉怀望为她设定的密码,才能让她这么顺利到达目的地,这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因为她发现集团内部好像亟欲消除有关格鲁曼家族两兄弟曾经留下的痕迹,包括他们的办公室,甚至整个楼层还大幅度的调动过,原先低楼层的部门突然调到高楼层,有些部门甚至已经消失了 当时站在电梯里看着各楼层部门分布图的陆致芳,还一脸讶异,因为这一切已跟她还在集团内工作时所知差很多,她甚至怀疑这已经是另外一家公司。 而档案室还在十七楼,或许因为内部档案堆和如山,否则接手的主事者大概连档案室也想要调动。 她靠着尚未变更的密码进入档案室,开始在堆和如山的文件中找寻资料。资料年代久远,当然不可能全找。 她想,怀望的大哥跟怀望之所以会遇害,肯定跟他们两兄弟掌控集团后出现的变化有关,所以她就以怀望的大哥出任董事长那一年为界线向后寻找。 她迅速翻阅各个档案夹,事实上,档案室内有电脑,她可以开电脑用关键字搜寻也比较快,但她担心开电脑连线,别人就会发现,所以她宁可土法炼钢。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她感觉到内幕重重,甚至危机四伏。 果然她发现一份卷宗,上头有着怀望的大哥的批示,一内容显示:停止玩火。 玩火?玩什么火? 这是一份请示文件,询问董事长是否要继续与联邦政府的合作案.同时也列有该项合作案的档案号码。 陆致芳拿起手机,利用照相功能拍下那一页的文件,然后依照那个档案号码直接去寻找那份档案,这才发现那份档案竟然是怀望的父亲担任董事长时所批示的。 摊开档案仔细阅读,陆致芳讶异至极,这确实是关键文件……拿起相机,赶紧将那一页拍下来。 同时这一页文件上也列有其他档案号码,她依照同样方式找出那些文件,一一拍照搜集起来。 到此为止,她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了……怀望确实遇害,而凶手……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将手机收好,里头藏有关键文姓的影像档,足以证明这整起事件确实是阴谋。 陆致芳赶紧离开档案室,搭着电梯来到一楼,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载起口罩混在下班人群中,一起离开大楼。 那天可说是大有斩获,但陆致芳不因此而满足,她还想将事情弄得更清楚,因为她知道如果凶手真是她想的那人有更充足的证据,否则她只是在玩火,只是在自寻死路。 她花了三天的时间整理捎集来的文件,找出上头负责签字的主管,然后想办法透过那天调到的那个工读生小妹查询这些主管现在的下落。 其中有些主管已搬离维吉尼亚州,有些就住在瀑布教堂市,她决定就从这些还住在当地的人开始找起。 她想要探视这些人,亲口问问有关怀望大哥口中让集团「玩火」的合作案还有什么内幕。 接下来几天,她出门去找这些还住在瀑布教堂市的主管,人数将近十个,一天还访视不完,陆致芳分了好几天进行。 不过访视过程也不顺利,不是每个主管都愿意见她,有的见到她,听到她来的目的,立刻将她赶走;有的虽然见了她,却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说;也有的见了她,也回答她一些问题,却避重就轻。 她很失望,却不能放弃,因为这些主管的反应越是如此,她越觉得疑惑,更觉得这背后的事实还未揭开。 不过陆致芳也碰到了一个主管对她敞开心防,谈论那宗合作案的内容,虽然有许多部分对方并不愿竟直说,但至少她提出的关键问题,对方都回答了。 「我劝你不要再追这件事。」出于好意,对方如此劝告。 「谢谢你,但我必须弄清楚。」 「你……唉!你好自为之。」 第24章 离开对方的家中,陆致芳走在路上,脑袋里整理着这一阵子的收获,心里益发清楚,她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只是下一步她又该怎么走?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起,陆致芳接起电话,原来是保罗先生打来的,对方一开口就是焦急的关切。 「夫人,您现在在哪里?」 「我在外面。」 「夫人,您赶快回来好不好,要不要我去接您?」 「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晚点我会自己回去。」 「夫人,这样太危险了……」 「保罗,我有些事必须弄清楚,不然我无法心安。请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我自己。」 「夫人……这样吧!您把手机的定位功能打开,不管如何,至少让我知道您的人现在在哪里。」 「……」叹息。 「夫人,我不敢拦您,相信您已经知道问题有多严重,拜托。」 「好!我知道了。」结束通话,陆致芳也听话的打开了手机的定位功能,透过云端系统让别人可以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可以掌握她的行踪。 就算是保护自己吧……虽然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害怕,更加不担心。 继续向前走,准备拦计程车前往下一个主管的家中,这是最后一个,其实就算不去找这一个,她也可以拼凑出事件的全貌,她只想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点。站在路边,手还没伸出去拦计程车,一旁突然有人喊了她,「您是陆小姐吗?」 回头,是个中年妇女,「你是……」 「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叫我凯莉就好。」 「你好。」 「我可以跟您谈谈吗?」 「……我不知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谈谈怀特.威靳里.格鲁曼的事,我听格鲁曼集团内部的员工说,您是他的前妻……」 「纽约时报不是号称质报吗?怎么会报导这种八卦消息?」讽刺反问。 「……事实上,我要报导的是格鲁曼执行长的意外事件。」 「……」 「那不是意外对吧?」 陆致芳不想多说,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对方见她不愿多谈,也不勉强,交出一张名片给她。「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请联络我。」 计程车停在面前,车门打开,陆致芳看着那张名片,犹豫该不该接,但是最后她还是接下了。 她上了车,关上车门,车子扬长而去。坐在后座,陆致芳看着那张名片,脑袋里出现种种想法,思绪纷乱不已。 「麻烦你,到……」看着手机,报上一串路名。 「很抱歉,我不能送你去,相反的,我们长官想请你去谈一谈。」 抬起头,看向驾驶座,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士驾驶着车子。透过照后镜,陆致芳看见那人的长相,她深呼吸,终于感觉到恐惧,但她还是勉强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是谁。」 「你们要做什么?」 「我说过,我们长官想请你去谈一谈。」 「你们长官?你们长官是谁?」 「国防部,还是中央情报局?」 对方依旧不回答,只是行驶车速快了许多。陆致芳不再试图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后座,闭起眼睛,似乎在沉思,似乎在等待。 她知道,现在就是她此生迄今最危险的时候。 这一刻终于来临……但她不怕,她要弄清楚怀望究竟是被谁害了,她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一点都不在乎…… 第七章 保罗放下电话后,对着手机发呆了一会儿,脑袋里还是一团乱,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现在的他真的是蜡烛「两头」烧。 医院这边的事已经让他够伤脑筋,陆致芳的状况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要拦也无从拦起,又不能直接将真相和盘托出,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沈先生将这么麻烦的事情托付给他,对他真是极大的考验,他真是内外交迫。 先别说外面可能的威胁,他现在是夹在两个聪明人之间,怎么做好像都不对。 沈先生就不说了,他当然是个聪明人,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现在的状况也在他的掌握中;但陆致芳也不笨,她也是个聪明人,一开始得知消息时确实伤心了一阵,但立刻发现不寻常的地方。现在夫人就在外面四处调查,似乎也已有眉目了,他只能一个人待在医院,对着虽已苏醒但仍待休养的沈先生,内心着急不已,又找不到人商量。 原先在窗边跟陆致芳通电话的保罗接连叹息,将手机收到口袋,离开窗边。 第25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大的危机应该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沈先生伤势持续好转,可以自行下床走路,一切就没事了。 沈先生走这一步险棋真是险到不能形容,他要欺骗全世界的人,让大家以为沈怀望已经遇害,已经死在那起爆炸事件中。 目前外面的氛围确实是如此,包括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还有各大媒体确实都认定沈怀望已经死亡,格鲁曼集团目前群龙无首。 殊不知沈先生没有死,虽然确实身受重伤,但至少保住一条命。经过秘密治疗,伤势最重、最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刻也已过去。 三天前他已经苏醒,但重伤在身,他连开口说话都有困难,何况下床活动,于是这三天他依旧时醒时睡,继续休养,但可以确定的是,状况确实越来越好。 沈先生告诉他,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虽然以身涉险,但沈先生知道自己必须走过这遭,那些一直想取他性命的人才会罢手,否则他注定死路一条。 走在这间医院八楼的走廊,整层楼只有一间病房,目前也只住着一名病患,病患身分特别保密,旁人无从得知…… 要进出这历楼必须要有通行卡片,就算能上到八楼,也必须经过好几道门,甚至还有专属护士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料。 这些护理人员,包括医生,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对于在这层楼住过的病患绝对保密,宁死不泄漏一丁点消息。 事实上,之前沈先生的大哥就住在这里,也在这里病逝;幸好上天垂怜,没有夺走他们格鲁曼家族两兄弟的性命。 目前保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沈怀望还活着的人,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案发当时的满城风雨,到现在风波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都是保罗四处奔走,替昏迷中的沈怀望安排一切。 沈怀望之所以选择保罗帮他的忙,除了信任他之外,也是因为保罗看起来就像个平凡的白人中年男性,身材中等,潜入人群就难以发现。 再加上保罗长年待在格鲁曼家族工作,养成他敏感易于察觉环境变化的能力。 这种种特点让沈怀望相信保罗可以在他以身涉险、陷入昏迷之际,暗中将一切处理好,又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危险。 而且保罗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怎样避开危险。这段时间他确实也费尽心力,希望外界不要发现他,每次他出门在外,或是前来医院探视,总会特别注意自身安全,因为如果连他都被发现,那沈先生与夫人的安全就直直 沈怀望将一切都托付给保罗,包括照顾陆致芳。对于照顾夫人,那是沈怀望在事情发生之前再三盯嘱的,他甚至要求保罗发誓,绝对、绝对保护陆致芳的安全,不让她受到一丁点波及。 也因此,保罗现在会这么担心,深怕陆致芳在外头一个人四处调查,横冲直撞,会惹祸上身;如果真的遭遇不测,他怎么对得起一直很照顾他的沈先生? 走过转角,突然眼前有个护上奔驰而过,似乎很紧张;保罗看着,也跟着紧张起来,趁着护上从身边走过时,赶紧拉住对方。 「护士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沈先生不是醒了吗?」难道出事了? 整层八楼只住了一位病患,所有护理人员都查职照顾这名病患,在这层楼如果出现忙碌、慌乱的景象,都足以让保罗跟着胆颤。 尤其是事情刚发生时,他每次来到医院,既要躲避旁人可能的注目眼光,进了医院更害怕看到护理人员忙碌奔走的模样,深怕沈先生会过不了难关。 「病人有点发烧,我们请了医生来看。」 「那现在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听见有人叫唤,护士向前走去;保罗呆了几秒,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迈开步伐向前奔去。 又跨过一个难关了…… 来到病房外,可以看见有一名医生与两名护士在病房内观察病人状况,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挡住了病床,让保罗只能站在一旁,无法靠近病床。 但他还是看见沈怀望张开了眼睛,甚至可以拿掉呼吸器,一双眼睛直盯着天花板,眼里净是疲累,眼神似乎也反射了肉体的痛楚,连带让他皱紧眉头,但他已可以集中目光,精神已经恢复许多 医生仔细检查沈怀望的状况,包括检查他的伤势,测量他的体温,拿听诊器听他的心音,按压他的关节与四肢,看看他有没异常疼痛的反应。 就在此时,沈怀望看见了站在角落的保罗,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医生与护上交换眼神,众人松了一口气。医生转过身,才想对着保罗开口,保罗已抢先问—— 「没事吧?」 「只是伤口发炎,打了消炎针就没事。」 「……只是他看起来还是很累,什么时候他才能下床走动?」 「他已经清醒,但身上的烧烫伤还需要时间疗养,内伤可能也还没痊愈,虽然现在看他逐渐恢复精神,但我建议还要多休养几天,让身体完全复原。」 保罗点头,眼眶泛红,终于得到了好结果,他当然激动。医疗人员鱼贯退出病房,将宁静还给病房,让病人可以安静休养。 保罗走到床边看着沈怀望,几天前他就已经清醒,但睡了快一个月,清醒时反而更显疲累,直到现在,他的眼睛才能完全张开,聚集视线看着天花板,当然也看见了这个他昏迷前亲口对他托付一切的人。 这几天他虽然清醒,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保罗于是开口喊他,想看看他能否回应,「沈先生?」 「保罗……」沈怀望看见保罗,当然认出了这个年逾五十的白人男子就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他甚至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他…… 包括致芳……致芳? 「保罗?保罗……」语气略显激动。 「什么事?我就在这里啊!」 沈怀望举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保罗不明就里,只能上前任由对方抓住自己的衣袖。 「沈先生,您怎么了?」 「致芳……致芳呢?」 「……」糟糕,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第26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大的危机应该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沈先生伤势持续好转,可以自行下床走路,一切就没事了。 沈先生走这一步险棋真是险到不能形容,他要欺骗全世界的人,让大家以为沈怀望已经遇害,已经死在那起爆炸事件中。 目前外面的氛围确实是如此,包括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还有各大媒体确实都认定沈怀望已经死亡,格鲁曼集团目前群龙无首。 殊不知沈先生没有死,虽然确实身受重伤,但至少保住一条命。经过秘密治疗,伤势最重、最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刻也已过去。 三天前他已经苏醒,但重伤在身,他连开口说话都有困难,何况下床活动,于是这三天他依旧时醒时睡,继续休养,但可以确定的是,状况确实越来越好。 沈先生告诉他,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虽然以身涉险,但沈先生知道自己必须走过这遭,那些一直想取他性命的人才会罢手,否则他注定死路一条。 走在这间医院八楼的走廊,整层楼只有一间病房,目前也只住着一名病患,病患身分特别保密,旁人无从得知…… 要进出这历楼必须要有通行卡片,就算能上到八楼,也必须经过好几道门,甚至还有专属护士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料。 这些护理人员,包括医生,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对于在这层楼住过的病患绝对保密,宁死不泄漏一丁点消息。 事实上,之前沈先生的大哥就住在这里,也在这里病逝;幸好上天垂怜,没有夺走他们格鲁曼家族两兄弟的性命。 目前保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沈怀望还活着的人,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案发当时的满城风雨,到现在风波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都是保罗四处奔走,替昏迷中的沈怀望安排一切。 沈怀望之所以选择保罗帮他的忙,除了信任他之外,也是因为保罗看起来就像个平凡的白人中年男性,身材中等,潜入人群就难以发现。 再加上保罗长年待在格鲁曼家族工作,养成他敏感易于察觉环境变化的能力。 这种种特点让沈怀望相信保罗可以在他以身涉险、陷入昏迷之际,暗中将一切处理好,又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危险。 而且保罗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怎样避开危险。这段时间他确实也费尽心力,希望外界不要发现他,每次他出门在外,或是前来医院探视,总会特别注意自身安全,因为如果连他都被发现,那沈先生与夫人的安全就直直 沈怀望将一切都托付给保罗,包括照顾陆致芳。对于照顾夫人,那是沈怀望在事情发生之前再三盯嘱的,他甚至要求保罗发誓,绝对、绝对保护陆致芳的安全,不让她受到一丁点波及。 也因此,保罗现在会这么担心,深怕陆致芳在外头一个人四处调查,横冲直撞,会惹祸上身;如果真的遭遇不测,他怎么对得起一直很照顾他的沈先生? 走过转角,突然眼前有个护上奔驰而过,似乎很紧张;保罗看着,也跟着紧张起来,趁着护上从身边走过时,赶紧拉住对方。 「护士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沈先生不是醒了吗?」难道出事了? 整层八楼只住了一位病患,所有护理人员都查职照顾这名病患,在这层楼如果出现忙碌、慌乱的景象,都足以让保罗跟着胆颤。 尤其是事情刚发生时,他每次来到医院,既要躲避旁人可能的注目眼光,进了医院更害怕看到护理人员忙碌奔走的模样,深怕沈先生会过不了难关。 「病人有点发烧,我们请了医生来看。」 「那现在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听见有人叫唤,护士向前走去;保罗呆了几秒,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迈开步伐向前奔去。 又跨过一个难关了…… 来到病房外,可以看见有一名医生与两名护士在病房内观察病人状况,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挡住了病床,让保罗只能站在一旁,无法靠近病床。 但他还是看见沈怀望张开了眼睛,甚至可以拿掉呼吸器,一双眼睛直盯着天花板,眼里净是疲累,眼神似乎也反射了肉体的痛楚,连带让他皱紧眉头,但他已可以集中目光,精神已经恢复许多 医生仔细检查沈怀望的状况,包括检查他的伤势,测量他的体温,拿听诊器听他的心音,按压他的关节与四肢,看看他有没异常疼痛的反应。 就在此时,沈怀望看见了站在角落的保罗,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医生与护上交换眼神,众人松了一口气。医生转过身,才想对着保罗开口,保罗已抢先问—— 「没事吧?」 「只是伤口发炎,打了消炎针就没事。」 「……只是他看起来还是很累,什么时候他才能下床走动?」 「他已经清醒,但身上的烧烫伤还需要时间疗养,内伤可能也还没痊愈,虽然现在看他逐渐恢复精神,但我建议还要多休养几天,让身体完全复原。」 保罗点头,眼眶泛红,终于得到了好结果,他当然激动。医疗人员鱼贯退出病房,将宁静还给病房,让病人可以安静休养。 保罗走到床边看着沈怀望,几天前他就已经清醒,但睡了快一个月,清醒时反而更显疲累,直到现在,他的眼睛才能完全张开,聚集视线看着天花板,当然也看见了这个他昏迷前亲口对他托付一切的人。 这几天他虽然清醒,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保罗于是开口喊他,想看看他能否回应,「沈先生?」 「保罗……」沈怀望看见保罗,当然认出了这个年逾五十的白人男子就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他甚至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他…… 包括致芳……致芳? 「保罗?保罗……」语气略显激动。 「什么事?我就在这里啊!」 沈怀望举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保罗不明就里,只能上前任由对方抓住自己的衣袖。 「沈先生,您怎么了?」 「致芳……致芳呢?」 「……」糟糕,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第27章 「听说你就是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的女人?」 还是没有回话。 「听说你这阵子一直在调查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的案子?有什么结果,愿不愿意分享让我们知道?」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什么意思?」 陆致芳冷冷一笑,「先告诉我,你们是中情局的人吗?」 对方深吸一口气,所有笑容都消失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应该知道,怀特.威斯里.格鲁曼惹到的不是普通人……」 「没错,你们不是普通人,都是人渣。」 「你闭嘴!」 旁有个人重重甩了陆致芳一巴掌,她顿时满眼昏花,嘴角跟着沁出血来,但她依旧不退缩,眼中的愤怒与狠劲也不曾稍减。 「如果你以为我们会对女人手下留情,你可能弄错了。」为首之人笑了笑,「多年来我们奉派在海外暗杀许多重要人士,不分男女,只要有必要,我们都不会留情。」 「只因为格鲁曼集团决定不再配合你们干这种肮脏事,你们就要杀人吗?」陆致芳愤怒狂吼。 「格鲁曼集团没有选择余地,他们不是作为我们的伙伴,就是作为我们的敌人,而他们显然选择了后者,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能怪我们。」 「放屁,你们这些无耻的家伙……」 「够了,我没时间跟你多说,我现在只问你两件事,第一,」语气顿了顿,「你查出了哪些消息,见过哪些人,一一说出来;第二,刚才你跟纽约时报的记者见面说了什么?」「你们想做什么,只要我见过的人,你们都要杀掉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少说废话,快说。」 「无可奉告。」 对方显然失去耐心,对着手下一使眼色,然后转过身,几个人就上前对着陆致芳一阵拳打脚踢。 陆致芳痛苦得蜷缩在地上,只能伸手护住自己的头,避免头部受到伤害,正因为如此,对方好几脚踢到她的胸口,甚至踢中她的腹部,让她腹部一阵剧痛。 —阵拳打脚踢后,陆致芳全身气力放尽,瘫软在地,她的脸上又青又紫,鼻血直冒,嘴角甚至也流出鲜血。 最恐怖的是,她的腹部不断传来剧烈疼痛。 一名手下将陆致芳抓起来,逼她挺直身子。她全身痛楚不已,眼神依旧锐利,直盯眼前的男人,让对方被看得全身都不舒服。 「我告诉你,我并不是这么残忍的人,我也不想打女人,你老实说,就可以少受一点苦。」 陆致芳淡淡一笑,「如果连跟我见过面的人你们都不打算放过,你们会放过我吗?」 似乎被说中,对方零时哑口。 「其实你们今天本来就打算要杀了我,对吧?」 「女人这么聪明,真不是一件好事。」言下之意,算是承认了她的话。今天将她抓来这里,不管有没问出所以然,他们本来就决定要灭口,以绝后患。 「你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 「什么意思?」 不回答他,「你们以为真的没人知道我来这里吗?」 皱眉,四人彼此互望,又看看四周,想确定没人跟着,就在此时,陆致芳使劲全身气力,推开箝制住她的人,向后一退,摔倒在地。 「抓住她。」 她不试着逃走,反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迅速按下拍照功能,对着眼前四人就是一拍,将四人的容貌清楚记录。 「你做什么?」 「我的手机开了定位功能,今天一整天我去了哪些地方,只要上网都可以查到。现在我也拍了你们的照片,只要我按下按键,照片立刻上传到脸书,只要对一下时间,就可以知道此时此刻我跟你们在一起,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想你们逃得过吗?」 对方面露惊恐,就在此时,陆致芳迅速按下按钮,传来清脆悦耳的按键声,照片果然上传,眼前四人更是慌乱。 「该死的贱女人。」 其中一人拔出枪,似乎想要当场杀了她,但为首之人赶紧制止,他怒瞪陆致芳,「今天放过你,你最好保佑自己可以逃到天涯海角,不然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你,走!」 四人迅速消失在眼前,陆致芳一松懈,全身瘫软在地,手机也掉在地上。她不停喘息,想要多汲取一些氧气,证明自己还活着。 然而下腹部的疼痛如此剧烈,连带让她呼吸都跟着困难。倒在地上的她已经四肢瘫软,更别说站起来。 甚至她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双腿间汩汩流出…… 沈怀望费尽全身气力,终于从病床上爬起来。天知道这有多困难,他昏迷至少一个月,才刚苏醒的他,别说起身活动了,就连要动一动手脚都不一定使得上力。 可是他凭着直觉,凭着这些年与致芳的默契,他真的可以感觉到致芳可能出事了。 别问他有什么证据,那就是心灵相通。 听到保罗说这段时间致芳一直四处调查有关这起事件,他就绷紧神经。他知道原委,当然知道那些人的狠劲。 第28章 致芳怎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人连他都不想惹,能避则避,致芳到底在想什么…… 拔掉手臂上的点滴管,沈怀望气喘吁吁的站立在病床边;一旁保罗还在着急,急到跳脚,看着沈怀望明明才刚醒过来就想要走出医院。 他现在不只身体还无法承受四处奔波的痛苦,光是他身上因为爆炸烧伤留下的伤痕都还没痊愈,更别提长时间昏迷,身体一点活动力也无。 另外更严重的是,沈怀望费尽心思,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这才让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现在如果要离开医院,那群人很有可能发现他的踪迹,知道他并未死亡,这样一来会不会再度让他陷入危险中,那些残忍的攻击会不会再卷土重来? 沈怀望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让他气喘不已,太久没活动的身体连走几步路都无法承受,身上的伤势更不断扯痛,让他皱紧眉头。 保罗拦住他,「沈先生,拜托,千万不要做傻事。」 「致芳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可是你才刚醒过来,身上还有伤。」 「我管不了这么多。」额头上漫着汗水,脸色转为苍白。 保罗还想劝,「可是那些人会不会因此知道你还活着,又跑来伤害你……沈先生……」 沈怀望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改变心意,他看着保罗,「你说,致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她是想把事情调查清楚,不希望你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她是为了我?」 点头,「当然,夫人……其实一直不相信你死了,好几次问得我无法招架,后来她甚至自己跑去调查,我想她现在应该也已知道幕后元凶是谁了……」 沈怀望苦笑,「这就是致芳……」她永远可以很冷静的去做任何事,不管这件事有多疯狂。 现在他也知道致芳愿意为他做这件疯狂到了极点,简直是在自杀的事……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继续躺在这里当作没事一样,看着致芳遭遇危险? 那就是致芳所展现在乎一个人的方式……他早就知道了。「保罗,帮我,我必须去找她……她可能出事了……」 「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这么严重的伤我都活下来了,上帝还不想要我的命……可是现在致芳有危险了……」 保罗左思右想,「好吧!我带你去。」 于是保罗护送沈怀望离开医院,他们还面临了医护人员的强烈反对,甚至警告沈怀望身上的烧烫伤可能二度感染,原本已保住的小命更可能再度被死神夺走。 保罗当然知道,可是沈怀望不管,他坚持要离开医院,于是他换下病服,搭着电梯来到医院地下室,在那里等保罗将车子开来,然后从地下室离开。 保罗坐在前座开车,沈怀望坐在后座,利用保罗的电脑开启追踪程式,查看致芳的手机目前在哪里。 「前面左转。」 现在他只能祈祷致芳没把手机丢了,不然一切只是徒劳。这是保罗为致芳特别准备的手机,可以定位,远端电脑也可监控手机所在位置,藉此确保致芳的安全。 当然这也是沈怀望的要求,保罗都有做到。现在他们只能寄望致芳的运气够好,那女人安然无恙,一切依照他的计画进行。 他的计画……说来话长,到目前为止都照着他的想法进行,唯一的变数反而是致芳那聪明过了头的女人。 一个女人又聪明又有勇气,值得嘉许,却同时也让人头痛。 早在事情发生之前,沈怀望确实一度考虑过要不要告诉致芳整个计画,却害怕自己提早揭露的举动反将致芳卷入纷争中,因此他选择暂时封口,等事过境迁,危机过去,才打算告诉致芳。 没想到那女人竟为了调查他遇害的事,独自涉险,为了他,她闯入这整起危机中,这也违背了他一开始将她隔离在危险之外的目标。 「继续往前开,前面有一间工厂,然后你就停在那里。」 保罗踩下油门,车子往前奔驰而去,数分钟后,车子停在路边。沈怀望透过车窗向窗外望去,这里已是市郊,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工厂。 保罗还来不及劝沈怀望别下车,让他下去找人,沈怀望已抢先一步打开车门,走出车子。 沈怀望靠在车旁看着四周的环境,他的身体还很疲累,伤口也依旧疼痛,但至少可以行走,或许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对致芳的担心。 保罗也下车,「沈先生,你……」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定位系统显示,致芳就在这一带。保罗,我们分头去找。」 「你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赶快把人找到。」沈怀望更担心的是,致芳的手机已跟她的人分开,如果真是如此,致芳很可能已不在这里。 「各自行动吧!」 保罗无奈,只能赶紧从另一边去找。 沈怀望则迈开步伐从另一个方向着手,他走进巷子里四处查看,嘴里也边喊着,「致芳,你在这里吗?」 他故意用中文喊着致芳的名字,希望藉此唤起她的注意。当然,也很有可能致芳现在正在对方手中,他这般喊叫,很可能同时也唤起对方的注意,因此让自己再度陷入险境,这阵子所有的计画全部失败。 但是到了这一刻,想起致芳可能遭遇的伤害,沈怀望真的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忧心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那甚至是一种恐惧,一种深切到胸口不断疼痛的恐惧。 他好像曾经经历过这种恐惧……当年妈妈出车祸在医院断气前,他就经历过这种恐惧,一种失去此生挚爱,眼前一片灰暗的恐惧。 「致芳——陆致芳——」他甚至放声喊叫。 小巷子走到底,他推开巷底通往工厂的小门,发现里面一片黑暗,一点光线也没;对着里头喊着陆致芳的名宇,也没人回应。 他失望的走出巷子,身上的伤口开始泛着痛楚,有些伤口还未痊愈,似乎又绷裂了,他感觉到伤处似乎一片湿润,开始沁出鲜血。 第29章 但他不以为意,继续寻找,他走出巷子,绕过工厂正门来到另一侧,发现那里也有条小路,小路尽头竟通往一片小树林。 沈怀望缓步走着,尽管心急,尽管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却敌不过身体自然的反应,他其实已没什么力气了,每走出一步都让他满头大汗,甚至气喘如牛,现在的他应该继续躺在床上休息。 「致芳……你在哪里?回答我,我是怀望……」他的眼眶泛红、情绪激动,喊叫的声音甚至哽咽。 就在他近乎绝望之际,他走进小树林,此时已近黄昏,眼前景象已开始看不清楚。 但他看见前方小径上似乎有物体在移动,一开始以为是小动物,但定睛一看,发现体和大多了。 沈怀望深呼吸,他冲上前去,一走近,这才清楚看见那是一个人倒在地上,似乎气力放尽,无力起身,只能用爬的。 他看见了,他找到致芳了。 第八章 陆致芳知道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这里,她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跟怀望相比,她算好了。 虽然腹部不知为何疼痛得厉害,但她还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想死没那么容易……虽然这阵子,她常常想死了算了。 这阵子她不是没怀疑过怀望其实还活着,但随着时间分秒流逝,那男人不曾再出现,她开始接受这可能已是事实,无法改变了。 最近她边调查这起事件的真相,脑袋里也开始在想,她的人生至此真是一个笑话,怎么每个她在乎的人都选择离开她。 她不要爱……她不敢奢求爱,只要能陪伴就好……这也是奢求吗?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带着一身的伤势,陆致芳缓步走出工厂,一开始还能用走的,但肚子真的太痛,肉体的伤势让她的力气也跟着流失,才走出巷子,她便倒在路边气喘不已,靠着路边围墙,茫然看着前方。她知道自己不能多留,那些人也许还会回头来找她,然后将她灭口……她知道得太多了,这些消息如果公诸于世肯定会造成轰动,难怪他们要杀掉这么多人,包括怀望,包括怀望的大哥。她要逃,她必须逃出这里…… 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所以她决定用爬的,用爬的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她还希望可以将自己查出的一件件丑事全部都抖出来。 她爬着,爬进了一片小树林,身体穿越布满小碎石子的小径,竟然感觉不到石子摩擦的疼痛,因为肉体的痛楚已超越了一切。 避致芳感觉到太腿之间一片湿润,但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流血。此时的她,脑海里真的一片空白。 「致芳……陆致芳,你在哪里……」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那声音好熟悉,好像陪伴了她很多年,陪着她走了好远的路,从台湾来到美国,从年少来到现在。 好熟悉,好像是他…… 「致芳……致芳——」 忽然间,仿佛卷起一阵风,有个人冲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费尽力气抱起了她,但那人似乎也没什么力气,最后两人只能一起坐在地上,她只能靠在那个人怀里。 她闭着眼睛,真的没有力气了,她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今天会在这里结束生命,就在这里告别人世,然后去找七岁那年就丢下她的父母,去找一个月前丢下她的怀望…… 可是她被一个人紧紧抱着,熟悉的温暖就这样进入她的身体,直达她的内心,仿佛唤起她的记忆,让她想起什么。-她努力张开眼睛,看见了一张脸孔,她很讶异,以为是思念作祟。这阵子她确实常常思念,夹杂着后悔的思念。 她甚至告诉自己,如果有机会再见到这张脸,她要告诉他,他没有输,输的是她,愚蠢的也是她…… 「怀望?」 「是我,是我……该死!他们把你打成这样……」脸上全是伤痕,嘴角挂着血迹,怀里的女人身体不断发抖。 「我死了吗……」 「没有,你没有死,我不会让你死……」 「你……」 沈怀望泪水不断掉落,拉着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庞,要告诉她自己没事,要安她的心。 原来他死去的消息在她心里造成这么大的冲击,留下这么深的伤痕,他这个傻瓜,他怎会以为她对他没有感情。 她很淡,却将所有感情放在心里最深处,用永远的陪伴来证明她的心。 「怀望?你……」 「我没事,我没死……对不起,我隐瞒了你……对不起……」 陆致芳瞪大眼凝视着他,许久都不言语;他不敢说话,只任由她看着他,任由她沉淀,接受事实。 「你骗我……你真的骗我……」她闭起眼睛喃喃自语,眼角泪水滑落,嘴角却露出苦笑。 「对不起,我有苦衷,对不起……」 她不说话,似乎觉得太不真实,只有热烫的泪水滑落,流过脸颊,带来温度,证明她还活着,证明一切是真。「你骗我……」 「对不起……」 睁开眼睛,泪水模糊她的双眼,但她依旧努力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 此刻她的情绪实在很复杂,她确实愤怒,他的欺骗让她愤怒,但她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她不用真的走到后侮不已的那个境地,她还有机会挽回…… 「你答应过我要永远陪伴我,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我还记得。」事实上,他所有的一切作为都是出于这个承诺,如果不是她,他不会为了让自己可以安然全身而退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他真的想永远陪着她。 「我要的很多吗?」陆致芳放声哭泣,「我不要你爱我,我不敢要任何人爱我……每个爱我的人最后都离开我,我父母也是,我姊也是,没有人陪着我……我要的很多吗……」 「对不起……」他陪着她流泪。 第30章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失控,她好像永远都是冷静的,甚至冷静到有点冷淡,所以他才会认为,她好像冷淡到对他一点都不在乎,才会以为她其实只是习惯了他的陪伴,不是因为任何感情的羁绊。 但现在他不敢这样想了,眼前的女人仿佛沉浸在绝望中、淹没在痛苦中,她到底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直到现在他才可以体会到她内心的压力,体会到她内心的恐她好似浮萍,无法留在任何地方,但这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因为没人把她留下,伸出手将她留住,永远不让她离开,所以她只能不断飘零,看起来她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她说她不要他爱她,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不敢要任何人爱她,她不认为自己可以真正拥有任何人的爱,因为她是个孤儿,是朵浮萍。 傻瓜,这个傻瓜…… 「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怀望——」 「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陆致芳紧紧抱住他,使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再也不愿竟放开,好像一放手,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她要他,她只要他,这十多年来只有他一直陪着她,天知道当她听到他的噩耗时,她有多恐惧、有多后悔。 后悔……后悔自己没机会亲口告诉怀望,之所以只要他的陪伴,是因为只接受他的心,也只把自己的心给他…… 陆致芳哭到全身无力,上气不接下气,但身体的痛楚依旧存在,况且随着她逐渐平复情绪,这才想起他们还没逃离险境,前往安全地方。 「致芳,你怎么了?」 「快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我怕那些人会再回来……」 「好!我们走……」沈怀望勉强站起身,扶着这个女人站起来,他恨透自己此刻的无力,让他无法抱着这个女人。 「啊……」 「致芳?」 「我肚子好痛……好痛……」 「该死!」沈怀望急了,弯腰想要将她打横抱起,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反倒是经过这一趟奔波,自己的脸色早就发白。 当然,陆致芳也看出他的无能为力,猜测他大概身上也有伤。 她靠在他身上,也让怀望靠在自己身上,两人相互倚靠。陆致芳喘息,忍着全身剧烈的痛楚。 「走吧……」 沈怀望点头,扶着她,事实上也靠着她,两人一起前进,好似他们一路走来便如此相互依靠,并且也将继续这么走下去。 不管前方的路还有多少危险,会有多么坎坷,他们的心已经驾定。 沈怀望发现陆致芳状况不太妙,她的眼睛始终紧闭,脸上不断冒着冷汗,脸色此他还要白,再加上脸上的伤势,样子此他还吓人。 他努力前进,时而低头看看在自己右侧靠着他的女人!最先映入歴室的便是她满是伤痕的脸庞,每看一次便足以让他再度心痛,跟着倒抽一团凉气。 该死!那群该死的畜生,她只是一个女人,他们竟然这样伤害她!那群人还有没有良心,用如此残忍的手法伤害一个女人…… 他真是没用,竟然没能好好保护她,让自己最爱的女人受到这样伤害……想到她这段时间一个人到处涉险,只为了替他调查出一个真相,甚至因此遭到那群人渣的毒手,沈怀望便感到痛苦万分。「致芳,撑着,我带你离开。」 陆致芳还醒着,但她已不能言语,只是点点头,表示她听到了;这时沈怀望也发现她竟然一直抱着自己的肚子。 他当下决定不能再拖,致芳肯定受了伤。他带着她迅速走出树林,就在此时,正巧看到保罗急忙跑来,脸上净是焦急神色,但一看到沈怀望扶着一名女子走来,立刻了然,知道他已找到人了。「沈先生……」 「快,去把车开来。」 保罗立刻去开车,沈怀望则继续扶着她来到车旁,将她安置在车内,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也钻进车内,坐在她身边。 「沈先生,夫人怎么了?」 「受了伤……快点,我们回医院。」 「好。」立刻驶离现场。 医院目前确实最安全,这整间医院其实就是沈先生和他大哥出钱成立,甚至院内的医生都是两兄弟的好友,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利用医院做掩护,既能让沈先生好好疗伤,又能避开一切耳目。 约过半个钟头,车子来到医院,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院内探病时间已过。保罗直接将车开到地下室,甚至车子直接停在电梯门口。 不等保罗来开车门,沈怀望直接将车门打开,经过这趟车程的休息,他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已经有足够的力气抱起这女人——他站在车门旁,弯腰钻进车内,打横抱起那个依旧一脸痛苦的女人,在进入电梯前,对着保罗交代,「保罗,把你老婆找来。」 「啊?」 「快点,我有事要处理,我要她过来照顾致芳。」 「好。他立刻去联络接人。 进入电梯,迅速来到八楼,沈怀望不顾自己身体伤势带来的痛楚感觉,死命咬牙,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 就在此时,他清楚看见了陆致芳裤装两腿内侧的血迹,他惊讶不已,更是恐惧到了极点,眼眶泪水再度蓄积。 「好痛……好痛……」 「没事了,一定没事的……」出了电梯,立刻发狂大叫,「快点来人,叫医生来,快点……」 八楼一直是医院内最安静的地方,如今传来这么凄厉的呼喊声,当然吓到了所有人,值班医生与护士都跑出来看,这一看不得了,跑出医院大半天的沈怀望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不过护理人员毕竟受过训练,立刻有护士推来病床让沈怀望可以将陆致芳安置在病床上,然后一群护士与医生将陆致芳推入一旁的诊疗间。 「拜托,她一直喊肚子痛,帮她看!」 「好,我知道。」医生挡住沈怀望,「你先别进来,在外面等。」 沈怀望被挡住,不得其门而入,但至少人送到医院了。 恐惧依旧不曾减少,他频频发抖,身体的痛楚与内心的伤痛交融成一片,让他分不清哪里比较痛。 第31章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旁有护理人员过来问他是否要回病房躺着休息?他摇头,不愿离开,对方又说要帮他检查身上的伤势,毕竟他虽已清醒,伤势却还未痊愈,可他也摇头。想起致芳受的苦,他根本没时间管自己。抱着头,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心里想念的都是那个傻女人。 她到底哪来的勇气,可以一个人去做这么多这么危险的事?只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什么事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的男人? 说到底都是他害了她……虽然他只是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却忽略了这女人有最坚定的决心,甚至早就将一颗心都交给了他。 他还曾愚蠢的以为她并不爱他……错!她虽然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却爱得最深,并用行动来证明这一切。 就是她跟所有女人都不同,所以他才会爱上她,才会交出一颗心给她,进而也希望可以得到她的情感回应。 他这个蠢蛋,说不需要爱的是他,没想到最先爱上她的也是他……所以他只能认输,对她认输…… 十分钟过去,医生走出来,沈怀望起身焦急的看着医生。 「致芳怎么样?」 「身上的伤势还好,都是皮肉伤,不过……她怀孕了。」 「天啊……那她……」 「别担心,孩子抓得很牢,虽然受到惊动,但我们已为她注射安胎针,让她好好休养,现在已经没事了……」 沈怀望脸色震动,似乎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喃喃自语,「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她没事了,只是,怀特,现在换你接受检查,你身上的伤势……怀特?」 「我要进去看她……」话才说完就跑,不给医生说话的机会。 「你这家伙……」 沈怀望跑进诊疗间,就看见陆致芳躺在床上,双眼持续张开,不愿意就此睡去;一旁的护士一边帮她包扎伤口,一边低声安抚。 「好好休息,没事了,放轻松……」 沈怀望冲到病床边看着她,她也看见了他,这男人的脸庞一进入她眼中,立刻让她原本紧绷的身体与情绪缓和下来。 原来她想见他,想确认他真的还活着,这一切并非她临死前的幻想,不是她垂死病中的好运,而是事实。 「致芳,好好休息……」 「你真的活着……太好了……」她眼眶一湿,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主动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抚摸自己的脸庞。这里光线充足,他们都可以更清楚的看见彼此,暌违了一个多月,经历生死交关,他们终于又再见彼此了。 她很幸运,不用带着后悔过一生…… 「你好好休息,跟你说个好消息,你怀孕了……」 「我?」另一只挂着点滴的手抚摸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 「孩子没事,抓得很牢。致芳,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感动到眼眶全湿。 有她,现在又有孩子,他的生命直至这一刻才真正满足。 「你早就有孩子,你忘了吗?杰森啊……」 沈怀望苦笑,「那不是我的孩子……」 「你又来了……」 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我是说真的,杰森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大哥的孩子……」 陆致芳听着,眉头微皱,她想继续再听下去,可是此刻的她经历身体的痛楚,更经历差点失去孩子的恐惧,她真的好累了。 眼皮重到只要一瞬就可以立刻阖上眼睛进入梦乡,可是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怀望还没跟她解释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不能睡着…… 况且她还有话没跟怀望说,说她这阵子的心情,说她已经想通亲口告诉他,她好愚蠢……原来有爱才有永远的陪伴…… 「傻瓜,别撑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再聊。」 「你……要跟我解释这一切……」 「我会的,我一定会。」 陆致芳带着微笑,安稳的闭上眼睛,终于进人梦乡;沈怀望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陪着她人睡,享受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安宁与祥和。 经过一个钟头,陆致芳睡得很沉。就在此时,保罗带着他老婆赶紧进了门,保罗太太怀里还抱着杰森那孩子,只是孩子早就进入梦乡。 保罗太太一看见沈怀望,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住情绪,开心得差点没眺起来,前后情绪落差实在很大。「沈先生?您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怀望放开陆致芳的手,替她拉好被子,然后站起身看向眼前这对夫妻,当然也看见了杰森这孩子。 事情发展到这里,状况又有变化,他不能再躲起来。原先想避风头,等最危险的情势过后再说,但现在致芳真的卷进来了,他不能再躲了。「保罗太太,致芳麻烦你照顾。这阵子,你辛苦了。 「不会,你们没事就好。」 看向保罗,「保罗,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见一个人。」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中央情报局。」 「沈先生,这太危险了,千万不要……」 第32章 「我别无选择。」如果他们连致芳都想除掉,他就不能当作没事。 他可以允许自己涉险,可以允许他们将矛头对准他,但绝不能让致芳冒半点风险,尤其现在致芳有孕在身,更不能大意。 沈怀望走到门口,保罗赶紧拦阻,「沈先生,您再考虑考虑……好不容易来到这一步,他们都以为您已死了,难道您还想招来危险吗?」 「他们已经盯上致芳,我不能容忍这一点……既然他们要逼我,那就摊开来说。」沈怀望很坚定。 从头到尾他都不是害怕,只是不想与对方正面对抗,如果还有全身而退的余地,还有回旋的空间,他就会努力争取。 但现在,显然没有这个余地与空间了,既然如此,他只好主动去找他们,然后把一切都摊开来讲。 才迈开步伐,他立刻感觉到身上伤势的疼痛,痛到让他缓下步伐,靠着墙壁不停喘息。 保罗焦急,还想再劝,却徒劳无功,因为他的心很确定,一旦沈怀望决定的事,真的不容旁人分说。 「叫医生来。」 「您觉得怎样?」 「叫他帮我注射止痛药……」不管多痛,更不管眼前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这一趟他非去不可,很可能他一出现在对方面前,立刻遭到对方的毒手,但此时此刻想起那个全身是伤,甚至差点失去孩子的女人还躺在病床上,他就不能再让自己置身事外。 保护她是他该做的事,陪伴她,永远的陪伴她更是他从二十岁那年起就做出的承诺。 时间十点半,中央情报局局长室内,大灯已经关闭,让人误以为里面已经没有人在办公,但办公桌上的小灯仍旧开启,微弱的光线照着桌上散乱的文件。 只是办公室的主人不在位置上,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主位正对面,横越办公桌的椅子上坐了一名男子。 他西装笔挺,但卸下领带;高挺的身躯,慵懒却透露着惊人的气力。他跷着腿,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搭成拱桥状横在胸前,似乎显示他的好整以暇,显示他的有备而来。 十分钟后门开启,走进的人端着一杯茶水,对方似乎没发现办公室坐了人,因为来人甚至将办公室门锁起来,打算继续花时间处理各顶机密文件。 冷冷的呼喊声音传来,「鲍德温局长。」 门才刚锁上,对方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杯差点打翻,他立刻打开灯,瞬间灯火通明,终于看见办公室内有个人。 「你……是你?!」强光照在那人脸上,看着那张脸孔,他惊恐到了极点。 沈怀望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对眼前矮胖的男人形成莫大约压力,他看着对方,语气充满笑意,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对,是我,不用怀疑。」 这名中年矮胖男子就是中央情报局局长,他看见沈怀望,确实吓了一大跳,一个纪录上显示已死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怎么可能不让人惊吓。 局长勉强镇定,走回自己的位置,好似坐在主位上可以让他恢复理智思绪,可以让他维持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气势。 沈怀望径自坐下,不等对方吩咐,他一开口便是犀利提问。「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的死亡报告早就送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了?」 这其实不是提问,而是肯定,「如果让总统先生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池会怎么想,你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的位置大概也不保了吧?」 「你是怎么进来的?」撇开那些最重要的关键,局长只想先弄清这个小问题。 中央情报局是联邦机构,受到层层保护、严密监控,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掌握他这个局长的行踪,知道局长本人现在仍在办公室?该死!这男人怎会有这种本事? 「你在格鲁曼集团安插了多少眼线帮你做事,你以为这招只有你会吗?我在中央情报局也有眼线。」 局长有点慌张,看了看四周,不敢相信原来在他渗透格鲁曼集团的同时,自己身边也遭到渗透。「你有你的眼线……所以你早就知情,才能逃过一劫?」推论。 「对,但我还是吃了点苦头,受了伤,我昏迷了一个多月。」 局长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情报经历竟被眼前这个不过才三十几岁的小伙子骗得团团转。 是的!他一直以为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死了,甚至还将这个消息早就通报给总统,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心腹大患已除。 没想到这人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该死!真是太该死了! 「你为什么要出现?」他为什么不干脆就这么躲起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亡。 这是最好的结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如此聪明,相信他一定知道这个道理,他更该知道他死对所有人都好。 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他一死,整个秘密将永远埋葬,再也没人知道美国联邦政府曾经干下这么多恐怖的罪行。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秘密也将跟着下地狱。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 「你们是不是打算将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统统除掉.就算是女人也一样?」 「如果有必要,确实是如此。」 「很好,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沈怀望站起身打算离去,这下子,换对方一脸迷糊了。 眼见他掉头就走,赶紧拦人,「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鲍德温局长,你只需要知道,是你们逼得我必须反击,因为你们惹到了我最爱的女人。」 「你的女人?」突然想起之前探员的回报,说有个女人持续调查这起事件。 背对着他,根本不愿意看着对方,沈怀望铿锵有力的说:「我原本想息事宁人,假装自己已死在你们的攻击,然后带着秘密离开这里,带着我的女人到别的地方去过活……但现在,我的息事宁人却换来你们的步步进逼,是你们逼我的。」 「你要做什么?」他追问。 「你们怕什么?」他反问。 第33章 「你知道我们怕什么……怀特,你很聪明,原本可以作为联邦政府的好伙伴互谋其利,但是你跟你哥一样,你们走错了路。」 「所以你们就杀人?」 「你父亲靠着政府赚了多少钱,甚至可以游走华府,进出白宫与国会山庄,谁敢拦他?所有人见到他都要低头……但你父亲也知道,跟我们,你们只能合作,没有别的选择,怎么你们兄弟俩就不懂这个道理?」 「鲍德温局长,事已至此,我不想再跟你争辩谁对谁错,今天我来只想让你知道我有能力瞒着所有人来见你,然后安然离开,这就代表我已做好万全准备,你最好收手,叫你底下那些垃圾别再伤害我的女人……不然我们玉石俱焚,我保证你的晚年会在牢里度过……」 他说到做到,更不会心软。现在,换他来扞卫致芳。 第九章 其实沈怀望自己也知道,让自己曝光,出现在这群人面前,并非明智之举,这些人从一开始就锁定他,一直想要取他性命,他原本已逃过一劫,成功让这些人以为他早已命丧黄泉。 现在他又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肯定会再度招来杀身之祸,毕竟他知道所有的秘密,现在这些秘密中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格鲁曼家族的两个主事者都死于他们的手中。 格鲁曼家族两个当家主事的人先后死亡,本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媒体持续调查报导,各界也在猜测这起事件跟联邦政府很有关系,尽管美国政府一再否认,却难以平息各界疑虑。 现在最能证明这是一起阴谋暗杀事件的人就是他,如果他还活着,那下场可想而知,就是再一次遭遇暗杀事件。 沈怀望知道这很危险,可是当他看见致芳全身是伤,倒地不起时,那种恐惧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全,他反而急于想要站到最前线,将致芳纳入自己羽翼下周密的保护她。 沈怀望一个人离开了中央情报局,对方连拦他都不敢。 或许是见到他还活着,已经吓傻;更或许是下手一次杀不了他,是否要再下手第二次,自然会让人产生迟疑,深怕原先已逐渐平息的风波因而再度爆发。 他避开众人的目光,趁着深夜走到约定地点,搭着保罗的车,结束了这趟冒险的行程,他见到想见的人,也说出他想说的话。 为了致芳,他毫无恐惧。 死过一次的人,已经尝过死亡的滋味,他不怕死亡,只怕自己不能保护致芳,保护那个他爱的女人。 回到医院,车子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场,沈怀望与保罗搭着电梯直达八楼。他全身轻松,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仿佛一扫之前每天提心吊胆的郁闷;现在的他,只想赶快见到致芳。 他还欠她一个解释,更欠她一段告白,见到她为了他四处奔波,想要调查真相,甚至不惜让自己涉险,他不再怀疑她。 他知道她一点都不冷淡,她的心一直如此沸腾,如果不是交出自己的心,怎么愿意陪他远渡重洋,来到异乡,面对种种不肯定的环境与心情? 这就是她:致芳 打开病房门,时间明明已经很晚了,病房内竟然还很热闹,陆致芳没有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反而抱着杰森,陪着孩子玩。 而这孩子似乎也一点睡意都没有,对着陆致芳扯出大大笑容,让人不爱也难;而保罗太太就坐在一旁,笑看眼前和乐融融的画面。 「妈咪……」杰森对着陆致芳喊妈咪,好似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称呼。 这让陆致芳笑到眼睛都眯在一起,笑意让眼睛显露一片暖意,直达心底。 沈怀望看着这个画面,几乎看傻,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心里有着满足与快乐。 这就是他的家庭,他要走进这个家庭,可以看见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孩子……一个圆满、完整的家庭。 曾经他不敢渴望这样的家庭,从小他就失去母亲,就算回到父亲身边也没归属感。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回了台湾一趟,遇见致芳这个女孩,然后大胆的将她带回美国,改变了他和她的一生。 他普经也很愚盖的否定感情,只是告诉自己不想后悔,告诉自己反正这女孩也不相信感情,既然如此,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曾经说过,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双方都是骄傲的人,都在拉扯,看谁先认输,看谁先付出感情,交出真心……最后,他承认,他输了。 在多年的陪伴中,身边的她不离不弃,永远都在那里,就算他因为愚蠢,因为不甘心自己输了这场拔河比赛,更因为想引起她的嫉妒,曾经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交往过,最后还是会乖乖的回到她身边。 跟外面那些女人顶多吃顿饭,买个昂贵的珠宝首饰送对方,顶多如此,他不曾跟那些女人有过任何深入的交往。 他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感情,只需要陪伴?任何人只要愿意承诺永远陪着她,她便会回报相同的陪伴,未必是他。 这样的想法曾让他很挫折,他更曾因此而去质疑她、去质问她。可是现在,他不再这样想了,他知道致芳的真心跟任何女人都不同。 她无声的陪伴在四周,只在必要时展现出来,就像得知他死讯时她的表现,她很冷,冷静到甚至冷酷,但隐藏在冷淡表情之下的始终是颗真心。 他感受到了……看她浑身是伤倒地不起,听她发自内心的深层呐喊,他都听到了。 跟着沈怀望走进来的保罗,看见病房内的景象,不禁皱着眉头,他对着自己老婆低声说着,「老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让夫人休息?」 保罗太太笑着,「杰森不想睡,夫人睡了好几个小时,刚刚才醒过来,也说不想睡了,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 陆致芳抱着孩子看着保罗,眼神最后落在沈怀望身上,「别怪保罗太太,我真的睡不着了……你出门后我就;睡着了,刚刚才醒过来,睡了好久,真的睡不着了……」 一点头,沈怀望走到病床边,保罗太太赶紧让开,将位置让给这一家的男主人。 他站在病床边。看着她与孩子。 「你去哪里了?」 「去见个人。」 这段对话用中文,不用担心旁人听懂。 陆致芳于是直接说:「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包括这个孩子。」 「你看起来很喜欢他。」 第34章 「我喜欢……但你还是要解释清楚,不然我到底要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 一点头,沈怀望回头看向保罗夫妇,「保罗,你带你老婆先去休息,不好意思,让你忙这么久。」 「不会,你们好好谈谈。」保罗夫妇就此离开。 病房内顿时恢复宁静,沈怀望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直接坐上病床,一坐定,就将陆致芳拉近,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但也因为这样,碰痛了他身上的伤,让他皱紧眉头,咬牙忍耐。 「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靠着我。」 「可是……」 「我想要感受一下……一家人的感觉。」 陆致芳心疼,只能乖乖靠在他身上,抱着孩子的她动也不敢动,深怕因此弄痛了他。「你怎会受伤?这总该告诉我吧?」 「我遭到攻击了。」 陆致芳点头,「是中情局干的吗?」 沈怀望看着她,「你知道了多少?」 「你从头说吧!我知道的只是片段。」 他也点头,眼神看向前方,似乎想着该怎么解释这纠葛数十年的复杂局面,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他的父亲那一代开始说起…… 「从爸爸那一代开始,格鲁曼集团开始跟政府合作,我们偷偷卖一些军火给一些美国联邦政府不喜欢的国家,包括飞弹、地雷、烧夷弹,都是些杀伤力很大的武器……但是这是有目的的。」 她立刻可以联想,「就跟美国攻打伊拉克的借口一样?」 「你很聪明,」苦笑,「美国可以借口这些国家非法进口具强大杀伤力的武器,对这些国家釆取行动,像是贸易报复,藉此获取贸易利益,或是扶植这些国家境内的亲美势力,甚至藉此攻打这些国家。」 陆致芳听懂,点头,「到这里我知道,很典型的美式作风。」 「爸爸担任格鲁曼集团董事长期间,透过这个计画卖出了上千亿美元的军火,跟联邦政府可说是合作愉快,爸爸在华府政坛的地位越来越高,一度还有机会参选众议员……可是利益越大,风险也越大,这种事就好像吸毒一样……不对,吸毒还有戒掉的一天,这种事根本没有停止的机会。」 陆致芳接话,「你想停,美国政府也不会让你停。」 「没错。」沈怀望将头靠在她头上,此时孩子似乎也累了,靠在陆致芳身上即将睡去,沈怀望抚摸孩子的脸,想起了可怜的太哥! 「大哥批示停止这样合作计画,中央情报局不满,听说连美国总统也不开心,派人来游说了几次……但大哥都撑住了。三个多月前大哥突然病倒,送医这才发现是慢性中毒,可能长达一年的时间,他吃的东西都被人下毒……最后,大哥就死了。」 她震惊不已,尽管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依旧心惊胆战。 「杰森是大哥跟外面的情妇生的孩子,大哥还来不及把情妇接回家就死了,大哥死后,大嫂离开格鲁曼家,那个情妇也不要孩子,所以我就把孩子接回来,暂时交给你照顾。」 到此陆致芳恍然大悟,知道怀里的孩子原来也有这么悲惨的命运,她紧紧抱着孩子,试图给孩子温暖与安慰。 「大哥一死,我才惊觉问题严重,原来格鲁曼集团一直卷入这样危险的买卖中,我们只能选择成为他们的伙伴,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因为对他们而言,我们只能是自己人,不然就有泄密的可能,所以我决定离开,永远的离开……」 陆致芳听出端倪,「你决定离开?!你的意思是你会遭到攻击,你早就知道?」 看着她点了头,「我早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是在我安排之下发生的,我希望透过他们的攻击,让所有人都以为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死亡,但实际上我只受了一点伤,我可以继续用沈怀望这个名字和身分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离开集团,为什么要我搬出格鲁曼家,还要我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致芳,你这么听明,你应该知道。」 陆致芳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全身一软,嘴里喃喃自语,「你要保护我……」 「我一开始想,我不能让你卷入这件事,所以我安排你一步步彻底离开格鲁曼集团与家族。先是你,然后是我,我假装已死,等风头过去,众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我会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陆致芳深呼吸,一开口就显露出她慌乱的语气,甚至略带哽咽,「可是被我搞砸了,对不对?」 她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计画,一心只想替他调查真相,只想替他报仇,没想到现在反而逼他现身,承认自己还活着。原先冒着生命危险想出来的全身而退计画,现在都被她搞砸了。 沈怀望看着她,不发一语,只是轻轻叹息,「唉……」 陆致芳充满歉意,更充满惶恐、恐惧。她眼眶一湿,泪水就这样滑落,想说些什么来表达歉意,却哽咽到难以言语,只能接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怀望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弄痛自己身上的伤势,也透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清楚看见她脸上、身上的伤势。 他们已经连成了生命共同体,彼此的伤连带也会弄痛对方。 「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我保证,我会再想办法。」 事已至此,悔恨无益,至少他们两人在一起,紧紧的靠在一起,彼此牵连、彼此依靠,谁也离不开谁,注定了这永远难分的陪伴。 住院两天,陆致芳便决定返家休息,这一趟不只她回家,连沈怀望都跟着回家,她很开心,那间房子终于可以称得上家。 只是两人身上都带着伤,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谁也讨不到便宜,不过至少彼此都陪在身边,也就没什么遗憾。 况且陆致芳知道,怀望能回来对她而言真是失而复得,她心里对他有太多话想说,包括那最深沉的后悔,以及对于自己曾经再也没机会将这些话说出来的恐惧。 她想说……只有情感才能支撑永远的陪伴…… 抱着孩子回到家,这段时间都是她这个「妈咪」在跟杰森培养感情,怀望醒来后,换他这个「爸比」学习跟孩子相处。 沈怀望其实很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当个父亲。 陆致芳告诉他,「你以为我很有经验吗?」 第35章 「说得也对。」 最重要的是,两人说好了,等到杰森年纪长到足以判断时,他们会亲口告诉杰森有关他亲生父亲的事,在那之前,他们就是杰森的父母,杰森就是他们的孩子。 彼此互单,虽然有孩子夹杂在中间,他们却觉得看彼此的眼神都变了,好像多了许多的默契,也多了许多的情感联系。 说也奇怪,原先两人或许已经很熟悉,却时而觉得不懂彼此在想什么;经过这件事,他们好像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想法,就可弄懂对方的需求。 现在孩子更成为两人之间的润滑剂,让两人之间的相处可以更自然,无话可说时也知道该从哪里寻找聊天话题。 说真的,他们的个性都是很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场情感的拔河比赛中拉扯了十多年,直至此刻才弄清楚感情的真谛,以及情感与陪伴之间的关联。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躲在小木屋中,哪里也不去,所有对外联系都靠着保罗夫妇的帮忙,那对夫妇对他们真的很重要,他们也很感谢。 而这几天也是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的平静岁月,外面也许又掀起了滔天巨浪,但至少小屋内是平静的。 常常他们就待在卧房里,致芳抱着孩子,逗着孩子玩,他在一旁整理文件:或是他抱着孩子玩,致芳在一旁整理衣物。 杰森很快就习惯了怀望,甚至真的开始喊他爸比。这个家庭好像就这样成形了,虽然还在风雨飘摇中,但至少家人都已陪在身边。 但他们还是可以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没那么风平浪静……常常陆致芳抱着孩子坐在一旁,保罗就在角落跟沈怀望窃窃私语,似乎在报告外面的动静,告诉他外面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沈怀望听着,都会皱起眉头,然后点点头说他知道。他的眉头紧皱,其实让人分不出来是因身上的伤势还未症愈带来的疼痛,还是因为保罗带来的消息太过惊人。 她问过他,「你想过要怎么办?」 他也诚实回答,「我正在安排,可能先离开维吉尼亚。」 「离开之后呢?他们会不会追来?」陆致芳叹息,「现在他们的目标还多了一个我。」 「先离开再说……」语气里充满感叹,沈怀望更知道,鲍德温的手下确实开始在追踪致芳。 陆致芳没再追问,把空间留给他,让他去想,她不敢打扰,毕竟他会这般头痛都是她害的,若非她到处调查,让自己陷入险境,怀望怎么可能会被迫再庹现身,进而让对方发现他还活着。如果她沉着气,也许怀望清醒后回过头来找她,他们再度相遇,怀望会带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没人知道怀望还活着……或者该说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死亡。 那天沈怀望待在房间看着手上的文件,也看着致芳潜入格鲁曼集团档案室用手机拍下的文件照片。 其实致芳取得的这些文件,他早就拿到,当初他其实也想过,如果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他总该握有一些证据,一些可以指控对方的证据,藉此保护自己: 毕竟对方想杀他,就是因为他知道这该死的秘密,但是这些秘密除了可能害他死于非命外,其实也可保他一命。 只要安排得宜…… 突然他看见陆致芳放在一旁的包包露出了一张纸,他很讶异,上前将纸抽出,发现原来是张名片,而且是报社记者的名片。 「怎么了,怀单?」 「你怎会有这张名片?」 「前阵子我在外面到处调查,碰到一个纽约时报的女记者,她给我的……她也想调查有关你的事。」 「报社记者?」 「对啊……怀望,你怎么了?」 沈怀望笑着,「我觉得我想到办法了。」可以全身而退的办法。 「办法?」 沈怀望坐在位置上,看着桌上的各种文件,这些文件连同那张报社记者的名片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你要把文件提供给记者吗?」她也曾想过,觉得这样应该可以帮怀望报仇,但现在怀望还活着,她也就不再这样想了。 「还不到那一步,但如果事情发展到不能收拾,或许可以这样做。」 「那你要怎么做?」 沈怀望脸上带着笑容,「恐怖平衡」他要利用这些文件透过与媒体的联系管道,跟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保持恐怖平衡。 也就是说,如果他活着,所有机密将永远保密;只要他一死,一切文件都会摊在太阳光底下。 他要让那些家伙到头来反而必须努力保住他们的性命。 陆致芳大概可以猜到沈怀望的计画,虽然他不说,至少暂时不能说,而她也不问,因为她知道他会安排好一切。 说也奇怪,经过这件事,他们好像变得心有灵厚,好像变得更亲近,这种感觉以前也不是没有,只是以前两人之间似乎还隔着什么……阅 或许是隔着彼此的倔强与愚蠢吧……尤其是她。 现在的陆致芳虽然依旧没坦白自己的感情,却至少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渴望跟这个男人一辈子相守,因为她早就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交给了对方…… 不是现在,不是在听闻他的死讯那一刻。而是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早在她点头愿意随他前来美国那一刻,她便在不知不觉间交出了情感,任由他占据了她的心。 只是她太过倔强、太过骄傲,也太过害怕、太过恐惧,不愿承认这一点,这些年来,即便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友,她尽管不开心,却死都不愿承认她嫉护,好像一承认她就输了;一交出自己的心便会受伤,便怕失去。 对!她怕失去,宁可从未得到就不会失去,所以她否定早已握在手中的感情,连带也伤了他的心。 想来他那句「你很冷」,其实充满无奈吧? 会的!总有一天她会亲口告诉他她的想法……如果他们真有机会可以避开一切的危险,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们已有共识,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去哪里都行,若是继续困在这里,就算没被盯上,他们自己早晚也会发疯。 怀望说他们需要找个地方,带着孩子重新展开他们的人生,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充满感慨。 第36章 那年她陪着他来到美国,把这里当成展开新人生的天堂;十多年过去,他们伤痕累累,这里反而成为带给他们噩梦的地方。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真的希望眼睛闭上再张开时,噩梦已经醒了,身旁的人依旧围绕在身旁,带着笑容、带着关怀。 只是这场噩梦永远难醒,他们只能自己努力逃出来,另外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找个地方好好疗伤。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他,既然承诺永远相互陪伴,她只去他要去的地方。 其实想想,如果笃定互相陪伴,去哪里重要吗? 「我还没想到。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对!我想……至少要东岸,越远越好。」看着她,「致芳,这个交给你去伤恼脑筋了。」 「对!再过一个礼拜,我们就离开这里。你到机场,看一个礼拜后有飞往哪里的机票就买下来,我们就去那里。」 「你在开玩笑啊?」 「我很认真的。」 明明脸上带着笑容,却说自己很认真,陆致芳翻白眼,不知如何回应,但是她还是承担了这个重责大任,因为怀望还必须处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至少她能力所及之处,就别让怀望伤脑筋。 隔天陆致芳来到机场,想问问那里的驻点航空公司,看看一周后离开东岸的机票会飞到哪里。 她戴着鸭舌帽,帽子下面戴着墨镜,身上则穿着简单的!恤与牛仔裤,活像喜爱嘻哈风格的年轻人。尤其是那宽松到不行的t恤穿在她身上实在不好看,但这是为了保命,不稍微改变一下打扮,圚谁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怀望坚持她必须变装才让她出门……现在她又多了一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好理由,因为她不想再被迫穿她不喜欢的衣服。 「离开东岸……就算到西岸,也还在美国啊……算了!至少先离开这里再说……对!先离开再说。」 随便找了间航空公司,查到一周后有班飞洛杉矶的飞机,头等舱还有两个座位,是最后的两个位置。 陆致芳二话不说,立刻将位置订下来。完成订位的那一刻,她还真以为自己已选出了地破: 她站起身向服务人员道谢,转身正要离开时,两名贵妇人打扮的妇女急忙冲向柜枱,这两人其中一人高龄八十几,另一人年约五十。 「请问下星期二还有没有飞洛杉矶的班机?」 陆致芳在一旁清楚听见,星期二?不就跟她刚才订的位置同一天? 「我帮您查一下……有的。」对方正要高兴,但服务人员接着说:「不过只剩经济舱。」 「经济舱?」 「是的,头等舱的位置刚才被人订走了。」 「这怎么办?」五十多岁的妇人惊呼,对着身旁年约八十岁的妇人说:「妈,难道要坐经济舱吗?」 「我不要,我都几岁了,还要我挤在经济舱的小位置上啊?」 「那怎么办?」 服务人员接着说:「下星期四飞洛杉矶有一班,头等舱还有位置。」 「下星期四?不行,我们要参加环游世界旅行,下星期三一定要到洛杉矶,这样我们才能搭当天的飞机到东京,所以我们星期二一定要出发,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很抱歉,头等舱已经订光了。」 「拜托,帮我们想想办法……我老公是中央情报局局长。」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服务人员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对中央情报局局长是我儿子。」 服务人员很为难,却也很想笑,机位订光了,就算报出总统名号也无济于事,何况这个时代,就算是总统来,压得了谁? 陆致芳站在一旁听着,很专心的听着,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中央情报局局长……局长的母亲与老婆…… 「不好意思。」陆致芳对着那两名妇女开口。 「你……」 「你们下星期二一定要搭飞机去洛杉矶是不是?」 「对啊!不然我们就赶不上旅行团了,几百万的团费耶!」 陆致芳笑着,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这样啊……是这样的,刚才那两个头等舱的位置是我订的,我想如果你们有需要就让给你们,没有关系。」话说得很诚恳。 「真的吗?」两名妇女欣喜若狂。 「当然……你们年纪比较大,坐头等舱比较舒服……我和我老公都还年轻,我们订经济舱的位置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笑得阖不拢嘴,以为遇到救星了。 「不要这样说,这是举手之劳嘛!」陆致芳走向服务人员,「就把我刚才订的两个头等舱的位置让给这两位太太,然后麻烦帮我改订经济舱。」 「好的!经济舱也是两个位置吗?」 「多订一个位置好了,坐起来比较舒服。」 「好!马上帮您办。」 那两名贵妇人真是眉开眼笑,还跟陆致芳开心聊天,越聊发现越喜欢眼前这个年轻女人,长得又漂亮、又大方。 第37章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年纪都大了,叫我坐经济舱的小位置,实在是要命喔!」 「没错,小姐,你真是夫?人。」 「不要这样说,你们就像是我的长辈啊!我当然希望你们出远门可以舒舒服服的。」话说得奉承。 「呵呵呵……」笑得东倒西歪。 「你们要去环游世界啊?」陆致芳假装闲聊般问着。 「对啊!花了我们好几百万呢!我们要从洛杉矶出发,然后去东京,再来去香港,然后……」一站一站交代行程。 「听起来好好玩喔!」 「就是,我们期待好久了。」 陆致芳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温和有礼,这样的她让眼前两名妇人更加喜欢、欣赏,再加上她还让出两个头等舱的位置给她们,让她们心里更是充满感谢。但是,有一些盘算没出现在陆致芳的脸上。 这趟逃难,眼前这两个女人可说是他们的保命符,他们要紧紧跟着这两个女人,绝对不能放手。 第十章 他们在做最后的准备,越到离开的时候,情势似乎越紧绷,他们也因此更无暇怀念这个他们待了十多年的地方。 尤其是陆致芳,从十七岁那年跟着沈怀望来到美国,转眼她已三十岁,当年她离开台湾,与双胞胎姊姊从此分离,来到这个陌生异国,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怀望。 在美国,她从陌生到熟悉,从不习惯到习以为常,照道理讲,现在要离开了,她应该很不舍、很惆怅。 可是她没有,一来她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人,二来情况紧迫,她跟怀望心里都很清楚,没时间让他们伤春悲秋。 本来中情局的人以为怀望已死,她才能这样安然躲在这间小屋将近一个月,现在他们知道怀望还活着,肯定会倾巢而出,就是要将他揪出来。 所以他们的时间真的所剩不多,这一刻在小屋里的安宁,下一秒可能就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这几天怀望一直四处奔忙,不断联络;保罗也帮着他的忙,可是她可以感觉得出来,怀望很累。 他身上的伤势一直都在,没时间让他好好休养,彻底痊愈,他只能靠意志力撑着自己;而她也只能尽量帮着他,照顾好家里的大小事。 她开始收抬两人的行李,不过几乎大部分的东西都不带,只收抬几件随身衣物,还有身分证明文件。 怀望比较麻烦,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在纪录上已经死亡,但怀望透过特殊管道,另外取得了以「沈怀望」为名注记为华裔人士的护照,原先的怀特.威斯里.格鲁曼是个道道地地的白人,现在的沈怀望则已经脱离这个身分。 这样,也算重生了吧! 那天晚间七点多,吃完晚餐,沈怀望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整理文件,陆致芳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希望能让孩子早点入睡。 杰森是个好动的小男孩,不过才几个月大,连走都没办法,手脚就已可有力的挥来挥去,常常让陆致芳难以招架。 「好啦!宝贝赶快睡觉啦!」 「妈咪……」 「乖!妈咪在这里,赶快睡觉。」 「妈咪……」 「对啦!我是妈咪,你赶快睡觉。」 「妈咪……」 陆致芳哭笑不得,「你在跟我聊天啊……」 沈怀望将文件收好,回头就看见这温馨的一幕,他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真切,因为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幸福。 说也奇怪,本来还很在意致芳到底爱不爱他,尤其在他弄清楚自己的情感之后,但经历过这生死灾难,致芳又怀孕,他好像没这么在意了。 倒不是因为不爱了,恰好相反,他只是觉得何必非弄清楚不可,又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就用陪伴来表达彼此的感情,这就够了不是吗? 站起身,身上的伤势尽管依旧隐隐作痛,但终究会好转。走到床边,坐在床沿,看着致芳,看着杰森这孩子。「宝!你马上就要当哥哥啰!」 陆致芳看着他,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沈怀望伸出手,让妻子靠在自己身上。 一躺在床上的孩子看着爸爸跟妈妈的恩爱,似乎也想靠在他们身上;陆致芳只好将孩子抱起来,三人彼此相互依偎。 「不然……生双胞胎好了。」沈怀望提议。 「这哪是我说了算……只是如果要是双胞胎,希望他们长大以后可以不用分开。」 「你想到你姊姊?」 一点头,不能否认她真的怀念那个十多年不见的姊姊,不知道她和姊夫过得怎样,有没有幸福,人生是否一帆风顺?无风无雨? 别像她跟怀望,经历过这么多的危险与折磨,人生能顺利就是最大的福气,这是她现在最深的感慨。 「既然如此,这些年你怎么都不联络她?」 陆致芳抱着孩子,脸上带着苦笑,「一开始其实有点气她,就这样自己嫁了……我看起来不在乎,其实很在乎;后来在这里的生活很忙碌,我得学着适应新环境,还有你的家庭,现在还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更没心情去联络她,久而久之也不知要怎么联络她了……而且谁晓得,现在联络她会不会把她也给牵扯进来。」 沈怀望跟着心疼,沉默良久,终于决定开口,「致芳,我们干脆回台湾吧!」 「回台湾?」她心一动。 第38章 「对,我们回去……其实我也想回到我妈的家乡永远住下来。这十多年,我没再回去过,我好像也差点迷失在这里……」最后一句话一说完,沈怀望似乎显得有点迷惘,表情茫然。 陆致芳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沈怀望笑了笑,「我想台湾也有我们共同的回忆,是我们成长的地方,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好!去哪里都好,我没有意见。」 一从现在开始,她只想跟着他,去哪里都没关系,那是因为是他,所以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着,不管是十七岁那年,还是三十岁的现在,她的想法都一样,差只差在现在的她已经想通了。 他面带满足笑容,紧紧抱住她,她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一种幸福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扩散,带来甜蜜的滋味。此时此刻的安宁祥和,对照着前一阵子的恐惧、混乱,更显珍贵。 如果是作梦?他们都宁愿不醒过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沈怀望知道是保罗夫妇,方才他告诉这对夫妻,七点半时过来找他。「致芳,我们出去跟保罗他们说说话。」 「说说话?」 「他们今晚就要离开了……我们应该谢谢他们。」 「是啊!应该的。」 将孩子放在床上,两人站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保罗夫妇就站在门外,看着沈怀望与陆致芳,难以猜想眼前这对年轻夫妻要跟他们说什么。 「沈先生,你要跟我说什么?」 「孩子睡着了,我们到客厅去。」 带着保罗夫妇来到客厅,两个男人走在前头,陆致芳则跟保罗太太走在后头,气氛显得有点碍重。 到了客厅,沈怀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保罗。 他不明就里的接过,保罗太太在一旁看着,也是一脸迷糊。「这是什么?」 「保罗,谢谢你这阵子的帮忙,还有你太太,我跟致芳都很感谢你们,真的谢谢。」沈怀望诚挚的道谢。 「我也是,谢谢你们。」 保罗太太还是那样大剌剌的个性,「说什么谢谢,大家都这么熟了,格鲁曼家族以前也很照顾我们,我们只是做我们该做的事。」 一点头,对着保罗说:「保罗,信封里有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还有一间在西雅图房子的所有权状。」 保罗打开信封,果然有这两样东西。 沈怀望接着说:「这就给你们了,抱歉,我能给你们的不多,希望这一点钱可以帮你们往后的日子安定下来。」 「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们这个……沈先生?难道……」 「没错,你猜对了,带着你老婆今晚就离开这里,不要多留。你们开着车走没关系,不用替我们担心……」 保罗太太很讶异,握住陆致芳的手,「可是你们两个怎么办?那些人还在追你们不是吗?」 保罗也接着说:「就是,我们走了,谁帮你们去办事?」 「保罗,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你们必须离开,这阵子你帮我的忙,我很怕他们也会找你麻烦,如果可以,你们最后赶快离开,甚至你们也不一定要在西雅图落脚,可以把房子卖了去加拿大,别待在美国,最少这样是安全的。」 「可是……」其实保罗知道沈怀望是在替他们着想,知道自己也可能卷入危险中,但这阵子的相处,他们就像是家人一样。 陆致芳握着保罗太太的手,「就到这里吧!其实我跟怀望过几天也会离开,到时候还是分开。你们先走,至少现在走,你们不会有事,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沈怀望接话,「抱歉,保罗,我自作主张,利用我在中情局与联邦调查局的管道,改了你们夫妇两人的身分,包括新的护照,还有新的姓名,这是为了确保你们之后的安全。 「我并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你们的存在,但以防万一,所以我必须帮你们安排后路,给你们新的身分。相关文件都在袋子里,你们看了就知道。」 保罗夫妇点头,保罗太太更是眼眶含泪,她抱了抱陆致芳,交代了许多事,其中更叮咛她别永远这么冷淡、冷静,有时候激动一点、热情一点,人生也能多一些冲劲,生活也能多一些味道。保罗太太祝福他们,陆致芳与沈怀望将祝福收下。人生的际遇该如何,谁也说不准,但至少可以向一路上的贵人说声谢谢。 而陆致芳也知道,怀望也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她想对他说的不只是谢谢,还有深藏在心中多年不曾透露的情感。 时间进入倒数阶段,收拾好的行李,买好的机票,安排好的班机,一切准备妥当,转眼就到即将启程的时刻。 保罗夫妇已经先离开了,他们会去哪里没人知道,沈怀望要他们不要交代行程,就这样直接离开。 除了最亲近的人,别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才是最安全的,正如他们也没跟保罗夫妇交代行程。 说也奇怪,曾经是这么熟悉的人,转眼间就要别离,握得再紧的手,揽得再紧的拥抱,也终有放开的一天。 小屋内只剩下沈怀望、陆致芳,还有杰森。他们都在心里倒数,知道离开的时刻就在眼前,然而心中一丝怀念也无。 飞往洛杉矶的班机明天就要出发,他们没告诉任何人他们即将搭着这班飞机离开维吉尼亚州,离开瀑布教堂市。 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沈怀望告诉陆致芳,「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这个时候你还要见谁?」 「致芳,」他似乎不想回答,「你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怀望,你难道还要让我再担心你吗?告诉我,你要去见谁?」 沈怀望叹息,抹了抹自己的脸,「中央情报局局长鲍德温。」 「他?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就是他。」 第39章 「有些话总要跟他说清楚。」 陆致芳抱着孩子,也想了想,「好,那我跟你去。」 「你跟我去?致芳,你有没有搞错?」 对着他露出笑容,沉稳而自信,「我也有事要告诉他。」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或者说,应该是要威胁他。」 「致芳——」他沉声警告,似乎想弄清楚这个聪明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说到这个女人,真是让他又佩服、又惭愧,她太聪明、太沉稳,充满勇气,光看她在得知他的死讯后,竟然可以独自一人到处调查他的死因,就够令他佩服,更令他感动,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她表达情感的方式。 致芳永远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更是他在爆炸受伤昏迷期间逼自己坚强活下来的动力…… 他想活着跟她创造往后的新人生,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爱致芳……真的爱她,说来可笑,原本不相信爱的他,竟然这么深又这么坚定的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是这个女人……这个也不相信爱的女人。 是他的报应吧!可是他真的好爱她…… 没辙,只能屈服,「好吧!我们一起去吧!」 他真是疯了,竟然会带着她去见那个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但沈怀望就是相信这女人心中有着更好的计画,可以让他们全身而退。 跟那天沈怀望去见对方时一样的状况,当天晚上,他们竟抱着孩子连袂来到中央情报局总部,透过眼线安排,与上次如出一辙,约莫晚上九点整,他们已坐在局长办公室等着。 想必上回他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局长办公室,已让那个老贼吓得满身大汗了吧! 他应该已经清楚让对方知道他并不是毫无实力的人,必要时他可以还击,但他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只想全身而退,彻底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对!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现在叫作沈怀望,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当那个人,他只想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他们夫妻俩记忆里最快乐的地方,也就是台湾。 办公室内灯光暗着,沈怀望一言不发,陆致芳也乖乖坐在一旁,幸好孩子已经睡了,没有发出吵闹声音。 「你其实有能力自保的……你在中情局甚至还有眼线。」 摇头苦笑,「那些眼线是中情局内自己的派系,我只是妥善利用而已……事实上,我并不想参与他们的内部斗争,我只想离开,我不想淌这个浑水。」 话才说完,大门开启,有人走进,端着水杯,此人身形矮胖,依习惯,此人一进门就锁门。 就算没见过,大概也知道进来的人就是办公室的主人。 在昏暗的灯光中,这回竟然出现三个人,来人吓了好大一跳,恶狠狠的瞪着沈怀望,只差没把他拆解入腹。 「我一定要把你在局里的眼线抓出来。」 「随你。」耸肩。 强自镇定,绕过办公桌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你可真会躲,我找你找了好几天。」 「找我干什么?怀特.威斯里.格鲁曼已经死了,不是吗?」 「真的死了吗?」他看着陆致芳,知道这个人是谁,事实上,他的人马也回报过有个女人一直在调查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的案子,他的手下甚至抓到过这个女人,差点也成功把她解决掉。 「我不跟你多废话,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打算离开这里。」 「你以为你可以活着离开吗?」 「如果你知道状况,一定会让我活着,甚至会反过来保护我的安全。」 皱眉,「什么意思?」 沈怀望靠在椅子上,双手手指交错,姿态慵懒,似乎准备谈判,而且笃定自己必赢。「我已经把所有格鲁曼集团帮联邦政府贩卖军火给各国的文件统统整理好,密封保存,然后交付信托。我设定的条件,在未来三十年,受托人每年都必须接到我的亲自来电,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不然受托人就会将所有文件统统寄出,寄给全球十家媒体,让他们去报导相关讯息。」 对方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你要跟我玉石俱焚?」 「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只求活着,跟我的老婆、小孩安全活着;只要你别再愚蠢到想用杀人灭口来解决问题,我可以保证所有机密绝对不会外泄,三十年后,信托契约期满,受托人会主动将文件销毁。」 「那要是这三十年内,你不幸死了呢……我是说,不是我下的手。」他狼狈的追加解释。 「我看起来不像短命的人吧?」沈怀望看着身旁的女人,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如果我真的不幸出了意外,我的妻子会接替这顶工作。总而言之,你停止你的杀人行动,我就会保密;如果你杀了我,那很抱歉,所有事都会东窗事发,这一切就看你怎么选择。」 「我知道了……」他没得选择,「你真狠,跟我玩恐怖平衡的游戏。」果然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话说到这里,先走了。」 才站起身,陆致芳马上开口,「我也有话要说。」看着局长,「我们明天离开,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们要搭哪班飞机走吧?」 「……」面露阴狠表情,一度想干脆炸掉飞机,永绝后患…… 陆致芳知道,鲍德温这只疯狗肯定会动这种念头,虽然怀望的恐怖平衡如同一条链子,已经成功牵制住这家伙,但谁知道疯狗会不会干脆现在就炸了飞机,然后使尽全力找出那个受托人,杀了对方并毁掉一切文件。 她要再挂上一条链子,拿疯狗的亲人来箝制对方。别怪她狠,面对疯狗,她不需要有人性。 第40章 她眼神冷静,却带着尖锐与盘算,「不用查了,我们跟令堂还有尊夫人搭同一班飞机。」 险色一白,「什么?她们不是去环游世界吗?」 「记住,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有两张护身符,就算要死,我们也会拉她们两个陪葬,你最好听清楚了。」 陆致芳话一说完,转身就走;沈怀望笑了笑,跟进妻子的脚步。 办公室内顿时只剩下局长一人,脑袋一片空白,无计可施,只能发呆。 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终于必须承认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一辈子呼风唤雨,纵横华府政坛,现在只能选择听两个年轻人的威胁,乖乖的照做。 他感慨,这男人怎么就选择与自己敌对,若能为他所用,该有多好?不只,还有那女人,那对夫妻都是聪明人,挖了个陷阱,织了一张网,布了个天衣无缝的局等他跳进去,他还不得不跳。 他输了…… 终于到了启程这一刻,两人直接来到机场,向航空公司办理报到。沈怀望拿出他透过特殊管道取得的新护照,顺利通过检查,准备登机。 过程中,他们还遇见了那两个「护身符」,也就是中情局局长的母亲与夫人,陆致芳抱着孩子上前与她们热情交谈,对方显然很喜欢致芳,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什么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 陆致芳甚至跟对方介绍沈怀望和杰森,「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的孩子。」 「哎呀!真是一表人才……孩子也长得真可爱,你真是幸福。」 「哪里。」 又交谈了一会儿,来到登机时刻,那两个「护身符」上了头等舱,陆致芳则跟着老公、孩子上了经济舱,坐在稍嫌狭窄的位置上,幸好当时她设想周到,多买了一个座位,至少现在她可以抱着孩子,两个大人坐在三个位置上。 她对沈怀望说:「局长的妈妈和太太要去环游世界,星期三要到洛杉矶,搭机去东京……我想我们就跟着她们去东京好了,等她们在亚洲到处乱飞时,我们再趁着机会搭机回台湾。」 听到她这样解释,沈怀望终于弄懂她的用意,「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护身符?」跟鲍德温最在意的人一起搭飞机,他就更不敢痛下毒手,不然以鲍德温那个小人的个性,恐怕连炸飞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真是聪明…… 「只是运气好而已,买机票时刚好碰到她们两个……」看着四周狭窄的位置,沈怀望高大的身躯只能蜷缩着,相当不舒服,「对不起,我把头等舱的位置让给她们两个了。」 「没关系,」靠在她身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陆致芳笑笑,自己怀里抱着刚刚入睡的孩子,而沈怀望也靠在她怀里,这样的负担很沉重,却甜蜜得令人想笑。 「虽然我很感谢你,但其实我的『恐怖平衡』计画已可让鲍德温那家伙担心受怕个几十年……」他有这个自信,况且面对这聪明的女人,他可不愿逊色,这是男人的自尊问题。 「你是在怪我的护身符多此一举啊?」 「不敢,但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 陆致芳脸上依旧是沉稳的笑容,靠在他怀里,「你说得没错,事前也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现在看来我真的有点多此一举,有了你的恐怖平衡,确实不太需要我的护身符,但你不要忘了,鲍德温是只疯狗,面对疯狗,多加一条链子拴住他,我们不会吃亏的。」 「说得也对。」他真是服了她,「这让我知道,以后别跟你作对。」 「现在知道也不迟。」 看向窗外,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经过十多年,他们总算踏上回家的路。 上天垂怜,来时有他,离开时也有他。 沈怀望舒服的闭上眼睛,却突然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什么事?」 张开眼睛,「我很想把我父亲的骨灰挖出来,带回台湾跟妈妈葬在一起……那是他欠我妈的。」 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乎这件事,陆致芳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握住他的,给他温暖与力量。 沈怀望淡淡说着,「有一天我发现我爸的日记,他在这里日子过得可好,帮联邦政府做那些肮脏事,赚了许多钱,名声传遍华府政坛……他早就忘了我妈,忘了那个帮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女人。 她沉思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我想,你妈妈已经不在乎了。」 「为什么?」 「她有了你,什么都不在乎了,你叫怀望,因为有你,让她怀抱着希望,反过来也让她『心怀』你父亲。虽然这证明了她真的在意你父亲,但因为有了你,她可以试着忘怀,既然如此,你干嘛硬要把你爸带回台湾,强迫你妈九泉之下,再度想起那个男人?」 「我……」 「而且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也许你爸早就发现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就像你这阵子拼了命要把我推出危险一样,也许你爸宁可自己一个人思念你妈,也不愿意你妈来到美国跟他一起遭遇可能的危险,这样想会不会快乐一点?」 沈怀望看着她,眼眶一红,略带哽咽,想说什么,却统统哽在喉咙说不出来,但眼里的泪水蓄积不假,陆致芳都看见了。, 「你干嘛这么会安慰人?」 「对不起啰……」 听她不甚真心的道歉,沈怀望笑了,他伸出手,换他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彼此依偎,忽而他又略带感慨的开口。「其实我能体会我父亲的感觉。」 「什么感觉?」 「迷惘、茫然的感觉。」他语气飘忽迷离,思绪似乎飘远,就在此时,飞机起飞了,他们正式离开这个城市,准备前往西岸。 「为什么?」 「觉得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到哪里别人都会来恭维你,想要认识你,自己也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操纵别人的生死……我承认我真的一度迷惘,就好像爸爸一样……」 第4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都过去了,记得我说过吗?你不是你爸,我也不是你妈,他们的悲剧不会重复在我们身上。」 他不是他爸,至少他有勇气在二十岁那年带她离开台湾一起到美国;她也不是他妈,她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乖乖认命的女人。 「你都说完了吗?」 「嫌我啰唆啊?」 「不是,换我了,我有话告诉你。」陆致芳很认真,这样的态度让沈怀望也认真起来,本来只要牵扯到她的事,他很难不认真。 「你说。」 「记得你说过,我们之间好像一场拔河比赛一样,你说你输了……」 「对,我输了,我……」 「听我说完。」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感受他下颚冒出的胡髭,「你没有输,输的是我……」 「致芳?」他的心漏跳一拍,感受到兴奋。 「没有感情,怎么可能会有陪伴?期待你永远陪伴着我是因为……我早就认定是你了,也许早在答应你跟你来美国那一天就认定是你了,只是我太愚蠢了……对不赶……」 「别说丁,我知道……这样就好,谢谢你告诉我……」 要她说出这番话可以说是难上加难,这不是她的个性,她却愿意对他低头,承认自己的感情。 「我以为我来不及说出口了……」语气一度哽咽。 「别这样,已经没事了,你看,飞机起飞,我们离开了。」语气一转,「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两件事,第一就是你答应我,愿意跟我来美国.,第二就是我带你去公证结婚那一天……事实上,那也是我认命的那一天。」 「认命?」 「对啊!认命,认命自己就定爱你,以前说的那些不相信感情的蠢话,只能全部吞回去,所以我说我认输,我爱你。」 「我也是……爱你。」 两人彼此倚靠,感受这难得的一刻,敞开心防的这一刻,所有过去的记忆与未来的梦想统统串接在一起,记忆让人感到甜蜜.梦想让人觉得振奋。 「只是离开格鲁曼家,我们往后只能一起过苦日子了。」他说笑着。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去做资源回收啊!」 这句话让他们想起过去在台湾时的种种记忆,甜蜜温馨的笑容挂在他们脸上,温暖了他们的心。 陆致芳偷偷在他耳边说:「而且有个名叫怀特.威斯里.格鲁曼的男人留了五千万美元给我,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傻瓜?」 他无奈苦笑,「大概吧……」 「怀望……」双手抚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有一点不舒服……」 「对不起,我不跟你说话了,你赶快休息,你这阵子都没时间好好休息,大概身上的伤又发炎了。」 「不要……你跟我说话嘛……」他双眼半张半闭,语气撒娇。 「别耍赖了,快休息,等一下我问问看空服人员有没有消炎药?闭上眼睛,快睡觉……」 「致芳……说话给我听……」 「傻瓜,快睡觉。」抚摸他的脸庞,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拉过薄淡盖在他身上,她的眼里满是依恋,仿佛终于找到此生最眷恋的陪伴。「睡吧!好好休息,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家……回台湾的家……」 怀里的孩子睡着了,他也睡着,三人彼此依靠,围起的世界就是他们的家。 不管要做什么,就算是上街捡垃圾也好,至少他们在一起。经过这么多风雨与折磨,他们的愿望还是没变,他们的祈求依旧单纯,那就是永远的陪伴。 【尾声】 这趟回家的路飞了很远,甚至多次转机,到了洛杉矶后,他们又跟那两个「救命符」一起飞到了东京。 他们在日本待了一段时间,一来是因为那两个救命符也在东京玩了好几天,二来怀望身体不适,为了让这个这段时间到处奔波的男人能有多一点时间休息,他们也在东京停留了几天。 沈怀望的身体状况一好转,他们立刻搭机从东京起飞,回到了台湾这个熟悉的家,甚至光回到台湾还不够,他们还连夜搭车,从北部的机场驱车回到南部屏东。 一切就在一天内发生,早上才刚到机场,晚上就已回到了幼时成长的地方,虽然他们已不太认得路,但搭配着记忆里已然模糊的画面,他们知道眼前这熟悉的巷道就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却也是年少时期最想逃离的地方。 好像从眼前这个路口一转角就可以到当年王阿姨住的地方,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就可以回到孤儿院……这些熟悉的地方曾是记忆里最遥远的地方,现在只要转弯就可以走到。 沈怀望与陆致芳情绪都很复杂,他们很开心可以回来,但开心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喜悦的情绪中似乎还夹杂着哀伤的氛围。 当年他们都想逃离这里,最后却最渴望回到这里;人生的际遇难以形容,只能庆幸自己还牵着彼此的手。 他们暂时找了间旅馆住下,沈怀望答应她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这个家除了包括有形的房子,也包括无形的情感联系,也就是彼此永远不离弃的陪伴。 陆致芳不在意前者,只在乎后者,有他和孩子的陪伴,住哪里都好。 她这才了解,原来她没自己想得那么洒脱,原来她也渴望情感与爱。说不相信爱的人,却最快沉沦在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早在她亲口答应随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将自己的心与情感都交给他了。 当时或许因为姊姊即将嫁人,她对于孤独特别敏感,再加上眼前的他的陪伴太温暖、太诱人,她决定不管跳进的是火堆,还是幸福,都要往前走。 第4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幸好,现在看来,是幸福。 但是她还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与她生命柏系的另一半,也就是她的姊姊陆致芳。 尽管她曾在心里抱怨过这个将她一个人丢下的姊姊,却无法割舍亲情之间的联系。她关心姊姊,由衷希望她能幸福,尤其在自己已得到幸福之后。 回到家乡,陆致芳看来若有所思;沈怀望都发现了,安置好一家人后,他对她说。 「明天我们回去看看吧!」 「回去哪里?」 「孤儿院……你不是一直在想吗?」 陆致芳怨言,眼神却泄漏了情绪,想回孤儿院却不一定能碰到姊姊,就算要主动去找,也不知能去哪里找。 隔天他们一起出发去狐儿院,陆致芳碰到了还在院内服务的温修女,两人拥抱,场面温馨。 温修女看着她,又看着她身边的沈怀望。「是当年那个男生吗?」 「当然。」脸上带着笑容。 「你看起来很幸福,这样就好。」 陆致芳回以感谢的拥抱,对于还有一个人在意她的幸福,并时时为此祈祷,她只能感谢,并更努力让自己幸福,以此作为回报。 走出办公室,沈怀望抱着杰森走在后头,陆致芳走在前头,她看着四周,似乎因此回想起过去的一切,沉浸在记忆里的她,让沈怀望不敢打扰。 就在此时,前方走来一群人,彼此有说有笑,其中有个女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语气里净是开心。「你们父子三个每次都不听我说话,好啦!我知道我笨啦……没关系,我以后跟我肚子里的女儿说话就好……」 「咦!妈妈,那里有一个人长得跟你好像……」 「对啊!」 陆致芳看着眼前那群人.当然也看到那个有孕在身的女人,她身体微微发颤,眼眶蓄积着泪水。 那个女人也注意到她了,也是同样的反应,她们向彼此走去,暂时抛下自己的丈夫、孩子,只想确认眼前那个人是不是多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致芳,是你吗?」 「姊……是我……」 两姊妹直接走向彼此,抓住彼此的手,泪水不断掉落,她们激动得不停哭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泪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你这个坏蛋,姊姊每年都来,都没碰到你……我们不是说好了每年都要见面的吗?」 「对不起……姊姊,对不起……」 「坏蛋……你这个大笨蛋……我好想你……」 她们紧紧拥抱,为了这迟了十多年的相遇,值得用放声痛哭来庆祝。人生在世,分离的时间竟然比相聚的时间多,多到每分每秒的相聚时光都必须珍惜。 芬与芳,终于再度相聚、飘香。 不用开口问这十多年的分离岁月,不用去担心对方是否幸福,因为答案是肯定的,看看那跟在各自身后的男人、孩子,看看各自的男人脸上都是心疼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况且当初分离时,她们就答应过彼此,不管如何都要幸福,这个承诺她们都用十多年的光阴来实践,最后她们都没食言。 至于细节,往后她们有数十年的光阴可以分享、可以彼此回味,现在她们只管哭泣,只管用泪水来洗去分离的伤痛,洗出重逢的喜悦。 两姊妹难得重逢,彼此深谈许久,都知道彼此要再度当妈妈了,只是陆致芳没告诉姊姊这是她第一次怀孕。 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就把杰森当成她的亲生孩子,以报答怀望的大哥对他们的照顾,毕竟他们真的没办法替他报仇。 沈怀望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事实上,光是那五千万美元就够他们享乐一辈子,但怀望不是那种安于现况的男人。 听说姊夫跟怀望相谈甚欢,有意拉这个妹夫一起合作。沈怀望虽然没告诉姊夫有关他过去从事的工作,但从言谈之间,方少渊可以清楚发现这个男人是个人才。 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思索未来该怎么走,不管如何,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这样就好了。 那天沈怀望带着她来到一幢房舍,陆致芳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怀望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她也不知到底他要带她去哪里。 直到到达目的地,这才知道原来怀单要带她到他们末来的家。到达时,陆致芳满脑子的记忆全都倾倒出来。 那栋公寓的一楼就是当年王阿姨住的地方。 「这栋公寓现在属于一个人所有,他已答应将公寓卖给我,他急着脱手,所以价格还不错,但是还需要整修,我打算将这栋公寓改建,一楼是我们的客厅,二楼就做孩子们的房间,三楼是我们的房间,四楼可以……」他滔滔不绝的规画着将来他们的家。 进去,这才发现角落有一辆推车,两人顿时无语,好似想起了当年阿姨推着推车到处去做资源回收的画面。 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能肯定那辆推车是不是阿姨的,但是他们就是不能自已的联想到那位长辈。 沈怀望走上前检查推车的状况,发现那辆推车还算新,可想而知,那不是阿姨留下的,但他还是推着推车往门口移动。「走吧!一起去捡垃圾。」 陆致芳抱着孩子,脸上扬起笑容,她点头,跟着丈夫走出去,她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说什么他都舍不得让她过这种苦日子。 但那是两人共同的记忆,记忆不论苦甜,都值得珍藏。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