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 第1章 无端得罪无趣男 “妈妈再见!”林小星抬起胖嘟嘟的小手冲程知予挥了挥,转身进了校门。 目送着林小星进了霖海二小的主楼,程知予转身招来一辆出租车,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霖海市电视台。 “喂,仲昊,晚上别忘了接小星,还有,打扫一下房间,别让你那些莺莺燕燕留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污了小星的眼。”下了出租车,程知予边打电话边过马路,一切都嘱咐过了,这才安下了心。 “知予,有你的信。” 一刚到电视台门口,程知予便被收发室的李阿姨叫住。 她停住脚步,抿唇笑了笑,从李阿姨手中接过白色的信封。 “这年头还能坚持写信不容易啊,是男朋友吗?”每个月的月初,整理信件的时候总会有这姑娘的信,李阿姨有些好奇,张口问了出来。 “你这老婆子,天天东家长李家短的,现在八卦都八到人家小姑娘头上了是吗?知予你快去打卡,可别迟到了。”刘叔和李阿姨是两口子,退休之后就每天在收发室陪着自家老婆,嘴上天天嘟囔着嫌弃,可实际上两个人恩爱得很。 “没关系的刘叔。”程知予微微一笑,“不是男朋友,是朋友。”说完,她又笑了笑,对着老两口摆摆手,“我先去上班啦。” “这小姑娘,一下班老有小伙子跟在后面,就是没见过有人来送她上班。”李阿姨望着程知予的背影,若有所思。 “眼界儿高呗,前些日子她刚来的时候公司小马鞍前马后的,那叫一个殷勤。这才过了几个礼拜,就消停了。估计呀……”刘叔压低声音,“是被发好人卡咯!” 李阿姨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好人卡,真是不容易……” 声音越来越远,在已经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时,程知予微微笑了笑,摸了摸信封右下角的“白”字,将信拢在怀里,嘴角上扬,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程知予,22岁,大学刚毕业,松江市人。 程知予是在霖海市读的大学,大四的时候开始在霖海市电视台实习,因为表现好,还没毕业,就签了三方合同,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这里。 说起来是顺理成章,可是真的签合同之前,她也做了好一顿思想斗争。 为什么?简而言之,她爱的人在松江,可是林小星在霖海。 兵荒马乱的早上就这么开始了,程知予望着自己桌上堆着的一摞资料,无奈地把信插进了抽屉里的大厚辞典中。 她在电视台的工作嘛,说的好听一点,是主持人助理,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碎催。 霖海市电视台的王牌节目——颇有微辞,由当红女主播许微微主持。自从大学的时候跟室友一起看过一期颇有微辞,程知予便迷上了这个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的女主播,这份工作,一开始也是冲着许微微来的。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自从跟了许微微,程知予除了对她每一期采访的嘉宾了如指掌之外,对自己曾经偶像的评价,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敬而远之。 “知予来了。”马征从自己的小格子里探了探头,对程知予笑了笑,努努嘴说:“刚才微微姐拿过来的,说后天就要采访,让你把资料翻译好了之后赶紧整理出来。” “后天?”程知予翻了翻已经打印好的a4纸,足足68页。“可是我记得后天不是安排了采访林氏集团的林总吗?”她拿出来这个月的行程单,捋着日期找到6月9日,“你看,就是林总。”她指着单子上的林飞扬三个字,言之凿凿。 “临时更换采访人物也是常有的事,微微姐说是后天,那肯定就是后天。加油哦。”马征同情地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缩回头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后天,68页,也就意味着这两天别睡觉了。 程知予沮丧地冲上一杯黑咖啡,“咕咚”一声喝下一口,翻开资料的第一页。 原本以为需要翻译的话那应该是个外国人,没想到是华人。程知予扫了一眼他的照片,还是个很帅的华人。 程知予的工作是翻译加整理资料,拿到第一份需要翻译的资料时,她老实巴交地把资料从头翻译到尾,然后挑出觉得有用的信息,整整齐齐地打印了出来。 对于她整理的第一份资料,许微微很满意,还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表扬过她。 这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当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就狗腿地打电话给陆非白炫耀。陆非白听完她的话,慢悠悠地问:“你把所有资料都翻译了?” “那当然,我翻译的那叫一个谨慎呀,连我毕业论文的摘要都没翻得那么仔细。”她得意洋洋地啃着一个苹果,电话那头的人听着她时而清晰时而含糊的话,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你傻呀。”陆非白张口打断她,“先把资料全部过一遍,把有用的摘出来之后再翻译,不是快很多吗?” 程知予把手里苹果抛起来又接住,心里想,要是你在我跟前,我想都不想就把这半个苹果拍你脸上。 陆非白是程知予的小竹马,他比她大三岁,因为两家关系好,从小两个小朋友就被养在一起,而陆非白也因为大了程知予三岁而吃了不少亏。 程知予不知道,陆非白究竟是真的不知道她喜欢他,还是在装傻。 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已经这么些年了。好在自从他大学毕业以后,就没再交过女朋友,真的像是听陆妈妈的话一样,安安心心地等着她回家,然后把她娶进门。 程知予初一的时候,陆非白已经高一了。 两个人都在松江市第一中学,高中部跟初中部离得不远,每次晚自修的课间,陆非白都会叫着程知予去学校后面的小卖部。 从小程知予就贪吃,程妈妈怕她把吃正餐的钱用来买了零食,所以把她生活费的三分之二都交给了陆非白。一边是程妈妈殷切的嘱托,一边是程知予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整整三年,陆非白把她的零花钱掌管得井井有条,即保证了营养,又满足了她的胃口。 直到现在想起来,程知予都觉得陆非白实在是很神奇,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嗯,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必备良品要么就不说话,一说话,嘴巴就太毒了一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程知予自己都不知道。 只记得有一次学校有国画比赛,那时候她紧张得不行,握着毛笔迟迟不敢下笔。 陆非白拿了一本书,在旁边懒洋洋地翻了半天,手指在桌上的宣纸上敲了敲,“你到底还画不画?” “画,肯定画。”程知予咬了咬牙,落下了第一笔。 那是一朵出水莲,粉白相间,亭亭立在翠绿色的荷叶上。原本这幅画是没什么的,可画完之后,陆非白却皱了皱眉。 “不好看吗?”程知予紧张得看着他,似乎他觉得好不好看,比评委觉得好不好看都重要。 陆非白将目光从画上移到程知予的脸上,“不是不好看。”然后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说了一句:“但也太普通了。” 他抬起手表看了看,“我学生会还有点事,得过去了,你再想想,五点多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程知予笑眯眯地点头,摆手让他赶紧走,嘴里还念叨着:“都是你在这儿才让我那么紧张。”话虽这么说,可眼睛还是有些黯淡。 “乖啦,其实这一副也不错,构图很好,色彩很好,不想画了的话,交上这幅应该也能得奖。”说着,他抬手挠了挠程知予的头发。 那时候她剪的是锅盖头,前面的刘海服帖地贴在脑门上,被他一挠全乱了。即便是这样,程知予仍然是咧开嘴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 后来她交上去的是素描画,依旧是一朵荷花,却是隐在黑暗之中,天边的月亮散发出暗暗的光,将荷花勾勒出形状。 得奖的作品选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期间陆非白问过她,最后交的是什么,她也就打马虎眼说了句“荷花呀”,就此将此事揭了过去。 再后来,一幅幅作品被挂在了初中部的走廊。 程知予百无聊赖地跟她最好的朋友郝好在走廊里看画,望着一幅幅色彩明快的画隐隐出神。“你看你看,是我的画!”郝好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指着一幅画雀跃。 程知予抿唇笑了笑,“葡萄呀,怎么想起来画的葡萄呢?” 郝好脸色微红,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不远处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哎,这个还不错。”陆非白和林仲昊肩并肩走在走廊中。 程知予拉着郝好的手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凑上去一看,瞬间便觉得心里格外畅快。 她轻轻笑出声,侧过头,刚好对上陆非白的双眸。 他的眼睛很亮,含着笑,就将她这么望着。程知予突然觉得眼前似有阳光照过来,眨巴了眨巴眼,落下原本踮着的脚。 “想什么呢?盯着人家嘉宾的照片看。”马征敲了敲程知予的桌面,抿了一口刚刚接的白开水。 “啊?”程知予回过神来,看了看马征,“长得帅呗。”说着,歪了歪头,认认真真地开始看资料。 马征觉得无趣,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座位。 陈锦言,锦洲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之一,哥伦比亚大学法学硕士,2010年回国,同国内著名的刑侦案件辩护律师薄晋洲合伙开了锦洲律师事务所后,因一起几乎不可能辩护成功的案件声明鹊起,使得锦洲律师事务所一时之间在业内风头无两。 “那么官方……”程知予边翻资料,边将必须要的资料圈出来。 根据许微微的习惯,对成功人士的采访,必然要提到一个转折点。没有人生来就是事事如意的,总会有点挫折才能促使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向成功。这是许微微的逻辑,也是一直以来节目收视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观众想看的,无非是再成功的人,都曾经有过低潮期。 可是这个陈锦言,似乎也太一帆风顺了一点。 越往下翻,程知予越觉得这份资料实在是敷衍了事。她站起身,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许微微。 “微微姐,我大概翻了一下这份资料,说实话,有点无趣,我找不到任何值得采访的点,他的人生也太一帆风顺了点。”程知予跟在大步流星的许微微身后,有条不紊地陈述着。 跟了许微微这几个月,她完全摸清了许微微的脾气。那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可是话刚说完,许微微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她诡异地笑了起来。 “无趣?找不到任何值得采访的点?人生也太一帆风顺了点?”徐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第2章 天上掉下大变态 此刻,程知予的脸同陈锦言的脸只有3公分的距离。 “陈……陈先生……”程知予不知所措地往后仰了仰头,气息紊乱,极力地避开陈锦言的视线。 “好了锦言,就你那履历,真的是一点嚼头都没有,你也别怪人小姑娘嘴直。”许微微单手搭在程知予的肩上,熟稔地将她往后一拉,“知予你多做点功课,也不用挑挑拣拣了,把我给你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就行。”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天呢,全部都要翻译,68页,后天就要。程知予在心里哀嚎一声,垂头丧气地回了办公室,也没在意身旁的人向她投来的探究目光。 似乎只是一转眼的时间,除了程知予的小格子,其余地方都灭了灯。 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翻译,轻轻舒了一口气。 八点半了,一天下来也只是喝了一杯咖啡而已,程知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果然如预料中一般干干的,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踢踢踏踏地拿着杯子走向茶水间。 咦,许微微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程知予原本就不爱穿走路会发出响声的鞋子,加上此刻轻手轻脚的,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挂断还未接通的电话,刚要掉头走人,突然听到办公室内愤怒的声音。 “原本就是他们使计把可能跟他们争财产的人赶出家门,如今老爷子病了,要用钱了,又想起我了。我凭什么巴巴回去给他们送钱?当年被赶出去的时候,老爷子说一句话了吗,我又凭什么拿我辛苦挣下的钱去给他治病?”许微微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她的声音本就尖锐,穿透力极强,加上夜里整栋楼早已没了其他人,更是显得她的话格外清晰。 “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于情于理,确实应该回去看看。”在程知予以为许微微是在对着电话发脾气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嗖”的一声,一只飞蛾直冲程知予的眼睛而来,她“啊”的一声,往后连退了几步,直到抵在墙上才避开了飞蛾。 “谁!”许微微的高跟鞋声响起,片刻的功夫,她大力拉开门,看着黑暗中的程知予说:“知予啊,你偷听到了多少?” “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许微微的身后,“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是真的。” 程知予有些懵,“我……我没有偷听,陈先生的资料有些多,我翻译了一半,觉得口渴,想去接杯水来着……” 许微微冷冷地看着她,刚想说什么,陈锦言抢先开口:“我的助理那边有中文版的资料,怎么你拿到的是英文版吗?” 废话,要是中文版还用翻译吗?!虽是这么想着,此刻她的处境却不容许她有丝毫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程知予在心中打了个腹稿,才慢悠悠地开口说:“根据刚才我听到的内容,想必是微微姐的父亲生了重病,早年间将她赶出家门的兄弟姐妹如今向她要钱给伯父治病,我猜得没错吧?” 陈锦言微微眯了迷眼,听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这么坦然得当着当事人的面全盘托出,这个姑娘胆儿也太肥了。 沉默,沉默。 程知予咬了咬牙,学着陆非白处理事情时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微微姐在业内的地位不容小觑,不知有多少年轻的主播盯着您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只怕您会形象大毁。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您是被赶出来的,大家只会说,许微微不孝,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做什么公众人物。大是大非,永远是公众人物的软肋。”她顿了顿,见对面的两个人还是不说话,心里咚咚咚打起了鼓。 如果是陆非白,此刻会说什么? 程知予拼命地想象,表面上却极力伪装着镇定的样子。 “啪啪啪”,陈锦言勾起唇角,鼓起了掌。掌声在黑暗的楼道中回响,显得异常诡异。“可能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把话摊得这么开,你也不怕被开除吗?”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听到……”程知予扬起唇角,“你们信吗?” 人这种生物,生性多疑。 正如程知予所说,在如今的境地之上,不管她说什么,恐怕许微微都不会相信。倒不如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再在合适的时候表忠心,倒是有一线希望能继续留下来。 “微微姐,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从大一第一次看了颇有微辞之后,便打心眼儿里崇拜您。不管您信不信,刚才我所听到的,所想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当年您被赶出来的时候得不到家里人的垂怜,所以此刻,即便您对他们的要求置之不理,也无可厚非。” “ohmyloveforthefirsttimeinmylife…”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程知予瞥了一眼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名字,咬了咬牙,挂断电话。 “你收拾一下东西走人吧。”许微微面无表情地看着程知予。 许久,程知予低了低头,耳后的发丝滑下来,遮住了她的双眼,在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却带着笑。“多谢微微姐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希望您一切顺利。”她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格子。 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不,连凉水都喝不上一口! 程知予愤愤地取出一个小箱子,将本来就是不多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箱子里面,又拿出便利贴,将自己已经做好的工作一一写好,粘在相应的文件上。 这个地方,是她曾经最憧憬的地方。如今那个她放在心里当目标的人一点点破灭,离开的话,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她轻叹一口气,对着这个她工作了几个月的小格子轻声说了句“再见”,抱起小箱子,一个转身,被身后的黑影吓得叫出声来。 “你变态啊!”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侧开身想要从边上绕过去,却被陈锦言抬手圈在了小格子的中央。 “陈先生,麻烦让一下。”程知予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直直地盯着陈锦言的双眸。 “平心而论,你很聪明。”他微微一笑,看着程知予愤怒的小脸只觉好笑。 “谢谢陈先生的夸奖,可是我现在没心情在这里听你夸我。”程知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抬眼瞥了瞥他的手臂,示意他让开。 “虽然情商低,好在智商算高。”陈锦言似乎根本没看到程知予愤怒的神情,自顾自地说起来:“刚好我的助理怀孕要休产假,你就先接替她做我的助理吧。” 这么说着,他接过程知予手里的小箱子,转身边走边说:“虽然你被辞退完全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愚蠢,不过好在你脑子转的快,分析能力也不错,又是英语专业毕业,应该能胜任我助理的工作。” “好像没有人答应要做你的助理吧。”程知予紧走两步追了上去,伸手想把自己的小箱子抢过来,却被陈锦言高高地举起来:“刚才你已经答应了不是吗?” 刚才?程知予停在原地拼命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答应他了,一会儿的功夫,陈锦言已经走出去很远。 “喂!你还我的东西!”她将单肩包斜跨在肩上,撒开脚步追了上去。 “虽然我已经录用你做我的助理,可是其实我对你还不算了解。”见程知予已经追了上来,陈锦言腾出一只手,看了看手表:“你刚才翻译东西到现在,应该还没吃饭吧?这样吧,今天你的晚饭我请了,明天你就来锦洲律师事务所报到。” 趁他单手拿箱子的功夫,程知予跳起来想把箱子抢回来,无奈他实在比自己高出太多,微微一抬手,自己就只能扑个空。 “上车吧。”陈锦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自己开门。”说着,进了驾驶座。 程知予站在原地彻底傻了眼,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无赖。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变态神经病,绕到驾驶座上拉开车门,“把东西给我,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陈锦言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抄手笑出声来,“知予是吧?知予,麻烦你好好回想一下我的资料。” “请叫我程小姐。”程知予严肃地看着他,又抬眼示意他将自己的箱子递过来。 “程知予?名字不错。”陈锦言歪了歪头,“要么上车,要么报警,快点,我赶时间。” 怎么会有这么自大的人! 程知予已经被气疯了,当即拿起手机。110三个键还没按完,手中一空,手机已经落到了陈锦言的手中。 “差点忘了,还没存你的手机号。”他若无其事地将已经拨出来的“11”删掉,按了一串数字之后,拨了出去。 片刻的功夫,“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陈锦言掏出手机,按了红色按钮,自顾自地存下号码。“是这三个字吗?”他举着自己的手机,“程知予”三个字一字不差地落在程知予的眼中,她强忍住想将他手机夺过来摔到地上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说:“把!我!的!手!机!和!箱!子!还!给!我!” 陈锦言将下巴扬了扬说“上车”的时候,程知予已经出离愤怒了。她伸手想将手机夺过来,被他一闪,便结结实实地跌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程知予程小姐是想跟我一起坐在驾驶座上吗?”陈锦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倒是不介意,不过恐怕交警先生会很介意。” 程知予闭了闭眼,挣扎着站起身来:“陈锦言,陈先生,因为加班翻译你的资料,我无意间听到你跟许微微的对话。就算这是我错了,我跟你说对不起。但是能不能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并不想做你的什么助理,也不想蹭你的一顿晚饭,更不想浪费你的油钱坐你的车,只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没说你听到我们的对话是你不对,相反,我觉得你智商相对你的情商高出许多,不好好利用的话实在可惜。而且我已经录用了你,你说不做就不做,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陈锦言蹙起双眉,似乎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他现在确实需要招一个助理,可并没有急切到今天晚上就一定要确定下来。这个姑娘只言片语就挑破了许微微所要面对的最难堪的境地,加上她够胆色,又懂外语,实在是块值得精雕细琢的好料子。 “你知道你破釜沉舟却仍然输了是为什么吗?”抛出这个问题,是让她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走的最佳砝码。 第3章 新工作要接受吗 前提当然是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说完这句话,陈锦言慢悠悠地抄手往驾驶座上一靠,也不着急,给足她时间思考。 程知予在原地停了好一阵子,攸地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果然是个好奇心强的小姑娘呀,可是当心好奇害死猫哟。陈锦言心中窃喜,面上带着微笑,启动了发动机。 一路上,程知予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小箱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锦言也不似刚才的油嘴滑舌,拧开音响,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很清朗的音色,听着听着,程知予也敛去一身戾气,依靠在副驾驶座上,看向窗外。 6月的霖海市还不算热,空气湿湿的,程知予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吹着海风,突然觉得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说起来,许微微作为公众人物,算是一名优质偶像。可是真的朝夕相处下来……想到这儿,程知予释然了。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在偶像的形象颇快殆尽之前离开,也不失为一种为自己保全颜面的一种方式。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而且还当做目标的人,真的也不想让自己在以后的岁月里为自己曾经这么喜欢过一个莫不相识的人而感到后悔和耻辱。 “刚才对不起。”程知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依旧看向窗外。 陈锦言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依旧蔫蔫的样子,却不像刚才那样戾气十足。窗外霓虹灯闪烁,他将视线移回来,“小姑娘刚刚丢了工作,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也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我真是一片好心呢,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拱手奉上一份工作,你不感激就罢了,还甩出一副谁都欠你的样子,这让我挺心寒的。” 不愧是律师啊,黑的都是说成白的。这是当下程知予最大的感触。她只是为一开始因为工作丢了心情不爽连带着对他态度不好道歉,他倒是会就坡下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哼,一会儿吃死你。程知予默默地想,就这么想着,跟着又白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歌?”程知予故意岔开话题。 “greenday的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陈锦言特别好脾气地回答着她,顺手把cd盒递了过去。 “现在才六月呢。”程知予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非白哥。” “接通了吗?我还以为没接通呢,当时有点事就直接挂了。” “哎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工作丢了。” “不回松江,现在回去也太丢脸了。” “不好说,再看看吧。” “是啊,太累了,连话都懒得说了。” “回家打给你,我得先去吃点东西。” “嗯,拜拜。” 陈锦言看了一眼时间,连一分钟都不到。他清了清嗓子:“你还有哥哥呢?” “邻居家的。”程知予回了一句,把cd盒递了回来,开始摆弄起手机。 陈锦言也不再多问,拨通一个电话,言简意赅地吩咐电话那头的人:“十点之前送一份助理签约的合同到世纪城这边的绿禾餐厅了,辛苦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陈锦言又说了句:“那也行,让他过来吧。”说完,挂了电话。 “我还没答应到你们事务所上班呢。”程知予不冷不热地摆弄着手机,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锦言,“要不你现在告诉我吧,为什么我赌输了?” 只听陈锦言冷“嗤”一声,“你为什么不来事务所上班?” 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 程知予也不同他多计较,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第一,我是英语学院毕业的,专业是翻译;第二,我对律师这个行业并不感兴趣;第三,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丢了上一份工作,这种时候开始下一份工作是不是太草率?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同样的事情上犯两次错误。” “第一,我的事务所有很大一部分客户群是在华外国人,所以我的助理必须懂英语;第二,你原本也不是播音专业,不照样做了主持人助理?没试过,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感不感兴趣。”他顿了顿,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倒是机灵,把自己最不想说的和必须说的完美结合在一起,这么一想,想把她收入囊中的心情就更急迫了。 “第三,你丢了上一份工作,是因为你的情商低,至于下一份工作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那完全取决于你现在的决定了。” “情商低?”程知予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以前陆非白拍着她的脑袋说:“你呀,这么不通人情世故,以后会不会被人坑了还给人数钱啊?” 他当时笑得宠溺,她也就跟着傻笑。可如今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听到了相似的话,不由地竖起身上的刺。“可是为什么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要取决于现在的决定?”她疑惑地开口,紧蹙双眉。 “因为,没有人会像我这样慧眼识珠,然后容忍你身上的糟粕,把你改造成更加完美的人。” 说完,两个人连同车子一起没入了黑暗之中。 鬼使神差一般,程知予跟着陈锦言进了绿禾餐厅。 两个人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后,身着浅蓝色工装的服务员走上前来,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锦言就冲她摆了摆手:“按老样子上就行。” 他们选的位子视野很好,正对着世纪城中央的广场。此时此刻,广场上的喷泉不知疲倦地喷着水,两边的水柱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完美的弧形。乍看上去,倒有点像婚礼上的花门。 水柱中央,一个小伙子手里捧着一捧花,单膝下跪,一个女孩捂住嘴,似乎很是惊喜。 距离太远,程知予看不清那两个人的神情,却在脑海中勾勒出另外一幅画面,她无意识地扬起唇角。伴随着这个笑容,她的双眼也弯了下去,看了就让人觉得柔和亲切。 “你小子行啊,使唤人使唤到我头上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在程知予头顶响起,她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恰好看到一名高高的男子将一份文件甩到桌上。他身着休闲装,正目色幽幽地看着陈锦言。 “晋洲你怎么来了?”陈锦言夸张地耸了耸肩,让开了身边的位置,“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被称作“晋洲”的人煞有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他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看向程知予:“这位小姐,介意我一起用餐吗?” 程知予连忙起身,摆了摆手:“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虽然那人是要坐在陈锦言的旁边,她还是往里挪了挪,于是她就坐在了陈锦言的对面,而那人则坐在陈锦言的左手边。 “先坐。”陈锦言一边招呼着两个人,一边把程知予介绍给那个叫做晋洲的人:“这位呢,是我今天刚招来事务所的助理,叫程知予。” 那人奇怪地扫了陈锦言一眼。 也是,只是招个助理,居然这么大动干戈地大半夜让人送来合同,况且是他陈锦言亲自招人,这些都让他觉得十分奇怪。 “你好,薄晋洲。”那人站起身来,冲着程知予伸出手。 跟这些人相处真是累啊,刚刚坐下的程知予不得不站起身来,“程知予。”边说,边扯出一个笑。 今天翻译了一天的资料里面提到过这个人,薄晋洲,刑侦案件方面著名的辩护律师,因2007年的一桩刑事案件声名鹊起,短短三年的时间,摇身一变,成为霖海市法律界呼风唤雨的领头羊之一。 薄晋洲是锦洲律师事务所的另外一个合伙人,这两个人一个沉稳,一个圆滑,也难怪几年之内就将锦洲律师事务所做得风生水起。 “苏扬呢?怎么没一起出来?”陈锦言打破沉默,顺水端起服务员刚给倒上的柠檬水。 兴许是当着程知予的面薄晋洲不好让陈锦言太下不来台,只是瞥了他一眼,说:“现在是bj时间二十一点五十八分。” “程小姐是本地人吗?”薄晋洲把话题引到了程知予身上。 “不是,我是松江人,在霖海读的大学。”她老老实实地回话,不知怎么的,看见薄晋洲就觉得压力十足。 从薄晋洲的角度来看,这个小姑娘个子小小的,与人对话的时候不卑不亢,目光诚恳。仅凭这些,就让陈锦言心急火燎地招进了公司?他陈锦言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过。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为三个人填上柠檬水,这期间,程知予也仅在他为她倒水的时候抬手扶了扶杯子。嗯,应该是个在家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程小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放下透明的玻璃水壶,手往扶手上一搭,神态闲适。 “霖海市外国语大学。”恰好服务员把一盘刺身端上来,程知予挪了挪自己的杯子,把自己的包摘下来,放在了薄晋洲对面的位子上。 薄晋洲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刺身,直接沾了芥末放在口中。“单单吃饭未免太过无趣,程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妨来聊一聊我这个人。就你现在所看到的,你来分析分析我这个人?” 其实只是一个助理而已,薄晋洲对助理这个位子上坐的是谁并不关心。可今天晚上陈锦言一系列的做法都表明他极力地想将程知予收入囊中。他觉得很有趣,想知道为什么陈锦言就非她不可了。 如果顶头上司是陈锦言的话,如果跟他合伙却屈居他之下的人是薄晋洲的话……程知予想起来今天听到马征说的那些话,夸张的案情,永远不败的辩护……如果不接受这份工作,是不是太可惜了? 程知予微微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徐徐开口:“刚才在车上的时候陈先生打过一个电话,让电话那头的人送一份合同过来。由此可见,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助理。可是将合同送过来的人却是薄先生,深夜能委托的人,必定是极亲近的人,薄先生手上又带着戒指,由此可见,薄先生的妻子,就是陈先生那个怀了孕的助理,苏扬,苏小姐。” 分析能力到了这个程度的话,做陈锦言的助理可谓是游刃有余了。 薄晋洲赞许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陈锦言一言,却见陈锦言轻笑一声,像是笃定程知予还未将话全部说出一样,点了点头,“继续说。” 第4章 你什么时候回家 受到鼓励,程知予之前的紧张一扫而光,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搭在桌上,“薄先生婚前不管去哪里都是一身西装,可能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换上睡衣,现在的这身衣服,一定是跟苏小姐在一起或者结婚之后苏小姐给您买的。薄先生对是非黑白的定义很严苛,不喜欢掺泥带水。另外,薄先生好奇心很强。还有就是,苏小姐很漂亮。” 陈锦言的手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时地抬头看看薄晋洲的表情。不过看了也白看,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有没说完的话?”程知予话锋一转,看向陈锦言。“还有啊,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到现在都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赌输了。” “你前面说的那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稍微用点心就能推测出来。晋洲刚才整理衣领的时候、刺身直接蘸芥末的时候、甚至观察你的时候,你都看得很仔细。我相信我的眼光,自然相信你能从这些细枝末节处推测出相应的细节。”陈锦言顿了顿,神情有些怪异地歪了歪头,“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苏扬很漂亮的?” 薄晋洲从事律师这个行业已经很久了,出庭时穿正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家里有几件t恤,就不会有随时随地整理衣领的习惯。而现在,他身上穿的明明只是帽衫。这就足够证明,薄晋洲平时根本就不会穿休闲装。而能改变一个成熟男人衣着习惯的,除了他的妻子再也没有别的可能性。 另外,芥末的冲劲不是随便谁都能忍受的。心理研究显示,喜欢体验极端味觉感受的人,通常非常自律,且有强烈的责任性和近乎苛刻的原则感。 这些都是陈锦言一眼就能看到的,至于程知予是如何得知苏扬的长相,他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她怎么知道苏扬很漂亮?程知予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刚才上餐的服务员,“那位小姐很漂亮,你们两个注意到了吗?” 陈锦言撇了撇嘴,“还好,这跟苏扬有什么关系?” “男人天生都是视觉动物,刚才那个小姐过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你们两个都只是扫了一眼,完全没再看第二眼,这不就证明你们周围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且你们经常都能看到这个女人。”程知予一口气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两个人都是人精,这么简单的道理自然不必说透。 “那接下来,陈先生是不是应该教教我,到底是触到了许微微的哪根逆鳞?”程知予礼貌地扯出一个笑,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锦言。 “你能知道男人天生都是视觉动物,难道不知道女人天生都是傲慢与偏见的混合体?”他手指沿着玻璃杯画圈,饶有兴致地看着程知予。 原来是这样。 程知予倚到沙发靠背上。 许微微最在意的根本不是程知予听到了她最隐秘的私事,而是这个私事本身是个巨大的耻辱。没有哪个高傲的女人能容忍别人知道自己被赶出家门,这么丢脸的事,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陆非白的话又闪过她的耳畔:“你呀,这么不通人情世故,以后会不会被人坑了还给人数钱啊?” 她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手机,抬起头,看向陈锦言。 四目相对,她淡淡地开口:“老板,我的合同要什么时候签?” 松江市的一处公寓中,陆非白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腿上摆着一台笔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论坛闲逛。 年仅25岁的他毕业才刚三年,就迅速爬上了中盛集团高级经理的职位,在一场外资并购案中手段之雷霆,赢得了业界人士的广泛称赞。 程知予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在公司处理一起棘手的并购案。正是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看到程知予的电话,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每天回到家都能看到她弯弯的眉眼就好了。 正要按下绿色键,电话突然挂断了。 又等了几分钟,她也一直没打回来。 这种事情在陆非白的人生中几乎没发生过,即使是有急事,程知予也会立即发来短信告诉他没别的事,不用担心。 该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这么想着,他拨通了程知予的电话,却意外地被挂断了。 陆非白想起大学那会儿,因为学校离家很远,他选择了住校。 那是他第一次离程知予那么远,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她随时随地都会有短信进来。 那会儿陆非白也没多少别的事,耐着性子时时刻刻陪她发短信。因此第一次的分离,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唯独有一次,他着急去上体育课,把手机落在了寝室。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球场上。 老师在队伍前面讲着要遵守学校规章制度之类的话,他悄悄借了站在隔壁同学的手机,熟稔地拨下一个手机号,发过去一条短信:“我在上体育课,忘了带手机,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来找我。” 几乎是马上,手机上的感应条亮了亮,他立刻打开手机,一条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收信箱:“吓死我了,打电话都没人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你好好上课吧,我也好好上课,等拿到手机给我回个短信就行^-^” 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站在隔壁的同学半是嘲笑半是羡慕地推了推他,“跟你家小媳妇儿真恩爱,一时半刻地都离不开。” 可不是吗,在一起十八年了,乍分开真是不适应。 他把手机塞回给同学,开始盘算周末回家的时候要带点什么回去。 那是唯一的一次,从此之后,不管走在哪里,陆非白首先要检查的就是带没带手机。他家小媳妇儿娇贵着呢,一时半刻都离不了他。 程知予打了个喷嚏,口中连说着不好意思,走到旋转门旁边,停住脚步,“谢谢老板和薄律师的款待,明天见。”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送你吧。”陈锦言跟上前去,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搭在弯起的胳膊上,抬起手挡了挡将要转过来的旋转门,一副绅士做派。 “那谢谢老板了。”她也不推辞,回过头又对薄晋洲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薄律师再见。” 果然是陈锦言看上的人。 薄晋洲看着两个渐渐消失在门口的人,若有所思地拨通电话:“喂,老婆,我马上就回去,想吃点什么吗?我帮你带回去。” 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小箱子,进了电梯之后,程知予舒了一口气,摁了16层之后,靠在电梯的一个角上,仰头看向电梯上方。 其实小箱子里只有一些平时用的笔和笔记本,虽然是用惯了的,倒也没那么重要。算起来,整个小箱子里最贵重的就是自己那本大辞典了,那是刚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陆非白跑了好几家书店才抢到的典藏版。 辞典珍贵,辞典中的那封信自然更珍贵。 “嘀”的一声,电梯缓缓停了下来。 程知予哼着歌,一跳一跳地走到自己的公寓前,费力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程知予将小箱子放在玄关的小桌上,摁开灯,迫不及待地蹬掉鞋,取出信,扑到沙发上。 小知予: 好像已经成习惯了,每到月末的时候不写封信就觉得手痒痒。 你不是说一定要把我培养成热爱书写的好青年吗?很好,经过二十二年的不懈努力,你已经成功了。 按照国际惯例,此时此刻你应该已经笑出来了。如果我在你身边的话,我会揉一下你的头发,以示宠爱。 可我现在不在你身边。 所以你需要自己抬起手,替我揉一揉你的头发。头发还像以前一样又多又软吗?那很好,证明你最近的营养很充足。 别误会,我没有要催你回来的意思。 你不是说要锻炼一下自己吗?天大地大,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那时再回来,也一点都不晚。 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像小时候那样笑容满面,而不是最近打电话时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是我们的小知予,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做得跟你“曾经”的偶像一样好。 看完信给我打给电话吧,我觉得你可能会想家。 非白哥 看完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程知予的眼泪没出息地流了下来。 她拨通电话,躺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喂,非白哥。”声音软糯糯的。 “你看看几点了。”陆非白把笔记本挪到沙发上,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有点没好气。 “非白哥,我被炒鱿鱼了。”继续撒娇攻势,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十一点嘛,你肯定还没睡的。” “你哪次打电话之前能看看时间,我就真的谢天谢地了。”他嘴角上扬,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开始奇迹般地平复。 “非白哥,我看到信了。” “嗯。”陆非白淡淡地答了一句,等着她继续说。 “非白哥,本来我被炒鱿鱼的时候,想直接打道回府的。可是后来,哎呦,反正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又找到工作了,是在锦洲律师事务所。”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还好我接受那份工作了,你信里不是说让我笑容满面地回去吗?要是我被炒了鱿鱼就没出息地回家了,你又该笑我了。” 陆非白心不在焉地跟她聊了许久,十一点半的时候挂了电话。 原本那么烦闷的心情因为听到她的一句“喂”,就不治而愈。若是每天推开门都能看到她的笑脸,就是毕生所求了吧。 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时,其实他是失落的。明明从来都不曾真正地嘲笑她,她要是想回家,他第二天就能把婚房准备出来。她怎么就不明白,他到底有多想让她赶紧回来? 陆非白闷闷地从冰箱取出一瓶啤酒,怎么就那么手欠,写了那么一句话上去? 算了,既然她想,那就好好做下一份工作吧。 反正她的家在松江,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回来的。自己养了二十二年的小媳妇儿,早晚都是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线,低头印上一吻。那是他十八岁那年她去寺庙里为自己求的,这么一戴,就是七年了。 第5章 怎么自作聪明了 清晨,朗朗的流水声从程知予的手机中倾泻而出。她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抬手把闹铃摁掉。 大自然的声音是把人从睡眠中唤醒的最佳方式。当初陆非白下载了这个流水的声音之后,不由分说地就用蓝牙传给了程知予,设成手机闹铃。 从此之后,不管是换了多少个手机,这个闹铃却始终没有变过。 洗脸漱口完毕之后,程知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她把头发干干净净地全部梳到脑后,高高地乍起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犹豫片刻,她拉开洗漱台旁边的柜子,从里头翻腾了好一阵子,掏出一个化妆袋来。 这还是找第一份实习的时候为了面试准备的化妆品,平时她根本不用。但如果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话,还是应该打扮得成熟稳重一点吧。 这么想着,她有些笨拙地在脸上扑上一层粉,取出眼线液,在手背上画了几道,直到画出的线细细长长的,这才撑开眼睛,细细地描了一笔。 嗯,果然精神多了。她对着对着镜子歪头一笑,表示对自己很满意。 衣柜上挂着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也是为了第一份实习准备的,是保守但安全的黑色。昨天晚上洗完澡,她就把衣服找了出来,还用挂烫机仔仔细细地熨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睡了觉。 对于这份新工作,从排斥到接受再到满怀期待,程知予表示自己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至于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住的地方到锦洲律师事务所距离11.2公里,打车的话需要25分钟,坐公交车的话则需要40分钟。 勤俭节约如她,自然是要坐公交车的。可是考虑到这是第一天报到,程知予毫不犹豫地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华贸中心。”程知予拉开车后座的门,迈上车的时候还规规矩矩地拿包挡了一下裙子。 虽然从来没想过以后要做的工作会跟法律相关,可是既然接受了,那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应战! 等电梯的功夫,程知予见四下没人,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理了理头发,歪头一笑的功夫,陈锦言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老板早!”她下意识地转过身,狗腿地冲他一笑,跟昨天晚上的表现完全不同。 陈锦言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黑色衬衣的领子翻了出来,敞开了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好看的锁骨和一条精巧的水滴项链,黑色的套装,裙长刚刚盖过膝盖,黑丝袜,黑色细跟高跟鞋。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到程知予的脸上,“膝盖以上不合格。” “啊?”程知予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嘀”的一声,电梯到了。 陈锦言率先一步踏进电梯,摁着开门键,“快点。” 程知予在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还挂着笑,随着高跟鞋的“咯噔咯噔”声迈进电梯,往边上挪了挪,冲陈锦言扯出一个甜甜的笑,“老板教训的是。”说着,伸手将第二个扣子系上,“这样好点了吗?” 陈锦言翻了个白眼儿,“你觉得我是这么正经的人吗?” 程知予对着电梯门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穿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轻咳一声,将最上面的扣子也系上,抿着唇看向陈锦言,“老板,其实我是来锦洲律师事务所应聘会计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电梯门出来,整个律师事务所空无一人。 看来陈锦言还是很敬业的嘛。程知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到他掏出卡刷开一扇玻璃门,才停住脚,把自己的包搁在了这扇门门口的桌上,笑眯眯地等着陈锦言转过身来。 1,2,3。 在她数到3的时候,陈锦言回过身来,见她好整以暇的样子,莫名其妙地眯了眯眼,“谁说过你的座位是在这儿?”不等程知予说话,又继续说了句:“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作聪明。” 被他一说,程知予的脸立马红透了,她把原本已经放下了的包拎回到手里,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又扯出一个笑,“那老板您说,我的座位在哪里?” 陈锦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陈锦言松了松领带,将公文包甩到桌上,指着书柜大喇喇地说:“去把那个柜子打开。” 程知予脸上的热还没褪去,径自走向书柜,把门打开之后回头看向陈锦言,“老板,还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吗?” 陈锦言兀自笑了笑,“最上面的那些卷宗,你拿去好好看看,先了解一下主要的工作内容。” 程知予其实并不矮,原本163的身高,加上8厘米的高跟鞋,都过了170了。可是此刻她抬手想要把卷宗取下来的时候,却犯了难为。 陈锦言自然知道她够不着最上面那一格,却也不动,抄手往桌上一靠,看热闹一样看着她为难的样子。 程知予是那种遇上困难就往回缩的人吗?除了陆非白,她还没求过谁。四处扫视一周,她走到门口搬来一把椅子,脱了高跟鞋踩在椅子上,伸手就够到了最上面一格的卷宗。 “啊!”她的手还没收回来,椅子就晃了晃,一个不平衡,她急着想要抓住书柜的门,却在半空中触到了温热的气息。 侧过头,她的右手抓在了陈锦言的脖颈上。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程知予猛地松开手,忘了自己是站在椅子上,想要后退一步,却被陈锦言环住了腿。 原本陈锦言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的,却不想造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薄晋洲抬手敲门的时候,透过玻璃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程知予正对着门,踩在椅子上,两手自然垂下,陈锦言环着她的腿,头刚好在她胸的位置,因为角度的问题,他看不清两个人究竟贴没贴在一起。 陈锦言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松开手往后退了退,一点都不害臊地看着程知予,又低头扫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卷宗,轻哼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找活干。” 即便是顶头上司,程知予也怒了。 她从椅子上直接跳下来,忍了再忍,开口质问:“你为什么要晃我的椅子。” 陈锦言振振有词地说:“我只是想教教你,在这个社会上,适当地低头服软,赢取人的同情心,并没有坏处。” “自食其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坏事吧。” “我追求的是效率,而因为你一个人的固执,已经浪费了我将近5分钟的时间。”陈锦言严肃地看着她,全然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对不起,老板。”程知予穿好鞋,抬起头,对上薄晋洲似笑非笑的双眸。 “老板,薄律师来了。”程知予竭力敛住愤怒的神色,蹲下身用最快的速度将散落一地的卷宗收到文件夹中,站起身来的时候,薄晋洲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 “程小姐先出去吧,你的办公桌就是外面那张桌子。”陈锦言扬了扬下巴。 程知予挤出一个笑,“那薄律师,老板,我就先出去了。”说完,抱着卷宗拎着包,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真是不要脸啊,明明这就是我的办公桌,还说什么“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作聪明”。变脸比翻书还快,真是猪油蒙了心才觉得跟着这样的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边忿忿地想着,程知予手指翻得飞快,将散乱的卷宗按照顺序排列在一起。待300多页的纸张完全按照页码排列好,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小姐你好,是要找陈律师吗?有预约吗?”懒腰伸到一半,程知予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探究地看着她的姑娘,头发柔柔顺顺地披在肩上,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开衫,脚上是一双浅黄色的平底鞋,大方又好看。 这姑娘眉眼十分好看,眼尾微微上扬,皮肤白白嫩嫩的,小巧的鼻,唇角微扬,未施粉黛,干净素洁。 “苏小姐?”程知予试探地开口,见她仍是笑吟吟的模样,确定地又说了一句:“苏小姐好,我叫程知予。” “果然很聪明。” 程知予眼前站着的这位,就是陈锦言的前任助理、薄晋洲怀了孕的老婆——苏扬。 “你怎么那么确定我就是苏扬?”苏扬开口问了一句,熟稔地拉出一个凳子,坐在了程知予的对面。 “首先,我昨天听说苏小姐长得很漂亮。”程知予嘿嘿笑了两声,“其次,一般来事务所的人都是要打官司的人,怎么可能像苏小姐这样有耐心,等着我把东西整理完也没开口说要找陈锦言。”觉察到自己的失言,她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陈律师。” 苏扬往里看了一眼,轻笑出声,“我是来跟你做交接工作的,怎么?陈锦言已经吩咐你开始做工作了?”她看了一眼刚才程知予整理好的卷宗,丝毫不避讳地直接称呼里面的人为“陈锦言”。 也是,她是薄晋洲的老婆,薄晋洲又跟陈锦言关系很要好的样子,他们之间应该很熟悉。 程知予极力地想要避开关于称呼的这个问题,将卷宗往前退了退,“陈律师说让我熟悉一下工作内容,所以给了我这份卷宗。” “哦。”苏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个呀,你可以好好看看。还有就是……”她指了指桌子的一角,“保险柜里有一份最近需要处理的文件,是陈锦言刚刚接过来的一个案子,有些棘手,你需要尽快地上手,协助他一起处理这个案子。”说着,她拿过桌上的笔,从包里掏出来一支笔,写下一排数字,“这是保险柜现在的密码,等我走了你可以把密码换掉,确保这个密码只有你自己知道。” 玻璃门被推开,薄晋洲走了出来,“交待好了吗?” 苏扬冲他甜甜一笑,站起身来挽住他的胳膊,“好了,也没有太多要交待的事情。”说着,看向程知予,“程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陈锦言,他十分乐于帮助漂亮小姑娘。” 程知予抿唇一笑,“谢谢苏小姐,祝您和宝宝都健健康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薄律师。” “你准备一下,中午跟我出去一趟。”陈锦言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转身回了办公室。 第6章 林小星真实身份 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程知予在心里肯定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感想,撇撇嘴,按照苏扬写下的数字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 定了定神,她看了眼时间,刚刚八点半。 又忘了给小星打电话了。她懊恼地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给林仲昊拨过去一个电话。“仲昊,小星去上课了吗?”电话接通后,她立马问了一句。 “你还能想起小星来啊。”林仲昊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小声对旁边人说了句“稍等”之后,轻咳一声,“小星很乖,昨天也没闹,你放心吧。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打给你,拜拜。” 程知予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挂了电话。 她轻叹一口气,觉得今天似乎有点不顺,摆了摆头,翻开陈锦言说要了解工作内容的卷宗,犹豫了一下,拿着保险箱中刚拿出来的文件敲开了陈锦言办公室的门。 “老板,刚才苏小姐来做交接,跟我说这份文件急需处理,您看我是先看一下刚从书柜拿出来的卷宗还是处理这份文件?”陈锦言脸色不是很好,连带着她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的。 “你觉得呢?”陈锦言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觉得?”程知予有些错愕,倒不是因为陈锦言的话,而是因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骇人。到底还是律师,只要他想,就能在气势上给人以威慑力。 “你觉得,你能看懂你手里的这份文件吗?”陈锦言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不等程知予有所反应,便扬了扬下巴,“把东西放这儿,去看看卷宗,中午跟我出门之前把那些专业术语都搞懂。” 程知予觉得有点委屈。 他本来就知道自己不是法律专业,还死乞白赖地把自己拐到了他的律师事务所。来了就来了吧,一大早就耍了自己不说,还说骂就骂。 非诉讼案件、诉讼案件……一个个的专业术语映入程知予的眼帘,她咬了咬牙,拿出准备专业八级的精神,聚精会神地背了起来。 想要在一个十足陌生的行业立足,这点魄力还是要有的。 不知不觉,卷宗已经翻了大半。 透过玻璃门,陈锦言看着程知予似乎不知疲倦的身影,微微有些出神。 “程知予,松江人,十八岁的时候就读于霖海市外国语大学。从大一开始,所有同学都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姓林,名小星,父亲叫林仲昊。尽管她一直否认林仲昊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有儿子这件事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林仲昊,非白哥。他已经听到了两个跟她相关的男人的名字。 原本把她拐到事务所是因为看重她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但是一个有孩子的女人跟大学刚毕业准备在社会上施展拳脚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陈锦言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以及自己天生的判断能力。 陈锦言收回自己的目光,捏了捏额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桌面上摆着的文件上。 昌盛证券公司要收购一部分股权,事务所需要做的,是对相关公司的相关项目进行经济调查,然后全程跟踪收购过程。这些倒都是一般的非诉讼案件需要走的程序,但关键是,证券公司的股权变动需要履行证监会的审批程序。这还不是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在于,昌盛对这次股权收购慎之又慎,若是失败,不仅对昌盛,连带着锦洲律师事务所都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他把一上午捋出来的七个要跟进的项目一一整理打印,然后拨通电话,再次确认了中午要赴的饭局。 “记的怎么样了?”陈锦言悄无声息地站在程知予身后,突然出声,吓得她哆嗦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会看完。” “吃饭的时候?”他挑了挑眉,“今天中午跟客户一起吃饭。边走边说。”他迈开脚步,随手紧了紧自己的领带,开口便是滔滔不绝:“今天早上苏扬跟你说的案子你还没看相关的资料,所以我先简单跟你说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程知予拎上包,把还没看完的卷宗往包里一塞,不慌不忙地跟了上来。 嗯,还算沉稳。 “这个案子是一个股权收购案,不会上法庭,我们需要做的是对相关项目进行审查,跟进收购过程,最后形成一份书面报告。” “非诉讼案件?” 听到程知予的回问,他原本的怀疑莫名地消失了,轻笑一声,“对,非诉讼案件,这个案件总共要跟进七个项目,今天中午我们要见的,就是其中一个项目的委托人。” 陈锦言简明扼要地向她介绍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往后瞥了一眼,见她手中拿着笔和笔记本,边走边听边记。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等到程知予抬起头来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一开始你会几乎什么都不懂,所以要多听多记,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必须进入状态。” “明白。”她答了一句之后,把笔和本塞回到包里,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如行云流水。 都没来得及跟新同事好好打个招呼,就这么从办公区穿了过来。程知予从小就人缘很好,还从来没这么没礼貌过。 说完关于工作的事情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程知予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地捏一下公文包的包带。对比起来,陈锦言就自在的多,虽然西装革履,却流露出一股风流做派。 电梯门开,电梯门关。 陈锦言站在靠近门的位置,程知予则是同往常一样寻了个角落把自己塞了过去,刚刚站定,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仲昊?”她开口,顿了一顿之后,“哦,小星啊,爸爸去找小星吃饭了是吗?”又顿了一顿,“喂?喂?小星,妈妈这边信号不好,一会儿给你打回去,乖乖听爸爸话噢。” 居然真的有个叫小星的儿子,还丝毫不加掩饰。 两个认识但是不是很熟的人独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沉默,沉默。“嘀”的一声,电梯门终于开了。 程知予轻舒一口气,还没迈开步子,就见陈锦言斜眼看着她,也没说什么,兀自走了出去。 上了车,陈锦言还是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他,索性也不再跟他说话,拿起手机,拨通了林仲昊的电话,刚说了个“喂”字,就听见林小星在一边抢电话,几秒之后,就传来他软绵绵的声音。 “小星跟着爸爸不好吗?” “乖啦,妈妈最近有点事,事情一结束就去看小星好吗?” “么么,把电话给爸爸吧。” “仲昊,我换了个新工作,所以最近会比较忙。” “你怎么知道的?” “哦,昨天晚上我给非白哥打电话来着。” “就是小狗腿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先挂了,我这边还有事呢,你最近注意着点,别带女人回家了知道吗?” “嗯,拜拜。” 挂了电话,车内的气氛还是一样的尴尬。程知予轻咳一声,“老板,我们是要去哪里?” “见客户。” “哦。”这不是废话吗。 “你还有个儿子?”陈锦言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对,我最好朋友的孩子。” 最好朋友的孩子?这个回答很奇妙。可是陈锦言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最好朋友的孩子,配上她落寞的语气,陈锦言可以断定,这个叫林小星的孩子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想说说吗?” 程知予侧过头看向他,见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索性开口说了起来:“我最好的朋友,十八岁那年生下小星就……去世了。后来小星认了我做干妈,我觉得,这样小星好歹也算是有个妈妈,不至于被学校的同学嘲笑。” 十八岁时的那场车祸,她是在场的,她亲眼看着郝好原本还活生生的,却在看到马路对面跟一个姑娘亲昵相处的林仲昊时愣在了原地。 如果郝好站着的地方不是十字路口,如果她注意到郝好的不正常,如果那辆车没从拐角处突然冲出来…… 可惜,永远没有如果。 郝好拼着最后一口气撑到医院,医生说,孩子从她体内取出来的一瞬间,郝好咽了气。 孩子活了下来,可郝好却没了。 她才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将孩子保下来,最后却因为孩子的爸爸出了车祸。 可是她连闭眼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个跟林仲昊举止亲昵的姑娘是林仲昊的亲姐姐,因为计划生育,从小就在林仲昊的姥姥家长大,所以她从来没见过。 连死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林仲昊抱着孩子哭声震天,可是怎么都不可能唤回那个笑得像花一样的女孩。 从此,孩子没了妈,林仲昊没了未来老婆,程知予没了最好的朋友。 她在郝好葬礼的时候抱着满怀的满天星站在灵柩的前面,一滴泪都没有流。她把满天星放在她的遗照旁边,走到郝好父母的身边,强忍住哽咽,一字一顿地说:“叔叔阿姨,我是郝好最好的朋友,也是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的人。请你们允许我做孩子的干妈,我会像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疼他爱他,帮仲昊把孩子抚养长大。请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往事如潮水一般上涌,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她却从来没对什么人提起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当时都在现场,不知道的人也从来没好意思问过。 人就是这样,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吐露的事情却可以对不相干的人说,这也是为什么天涯这样的论坛这么流行。 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了,可陈锦言烦躁的心情莫名地被一扫而光,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好像坏事了。 第7章 卑鄙与腹黑齐飞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锦秀酒店门口。 门童迎上前来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程知予一只脚刚刚着地,便看见陈锦言把车钥匙递到门童手上,支起胳膊,冲程知予挑了挑眉。 又不是参加晚宴,还搞出女伴陪同的架势了。 程知予在心中腹诽一番,面上却挂上了清清浅浅的笑。 程知予伸手挽过陈锦言胳膊的时候,一位经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边随着他们往前走,边解释:“陈先生您那么早就到了,刚才打扫山河厅的时候,我们发现厅里的圆桌有些破损,现在还没来得及更换。您看要是可以的话,换到牡丹厅好吗?” 陈锦言停住脚步,带得程知予一个趔趄,他似不经意地抬手搂住程知予的腰,轻轻拍了一下,似在安抚。“牡丹亭?有杜丽娘吗?” “噗”,程知予笑出声来。 经理完全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装出一脸疑惑的陈锦言和憋不住笑的程知予轻咳了一声。 “你们更换桌椅需要多长时间?”程知予适时出声,替经理解了围。 经理舒了一口气,冲她感激地一笑,“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听到他的回话,程知予看向陈锦言。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先开个小包,上壶好茶,等换好了桌椅我们再过去。”一句话,盖棺定论。 需要跟进的项目中最早进行的是霖海伟业集团对恒大大厦的收购,茶上来的时候,陈锦言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份文件,递给程知予,示意她先看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锦言的眼睛从程知予光洁的额头划到她尖尖的下巴。她的眼睛大而有神,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鼻梁很挺,嘴角处有一丝上扬的弧度,所以看起来好像永远都在笑。 细细看来,她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透过袅袅的茶雾,陈锦言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美国的时候身边永远都陪着身材窈窕的美女,或是金发碧眼,或是黑眸黑发,但无一例外都是喜欢将自己完美身材展现给别人看的那种。 对比起来,程知予也实在是太保守了。啧啧,连裙子都一定要到膝盖。 可是事实是,因为她的事情,他一整个早上情绪都大起大落,全然没了在律政界杀伐决断的气度和魄力。 “还没看完吗?”想着想着,陈锦言有点不耐烦,看了眼时间,才刚刚过去五分钟。 程知予看了眼文件的厚度,又看了眼异常烦闷的陈锦言,淡淡地回了一句:“老板稍等,还有一点。” 文件里面包含了已经做好的对霖海伟业集团、恒大大厦及其所属公司——瑞亚地产集团有限公司的详细背景调查,还有就是已经拟好的收购合同。 她大概地翻了翻,“老板,为什么对霖海伟业也要做背景调查,不是他们进行收购吗?”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紧接着说:“哦我明白了,对瑞亚那边做背景调查,是相对伟业集团而言,对伟业集团做背景调查,是相对我们事务所而言,对吧?” “对了一半。”陈锦言抬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又为程知予斟满茶,“说你情商低你还不忿儿,倒茶这种事一定要等着男人来做吗?上次晋洲伺候你喝茶,这次你老板伺候你喝茶,大小姐,请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挤兑她,看见她不高兴,他心里就觉得痒痒的,可高兴了。 程知予忍了又忍,“老板,没对的那一半呢?” 陈锦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只有一页,是他早上的时候捋出来的七个项目。“这七个项目是我们近一年甚至两年内要跟进的所有项目,伟业集团对恒大大厦的收购案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而这七个项目所属的案件,则是昌盛证券的对外股票收购案。明白了吗?” 只看到第一份文件的时候,程知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案件的委托人是霖海伟业集团。可实际上,作为七个项目之一,霖海伟业实在算不了什么,幕后最大的委托人是昌盛证券。 也就是说,昌盛证券、霖海伟业、恒大大厦,三者之中,事务所的直接委托人是昌盛证券。 “明白了。”交接的时候苏扬告诉程知予,这个案件有点棘手。但程知予完全没想到,自己跟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个耗时一到两年的大案子。 “觉得难?”陈锦言挑了挑眉,问了出来。 “心里准备做的不够。”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尽快调整。” “一上来就参与这样的案子是有些难为你了,不过从好的一方面讲,整个案子跟下来,在这个领域也就立足了。”陈锦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还不错,尝尝。” 真的坐在山河厅的时候,程知予有点做梦的感觉。 按理说,她在霖海市电视台也工作了一阵子,许微微的采访她几乎都在现场盯着,什么当红偶像、成功企业家也见了不少,可是这种一看就色眯眯的啤酒肚中年男人她还真是第一次接触。 她不得不感叹,有钱人多的是,但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被许微微采访的。 “哟,带了个小姑娘来啊。”那中年男人一见程知予就两眼放光,上下来回地瞟。 见他伸出手,程知予强忍着反胃的感觉,扯出一个笑,手伸出去的同时,突然觉得腰间一紧,陈锦言伸手将她勾到了自己怀里。 陈锦言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打得太多了,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知予,这是霖海伟业的王总,霖海地产业的大亨,还不快跟王总问好。”姿态亲昵,柔声细语。 程知予当然明白他这是宣示主权呢,被他搂着腰,总比被那色眯眯的中年男人揩油来得好,当即笑靥如花地开口:“王总好,早就听锦言提起过您,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说着,象征性地同王伟重握了握手,收回手的时候,乖乖地靠在陈锦言的身边。 只要跟人打交道,就难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个社会,物欲横流,她突然有些庆幸,在自己还没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时候,身边有个能罩着下属的老板。 当然,就算现在身边的人不是程知予,陈锦言也一定是会护着的。只不过程知予不知道的是,保护下属的方式有很多,他陈锦言故意挑了一个占她便宜的方式。 没一会儿,菜就上齐了,门一关上,陈锦言惬意地跟王伟重边吃边聊,有的时候打哈哈似的把话题一带而过,有的时候似不经意地提个什么问题,旁人看来这就是在东拉西扯,可程知予听得仔细,他虽然看着不正经,该套的话一点都不含糊,该打岔的也绝不留情面。 他的手一直搭在自己的椅背上,聊得兴起了,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敲椅背,程知予时不时地给两个人填茶倒酒,乖巧得很。 将近两个小时,程知予吩咐酒店工作人员给王伟重安排了一间房之后,看着双眼紧闭的陈锦言,一时没了主意。 整个锦洲律师事务所,她只认识薄晋洲和苏扬,还没有这两个人的电话。犹豫片刻,她找来之前招呼他们的经理,“陈先生以前喝醉的时候都是怎么安排的?” 经理看着醉倒的陈锦言,一时有些疑惑,他之前从来没见过他醉倒。“要不,我把苏小姐的电话给您,您给她打电话问问?” 经理试探性地问了一嘴,程知予却似抓到了救命草,能找到苏扬的电话自然是最好的。 电话响了四声的时候,“喂。”薄晋洲的声音响起。 程知予顿了顿,“喂,薄律师?” “哪位?”薄晋洲淡淡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是程知予,打扰薄律师和苏小姐了。是这样的,刚刚陈律师跟客户吃饭,可是现在他喝醉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所以想问问苏小姐。” “喝醉了?”薄晋洲似乎很惊异,顿了一顿,轻笑了一声,“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吧,你会开车吗?” 程知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陈锦言拖到车上的时候,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她帮陈锦言把安全带系好,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与此同时,薄晋洲放下手中正在做的案子,走到卧室里。 “什么?他喝醉了?”苏扬放下手中的书,一脸诧异,“他可真不要脸啊。” 薄晋洲淡淡地笑了,俯身在她额上留下一吻,“你以为追女人很容易吗?”说着,蹲下身将耳朵贴到了她的肚子上,“宝宝,能听见爸爸说话吗?” 程知予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了曙光国际花园,转过身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南水园,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真是有些奇妙。 她在南水园租房子已经租了半年了,却一面都没碰到过陈锦言。 大白天地架着个醉鬼,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反正陈锦言也醉着,程知予把他摔到沙发上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对着他的脸比划了一拳。 她在洗手间松开已经乱了的头发,洗了把脸,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 “老板,我先回事务所了,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啊。”她蹲在沙发边上,假模假样地又补了一句:“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你同意了。”说完,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见陈锦言呓语般地喊着要水喝。 她站起身来拽了拽自己的裙子,盯着陈锦言的脸看了许久,猛地,他的双眼睁开,悠悠地望着她,“我要喝水。” “你没醉?”程知予惊讶地开口,顿时一股火又涌了上来。 “跟那些人打交道,不装得醉过去怎么能脱身。”他满脸的理所当然,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给我倒杯水。” 程知予沉默了三秒,开口的时候已经掩盖住了自己愤怒的情绪,“老板,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把您一个大男人送回来实在是很累,如果您没醉的话,不好意思,我先回事务所了。” “谁许你回事务所的。”陈锦言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我喝酒了本来就不能开车,你把为工作不惜牺牲自己的老板送回家,很为难吗?” “卑鄙。”程知予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了出来。 “卑鄙?”陈锦言挑了挑眉,站起身来走到程知予跟前,低头对上她的双眸,一本正经地说:“长得不好看的才叫卑鄙,长成我这样的,这叫腹黑。” 第8章 加班加到家里来 酒气氤氲,陈锦言微热的气息将程知予笼罩在其中。因为刚才程知予架着他往家走时很狼狈,他的衣领被扯开了几颗扣子,领带也松松散散的挂在脖子上,露出精瘦的胸膛。 “ohmyloveforthefirsttimeinmylife…”歌声响起,程知予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侧过头避开陈锦言的视线,在包里拿出手机,接了起来。 “喂,非白哥。” “嗯,好,知道了。” “放心吧,我那么强悍,怎么会有什么事。” “好,晚上打给你。” 挂了电话转过身,陈锦言饶有兴致地倚在开放式厨房的台面上,手里端着一杯水,见程知予挂了电话,对她举了举杯子,“要喝一点吗?” 因为一通电话,刚才的火气已经下去了不少。程知予看着陈锦言,觉得自己有点没脾气。“老板,下午不用回去上班吗?” “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反正要用的文件都带着呢,你就在这儿把中午没仔细看的东西都看一遍吧。”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指着她身后的方向,“书房在那边,你过去看文件吧。” 陈锦言的房子倒不像别的单身男人那么没人味儿,同样是黑白色为主色调,却因为飘窗上的榻榻米和随意摆放的几本书而显得生活化许多。 陆非白刚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程知予也去过他住的公寓,家里整整齐齐的,很像是他的作风,却也因为这些整齐而显得冷冰冰的。 她收回目光,从包里拿出早上还未背完的“基础知识”,定了定神,继续背诵。 陈锦言轻手轻脚地在书房探了探头,见她在认真地看东西,也不打扰,靠在门框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自从回国,他还真没谈过什么恋爱。陪那些老总们应酬的时候倒是有过几次露水姻缘,可那到底跟谈恋爱不一样。 在他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他的行为已经出卖了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想把她据为己有。 非白哥?既然已经被叫成了哥,那就继续当家人吧。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扯下凌乱不堪的领带,走向浴室。 程知予听着突然传到耳畔的水声,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 她也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这么想着,她走出书房,在沙发旁边的电话旁看到便签纸,心中窃喜,留了个字条就拎包回了家。 一个小时之后,程知予一身清爽地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运动服,通体舒畅。 她轻舒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窝,翻到折了页的地方,继续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暗了下来。她伸了个懒腰,放下最后一页纸,心里满满的充实感。 摸了摸头发,已经干透了。打开灯,她站起身来走到餐桌前,拿出张信纸,轻扬嘴角,落下笔去。 非白哥: 昨天晚上看完信已经很晚了,所以今天才有时间给你回信。 新工作还挺顺利的,我跟的律师在业内很有名气,叫陈锦言。他这个人虽然嘴巴有点贱,手也有点欠,但是其实人挺好的,也挺照顾我的。 这两天工作起来最大的感慨就是:英语专业果然就是没有专业。上一份工作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有翻译要做,我还有点用武之地。可这份就不一样了,刚开始看卷宗的时候我都懵了,真的是完全看不懂。 好在我背东西还算快,今天花了一天的功夫把基本的东西背了一遍,估计以后就不会觉得这么难了。 非白哥,我有点想好好。 今天小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仲昊也在旁边。可能是因为快到好好的忌日了吧,仲昊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低落。好吧,也可能是因为我想多了。 不过你说他这么多年身边女人不断,却从来不交女朋友,是不是也挺有问题的?以前我还不觉得,今天看到事务所的一个律师看他怀了孕的老婆的眼神时,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仲昊就是这么看好好的。 如果好好没死,现在他们一家人,该多幸福。 可能真的是因为快到好好的忌日了,老想起以前的日子。 非白哥,有的时候我看着那些穿越剧都在想,要是真的能穿越的话,我想回到初三那年。那时候你高三,还没离开我去读大学。 那时候好好也在,仲昊也在,你也在,我也在。 知予 程知予把昨天晚上收到的那封信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撕下邮票,泡到水里搓了搓,上面红色的印戳就被搓掉了。她拿出吹风机把邮票吹干之后,再涂上一层胶水,这样等陆非白收到的时候,泡一泡,就又能搓掉上面的邮戳了。 那么多年,她不管是跟谁通信都是用这个方法,节省邮票,重复利用。 可是就连这个办法,都是郝好教给她的。 那个时候郝好偷偷摸摸地跟林仲昊谈恋爱,偷偷摸摸地写信,为了省钱,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喂,小星吗?”信封好之后,程知予转身走到了阳台上,落地窗的视野很好,她静静地靠在窗边,窗外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听着林小星嘟嘟囔囔地抱怨爸爸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她才笑着说:“小星,爸爸最近可能心情不好,你要代替妈妈好好照顾爸爸。”也不知这个妈妈,指的是她自己,还是郝好。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在静谧的空间显得有些骇人。程知予腾地转过身,思索的功夫,门铃聒噪地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她往前一跃,拖鞋被甩了出去,也来不及穿上,赤着脚飞奔到门口,打开防盗门上面的小门,隔着铁丝网看着来人开口问了一句:“你找谁?” 那人抬起手里拎着的盒饭,“我来送饭的,不是1604吗?”说着,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呀。” 确实没错,可是她也确实没订过什么饭。 “您搞错了吧,我确实没订过什么饭。”程知予也很疑惑,“要不您打电话回餐厅问问?” “没搞错,是我定的。”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电梯的“嘀”声和沉稳的脚步声而来,程知予愣了愣,眼看着陈锦言付了钱拎过袋子,冲自己举了举,“怎么,送上门来都不吃?” 程知予本来低落的情绪因为陈锦言的突然到访而淡去不少,她把门打开,看着登堂入室的陈锦言有些不知所措。 陈锦言倒是一点都没觉得不自在,把东西往玄关处的小桌上一放,“用不用换鞋?” “不用了。”听到他说鞋,程知予才想起来自己都没穿鞋,抛下一句“您先进来”,就急匆匆地踮着脚跑回沙发。 她的头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跑起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趁着这个间隙,陈锦言上下打量了一番。 房子是时下在单身小青年中最流行的“开间”,有点旧,可是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过了玄关一拐就是一个大房间,米色的家具,咖色的沙发,沙发和床之间用两排格子书柜隔开,上面已经摆满了书。 房子不大,目测也就40平米,一个单身的女孩子住也够了。 “老板,您怎么来了?”她把沙发上的小摊子叠起来,“到这边来坐吧。” 陈锦言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卷宗,“看完了?” “嗯看完了。”她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冲了冲之后,倒上一杯水端了过来。“老板您怎么过来了?” “哦,最近工作有些忙,今天中午的合同必须尽早拟好,我看到你留的字条,觉得你可能不会主动回我那儿加班,所以我就到你这儿来加班了。” 程知予语塞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可是老板您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我问的微微。”他气定神闲地四处看了一眼,“你去把饭拎过来,先吃饭。” 最近,他有点使唤人上瘾。 程知予以为他这副大少爷做派是老早惯出来的,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把饭拎到餐桌上,“老板,到这边来吃吧,沙发窝着难受。”说着,转身从灶台上面的柜子上取出两个碗,把盒饭里的饭盛了出来。 陈锦言扫了一眼桌子边上没遮住的信,上面“陆非白收”几个字格外刺眼。见程知予忙着盛饭,他伸手把信翻了个个儿,背面朝上。 食不言,寝不语。陈锦言虽然平时话多嘴毒,可吃起饭来很文雅。这一点,上次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程知予就看出来了。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吃完饭,她把东西一收,擦干净桌子之后,就把文件摆在了餐桌上。“我这边小,老板您将就一下就在餐桌上看吧。”她取来笔和本,往对面一坐,等着陈锦言说话。 “你能倒着看字啊。”他冷“嗤”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这边来,我说,你记。”翻到合同页,指着第一行字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他说得快,没说完一条,就等上一会儿,给足程知予时间让她记录。也就半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就把合同里的漏洞纠得差不多了。 程知予把最后一个字写完的时候,禁不住眯了眯眼睛。这是她高兴的标志,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陈锦言却也自己总结了出来。 “另外,”在程知予已经把笔放下了的时候,陈锦言又徐徐开了口:“以后不要老板长老板短的,搞得我跟霸道总裁似的。我知道特别流行什么霸道总裁爱上你之类的东西,不过你可别对我想入非非,我不会爱上你的。” 一席话说得行云流水,程知予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陈锦言说这么一番话其实是故意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放松警惕,给自己一个趁虚而入瓮中捉鳖的机会。 “给我倒杯水。”陈锦言拿起手边空空如也的杯子,举到了程知予眼前。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凉杯,眼看着就要倒出水的功夫,陈锦言把杯子往后一抽,“我喝热水。” 话音落,水也刚好稀里哗啦地倒在了程知予的腿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陈锦言。 “我不是故意的……”陈锦言伸手抽出来几张纸巾,递给程知予,默默地把椅子往后拉了拉,确保自己远离事发地。 这次陈锦言确实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次程知予真的很生气。后果就是,在她清理完事发地之后,直接把他清理了出去。 陈锦言觉得他这个老板做的有些憋屈,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苏扬给薄晋洲做助理做的好好的,薄晋洲就把苏扬换给了自己做助理。 确实是温香软玉在侧,对工作就有点力不从心啊。 第9章 小星大战陈锦言 陈锦言悠哉悠哉地摁了下行的电梯键,嘴里哼着“showmeyourbody,beforenighesdown”,进了电梯。 而拜他所赐,程知予也暂时忘了那些不开心的过往。 幸亏第二天是周末,不然程知予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了。望着衣柜里各式各样的连衣裙,她有些遗憾。 明明是最臭美的年纪,上班的时候却要西装革履的。偏偏自己就那一身为了面试准备的黑色西装,程知予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银行卡和打折卡,看了眼时间,斜跨上包出了门。 幸亏大学的时候做过不少次的口译和陪同翻译,大学四年她积攒下不少钱,反而真的工作以后,工资比大学时做兼职要少得多。 拜林小星所赐,她大学四年都没交下什么知心的朋友,导致连逛个街都要经常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不过因为是林小星,郝好和林仲昊的孩子,她心甘情愿。 到了商场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程知予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原本周六的早晨是她跟林小星的独处时间,平常她都会在周五晚上把小星接到自己的住处,可因为连续两天为工作所迫,加上自己已经很久没给小星添置衣物了,索性约在了外面,让林仲昊把孩子送过来。 九点整,商场的门开了,林仲昊还是没来。她百无聊赖地翻着咖啡馆里的杂志,翻了快一本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影子飞一般地扑到她跟前,“妈妈!” 店员明显被这声“妈妈”吓了一跳,眼前的姑娘怎么看怎么都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怎么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程知予早就习惯了这些目光,旁若无人地把林小星抱到自己的腿上,夸张地捏着他的脸说:“小祖宗你怎么又长高了呀,妈妈都快抱不动你了。” “知予。”林仲昊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笑吟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虽然没刻意收拾过,却仍然掩不住他周身的气度。林仲昊的到来明显让冷冷清清的咖啡馆里空气一滞,几个女店员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议论孩子跟男人的关系还是女人跟男人的关系。 “爸爸。”林小星适时地喊了一句,结束了角落里几个人的猜测。 “最近怎么样?”程知予把林小星放到里面的座位上,边招呼店员买单边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样。”他掏出钱包,说了句“我来”,又说:“倒是你,也该回松江了吧。” “再等等吧。”她看向林小星,见他睁着大眼睛在林仲昊和自己之间来回看,捏了捏他的脸,“你想什么呢小东西?”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住在一起?”店员近距离听到这句话,格外留意地打量了程知予一番,被林仲昊轻咳的一声拉回了视线。 “小星为什么这么问呢?爸爸妈妈不是一直都没住在一起吗?” 其实这样的困扰早晚会出现,每个爸爸妈妈离了婚的孩子都会问这样的问题。可是问题是,程知予跟林仲昊没什么关系。 “说真的,知予,我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什么最重要,什么次之,连这个都分不清吗?”林仲昊抄手看着她,倚着沙发背,看上去格外惬意。“其实,前段时间我妈还问起来,要不你就嫁给我得了。” “说什么呢!”程知予瞪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你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他凑上前来,反问一句。 程知予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去去去,你少激我,哪天我要是回了松江,第一个哭的就是小星,第二个就是你!” “为什么我是第二个?”他追着已经走了出去的程知予,店员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很奇怪,明明是很般配气场也很和谐的一对,为什么离了婚。 因为是周末的早晨,商场里很冷清,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又不用感受拥挤的人群,倒是逛得很惬意。 结果连一层都没逛完,林仲昊便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对此,程知予早就习以为常。 想要挣钱给小星提供最好的生活,这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妥协。 走了一会儿,林小星拽了拽程知予的衣袖,“妈妈我想去那边看看。” 明明是女童区,她不知道林小星想看什么,只能跟在他身后。 林小星的手落在女童模特头上的粉色发卡上,他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我能要这个吗?” “你要这个干什么呀?”程知予蹲下身,笑眯眯地望着林小星。 只见他羞涩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开口:“下周三是我们班吴彦希的生日,她邀请我下课后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听了他的理由,程知予二话没说就帮他把发卡买了下来,一并答应了周三下课后去学校接他陪他一起去参加生日派对。 程知予左手拎着一堆战利品,右手牵着林小星的时候,手机响了。 林小星乖巧地帮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乖巧地点了接听键,又乖巧地放到了自己的嘴边。 “喂。” 明显是小孩子的声音,陈锦言举起手机看了看,没错,是程知予的电话。“喂,是小星吗?”他用尽量平易近人的口吻开口,声音发出来自己都恶寒地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是。”那边声音很谨慎,“您是哪位?” “小星,把电话放到妈妈耳边。”听到程知予的声音,陈锦言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是找我的。”林小星回了一句之后,又转回手机这边,“您找我有什么事?不对,您先告诉我您是哪位。” “小星你在商场?”刚好程知予进了一家店,听筒里传来店员说“欢迎光临”的声音。 林小星“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见电话那边说:“小星,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可是现在病了,没有饭吃,能不能让她给我送点吃的?你就告诉她我住在她家附近就好,哎呦肚子实在太疼了,我先挂了,谢谢小星了啊。”小朋友嘛,不骗白不骗。陈锦言挂了电话,慢条斯理地抠出电池,就开始在沙发上躺尸。 商场里,林小星皱着双眉看了好几次手机,确定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才把手机塞回到程知予的包里。“妈妈,有个怪叔叔打你的电话说要找我,他又不是爸爸或非白爸爸,真的好怪。” “怪叔叔?”程知予皱了皱眉,第一个反应就是陈锦言。“怪叔叔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肚子太疼了。”林小星眨巴眨巴眼,将程知予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像。 “还有吗?”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陈锦言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败在一个小孩子的手上。 两个小时后,程知予还没过来。 陈锦言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刚才听到店员提到的店名,好巧不巧,整个霖海市只有那一家店,就在世纪城。 刚好是午饭时间,他冷哼着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卡其色的短裤,配了白色的t恤和白色的帆布鞋,轻装出了门。 世纪城,程知予会选择的餐厅,孩子爱吃的东西……根据这两天他观察到的程知予的饮食习惯,他锁定了三家餐厅,挨个找过去,终于在第三家餐厅靠近窗户的角落找到了正在喂一个小朋友吃鸡腿的程知予。 他黑着脸往程知予面前一站,定定地看着她。 “老……陈律师。”想起关于霸道总裁的事,程知予立马改了口。“您怎么来了?” “我?”陈锦言侧过脸看了看一脸戒备的林小星,“小星邀请我来的,他说他妈妈在世纪城的必胜客,没有人陪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骗人!”林小星气愤地开口,“妈妈我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程知予当然知道他没说过这样的话,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呢。 “陈律师,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程知予挪了个位置,坐在林小星的旁边,示意陈锦言坐在对面。 怎么可能介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程知予吃饭的。“服务员,给我加一份……”他看了眼程知予正在吃的东西,“跟她一样的牛排,谢谢。” 林小星对陈锦言的怒目而视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抬手挠了挠林小星的头发,“小星,四岁了吧?该上一年级了吧?” 你们家四岁的时候就能上一年级,程知予幽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却听林小星愤愤地说:“我现在在大班,已经是我们班里最小的孩子了。我的其他同学都六岁呢,就连吴彦希都是四岁半!” “小星在霖海二小的附属幼儿园读大班,小星,不许那么没礼貌,快说叔叔好。”程知予这话明着听是在教训林小星,可实际上是在提醒陈锦言别用话来欺负她儿子。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刚才打电话的是陈锦言,陈锦言不知道嘱咐了林小星什么事,可林小星并没有转达,等她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关机了。 原本陈锦言关机是想在林小星已经转达了程知予的前提下,让程知予打电话找不到她着急一下,可问题是,林小星根本就没转达。他吃了这样的闷亏,自然想教训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小朋友。 林小星乖乖地说了句“怪叔叔好”,陈锦言再次爱抚了他的头,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和谐有爱。 程知予去结账的间隙,林小星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锦言,突然就来了句:“无耻。” “你开始掉牙了吗?”陈锦言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往前凑了凑,“张嘴叔叔看看。” 林小星气鼓鼓地攥起小拳头,一拳挥了过去。 他没想到,怪叔叔会不躲。他更没想到,妈妈正好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林小星!”程知予抓起他的手,“跟谁学的!” 林小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陈锦言站起身来,直接将林小星跨过桌子抱过来,“那么凶干嘛,看把孩子吓的。” 程知予又不傻,当然知道林小星会挥起拳头肯定是他陈锦言激的,当即把孩子接过来,手里大包小包的拎起东西,“陈律师,我先回去了,您慢慢逛。” 第10章 访谈访出偶像来 “你以为我是闲着没事儿来陪你跟孩子逛街的?”陈锦言步子大,前面程知予走得再快,他也轻而易举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步态从容。 程知予觉得自从沾上了陈锦言,自己的智商也跟着低了不少。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陈锦言:“陈律师,不管您来这里是干嘛的,今天是周六,作为您的助理,我有义务提醒您一下,周六是法定休息时间。” 林小星抽了抽鼻涕,“周六是法定妈妈陪时间。” 陈锦言轻叹一声,“那助理小姐,作为你的老板,我想我也应该提醒你一下,你老板今天晚上8点有个访谈,颇、有、微、辞,地点是霖海市电视台。”说完,他同情地摸了摸林小星的脑袋,“只要你不哭不闹,我可以同意你妈妈带你一起去。”说着,目光移到程知予的脸上,“作为助理,连自己老板的行程不都记得,我看我对你是太好了点儿。” 程知予愣在原地,这时,手机闹钟欢腾地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八点,霖海市电视台,颇有微辞访谈。” 她往手机里输入陈锦言的行程时,完全是对照着日期往里输入,根本没注意到底是周几。此时此刻,她哭丧着脸看向林小星的时候,却见林小星一脸兴奋,拽了她的衣袖说:“妈妈,我保证不哭不闹,带我去吧。” 霖海市电视台。 程知予牵着林小星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收发室的李阿姨正好锁了门准备回家。程知予看见她,喊了声“李阿姨”,笑吟吟地牵着林小星过去打招呼。 “这是……”李阿姨看着刚刚到程知予大腿的林小星,不知该怎么称呼的时候,林小星抢先一步开口,“奶奶好。” “哎呦这是谁家的乖宝贝儿哟。”林小星本就长得白嫩可爱,如今又表现的乖巧,李阿姨忍不住低头摸了摸他的头。 “不介绍一下吗?”陈锦言停完车,悄无声息地站在林小星的边上,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这是……”程知予指着陈锦言,还没把话说完,就见陈锦言一把抱起林小星,“小星,刚才我听见你喊奶奶,之前妈妈带你来过吗?” “没有,我听妈妈喊李阿姨来着,妈妈的阿姨,我是应该喊奶奶吧?”他睁大眼,努力地想算清辈分,无奈脑子里的东西实在有限,有点算不清楚。 “是叫奶奶。”陈锦言微笑着摸了摸林小星的头,转向李阿姨的时候,面上的笑也未褪去丝毫,“李阿姨好。” 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管程知予叫妈妈的孩子,还亲昵地跟自己打招呼,任谁都会觉得这个男人是程知予的老公吧。 陈锦言和程知予已经走出去很远,李阿姨还迷迷瞪瞪地没回过味儿来。第二天,“程知予早就结婚了,嫁了个长得特别周正的男人,都有个四五岁的孩子了”这样的传言不胫而走,着实没辜负陈锦言的一番苦心。 话扯远了,当下林小星安安分分地由着陈锦言抱着,是因为他这辈子长这么大(其实也就四岁多),都没见过电视上的人。 他偷偷地瞄了陈锦言一言,心里想着“一个马上就要上电视的人抱着自己呢”,心里不由地更开心了,往他怀里偎了偎,不由笑出声来。 程知予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对陈锦言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本着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宽容、对人友好、与人为善的新青年的目标,她也就忍着这个疑惑从来没问过。 再次出现在霖海市电视台,其实程知予的心里颇有些感慨。 原本帮忙给嘉宾端茶倒水的碎催,此刻成了被端茶倒水的人,程知予觉得有些不适应,正要站起身来搭把手把茶给陈锦言端过来,陈锦言冲林小星使了个眼色,林小星利索地窜到她腿上,“妈妈,我想喝水。” “小星乖。”程知予把他抱下来放到旁边的沙发上,一转身,一杯茶已经端了过来,“程小姐麻烦再多等一会儿,微微姐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会迟个几分钟过来。”马征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凑了上来,程知予本能地往后一仰头,刚想说没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已经不是以前的碎催了。 “我是没事。”她清了清嗓子,“可是陈律师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等人上。”别看程知予平时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可她一旦板起脸来,还是很有模有样的。 马征愣了愣,忙解释了一番,转身去催许微微。他走了之后,休息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陈锦言手里翻着一本杂志,心中却很是惬意。 按理说,陈锦言跟许微微应该是很熟的,不然自己被开除的那天他们不可能谈到那么晚。程知予心里虽疑惑,面上却淡淡的,除了不时地问林小星热不热,也就勤快地给陈锦言添点水。 八点整,马征再次推开门,“不好意思陈律师,让您久等了。微微姐那边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去录音棚吧?” 陈锦言整了整衣领,程知予牵着林小星站起身来。 早在陈锦言给她打电话要程知予的电话号码时,许微微就知道程知予是逃不出陈锦言的手掌心了。所以再次见到程知予的时候,她并没觉得奇怪。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出来了个孩子? 碍于那么多工作人员在场,她也不好多问,礼貌性地跟陈锦言握了握手,就开始了自己的开场白。 程知予和林小星在观众席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陈锦言,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知予,这孩子……”马征凑了过来,坐在程知予的身边,“不会真是你儿子吧?”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吗?”林小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挪回到台上那个口中满是他听不懂的话的人时,又透出崇拜的神情。 马征有些尴尬,程知予只是冲他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 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对她的看法而伤了林小星的心,这是程知予一贯的做法。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 程知予听得很仔细,不得不说,陈锦言在行业内的成就是不无道理的。随便拎出来一个自己曾经处理过的案子,他都能有条理有逻辑地把重点条条列出来,再逐一分析,即给观众补充了专业知识,又给访谈增加了看点。 也难怪他给过来的资料都那么无趣,程知予心里想着,又暗自得出来一条结论:胸有成竹的人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为对方做准备上面的。 访谈很顺利,许微微在结束的时候不乏感叹一番,大概就是说陈锦言学识渊博,又能学以致用,这样的人能选择回国实在是祖国人民之幸。 坐在陈锦言的车上,兴奋度丝毫未褪去的林小星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问到后来,程知予在法律方面的那点微薄知识已经解答不了他的求知欲了,她推了推林小星,又指了指陈锦言,示意林小星去问他。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说起来,还得感谢这次为许微微救场而接下的访谈,他不知道这么一场访谈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让人头疼的小东西划入到自己的阵营中,见林小星兴致勃勃地问他问题,当即有问必答,期间让程知予也收获颇丰。 法律的魅力在于它能让人理性地进行思考,说到后来,程知予不自觉地出声,“永远都不要指望一个明君的出现,你所能期待的,只有健全的法律制度。”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看过去,四目相对,程知予愣了愣,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林小星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陈锦言说的那些案子有趣,更深一层的就听不懂了,见两个大人默不作声,也知趣地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这个怪叔叔居然那么乐于助人,自己以后也要做个帮助别人的工作。 车停在南水园的小区门口,小区对面的餐馆闪着霓虹灯,将黑色的车子映成彩色。 从车上下来,陈锦言破天荒地替程知予打开车门,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自然而然地往里走。程知予“喂”了一声,他回头,诧异地问了句“难道不回家吗”。 经过晚上录的节目,林小星已经彻底变成了陈锦言的小狗腿,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末了还冲程知予招招手,口里说着“妈妈你快点儿,叔叔都等急了”。 程知予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她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仔细回想起来,这才认识第三天,他就已经登堂入室了,这还了得。 程知予眯了眯眼,紧走几步,从陈锦言手里接过几个袋子,“谢谢陈律师顺道把我们送回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语气淡淡的。 陈锦言看着她,又看了看林小星。 林小星见自家妈妈好像是有点不高兴,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妈,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呢?” “没有啊。”她冲林小星笑了笑,抬下巴指了指月亮,“太晚了,不好老麻烦陈律师。” 林小星沉吟片刻,确定自己妈妈真的没生气,才再次开口,“妈妈,我觉得你这样不大好。以前你老教育我,对长辈要有礼貌,你看叔叔把咱们送回来那么辛苦,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居然爱搭不理,这样你不觉得会把我也带坏吗?你忍心看到我年纪小小就不分尊卑,不敬老爱幼吗?” 他的概念里,陈锦言是妈妈的老板,就像外公是妈妈的爸爸,所以算起来,陈锦言应该是妈妈的长辈。 “长辈?”程知予和陈锦言一同开口,而后陈锦言轻咳一声,“小星,你这么护着叔叔,叔叔很高兴。可叔叔并不是妈妈的长辈,叔叔是……”他语塞片刻,轻叹一口气,“你身边除了我就没有别的叔叔了吗?” 第11章 公文包的玄机 “我身边?”林小星看了看程知予,“我身边就妈妈、爸爸、非白爸爸、奶奶、爷爷、外公、外婆,还有同学和老师。” “非白爸爸?”陈锦言挑了挑眉,摸了摸林小星的头,“叔叔和非白爸爸的辈分是一模一样的。” “陈律师……”程知予正要阻止,就见林小星两眼放光地看向陈锦言,“真的吗?叔叔和非白爸爸是一样的?那小星可以叫叔叔陈爸爸吗?” 陈锦言瞥了一眼程知予,见她脸都僵了,才笑着解释,“那可不行,陈叔叔就是陈叔叔。” 一转眼的时间,林小星就被林仲昊接走了。 新的工作日开始了,程知予把周日夜里再三确认好的合同放在陈锦言桌上,他抬了抬眼皮,大概一翻,“嗯,先去把接下来要跟的项目看一下,看完之后写份报告上来。” 陈锦言在工作时的状态跟平时完全是两个样子,乍看他那么正经,程知予还有点不习惯,她应了一声,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查看所有项目进行的时间。 将时间一一标注好之后,她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打印出来一份项目跟进表,单开了一个文档,将文档命名为《eog财团就霖海市环江区开发项目提供服务案》,然后照着着霖海伟业收购恒大大厦的案子,捋出来一份需要考察的信息表,逐一进行核实。 “进来一下。”陈锦言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程知予站起身来拉了拉裙子,拿着刚刚整理的项目跟进表和自己的笔、本进了陈锦言的办公室。 “这里,还有这里,”陈锦言指着合同上的两个红圈,“再改一下,现在的说法还不够具体,其他的可以了,打印出来一份,下午瑞亚地产的人会过来一趟,你去准备一下会议室。” 说完,陈锦言继续翻看另一份卷宗,见程知予不走,抬头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事吗?” 程知予把项目跟进表递到他手中,“我把这几个项目按照进行的时间排好了顺序。” “嗯,很好。”他扫了一眼,目光在第二个项目,也就是程知予要着手安排调查的项目上停了停,“这个项目,”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了敲,“你觉得都要调查哪些方面?” 平心而论,程知予刚入这一行,满打满算也就工作了一天,就算是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这样一个项目需要做什么东西。 陈锦言本意就是想考考她,只要她能说出伟业集团收购案的几个调查方面,就算是过关了。 程知予当然也知道他是在考自己,定了定神,“这个案子,是eog财团向霖海市环江区开发项目提供服务的案子,光从表面上来看,就需要对eog财团以及环江区进行背景调查,除此之外,案子还涉及到土地开发,应该就土地规划问题做个详细的调查,之后再根据这些调查到的内容配合相应的法律条文来拟定合同。” 完全出乎陈锦言的意料,“你还知道土地规划?” 程知予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嘲讽,解释说:“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帮导师翻译过一个资料,里面提到过土地开发时的规划问题,我想,应该是同样的道理。” 还知道融会贯通,陈锦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纠正一下,环江区属于农村地区,所以更加复杂一些,需要调查农村集体土地规划和利用问题。另外,这个案子存有一定的风险,应该出具一份风险评估,让eog财团对此有一个更为直观的感受。还有就是……” 他顿了顿,等到程知予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脸上,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伟业集团的收购案中你看到的合同是王伟重那边的人拟好了之后传给我的,他让我来约见瑞安地产的人,然后出示合同,是为了向昌盛证券示忠。实际上,在合同方面,我们作为昌盛证券的代表律师,只能在职权范围之内跟进项目中合同的签订和履行,仅此而已。” “明白了。”程知予把他所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合上笔记本,“那陈律师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忙了。” “去吧。”陈锦言目送她踩着高跟鞋离开,嘴角带上一个笑。 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人力资源的余景在众人的撺掇下一马当先,俏生生地在程知予桌前一站,在程知予抬头的第一时间开口:“程知予是吗?我叫余景,是人力资源的。” 程知予赶忙起身,“不好意思,来了几天了也没跟大家好好打个招呼。”她歉意地一笑,侧身透过玻璃门看到陈锦言正在写着些什么东西,又转回头来,“是找陈律师有事吗?” “我是来找你的。”余景踮起脚往玻璃门里望了望,“已经是吃饭时间了,一起去吃午饭吗?” 程知予向她摆了一个“嘘”的手势,摁了通话键,“陈律师,我下去吃午饭,要帮您带一份吗?” “嗯,你吃什么就帮我打包一份一样的上来就行。”陈锦言头都没抬,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 程知予回了一句“好”,把该锁的卷宗统统锁到保险柜里,包一拎,跟余景一道走了出去。 三个小姑娘和一个年轻小伙子正七嘴八舌地在电梯间等她们,程知予一来,就被他们团团围住,余景一一介绍过之后,程知予用心地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很快就融入进去。 女孩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个道理程知予一直是知道的,但是她想不通,她们究竟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么多的小道消息。 仅仅一顿饭的时间,她就基本上摸清了整个律师事务所的情况,连同薄晋洲和苏扬“相爱相杀”的关系。 打包了一份豆豉排骨饭,余景挽着程知予的胳膊走在最后面,听着他们七七八八的议论,程知予拽了拽余景的胳膊,“他们这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呗。”余景顺嘴一答,程知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可自己却不应该问。眼看着就要到人力资源的门口,程知予冲余景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之前在电视台的时候,程知予和马征同是许微微的助理,她负责资料整理和端茶倒水,马征负责接洽嘉宾和安排录音棚。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完全没经历过什么办公室政治。 中午的一顿饭给她敲响了警钟,在这样的社会中,这个人人都是人精的事务所里,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说错话。所以,她暗暗地下了决心:多听多看少说话。 把饭放到陈锦言桌上的时候,陈锦言抬了抬头,见是她,随手把领带松了松,“去帮我冲杯咖啡。”说着,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来。 程知予把咖啡端回来的时候,陈锦言已经吃完了。 饭吃的这么快对胃不好,这么想着,程知予原本已经递出去的咖啡在空中顿了顿,饭后立刻喝咖啡对胃也不好。 陈锦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倒个咖啡这么为难?” 程知予忙把咖啡放到桌上,“不是,陈律师,没别的事我先出去干活了。” “等等。”陈锦言慢条斯理地指了指沙发上的公文包,“替我把木糖醇拿出来。” 程知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他公文包里一顿乱翻,在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手僵在了原地。 “找个木糖醇也这么慢。”陈锦言叹了一口气,一步跨到她跟前,从她手里夺过公文包,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也愣了。 什么样的人会随身携带这么一长条的避*孕*套?程知予红着脸把东西塞回到公文包里,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出去了。” 陈锦言盯着公文包里最显眼的东西,欲哭无泪。 又不是在国外,又不是从前那样的生活习惯,怎么就还改不了随身带着这玩意儿的习惯呢。 陈锦言深吸一口气,望着玻璃门外的身影,身体却突然起了反应。他焦躁地将咖啡咕咚咕咚喝下去,却觉得心里的那团火烧得更甚,只得打开窗户,吹了好一阵风,这才渐渐将身体平息下来。 瑞安地产集团是业内的龙头老大,从2010年开始着手恒大大厦的设计,2011年初正式开土动工,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恒大大厦才得以竣工。 恒大大厦位于霖海市的中心,在建成之初就已经成为了霖海市商业中心的新地标。 瑞安地产集团对这次的项目格外上心,特地指派太子爷——安霖生坐镇,是铁了心地要把这个项目做好。 程知予跟着陈锦言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行政那边的人员已经把会议室布置妥当。 同安霖生谈合同比同王伟重谈合同要轻松得多,两个人年龄相仿、阅历相仿,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阻碍,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该注意的地方全部标注了出来。 陈锦言一个眼神过去,程知予把早就拟好的合同递给安霖生的助理,安霖生草草地扫了一眼,站起身来,“那回去之后我让法律处的人好好研究研究,改天再约伟业的王总和陈律师一起出来?” 陈锦言自然是同意,一张笑脸把安霖生送出去之后,会议室就只剩下了他跟程知予两个人。 “那个……”陈锦言轻咳一声,“公文包的事情……” “嗯,陈律师的顾虑我知道。”程知予脸色微红,“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陈锦言语塞,顿了顿,才又开口:“我早就没再用了。”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句话太容易被误解,忙摆手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陈律师,”程知予已经脸红到脖子根儿,打断他的话,讪讪开口,“男欢女爱很正常,我很理解。”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对您而言。” 什么叫尤其是对他而言!陈锦言怕的就是被她在这方面误会,可木已成舟,根本无从辩驳,轻舒一口气,“去我办公室准备一下资料,今天晚上的飞机,跟我一起去新加坡,争取尽早完成对eog的背景调查。” 第12章 不要这么热情 怪不得之前陈锦言要了她的护照,果然这个人真的做起事来滴水不漏。想到这儿,程知予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多修炼修炼。 因为晚上要飞新加坡,她早早地就回了家,把周末刚买的几套正装收到箱子里之后,想了想,又放进去几条连衣裙外加三套睡裙。零零碎碎的东西统统装进小袋子,然后一股脑地丢到箱子中,算了算,觉得差不多了,就给妈妈拨过去一个电话。 正是下午四点钟,不出所料,妈妈正在看电视剧。 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些又臭又长的家庭伦理剧除了挑拨夫妻关系激化家庭矛盾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可无奈,自家妈妈喜欢,她也就从来都不予置评。 妈妈唠叨了许久,不外乎就是谁家的孩子今年刚结婚,谁家的孙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末了还不忘了添一句“你跟非白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谁别扭了,怎么别扭了。她不满地打断妈妈的话,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刚换的工作,然后就是要出差到新加坡,归期未定了。 妈妈表示对这份新工作很满意,虽然是女孩子,可多出去走动走动,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在她畅想着自家姑娘在不久的将来必将衣锦还乡身着盛装嫁给陆非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时,程知予无奈地说了句“我想跟爸说会儿话”,无情地掐断了妈妈的幻想。 事实上,妈妈说的这些是她毕业之后一直努力想要做到的,可从小她就务实,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深信不疑,所以宁可不做那些无谓的畅想,也不愿意到头来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再次清点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她拉上箱子,费力地封好打包带,检查了一下包里的护照、身份证和银行卡,摊在了沙发上。 她之前就知道律师这个行业累起来非常累,会经常出差,可也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在她还没完全融入到这个行业当中时,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奔波在外了。 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半刚过。这个时候,非白哥正忙呢吧。 想着想着,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来,陆非白温润的小脸在手机右上方的小圆圈中一闪一闪,程知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摁了绿键之后,软糯糯的声音出口:“喂。” 那边的人轻笑了一声,“怎么要出差了也不打个电话?” 程知予往沙发靠背那边偎了偎,“这不是才四点半嘛,怕打扰你工作呗。”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程知予“咯咯”笑了起来,似娇似嗔,“非白哥你别听我妈瞎说,她家庭伦理剧看多了,生怕我嫁到什么会吃人的家里,被未来婆婆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最后程知予懂事地要求挂电话,说是再打扰他工作怕他被炒鱿鱼以后都养不起自家媳妇儿。 陆非白倚在办公室的窗边,极目远望,高楼林立,海和天在视线所及的最远处交接在一起,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光。 自家媳妇儿可好养活了,给口饭吃带在身边就能养一辈子。这么想着,陆非白嘴角上扬,敲门许久听不见里面声音的秘书推门而入,只看到他的背影,就莫名觉得总经理今天心情应该很不错。 “陆总,这里有一封您的信。” 陆非白回过身来,果然是笑吟吟的一张脸。“给我吧。”他迎着秘书走了两步,接过信,看到右下角的“知予”二字,嘴角扬得更高了一些。 自家老板不爱说话,也很少跟女人接触,甚至连跟董事长家的大小姐都永远是客客气气地相处,唯独每次接到右下角写着“知予”二字的信时会笑得如此暖人心。 秘书私心里知道,这个知予一定是未来的总经理夫人,可却从来没见过未来的总经理夫人现身。她只能在总经理的桌上看到一个白衣绿裙的姑娘,坐在铺满玉兰花的草坪上,眉眼弯弯,一脸恣意。 这边程知予刚挂电话,就有一个新的来电进来,她嘴角的笑意尚且未收住,话语间便带了股软糯糯的味道,挠得陈锦言心里痒痒的。 “收拾好之后就下来吧,你们小区不让停车,快点。”陈锦言沉了沉声音,倚在车上,仰头看着一个大概的方向。 才两天的世界,就已经习惯了车接车送。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陈锦言正伸手拧开冷气,余光瞥见程知予看向自己,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继续开车。 他们两个人的家离机场不远,开过去也就半个小时。 国际航班都在t3航站楼,下了车,陈锦言把两个箱子从车上卸下来的功夫,程知予已经推过来了一辆车,在陈锦言把两个行李箱放上去之后,自然地摁了推车杆,完全一副任劳任怨的小媳妇儿样。 陈锦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闪到一边去的时候,程知予轻松地边推车边回了一句,“一点都不沉的。” 一男一女走在一起,男的两手空空,女的斜挎着包包还推着车,怎么看怎么别扭。陈锦言不由分说地想把推车抢过来,被程知予轻巧地一闪,“嘿嘿”笑了两声,“陈律师,真的没事,再多的行李我都推过呢。” “那好吧,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陈锦言轻笑一声,步子放慢了些,绕到程知予的后面,拦腰将她一抱,就放在了推车上面。轻轻使力,推车又动了起来。 程知予的尖叫声引得周围的人全部看了过来,一个孩子不高不低地开口:“爸爸,你也像叔叔推姐姐那样推着我吧。” 程知予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怎么回答的她,她自己早已羞红了脸,回头皱着眉轻轻呵斥,“快放我下来。” “是你自己这么选的。”同样听到孩子对他们二人的称呼,陈锦言有些恼羞成怒,索性加快了脚步。 最终,车在托运行李处停了下来。 程知予庆幸自己穿的是短裤,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还算方便。 绝对不要忤逆自己的老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这是程知予工作以来总结到的第一个箴言。 她往陈锦言身后一站,跟着队伍往前一点一点地挪动。 “护照呢?”陈锦言回过头朝她伸手时,她尚且在刚才所受的耻辱中还没回过神来,羞红着一张脸把护照递了过去,不声也不响。 旁边一对法国夫妇指着程知予不知说了些什么,陈锦言扫了她一眼,心情很好地跟人聊了几句之后,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又在嘲笑自己,程知予一方面感叹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知死活地答应做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人的助理,一方面又感叹时运不济,出个糗都能走向国际。 她定了定神,淡淡地冲法国夫妇一笑,小脸仍是红作一团。 怎么就那么好调戏呢,陈锦言哼着歌接过两个人的登机牌,冲法国夫妇说了句salut,将登机牌递到了程知予的手中。 “不给小星打个电话?”陈锦言寻了个话题,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却见程知予从包里掏出手机,长按2,电话拨了出去。 应该是林仲昊先接的电话,程知予说了句“我想跟小星说会儿话”之后,停了好一阵子才又开口。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陈锦言在前面带路,找了家自助餐厅,示意她坐进来。 “陈律师,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好好谈一谈。”程知予挂了电话,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陈锦言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对面,头微微歪着,勾出一个笑,“你想说什么?” “林律师,我无权过问您的私人生活,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传统,实在无法适应您有的时候过于热情的一些动作。”就连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都隐隐透着红色。 陈锦言眸色忽明忽灭,看着程知予,提醒了自己三遍“要想追她必须慢慢来”,这才笑了笑,“不好意思,在国外待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可能有的时候不太注意肢体语言,如果冒犯到了还请见谅,我会注意的。” 程知予长舒了一口气,“没关系,我理解,只是我个人还是接受不了那样。”她笑了笑,眼睛弯弯的,“陈律师其实您人真的特别好,我心里都知道。” 嗯,知道就好。 只是一整天下来,先是被撞见了公文包中的避*孕*套,后是被小朋友管程知予叫姐姐的同时叫自己叔叔,陈锦言觉得有些烦躁,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在手里转了又转,最后直接扔到了烟灰缸里。 “你先去取点东西吃吧,还有两个小时才登记。”陈锦言扬了扬下巴,看都没看程知予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程知予知趣地拿了个空盘,绕来绕去拿了一些刺身和牛排,端了一杯柠檬茶,回头看了看,见陈锦言还在打电话,便又围着吃的转了一圈。 这边陈锦言拨的是薄晋洲的电话,薄晋洲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虽然分开很多年,可在国外时最难熬的日子,也是他陪着一起渡过的。眼看人家已经结婚生子,幸福美满,自己这边却八字还没一撇。 “你干嘛呢?”陈锦言没好气地开口,手里又捏过来刚才的烟,一截一截地用指甲划断。 “在家陪老婆,你不是在机场吗?”薄晋洲隔着电话,对苏扬喊了一句“我去阳台接个电话”,又对他说:“怎么,这么快就遭遇滑铁卢了?” “你说我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陈锦言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身着白衣蓝裤的姑娘,一时有些失神。 “要是爱情能讲得清的话,还有什么神秘之处。”那边似是抽了一口烟,陈锦言轻笑,“你怎么还抽烟,当心苏扬闻出来直接把你踹出去。” “什么烟。”即使是反驳,薄晋洲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是她给我买的戒烟器,她说想抽烟了就抽一口这个,能让戒烟的过程不那么痛苦。她真是不懂。” 陈锦言不禁笑出声来,“给你打电话是想排解一下情绪的,你倒好,净知道刺激我。得了,我挂了,事务所这边你盯紧点儿。” 挂电话的时候,程知予刚好往这边走。陈锦言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心中已经找到答案。大概就是看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吧,双眸亮晶晶的,似乎随时都在对这个世界说“你好”。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就那么弯一弯眉眼,已经是最美好。 第13章 别人家的爱情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往包里一扔,眼看着程知予已经走过来,站起身来走向取餐区。擦肩而过的时候,程知予的发丝拂在他的肩上,留下一缕绿茶的味道。原本不那么好的心情豁然开朗,微微勾起唇角。 正是晚饭时间,餐厅里人满为患。陈锦言回到座位的时候,那对法国夫妇坐在程知予的外面,见陈锦言过来,礼貌地站起身来,用生涩的英文问他,可不可以拼一桌。 原本陈锦言占的位子就是四人桌,他愉快地回应一番,侧了侧身体,坐在程知予的对面。 所幸四个人都会说英语,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也算是交谈甚欢。 法国夫妇要赶的飞机比他们起飞的早,因此他们用完餐之后离开得很快。饭桌上又只剩了程知予和陈锦言两个人,她眯了眯眼,长舒一口气。 “很累?”陈锦言擦了擦嘴,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还好,每次这种……”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耸了耸肩,“social的时候,真的是特别耗费精力。” 陈锦言轻笑一声,“在国外的时候,最烦的就是参加学术性质的party,一群老古董聚在一起能聊些什么。” “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也不敢贸然问问题。” “其实没什么的。”透过玻璃窗,陈锦言看向那对法国夫妇,“拿他们举例子吧,不过一面之缘,聊得开心与不开心,今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陈律师就从来都没有尴尬的感觉吗?”程知予瞪大了眼睛,期待着他的回复。 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为什么要尴尬?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害羞总不是错吧?”见程知予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但是工作中就不一样了,该套近乎的时候,就要有八爪鱼的精神,让别人踹都踹不开才行。” 2013年的夏天,霖海市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程知予站在候机室的玻璃窗前,连叹三口气,“怎么就那么倒霉。” 陈锦言开了笔记本,沉吟片刻,叫了一声“程知予”,见她回头,扬扬下巴,示意她过来一下。 程知予接过他手中的笔记本,愣了愣,随即上道地打开邮件,给eog那边的联系人发过去一封邮件。 已经九点多了,陈锦言站起身来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程知予抬了抬头,看他没有要让自己帮忙的意思,紧了紧外套,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雨帘发呆。 “先到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一下吗?”不一会儿,陈锦言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往程知予跟前一站,她眼前一下就暗了下来。 程知予抬起头,“还是等会儿吧,霖海就这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话是这么说,可这次却是雨势汹汹,整整两个小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程知予有点后悔自己之前说的那话,瞟了眼边上的陈锦言,见他心情还算好地在一边看书,便也安下心来,从包里掏出来一本言情,翻到书签页,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从小就爱看言情,这辈子恐怕是戒不了。 翻了几页,女主角在小溪边头痛欲裂地跌坐在地上,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顺着手看上去男主角身着长长的风衣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周身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好像是谁说过的,如果需要给阳光做广告,他就是做好的代言人?” 程知予看着相似的情节蓦地笑了,那时候体育课上她不争气地死活也跳不过及格线,赌气地在边上的树下撕树叶,已经高三的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往对面一坐,好笑地看着自己。 忘了他当时说了些什么了,也可能看着他的脸时根本就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总之,年少的程知予一咕噜爬起来,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冲到测试的沙坑边上,好声好气地跟老师道了个歉,争取到了再测一次的机会。 将将过及格线,她开心地在原地跳了起来,赶忙看向那棵树下。陆非白斜倚在杨树上,很少见的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即便是隔了那么远,她明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程知予还是低声喊了一句“非白哥”,背过手去,笑盈盈地与他对视。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相似的,一声惊雷,拉回她的思绪。 周遭乱糟糟的一片,程知予站起身来看向服务台,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不绝于耳,她低头看了看依旧泰然自若的陈锦言,突然觉得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比绝大多数人要更成功。 她不声不响地把书往座上一放,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小袋茶,冲了两杯茶水端回来。 “你这看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锦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茶放到边上的小桌上,翻了几页之后,把书递还给了程知予。 “言情。”程知予悠哉悠哉地往座位上一坐,丝毫不在意他嘲讽的语气。 “什么故事啊你给我讲讲呗。”陈锦言往她那边凑了凑,饶有兴致地开口要求。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入不了陈律师的耳。”程知予立马就把原话打了回去,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已经洗好了,吃吗?” 陈锦言把苹果接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不吃,也不放下。“杂志看完了,有点无聊,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吧。” 见他好整以暇的模样,程知予心想,反正也是消磨时间,就开口讲了起来。 “男主角是女主角哥哥的朋友,从女主角上大一的时候就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不温不火的攻势。期间,女主角对男二若即若离,经常看他看得入神,却从来不靠的太近。” “玛丽苏啊。”陈锦言举了举杂志,“刚看的一篇文章还在批判现在的青少年文学。”见程知予作势不继续讲下去了,忙做了一个缝上嘴的动作,“继续,继续。” “女主之所以对男二这么特别,是因为男二长得特别像她的初恋情人。”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成功听到陈锦言的“啧啧”声时,才又继续说:“她的初恋情人,是初中时班上德智体美劳外加外貌全方位发展的好小伙,可是却在救一个失恋闹自杀的姑娘时不幸溺水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似叹似无奈,“男二号是她初恋情人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得特别像,所以女主忍不住接近他,却不敢离得太近。很久之后,她的哥哥才在一次同学聚会上知道了关于她初恋情人的事情,劝了自己的好朋友,也就是男主角很久,想让他放弃。” “后来呢?男主角放弃了吗?”陈锦言看着她一直握着苹果的手,竟然也听了进去。 “还没看到呢,女主角自己申请到遥远的西部,男主角跋山涉水地去找她了。”程知予看了看陈锦言,“陈律师,你说,会有这种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的感情吗?” “你是说女主角对初恋情人至死不渝,还是男主角为了女主一见钟情?”陈锦言往椅背上一靠,啃了一口苹果。 不等程知予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开始滔滔不绝:“其实女主对初恋情人真的是至死不渝吗?初中,那么小,能懂什么是爱?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了,就只记得他的好。但凡他还活着,他们都不一定能走多远。” “初中,小的时候可能不懂爱,可是慢慢长大,身边一直陪着同一个人,离开了就想念,在一起的时候加倍珍惜,这样总算是爱吧。”她的脑海中拂过陆非白斜倚在树上冲她笑的那张脸,明明被树荫遮挡,她却觉得阳光灿烂。 陈锦言斜侫了她一眼,“不好说,把习惯错当成爱,也不是没可能。”口气淡淡的,翻开已经看过一遍的杂志,从头又看了起来。 明显不想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程知予撇了撇嘴,翻到自己看到的地方,继续读了下去。 暴雨不停歇,半夜时分,机场仍旧人来人往,暴躁的人越来越多。 程知予歪歪地斜倚在沙发座上,书还在手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陈锦言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对耳塞,小心翼翼地为她塞上,然后取过来还剩一个结尾的书,兴致缺缺地翻了起来。 女主角到了法国,却找不到自己的哥哥,男主角把她从她学长的宾馆中接到自己所在的宾馆,啧啧,可真够蛮横的。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程知予,嘴角微微上扬,刘海胡乱地散在刘海上。他有些手痒,抬手将她的刘海顺到一边,又把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上,心头突然泛上一股暖意。 这男主角倒是挺合他的意,雷厉风行,不给女主角留任何喘息的余地,顺手就给勾了过来。陈锦言将书本侧了过来,前面那么厚的章节,究竟都写了些什么?早跟在法国这段似的不早把女主拿下了。 他摇了摇头,确认了一下书签的位置,把书放回到程知予的包里。 登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程知予迷迷糊糊地被摇醒,耳边却觉得堵得慌。 她抬手摸了摸耳朵,把耳塞拔出来,又低头看了眼盖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对着陈锦言说了句“谢谢”。 她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 “喝口水吧。”陈锦言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又瞥了一眼程知予的。 “谢谢陈律师。”一口茶顺着嗓子流下去,嗓子顿时清爽了许多。 她站起身来把西装外套递还给陈锦言,无意识地冲他笑了笑,包挂在左肩上,极自然的动作落到陈锦言眼里却好看得很,俏生生的人,亮晶晶的眼。 他把目光移开,看了眼大屏幕,“还有四十五分钟,得快一点。”说着,整了整领口,“衣服你披一下,空调开得太足,别到了那边反而感冒了,影响工作。” 冠冕堂皇的理由。 程知予想了想,把外套挂在自己的胳膊上,跟了上去。 他们在头等舱,空间比商务舱宽裕得多。 登机之后,程知予反而精神了过来,拉开小窗,望着漆黑的夜空,丝毫没有睡意。 她侧过头,看着陈锦言沉稳的脸庞,突然觉得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也真是挺有味道的。 第14章 夫妻档家居店 eog财团是新加坡规模最大的国际性服务类公司,公司业务横跨四大洋,辐射整个世界。此次昌盛证券的收购案中所涉及的项目,最棘手的一个,eog财团首当其冲。 飞机在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缓缓下落的时候,已经将近早上八点。 五点多的时候吃完早饭,陈锦言就彻底没了睡意,望着窗外飘渺的云层出神。 eog财团的当家人名叫白一鸣,提起他,大多数人只知道他白手起家,创建了eog财团,却不知道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上海白家的大少爷。 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把eog扩张成现在的规模,这在商界简直是个神话。他同林氏集团的林飞扬联手打造的这个神话,据坊间传闻,只是他们送给一个人的贺礼。至于这个人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原本跟白一鸣的会面是约在了今天中午,可因为霖海的那场大雨,临时改期到了明天。 下了飞机,在免税区,陈锦言停了停脚步,“有什么东西要买吗?”看到程知予摇了摇头,也就没多说什么。 eog财团提前为他们安排了酒店,滨海湾金沙酒店,是超豪华的度假酒店。 两个人的房间相邻,程知予一进自己的房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碧海蓝天,与她只隔了一道玻璃门。 她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鞋子踢掉,扑倒在床上,裹着被子来回滚了好几圈,这才“嘿嘿”笑着坐起身来。 四目相对,陈锦言站在玻璃门前,饶有兴致地抄手看着她,单脚着地,另一只脚绕过小腿脚尖朝地,看上去尤其悠闲。 程知予轻咳一声,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打开玻璃门。 “怎么了?”她一脸坦然地看着陈锦言,忽略掉刚刚被撞破的尴尬,实在是心情非常不错。 陈锦言歪了歪头,“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海风吹来,扬起了程知予的发丝,她恍若未觉地往门上一倚,“陈律师有什么安排吗?”见他不说话,跑到自己包包跟前,拿出笔记本,翻了翻,得意洋洋地举到陈锦言面前,“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去这儿。” 乌节路——夜间动物园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陈锦言装作沉思的样子,“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东跑西跑的还是不安全,这样吧,正好下午和晚上我也没事,你稍微等我一下,中午咱们一起出去吧。” 其实原本程知予也是想黏着他一起出去,毕竟从来没自己出过远门,要是让她自己去转,还真是有点胆怯。 而陈锦言这边考虑到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没睡好,觉得还是趁着出去玩儿之前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送走陈锦言之后,程知予把帘子一拉,整个房间瞬间就暗了下来。 地毯很舒服,她索性也就不穿鞋子,开了灯,来来回回忙活了一阵,把所有容易出褶的衣服挂了出来,这才拿了换洗衣服,哼着歌进了浴室。 水哗啦啦地留下来,冲去一身的疲惫,她抬手擦了擦被水汽蒙上一层雾的镜子,“singapore,ithinki''mgonnaloveyou~~”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原本程知予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可是洗完澡吹完头发,莫名其妙地又困了。她确认了一下时间,订上一个十一点半的闹钟,空调开得足足的,钻进被窝里。 这也是她的一个怪癖。 炎热的夏日把空调开到24度,裹上厚实的被子,睡起来无比踏实安心。 旁边房间的陈锦言却没有她这种“沾枕头就着”的睡眠,日光大盛,他索性拿了罐啤酒,在濒海的小院中一坐,悠闲惬意。 偌大的雨树横跨两个院子,树下早已摆放好了桌凳,贴心的服务自不必赘述。 翻着已经整理的差不多的资料,不知不觉,时间流淌。 程知予房间的玻璃门打开的时候,他抬了抬头,打了个招呼,开口问她:“饿不饿?” 早上五点多就吃了早餐,加上美美地补了一觉,自然已经是饥肠辘辘。 可毕竟是在自己老板面前,程知予尽量保持矜持,回了句“还好”,抬手在额间搭了个棚。 她穿得格外清凉,浅绿色的真丝短袖配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上衣扎在短裤中,因为太薄,隐隐透出白色的吊带。 他站起身来,一身休闲装,树影印在他的身上,这么看来,倒也不像是已经过了三十岁。 在酒店吃过午饭,才刚过十二点。 程知予兴致勃勃地提出想要坐公交车过去,陈锦言也不问为什么,左右也没有别的事,两个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到了公交站。 真正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陈锦言忽地明白了程知予的用意。 透过车窗,随着公交车穿过的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穿着校服在大排档嬉笑着边吃边聊的中学生、着装讲究的中年妇女、街边探头似在等人的老婆婆……一样的人群在不一样的城市中透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新加坡还真是一个安逸的城市。 陈锦言托腮把胳膊肘杵在车窗下方,前面就是探头张望的程知予,不知不觉中,他勾起唇角,目光放在她透着微笑的双眸上,再也挪不开眼。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从来都以为这样的诗句不过是诗人为自己的矫情找的托词,如今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得以印证,他不但不觉得自己被生活掌掴,反而乐在其中。 乌节路上,各色男女人来人往,给本就旖旎的建筑风格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两个人站在路的一边,程知予忽地转过头,“陈律师,你会不会很讨厌这样的地方?” 以往为了哄女朋友开心,他是这种地方的常客。可认真想想,似乎每次走在这样挂满招牌的大街上,他都是漫不经心,只在需要结账的时候掏出信用卡就够了。 他装作打量一番周遭的样子,努了努嘴,“也还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多买点礼物给……亲戚朋友。”说着,边走边往橱窗里面看,“这家看上去还不错。” 是不错,完全就是程知予的菜嘛。 到底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不过二十岁,就算平日里装得再正经,正经成孩儿他妈,在看到这些冰激凌色的衣服也是两眼冒桃心。 穿梭在一排排衣服的中间,她时不时地抽出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觉得好看的就留下来,不好看的就再依原样挂回去,动作倒是也快。 没一会儿,她拎着三四件衣服走到陈锦言的面前,脸色微微泛红,“陈律师,可不可以帮我看看?” 平时逛街要么就是跟妈妈,要么就是跟林小星,她已经习惯了问别人的意见,依赖惯了,竟然一时也改不过来。 不过这些陈锦言肯定是不在意的,他巴不得呢,眼看着她又比划了一遍,点了点头,“嗯,都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脸好看。 程知予开心得跑去柜台结账,还不忘回头对他说一句:“陈律师,等结完账我就陪您去给亲戚朋友买礼物,稍等一下哈。”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由着她安排时间。 好在他随口瞎诌的时候并没说是要给哪个亲戚朋友买,程知予问起来的时候,他含含糊糊地说:“要不去看看家居的东西吧,老少都能送。”经常听薄晋洲提起苏扬爱逛家居店,每每他都嗤之以鼻,如今一提起来,却觉得很是神往。 家居店好啊,只有夫妻或者同居的男女朋友才会一起逛。 当然,程知予完全没体会到他的大尾巴狼心思,才会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逛得不亦乐乎。 她走得慢,陈锦言也双手插兜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妈妈追着小孩儿跑向他们的方向,眼看着就要撞到程知予,他伸手勾住她的腰,把她往里一带,将将避了过去。 程知予诧异地抬头,四目相对,心跳骤然加快,待他没什么表情地松开自己时,追过来的年轻妈妈连连向他们道歉,她这才回头看向跑得飞快的孩子,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程知予突然指着一个上面雕着蝴蝶的琉璃方盒,“这个太好看了。”她低头看了看相应的价钱,要500多新币,在心里哀嚎几声,她抬头看着陈锦言,“你家有年轻小姑娘吗?送这个她一定喜欢。” “有个表姐。”陈锦言拿起方盒看了看,“这是干什么用的?” “放首饰啊!”程知予把盒子接过来打开,“你看这些格子,哇,居然还有固定耳钉的地方。”她两眼放光,哼唧了两声,“买给表姐吧,她一定喜欢!” 陈锦言笑了笑,答了声“好”,把盒子放在了购物筐里。 看起来不算大的卖场,她什么都好好看看,然后盘问他一番,见他好像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便提议说要不自己帮他做决定? 陈锦言自然是求之不得。其实他哪里有什么亲戚朋友要送,不过是为了给陪着她找个借口。这些东西买了也好,想必是因为她刚工作还没有存下多少钱,所以好多东西她喜欢得不得了却舍不得买。想到这儿,陈锦言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大一点的房子。 两个人排队等着交钱的时候,程知予还在认真地算东西有没有买够,“陈律师,您刚才说有四个表妹,三个表姐,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是吗?不用给什么姑姑姨妈之类的买东西吗?” 陈锦言歪了歪头,装出仔细思考的样子,双眉蹙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句:“倒是也有,可是他们都在国外,我就是买了,也不能马上给他们呀。” 嗯,也是。程知予点了点头,看着一样一样精致的小物件,不觉扬起嘴角。 知道什么最撩人吗?就是明明你不知道,我却每一分、每一秒,都更加爱你。陈锦言装作发邮件,掏出手机,调到静音,拍下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程知予微微低着头,眼角弯下,嘴角扬起,发丝顺着肩倾泻而下,完美的侧脸。 第15章 夜间的动物园 程知予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就像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嫁给陆非白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一样,虽然,陆非白也从来没明确地表示过以后会把她娶进门。 所以自然,她不知道自己最近脸红心跳得那么频繁究竟是为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一家门前挂满彩色球的小餐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跟陈锦言出来的一个好处就是,他从来都知道如何分配体力。 比如在餐馆等着吃饭的时候,程知予还在看着堆满一张椅子的购物袋发愁,他就已经叫来了一个快递,填好单子,吩咐快递员尽快把东西送到酒店。 所以两个人在逛了一下午满载而归的状况下,还能空着手想去哪儿转转都行。程知予不禁感慨,果然够聪明的人连生活起来都比普通人容易得多。 新加坡的夜间野生动物园是当地的一大特色,海风一吹,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以至于程知予登上游览车的时候,都觉得这一天玩儿下来也实在是太轻松了。 还没坐下,司机就开了发动机,车一震,程知予歪了歪身子,忽然肩膀一沉,站稳之后,回过头去,见陈锦言蹙了双眉,撇撇嘴,“不好意思。” “这么大个人了,连站都站不稳。”陈锦言“啧啧”两声,坐在程知予的身边,“你抓好扶手,一会儿被车甩出去了可没人能抓住你。” 这一天下来,她对陈锦言的印象好了不少,也不再时不时地用“您”这个字来称呼他了,开口就反驳,“医生说了,我就是小脑不是很发达,所以跟运动相关的一切都不是很擅长。” “哟,还给自己笨找借口呢。”他自然地把胳膊一伸,搭在程知予的身后,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陈律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嘴太毒了找不着老婆。”程知予咬了咬牙,开始挑衅。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到陈锦言的痛处了,他悠哉悠哉地转过头来,看着程知予,嘴上带着笑,“是吗,那咱们走着瞧。” 沿路各种野生的大型动物,程知予俨然已经玩儿high了,不时地指着路边的动物,一会儿问一句“这是什么”,一会儿哈哈笑着“你看那个”。 她声音小,动作也小,即使是笑起来,也多是抿着唇。陈锦言悄不做声地护着她,倒是也自得其乐得很。 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游览车就停了下来。 程知予显然还没玩儿够,看了看时间,恋恋不舍地不想走。 也就才不到八点,陈锦言问了问工作人员,这才知道除了游览车,他们还可以沿着步行道走走。 “你是想走渔猫小径,还是巨木森林,还是花豹小径?”陈锦言从程知予的身后翩翩走来,正巧她一个转身,看到陈锦言笑吟吟的样子,觉得自己正好赶上他心情好的时候,真是幸运。 “巨木森林!”她马上就给出选项。 一听就很有丛林的感觉,她可是想了很久了。 陈锦言点了点头,径自走向早就问好的方向,听见背后有节奏的脚步声,不觉放慢了脚步。 人不算多,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小径上,四周高大的巨树将游人笼罩其中,营造出幽深的氛围。程知予双手抓了抓自己斜跨的包带,紧跟在陈锦言的身后,开始觉得丛林探险也不是很适合自己。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岩洞。 陈锦言往前凑了凑,对着月光灯看清了牌子上的字:“纳拉寇特岩洞”。 他念了一遍,点点头,往后退一步的时候,突然听到“啊”的一声。 “怎么了?” 程知予往后紧退了几步,觉得离陈锦言太远了,又往前走了两步,“你踩着我脚了。”她跺了两下脚,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色的帆布鞋,“还好,这边没什么泥土。” 陈锦言好笑地抄手看着她,“你干嘛跟得那么紧。” 她干笑两声,见陈锦言完全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讪讪地开口:“我有点怕黑。” “怕黑你来夜间动物园?怕黑你想丛林历险?”陈锦言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眯了眯眼,勾起唇角,“那你可得跟好我,别擅自离开。” 岩洞唯一的特殊之处,大概就在于犄角旮旯里到处都可能有夜行动物吧。 程知予指着岩洞墙壁上爬着的小虫,“这是蜘蛛吗?”觉得有点没意思,步子也迈得快了一些。 墙壁上的仿月关灯发出淡淡的月光,陈锦言反而觉得岩洞中很有趣味,也不急着走,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些隐藏在角落和瀑布中的小生物。 他正盯着瀑布中的一种鱼看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顺着看上去,程知予气喘吁吁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我还以为走丢了呢,吓死了。” 他嫌弃似的把自己的衣袖拽出来,“都说了让你跟好。” “你看什么呢?”程知予自动忽略掉他嫌弃的口吻,低头看着水中根本找不到眼睛的鱼,“这鱼也太怪了,夜行动物都太怪了。”说着,抬起头,又不见了陈锦言的身影。 她哀嚎一声,几乎是跑着跑出了岩洞,知道看到前面穿着白色t恤双手插兜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明明生活得很独立,即使是离开了家,离开了陆非白,也过得有滋有味,甚至出了再大的事都不曾求助同在一个城市的林仲昊。可是怎么才几天,就开始这么依赖陈锦言了? 她甩了甩头,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夜里怕黑,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他们说门口广场那边一会儿有表演。”程知予看陈锦言心情不错,再接再厉为自己争取员工福利。 陈锦言瞥了她一眼,“想看啊?”还没等程知予说话,就又开口:“这样吧,你给我说说……”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到他们的跟前,“锦言?”清越的嗓音出口,程知予跟陈锦言一起侧过头。 说话的女人看上去也就最多25、6岁,栗色的头发披在肩上,一条裸色的长裙在月色中透着说不出的妩媚气质。 陈锦言面色未变,伸手将程知予拢到怀中,“小池。”他笑了笑,低头宠溺地出声:“知予,这是沈池。” 程知予一下就反应过来,一定是他之前拈过的花惹过的草,如今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就想着快刀斩乱麻地解决。虽然极不情愿,可要是不配合,估计这个差就顺心不了了。 “你好,我叫程知予。”她乖巧地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碰了碰沈池的手,偏过头,“锦言,要我回避一下吗?” “这个女朋友倒是挺识趣的嘛。”沈池歪了歪头,“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不等她多说什么,陈锦言轻咳一声,“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赶着要去看广场的表演。” 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倒是让程知予很吃惊,他几乎是拖着自己离开了丛林小径,在他松开自己的腰之后,程知予试探地问:“那是,前女友?” 陈锦言默不作声,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冷嗤一声,“她不是什么好人,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你不必知道。” 程知予点点头,“那还去看广场表演吗?” 原本想考考程知予的心思被顾池完全打断,他没了兴致,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想去就去吧。” 广场表演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如果最后程知予不被陈锦言推出观众席的话。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软绵绵的爬行动物,蛇自然首当其冲。 可能程知予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条蟒蛇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咝咝”吐着蛇信子,她发誓,她看到这条蛇在见到自己吓呆了的表情时咧嘴笑了。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程知予已经不会动了。陈锦言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硬拉回座位,不论怎么问她话,她都不再回答。 是的,好脾气小姐生气了。 结果就是,她一句话都不跟陈锦言说。 不声不响地找到公交车站,不声不响地等来路过酒店的公交车,不声不响地上车、交钱,不声不响地寻了个角落坐下。 来的时候陈锦言坐在她的身后,如今她坐在最后一排,陈锦言讨好般地凑到她身边,她也不理,侧过头看向窗外。 “晚上要吃宵夜吗?我知道酒店旁边有家烧烤还不错。”陈锦言示好。 “知不知道咱们住的酒店顶层的天台有游泳池,可以俯瞰整个新加坡?”陈锦言再次示好。 “程知予,来,跟我说说,这个eog财团的项目中面临的最大风险是什么?”陈锦言搬出工作来,出了狠招。 程知予缓缓地回过头来,与他对视五秒之后,“陈律师,你要是看我不顺眼,真的可以直接把我炒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上次我被炒的样子。” 陈锦言深吸了一口气,“真的生气了?” “不敢,你是老板,随便找个我一个外行人从来没接触过的问题就可以把我炒了。”程知予低了头,双手交握,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 陈锦言语塞了,他确实在利用专业优势欺负她。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两个人闷闷地回了各自的房间。 床边上购物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开灯,陈锦言看着这些购物袋,就念了一句“真是天都助我”,说着,拨通了程知予房间的电话,“来一下我房间,你买的衣服都送到这里了。” 程知予闷闷地出现在玻璃门的外面,脸色依然很不好。 陈锦言打开门,斜倚在门上,“有事吗?” 真是不要脸啊,程知予抬起头,“陈律师,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来取东西吗?” “哦,来取东西啊。”他闪了闪身,在程知予侧身经过的一瞬间,闻到一股好闻的绿茶味道。 “你挑一下吧,袋子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说着,陈锦言脱下微潮的t恤。 突然想到什么,程知予回身,发丝扫过陈锦言的胸膛,他往后退了退,仍然没躲开。 程知予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开口就问:“陈律师,eog那边回邮件了吗?”他轻舒一口气,竭力控制,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颤栗着开始叫嚣。 第16章 陈锦言的秘密 程知予后知后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陈律师,你先穿上件衣服。” “我正要穿啊,谁知道你不好好挑你的东西,突然回头。”说着,他转身从衣柜里拽出来一件衬衫,从下往上,一个个地系上扣子。 程知予往回收了收目光,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屏住呼吸,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陈锦言已经衣装整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天中午两点约了eog的白总,十一点的时候来一下我房间,好了,挑好你的东西就可以回去了。”他把柜子门一拉,斜倚在上面,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程知予想了又想,翻出已经整理出来的资料细致地看了一遍。第一次从头开始跟一个项目,她心里还是跃跃欲试的。说起来,虽然进这个行业的时候是半推半就,可她打心眼儿里是憧憬的。 小时候看过那么多的港剧,里面的律师在法庭上铲奸除恶的样子是她一直以来从来没觉察到的梦想。 把资料全都过了一遍之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知不知道咱们住的酒店顶层的天台有游泳池,可以俯瞰整个新加坡?”在公交车上时陈锦言说过的话掠过她的脑海。 算了,还是明天早起一会儿去吧,这会儿去了不定撞上多少鸳鸯呢,自己孤家寡人的,也太尴尬了点儿。 这么想着,她冲上了洗澡水,然后在热气腾腾的热水中滴上了几滴洋甘菊精油。 非白哥: 这次来新加坡之前刚好遇上了霖海的暴雨,飞机延误了很久才能起飞。原本我觉得遇上这件事很倒霉,可也是因为这件事,陈律师跟别人约的会面时间推迟了一天,所以今天空出了整天的时间,我也体验了一把商务游哈哈。对了,你跟我说过的,那个词好像是叫mice,会奖旅游对不对?我的记性很好的。 本来觉得不累的,可是一停下来突然觉得还是有点累,我的体力好像又下降了。 没办法,毕业之后连体育课都没了,要么就是坐办公室,要么就是在公交车上,确实也没有机会好好锻炼身体。【对,我就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你追过来打我呀~~】 还有什么事呢? 想不起来了…… 我就是想到了每一个地方,都能用当地的邮戳盖在给你写的信上。说到这儿,你最好能把我寄给你的所有信封都留着,不然等我回了松江突击检查,你就要倒大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要去睡觉了,准备明天早起一会儿,去那个据说可以俯瞰整个新加坡的游泳池转悠转悠!嗯!就这么决定了! 知予 早上七点半,清朗的流水声响起,程知予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伸手把闹钟摁掉,把被子裹紧,又滚了好几圈,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床。 时间刚刚好,她拨了一个电话,意外的是,林小星已经早早地被送去了学校。她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试探着问林仲昊是不是谈恋爱了,林仲昊也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你想太多了”。 但愿是想太多了。 程知予挂了电话,吃了点早饭,把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揪,换上泳衣,外面披了一块大大的方巾,雀跃地去了顶层。 初升的太阳还带着红色的光晕,照在碧蓝色的水面上,程知予觉得这可比晚上灯红酒绿的时候有情调多了。 找了个视野很好的角落,她把方巾往椅子上一放,轻轻一跃,水面上泛起白色的水花。 水温微凉,清澈见底。 这么早,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呢。她在心里为自己昨晚睿智的决定拍案叫好,突然乐出声来。左右没人,趴在边缘的石台上,望着远方朝霞下生机勃勃的城市,她轻声哼起歌来。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虽然心情不错,可到底还是有些落寞,不由自主哼起的歌也带着同样的味道。 是陈绮贞的《鱼》。 程知予的声音带着股软软的味道,不似陈绮贞那般倔强,却也给人别样的感觉。 就这么哼唱着,她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已经射出金光的太阳微微出神。时间长了,她闭了闭眼睛,眼前一个青色的小点晃来晃去,她很不舒服,索性转过身,靠在石台上,轻声说了句:“好好,你在那边还好吗?” 这么多年了,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作过的画,她念过的诗,奇迹般地全都完好地保存在她的心头,经久不衰。 有的时候程知予会想,林仲昊在看到林小星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像她一样想念那个花一样美好的女孩?林小星,满天星,就连她最爱的花都是那么清清淡淡的,不争不抢。 “好好,你想不想让仲昊爱上别的人?” 隔着游泳池,她低低的声音落入陈锦言的耳畔。 好好?他皱了皱眉,看到她闭着眼睛安静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跃入水中。 程知予被声音惊动,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鱼一般灵巧的身躯在水中越游越远。居然还有跟自己一样选择起个大早过来的人?她轻笑一声,又转了个身,侧脸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 她在游泳池的东南角,那人游了几圈之后就去了东北角,两个人都偏安一隅,互不干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温渐渐热了起来,程知予游到岸边,不急不慢地擦干身体罩上方巾之后,来泳池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早。”懒洋洋地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锦言身上披着浴巾,不急不缓地从她身边掠过。 “陈律师早。”打了个招呼,她不远不近地跟在陈锦言身后,上电梯,摁1层的键,关电梯门。 “好好是谁?”陈锦言侧过头,看着她的时候双眸不自觉的就柔和了下来。 听到这个名字程知予明显地一愣,喉头一动,敛了神色,“一个朋友。” 这么多年下来,因为有林小星,所以程知予的生活很充实。 她自己还没长大呢,就开始帮忙照顾孩子了,困难肯定是遇到过,但因为四个家庭的鼎力相助,也从来都是有惊无险。 她仰面躺在床上,因为想起了郝好,顺带着也想起了她跟陆非白唯一一次的争吵。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陆非白可没少跟她生气,甚至当着林仲昊的面喊:“那你到底是选他还是选我?”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误以为陆非白要跟她表白了,就要妥协的时候,林小星伸手攥住了她的大拇指。 那么小的孩子,郝好的孩子。 “非白哥,等我毕业了,小星就长大了,等他长大了,我就回来好不好。”笃定的语气,说出来,就是选择了。 一年一年的就这么过来了,她的生活重心一直在小星身上。其实家里人也是抱怨的,老说她这是在为郝好活。 她从来都不反驳,因为自己的青春的确是都花在了林小星的身上。 即便这样,看着林小星一天一天地长大,眉眼像极了那个已经不在的人,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洗了个澡,换上一身米色的正装,配了跟腰带同色的高跟鞋,犹豫半晌,还是把头发扎了起来。 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闹钟响了。 才十点半。 她拿出资料再次过了一遍,装到包里,在自己的门前徘徊几分钟,迈开步子。 陈锦言的窗帘是拉开的,门透了一个缝,她抬手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我的事跟你没一毛钱的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你假惺惺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什么骨肉亲情,怎么,当初设计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倒过头来求我们?” 程知予从来没听到过陈锦言这么言辞激烈地讲话,是,他说出的话经常能把人气疯,但也仅限于调侃。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回自己的房间。 在新加坡都能有熟人找上门来,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沈池的身影。对了,昨天不就还碰上了一个他的熟人吗?当时陈锦言的反应就不正常,程知予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来躲避前女友,可是万一不是呢?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当时的反应一定很紧张,才这么仓促地找另外一个借口避开跟沈池的正面交谈。 等等,刚才他说的话…… 程知予仔细回忆了一下,确信他说的就是“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这几个字。细细想起来,沈池的长相……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记住,自己的玻璃门就被人敲响。 “我说没说过十一点到我房间找我。”陈锦言站在玻璃门前,语气淡淡的,忽略掉微微嘶哑的嗓音,跟平时谈到工作时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程知予站起身来,“对不起陈律师,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你房间里有争吵声,就没敢敲门打扰。” 陈锦言站在日光之下,浅蓝色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因为背光,程知予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该出发了,早到半个小时是我工作的习惯,也是你今后工作要养成的习惯。” 程知予急忙跟了上去,从林荫小道绕到主干道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她偷偷瞥了一眼陈锦言的神情,也不敢多说什么。 如果她的猜测都正确的话,那说起来,陈锦言也是个可怜人。 许微微、沈池……两个人的相貌在她的脑海中重叠,对着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啊!”鞋跟刚好踩在一颗石子上,程知予的重心一偏,看着马上就要触到的马路牙子闭上眼,忽地腰间一紧,悬在了半空中。 陈锦言皱着眉,把她扶正之后松开手,“马上就要跟白总见面,这次的会面很重要,不管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都先给我就此打住。”说完,顿了顿,看向她的脚踝,“没崴脚吧?” 程知予赶忙动了动脚腕,确认没事之后轻咳一声,“对不起陈律师。” “嗯,我接受。”他转身,刚要走,突然又转了回来,“在新加坡的这几天,不管任何时候,沈池找到你,你都不用,也不能理她,记住了吗?” 第17章 肉骨茶大螃蟹 eog大厦坐落在新加坡市中心,恢弘的大楼迎风而立,似是向世人彰显着王者气度。 因为在新加坡安排了好几日的行程,陈锦言干脆通过酒店租了一辆车,来回办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从车上下来之前,程知予再三确认了所有要带的东西,这才扯出一个微笑,从容地跟在陈锦言身后。 eog财团对此次的会面也是相当重视,他们才刚到大厦的大厅,白一鸣就已经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一阵寒暄之后,白一鸣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会议室。 程知予侧了侧头,才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比早上去的游泳池都丝毫不逊色,视野之开阔让人睁目结舌,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起来。 把准备好的三份资料拿出来,一份递给白一鸣,一份摆在陈锦言手边,程知予微微垂了垂头,待众人纷纷落座之后才跟着坐到了陈锦言的身边。 一条一条地对相关资料进行核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陈锦言和白一鸣站起身来握手的时候,程知予把记录下来的相关事项扫了一眼,笑吟吟地抬头,满心的充足感。 这种感觉是以往的工作中从来没有过的,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膨胀,想要知道得多一点,再多一点。 上了车的一瞬间,陈锦言马上就扯掉领带,把最上面的领扣解开,长舒一口气。 程知予适时地递上来一瓶矿泉水,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下去半瓶。 是真的累极了。 但凡涉及到土地的项目就格外麻烦,何况还是关于农村土地,何况一方还是国外的公司。陈锦言打开空调,在原地待了好一阵子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回去的机票是后天的吧。”他淡淡地开口,目视前方。 “对。”程知予用手机确认了一下邮件,“可以提前。” “谁说要提前了?”他斜视了她一眼,“我说你这自作聪明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了是吧?”项目的风险评估已经得到了eog财团的高度重视,陈锦言的心情一下就松弛了下来,继续调侃:“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程知予瞟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仍然是恭恭敬敬的,“还是不要了,我脑子不够用,顾好自己的事已经很艰难了。”说着,暗自皱了皱眉。 别人都是在老板面前表功,她倒好,自己都落井下石。 “我的意思是,我应该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用最快的速度融入这个行业,做好陈律师的左膀右臂。”她轻咳一声,把话圆了回来。 陈锦言对这些倒是毫不在意,脑子里盘算着明天一整天的空余时间,对程知予摆了摆手,示意她见好就收。“明天你有什么安排?”他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明天?”原本以为也就有一天的空余时间,没想到谈得这么顺利,一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谈完了。来新加坡最大的愿望就是体验一把丛林探险,除此之外,程知予还真是没有太多的计划。“陈律师明天有什么安排?” “我?”他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是能休息一下,我去哪儿都行。”说着,他捏了捏额角。 也是,从她进事务所的这天起,他似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尤其是在这个案子上,更是永远都有出不完的评估和报告。 程知予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摩天轮,忽然看向陈锦言,“陈律师,要不咱们去星乐游乐场看看吧。” “游乐场?”陈锦言不经意地一侧头,刚好对上程知予亮晶晶的双眸。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前方,“多大的人了,还想去游乐场。”虽然这么说着,依然问了一句:“那你是想今天晚上去还是明天白天去?” “其实都可以。”程知予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冷言冷语,自动忽略掉那些嘲讽的语句,“我是想,星美游乐场本来就是eog财团设计完成的,看看它的运营状况和娱乐特点,也能对这个项目的评估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陈锦言被她说的话吸引,又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眸依旧是亮晶晶的,微微勾了勾唇角,“你是想让我夸你敬岗爱业?”见她眼角都已经弯了下来,哼笑一声,“其实你还不是想玩儿。” 为了庆祝对这个项目的评估首战告捷,陈锦言一路驱车到了东海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选了一家小店,坐下之后,熟稔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老规矩,来两份。” 老板似乎跟陈锦言很熟,他一来,就端上来两份肉骨茶,“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位是……”他礼貌地冲程知予笑了笑,在陈锦言说了“程知予”三个字之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伸出一只,“你好,我是锦言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程远之。你是哪个cheng哪个zhi?” 程知予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乐出声,站起身来跟他轻轻握了握手,“方程的程,名字是知予物外志的前两个字。” “本家嘛!”他边说边转身,“锦言你招呼着点儿,我去帮你挑两个大螃蟹。” “我能怎么招呼。”陈锦言瞬间化身黑面男,很明显,他对刚才的那句“光屁股一起长大”很不爽,可程远之已经走远了,也听不见他的话,他哼了一声舀了一勺碗里的汤,抿了一口,“这个叫肉骨茶,来新加坡的话肯定要尝尝的。” 程知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尝了一口,好吃得眯起眼睛。 “味道还好吗?” “很好吃。”肉的香味儿全部浸在了汤里,她甚至忍不住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味觉上。 陈锦言宠溺地摇头一笑,脱口而出:“想吃的话以后来新加坡我都可以……”话没说完,他停住嘴,看向程知予。所幸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肉骨茶中,并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 两个辣椒螃蟹端了上来,程知予闻着味儿睁开眼,目光就放在螃蟹上拔不出来了。 “这是斯里拉卡蟹。”说着,陈锦言已经把蟹壳拨开,流着油的蟹黄露了出来,程知予跺了跺脚,把碗凑了上去。 程远之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身冲服务员模样的小姑娘挥了挥手。 “就叫辣椒螃蟹吗?”程知予舔了一口蟹壳,“为什么还有酸酸的味道?” “酸梅。”两个人同时出口,相视而笑。 “里面会用酸梅汁调料,所以就酸酸的味道。”陈锦言看着她吃,自己慢条斯理地剥着螃蟹腿。 这么繁琐的动作都能让他做出优雅的味道,程知予眯着眼收回目光,认认真真地啃起了自己的这只。 这么些年,陈锦言每次来新加坡出差都没踏进过那里一步,可这里,却是每次都会来的。程远之在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之中,陈锦言目光中流露出的柔情蜜意,对面的姑娘没看到,他却没有错过。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服务员的小姑娘从他身后窜起来双手摁在他的双肩上,“你偷看什么呢?” “你看,就连锦言也终于找到能用心对待的人了。” 金色的日晖中,程知予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被辣得通红。她对面的陈锦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吃的,看上去也没怎么吃东西,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回到酒店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霓虹灯闪烁,照在行人的脸上,似乎在配合着世间的喜怒哀乐。 程知予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未接来电,就拨到了家里。 妈妈和爸爸正在泡脚,她都能想象到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双脚通红额头带汗的样子。笑眯眯地跟妈妈聊了好一会儿,就听她不停地在抱怨爸爸每到九点的时候就要看什么海峡两岸,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到底在看些什么。 “习惯了呗。”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脑子里就突然想到了陆非白。 挂了妈妈的电话就直接拨给了陆非白,他似乎还在加班,跟她说着话的时候也时不时地跟旁边的人说句“好”,或者是“改约到明天晚上”。 本来一肚子的话,他却似乎没在听的状态,找了个借口挂掉电话,她把头发松了下来,软软地散开在床上。 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程知予拿出一件薄薄的外套穿上,拎了一块毯子就出了门。 酒店的后面连着海,程知予顺着海岸线走了一会儿,遇上一群年轻人在开party。只是路过而已,突然有一个男孩儿窜到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hi!”男孩儿冲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i''mjonathan,haven''tseenyoubefore.soyouarejerry''sfriend?”(我叫jonathan,以前没见过你,你是jerry的朋友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程知予往后退了一步,礼貌地冲他笑了笑,“sorry,ijustpassby.”(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她指了指海边散步的三两个人,侧过身想要过去的时候,被jonathan手一伸,挡了回来。 她不想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惹麻烦,可是jonathan死缠着要请她喝一杯,她无可奈何地正要撂句狠话,突然腰间一紧,她下意识地想要把来人推开,那人的手却箍得更紧了一些。“sorry,sheisnotavable.”(不好意思她不是单身。)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莫名地觉得心安,停下推搡的手,对着jonathan抱歉地一笑,由着陈锦言带着自己离开。 “你要怎么谢我?”走得远了一些,陈锦言松开手,瞥了她一眼。 “昨天我也帮你来着。”程知予踢着脚下的沙子,海风吹起她的发丝,扫在陈锦言的肩膀上,痒痒的。 “昨天?”陈锦言想了想,“你非要算这么清楚的话,那跟王伟重吃饭的时候我还救了你呢。” 程知予猛地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男人啊!这点举手之劳都要讨谢吗?” 陈锦言勾了勾唇角,“如假包换,不信的话,我不介意你检查一下。” 第18章 到底是谁难过 程知予抽了抽嘴角,“你又来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陈锦言就夸张地“啊”了一声,“不能对你太过热情!”他嗤笑一声,哼着歌径自离开。 万万没想到,今天最精彩的一幕在他们两个人踏进酒店大厅的时候徐徐拉开了序幕。 陈锦言的声音很好听,哼唱着的歌也是风流倜傥,程知予听得入迷,自然没注意大厅中等在角落里的两个人,直到两个人如闪电一般地拦住他们的去路。 “啧啧啧,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吧。”一个满头红发的女孩儿绕着程知予走了两圈,伸手捏了捏她的腰,“小蛮腰倒是一点赘肉都没有。不过锦言哥,这么搂着睡真的不硌得慌吗?” 程知予脸都绿了,僵直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红发女孩儿,又把目光移到旁边那个人身上。出乎她的意料,跟这个画着烟熏妆穿着破破烂烂牛仔裤和黑色紧身t恤的人一起的居然是沈池。 “沈池?”她皱了皱眉,看向陈锦言。 “行啊,姐妹俩一起来了,把老爷子一起带来岂不是更有杀伤力?”陈锦言开口的瞬间把程知予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怎么,上次给的钱这么快就用光了?” “锦言哥,毕竟你还姓陈,跟老爷子是一个姓。”红发女孩儿挽上沈池的胳膊,“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锦言……”沈池堪堪开口,陈锦言就拉住了程知予的手,“上次给的钱就算是陈家对我和微微十八年来的抚养费,如果这还不够,明天我就寄回去一张支票。从此,陈家跟我们再也没什么关系,你们也休想用道德绑架我跟微微,别忘了,我是律师。”他面无表情地微微用力带着程知予往前走,再也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程远之问的那句“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微微和陈锦言几乎一样言辞激烈的“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再来求我们吧”,沈池和许微微相似的眉眼,陈锦言从不曾提起的家人…… 出了电梯,陈锦言侧过头看向她,“怎么这么安静?” 程知予犹豫几秒的时间,陈锦言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陈律师……” “私底下的时候不要叫得这么官方了。”陈锦言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虽然我们认识的日子不长,可是真的很巧,这段日子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处,昨天甚至还一起做了许多认识很多年都没法一起做的事情。” 程知予瞪大了眼睛。 “你想什么呢?”他抬手推了推她的脑袋,“旅行啊,多少相识一辈子的人都不会一起旅行一次是不是?” 程知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是想说,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不是吗?”陈锦言反问了一句,“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经常在言语上冒犯我,而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般见识过?”见程知予真的在回想,他捏了捏额角,“总之,陈律师程小姐地喊真的是太生分了,私下的时候你还是直接叫我陈锦言吧。” 什么叫顺水推舟?什么叫借坡下驴? 陈锦言才不管,他只知道,早日从上下级的关系晋升到朋友的关系,才能有机会继续晋升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不过这一切也要归功于这次的新加坡之行,没有朝夕相处的机会,他就是再努力个几个月,也很难跟她一下就亲近这么多。 陈锦言弯了弯嘴角,趁着程知予还在原地的时候就已经迈开了步子,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身影映在她的眼里,她的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惆怅。 “陈……锦言。”程知予追了上去,“虽然是朋友,可刚才发生的事到底是你的家事,我也不便过问。” 陈锦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尽力了。好多事情发生得突然,解决起来却要花上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时间。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直到把事情真正地解决。”程知予说得认真,他也听得认真,停了半晌,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一声,径自离开。 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要做的事情,比如她自己,心牵挂着两个城市,身只能处在一个地方。比如陈锦言,看上去风流倜傥,心里却有一个角落堆满灰尘。 程知予有点庆幸她早一步提出要去游乐园的建议,碰到了这么糟心的事儿,即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可是冲上云端的时候也都能看淡了。 她拔了跟了自己多年的ssic的耳机,调到treehugger,哼着歌,把正装都收了起来。 这次的风险调查和评估她全程参与,亲眼见证了陈锦言从列出条目到一条条印证的过程,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乱,静下心来,边想,边重新整理了一遍。 深蓝色的天际星星一闪一闪,她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可明明是繁星闪烁,拍出来却是黑乎乎的。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下次一定要带林小星一起过来,拉开玻璃门,倚在了门框上。 陈锦言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听见身后的动静回了回头,“怎么还不去睡?” “不困。”她答了一句,伸手从沙发上拽过来一个抱枕,慢悠悠地走到摇椅边上,“陪你待一会儿吗?” 陈锦言挑了挑眉,要是他早知道做程知予的朋友能这么被优待,他早就死皮赖脸地贴上去了。举了举手中的啤酒,“要不要来一罐?” 程知予摇了摇头,“过敏。”看了他一眼,“陈锦言,你现在其实挺难过的吧?” “还好。”他灌下一口酒,月色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眼眶深邃,下巴的弧度很好看。 程知予轻笑着摇了摇头,“谁还没个难过的时候。” “我在美国的时候,一天24小时中有12个小时都在打工,躲躲藏藏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是这样,咬咬牙也就过来了。”淡淡的语气,最艰苦的岁月。 那个时候,他跟许微微两个人相依为命。其他人参加各种化装舞会的时候,他在打工,其他人在四处旅行的时候,他在打工,其他人在睡觉的时候,他都在打工。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都在为生计勤勤恳恳地努力,可即便是那样,至少他的日子是充实的,没什么时间去考虑那些飘渺的感情。 从大少爷一下子变成穷书生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至少不难堪。 “我和许微微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她的亲姐姐就是顾池。”陈锦言缓缓地开口,风轻云淡,似乎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当年因为一些原因,她始终站在我这边,因此跟我一起被赶出了家门。她原来叫顾微,被赶出来之后,就改名叫许微微。” “那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儿……”程知予犹豫地问出口。 “那是许微微同母异父的妹妹,叫陈媛。”他长舒了一口气,“太乱了是吗?” “还好,我本来也猜得差不多了。”她把抱枕往怀里紧了紧,斜靠在摇椅上,正对这陈锦言的侧脸,“说出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陈锦言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本来也没感觉多不好。我一直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患得患失也是过,相比而言,游戏人生岂不是更加自在一点?微微曾经问我,如果你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怎么还能每次过马路的时候都若无其事?我知道她是在说我打的那些离婚案或者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官司,可是这是我赖以生存的职业啊。我就告诉她,难道怕过马路就可以不过吗?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天桥的。至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在过马路之前,先看看红绿灯。” “红绿灯?”程知予迷茫地看着他。 他淡淡一笑,“就是选好人再组建自己的家庭。”在说到“自己”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陈锦言没想到,程知予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哭了起来。 他坐直了身体,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程知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皱着眉把酒递还给他。 “怎么了?”他关切地开口,敛了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觉得你说得真是好!”程知予抬高了一下声调,抽了抽鼻子,“你知道吗?我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十八岁那年,死了。我们四个人一起长大,非白哥,仲昊,还有她。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也不管仲昊跟我到底有多难过。”说着,她又把啤酒夺过来,喝了几口之后酒没了,她把酒瓶扔在地上,泪流得更厉害了。 “她是小星的妈妈,亲妈妈,你看小星长得多好看,就是随了她。”她有些语无伦次,舌头也跟着打起了结。“这么多年了,仲昊守着小星,也不找个正经的女朋友,更别提谈婚论嫁了。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酒劲儿一上来,她开始不停地荡啊荡的,指着天边的星星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你看,星星。”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开始四处摸索。 “找什么呢。”陈锦言压了压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我想把星星拍下来,刚才我也拍来着,可是天太黑了。”她垂了眸,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哦对,我刚才跟你说好好来着。好好啊,最喜欢满天星,仲昊说给小星取名字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很亮,可是我觉得呀……”他拉过陈锦言,贴着他的耳朵说:“他就是一直忘不了好好呢。你说,好好要是知道他这么些年了还对她念念不忘,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她把下巴搁在陈锦言的肩膀上,呢喃着继续说:“我一定要把你刚才说的红绿灯说给仲昊听,也不能这辈子都不过马路了呀!”她挥起拳头砸向陈锦言的脸,被他捏住,握在了手里。 第19章 就差那么一点 海风吹拂在两个人的身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程知予的发丝拂在陈锦言的面上,痒痒的。 “程知予?”他动了动肩膀,见她没有丝毫的反应,慢慢松开握着的手,环在了她的肩上。 海风微凉,睡梦中,程知予不知呓语了句什么,往陈锦言怀里又蹭了蹭。 原本就喝了酒,陈锦言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一团火,腾腾地往上窜,他深吸一口气,把程知予退离开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地靠在她拿来的抱枕上,却不想,她不满地皱了眉,嘴里哼唧着“不要”,整个人又凑了过来。 他闭上眼,咬了咬牙,打横把她抱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她的房间,顺手拉上窗帘,然后把她放在床上的一瞬间,她的手臂绕着他的脖颈轻轻一拉,两个人的唇就触在了一起。 陈锦言僵在原地,喉头微动,移开一段距离,程知予悠然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他的心跳漏了两拍。却见程知予歪了歪头,抬手捏向他的鼻子,“非白哥,你怎么黑了?” 陈锦言眯了眯眼,轻哼一声。 非白哥?程知予,如果因为前面未遇到的这些年而输给他,我不甘心。 他眸色深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嘴角上扬,勾出的弧度他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双唇相触,他就再也无法自拔了。 “痒。”程知予哼唧着推了推他,隔着衣服挠着自己的肩膀。 “痒吗?”他松开程知予的手,忍不住探了过去。 她的锁骨以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红点,且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陈锦言粗喘了几口气,嘴里骂了一句“shit”,从床上翻下来,打开床边的小冰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见有什么可以帮忙解酒的东西。 他把冰柜门重重地甩上,没好气地拨了前台的电话,几分钟的功夫,客房服务的人就送来了三盒牛奶。 “程知予,醒醒。”他把她往里挪了挪,自己半靠在床边,把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摇了摇,见她嘴里嚷嚷着痒,手不停地抓着那些已经红了的地方,长叹一口气,用嘴撕开牛奶盒,倒进玻璃杯中,强行想要给她往里灌。 程知予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牛奶,即使是昏昏沉沉的,也闻不了一点牛奶味儿。她把杯子一推,牛奶尽数洒在了陈锦言的腿上。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报还一报? 腿上的牛奶黏糊糊的,胯下热腾腾的,怀里的人闹腾腾的。 他冷笑一声,撕开一盒新的牛奶,自己喝了一口,凑到程知予的嘴边,引诱着她喝了下去。一口一口地未完,陈锦言整个人都跟着了一样,看她不再喊痒,把门带上,自己回了房间。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锦言冲着澡,身上的燥热仍旧是一丝不减。他回忆着前些年在美国,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之后,每每都有金发碧眼的姑娘贴上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这么想着,他把水温调到了最低,嘴里念着“程知予,你给我等着”。 终究还是不放心,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陈锦言拿上笔记本电脑,又去了程知予的房间。 这个酒店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一层的房间全部都有个小后院,这些院子又都是通着的,像是他这样没有隔壁的房卡却在刚才走的时候只是掩上了玻璃门的时候,串个门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 把门关死,陈锦言靠在隔了一层窗帘的门上,看着床上的人彻底没了脾气。 原本心中的那一点因为家庭而产生的悲凉感被彻底地一扫而光,他上前查看了一下程知予身上的红点,见红点确实是轻了很多,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床边上着网,陈锦言时不时地也看一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都不老实还时不时哼哼唧唧的程知予,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渴。”床上的人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坐在床边的人之后,“腾”地坐了起来。 “咝……”起得太猛加上醉酒,一个供血不足,程知予眼前一片晕眩。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陈锦言目光冷冷地看着她,递过来一杯水。 嗓子发紧,她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思绪才清明了一点。 “我记得,我是去安慰你来着。”程知予摁了摁跳得欢快的额角,思绪好像是断了片。 “嗯,你还记得什么?”陈锦言把笔记本一合,抄手翘着二郎腿看着她。 “还有?”她记得自己说起了郝好,说起了林仲昊和林小星。别的……她使劲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起来。 “陈……陈锦言,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照顾我。”她下了床,做出要送人走的架势。 “想不起来了?”陈锦言挑了挑眉,那我来告诉你,“我好心把你送回来,你倒好,禽兽不如啊你居然非礼我!”他愤恨地“哼”了一声,“还好我躲得快,不然还不被你舌吻了!”他喉头一动,想到已经尝到过的甘甜,又“哼”了一声,掩饰得很好。 程知予捂住嘴巴,须臾,试探着问:“那,那到底亲上了吗?” 陈锦言斜侫她一眼,“怎么?初吻啊?”见她一副羞恨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你放心,我虽然不是柳下惠,可眼光也高得很。”说着,上下打量了程知予一番,“行了,既然已经醒酒了,那我先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又往回探了探头,“对了,你刚才吐了我一身,你也知道,我这人小心眼儿,所以,加上今天晚上照顾你和你沾我便宜,你现在总共欠我三个人情。” 已近深夜,陈锦言独自坐靠在床上,因为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电影。 电影已近接近尾声了,他仍旧看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男女主角这么互相为难谁都不先开口说在一起。 真是作啊。他心里想着,手上还时不时地摆弄着手机,屏幕一亮一灭的,转眼就是凌晨时分了。 “叮铃铃”,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陈锦言皱了皱眉,“喂。” “你那边的案子跟得怎么样了?”薄晋洲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过来,带着微微的沙哑。 “挺顺利的,怎么了?”陈锦言坐起身来,预感到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薄晋洲沉默片刻,淡淡地开口:“差不多了明天就回来吧,苏扬不见了,我这边的案子你帮我跟一下。” 陈锦言愣了愣,自己这才离开了两三天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马上订机票,明天一早就回去。你也别太着急。” 那边传来一声苦笑,薄晋洲叹了一声,“锦言,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苏扬不是没分寸的人,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的,所以你踏实下心来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没那么简单。”薄晋洲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当初招惹她究竟是对是错。锦言,记住,不是两厢情愿的爱情,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嘟嘟”声响起,薄晋洲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陈锦言微微失神,轻叹一口气,关掉了不知所云的电影。 第二天一大早,程知予被房间的呃电话声吵醒,她皱着眉挂掉电话,心里对酒店的叫早服务及其不满。 才五点半啊,而且谁说过要叫早了。 翻了个身,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正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把手机摸索过来,一看来电显示,就彻底没了脾气。 “喂,酒店应该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吧。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早上七点五十八的航班回国。”陈锦言简明扼要地说完,刚想挂电话,就听程知予那边喊了一声“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程知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陈锦言”三个字,确定自己没打错电话,“不是说好今天要去考察一下乐星游乐园吗?” 陈锦言放下手里收拾着的东西,“事务所有点事,得赶快回去处理。”听到程知予低落的“噢”,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eog这边的事还没彻底结束,还会有机会回来的。” 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带的小箱子,装了几件衣服几双鞋而已,可回去的时候要带的东西也太多了点。 程知予给陈锦言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之后,给之前帮他们送过东西的快递拨了个电话。 就是这时候,程知予突然想起了陈锦言跟自己家里已经互不来往的事情,从包里掏出来一叠资料,装作有问题要问的样子,敲响了陈锦言的房门。 他已经把自己的箱子整理好了,见程知予来了,打了个招呼,转身拿起床边小桌上的电话,“不好意思,156房间的早餐也送到155来吧,麻烦了。” 挂了电话,扫了程知予手中的资料一眼,“有事?” 她指着资料中的好多地方一一细细地盘问之后,再也找不到话题的时候,对着陈锦言抿了抿唇,“我记得你说,我们算是朋友吧?” 陈锦言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找这么多白痴的问题来问,是怕你的老板觉得你不够笨吗?” 程知予耸了耸肩,“那天你说你买的东西是给你的四个表妹、三个表姐还有刚上小学的弟弟吗?” 门铃响了,陈锦言打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把早餐拿进来,“边吃边说。” 第20章 程知予算什么 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陈锦言脑子里已经把要圆的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餐盘递给程知予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几个人都是我母亲这边的亲戚,我母亲是从内地来新加坡留学的时候认识了我父亲,然后嫁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程知予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吃完了早餐。 飞机起飞之前,陈锦言已经把薄晋洲的案子全部过了一遍。 薄晋洲主要做刑侦方面的案件,这次接的是一宗连警察都险些放弃侦查的案件。陈锦言揉了揉额角,把打印好的资料递给程知予,觉得头都大了。 程知予翻开第一页,“啊”了一声,立刻把资料合上,抚了抚胸口,这才再次翻开。 不怪她胆小,第一页上被煮熟的人头即使只是一张照片也让人看了胆寒。她强忍着恶心把案件介绍翻看了一遍,“太残忍了。” 陈锦言看了她一眼,“回去之后我暂时先处理这个案子,你就先继续跟昌盛的案子吧。” 程知予疑惑地回看过去,一想也是,总不能让昌盛的案子开了天窗吧,也就没再多问别的问题。 从新加坡回来之后,程知予就很少再在办公室看到陈锦言了。 这倒也不稀奇,她虽然没跟过刑侦方面的案子,却也在吃午饭的时候听到余景她们七七八八地议论过,心里对这方面的案子更加好奇了。 无奈陈锦言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竟像是有意避开她,连面都见不着了。 程知予自然是不知道,陈锦言在听到薄晋洲感叹“不是两厢情愿的爱情,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时,虽不至于心惊肉跳,可也为自己错失了擦枪走火的机会而感到庆幸。 她按部就班地整理着昌盛收购案的资料,时不时地做些相关的背景调查,完善已有的资料,下班之余,照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到周末或者林仲昊有事的时候把林小星接到自己这边住几天,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 直到王伟重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一个多礼拜没见过陈锦言了。 看了眼时间,刚刚过中午十二点,应该是吃饭的时间,她拨了个电话给陈锦言,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有事?”那边好像在忙着什么,语气淡淡的。 “陈律师,霖海伟业的王总那边来了一个电话,说有事想跟你商量。”程知予拿着手里的便签纸,“他想约今天晚上跟你吃顿饭,时间上可以吗?” 陈锦言那边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晚上七点,锦秀酒店。”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知予立刻就给锦秀酒店去了个电话,订下山河厅,等到大概两点的时候,才给王伟重的秘书回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晚上的时间。 她对今天晚上的见面很忧虑,因为王伟重的秘书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个项目的合同签订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所以王总想找陈律师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见面之后自己的下场,陈锦言很明确地跟她说过,“在合同方面,我们作为昌盛证券的代表律师,只能在职权范围之内跟进项目中合同的签订和履行,仅此而已。” 陈锦言又不是霖海伟业请的律师,根本就没有职责也没有权限替王伟重想解决办法。可是这话又是王伟重的秘书传达的,她不敢保证王伟重找陈锦言还有没有别的事,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招。 程知予跟陈锦言养成了一样的习惯,见客户的时候提前半个小时到。 刚踏进锦绣酒店的大堂,之前的经理就迎了上来,一路寒暄着把她迎到了山河厅。她把陈锦言嘱咐她买来的西装挂了起来。 三点多的时候,陈锦言打来一个电话,简明扼要地吩咐她去商场帮他买身西装,指定了品牌,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了,程知予恨恨地挂了电话,自己连他的尺码都不知道怎么买?所幸店里的小姑娘对陈锦言有印象,记得他的尺码,这才替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再次见到陈锦言的时候,程知予吓了一跳,不止因为他瘦了一大圈,还因为一向注意形象的他居然胡子拉碴而且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乞丐装。 他瞥了程知予一眼,“愣着干什么,去找李经理帮我开间房。” 十五分钟后,陈锦言恢复了一贯的形象,风流倜傥地出现在山河厅,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程知予看了看四下没人,往他边上凑了凑,“陈锦言,你这是去查案了还是去行乞了?” 陈锦言瞥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给自己倒杯茶,淡淡地开口解释:“这个案子牵涉面很广,警方的证据又不是死证,我只能自己蹲点儿多找点证据回来。” “陈律师,许久不见老哥哥我可真是想得紧啊!”听到这声音,程知予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脸上迅速扯出一个笑,跟陈锦言一同回过身去。 互相打完招呼的时候菜已经上来了,程知予依旧做着之前那样花瓶的角色,时不时地为在场的人添茶倒酒,却每每在王伟重提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不安地看陈锦言一眼。 好在陈锦言给足了王伟重面子,每一个问题都打太极一般地给他推回去,倒是也没伤了他的面子。 面上的宾主尽欢之后,程知予跟着陈锦言上了他的车,几经犹豫,终于自发地开口检讨:“陈律师,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应该问清楚他的目的再决定要不要跟你约时间。” 陈锦言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倒是让程知予更加坐立不安了。 车开到淮海路的时候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子排成了大队,陈锦言下车问了问,才知道是遇上了车祸。 回到车里,他拧开音乐,就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左右无事,程知予拿出已经整理好了的那部分资料,小心翼翼地开口:“陈律师,要是没事的话你看要不要看一下昌盛这边接下来的几个项目?” 陈锦言攸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她。她轻咳了一声,“真的对不起,以后再有客户约见面的话我一定会把好关的。” “我没生气。”陈锦言语气淡淡的,把资料接过来放在了一边,又闭上眼睛。 程知予知趣地收回目光,正要掏出手机,陈锦言那边淡淡地说了一句:“给我唱首歌听吧,在新加坡的时候你在泳池唱的那首。” 程知予愣了愣,“当时你在旁边?”话一出口,想起那天那人的身形,高大但是清瘦,确实有些像他。 她关上车里的音乐,清越的嗓音出声:“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落……” 陈锦言睁开眼睛,看着车顶,在她唱完这首歌许久之后终于淡淡地出声:“警方查到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性格孤僻的作家,据死者生前常去的一家书店的老板称,死者生前曾跟作家相谈甚欢,两个人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尸检结果证实,那一天就是死者死亡的日期。” 程知予侧过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陈锦言接着说:“可是我查了一个多礼拜,竟然找到了另外的一条线索。”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程知予:“死者生前跟学校的同学关系并不好,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死了之后每天都有一个女同学往她家里打电话,安慰她的父母。” “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因果,我原本也告诉自己,一定只是这个女同学心地好,可怜自己身边同学的遭遇。可是就在昨天,这个女同学在自习的时候被人袭击,而且那人的目的显然是要杀了她。” 听到这儿,程知予皱了皱眉,“袭击她的是那名作家那边的人吗?” 陈锦言闭上眼睛侧过头去,“如果是的话,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是吗?这个女同学很有可能在事发时在场,是目击证人。可是恰恰,袭击她的人是女性,而那名被拘禁起来的作家生性孤僻,独居许久,在霖海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难道……”程知予倒吸了一口气,“凶手另有他人?” 后面响起了喇叭声,前方道路已经疏通开了,陈锦言轻踩油门,车子又缓缓地开了出去。他没再提案子的事,程知予也没再问,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在南水园门口分开,各自归家。 程知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妈妈兴奋跟她说起家长里短的事,微微眯了眯眼,享受般地往沙发上躺了下去。 挂电话的时候,妈妈含含糊糊地提起好像在餐厅见到陆非白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吃饭什么的,她笑着说妈妈想得太多了,可挂了电话之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平心而论,她跟陆非白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自己,只是在陆妈妈说起快点把知予娶进门来的时候没有反驳。可就凭这个,能说明什么? 想着想着,程知予给陆非白拨过去一个电话,很意外,他挂了电话,也没再打回来。她不死心地又把电话打给林仲昊,拐着弯儿问起陆非白的时候,林仲昊支支吾吾地扯起了林小星。 如果她是陆非白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她当然有资格问个一清二楚。 可问题是,她只不过是他从小带大的朋友,究竟凭什么? 她想起初中的时候,陆非白带着隔壁班的漂亮女朋友跟她一起吃饭,她左看右看就是觉得这姑娘哪里不顺眼,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趴到陆非白的耳边说:“非白哥,这个还没上个看着顺眼,还是跟上一个和好吧。” 几天之后,陆非白就跟上一个女朋友和好了,带着她跟程知予一起吃饭的时候,程知予看着这个却也觉得不顺眼。 他交过那么多的女朋友,这么比起来,即使是她们,在今天的这种状况下,都比她有资格质问他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吧。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这个时候,非白哥,你跟谁在一起? 第21章 可能不可能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还没响,程知予就从噩梦中醒来。 前一天晚上听陈锦言说了碎尸案的细节,加上她之前看到过死者被蒸熟头颅的照片,她夜里梦见了死者被切碎的尸块出现在自己的床下。 因此她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心有戚戚地检查了自己的房间,顺便大扫除了一番。 一切整理好之后,才不到八点。她给自己煎了一张饼,配着玉米糊吃饱之后打了一辆车去了事务所。 出乎她的意料,陈锦言出现在了办公室,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她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推开了玻璃门。“陈律师,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陈锦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指了指沙发,“你先坐。”说完,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着堆积在角落柜子里的卷宗。 毕竟是在事务所,程知予还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忙活,而自己在一边闲呆着。因此她主动走到陈锦言的身边,又问了一句:“陈律师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正说着,陈锦言抽出一本卷宗,翻了翻,长舒一口气,“找到了。”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把卷宗一放,“碎尸案明天开庭,我需要你从旁协助。” 她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目光清明地看向他,“那陈律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吗?” 陈锦言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我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已经整理好了,相应的照片和数据也发到了你的邮箱里,你先放一放昌盛那边的事情,尽快做出一份ppt,配合明天的开庭审理。”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我对ppt的操作很熟练,没什么问题。”程知予干劲十足地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他问的是心理承受上有没有问题。 见状,陈锦言也没说破,扬了扬下巴,“那先去忙吧。” 工作的忙碌和案子的残忍程度冲淡了她感情上的失意,整个早上,程知予面对着那些血腥的图片和陈锦言早已串好的线索,心里越发不能理解凶手的作案动机。 “去吃饭吗?”余景站在程知予的桌前,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半天假去看一下医生?”说着,就探过手来。 她温热的手覆在程知予冰凉的额头上,不禁一怔,“怎么那么凉还出了那么多汗?” 程知予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你们去吃吧,帮我和陈律师带两份排骨饭回来吧,谢谢了。” 余景又关切地问了她几句,确认她没生病这才离开。 顺着所有的证据看下来,抽丝剥茧,程知予心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她摇了摇头,抬手抽出一张纸巾擦干额头上的汗,轻舒一口气,喃喃道:“一定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陈锦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动着鼠标,把已经做得差不多的ppt仔细看了一遍,一侧头,嘴唇擦过程知予垂在耳边的发。 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体,“怎么?有什么猜测吗?” 程知予站起身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微微抬头看向他,“可能是我想多了。” “不管想没想多,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给我听听。”陈锦言目光沉了沉,“看过福尔摩斯吗?” 程知予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话题,“啊”了一声,这才回了一句,“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没细看。” 陈锦言撇了撇嘴,“我猜也是,不然你怎么会没听过那句话。” “哪句?” “whenyouhaveeliminatedallthepossibilities,whateverremains,howeverimpossible,mustbethetruth.”(当你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是看上去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他的声音低缓清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程知予怔了怔,抿了抿唇,“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可怕了。” “说来听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的观点大概和你一样,那个经常给死者家属打电话慰问的女生,就是凶手之一。” “跟我的观点一样?”陈锦言往旁边墙上一靠,“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的观点是什么?” 程知予扬了扬下巴指向电脑,“我又不是傻子,你这些资料明显就是在为作家辩护。可是你突然从原告律师变成了被告律师,薄律师知道吗?” “这些线索如果上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重新开始侦查,与其这样,不如我替作家翻案,当庭证明他不是真正的凶手,这样整体上的节奏能快一点。至于晋洲,之前他手上的案子,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状况。” “那原告的律师……” “现在是事务所的魏然律师。”像是盖棺定论一样,陈锦言说完这句,把办公室的门一锁,扬长而去。 做好ppt,饭也买了回来。 程知予对着两份排骨饭,给陈锦言拨过去一个电话,得到他确定不会回来吃饭的消息,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替自己的上司做任何决定。 习惯性地点了排骨饭,却从来没想到在看到排骨的时候会不自主地想到案子的那些图片,此时此刻,她的懊恼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还好她本身也是没什么胃口,索性把饭原封不动地盖上给了电梯工阿姨,眼不见为净。 到底是入夏了,即使是临海,霖海市市内的温度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程知予约了林仲昊和林小星出来吃晚饭,才不到六点半,她就一个人早早地等在世纪城的新辣道。 林小星从小就爱吃辣,在这方面完全随了郝好。 程知予拿了个号,在餐厅外面的沙发上踏踏实实地一坐,举起手机开始看里面存着的言情。 “妈妈!”林小星箭一般地向程知予冲过来,她收起手机,笑眯眯地张开手臂。 想必是因为刚下班,林仲昊一身西装革履,含笑跟在林小星的身后。 她打了个招呼,刚好服务员叫到他们的号,林小星飞快地从她身上跳下来,牵起她的手就往里冲,白嫩机灵的样子惹得叫餐的服务员都乐了。 不紧不慢地点完餐,很快,双拼锅上了上来,林小星兴奋地动着手里的筷子,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还没沸腾起来的鱼锅。 “你跟非白哥联系了吗?”程知予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林仲昊一眼,握住林小星已经迫不及待的小手,语气淡淡的。 林仲昊看了她一眼,“其实知予,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叫他非白哥,却叫我仲昊。我记得你以前是叫过我仲昊哥的。” “你知道你岔开话题岔得有多明显吗?”程知予把火拧到最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仲昊叹了一口气,“没事的,你要相信他,就算是有事,他也会处理好的。” “我妈说她看见过非白哥跟一个女孩儿在餐厅吃饭,动作很亲密。”即便是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简直是傻到家了,可程知予还是想搞清楚陆非白到底是不是又交了女朋友。见林仲昊不说话,程知予突然笑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之前又不是没交过女朋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辣汤已经开了,林仲昊从里面夹出一块鱼,放到林小星的碗里,“小心着点刺。”,目光移到程知予的脸上,“你自己也说了,他没什么好瞒你的。况且,就吃顿饭而已,是怎么看出来的亲密不亲密?”说着,他夹了一块鱼放到程知予的碗里,“这样算亲密吗?你是我女朋友吗?” “妈妈怎么会是女朋友!”林小星突然出声,双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程知予被林小星的模样逗笑,抽了一张纸给他擦了擦汗,就此岔开话题。 林仲昊记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他叫仲昊哥的,她却记得很清楚,改口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怎么还能叫哥。 林仲昊把程知予送到南水园的门口,连哄带骗地不让林小星下车。目送着他的车子越走越远,程知予轻笑了一声,然后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她捂了捂心口,眼看着陈锦言下了车然后摁了锁车键。 “明天就要上庭,今天晚上难道不需要对一遍ppt的内容吗?”他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向程知予的家,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见过去别人家的时候拎着自己拖鞋还嘱咐主人说“这双拖鞋就放在这儿了”的人吗?反正程知予是没见过。 “陈锦言,咱们有那么熟吗?”她忍了又忍,才把已经到嘴边的“你要不要直接搬过来住”给咽了下去。 幸亏她没直接说出来,她要是说出来,陈锦言绝对会欣然接受她的邀请的。 而此刻,陈锦言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的程知予,“我总不能每次来都害你重新擦一次地吧,这样我也很不好意思。” 考虑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而把案子重头到尾过一遍还要花一小段时间,程知予忽略掉他的话,直接把自己的鞋踢掉,连拖鞋都没穿就进屋打开了电脑。 陈锦言把自己的陈述重头到尾说了一遍,期间提示程知予换ppt56次,终于,九点半的时候,他说了句“我的陈述完毕,感谢各位的聆听”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去给我倒杯水。” 一提到水,程知予就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她看了眼餐桌上的凉杯,凉凉地问了句:“你是要喝凉水还是热水还是温水?” 陈锦言自然知道她是在记恨之前害得她倒了一腿水的事,不由得也想起她打翻了整杯牛奶浇在自己腿上的事,冷哼一声,凉凉地开口:“少在这儿指桑骂槐,不过经过你的提醒,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你酒精过敏,一个劲儿地喊痒,我好心帮你要了牛奶解酒,你倒好,打翻牛奶倒了我一身,所以加上那天你吐的我一身、我照顾你外加你沾我便宜,你总共欠我四个人情。”见程知予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见好就收地说:“其他的暂且放到一边,现在,麻烦你去帮我冲杯柠檬茶,柠檬要鲜的,茶要绿的,水温不能超过60度,不然就损坏柠檬的营养价值了,谢谢。” 第22章 初进法庭时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程知予起了个大早,挑了身藏蓝色的套装,画了个精致的妆,这才坐下来,慢悠悠地吃起早饭。 饭刚吃了没几口,门铃就响了。 她把刚刚端起来的牛奶杯往桌上一放,汲着拖鞋跑到门口。 “你怎么来了?”她皱了皱眉,转念一想,一定是因为一会儿要一起去法院,所以他才顺道过来接着自己,侧了侧身,听见陈锦言淡淡地说了声“早”。 同是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两个人擦身而过之时,程知予撇了撇嘴,顺嘴问了句:“吃早餐了吗?” 陈锦言正在换鞋,把公文包往小桌上一放,奇怪地看了程知予一眼,“你看看现在是几点,我要去哪儿吃早饭?” “外面早点摊多了好不好,门口不就有家肯德基。”她嘟囔着走到厨房里,又盛了一碗粥出来,放到自己的对面。 “这是什么粥?”陈锦言脱了外套,往椅背上一搭,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红枣红豆薏米百合粥。”程知予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粥,“怎么,有你不吃的东西?” 陈锦言慢条斯理地自己起身拿来一个空碗,把粥里的红枣一个个地挑出来,边挑边啧啧出声,“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爱吃这种怪味道的东西。” 陈锦言挑食跟别人不大一样,有的人不吃带特殊香味儿的东西,比如:香菜、香油。有的人不吃坚果类的东西,因为嚼起来费劲。他不爱吃的,总共就有三样:任何形式的枣、熟了的西红柿和任何形式的茄子。 他总说这三种东西有怪味道,可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算怪味道。 “补气补血圣品啊。”程知予看着他挑出来的枣,心疼地摇了摇头,恨恨地舀了一大勺粥灌到自己嘴里。 “我一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从来都是只愁气血没地儿发,补?笑话。”陈锦言斜侫了她一眼,搅了搅粥,见没红枣了,这才放心地舀起一口放到嘴里。 程知予脸色微微泛红,岔开话题问了一句:“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最关键的证据已经找到了,重新立案不是什么问题。”他顿了顿,“可是这作家也真不是东西,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以后咱们的孩子可得从小灌输性常识,哪儿能摸哪儿不能摸得从娃娃抓起。” “谁跟你是咱们。”程知予脸色微变,把勺一放,“我吃完了,你快点儿。” “你急什么呀,咱们各自!怎么思想就那么不纯洁。”陈锦言扒拉了几口,碗就见了底。他抽出一张纸巾抹抹嘴,看了眼时间,默默地把两个人的碗勺收了放在水槽中,回头看了程知予一眼,见她正抽了湿巾擦桌子,微微一笑,拧开水龙头。 霖海市法院坐落在霖海市城东,建城伊始同市政府前后脚完工,所以跟现代化的建筑比起来多了厚重的历史感。 从陈锦言的车上下来,程知予回头看了一眼同时下车的人,眉眼英气迸发,神情风轻云淡,却是敛了平日里的风流倜傥。 冷面律师?她微微抿了抿唇,等到陈锦言走到她前面的时候这才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第一次进法庭,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程知予打心眼儿里唾弃那些自己看过的律政电视剧,因为真正座在被告律师席位上的时候,心中油然升起的正义感是以往看电视剧的时候从来不曾体会过的。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突然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支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陈锦言在外如乞丐般地生活那么多天。他从来也不是为了赢得官司,而是为了平时说起来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公平正义”。 “陈律师。”程知予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看向陈锦言。 他忙碌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微蹙双眉,此时也是如此。 “加油,陈律师。” 这种级别的案子对于陈锦言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不然他凭什么带领锦洲律师事务所霸占国内法律界的头把交椅这么多年? 世人只知道他陈锦言为了一个官司能废寝忘食,甚至不要命,可是却没人知道,身处在案子中时,不管案子是大是小,他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压力。 而如今,程知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平静的内心起了些许波澜,他不动声色地说了句“那是自然”,侧回头继续整理资料的时候却忍不住勾起唇角。 陈锦言工作起来是速战速决的风格,把所有的直接间接证据往上一堆,原告席的律师已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程知予表情严肃地切换着一张张的ppt,可接近成功的喜悦却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 “所以,我方的时间证人就是那些被被告林海猥亵的女童。”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在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之际,程知予点开打了马赛克的录像。 “林海的时间证人有很多,现在只有一对母女到场,其余的虽不能到场作证,但也提供了相应的证词。” 此时陈锦言神情肃穆,双眉微蹙。 这就是把她带进这个行业的人,为了寻求真相,还原告一个真正的公正,不惜站在被告辩护律师席上,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用最快的速度重新侦查。 作家林海,独居在霖海大学附近的居民楼中,在霖海大学旁边的书店认识了被害人,并与被害人约定了某个时间在其家中相会。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却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霖海市幼儿园,并将几个女童诱拐到附近僻静的巷子口进行了猥亵。同一时间,被害人消失。 三天之后,霖海大学的校园中陆续出现了七个黑色的旅行袋,经法医检验,确认为被害人被切碎的尸块。 陈锦言转过头来扫视一周,众人的反应皆落入他的眼中,他嗓音一扬,目光灼灼,“杀死被害人的凶手另有其人,请求法院驳回诉讼请求,对我当事人所犯之罪重新立案审判。” 嗓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后来法院认定林海为强奸罪,依照法律判处了八年有期徒刑。 而在当下,全场人已经散光的时候,原告席上被害人的家属却仍坐在远处,面如土灰。陈锦言走到他们跟前,诚恳地说:“老人家节哀,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天空湛蓝,薄云飘在空中。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陈锦言利索地把作家送进监狱,警察也对案件再次启动侦查程序。行驶在霖海市中心的马路上,陈锦言单手握拳抵在嘴上,明显的劳累症状。 程知予试探地开口问:“咱们是回所里吧?” 还没来得及回话,手机铃声响起,陈锦言带上蓝牙耳机,“喂”了一声,已经没有了刚才劳累的迹象。 他“嗯”了几句,挂断电话,程知予就插话进来:“陈律师你是累了吧?要是累的话,不如在前面公交站把我放下来,你先回家休息一天?” “是挺长时间没休息了。”他沉吟片刻,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知予,“给晋洲发个短信,让他去我家取资料。”这个案子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又要回到薄晋洲的手上。 接过电话,程知予又把手机递还回去,“密码。” “2580。” 程知予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边往里输字边说:“你这密码也太好记了。” 他轻笑一声,“懒得用复杂的密码,要是哪天忘了,自己都打不开手机了。” “那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么好记的密码回头还要换。”程知予扬了扬唇角,“薄律师您好,陈律师刚从法院出来,让您去他家取一下资料。程知予。这样可以吗?” 陈锦言“嗯”了一声,“不用换。” “什么?”程知予摁了发送键,把手机搁到旁边,“什么不用换?”没得到陈锦言的回答,她也就习以为常地抿了抿唇,看向窗外。 “哎呀,过了!”她往后视镜看了看,“在这边靠边把我放下来吧,我走回去还不算远。” “程知予。”陈锦言淡淡地出声,“我说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关于程知予屡屡出现在陈锦言家中以及陈锦言屡屡出现在程知予家中这件事,程知予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别人家的助理跟老板从来都不互相串门? 她这么问陈锦言的时候,陈锦言只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句“你认识几个别人家的助理”。 也是,她自己给两个人做个助理。另外一个人倒是不会时不时地来她家,却会经常深更半夜打她电话要某个嘉宾已经整理好的资料。 她叹了一口气,换上拖鞋的时候,敏感地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会有一双新拖鞋?”她皱眉看向陈锦言,却见他懒懒地白了自己一眼,“怎么,我家添置什么新物件还要跟你报备?” 也是。她撇了撇嘴,径自走向书房,片刻不停地开了电脑。 “你这是要干什么?”陈锦言靠在书房门口,浅蓝色的衬衣解开了最上面的领口,单腿绕过另一条腿,脚尖点地,看上去很是悠闲。 程知予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有些过于自来熟了,讪讪地站起身来,“我觉得,陈律师可能要用电脑。” “那你觉得,我接下来要干点什么?”陈锦言边说边踱步到她的跟前,头低下,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中透出戏谑之意。 程知予推了他一把,转过身打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邮箱地址和密码,摁了enter键之后,这才又回头看向他。 “你一定又要说我自以为是,可是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是在事务所,像现在这样,继续做相关的背景调查和合同跟进。”她扬着下巴,示威一样地看着陈锦言。 第23章 有刺用醋顺 “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陈锦言装作努力思考的样子,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边想边往后退了几步,笑眯眯的睁开眼,“像登堂入室的猫。”说完,趁程知予还没反应过来,往后一跳,“我要换衣服,不要跟过来哦~” 一会儿薄晋洲要来取的资料只可能会是碎尸案的资料,所以程知予想尽快把陈锦言已经查到的线索整理出来,根本算不上什么自作聪明。 陈锦言哼着歌换上一身衣服,也不去招呼书房里的人,自顾自地泡上一凉杯柠檬水,倒了两杯,都放在了茶几上。 也就半个小时的功夫,薄晋洲就来了。 “听说你又把案子转给了魏然,你小子行啊,够能折腾的啊。”薄晋洲不知道书房里还有个人,说起话来也丝毫不避讳。 陈锦言槌了他一拳,“得了吧你,这么费力不讨好的案子就这么转到我手里了,你倒是会挑时候。”话一出口,薄晋洲的脸色黯了黯,陈锦言敛了玩笑的语气,“怎么?还没找到吗?” 薄晋洲往沙发上一坐,叹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去端桌上的杯子,被陈锦言一挡,“这不是你的,要喝自己去倒。” 这个案子查到现在这个地步,凶手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可陈锦言并没继续查下去,而是把已经有了的线索尽数转回到薄晋洲的手中。原因嘛,忙碌的时候哪里还有精力去心烦。 薄晋洲当然知道他的用心,挑了挑眉,岔开话题,“还有别人?” 陈锦言轻咳一声,“程知予,资料整理好了吗?” “马上。”里面传来程知予清越的声音,薄晋洲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锦言,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喝,打量了一番茶几上的两个杯子和自己手中的杯子,叹着气摇了摇头,“幼稚。” 不对比还看不出来茶几上的两个杯子是情侣杯,其实陈锦言也就是在霖海大学附近蹲点儿的时候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小店,店里的东西都是手工的,精美独特,他一时心痒,就带了三双拖鞋和一对儿杯子回来。 为什么是三双拖鞋?因为有一双放在了程知予家里。 程知予把打印出来的东西码好,不急不缓地走出书房,目光与薄晋洲对视,微微一笑,把东西转了个个儿,交到他手中时文字正对着他的方向。 薄晋洲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锦言一眼,口中说着“谢谢”,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我还有点别的事,就先走了,回头请程小姐吃饭。” “我也要回事务所了。”说着,程知予拿起包,准备跟薄晋洲一起出门,被陈锦言一拦,“你还要再等会儿。” 事实上,陈锦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程知予留下来。可能是因为昌盛的案子千头万绪,可能他实在是太久没好好看看她了,当然最可能的是,他想她了。 “喂,非白哥。” 陈锦言把薄晋洲送走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很不喜欢听到的话,程知予冲他扯出一个笑,走到窗边,低声说着话。 他面无表情地把薄晋洲用过的杯子拿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盖住程知予说话的声音,可他却依然忍受不了明明人就在自己手心中,可却碰不得更舍不得的现状。 他在厨房磨蹭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程知予已经挂了电话。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该回事务所了。”程知予眼中含笑,明显刚才的电话打得很开心。 “就在这里做吧,你随时出材料,我随时看。”陈锦言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怎么,需要我来招呼你一下吗?” 程知予有个不错的工作习惯,每份正在做的工作都会分三个地方来存:事务所的电脑、自己的u盘、自己的邮箱。 很显然,陈锦言非常熟悉她的工作习惯。 程知予明显地感觉到陈锦言的气场不大对,当下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去了书房。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程知予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 “吃饭了。”陈锦言话音刚落,便见程知予已经走出了书房,单手垂下,另一只手捶着腰,明显久坐的不适症状。 他收回目光,拿出两双筷子。 “吃什么啊?”程知予接过筷子,“鱼啊,是该吃鱼,鱼肉营养成分高,可以补补脑。”她笑吟吟地坐在陈锦言对面,却不想陈锦言立马回了一句:“怎么,你缺脑?” “陈锦言,你不要太过分了。”程知予端过米饭,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多辩驳,夹了一块肉放在陈锦言碗中,“我这筷子是干净的,陈律师你最近真是辛苦了,赶紧犒劳犒劳自己。” 陈锦言微微一笑,把肉放在自己嘴里,“嗯,鲜嫩多汁,非常不错。” 程知予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轻咳一声,“陈锦言,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最近经常在一起吃饭?” “当然了。”陈锦言同样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了程知予一眼,“你是我助理,在外办案是常事,当然老一起吃饭。” “可是老让你掏钱,我有点过意不去。” “就你那点儿工资,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我掏就我掏吧,权当救济穷苦百姓了。”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可陈锦言不管跟谁一起出去,确实都是掏钱结账的那个。 “救济穷苦百姓?”程知予挑了挑眉,“我们这些穷苦大众确实是需要救济一下,要不陈律师您看,掏钱买套房子救济救济我好不?” 陈锦言眯了眯眼,“要不,我把我这儿腾出来给你?” 程知予撇了撇嘴,“得了吧,明知道我干不出鸠占鹊巢的事儿来还这么诱惑我。” “一套房子就能诱惑你了?”那我现在买一栋别墅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嫁给我。陈锦言笑了一声,“我说你今天说话怎么有点儿带刺啊?要不要给你倒碗醋顺顺?” 程知予默默地扒了两口饭,心里想着这人嘴毒心狠的,实在不是能随随便便得罪的主儿。 “喂。”程知予突然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陈锦言。 “干嘛。”他白了她一眼,“有话说。” 程知予闷闷地憋笑许久,眼看着陈锦言就要放下筷子了,这才强忍着笑意说了句:“你听没听过一句歇后语啊?砒霜拌辣椒。” 陈锦言皱眉等着她继续说,她却旁若无人地耸了耸肩,继续扒拉碗里的饭。而一向心比天高的陈锦言也不再追问,只当她是又耍了一次小聪明。 霖海因为靠海的缘故,夏日里并不像北方的城市一样炎热,可有的时候湿热比干热更可怕,尤其是这种湿热还伴随着空调排出来的热气时。 程知予跟在陈锦言的身后,听着他跟瑞安集团市场部经理刘至信的对话,神思一点一点地飘至他们在新加坡的时候。要是每一次谈项目都跟在新加坡似的多好啊,她心里暗暗感叹,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时不时地在刘至信回头看她的时候微微一笑。 要说以前她还只是觉得陈锦言不过是凭借着头脑和魄力而在这个行业立足的话,今时今日,她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了。 没有哪个花花公子能在辛苦忙完一个案子之后马不停蹄地奔赴另一个案子。 在室外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刘至信终于准备引着陈锦言和程知予进恒大大厦的门,不巧,陈锦言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他抱歉地冲刘至信一笑,“真是不好意思,事务所临时有点急事,改日再麻烦刘经理带我进去看看吧。” 刘至信倒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又多说了几句之后,陈锦言向程知予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开。 两个人上了车,陈锦言却丝毫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程知予默不作声地将刚才拍下来的所有照片都翻了一遍,“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接下来?”陈锦言眼看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离开,笑了笑,拨通一个电话,“喂,吴一吗?我在恒大大厦这边,方便的话过来一下吧。” 说完,侧过头看向程知予,见她一脸茫然,笑了笑,“瑞安说这是节能施工的建筑这就是节能施工的建筑了?拿着他们给的检验报告往上交,出了事算谁的?”说着,开车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可是咱们自己怎么验?”程知予赶忙跟着下了车,边跟上去边揉了揉自己的脚踝,陈锦言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这个世界上,钱能办成的事,就是小事。”他顿了顿,余光瞥见程知予面目有些扭曲,停下脚步,“脚很疼吗?” 程知予尴尬地笑了笑,“还好,已经贴了创可贴了。” 这么说着,她突然觉得眼前一晃,抬手挡挡眼睛的功夫,陈锦言已经环了她的腰,把她往路边上一带,两个人还没站稳,一辆跑车嚣张地呼啸而过,程知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往陈锦言怀里跌了跌,鞋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脚顺势崴了一下。 陈锦言松开环着她的手,蹲下身将她连鞋带脚窝在手中,抬起头,“疼吗?” “不疼。”程知予想把脚抽出来,却被陈锦言握地更紧了些。他把鞋跟往上一推,轻轻松松的,鞋跟就又结结实实地连了上去。 “只要是车来车往的地方,就不能做长时间的停留,记住了吗?” 话音刚落,戏谑的口哨声传来,“哎哟,这是陈大公子吗?几天不见,这怜香惜玉的功夫见长啊。” 程知予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身穿黑色t恤灰色短裤的人向他们走来。带着墨镜,程知予看不清他的长相,却没由来地心生厌恶之感,不自觉地往陈锦言的旁边靠了靠。 “你小子能不能哪天不这么吊儿郎当。”陈锦言的声音响起,“这些是需要检验的地方,”他把程知予手里的相机连同一张白色的卡递过去,“我就不陪着你到处转了,你早点给我出个报告,看看这恒大大厦到底符不符合节能标准。” 第24章 砒霜拌辣椒 “是不是大厦要是符合标准了,第一个项目就可以顺利签约了?”车子行驶在滨海路上,程知予翻着手里的小本,问了一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这样的。”陈锦言开着车,目不斜视地正视前方。 程知予往椅背上一靠,“可是那个吴一,也只能在恒大大厦外面转转吧,他给的检验报告能全面吗?”说着,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张白色的卡?” 陈锦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我刚才不是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就都是小事。” 感情刘至信是陈锦言早就买通了的啊!程知予揉了揉额角,淡定地说:“嗯,记住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就都是小事。” 晚上事务所安排了庆功宴,阶段性庆祝碎尸案的成功。 看了眼时间,陈锦言把车调了个头,“回家换身衣服吧,晚上去同一首歌,大概五点半的时候我来接你。” 程知予轻咳一声,“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哪样?”陈锦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想不到你们现在的这些小姑娘思想那么不纯洁,顺路带你一个,也算上是节能环保了,连这都能误会。” 程知予懊恼地看向窗外,嘴唇微微嘟起,不再言语。 车子停在南水园门口,程知予下车之后,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头想说声“那一会儿见”的时候,车子绝尘而去。 她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车水马龙,从包里翻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没响几声,电话便被爸爸接了起来。 撒着娇跟爸爸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电梯门口,她嘱咐了几句,让爸妈夏天别舍不得开空调也别开太久的空调,就挂了电话。 穿着高跟鞋在外面走了那么久,程知予的脚已经麻木了。 进门换了鞋之后,她把西装外套一脱,瘫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懒洋洋地把早上晾上的白开水够过来,“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口干舌燥的感觉渐渐消失,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把闹钟定在四点二十上,眯上眼睛睡了过去。 仅仅二十分钟的时间,程知予做了一个梦,梦里陆非白冲她挥手,她开心地冲着他跑过去,可等她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恐慌地四处寻找,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段她不认识的路上。 她知道自己在同样的一段路上绕圈,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出去,走了许久,她麻木地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建筑,小书店、咖啡馆、摩天大楼…… 她找不到陆非白。突然,小书店的窗边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与此同时,天边的云层被风吹散,日晖四射。 她挡了挡眼,突然想起来陈锦言对她说过的话,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再回过头看向小书店时,陆非白又不见了。 闹钟声响起,程知予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握着手机,摁了开关键,一条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知予,非白给我打电话说他周末要过来,这样的话这周末就我来带小星吧。” 她勾起唇角,回了个“好”之后,立马又追了一条过去:“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吧,咱们四个。”不等林仲昊回短信,她就哼着歌把头发挽起来,完全忘了刚才不好的梦境。 与此同时,陈锦言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斜倚在窗边,看着微微泛红的天边隐隐出神。 记不得上一次这么算计一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了。他眯了眯眼,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程知予面对他时一点一滴的变化,心中只觉畅快。 可是薄晋洲的那番话…… 他饮了一口酒,不管怎么样,他只知道,如果得不到,他一定后悔。那么,是时候让她有点感觉了。 程知予从衣柜里抽出来一条浅绿色的短裙,往身上比划了比划,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衣服套上,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她想了想,把头发编成蝎子辫,侧过头照了照镜子,又拿了根浅橘色的唇蜜,涂了一层,这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年轻的姑娘,皮肤又白又嫩,不施脂粉的时候才是最美。 她拿了去年生日的时候林仲昊送她的浅灰色包包,配上同色的鞋子,臭美地在门口的镜子跟前转了一圈,笑嘻嘻的出了门。 陈锦言的车子在南水园门口停着,她打开车门把头探进去,冲着陈锦言笑着说了声“我来啦”,往副驾驶座上一坐,伸脚勾上车门。 “这是什么鬼颜色。”陈锦言皱着眉盯着程知予,不等她回话就抽出一张纸,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的唇蜜擦了个一干二净。 程知予捂着自己的嘴,“现在没有别人,也不是上班时间,所以我们是朋友是吧?” “然后呢?”陈锦言把脏了的纸巾往边上的小垃圾桶一扔,抄手看着她。 “所以陈锦言,你神经病啊。”程知予不满地翻了翻包,可是她根本没把唇蜜带上,只能懊恼地掰过后视镜,哼哼了好几声,侧过头看向窗外。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说话的时候不用在句尾给自己署名啊?”陈锦言面上带着笑,目视前方。 “什么署名?”程知予侧过头看向他,回想到自己刚才说的“所以陈锦言,你神经病啊”,顿时语塞地看着他,许久,叹一口气,“陈锦言,你对谁都这么毒舌吗?” “毒舌?这也叫毒舌?”陈锦言挑了挑眉,“拜托,我只是友好地把你骂我的话还回去了而已。” “嗯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从上了这辆车就是个错误。”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同一首歌的时候,余景已经等在大厅的沙发上,见他们过来,迎面走上来打了个招呼,揽住程知予的胳膊。 “他们呢?”程知予四处看了看,见余景一个劲儿地眨巴眼,也就没再多问。 刚踏入包间的门,灯一下全亮了起来。桌子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五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陈锦言围在了中间。 “怎么了这是?”程知予被人群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惊讶地看着余景。 “你不知道吗?”她扬了扬眉,“今天是陈律师的生日。” “今天?”程知予着实没料想到,因为陈锦言跟她说过自己是天蝎座。她眨巴了眨巴眼,看着人群中言笑晏晏的陈锦言,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生日上撒这么一个谎。 陈锦言一来,人就到齐了,大家渐渐地散开,零零散散地待在各自的小团体中,陈锦言这才松了口气,走到薄晋洲旁边,“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案子阶段性胜利的庆功宴,我怎么不能来?”他举起啤酒瓶对着嘴喝了一口,神色落寞。 “这杯酒你必须得喝!”不高不低的声音传来,陈锦言和薄晋洲循声看过去,不觉皱起眉头。 平心而论,他们二人非常理解魏然的心情,毕竟律师的声誉是靠胜诉率堆起来的,谁都不想去打必输的官司。 可是他这么当众为难程知予,就有点太过分了。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起身,被薄晋洲拽住衣袖,“大家都看着呢,别乱来。”陈锦言对着他笑了笑,说了声“放心”,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挺热闹啊这边。”陈锦言站到程知予的身边,笑着对对面的人举了举酒杯,“魏律师,一直说要犒劳犒劳你呢,还没来得及,先敬你一杯。”说完,二话一说,一杯酒灌了下去。 魏然神色冷冰冰的,“这怎么好意思,陈律师您可是今天的寿星,案子阶段性胜利的保证。”说着,他也灌下去一杯,从旁边又拿来一瓶酒一个酒杯,倒了整整一杯,“程助理,这杯酒我敬你,我相信陈律师对你的工作也是很肯定的,对这个案子来说,你也是有功之臣。” “我真的酒精过敏。”程知予讪讪地看着魏然,又侧过头看了眼陈锦言,只见他面上带着笑,“魏律师,我的助理酒精过敏,不然,我替她把这酒喝了?”虽然是问句,却丝毫不是商量的口吻。 他把酒接过来,二话不说喝了下去,杯底朝上,最后一滴酒顺着杯壁滑下来,“魏律师,这个案子成功了,不是我一个人的成功,也不是薄律师一个人的成功,而是整个律所的成功。这个道理你如果不懂,那我可以把你推荐给我一个朋友的律所,去他那里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团队意识。” 说着,他微微一笑,转身欲走,一个踉跄,被程知予环住腰,顺着扶住他的手臂,“没事吧?” “喝的有点急,没事。”陈锦言握住她的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把我扶到沙发上。” 程知予也不好挣脱开,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 陈锦言重重地把自己摔在角落的沙发上,力道太大,带得程知予一下跌在他的怀中,想要爬起来,手却还被他攥着。 “喂,松开。”程知予用力地想要挣开,却被攥得更紧了。“喂,被人看见了!” 笑话,他陈锦言想要耍流氓,还能不挑个隐蔽的地儿? 他装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是哪儿?” “这是同一首歌啊,庆功宴,正好是你的生日。”程知予顿了顿,黑暗之中,皱起双眉,“你不是告诉我你是天蝎座吗?” 陈锦言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当然是天蝎座。”他松了手,程知予连忙爬起来,捋了捋裙子,“你就骗我吧!” “那你送我生日礼物。”陈锦言耍赖一样地又捉住程知予的手腕。 “你骗了我我还要给你生日礼物?”程知予哼了一声,“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要点牛奶。” “我不放,你送我生日礼物。哎呀我这个人要求特底,你就告诉我,砒霜拌辣椒,后面那句是什么就好。” “真不知道啊?”程知予蹲下身,对上陈锦言迷离的眼神,微微侧开视线,强忍着笑,“又毒又辣。” 第25章 庆功生日宴 “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陈锦言微微愣了愣神,就被程知予挣脱开。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把眼一合,微微勾起了唇角。 没一会儿,程知予就端着一杯温牛奶回来了。她在陈锦言躺着的沙发边上来回转悠了好几遭,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四处看了看,确认大家没注意这个黑暗的角落,伸手把陈锦言的腿拽得耷拉到沙发下面,然后掰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拉,陈锦言就彻底坐了起来。 “喂,醒醒,喝杯牛奶醒醒酒。”程知予坐到旁边,因为伸手够牛奶,身体前倾,突然,背上一沉,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侧过头看了看,果不其然,陈锦言歪到她的背上,眉目安然,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嘲讽抑或果决。 程知予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起身,在陈锦言彻底栽下去之前回身伸出手垫在他的头下面,因为极力做了缓冲,所以陈锦言只是皱了皱眉,并没醒过来。 刚要把手抽出来,身后突然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 回过头,余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蹲在地上的姿势,想象了一下从背后看大概是什么样子,一时窘迫,正要开口解释,耳边传来陈锦言低低地声音:“怎么了?”他皱着眉坐起身来,带起淡淡的酒气。 “没……没什么。”余景轻咳一声,慌张地对闻声而至的众人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你们该唱唱该玩儿玩儿,我去叫服务员清理一下。”说着,深深地看了程知予一眼,“这边有碎玻璃,你们先别过来哟。” 程知予急切地想要解释,无奈两只手都被陈锦言压在手底下,连回个身都回不了。陈锦言凑到她耳边,“怎么,想大声喊一句让整个事务所的人都来看热闹吗?我倒是不介意。” 她眯了眯眼的功夫,陈锦言松开摁着她的手,“喊吧,让大家都来瞧瞧,漂亮助理是怎么推倒腹黑老板的。” “你还真是……”程知予走后,薄晋洲从角落绕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锦言,嘴角带了个笑。 陈锦言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牛奶,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又装醉酒?你能不能有点创意。”薄晋洲坐到他的旁边,“她现在有没有觉察?” “她?”陈锦言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没有,傻了吧唧的,满心都是她的非白哥。”语气嘲弄,言语间带了几分落寞。 薄晋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慢慢来,这种事儿,急不得。” “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了!” 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没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包厢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陈锦言和薄晋洲对看一眼,突然勾了勾唇,“这个可得去玩儿。”说着,冲薄晋洲扬了扬下巴,“走。” 薄晋洲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算了吧,我这都快当孩儿他爹了,要是敢大冒险,苏扬……”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垂了眸子。 “回家吧,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陈锦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径自走向人群。 余景见他一个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诧异地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一直不见程知予的身影出现,四下一望,拧着眉走到一小撮人群中间,“你怎么在这儿?” 程知予脸上还挂着笑,听见余景的话明显一愣,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说:“不是,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呀?”旁边的小助理文静静凑过来,往程知予的肩膀上一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余景。 “没什么。”程知予尴尬地捋了捋额间的碎发,恳求一般地冲余景使了个眼色,余景暧昧地看了她一眼,“她说不想去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你说她是不是有秘密。” “那可不行!”文静静扒着程知予肩膀的手紧了紧,“必须玩儿,现在想走可来不及了。” 几个人又笑又闹地走到人群当中,大部分人吃饱喝足之后已经先走了,剩下的十几个人基本都是程知予平时吃饭搭伴结伙的,熟的不得了。 大家围成一个圈,用黑白配的方法选出一个皇帝,开始转瓶子,瓶口对着谁,谁就来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很不幸,第一局的皇帝是余景。 她暧昧地冲大家使了个眼色,将瓶子一转,瓶口堪堪对着程知予。 “你一定是故意的。”程知予咬牙切齿地看着酒瓶,“真心话,我什么都不怕。” “哟呵,还挺押韵。”余景“嘿嘿”笑了两声,“先从纯洁的入手,小知予,初吻还在吗?” “当然!”程知予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句,话一出口,突然想起来喝醉的那天晚上,脸顿时僵在原地,神情不自然地看向陈锦言。 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程知予看过来,挑了挑眉,佯作不知,“看我干嘛?”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眼色暧昧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瞟,程知予轻咳一声,“还在,还在,来,咱们继续!” 余景开了个好头,以至于后面无论是谁做皇帝,但凡转到这俩人,都会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整场下来,程知予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筛子。 这都不算什么,眼看着马上就十点了,文静静做了最后一个皇帝,把瓶口对准了陈锦言。“老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锦言环视一圈,众人脸上皆是激*情满满,“大冒险吧。”他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来回转了好几遭。 “亲程知予一口。”文静静下巴一扬,满脸带着奸笑。 “喂,凭什么!”话还没说完,程知予眼前一暗,唇边传来凉凉的触觉,紧接着眼前就又恢复了明亮。 “什么凭什么,这么大把年纪了初吻还在丢不丢脸!这是还在包房了,要是在酒店……”文静静“嘿嘿”笑着与余景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暧昧的笑容把整个包房的气氛调动到了高*潮。 程知予整个人都处于晕眩的状态,朦朦胧胧地跟大家道了别,转眼,包房里只剩下了她跟陈锦言。 她猛喝了几口柠檬水,忽地站起身来,伸手打向陈锦言,手腕却被他稳稳地握在手心。 “你想干嘛?”陈锦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间散发出淡淡的酒气,萦绕在程知予的唇边。 “你这样大家会误会的!”程知予皱着眉,因为身高的差距,看向他的时候需要抬着头,却恰好因为这样的姿势,显得无比暧昧。 “误会?”陈锦言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不过是玩儿个游戏,况且亲一下也只是入门级别而已。” “入门级别?”程知予哼笑一声,“对你来说这都算是入门级别?那中级是什么样?高级是什么样?” “中级啊……”陈锦言低下头,脸离程知予越来越近,她想往后退,却被陈锦言事先箍住了腰。 陈锦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终于吻上程知予的唇,反复舔舐。 程知予挣扎着推开他,接连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嘴,满脸愤慨,“陈锦言,你是不是喝醉了,你看清楚我是谁!你忘了自己都说过什么吗?” 陈锦言歪头勾唇,把程知予逼至墙角,伸手将她困住,再次俯身吻了上去。舔吻许久,程知予双腿发软,被他拦腰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你不是问中级是什么样吗?中级就是这样。现在,你想不想试试高级是什么样?” 直到回到家,程知予的两颊仍然发烫。 她不知道陈锦言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明明说过看不上自己的。况且,初吻啊,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占了,还一晚上吻了三次! 她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天这才汲着拖鞋走到浴室,把门狠狠地一关,看着镜子中自己红肿的嘴唇,懊恼地捂住脸。 事情发展成这样,好像已经完全不受她控制了。水龙头哗啦啦地响着,程知予越想越觉得憋屈,把水龙头一关,也不管是几点了,就拨通了陈锦言的电话。 “喂。”陈锦言懒洋洋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程知予的耳中,她咬了咬牙,“你给我道歉。” “道歉?为什么?”陈锦言那边也不知在干嘛,低笑了一声,“对了,你不是说我砒霜拌辣椒吗?怎么样,亲口尝过了,辣不辣?” 程知予深吸一口气,“陈锦言,可能你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你要知道,这是我的初吻,你为了一次游戏亲了一次我已经觉得很吃亏了,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什么?更深入地亲了两次?” “你给我道歉。” “我并不觉得歉疚,相反,是你问我中级是什么样,高级又是什么样,我好心给你解答,怎么还成了不是呢?” 程知予直接挂了电话,揉了揉嘴唇,没出息地掉下几滴眼泪。镜子里的人眼睛红红的,嘴唇肿肿的,她越看越觉得委屈,把柜门一关,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电话那头的陈锦言望了望天边皎洁的月亮,轻轻笑出声来。他把手机在手中转了几转,又拨了回去,电话一通,清朗中带着几分沉醉的声音出声:“程知予,关于今天晚上的事,我确实需要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是关于这件事,我一点都不后悔,并且,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你还记得新加坡的那个晚上吗?我们都喝醉了,你在吐了我一身之前,已经亲过我了。所以,严格来讲,虽然你的初吻确实是被我夺走,但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今天晚上。另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爱上你了,所以准备好,不久以后,你程知予,就会成为我陈锦言的女人。”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陈锦言微微一笑,“其实这些话应该是当面说的,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如果以后回忆起来我对你的表白,你觉得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把刚才说的话当着你的面重复一遍。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我的……助理小姐。” 第26章 除了这一世 庆功宴之后,陈锦言就又消失了。不用见他,程知予倒是乐得自在,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转眼,周五到了。 下了班,程知予乐滋滋地背上包,第一时间冲到电梯门口。门开的一瞬间,她跟电梯里的人对上视线,愣了愣,侧身闪了闪。 陈锦言抬起手看了眼时间,“下班了?” 程知予不自在地“嗯”了一声,侧过身,给陈锦言让出路来。 两个人擦肩而过,程知予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进了电梯之后,看着陈锦言越走越远的身影,不觉歪了歪头,心里想,他好像又瘦了。 程知予摇了摇头,试图把陈锦言的影子从自己的脑中清除,一番努力过后,她的眼前反而出现了陈锦言勾唇而笑的坏模样,“非白哥,非白哥,非白哥。” 电梯停了下来,陆陆续续地上来几个有说有笑的姑娘,程知予往角落处走了一步,听着她们八卦着的闲言碎语,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交车上,程知予在后排角落处找了个空位坐下,掏出手机,如往常一样查看了一下收藏夹里的连载,点开最新最喜欢的作者最新更新的章节,却是心浮气躁,沉不下心来。 她索性拨通电话,电话响了几下之后,熟悉的声音传到耳畔,她笑眯眯地说了声“喂”,语气软绵绵的,轻声细语聊了起来。 下了车,她脸上带着笑,哼着歌去了菜市场,捡了几个陆非白爱吃的菜,兴高采烈地拎着回了家。 四菜一汤出锅,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程知予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刚把菜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乐颠颠地打开门,看见来人,愣在了门口。 “陈……陈律师,你怎么来了?”她戒备地往后退了退,耳边似乎又响起他那天晚上说过的话,开始发烫。 “好香啊,准备吃晚饭了吗?”说着,他扬了扬下巴,“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知予,来客人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程知予看着两个并肩站在她家门口的人,心简直要跳出来了。 却见陆非白礼貌地冲陈锦言伸出手,“你好,我是程知予的……哥哥,陆非白,您是?” “这是我的老板,锦洲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陈锦言律师。”程知予侧了侧身,“咱们进来说吧?” 陈锦言跟陆非白握了握手,自然地走到玄关,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之后往边上移了移。 陆非白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边上的小桌上,“这是程叔叔让我给你带过来的。”往鞋架上看了一眼,“帮我拿双鞋出来吧。” 程知予忙不迭地从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也不说话,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流连一番,“你们自己进屋坐,我去盛米饭。” 门外陆陆续续的有人经过,都好奇地看着1604这家的奇异景象。 三个人中,大概只有程知予是觉得尴尬的吧。 最起码,在程知予闷着头扒拉米饭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上谈天文下谈地理,聊得不亦乐乎,只差抱在一起大叹相见恨晚了。 吃完饭,程知予和陆非白送陈锦言出门的时候,陆非白还打趣地数落程知予,“跟着这么博学的老板,你可得好好学啊,别整天的也没个正行,一点长进都没有。” 谁没正行啊,到底是谁没正行啊,博学?剥削还差不多吧!程知予脸上带着笑,把陈锦言送走之后,无力地顺着门跌坐了下去。 陆非白皱了皱眉,“起来,像什么样子。” 程知予乖乖地扶着门把手站起身来,揉了揉鼻子,十足的受气包模样。 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将吃剩下的菜倒腾进冰箱,陆非白心中闪过一丝酸楚。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他走上前去接过程知予手里的碗筷,“我来洗吧。”说着,冲她一笑,走进厨房。 程知予心花怒放地跟在后面,在心中描摹出一幅温馨的画面,“啊”了一声,“非白哥你先洗,我去画点东西。” 她拿出许久未动的画板和纸张,迅速地勾勒出形状,一点一点地处理细节,突然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非白哥,有电话。” 喊了两声之后,陆非白还是没应声,她放下手里的笔,拿起陆非白的手机,就愣在了原地。 手机上“顾璃”两个字一闪一闪地亮着,她抬头看了看厨房中陆非白忙碌的身影,接通电话。 “喂,非白,我在你家门口呢,你不在家吗?”顾璃的声音传来,程知予麻木地走到厨房,把手机放在陆非白耳边。 顾璃,一个一直围在陆非白身边的姑娘。 她从来没做过陆非白的女朋友,但程知予必须承认,跟陆非白的任何一个前女友想必,顾璃都更胜一寿。不是因为她漂亮或者聪明,而是因为,陆非白即使对所有人都笑,却只会在她一个人面前哭。 那个时候程知予才念初二,抱着一沓练习册冲去高中部找陆非白,却扑了个空。 当时林仲昊陪着在郝好在操场中的唯一一个秋千上荡啊荡的,程知予远远地看着他们,羡慕极了,却在路过琴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陆非白和顾璃面对面坐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顾璃把手中的纸巾递过去,默默地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映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的周身都闪着金色的光,他们的侧脸都好看得不真实,程知予捏捏自己婴儿肥的脸,失落又难过。 程知予缩着身子在楼梯角落看了许久,两个人时不时地说着话,她听不清,也不想听清。那个时候陆非白是有女朋友的,可是他的心事,也只说给顾璃一个人听。 顾璃,她不是出国了吗? 程知予默默地把刚刚勾勒出形状的纸张夹在画板里面,又收了起来。 天空已经变成深蓝色,月色清冷,给闷热的夏天带来些许清凉。 程知予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妈妈给她打电话时支支吾吾地提过在餐厅见到陆非白和一个女孩子举止亲密,她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顾璃就回来了吧。 这样的话,算起来,陆非白空窗的这几年,也刚好是顾璃在国外的这几年。 “想什么呢?”陆非白不知何时站在了程知予身后,嘴角带着笑,目光中似是有温柔闪过。 “非白哥。”程知予突然回过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就是现在了,不成功,便成仁。 “非白哥,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早到……”她顿了顿,目光中透着坚毅,“早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动情。这么多年,我亲眼见到你身边的女孩子走马观花一样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我从来都认为,你不是真的喜欢她们。现在,非白哥,你喜欢我吗?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吗?” 陆非白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小时候的任何一次抚摸。他的目光从程知予的头发移到嘴巴,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傻丫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将她轻揽入怀。 “知予,我一直都觉得,两个人变成男女朋友之后,就是一个互相伤害的过程。我一直告诉自己,在自己学不会好好爱护你的时候,绝对不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好像错了,可能我这辈子,永远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他扶住程知予的肩膀,将她扶正,“所以知予,在我不能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之前,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程知予听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可是她却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句话开始,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生平第一次,她扑到陆非白的怀中,抽泣着拼命点头。 在我还能爱你的时候,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爱你,哪怕只有两天的时间。这句话,大概陆非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睛,眉宇间的无可奈何一闪而过。 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到他面前,把攒下钱来买的两串糖葫芦分给自己一串的时候,陆非白心里就觉得软软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情爱为何物,等到知道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像牛皮糖一样整天黏在自己身边了。 时光待他不薄,把他的小姑娘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把他变成风度翩翩的少年。 那一年,两个人手拉着手在玉兰花下看着含苞待放的玉兰花,陆非白说:“你看那花骨朵,弯弯的,好像你的眼睛。” 时光又待他太过苛刻,在他来不及等这个姑娘盛放之时,就已经剥夺了他守着花开的希望。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他早早地把她握在手中,是不是,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最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这辈子也难再回来了。 程知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到陆非白的衣服上,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努力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觉,生怕忘记一丁点的细节。 华灯初上,光辉掩盖住月辉,霓虹闪烁,马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陆非白搂着程知予的手紧了紧,一边哄着她,一边强忍着内心一阵一阵的刀割般的感觉,眼前闪过一幅幅的画面,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逐渐长成现在的模样,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如洋娃娃般乖巧懂事,“知予,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绝对不要再放开你。” 除了这一世。 第27章 回学校一天 程知予在睡梦中醒来,嘴角都挂着笑。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跑到客厅,见陆非白安静地躺在沙发上,这才安下心来。 不是做梦,真的跟非白哥在一起了。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把头发全部扎起来,连刷牙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这就是个做了多年的梦,突然实现,她欣喜满满。 把自己整理得漂漂亮亮的,程知予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上,蹲下身来,伸出手沿着他的五官细细描摹一番,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陆非白猛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陆非白伸手挡住她的脑袋,“怕什么呀?” 他当然不知道,程知予在很久之前就经常趁他睡午觉的时候悄悄溜到他教室门口,笑嘻嘻地看上好一会儿才肯回自己教室睡觉。 乍光明正大了,她还真是不大习惯。 昨天晚上程知予哭了好久,按理说今天早上起来眼睛应该是肿的,可是奇了怪了,她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陆非白眼角发青,黑眼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她“嘿嘿”笑了两声,“没怕呀,就是有点不习惯,习惯就好了。” 听到这话,陆非白的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又转瞬消失。他揉了揉程知予的头发,“好了,我起床,你想想今天想干点什么。” “干什么都可以吗?”程知予眼睛亮了亮,目送着陆非白一路到浴室,眯了眯眼。 她有好多想跟陆非白一起做的事情,一起爬山、一起看海、一起看日出、一起逛商场、一起去一直想去的餐厅吃饭、一起去超市、一起买菜、一起,过一辈子。 周六周日满打满算也就两天的时间,她把这些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能做的居然寥寥无几,不禁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就又高兴了起来。 “想好要做什么了吗?”陆非白饶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肩上蹭了蹭,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程知予见他笑,也傻呵呵地跟着傻乐。 “笑什么笑。”陆非白眸色深了深,凑到她的侧脸处亲了一口,站直身体,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就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个傻丫头。”陆非白觉得好笑,却也舍不得离她远哪怕那么一丁点,揽着她走到自己的背包跟前,“帮我挑身衣服吧。”说着,又在她的额间留下一吻。 程知予翻了翻,总共也就三件t恤,她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拿出一件浅蓝色的t恤,“穿这个吧,跟我这身衣服一个颜色。” 陆非白当着她的面把身上的t恤一脱,程知予害羞地捂了捂眼睛,嘴里不停地问着“换好了没”,还一个劲儿地“嘿嘿”笑着。 陆非白看着她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疼,将她往怀里一抱,“知予,我们一起去你学校看看好不好?” 她自然乐意,只要是跟陆非白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程知予摊了两张鸡蛋饼,两个人一人一张,就着玉米糊吃饱之后开始商量出行方案。 她原本想打车过去,节省时间,陆非白却怎么都不同意,一定要坐公交车,说是想补上青葱岁月的缺失,她想了想觉得也是,拿了公交卡,拉着陆非白的手出了门。 两个人长得本就出众,手拉手上了公交车便一直有人盯着他们看。 程知予不仅不在意,反而更加骄傲,挽过陆非白的胳膊器宇轩昂地接受着注目礼。 这要是搁在往常,陆非白早就敲着她的脑门说“德性”了,可现在,他比她都珍惜这过了就没有的时光,由着她嘚瑟。 霖海市外国语大学面积不大,用程知予的话来说就是“小而精致”,走在没什么人的林荫道上,她笑嘻嘻地指着路边各色的建筑跟陆非白介绍,时不时的还插上一两句八卦,说说她以前的同学或者室友谈恋爱的时候碰到过什么样的奇葩,最夸张的一个跪着走完这条铺满石子的小路,只为了求回女朋友的芳心。 陆非白听她说得兴高采烈,时不时地搭句话,脸上始终带着笑。 突然一只猫窜了出来,在两个人的脚边停了下来,抬起头对着两人“喵”了一声。 程知予惊喜地蹲下身,“小白,你果然还在这儿呢,饿了吗?还认识我吗?” “小白?”陆非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给它起的名字?” 程知予讪讪地笑了笑,转瞬间就像变了一张脸似的义正言辞地看着他,“还不是因为你,你又不来看我,我又想念你,它又刚好是白色的。” 陆非白哼笑一声,摇了摇头,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拍了拍边上的座位。 程知予摇了摇头,从包里翻腾了一阵子,掏出来一根火腿肠。“小白你是饿了吧?” 小白“喵”了一声,在程知予腿边蹭了蹭,她拿自己的虎牙咬开火腿肠的外包装,掰下一小块,丢到小白的嘴中,见它嚼得快,就又掰下了一块。 “小白可乖了,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每天中午和下午来喂它,它都乖乖地在这儿等着。唉非白哥,你说它聪不聪明,它能记住在哪儿能吃到东西。”程知予边喂它边说,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洒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的眸子忽明忽灭。 “聪明,跟你一样聪明。”陆非白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跟你说正经呢。”程知予白了他一眼,“小白还经常跑到中文楼听课呢,它最爱听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课。” 陆非白“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那合着它还挺有哲学头脑?” “不信算了。”程知予撇了撇嘴,把手里的一小块肠丢到小白嘴里之后,突然抬头,“对了非白哥,以后咱们家里也养只猫猫狗狗的好不好?” 陆非白脸上的笑僵住,他移开视线,“什么猫猫狗狗,到底是猫还是狗?” “都可以啊。”程知予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好了没了,吃了这些你也差不多饱了。” 小白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冲程知予又“喵”了一声,见她走到长椅坐下,也跟着跳了上去。 两人一猫在林荫道上待了好一会儿,阳光越来越盛,程知予这才恋恋不舍地冲小白挥了挥手,拉着陆非白一路小跑到了二食堂的门口。 “非白哥,你是想吃点的菜还是想吃份儿饭?”她踌躇许久,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又接了一句:“都特别好吃,我想让你都尝尝。” “那咱们就去点菜的地方点几个菜,打包带到吃份儿饭的地方再打两份份儿饭?”陆非白试探地问了一句,却见程知予皱着眉,“可是我想让你尝尝我们学校的毛血旺,超级超级香!毛血旺不好打包啊。” “那就打包两份份儿饭,带到点菜的地方吃?” “也只能这样了。”程知予拉着他的手进了二食堂,给自己点了一个蒙古炒牛肉,一个茄子鸡丁,又给陆非白点了一个干煸豆角和一个四川腊肉。 “这样就是四种口味了。”程知予笑眯眯地看着陆非白手里拎着的四份盒饭,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二层就是小炒,贵一点,班级聚餐的时候一般都在那儿。” 两个人边说边上了楼,程知予连菜单都不看,就点了一份重庆毛血旺和一份咸蛋黄焗玉米。 服务员一边记录,一边不停地看程知予,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她:“你是不是那个带着小朋友来过的小姑娘?” 程知予诧异地看向她,“你还记得我?” “这么年轻漂亮的妈妈,当然记得。”服务员看向陆非白,暧昧地把视线移回到程知予脸上,“这就是孩子的爸爸吗?” 还没来得及回话,陆非白就“嗯”了一声,“孩子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都有点像,又都不是很像。”服务员歪了歪头,“你们小两口长得好看,孩子也又漂亮又可爱,果然是基因好啊。” 程知予笑了笑,“孩子他爸第一次来学校,所以我想让他多尝点我爱吃的菜。”她指了指刚才打包过来的份儿饭,“可不可以拿四个小盘,我们把东西盛出来?” 服务员乐着点了点头,“还要米饭吗?” “先不要了,这些菜能吃完就不错。”陆非白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去下单了。 服务员刚走,陆非白就捏了捏她的手,“这么浪费,被你妈或者我妈知道了就该骂咱们了。” “哎呀就这一次嘛。”程知予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见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才“嘿嘿”笑了两声。 果然像陆非白说的那样,两个人光把菜吃完就已经快把肚皮撑破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陆非白探过手摸了摸程知予的肚皮,见她傻呵呵的乐,不由地拉起手摸向自己的肚皮。 “两只圆滚滚的球现在要去哪儿呢?”程知予刚说出这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服务员的声音,“小姑娘记得下次带老公和儿子一起来哦!” 她开心地回头冲服务员挥手,引得餐厅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对了非白哥,”程知予突然转过身来,看向陆非白,“我是不是应该考虑辞职了?” 陆非白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淡淡地出声:“怎么了?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 程知予眼前闪过陈锦言戏谑的脸,突然有点心虚。她轻咳一声,“是还挺好的,可是我要是不辞职的话,咱们不就是异地恋了吗?”说着,她挽住陆非白的胳膊,声音变得软糯糯的,“我好不容易才跟你在一起,不想跟你异地恋。” “嗯,不会异地恋的。”陆非白捏了捏她的脸,“等过完这个周末再说吧。” 第28章 四季的道别 两个人又在学校晃了好一会儿,林仲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们坐在路边阴凉处的长椅上,程知予斜靠在陆非白的肩上,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伸出手,看着阳光透过树荫落在自己手上的形状,无意识地勾起唇角。 这样的生活,简单幸福。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这跟以前两个人待在一起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她皱了皱眉,侧过头看了陆非白一眼,凑上前去亲上他的脸颊,满意地笑出声来。 眉眼弯弯的,陆非白挂了电话,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 “知予……”看着程知予笑眯眯的模样,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长臂一拢就把程知予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轻言细语地说着闹着,不远处教职工宿舍楼内不知道谁家养的鹦鹉咿咿呀呀地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最美好的时光,也不过如此了。 “好了,去世纪城吧。”陆非白嘴里说着要走,下巴依然抵在程知予的发间,她咯咯咯地笑,他也跟着轻笑出声。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陆非白才揽着程知予起身,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就像是两个在校的大学生。 到世纪城的时候才四点多,陆非白看了看时间,伸手抚了抚程知予的头发,“还早,我陪你转转?” 程知予沉吟着“嗯”了一声,“你还真是没陪我逛过街,那咱们就转转吧,不过要说好只看不买才行。” “为什么?”陆非白的手滑到她的腰间,嘴角带着一枚笑。 “不为什么,就是不大想买。”程知予拉了他的手,轻车熟路地找到滚梯,“咱们是坐滚梯还是坐直梯?” “滚梯吧。”说着,陆非白把手移到她的肩上,带着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那么喜欢搂着我?”程知予仰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喜欢。”他把程知予搂得更紧了一点,直到下巴抵到她的发间,“最好能把你变得小一点,这样我就能毫不费力地把你带在身边了。” 后来,程知予再想起这个周末的时候,才恍然发觉,其实从陆非白来到霖海市的那一刻,就已经计划好要走了。 他不说要不要养猫猫狗狗,不说让自己辞职,却说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话。 彼时她不懂什么叫“所以知予,在我不能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之前,可以跟我在一起吗”,等到她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知予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试遍了春夏秋冬的衣服,也真是奇怪了,明明已经是夏天,居然还有专柜在卖春秋天的服装。 陆非白趁她换下最后一套衣服的时候,吩咐导购小姐包下来四套衣服:一件毛呢大衣、一条丝质连衣裙、一身薄一点的西装套装、一身厚一点的西装套装。 程知予看着他拎的四个袋子,当即便耷拉下来了脸。“不是说好了只看不买吗?” “怎么?我给我家小媳妇儿买几身衣服还不行吗?”他无奈地冲导购小姐耸了耸肩,导购小姐微笑着走上前来,“小姐真是好福气呢,有个这么好的老公。” “这不是知予吗?” 程知予脸上带着笑转过身,看到来人,不自在地松开挽着陆非白的手。 许微微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框架眼镜。如果不是跟陈锦言一起出现的话,她兴许都认不出来这就是每天晚上八点出现在电视上的女主播。 “许小姐,陈律师。”她含笑冲他们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人,“这是我男朋友,陆非白。”然后侧过头看向陆非白,指了指对面的两个人,“陈律师你昨天见过了,另一位是许微微许小姐,我的上一任老板。” 陆非白冲陈锦言点了点头之后,把所有的袋子都腾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出来,“承蒙许小姐之前对知予的关照,我一直说要来霖海市当面谢谢您,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了。” 许微微礼貌地同他握了握手,微微一笑,挽过陈锦言的手臂,“锦言,你们昨天见过?” 陈锦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知予,“可是我明明记得,你昨天介绍的时候说的是‘哥哥陆非白’。” “嗯,邻居家的哥哥,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既然他当众挑破,那她也没必要照顾他的情绪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是男朋友了。” 陈锦言目光中透出一丝狠戾,然而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快得程知予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大明白许微微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跟陈锦言故作亲热,就像她不明白陈锦言整天面对着这样一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妹妹,是怎么看上自己的一样。 后来他们四个人分开,许微微去试衣服的时候,程知予回头看了一眼。 光可鉴人的店内,陈锦言坐在最显眼的位子上,目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甩了甩头,挽过陆非白的手臂,“咱们是去吃牛排吗?” “仲昊说这几天小星好像消化不是很好,所以订了火锅。”他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刚才见到陈锦言时程知予的一举一动都尽收他的眼底,如果是这样一个人,那他也能放心了。 “妈妈!”刚到五层,一个火红色的小肉球就冲了过来。 程知予弯腰把林小星抱了起来,皱了皱眉,点了点林小星的鼻尖,“你这几天吃什么了?妈妈怎么都有点抱不动你了?” 林小星紧张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肚皮,舔了舔嘴唇,“最近朱阿姨每天都炖肉拿到家里来给小星吃,小星其实是长高了,不信妈妈捏捏小星的肚肚,没有肉的。” 程知予被他逗笑了,凑过去鼻尖对鼻尖地跟他嘻嘻哈哈好一会儿,林仲昊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 “小星,怎么回事,不过才一个礼拜没见妈妈,你可都有半年没见非白爸爸了,都不知道叫人的吗?”林仲昊拎着林小星的脖颈,顺手接过来陆非白手里的袋子,示意他把林小星接过去。 “小星,是不是都不认识非白爸爸了?”陆非白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耳朵。 “非白……”林小星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陈锦言曾经对他说的话,犹豫了半天,“到底是非白爸爸还是非白叔叔啊?” 程知予皱了皱眉,“当然是非白爸爸,非白爸爸多疼你你都忘了吗?” 哪怕是小孩子,都会对自己崇拜的人盲目地言听计从。 林小星揉了揉鼻子,抽了两下,“非白爸爸,你别生气,小星当然知道你疼小星。” 陆非白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小星告诉非白爸爸,朱阿姨是谁啊?” “朱阿姨是最近老来我家的漂亮阿姨。”林小星双眼挣得大大的,“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她炖的肉可好吃了。” “非白你套个小孩儿的话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啊。”林仲昊不满地扬了扬下巴,走,“订的六点的桌,晚了该被别人占了。” 程知予与陆非白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四个人一人一个小锅,因为林小星的胃不舒服,所以单独给他点了清汤锅。 一盘盘菜上来的时候,程知予自觉地给每个人的小锅都加了点菜,然后笑眯眯地等着水沸腾。 期间陆非白一直捏着她的手,倒是林仲昊眼里始终有些异样。 好不容易程知予去了洗手间,林仲昊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非白,你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小星懵懵懂懂地抬起头,隔着水汽看不真切对面的非白爸爸。 陆非白自嘲般地笑了笑,“什么情况?过了今天晚上,就什么情况都没有了。” “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林仲昊叹了一口气,跟着摇了摇头。 “这怎么能算是折磨呢?这一天,我盼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实现了,你不是应该替我高兴吗?”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瓶,自顾自地灌下一大口。 “可是过了今天……” “起码我们在一起过,有过这么一天,我就不会后悔。”顿了顿,他见林小星一脸茫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妈妈也不会后悔的,对不对,小星?” 不远处的桌上,陈锦言和许微微面对面坐着。 “哟,你也有今天?”许微微嘴里调侃着,目光落在那有说有笑的几个人身上。 陈锦言当然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刚过了河这就要拆桥啊。”他看着锅里的水沸了,往里添了半盘羊肉,剩下的递到许微微的手中。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程知予居然有孩子?”她正了神色,“而且跟这两个男人都暧昧不清的,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那不是她的孩子,而且,什么两个。”陈锦言淡淡地看着她,“她满心满眼,就只有那个叫陆非白的人。”说着,哼笑一声,“不过很快,她就是我的了。” 他回过头,看了眼空着的座位,“枉你还自诩为目光精准的女主播,你难道就没发现,那个陆非白好像有什么心事吗?” “你又知道了。”许微微嗤笑一声,推了推框架眼镜。 “我当然知道。”他夹了一块肉放到蘸料里面拌了拌,“你试衣服的时候,导购小姐跟我闲聊,说陆非白给程知予买了四套衣服,这都不算什么,巧的是,四套衣服刚好是一年四季每个季节一套。”他把肉放到嘴里,过了一会,再次开口:“一年四季,他这是在道别呢,也就那个小傻妞儿什么都看不出来。” “什么对不对?”程知予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往座位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三个人。 林仲昊不忍地低下头,搅着锅里的菜。 陆非白捏过她的手,“知予,这个时候才在一起,你怨我吗?” 她有一瞬间的窘迫,瞥了林仲昊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侧过头,贴着陆非白的耳朵:“非白哥,等的时间越久,等到的时候,就越觉得甜蜜呢。”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将将落入林仲昊的耳中。 他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非白,你一直都说,等到自己成熟了,可以不闹小孩子脾气伤害她的时候,就把她娶进门。那现在,你后悔了吗? 第29章 我们分手吧 “不是本来说要待两天嘛,怎么突然就要回去。”程知予不满地打包着陆非白的东西,陆非白则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眸光忽明忽灭。 “知予。”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程知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笑一声:“好啦,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看,我果然还是要辞掉霖海这边的工作跟你回去比较好吧。” “知予,别说话。”陆非白深吸两口气,缓缓开口:“我们分手吧。” “喂,别闹!”程知予挠了挠他的背。 “我们,分手吧。”陆非白松开抱着她的手,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就像是在说着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程知予慌了慌神,随即攥着拳头镇定下来。“你别闹啊,再这么说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她蹙着眉,陆非白别开视线,“我没有跟你闹,一直忘了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订婚了,对象你也认识,就是顾璃。” 程知予僵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陆非白说的话。 从天上坠入地狱,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嘴唇早已没了血色。“你什么意思?非白哥,别闹,一会儿我可真的当真了。”她上前两步,想牵住陆非白的手,被他狠狠地甩开。 “程知予,我再说一遍,我们分手。你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这一天吧?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跟你在一起一天,纯碎是为了可怜你。”还有我自己。 程知予眼睁睁地看着陆非白面无表情地背上背包,转身离开,她想追过去,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挪动不了。 陆非白摔上门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如同在梦中惊醒一般,拔腿追了上去。 刚打开门,电梯就发出了“嘀”的一声,她用尽全力追过去,却只在电梯门缝处看到陆非白安静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的泪,程知予站在小区门口,眼看着陆非白招手上了出租车,麻木地站在原地。 脑子里一帧一帧的画面呼啸而过,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将她淹没,可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记忆中的人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在昏倒之前,她的意识停留在了陆非白手腕上一直系着的那根红绳上。 “喂,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你放心吧。” 迷迷糊糊的,程知予坐起身来,剧烈的头痛让她的意识有些恍惚。 “妈妈!”林小星从床边的小沙发上跳起来,一下就蹦到了床上,看她痛苦地捏着额角,乖巧地伸出手帮她轻轻揉着。 “知予?”林仲昊从外面端过来一杯牛奶,递到林小星手上,“小星,平时都是妈妈喂你喝牛奶,今天你一定要把整杯牛奶喂给妈妈喝哦。” 林小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把牛奶端到程知予嘴边,“妈妈乖,喝口牛奶长高高。”他学着妈妈平时哄他喝牛奶的样子,却看到妈妈满脸泪痕地看着林仲昊。 “你早就知道是吗?”她沙哑着嗓音问出声,“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我?” 林仲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接起电话:“跟你说了晚上有事你还有完没完!你不是问是谁吗?是小星的妈妈!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他挂断电话,看向程知予的时候却见她把林小星抱在怀里,双眉紧蹙,尽管已经到处都是泪水,却仍然是极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 “知予,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这么憋着,对身体不好。”看着程知予的样子,林仲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这些没营养的话来安慰她,或者说是安慰自己。 “你出去。”程知予看都不看他一眼,沙哑着嗓音说了一句。 林仲昊倚在房门外的墙上,听着里面极力忍住的抽泣声,望着天花板许久,闭上眼睛。 他们四个吃完饭之后,他开着车把程知予和陆非白送了回来,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陆非白就发来了短信。 他没料到陆非白今天晚上就要摊牌,当下便调了个头回到南水园小区门口。 他跟林小星眼看着陆非白脸上挂着一行泪上了出租车,没多久,程知予就追了出来,光着脚,失魂落魄地站在马路边上。 程知予也算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她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如果陆非白不是自己的好兄弟,如果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恐怕会第一个冲回松江把他痛打一顿,哪怕只是给程知予出出气呢。 可是有的时候,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一个。他看了眼时间,给陆非白发过去一条短信,贴着墙坐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小星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爸爸,你怎么睡在这儿?” 林仲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肢体,小声问:“你妈妈好点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程知予恰好走到门口,两只眼睛肿得像葡萄一样,“我没事,小星在我这儿待一天吧,晚上你来接他回去。” 她面无表情地牵着林小星的手,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程知予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低下头,“小星,妈妈是不是太丑了?” 林小星踩在旁边的石台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脸,“妈妈把头发梳一下,现在就是头发有点乱。” “可是你看妈妈的眼睛。”程知予的眼前略过陆非白跟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脸,泪水就又忍不住了。 “妈妈不哭。”林小星踮着脚伸出手,仍然够不到程知予的脸。他着急地在原地跺了跺脚,“妈妈不哭好不好?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丑,妈妈是小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程知予抹了抹眼泪,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把头发全部梳起来,扎成一个马尾,对着镜子笑了笑,“漱完了吗?千万别把牙膏沫吞下去了。” 林小星懂事地点了点头,喝进嘴里一口清水,学着程知予平常的模样仰起头咕噜咕噜发出声响,然后低下头吐到水池中,如此重复了好几遍,拧开水龙头,用小手抹了抹脸。 程知予扯出一个笑,拿起一边小小的蓝色毛巾仔仔细细地给林小星擦干净脸,“小星啊,妈妈都忘了问你了,这个礼拜在学校跟老师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程知予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林小星她此刻会是什么样子,听着林小星雀跃的声音,她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生活,总要继续的。 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程知予抱着林小星走出浴室,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了人。 她把林小星放在沙发上,正要打电话找林仲昊,门就开了,林仲昊拎着三个饭盒进门,见程知予已经大概恢复正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连坐吧,总之现在,程知予一点也不想理林仲昊。 林仲昊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取出来三个碗,把饭盒里的粥倒腾出来,摆在了餐桌上。 默默无言地喝完粥,林仲昊这才出声,“小星今天待在这里,我还用陪着吗?” 程知予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回去吧,我怕殃及你。” “不是已经殃及了吗?我有什么好怕的。”林仲昊神色淡淡的,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此时此刻,他也摸不准程知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境。难过是肯定的,想不通也是必然的,可是恨呢?不甘呢? 他连想都不敢想。 “你放心,我还有爸妈,还有小星,还有要为之拼搏的事业,就凭这些,我也出不了什么事。”程知予放下碗筷,看了眼林小星拼命往嘴里扒拉粥,轻笑一声,“慢点儿。” 趁着程知予洗碗的功夫,林仲昊嘱咐了林小星几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程知予家。 原本程知予打算带林小星去游乐园玩儿一天,可之前林仲昊已经嘱咐过了,林小星特别坚持地说自己有点累,哪儿都不想去。 程知予也不勉强他,蹲下身捏着他的小脸,“可是咱们总得吃饭吧?陪妈妈去超市买菜好不好?” 林小星想了想,捏着爸爸给他的手机跟着程知予出了门。 南水园和曙光国际之间有一个家乐福,程知予推了一辆推车,把林小星放在最上面的婴儿座椅上,林小星很不乐意地反对,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在这样位置的超市中碰到陈锦言,一点都不意外。 程知予抿了抿唇,跟他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的时候陈锦言调了个头跟了上来。 “喂,你眼睛怎么那么肿?”陈锦言往前凑了凑。 林小星求救一般地看着他,“陈叔叔,抱我下去我自己走好不好?” “你给我好好待着。”程知予警告般地看着他,同时,抬手挡在了自己的脸边上。 要说之前她还因为陈锦言突然的告白而不知所措想要远离他一点的话,如今遭受到了感情上严重的挫折之后,她已经暂时把之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还不让看了?”陈锦言伸出手,程知予见状往旁边闪了闪,他的手就落到了林小星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把他抱了起来。 “谢谢陈叔叔!”碍于程知予的淫威,他也不敢多做动作,往陈锦言怀里缩了缩,学着程知予平日里的模样抿了抿唇。 他爱抱就抱着,程知予也不管,自顾自地走在前面,顺手从货架上抽出一块毛巾,扔到了自己的购物袋中。 “这条毛巾不好看,还是以前蓝色的那块好看。”林小星挣扎着想要去拿,却被陈锦言拦住。“小星乖,换了那块毛巾妈妈就能开心一点,你不想让妈妈开心吗?” 他心里明白,在霖海,陆非白肯定住在了她那里,因为亲近,自然而然地会用她的生活用品,比如毛巾,比如碗筷。 果不其然,程知予把购物车停在一边,拿了四个杯子、四个碗、四个盘子、四双筷子,放到购物车当中。 第30章 谁都能离开谁 边走,程知予边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放满了一车。 她回头看了眼乖乖站在她身后等着的一大一小,心中的荒凉感竟然减下去不少。 早上跟林小星出来的时候,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陆家阿姨。 妈妈支支吾吾地也说了好几次“非白”,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程知予就直接把电话给了林小星,电话两头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从刚下电梯聊到快到超市,这才挂了电话。 不管怎么样,她对陆非白,永远都恨不起来。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他们认识的时间跟她的生命一样长。即使没有爱情,他们也有亲情,即使连亲情都没有,就像陆非白说的,他对她也有同情。 “我只是可怜你而已。”这句话撞在程知予的心口,是致命的那一刀。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岂止是可怜,确切地来说,应该叫可悲吧。 其实,陈锦言之于她,不就像她之于陆非白吗? “想吃鱼吗?”程知予看着陈锦言,除了一双肿了的眼睛,整张脸看着清汤寡水的。 “你会做鱼?”陈锦言顺手从旁边拿过来一袋鸡蛋放到购物车里,又低头看向林小星,“我还挺爱吃鱼的,小星爱吃鱼吗?” “小星爱吃,妈妈也爱吃。”林小星乖巧地给了两个人各自一个笑,这幅景象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父慈子孝。 “哎呦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孩子都有了还天天打啊打的,你看你家媳妇儿长得多好,让你给气得哭成这样。”摊位上的大妈扯着嗓子,生怕别人听不见她说话。 程知予皱了皱眉,刚想说话,陈锦言就出声:“大妈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改!” 见他点头,林小星也跟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末了,还拽了拽程知予的衣角,“妈妈妈妈,你就别难过了。” 程知予也懒得搭理他们,指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鱼,“鲈鱼现在多少钱一斤?” “十八。”大妈把她指的那条捞起来,“你瞧这鱼,活蹦乱跳的,多好!” “十八也太贵了吧?”程知予话音刚落,陈锦言就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十八太贵了。” 大妈“哎呦”一声,“现在可是夏天啊,夏天鲈鱼本来就贵。” 贵不贵的,程知予也没有办法,她只会做清蒸鲈鱼。“就这条,您给我称称吧。” 大妈喜滋滋地把鱼往鱼板上一摔,陈锦言适时地捂住了林小星的眼睛。 “大妈,您顺便帮我收拾收拾可以吗?”程知予抬手在自己的鼻尖挡了挡,仍然是挡不住弥漫开来的鱼腥味儿。 家乐福什么都好,就是每次结账的时候都要排很长的队。好不容易排到他们,一样样东西扫过条形码,就又过了很长时间。 结过账,陈锦言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在前面,程知予牵着林小星走在后面,三个人慢悠悠地回了家。 说起来,陈锦言真是对谁都是自来熟,尤其是对着程知予和林小星。 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再加上程知予私心里并不想单独跟林小星待一天,她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所以有陈锦言在,时不时地跟她抬抬杠,倒是也挺好的。 身边的人都以为她程知予是个感性的人,只有郝好曾经说过,其实她有的时候理智得近乎可怕。 对,陆非白是她这辈子的一个目标,可是这个目标将她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羞辱,也并不代表她就没了别的目标。 作为一个人,总要有些生生不息的精神才是。 进了家门,程知予看着陈锦言把两个大袋子放在餐桌上,低头看向林小星,“妈妈一会儿要做饭了,小星乖乖的好不好?” 林小星点了点头,“妈妈你去忙,小星自己去看电视。”说完,颠儿颠儿跑到沙发上,够到遥控器一摁,电视上就出现了已经播过很多遍的甄嬛传。 “陈锦言。”程知予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我有话想跟你说。”见陈锦言好整以暇的模样,她抿了抿唇,“于公,你是我的上司,我跟你相处的时间比跟小星相处的时间都要长。于私,我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就表示我真的是认认真真地对待你。所以,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可不可以先忘了那些飘渺的事情?” “嗯,好。”陈锦言勾了勾唇角,“话说回来,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程知予扯出一个笑,“你不必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安心,不过我也必须事先告诉你,恐怕我这辈子不会再恋爱的。” “一辈子太长,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陈锦言淡淡地开口,“即使不恋爱,难道你就不结婚了吗?守着小星过一辈子?这样你最好的朋友,郝好是吧?她能安心吗?你的家人,你的父母,能安心吗?当然,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跟时间比起来,人真的无能为力。” “未来的事情太远,我不想去想,所以至少现在,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回看过去,两只眼睛肿得不像话,却依然有夺目的光彩。 “你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在一些事上浪费时间。”说着,他左右看了看,“要开始做饭吗?我帮你。”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厨房中,程知予把鱼蒸上的功夫,陈锦言也焖上了米饭。 程知予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家务活,连打趣带打击的,陈锦言也只是白她一眼,什么都不说。 “小星,吃饭了。”程知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却没看到林小星的身影,“喂,去叫小星吃饭了。” 异样的感觉在陈锦言胸中升腾而起,他无数次地在外人面前营造出一种他和她是一对儿的错觉,甚至早上在超市的时候,他都沉溺于一家三口一起逛超市的幻想中,可这一切,都敌不过程知予叫他去叫林小星吃饭的这一刻。 真的是,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陈锦言洗了洗手,退出厨房的时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了程知予忙碌的画面。 屋里开着空调,从厨房走出来,程知予皱了皱眉,“林小星,是你把温度调的这么低的吗?” 裹着小毯子的小人儿往陈锦言身边缩了缩,没说话。 她故作生气地走到空调边上摁了关机键,顺手打开了窗户。 林小星紧张地看了眼陈锦言,四目相对,陈锦言耸了耸肩,压低声音:“幸亏你知道冷了要裹小毯子,要是感冒了,一定会更惨的。” 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林小星抽了抽鼻子,“妈妈,不是说吃饭吗?” 兴许是真的太累了,吃完午饭,程知予开始犯困。 送走陈锦言,哄着林小星睡着,她强撑着睡意剥开两个白煮鸡蛋放在眼睛上,几乎立刻就跌进了睡梦中。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被关在一个大玻璃箱子中,玻璃箱子与外界隔绝,她渐渐地开始呼吸困难,可不管如何呼救,箱子外面的人都似乎看不到她。 眼睁睁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在绝望之中看到了陆非白。 “非白哥,非白哥!”挣扎着,她醒了过来。 身边的林小星不满地呓语几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眼睛上的白煮蛋已经都滚落在了地上,她捡起鸡蛋,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么浪费,被你妈或者我妈知道了就该骂咱们了。”陆非白的话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真实的好像是他就在她的身边一样。 程知予蹲了下去,抱住膝盖,即使已经紧闭双眼,却仍然挡不住汹涌而至的泪意。 她又哭了出来。 不行,好不容易眼睛好了一点。她站起身来冲到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拼命地擦着泪水。 镜子旁边挂着的蓝色毛巾似是像她发出嘲讽的笑声,她把毛巾拽下来,连同陆非白专用的漱口杯、牙刷,一起扔到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对了,该打扫房间了。 程知予洗了一把脸,拽出三格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滴,忙忙碌碌地开始又洗又擦,直到林小星揉着眼睛站在她面前,她才停下手。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过来啊?”林小星皱着眉,伸手将程知予滑落下来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程知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应该快了吧。”她想了想,“小星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吧。” 林小星拨通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程知予已经把打扫卫生用的盆和棉布清理干净,放在了阳台上。 “爸爸说他大概六点过来。”林小星挂了电话,“妈妈,我身上黏黏的。” 程知予摸了他一把,确实是挺黏的。 “趁爸爸还没过来,妈妈给你洗个澡好不好?”程知予拉起林小星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去浴室。 林小星有多久没洗澡,程知予就有多久没洗澡了,她放好洗澡水,把林小星抱到浴缸里的游泳圈中,“小星你先泡一会儿,妈妈洗完了就给你洗好不好?” 见林小星点了点头,她捏了一把林小星的脸,“真乖。”说着,拉上了浴帘。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林小星扑腾扑腾地开始玩儿水。 也就十多分钟的功夫,程知予自己就洗好了。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扎成团子的模样盘在头顶,套上一条棉质的连衣裙,拉开浴帘。 探手试了试水温,有点凉了,又放了点水进来。流下来的水刚好浇在林小星的脚上,他咯咯笑了两声,往后退了一点。 给小孩子洗澡比给自己洗澡要麻烦得多,好在她带孩子带惯了,倒是也不觉得麻烦,最后把林小星擦干净抱到床上的时候,林小星害羞地遮住自己的小*j*j,逗得程知予笑出声来。 忙碌是冲淡悲伤的最好办法。 第31章 出差回松江 大概连程知予自己都想不到,在她的生活中没了陆非白之后,她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地继续过日子。 除了不再响起的手机闹钟,和焕然一新的家居用品,似乎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可见人的潜力之无限,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不久前她的衣柜里还是各色的连衣裙,才几天的工夫,整整齐齐的套装就占领了半壁江山。她挑了一身藕荷色的短裙套装,洗漱完之后直接套了进去。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正常,用牛奶冲了一杯麦片,急匆匆地喝过之后,她拎着包出了门。 到事务所的时候才八点半,她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开了陈锦言的办公室门,冲上两杯热茶,一杯放在他的桌面上,一杯放在自己的桌面上,然后就听到了电梯声。 “早。”陈锦言从她身边路过,顺手放到她桌上一沓资料,“恒大大厦的节能评估,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的问题的话,今天把这份资料快递给霖海伟业。” 程知予粗略一翻,基本上也看不懂里面的那些相关数据。 陈锦言放下公文包,微微松了松领带,“你可以先翻看一下,不懂的话进来问我。另外,”他冲那沓资料扬了扬下巴,“这份评估快递过去之后,霖海伟业收购恒大大厦的项目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程知予迅速地抽出自己整理的那份项目跟进表,“如果eog财团的土地收购案现在还不能顺利进行下去的话,那么按照时间,下一个项目应该是……”她抿了抿唇,平缓了一下骤然收缩的心脏,轻舒一口气,“中盛集团跟松江物流有限公司的股权加资产式置换案。”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那一会儿你跟中盛那边的相关负责人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当面谈。” 程知予一直没把她将来的工作会跟中盛集团有关联这件事告诉过陆非白,她当时是想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个惊喜来着。 “喂,您好。”电话中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程知予嗓子发紧,捂住话筒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喂,您好,我是昌盛证券的代表律师陈锦言的助理程知予,想约一下陆总聊聊贵集团跟松江物流有限公司的股权置换案,您看陆总什么时候有时间?” 电话那头陆非白的秘书顿了顿,“知予”二字闪过她的脑海,她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她一直好奇的女人,当下暗自笑了一声:“您好,我是陆总的秘书李青青,程小姐是吗?陆总现在在开会,一会儿我跟他确认过时间之后给您回个电话吧?” “嗯好的,那一会儿再联系。”程知予挂掉电话,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拨了快递的号码。 透过玻璃门,程知予的身影落在陈锦言的眼中,他波澜不惊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开始处理自己手边的事情。 程知予定了定神,所幸不是亲自跟他联系,不然她即使是装得再若无其事,也骗不了电话那头的人。 拉开椅子,敲了敲玻璃门,见陈锦言抬起头来,她把门推开,径自走向他的办公桌前。“陈律师,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心理状态和心理承受能力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差去松江。” 陈锦言往椅背上一靠,眸光淡淡地看着她,半晌,勾了勾唇角,“程知予,作为朋友,对于你的坦率,我表示很欣赏。可是作为上司,我认为现在你临阵脱逃的行为属于不敬业。” 程知予原本目光停在陈锦言指节分明的手上,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许久,她开口:“对不起,我会调整。”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口舌的地方就有八卦。 吃午饭的时候,余景和文静静借口有事,单独把程知予叫了出来。 自从那夜的真心话大冒险之后,她们就对程知予跟陈锦言的事情念念不忘,总算逮着了机会,自然要甩开别人八个痛快。 程知予没心情敷衍她们,直接撂了话,“以后还想做好同事好朋友的话,就别再提这件事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却也看出来她情绪不佳,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事。 程知予没想到陆非白还会给她打电话,屏幕上跳动着的三个字对于现在的程知予来说,好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眼看着手机屏幕一点一点变暗,也没有勇气接起电话来。 此时此刻,陆非白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倚在窗边看向远方。 刚从会议室走出来,李青青就迎上前来跟他说锦洲律师事务所的人来电话了,想约个时间见面。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直到李青青说出“程知予”三个字,他停住了脚步。 李青青早就想到了他听到这三个字时会有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是前几天接到信的时候还一脸温柔吗?李青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还是很有眼力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过多久,陆非白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跟她说了一个时间,示意她可以去安排会面了。又过了一会儿,程知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青青敛了所有的情绪,礼貌地跟她确认好时间和地点,挂了电话。 程知予看了一眼陈锦言的时间安排,确认明天他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这才敲开他的办公室门,“陈律师,中盛集团的陆总约了你明天晚上六点在松江大酒店吃饭,你看我订什么时候的机票?” 陈锦言抬了抬头,“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程知予挑了挑眉,“那边约的时间是明天晚上六点。”她疑心陈锦言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陈锦言左手在桌上敲了两下,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恒大大厦的评估报告已经寄出去了,今天下午霖海伟业那边就能收到,除非他们收到之后就马上安排签约,不然没什么别的事。” “他们那边走程序大概也需要个两三天,那你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吧。”说完,陈锦言又低下头开始忙自己的事情,程知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让她趁这个机会回家多待一天。 飞机冲上云层的时候,程知予侧过头,看向窗外。 上一次回松江的时候还是大四寒假,转眼就已经半年多了。上飞机前,她刚跟家里通过电话,再三叮嘱妈妈千万不要让爸爸来接。 起码在见到陆非白之前,她还不想见到家里人。 慢慢闭上眼睛,连续工作了许久的大脑终于彻底罢工,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锦言叫来空乘小姐要了一条毯子帮她盖上,把毯子往自己这边一拽,程知予就倒在了他的肩上。 经过了真心话大冒险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在明面上是打回了原型,可是陈锦言却很有自信,她是在慢慢接纳自己的。 理由?在她跟陆非白彻底断了关系之后自己却还在她身边算不算? 陆非白,你要是有胆量来亲自接机,我倒是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对你这么依赖。 陆非白不仅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程知予忌惮多年的人,顾璃。 他这是让她彻底死心呢。陈锦言不动声色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见她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挑了挑眉,“现在打道回府的话还来得及。” “你永远都这么……”程知予还没来得及说出更恶毒的词,陈锦言就勾唇一笑,“不近人情?对,这是我的一个优良品质。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近,陈锦言对着陆非白伸出手,“陆总,没想到这个案子是你在负责。” 陆非白的目光毫不停留地掠过程知予,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两个人寒暄的功夫,顾璃从陆非白的身后绕出来,试探地喊了一句“知予”,程知予这才走到前面来,“顾璃姐,好久不见。” “三年?四年?”她似在回想,双眸俏皮灵动,伸手环过陆非白的胳膊,“非白,是三年还是四年来着?” 陆非白冲她宠溺地一笑,“怎么老是这么迷糊。”倒也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程知予手脚冰凉,局促地抿了抿唇,努力扯出一个笑,“麻烦陆总把我们送到酒店吧。” 陆非白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孔,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璃就走到她旁边挽住她的胳膊,“知予,当着陈律师的面就要对你非白哥这么生分吗?回头你非白哥该难过了。” 程知予求救般地看向陈锦言,他轻笑一声,环过程知予的腰身,“可能,是怕我误会吧。”目光分明地对上陆非白的视线,“之前她跟小星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多说了几句,惹得我不高兴了,知予,其实那天还有别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吃醋的。” 话是对程知予说的,目光却一直跟陆非白对视。 程知予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顾璃手中抽出来,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拭了拭陈锦言额上的汗,“还说不吃醋,看,出了多少汗。” 轻声细语掠过陈锦言的心头,他伸手抓住她冰凉得已经出了冷汗的手,“乖,别闹。” 心怀鬼胎的四个人坐在同一辆车上,陆非白时不时地调试后视镜,目光落在程知予低着的头上,一阵阵的荒凉感奔涌而来。 从霖海回来之后,他不停地质问自己,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无论怎么假设,最后的结果统统都是一样。 他甚至不停地想,如果出事的人是自己,他会不会自私地把程知予留在身边。这么想着,他就恨不得出事的人真的是自己。 顾璃的手握了过来,温热的掌心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璃徐徐出声:“这趟回来最大的感触就是松江的车一下子就变多了,不管开到哪儿都有可能堵车。” 陈锦言附和一声,“确实是这样,不光松江,霖海现在也是这种状况。” 话一说完,气氛又冷了下来。程知予往陈锦言那边靠了靠,不舒服地轻声呢喃:“胃痛。”声音软糯糯的,是以往她跟陆非白打电话的时候撒娇的那种声音。 陈锦言把她拢在怀里,“还有多久到酒店?” “大概二十分钟,酒店离知予家很近。”陆非白明显加快了速度,边上顾璃摇开车窗,热气席卷而来。 她是真的胃痛,这几天她没怎么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加上在飞机上有点受凉,整个人都晕沉沉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跟谁在一起。 她无意识地拉起陈锦言的手,放在自己的胃上方,“暖暖,暖暖就舒服一点。” 第32章 直接见家长 程知予没想到,再次回到松江的时候第一个去的地方会是医院。 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四周静悄悄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腔中,在她试探着要喊出声的时候,“非白哥”三个字卡在了喉咙中。 她清了清嗓子,“有人吗?” 脚步声响起,她下意识地揪了揪胸前的被子,灯光应声亮了起来。 陈锦言还穿着白天的浅色衬衫,领带已经摘了下来,袖口也挽了上去。“醒了?饿吗?”说着,他走到床边,拧开保温饭盒试了一下温度,“还是温的,喝点粥吧。” 程知予眼看着他盛了一碗粥出来,舀起一勺放在自己嘴边,侧了侧脸,四下张望一番,“怎么来医院了?”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把勺子直接塞到她嘴里,“医生说了,等你醒过来要吃点流食先暖暖胃。” 说话间,程知予已经吞下了勺里的粥,接过他手里的碗。 胃渐渐暖了起来,舒服了许多,晕过去之前的记忆也随着一起回来。程知予把空了的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试着起身,被陈锦言按在原地,“你要干嘛?” 程知予愣了愣,“哦,我已经没事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没事?”陈锦言挑了挑眉,轻叹一口气,“医生说你怀孕了。” 程知予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说着,看到陈锦言的坏笑这才反应过来,拽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因为程知予醒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要到第二天一早才能办出院手续。好在陆非白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辆车,来来回回的倒也算不上太麻烦。 一大早,陈锦言就到了医院,办完出院手续之后,一回头,陆非白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自己一番,轻挑眉梢,隔着人群向陆非白勾出一个笑。 陆非白步调稳稳地越走越近,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药,“她中间醒过吗?” “自己不会去看吗?”陈锦言面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嘲讽之意。 陆非白丝毫不为之所动,递过来一个保温饭盒,“她爱喝红枣薏米百合粥,红枣也对她的病症恢复有利。”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她一见肉就挪不动腿,可是这几天还是看紧点,别让她大鱼大肉地吃了。” 陈锦言把饭盒接到手里,看着陆非白转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程知予起了个大早,盘腿坐在病床上翻看着随身带着的,晨光将她周身笼罩,她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陈锦言隔着玻璃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推开门,把保温饭盒往桌上一放,“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你是想在这儿吃还是想出去吃?” 程知予望了一眼饭盒,心中一阵钝痛。从小她就爱喝甜粥,陆非白每次回家都会带点陆妈妈做的甜粥回学校,这个饭盒,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想吃鱼。”程知予闷闷地说。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把饭盒往边上一推,“好,那咱们就去喝鱼汤。” 松江市是名符其实的老城,就连最平常的街道都散发着浓浓的历史感。 之前程知予就经常感叹,虽然霖海市发展得比松江市快,可是在保存城市古韵方面却差了很多。 两个人把车停在医院里,步行着去觅食。 陈锦言不是第一次来松江,却是第一次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松江街头。 相比而言,倒是程知予显得沉稳了许多。 攸地,程知予停在原地,陈锦言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眼旁边的早点铺,“怎么了?” “咱们,在这儿吃吧。”程知予抬起头看向他,迎着日晖,陈锦言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是病人你大过天。”陈锦言耸了耸肩,“不过有一点,只能挑清淡的吃,你的胃现在还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程知予边应着声边往里走,脚步甚至有些急切。 这个地方,她真的是太熟悉了。 “知予,回来了!”刚一进门,老板娘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却在目光触到陈锦言的时候顿了顿,“一起的?” 程知予点了点头,“我老板,这趟回来是因为出差。” 老板娘脸上带着憨憨的笑,“那还照老样子来吗?”说着,门口又进来了客人,“哎呦老程,可真是巧了,你家闺女刚进门,你们老两口这是一步都离不开吗?” 陈锦言诧异地回身,目光对上一位耷拉着脸的老先生,他清了清嗓子伸出手,“程先生您好,我是……” 话刚说一半,程知予突然凑了上来,搂住他的胳膊,“爸妈,我跟锦言想着买了早餐回家呢,怎么您老两口这就过来了。”说着,抬起手看了眼时间,“这比你们平时吃早饭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呀,可不能怪我记错时间了。” 程爸爸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这位是?” “这是我男朋友,陈锦言。”程知予面上带着笑,拍了拍陈锦言的手,“这是我爸妈。”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好意思地冲老板娘笑了笑,“哎呀都怪我,老想着给老两口一个惊喜,没想到被堵这儿了。” “知予,你去买点陈先生爱吃的,咱们回家说。”程爸爸拉了拉程妈妈的手,示意她先别问太多,两位长辈静静地站在一边,陈锦言跟着程知予去了柜台,见她熟稔地点着东西,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趁着老板娘打包的间隙,他环过程知予的肩膀,“又要冒充你男朋友?” 程知予求助般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我不能让我爸妈担心,就委屈你当我几天男朋友好不好?” “担心?”陈锦言挑了挑眉。 程知予恍若未闻地收回目光,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打包的东西,努了努嘴,示意陈锦言付钱。 绕过闹市区,花园一样的小区尽头,就是程知予生长了20多年的地方。 一路上,陈锦言和程知予默默地跟在老两口的后面,只有在进家门的时候程妈妈回头对陈锦言说:“家里没那么讲究,就不用换鞋了。” 陈锦言微笑了点了点头,被程知予拉着坐到了餐桌前。 “叔叔阿姨,我叫陈锦言,是知予的,男朋友,今年32岁,是个律师。”陈锦言目光诚恳地看着老两口。 “32岁了啊。”程妈妈与程爸爸对视一眼,“我们知予今年虚岁24岁,你可比她大了8岁呢。” 陈锦言轻笑一声,“就是这大了的8岁,让我有充足的时间打拼事业,所以足够提供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程爸爸蓦地一笑,“好了,陈先生,初次来家里,知予也没事先说一声,吃这些东西,不会见怪吧?” “哪里哪里,这次事出突然,没能想周全一些再登门拜访,是我的不对。” 几个人说着,程知予已经把打包的东西全部倒腾到了碗里,挨个端上来,笑嘻嘻地问:“在说什么呢?” “说你不像话啊!”程妈妈伸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她往陈锦言身后一闪,笑嘻嘻地说:“哎呀妈妈,当着锦言给我留点面子嘛。” 说话间,陈锦言抬起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落到老两口眼里,倒是让老两口吃了一惊。 早饭过后,程老爷子就摆出来一局棋,招呼着陈锦言过去陪他下棋。程知予则被程妈妈叫到厨房,“要不要跟你妈交待交待,这是怎么回事?” 程知予自觉地拧开水龙头,边洗碗边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怎么回事?” “当然是这个陈锦言是怎么回事!”程妈妈压低声音,瞪了程知予一眼,却见她不急不缓地把碗刷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碗柜里,“妈,您看看他。” 她拽着程妈妈探头看了看正在下棋的陈锦言,他的嘴边噙着一枚笑,请逸俊朗。“他是锦洲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著名的商业案件辩护律师,32岁,就已经把锦洲律师事务所做到了全国前三的位置。而且,您看看他的长相,眼熟吗?” 她这么一说,程妈妈当真认真地打量起来,“确实是有点眼熟啊,他上过电视吗?” “上过电视,就是我特别喜欢的那个节目,颇有微辞。”她轻轻扬起嘴角,“可您应该没看过那个节目,您觉得他眼熟,大概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像我特别喜欢的那个演电视的,钟汉良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彻底被带跑的程妈妈边打量边说:“尤其是嘴巴,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小陈的眼睛是丹凤眼,所以比钟汉良多点邪气。” 程知予悄悄舒了一口气,擦干手,挽上程妈妈的胳膊,“妈,我知道您喜欢非白哥,可是您也得尊重一下您女儿的喜好吧。” 听到非白二字,程妈妈敛了脸上的笑意,“前一阵子……唉,可惜了非白这孩子了。” “可惜什么呀,妈,您跟陆妈妈就知道乱点鸳鸯谱,非白哥好着呢,不是听说已经跟顾璃订婚了吗?顾璃您之前也见过的,非白哥高二的时候过生日,请了一群同学回家庆祝,其中不是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吗?您还说她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跟您闺女一样来着,还记得吗?”程知予把桌上摆着的草莓洗干净,往程妈妈嘴里放了一个,边说边端着进了客厅,又拿起两个,一个放到程爸爸嘴里,一个放到陈锦言嘴里,笑眯眯地坐在程爸爸身后,“爸,来我给您捏捏肩。” “去去去,没看正下棋呢吗。”程爸爸佯作不高兴,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得跟小陈学着点,人家也没比你大多少,就比你沉稳那么多。小陈,以后我这宝贝闺女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多让着她点儿。”说着,走了一步棋。 程知予诧异地看向陈锦言,怎么也不明白一盘棋的功夫自己老爸的态度怎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陈锦言歪着头看了看棋盘,“程叔叔,您这说着说着就给我将军了,我自愧不如啊!”正说着话,程知予就走到他旁边把他拉起来,“爸妈,我们该回酒店了。哦对,忘了跟你们介绍了,这位呢,除了是我的男朋友之外,还是我的老板,这次回松江我们是出差来着,得回去准备准备开会了。” 程爸爸站起身来敲了她脑门一下,“臭丫头,不用你说,小陈刚才就已经告诉我了!” 老两口有说有笑地把两个人送到门口,边走边嘱咐着两个人有时间就回家里来吃饭。 陈锦言揽上程知予的肩,人模狗样地道别,绕过花园之后,才松开手,“程知予,你这欠我的人情可越来越多,你是想分期结算呢,还是一次性付清?” 第33章 试着交往吧 趁着白天没什么事,程知予带着陈锦言参观了霖海市最有名的艺术长廊。 长廊中挂满了各色的画,陈列着的艺术品都被玻璃罩很好地保护在其中,因为不是周末,所以长廊内并没有多少人。 许多来这种地方的客人都喜欢静静地观赏,所以长廊内的志愿者都很识趣地站在一边,只有客人叫他们的时候才会凑上前去。 从头逛到尾,陈锦言看得很仔细,最后买下了一副油画。 这幅画在这儿已经挂了好几年了,一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唯独程知予上一次来的时候说过,这幅画看上去扭曲变形,其实很有味道。 具体什么味道,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她没想到,陈锦言也会一眼就看上这幅画。 把画放回酒店之后,两个人也懒得再顶着太阳出门,在酒店找了个安静的位子,准备随便一点解决午餐。 程知予看着对面点菜的人,隐隐有点出神。 等到陈锦言点完菜,服务员走开的时候,她托着腮出声:“陈锦言,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大对。” “哦?你现在才觉得?”陈锦言往椅背上一倚,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假山流水,“这酒店还真是有情调,没有水就人工地造出水来。” “认真跟你说话呢。”程知予皱了皱眉,放下手,一本正经地看着陈锦言。 陈锦言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见面第一天就一起吃饭,第二天就装男女朋友,紧接着就一起出差喝酒,所以现在继续装男朋友你就开始觉得不大对了?” 一起吃饭是因为箱子被抢加威逼利诱,装男女朋友是因为情势所迫不想被王伟重吃豆腐,一起喝酒是因为觉得他家庭不幸需要安慰,现在又装男女朋友是怕爸妈因为陆非白的订婚而担心自己。 所有的事情想起来都算是顺理成章,程知予抿了抿唇,陈锦言抢白道:“不过其实也没人逼你,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你家好好解释解释,我不是你什么男朋友。”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程知予盯着杯子里的茶水,没什么表情。 “公不公平的,反正也是举手之劳。”陈锦言耸了耸肩,“不过你知道的,我觉得把你娶回家当老婆是件挺靠谱的事情,所以你要是哪天想通了,及时通知我一下。” 上菜的服务员忍不住笑出声,程知予脸色微红,自顾自地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碗里。 跟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又经常毫不留情抨击自己的人相处真的是件很难堪的事情,尤其跟这个人的相处是完全不可避免的。要让她辞了这份工作吧,她也舍不得。何况陈锦言虽然偶尔说起话来露骨,可是相处起来却是个很不错的人。更重要的是,自己刚刚才跟父母介绍过,这是自己的男朋友。 左右陆非白已经成为了过去,自己对陈锦言又不反感……想到今天无意间听到的父母的对话,程知予咽下嘴里的米饭,端起茶来顺了顺,“我觉得,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好像是不可能更尴尬一点了。可是我并不想辞了现在的工作,而且……”她抿了抿唇,“如果必须要找一个人让家里人安心的话,那么我情愿那个人是你。所以,如果你不会觉得不公平,那我们试着交往吧?” 陈锦言顿了顿正在夹菜的手,随即夹起一块豆腐放在程知予碗里,“好啊。” 如果必须要找一个人让家里人安心的话,那么我情愿那个人是你。陈锦言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是这一句,我就比所有人都更有可能得到你。他淡淡地开口,“你应该知道,交往的话,一定会交往出许多新鲜事物,比如接吻,比如……” “停!”刚刚褪下去的红色又升了上来,“你再这么说,我就反悔了。” 陈锦言轻笑一声,自顾自地吃着饭,也不理她。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我在一起,只要是在一起了,好多事可就由不得你了。他心里明明知道,程知予一时半刻还放不下陆非白,也知道她这么选择是想让她家里人对她放心,顺便让他们尴尬的关系缓和一下,可无论如何,把关系坐实,是他乐见其成的。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吃着饭,陈锦言时不时地给程知予夹点蔬菜,默契地倒是像在一起很久的人。 程知予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平气和地跟陆非白以外的人说“那我们试着交往吧”,就像她没想过有一天陆非白会真的跟自己之外的人订婚一样。 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甚至在这次回松江之前,她就很冷静地分析过,至少目前,陈锦言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感情,真的是可以分析出来的吗? 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她跟陆非白,从少年相依到如今分道扬镳,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在许多方面早已渗透进了对方的生命中。岁月那么长,却不会再有一个陆非白。 可是,陆非白只是可怜她,即使不可能,她也要努力把他从自己生命中剥离,会血肉模糊,可也好过把毒瘤深深地埋在心中。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现在,她就是想跟陈锦言在一起。是谁说的来着?疗伤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全新的恋情。 可是陈锦言拉起她的手时,她还是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直到对上陈锦言高深莫测的双眸时,才伸出手,环过他的胳膊,“嗯……是不是要变一下称呼?锦言?” 陈锦言眸色深了深,快步将她拉到电梯中,往角落里一倚,程知予被他的力道带进他的怀里,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她在强吻他。 他低了低头,鼻尖蹭在程知予的唇上,“我想吻你,可以吗?” 以前他也不是没强吻过她,可是此时境遇不同了,光明正大的男朋友,她还敢拒绝不成。程知予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唇瓣便被他轻轻咬了一口。 电梯稳稳地上升,陈锦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程知予,你可不要后悔。” 程知予双颊红红的,默默无言地靠在他的怀中。 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被陆非白抱在怀中。她摇了摇头,呓语般地出声:“不后悔。” 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因为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中盛集团给两个人开的房间是分开的,一个在走廊的西侧,一个在走廊的东侧。早先程知予晕倒的时候,陈锦言已经把两个人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停在电梯口,掏出来两张房卡,他指了指两边的方向,“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你要住哪边?” 程知予从两张卡中抽出来一张,看了一眼,指着东边,“这边啦。” 回到房间,程知予把房门一关,倚在门上,久久地动弹不得。 良久,她抓了抓头发,又揪起衣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直接进了浴室。 水流声哗啦啦的响在耳边,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依然在发烫,使劲揪了揪,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有什么好脸红的啊你。” 热气渐渐地弥漫开来,雾气将镜面覆盖,她觉得有些无趣,讪讪地挠了挠头,探脚进了玻璃门。 裹着浴巾出来,程知予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行李不在房间。更大的问题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她也不知道陈锦言在哪个房间。 咬牙切齿地从衣柜里取出睡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程知予拨了总服务台的电话,这才问到另一个房间的号码。 拨过去之后,不知道陈锦言在干什么,迟迟没人接电话,她坐在床上,一下没了脾气。 小腹又隐隐作痛,程知予捂着肚子上了趟厕所,才发现自己生理期到了。算了算日子,明明还差一个礼拜,想必是最近心情大起大落加上作息不规律导致的吧。 又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她战战兢兢地来回检察,生怕血沾到睡袍以外的地方。 门铃响起来,她飞奔着打开门,把身体藏在门后面,往外探了个头,就僵在原地。 陈锦言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让进?” 程知予把头又往外探了一点,看见他手里的箱子,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你把箱子给我,过一会儿再过来好不好?” 她的语气软软的,带了点央求的意味,陈锦言禁不住一笑,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您好”,他侧过身,“有事吗?” 来人看了眼房门,“2604的小姐要的东西。”说着,递了过来。 程知予急匆匆地伸手想把东西夺过来,却被陈锦言伸手微微一勾,东西就到了他的手里。 “麻烦挂账吧。”程知予窘迫地冲那人说了一句,见那人点头走开,灰心地拉开门,“算了,进来吧。” 陈锦言轻咳一声,把东西递给她,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说。 程知予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又把睡袍上沾上的血渍洗干净,浑身又出了一身汗。 这澡真是白洗了,她抹了抹仍旧湿漉漉的头发,皱了皱眉,扯着嗓子问:“咱们今天下午要去哪儿吗?” 说话间,陈锦言已经走到了浴室门口,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湿了一半的浴袍,轻笑一声,把浴袍挂在了通风处。 程知予破罐子破摔地拿浴巾把头发裹起来,叉着腰看向陈锦言,却见他瞥了自己一眼,“刚才陆非白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程知予敛了所有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手机没电了。” 陈锦言挑了挑眉,“以前我没有立场说什么,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说着,他走近了些,直到把程知予抵在墙上,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记住,你是我的女朋友,这就意味着,你必须把我放在首位,时时刻刻想我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饿了,别的男人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记住了吗?” 程知予退无可退,被迫抬着头与他对视,听到最后,忍不住皱了眉,“可是你答应跟我交往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你是我的。”陈锦言眸色深了深,低头吻了上去。 第34章 会面改宴会 “晚上的会面改成宴会的形式了。”许久,陈锦言气喘吁吁地松开程知予,往后退了两步,拉下自己的领带。 程知予脸红到了耳朵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宴会?” 想来是陆非白觉得单独吃饭气氛会太尴尬,所以特意安排了多一点的人吧。程知予垂了垂眸光,转瞬,轻舒一口气,“可是我没带礼服过来。” “下午也没什么事。”陈锦言耸了耸肩,勾唇一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明明才刚刚在一起,可是连抱带亲的,程知予倒是也不觉得别扭,陈锦言哼着歌开车,她想着想着就伸出手掐了他一把。 “喂,你干什么。”陈锦言往边上闪了闪,仍旧目视前方。 “我觉得一定是你以前就老占我便宜。”她撇了撇嘴,目光移到陈锦言的侧脸上,“你说你是不是老占我便宜。” 陈锦言被她说得笑出声来,一转头,四目相对,愣了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重要吗?反正现在你人就在这儿了。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是又怎么样”,让程知予彻底没了言语。 路边闪过一栋栋熟悉的建筑和一条条羊肠小道,程知予刻意把心思放在跟陈锦言抬杠上,倒是也没太触景生情。 松江市,晨光百货。 陈锦言环着程知予的肩慢悠悠地在一间间商铺中流连,间或拎起一件衣服问程知予喜不喜欢。 程知予在臭美这方面很有天赋,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负责打扮自己,一般来说跟她一起逛街,她需要的只是旁边人的建议而已。 偏偏她跟陈锦言的眼光出奇的一致,程知予第一次遇到旁边的人能快她一步挑出一件她觉得很不错的衣服这种情况,心中的感觉有些怪异。 连着转了好几家店,陈锦言拿起一件艾绿色的丝质连衣裙,往她身上一比划,满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带着笑意,递到程知予的手中。 她低头看了看,歪头冲陈锦言扬了扬下巴,“可以呀。”说着,拎着裙子进了试衣间。 她的身高算是不高不矮,踩着试衣间的高跟鞋,裙角正好落到脚面处。因为是丝质的,所以裙子垂感很好,腰间收紧,一长串珍珠镶在吊带和领口上,连项链都能省了。 她提着裙角走出试衣间,立在门口,抿唇看向陈锦言。 只见他歪头打量她一番,走上前来,把她的身体掰向镜子,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将她的头发挽起来,露出好看的锁骨,“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 程知予在镜中与他对视,“嗯,是好一点。” “包起来吧。”陈锦言对着身后含笑的导购小姐微微一笑,导购小姐适时地上前一步,“先生,我们还有跟这件礼服配套的男款礼服,您要不要试一试?” “号码准吗?”陈锦言挑了挑眉。 导购小姐一愣,连忙点了点头,“嗯,我们家最常见的尺码,很准。” “那就一起包起来吧。”陈锦言递过去一张卡,松开挽着程知予头发的手,“去换下来吧,还得去买别的。” 不到四点,所有宴会上需要的衣物都买齐了。 时间还早,程知予嚷嚷着渴,两个人就找了家咖啡馆坐了下来。 说起来,松江市也是个挺大的城市,所以当顾璃挽着陆妈妈出现在程知予的面前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往后退了一步。 还好后面的人是陈锦言,他扶住她的腰,上下抚摸两下,示意她沉着下来,对着顾璃点了点头,“顾小姐,这位是……” “陈先生又见面了。”顾璃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这位是我未来的婆婆,非白的妈妈。” 陈锦言侧过头看了程知予一眼,微微低头,“陆阿姨好,我是知予的男朋友,陈锦言。” 却见陆妈妈欲言又止地看着程知予,目光根本没放在陈锦言身上。 他捏了捏程知予的腰,原本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程知予抬起头,眼前似乎蒙了一层雾。她扯出一个笑,“陆妈妈,还想着明天去看您呢。” “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啊。”陆妈妈伸出手摸了摸程知予的脸,“丫头在外面都没好好照顾自己吗?小脸儿瘦的都没肉了。” 程知予笑了笑,“哪里有,我不光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把小星照顾得很好呢。是吧,锦言?” 陈锦言“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程知予的头发,却不料这个举动吸引了陆妈妈的注意力。 她上下打量了陈锦言一番,“你是,知予的男朋友?” 陈锦言忙又冲她点了点头,“嗯,阿姨您好。” 陆妈妈连着叹了两口气,不置一语地转身离开。顾璃慌忙跟着她离开,边走边回头冲程知予摆手,“知予咱们晚上见。” 程知予内心一片荒凉,她默默无言地坐到临窗的座位,见状,陈锦言也不问什么,点了一杯柠檬绿茶、一杯姜丝红枣茶端了过去。 “陈锦言……”程知予嘟着嘴,眉眼垂下。 “怎么了?”他把一杯红茶往她面前一推,“喝点东西,暖暖。” “我真是讨厌顾璃。”她抬起头,虽然已经尽力克制,可是眉眼依旧有些黯淡。 “讨厌咱就不理她。”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还没个讨厌的人,为了他们破坏自己的心情岂不是很不划算。”突然,他抬手指向窗外,“喂,你看那边。” 程知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广场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什么呀?”还没回过头来,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的侧脸上,她抿了抿唇,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陈锦言勾了勾唇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茶,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到处都有回忆。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程知予拉紧陈锦言的手,“咱们回去吧。” 陈锦言人精一样的人,自然知道她是有些触景生情了,当下捏了捏她的脸,“回去待在房间里?嗯,我也很喜欢。” 程知予被他的坏笑晃了晃,她抬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我知道你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谢谢。” “这点儿谢怎么够?”他坏笑着将程知予搂在怀中,她的手环过他的腰,在他背后敲了几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松江市大酒店的顶层被中盛集团包了下来,一出电梯,程知予就对上陆非白的目光。 顾璃身着酒红色长裙,将她曼妙的身姿笼罩在其中,却巧妙地勾勒出形状。她冲程知予和陈锦言甜甜一笑,“陈律师好,程小姐好。”说着,俏皮地冲陆非白一笑。 程知予勉强挤出一个笑,被陈锦言带着上前一步,“陆总特地设宴,我代表整个锦洲律师事务所向贵集团说一声谢谢了。” 陆非白轻笑一声,“哪里哪里,接下来的项目,还仰仗陈律师呢。” 旁边顾璃撇了撇嘴,伸手拉住程知予的手,“他们聊他们的,咱们两个一起转转吧?”听起来像是征求她的意见,却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宴会厅里走。 程知予挽着陈锦言胳膊的手拽了拽陈锦言的衣袖,他淡淡一笑,“毕竟我们这次来松江是为了工作,我的助理还是跟在我旁边比较好。” 顾璃看了眼程知予,见她风轻云淡的神色,不由一笑,“是我考虑不周全。”她松开手,立在陆非白边上,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不少。 陈锦言和陆非白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这边诡异的气氛,说说笑笑的,倒像是真的只是生意上的伙伴。 程知予一句话都不用说,安安心心地跟在陈锦言的旁边,嘴角挂着笑,只需要在陆非白介绍到她的时候冲对方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宴会厅里冷气太足,程知予手脚冰凉。她借口去洗手间,独自一个人站在了顶层外面的空中花园中。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她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不远处的假山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仰起头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一侧头,对上陆非白平静的双眸。 可能是因为坐的位置不合适,此时此刻,她的脚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麻麻的,一步都迈不开。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程知予垂下眼睑,直到听到一声“知予”,才带着微笑抬起头来。“一直没机会跟你打招呼呢,非白哥。” 他看着她,突然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描摹着她的眼。 程知予轻笑着侧了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我刚才在想,小时候我特别调皮,老在你家院子里的大盆景上爬来爬去。” “是啊,我爸每次也不管我在干什么,只要你爬到了假山上,他就扯着嗓门喊我。”他跟着看过去,视线停在假山上,流露出些许的温柔。 “要不是老陆被人检举,非白怎么会闷不作响地突然就说要跟那个什么顾璃订婚,谁不知道顾璃的父亲是松江市的副市长。”程妈妈的话突然闪过程知予的耳边,当时程妈妈在跟程爸爸抱怨,完全不知道程知予就站在门外。 “陆爸爸还好吗?”程知予将目光移回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非白。 他猛地回过头来,“你都知道了?” 程知予扯了扯嘴角,“什么?陆爸爸被检举的事,还是你要订婚的事?我都知道。” 陆非白目色复杂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相信作为他的儿子,你比我更清楚。在这样的时候,你选择娶顾璃,是想证明自己伟大吗?陆非白,你真的错了,你错的最离谱的地方,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急于想还他老人家一个清白。可是真相如果是建立在你们婚姻的基础上,不管你再爱顾璃,在世人看来,整件事都会被蒙上一层灰尘,这层灰尘就是你们的关系网。清者自清,明珠蒙尘,他老人家的清誉,恐怕就要因此而毁于一旦了。” 第35章 误发的吻安 日晖大盛,假山的影子在地上印出张牙舞爪的形状。 陆非白攸地一笑,“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陆爸爸自然是清白的,可是顾璃的父亲一直把这件事压着不让查,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是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程知予低头微微一笑,脚尖在地上画圈。“是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着,她停住脚,抬头冲陆非白一笑,“外面有点热,我怕晒,先进去了。” 两个人错身而过,陆非白拉住她的手。“知予……” “非白哥,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理解你的选择,可是我没办法原谅你的……慈善之举。”她指的是他特地跑到霖海与她共渡的那一天。 陆非白默默无言地松开手,内心一片荒芜。 程知予回过身来,望着陆非白的背影,“非白哥,你还记得学校门口的那株白玉兰吗?当年种上它的时候,我们俩还那么小,肩并肩站在树下。你指着树上的花骨朵说:‘你看那花骨朵,弯弯的,像是你的眼睛。’我咧嘴笑了,你伸手描绘着我的眼睛画出一个弧形,笑眯眯地说:‘弯弯的,好像月牙。’” 说完这段话,程知予低头自嘲般地扯出一个笑:“原来一直以来,你爱的都是我跟她一样弯弯的眼睛而已。” “非白哥,如果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那么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天,你可怜我的一举一动,我感激,可是却并不想要。即使你真的喜欢过我,那么如今你利用顾璃的行为,我即便理解,但是不齿。”她回身迈开步子,渐渐消失在走廊中。 她的感情那么纯粹,受不了一丁点的瑕疵,何况两个人之间早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转过一个弯,程知予靠在墙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对面就是洗手间,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把脸上的妆擦干净,洗了把脸。检查了一下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她一一回过去,记下相关的事项之后,把电话拨给了林仲昊。 跟林小星聊了一会儿,她挂断电话,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直到眼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这才回了宴会厅。 陈锦言正在人群中聊得欢快,她默默地端了一杯红茶走到他旁边。像是有感应一般,陈锦言攸地侧过头来,伸手环上她的腰。 “喂,人那么多。”程知予想要推开,却听对面挺着啤酒肚的人“哈哈”笑了两声,“陈律师也是个风流才子啊,才一会儿不见,就对佳人这么紧张。” 陈锦言收紧手,“季总见笑了,好不容易追到的佳人,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程知予尴尬地一笑,环过陈锦言的腰,重重地捏了一把,收回手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微微弯了弯唇角。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落在陆非白眼中,他目光冷峻地回过身,这才发觉顾璃站在自己身边。她微微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至少,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陆非白自嘲般地一笑,“其实长久以来,我对你,都很依赖。”可是我的依赖,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至少应该坚持下去。 至于心里的那个人,尘封起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看了程知予的背影最后一眼,牵起顾璃的手,“订婚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太累的话就先放一放,周末我陪你去买。” 当天晚上回到住的酒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下了电梯,程知予疲惫地跟陈锦言道别,转身想要走开的时候,被他拉住手腕。 “明天一早就要回去,我安排酒店叫早和机票的事情,你早点睡。”他抬手顺了顺她额间的头发,眸子里满是笑意。 程知予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陈锦言的面孔越来越近,闭上眼睛。 他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晚安。” 程知予也道了声“晚安”,两个人一东一西,各自回了房间。 洗漱完毕之后,程知予正准备关机,看到手机里躺着的一条短信,打开来看,是陈锦言的,“晚安,我的知予。” 她不自觉地弯了嘴角,回了一条短信之后,关掉手机。 洗了个澡反而清醒了好多,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台,最后停在了电影频道。 两小无猜。 电影里两个主人公互相折磨了一辈子,最后拥吻着被埋在了水泥中。 最早的时候,她是跟陆非白一起看的这部电影。 一整天的恍惚之后,心中的悲切在夜深人静时渐渐浮出水面。看着电影,不知不觉中,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还是不行。 不管她再怎么说服自己,再怎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甚至不惜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可是心中的酸楚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漠视的。 如果郝好在,她会说什么? 不管他爱不爱你,他已经对他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甚至从他的选择中,你都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所以你究竟在留恋什么? 可是郝好,即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可还是很难受。 得到过一瞬间的感觉,比从来都没得到过要痛苦一百倍。 所以你才会在出事的时候那么失魂落魄不是吗? 程知予环住自己的膝盖,脑中突然闪过陈锦言说过的话,“记住,你是我的女朋友,这就意味着,你必须把我放在首位,时时刻刻想我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饿了,别的男人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发现根本就抹不完,直接冲到洗手间洗了把脸。 门铃声响起,“谁啊?”她急匆匆地从洗手间跑到门口,听到那声熟悉的“我”,这才把门开了个缝。 “怎么了?”程知予看着门口头发上还滴着水的人问了一句。 陈锦言眸色深了深,“开门。”见程知予不情不愿的样子,直接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你哭了?” 程知予胡乱抹了抹脸,“看电影看的。”说着,往屋里走。突然,她觉得身体一轻,陈锦言把她抱了起来,她轻呼一声之后,自己被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来不及起身,陈锦言覆了上来。 “你要干嘛?”她推着陈锦言的胸膛,这才看到他眸色深深,隐藏着怒意。 “怎……怎么了……”程知予又推了推他,“让我起来好不好?”话语中带着央求的意味。 陈锦言轻哼一声,“你让我起来我就起来,那我让你做的事,你又做过几件。” 程知予定定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所以我才能停止自怨自艾。” 陈锦言被她说得一愣,正要起身,程知予环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她的睫毛轻颤,学着陈锦言的样子试图撬开他的唇舌,却被他避开,在她额间留下一吻,起身坐在旁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陈锦言斜佞了她一眼,“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所以故意勾引得我欲—火—焚—身是吧。”说着,轻“哼”了一声。 程知予笑眯眯地坐起身来,“我男朋友可真聪明。” “知道自己身体不方便,就注意着点儿。”他看了一眼她的脚,程知予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突然抱起自己是因为自己光着脚走在地上。 “有地毯没事的。”程知予嘟囔着起身,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 “不是有没有地毯的问题,是习惯问题。”陈锦言严肃地看着她,直到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才作罢。 “对了。”陈锦言突然勾唇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怎么了?”程知予不明所以地上前查看,“怎么了嘛。” “不是你说的吻安吗?我来要吻的。”他打开手机放到她面前,“你看,你自己说的。” 因为经常给林小星发“吻安”两个字,所以输入法产生了记忆,闹出这样的误会。 程知予轻咳一声,原本想要解释是自己打错了字,却觉得解释起来更麻烦,索性凑上前去映下一吻,然后坐到了他边上。 “陈锦言。”她拉住他的手,细细婆娑,发现他手上好多细小的刮痕,已经愈合,却还未完全消失。“这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哦,就是前一阵子蹲点儿的时候伪装成工人,扛东西的时候划伤的。” “疼吗?” “疼。”陈锦言撇了撇嘴,“就是在国外的时候,我都没受过这样的苦。” 程知予又仔细观察了观察,举起自己的胳膊指着小手臂,“高中的时候我有一阵子叛逆,一句不好的话都听不得。偏偏那时候我……因为各种原因,成绩不大好,妈妈就老说我。有一天午休的时候,我自己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小袋针,自己在这儿划出好多的血痕,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就是想自残给妈妈看,好让她心疼吧。”她轻笑一声放下胳膊,“现在想想真是变态。” 陈锦言拉起她刚才举起的手,在她的小臂上细细婆娑,“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都多少年了。”她轻轻说了一句,突然就觉得有些释然。 是啊,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口,经过日积月累的愈合,总会有一天再也没有痛感。即便留下深深的疤痕,那疤痕也不会再在触到的时候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回去我给你熬鲜鱼汤喝,补补。”程知予冲他一笑,却被他拢在了怀中。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相拥而坐,气氛格外和谐。 许久,陈锦言将她拢得更紧了些,“知予,其实,我真的很羡慕陆非白。”听到这个名字,程知予身体微微一僵,似回应一般伸手环住他的腰。“如果我也从小就认识你,绝对不会让你爱上别人。”他轻轻地抚摸着她半干的头发,似是在叹息。 “跟我说说你在国外时的事吧,我想听。”程知予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闭上眼睛。 第36章 下一个目标 陈锦言跟她说起自己在国外的时候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除了学习的时候其余时间统统都在打工。他还说起许微微那个时候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换男朋友比他换女朋友还勤。 程知予捏了他一把,捏得他一个劲儿喊痛。 她不知道陈锦言什么时候回的自己房间,两个人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躺在一张大床上,被子塞得好好的。 程知予和陈锦言是搭一早的飞机回的霖海,程爸爸和程妈妈到机场送机,连连嘱咐程知予要好好工作,照顾好林小星和陈锦言。 陈锦言笑着回话,说知予负责照顾小星和我,那我就负责照顾知予。 逗得老两口直乐,越看陈锦言越顺眼。 在他们跟陈锦言结成战略伙伴之前,程知予把老两口送出了候机大厅。 “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陈锦言吊儿郎当地往空位上一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程知予坐下来。 她瞥了他一眼,“谁是你丈母娘,你是谁女婿。”说着,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保温杯,倒出一杯盖水,“喝点吧,登机之前要喝光。” “然后不停地上洗手间?”尽管这么说着,陈锦言仍然是她手里接过杯盖,一口不落地喝光。 “没办法,每次我妈都怕我在路上渴着,一定要让我带一杯水。”她接过杯盖,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完之后,“你都不知道,我那儿的储物柜里好多的杯子,都是从家里倒腾过去的。” “飞机上什么水喝不到。”陈锦言往杯子里看了看,只剩一个底了。他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个一干二净,“一会儿在飞机上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洗手间。” 听见这话,程知予急忙看向周围,对面一个猥琐的大叔冲她嘿嘿笑了两声,她拽了拽陈锦言的衣袖,双颊微红地低下头。 陈锦言扫了一眼对面的人,伸出手环住她的肩,凑到她耳边,“怎么?排队去洗手间有什么问题吗?” 程知予瞪了他一眼,引得他心里痒痒的,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又把鼻尖凑在她的头发上,深深一嗅,“好香啊。” 对于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这件事,程知予很认真地跟陈锦言讨论过。他听到程知予的话时边点头边敲着她的背,程知予说着说着也觉得无趣,总结说了句“总之”的时候,陈锦言恰好在她脸上落下一吻,煞有其事地看着她,接了句“不要太热情”。 当时程知予觉得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可是才一晚上的功夫,他就好像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该怎样就怎样,倒是让程知予怀疑起自己究竟跟没跟他谈过这个问题。 上了飞机,陈锦言闭上眼睛休息,程知予百无聊赖地翻开随身带着的书打发时间,可却发现怎么都看不进去。 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一会儿,可是程知予的矫情习惯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在不能躺下的地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她打开座椅前的屏幕,调出最近上映的电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电影很无聊,把过去的故事改编了一下重新拍了一遍,加上编剧自以为是的笑料,看得人无语至极。 一部电影还没结束,飞机就已经开始降落。 陈锦言听见提示的声音,睁开眼睛,侧过头看向程知予。 飞机的小窗被她拉了下来,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她恰巧也转过头看向他。 “醒了?”她把耳机收好,塞在前面的网兜里,“真好,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陈锦言扯了扯嘴角,想起自己昨天夜里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暗自嘲笑自己。如果让薄晋洲知道了他这么没出息,一定会笑着看热闹的。 他拉起程知予的手,“一会儿先回家放下东西再回事务所吧?” 回到霖海市,按照两个人的约定,不能让事务所里的人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他们在南水园门后分别,各自回家,又前后脚到了事务所。 恰好是午饭时间,余景原本是碰运气过来看看,没想到程知予已经回来了,当即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想要一起去吃饭。 程知予抱歉地冲她一笑,“不好意思啊小景,下午要去见一个客户,我得趁着中午的时间整理一下东西。” 余景嘟了嘟嘴,“那好吧,我帮你和陈律师带饭。” 霖海伟业终于要跟瑞亚地产签约了,程知予把所有相关的资料整理了一遍,才发现在这个项目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已经没了。 她犹豫了一下,着手开始处理中盛集团跟松江物流有限公司的股权加资产式置换案。 这个案子有些复杂,之前在去松江的飞机上,陈锦言已经跟她详细地解释过项目涉及的步骤,在松江的宴会上她也已经见过相关的负责人,因此实际操作起来,倒是也不算太难。 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她仔细过了一遍,打开一个word文档。 松江物流是国企,在昌盛证券开始进行股权收购之前,陆非白所在的中盛集团就已经先跟松江物流签订了部分国有股的转让协议,完成了股权转让。 这个过程程知予之前就听陆非白说过几句,因为已经签订了协议,所以她需要做的仅仅是出一份相关的报告。 说起来,陆非白在做起事来的时候真的是雷厉风行,收了这一部分股份,中盛集团就成为松江物流的第一大股东,这漂亮的一仗使得他再次在松江声名鹊起。 股权转让完毕,下一步,陈锦言就要开始介入了——资产重组。 程知予将“资产重组”、“转换”、“所有权”三个关键词敲了出来,剥丝抽茧,一步一步地捋下来,顺利地拟出一份步骤:将中盛集团的优质软件资产转换到松江物流,完成之后,中盛集团就拥有了松江物流三条要道的所有权,松江物流的主要业务也将转为软件开发和生产。 在这个步骤顺利完成之后,松江物流就能借中盛集团之名上市,为股东带来持续的投资价值。 这个项目完成,那一定会成为业内的经典案例。 说起来,她能成为见证陆非白创造另外一个经典的人。如果在之前,这样的角色一定会让她雀跃不已。 可是如今,两个人就连话都不能好好说,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程知予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将刚才已经理好的头绪一点一点地敲出来,低落下去的心情瞬间就被忙碌所冲淡。 余景把饭放到程知予桌边的时候,她正飞快地动着手指敲字,一行行字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上面的术语余景甚至都看不懂。 “知予,你是学过金融吗?”余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啊?”程知予回过神来,看了眼屏幕,反应过来她问的问题,脸僵了僵,随即扯出一个笑,“我一个哥哥时学金融的,以前我经常在他做课题的时候在一边儿玩儿,耳濡目染的,也懂一些。” “好厉害呀,又懂外语,又懂金融,做的还是法律这行。”余景把饭盒往她面前推了推,“可是再厉害也要先吃饭。” 程知予看着她笑了笑,锁上电脑,“谢谢啦。”说着,她指了指里面,“我把饭给陈律师送过去,你先回去吧。” 余景冲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位置,“那我先回去啦。” 程知予把饭放在陈锦言的桌上,“趁着凉之前赶紧吃了。”说完,就想往外走。 陈锦言轻咳一声,她回过头,只见他点了点自己的电脑屏幕,她绕过桌子走过去,被他一把圈在怀里。 “喂,外面的人能看到!”程知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却见陈锦言拿起一个遥控器摁了开关,百叶窗便沿着玻璃门放了下来。 “给我抱一会儿。”陈锦言不由分说地将她拢紧,抬起头正对着她的下巴。 他凑上前亲了一口,“怎么办,才一会儿不见,就觉得很久了。” 程知予眨巴了眨巴眼,“要不……” “嗯?” “先吃饭?” 陈锦言松开手,“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这种时候不应该回一句‘那咱们是不是应该搬到一起住’才对吗。”说着,他把筷子分开,上下磨了磨,搓掉木屑之后打开饭盒,“程小姐,回去吃饭吧,记得下午三点出发,去霖海伟业跟进签合同。” 程知予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就对他下过的一个定论,“啧啧啧,翻脸比翻书都快。”说完,趁着陈锦言嘴里塞着排骨,闪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的签约很顺利,从霖海伟业出来,陈锦言跟两边的高层分别道了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要是每个项目都能这么顺利的话,那整个收购案下来最多也就花三个月的时间。”程知予算了算,唇角微微上扬。 “tooyoungtoosimple.”陈锦言心情很好地回了一句,“这种收购案,说快明天就能都签约,说慢嘛……” “多久?”程知予看向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三五年也不是不可能。”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回了一句。 “怎么可能。”程知予吸了吸鼻子,“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长辈就老欺骗小辈的感情。” “长辈?小辈?”陈锦言好笑地望了她一眼。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程知予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她最自然的状态吧。 他轻咳一声,把思绪拉回来,“别的不说,eog的那个项目不知道有多麻烦。土地问题,还是农村土地问题,向来都是老大难问题。你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嗯……”陈锦言思索片刻,“要是这个案子能在半年之内结束,那我就娶你,要是半年之外,那你就嫁给我?” 程知予愣了愣,“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第37章 铆钉和血迹 案子进展得很顺利,从霖海伟业出来,程知予跟陈锦言道了别,早早地等在了霖海二小的门口。 林仲昊把车停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米色套装的程知予。他在车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摁响了喇叭。 程知予回过头,冲黑色的轿车一笑,一路小跑上了车。 “还有十多分钟下课,一会儿再下车就行。”林仲昊燃起一颗烟,深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圈覆盖住车里原有的味道。 程知予皱了皱眉,打开车窗,“你怎么又开始抽烟?”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他侧过头直视前方,淡淡地说。 程知予看向他,“这是我这两天以来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林仲昊蓦地笑出声,“知予,好好跟没跟你说过,你看起来那么感性,但其实真的面对事情时,理性得可怕。” “她常常这么说我。” “现在我算是见识到了。”他把烟掐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方向盘上。 “有的时候我不明白。”程知予靠在椅背上,“你们所有人都怕我会难过,会想不开,可为什么当我洒脱一点对过去说再见的时候,你们又怨我冷酷。” 林仲昊愣了愣,侧过头看向她的侧脸。她口气依旧淡淡的,“我明明知道过去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为什么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走的权利?” “说破天,你早就已经站在了你好兄弟的立场上,所以我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自私无情,可是仲昊。”她目光盈盈地跟他对上视线,“我想在即使没有非白哥的时候也能好好趟过这条让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河,抓住一根我不讨厌也不讨厌我的浮木,很过分吗?” 下课铃声响起,程知予推门下车,留下林仲昊怔怔地坐在车中。“好好,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也是希望知予早点过河吧。” 林小星飞一样地冲到程知予怀中,在程知予把他举起来的时候凑到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妈妈我听爸爸说你回程奶奶家了,我也想见爷爷奶奶。” “等小星放假了妈妈送你回去待一阵子好不好?” “小星就快要放假了,还有不到一个月。”他认真地看着程知予,两眼亮晶晶的。 “对啊,这都快七月份了,那小星是不是也快考试了?”见林小星突然就目光飘忽,程知予乐了几声,“好了,妈妈逗你的,走,上车吧。” 晚上回到南水园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林小星特别黏程知予,每次都得哄好久才能让他乖乖跟林仲昊回去。 程知予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小区中,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她垂了眼角,边走边踢打路边的石子。 一只野猫从暗处窜出来,她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高跟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猫儿在她身边转悠了转悠,见没什么可以吃的,转身没入黑暗当中。 她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拐进自己家的楼道里。 出了电梯,程知予直奔自己家门,开门的功夫,身后突然一个黑影将她笼罩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件件入室行窃的案件浮现在她脑海中,她下意识地挥起自己的包,狠狠地砸了过去。 一声闷哼响起,“是我!” “我管你是谁!”她再次挥起包,却在半空中被人拉住手腕。 陈锦言把她手里的包一把拽过去,“流行什么不好,流行什么铆钉。”陈锦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差一点看见没。”他伸了伸脖子,“这要是扎到大动脉,你可就是小寡妇了。”他扬了扬下巴,“开门。” 程知予急忙把门开开,眼看着陈锦言已经换了鞋,这才轻舒一口气,“你去沙发等会儿,我去取医药箱。”说着,鞋也不换,直接冲进了卧室。 陈锦言拿面巾纸捂了好一会儿,觉得血差不多止住了,好整以暇地往沙发上一坐,环视一周,皱了皱眉,起身进了厨房。 程知予拎着医药箱走出来,听见水流的声音,看向厨房。 陈锦言做上了水,正在刷杯子。她往门框上一靠,唇角微扬。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t恤,搭配了深灰色的短裤,这么一身打扮,完全不像那个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人。 程知予心中一动,忽地轻笑一声。好像,陈锦言,我挺崇拜你的。 这话当然不能告诉他,她轻手轻脚地上前,站到他边上,“喂,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陈锦言眼皮都没抬,把最后一个杯子上的沫沫清洗干净,往杯架上一放,“上午不是回来过一趟?怎么什么都没收拾。”语气淡淡的,并没有责备的意味。 程知予嘴边的笑意更甚,“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居家型好男人。” 陈锦言斜侫了她一眼,“那现在有没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程知予夸张地点了点头,拉起他的胳膊,“走啦,去给你擦擦伤口。”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程知予微微侧过身,从医药箱找出酒精和棉签,“伤口还挺深的,疼吗?” 陈锦言瞥了她一眼,见她紧张的模样,心中一动,“也不是很疼。” “一定特别疼。”程知予内疚地拿棉签沾了酒精,“会很疼,你忍忍啊。” 陈锦言“嗯”了一声,便觉钻心刺骨的痛感袭来。他咬了咬牙,待程知予清理完毕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差不多了。” 话刚出口,便觉一阵凉风吹到脖间。 程知予正对着伤口吹气,她的嘴唇就近在咫尺,陈锦言一时屏住呼吸,脖颈上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还是很疼吗?”程知予看着他的变化,皱了皱眉,“对不起……” 陈锦言侧过头,两个人面孔的距离只有三公分,他低了低头,两个人的唇角就触到了一起。 陈锦言只觉气血上涌,他把程知予紧紧箍在怀中,意乱情迷之际,程知予突然惊呼起来。 他的血顺着脖颈下来,沾染在两个人的衣领上。程知予手忙脚乱地又掏出来几根棉签,不分轻重地胡乱擦了起来。 “喂,轻点儿。”陈锦言“咝咝”几声,却听程知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是谁没轻没重啊,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啊。” 陈锦言喉咙一动,没再说话。 “我觉得,以后咱们晚上还是不要见面了。”程知予嘟着红肿的嘴,嘟嘟囔囔地说。 陈锦言挑了挑眉,“你觉得你这么刺激我这个受了重伤的人真的好吗?” 被崩开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程知予“啊”了一声,“我还没洗手,你等等。”说着,一路小跑去了洗手间,脚上套着厚厚的毛巾袜,顺便还换了一身衣服。 陈锦言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起身取了她的拖鞋放在沙发边上,往沙发背上一靠,享受般地闭上眼睛。 程知予回来的时候以为陈锦言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在他的伤口上抹了一点芦荟胶,又贴了一层纱布,整个人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在法庭上还世人一个公平。他的眉眼渐渐和程知予记忆中那个西装革履侃侃而谈的人重合在一起。 她抬起手,沿着他的眉眼细细地描摹,无意识地勾起唇角。 蓦地,陈锦言睁开双眼,侧过头,四目相对,程知予急忙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你觉得我是眼睛好看一点,还是嘴巴好看一点?” 程知予脸色微微泛红,“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她皱了皱眉,起身跑到玄关。 透过猫眼,林仲昊的脸被放大扭曲变形。程知予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林仲昊满身的烟味儿,蹲下身换鞋,看到旁边的滑板鞋停下动作,看向程知予,“有客人?” “哦。”程知予把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我男朋友在。”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林仲昊皱了皱眉,把鞋换好之后站起身来。 “这位是……”陈锦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玄关。 “你好,我是林仲昊。”两个人象征性地碰了碰手,陈锦言“哦”了一声,“小星的爸爸是吧?我是陈锦言。” 不知道为何,两个人往那儿一站,就剑拔弩张起来。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让了让,“林先生请进。”俨然是主人家的姿态。 林仲昊看了眼程知予,她目光闪烁地轻咳一声,“你们先进去待会儿,我去倒水。” 原本林仲昊是想来跟程知予好好谈谈的,毕竟两个人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了,中间还牵扯着郝好和陆非白,他不想让她原本就堵着的心情因为自己变得更堵,把林小星哄睡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陈锦言指了指沙发,“林先生请坐,我去厨房帮忙。” 这一指不要紧,林仲昊看着沙发上的血渍,眸色深了深,直接跟到厨房,“陈先生,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跟知予说两句话,我说完就走。” 程知予诧异地看着他,见他态度很坚决,看了眼陈锦言示意他先去外屋。 程知予把原本想要端出去的杯子放在灶台上,“怎么了?” “怎么了?”林仲昊轻舒一口气,指了指沙发的方向,“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程知予皱了皱眉,林仲昊身材很高大,把她挡了个结结实实。“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么晚了把小星一个人搁家里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家里有人看着。”他回了一句,“别转移话题,沙发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知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林仲昊是误会了。她瞪了他一眼,“你都在想什么啊,刚才陈锦言受伤了,那是他伤口流的血。” “真的?”林仲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外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陈锦言脖颈上贴着的纱布,攸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是真的,我是那么不知道爱护自己的人吗。”程知予嘟囔了一句,见林仲昊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心中一暖,“仲昊,放心,在确定自己真实的心意之前,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我的。” 林仲昊白了她一眼,“你自己知道就好,大晚上的,我这差点气出心脏病。”他郑重其事地看着程知予,“我这趟来,是想当面告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和小星都无条件支持你。” 第38章 希望你们好 程知予轻笑一声,“我知道之前你是一时想不通,不用特地跑过来解释的。” “我还不知道你吗,人前演得比谁都好,我还不是怕你晚上偷偷躲在家里哭。”林仲昊没好气地接了一句,上前一步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仲昊,其实最近这几天,只要是时间稍微宽裕一点,我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可是你知道吗,陈锦言他变着法地把我的时间充实了起来,虽然这样有点累,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林仲昊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前真的是我说话太不注意了,其实只要你能想通,比什么都强。” “放心吧,总会慢慢忘了的。” 陈锦言和林仲昊一起离开了南水园,两个人一路上默默无言,只有在林仲昊拉开自己车门的时候,喊了一声。 两个人对视片刻,他扯了扯嘴角,“知予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她虽然常常表现得像炒不烂的金豆,可其实心思特别细腻,只不过她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藏起来,不让外人发现。” 陈锦言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既然她选择了你,她一定会努力试着爱上你,希望在那之前,你不要放弃。”林仲昊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小星也很喜欢你,所以平心而论,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 “借你吉言,我不会放弃的。”陈锦言冲他扬了扬下巴,“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 程知予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跟许微微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当然,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陈锦言,许微微异父异母的哥哥。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优雅大气,只有在人前的时候才会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风度。 程知予要了两杯美式咖啡,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甚至没说一声谢谢。 “听说你跟锦言在一起了。”许微微直接问了一句,挑明来意。 程知予点了点头,因为许微微带着墨镜,所以她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我倒是真没想到,他会被你吸引。”许微微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之前在美国的时候他交过的女朋友全部都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 程知予面上保持着微笑,“所以呢?” “所以?”许微微摘下墨镜,挑了挑眉。她精致的眼妆无懈可击,眸色犀利,迫人心脾。“程知予,你不会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以为他真的爱上你了吧?” 程知予微微一笑,“劳许小姐费心了,他就算是玩弄我,其实也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言下之意,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微微哼笑一声,“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只不过是看在咱们两个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才好心提醒你。” “提醒我?”程知予垂了垂眸,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的笑意更甚,“多谢许小姐了,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提醒我。不过我很好奇,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提醒我?” 许微微脸色白了白,站起身来,“程知予,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明天你就得从锦洲律师事务所收拾东西走人。” “那还是请许小姐放我一马吧,看在您已经炒了我一次鱿鱼的份上。” 两个人不欢而散,许微微走了之后,程知予又点了一份蛋糕,悠哉悠哉地吃完,这才回了事务所。 “进来一下。”她刚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陈锦言正埋头处理事务,她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你昨天做的那份关于中盛和松江物流的资产置换评估我已经看过了,就按照那个步骤走,从现在开始逐一核查松江物流的背景资料。”他头都没抬,交待完之后点了点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绿意食品有限公司的那份专利收购案,合作对象是澳洲的一家公司,我查了一下,觉得可能有点问题。” “问题?”程知予挑了挑眉,走近一步,翻了翻这份文件。 “事务所在澳洲那边有一些人脉,有需要的话,我可能过段时间要亲自过去一趟。” 程知予把文件拿在手中,“我回去会好好研究一下。”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问:“那陈律师,我现在是要先做中盛的案子还是先看这份资料?” 陈锦言手中的笔停了停,抬头看向她。“行啊,有进步了,知道不能自作主张了。” 程知予轻咳一声,“到底先做哪个?” “这样吧。”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你先跟我说说,刚才你接了个电话之后去了哪里。” 程知予只是离开了十多分钟而已,她在说实话和不说实话之间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承认,“我去楼下跟许微微喝了个咖啡。” “微微?”陈锦言挑了挑眉,“她来了?”说着,看向玻璃门外,扫视一周也没看到许微微,“她现在在哪儿呢?” “走了。”程知予撇了撇嘴,“她特别不喜欢我。” “确实,不然也不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炒了。”陈锦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无所谓,我跟她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所以你不用有压力。” 程知予轻舒一口气,“可是我总觉得她今天特地来找我这件事有点不大像她的风格。”是啊,家喻户晓的女主播居然会抽出时间来打击自己哥哥的女朋友,即使是小姑子有恋兄情结,她这动静也实在是搞得有点太大了。 “她之前也确实没这样过。”陈锦言耸了耸肩,“都说了不用有压力,别想了,出去做事吧,先做松江物流的评估。” 程知予突然轻笑一声,俏皮地看着陈锦言,“是不是你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投怀送抱,但是这次是你追的我,所以她才特别不习惯?” 陈锦言勾唇一笑,头都没抬,“我追的你?你忘了最后是谁要求要试着交往的?” “无耻……”她边走边嘟囔。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长成我这样的,这叫腹黑好不好。” 程知予与站在门口的薄晋洲对视一眼,低头微微一笑,“薄律师。”话音刚落,陈锦言就抬起头,“晋洲,来,坐。” 把门带上之后,她拿出已经有的资料,开始逐一排查。 玻璃门里面,薄晋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陈锦言,“最近有喜事?”见他不答话,“追到了?” 陈锦言摆了个“嘘”的手势,“她不让说。” “还挺有骨气。”薄晋洲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她的背影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跟苏扬的背影有些相似。 “看什么呢。”陈锦言敲了敲桌面,“不许看。” 薄晋洲叹了一口气,“占有欲那么强,谈恋爱可真好。” “还没找到吗?”陈锦言见他羡慕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找到了,可她现在不肯跟我回来。”薄晋洲自嘲般地笑了笑,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陈锦言,“你看一眼这个案子,看看有什么看法。” 午饭时间还没到,陈锦言打了程知予的内线电话,“今天中午陪我出去吃饭,想想吃什么。”程知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埋头在卷宗当中,认真的样子甚至让程知予怀疑刚才的电话究竟是不是他打的。 她把电话拨到人力资源,跟余景说了自己中午有事,让他们自己去吃饭之后,拿起手机,定位到两站地以外,换成街景地图,细致地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街边的一个餐厅上。 绿茶餐厅,听起来还不粗。 看了眼时间,她集中精神把资料中一个个值得注意的点列出来,忙完之后,只觉肩膀酸痛,伸手锤了两下的功夫,突然一双手落在了自己肩上。 她条件反射似地跳到一边,警觉地往四周扫了一眼,“能不能注意点儿。” 陈锦言叹了一口气,“心疼自己女朋友还不行。”说着,撇了撇嘴,径自往外面走去。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刚好遇上平时一起吃饭的一群人。余景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知予。”见她回过头来,笑了笑,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要出去见客户?” 程知予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瞥了陈锦言一眼,轻咳一声,示意余景不要再多问了。 所有的律师事务所一旦涉及到商业方面的案件,总是要做好十足的保密措施,毕竟商业机密都是动辄上亿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也是为什么在接了这个案子之后,陈锦言推掉了其他所有的案子,对外宣布自己休假,暂停接任何案件。 程知予虽然来的日子不多,可在苏扬第一次告诉她文件搁在保险柜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随着电梯“嘀”的一声,程知予被人群冲了出来。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点慌,回头看向陈锦言,这才发现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好好走路,想什么呢。”陈锦言低低地出声,目色冷静,完全是工作时的状态。 程知予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待他走到前面之后,跟了上去。 后面的余景将两个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挽住文静静的手,随口扯了一句,聊了起来。 虽然程知予选的地方在两站以外,可是她还是想走着过去,所以在出来之前,就已经换上了搁在办公桌下面的平底鞋。 陈锦言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两个人并肩走在商业区的街头,程知予突然感慨,“你看这些人,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步履匆匆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往四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陈锦言淡淡地说了一句,待程知予真的四处张望时,继续说:“这里是霖海市的商业中心,且不说这些人步履匆匆的究竟是为什么,但就他们实现的商业价值来说,就是万中无一的。” 程知予侧过头看向陈锦言,四目相对,她扬起嘴角,“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可吊儿郎当了,可见过你工作时的样子之后,我就突然觉得,你对于这个社会的价值,你的信念,都是那些浑浑噩噩度日的人根本比不了的。” 陈锦言突然拉住她的手,“知予,其实你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第39章 家暴找律师 他问得太突然了,程知予甚至都没想起来他们现在的位置离事务所并不远。她喉咙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锦言就笑了笑,“是我太心急了,你不用回答我。”说完,松开手。 程知予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又抬头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陈锦言,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一路上,陈锦言嘴角都带着笑,却没再说什么话。 街边玲琅满目的小店从他们的身边掠过,程知予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陈锦言的侧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啊!”一个不小心,程知予跟面对面走过来的行人撞了个满怀,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腰就被人环住,带到了边上。 “怎么回事啊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被撞到的大妈叉着腰嚷嚷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程知予知道自己理亏,连连赔罪。 “一句不好意思就够了吗!我这么柔弱的身体万一被撞坏了怎么办!” 程知予无语地看了一眼浑身是肉的大妈,正要说话,陈锦言就悠悠开口,“那大妈,您想怎么办?” “谁是大妈谁是你大妈!”她嗓门更大了点,“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大妈吗!” 路边的人越聚越多,程知予难为情地问:“那您究竟想怎么做?” “1000块钱医药费外加2000块钱精神损失费!”大妈伸出厚厚的手掌,摊在程知予的面前。 “您……”程知予话没说完,被陈锦言抬手制止。 他从西装外套的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现在我们还有点急事,您回头给我发个短信,说一下您的要求吧。” 大妈看了眼名片上的介绍,讪讪地吞了口口水,“律师了不起啊!律师就可以欺负人啊!” 陈锦言往四周聚拢的人群看了看,“刚才发生的事情在场的各位都可以作证,究竟是谁在欺负人。” 大妈眼见没什么便宜可捞,也不再多做纠缠,“哼”了几声,从人群中挤出一个道,骂骂咧咧地离开。 大妈一走,人群就自动散开了。陈锦言松开环着她腰的手,“怎么说都不听,走路的时候就好好走路,到处看什么。”话语里有责怪的意味,程知予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拉住他的手,“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陈锦言一时心软,捏了捏她的脸,“下不为例记住了吗?”见程知予乖乖地点了点头,这才拉紧她的手。 陈锦言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心情时时刻刻被人左右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尤其是这个人并没有把心思完全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攸地停住脚步,“抱抱我。”说完,风轻云淡地看着程知予。 程知予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不安地往左右看了看,“别闹,咱们去吃饭。” 陈锦言低了低头,看得程知予心里一紧。她上前一步,伸出手从陈锦言的胳膊底下穿过,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这样可以吗?” 陈锦言抬手遮住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唇角,在程知予将要离开的时候又把她拢在怀中,“我买一送一好不好?” 程知予脸色微红地跟着陈锦言进了绿茶餐厅,正值午餐高峰时段,餐厅里人满为患,他去服务台取了个号,在等位区占了一个座位,冲程知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程知予心中一暖,这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很幸福。 还好只等了十多分钟,程知予按照网上的推荐点了一份面包诱惑,一份绿茶烤鱼和一份俺家的冬瓜。 陈锦言无语地看着服务员端上来一份上面有个冰激凌球的方形面包,在盘子沾到桌子的一瞬间就把冰激凌球挖了出来放在自己碗里。 “喂……”程知予眨巴了眨巴眼,“一人一半。” “什么一人一半,那什么好了吗你。”陈锦言翻了翻白眼,毫不留情地挖了一半冰激凌放在自己嘴中。 程知予哭丧着脸,“其实没事的,我是抗造牌的,偶尔吃一次也不会肚子疼。让我尝一口好不好?” 陈锦言冲着她勾了勾唇,“想尝?”说着,把另一半挖到勺中,放在程知予的嘴边,在她张嘴的一瞬间收回手,冰激凌就进了他的嘴里。 程知予嘴角往下弯了弯,恨恨地挖了一小块面包放进自己嘴里,却见陈锦言突然站起身,俯身吻上她的唇。 已经化开了的冰激凌顺着他的舌头推进自己的嘴里,一眨眼的功夫,陈锦言就又坐回原位。甜甜的味道像奶昔一样,将热热的面包泡软,味道很奇特。 程知予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 好在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桌。 菜上齐的时候,程知予突然想起之前听余景他们聊起的八卦,问了起来,“听说苏扬离家出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锦言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烤鱼放到她的碗中,“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知道啊。”程知予耸了耸肩,“我也觉得挺神奇的,不管谁有点什么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陈锦言若有所思地放了一口饭在嘴里,“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晋洲已经找到她了,不过她现在不肯回家。” 程知予点了点头,“那一定是薄律师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才会让一个孕妇宁可漂泊在外也不肯回家。” “那你觉得,什么是人神共愤的事?” 程知予思索一番,“会不会……薄律师在苏扬怀孕期间出轨了?” 陈锦言抬手推了她脑门一把,“脑袋瓜里天天想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一点正经都没有。” “网上经常有这样的帖子,老公趁自己老婆怀孕的时候出轨,有的老婆能原谅,有的老婆不能原谅。”程知予见陈锦言的手又抬了起来,往后闪了闪,“你这是家暴你知道吗?我可以告你的。” 陈锦言被她的话逗乐,“好啊,到时候一定记得去找霖海市最有名的律师陈锦言,让他帮你打官司。”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乐了起来,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笑开了怀。 回到事务所才不到一点半,程知予吃得很满足,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继续干活。 松江物流是国企,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后盘根错节,难缠得很。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陈锦言挑选出来的资料,头都快大了。 突然,座机响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喂您好,锦洲律师事务所。”机械化地报上事务所的名字,停了一秒,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 “喂您好,是程小姐吗?” 程知予回忆了一下,看了眼座机上的来电显示,“李小姐是吗?您好,有什么事吗?” 李青青把近期的一些情况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我这边已经整理好了一份资料,现在就给您传过去方便吗?” “嗯好的,我会转达陈律师。”程知予顿了顿,“您是方便发邮件还是发传真?”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停顿了一会儿,才回话,“不好意思,我这边没有您的名片,能不能麻烦您给我报一下传真号?” 虽然中盛集团那边的事务一直是李青青在跟程知予接洽,可是在程知予去松江的时候,陆非白身边的女伴无一例外都是顾璃,因此她手头没有自己的名片很正常。程知予报了一个传真号码,又客气了几句,挂掉电话。 几乎是立刻,传真机响了起来,她摁了接收键,源源不断的资料就传送了过来。 等着出传真的功夫,程知予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手僵了僵,接起电话。 “非白哥。”程知予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就算是要确认资料有没有顺利发过来,也绝对不是陆非白的工作内容。程知予说了句“稍等,还没传完”,就不再说话。 要不是电流的声音,陆非白几乎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他很怀念那个时常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姑娘,心中一阵酸涩。 李青青在他旁边静静地站着,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就像她从来没见过他在见到署名为“知予”的信件以外的地方流露出那样温柔的笑意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知予对着电话说,“已经传完了。” 陆非白翻着自己这边的资料逐条确认,嗓音淡淡的,但每每在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嗯”或者“好”的时候,嘴角都会微微上扬。 资料翻到最后一页,李青青明显地看到陆非白的手抖了抖,她顺着他的胳膊看上去,陆非白前所未有地露出些微慌张的神色,在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的时候,急急地说了句“等等”。 可是到底,他也没再说什么。挂掉电话之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李青青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资料又重头翻了一遍。 程知予心情低落到极点,拿着新传过来的东西敲了敲玻璃门,听见一声“请进”之后,推门而入。“陈律师,这是中盛那边刚传过来的东西,要不要先看一下。” 陈锦言接过资料,看了看厚度,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你先坐。” 程知予默不作声地坐下,看着陈锦言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的样子,奇迹般地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陈锦言已经在资料上做出比较详细的批注,“照着这些,一一核实。”他把资料翻到第一页,递了过来。 程知予站起身,接过资料放在桌边,“陈律师,我申请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嗯,批准了。”陈锦言放下手里的笔,把百叶窗放下来,拍了拍桌子,“到这边来。” 程知予绕过桌子站在他面前,拍开他伸出来的手,“我有话要说。” 陈锦言看她认真的神色,轻咳一声,“除了分手,我什么都答应。” “你想哪儿去了。”程知予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正了神色,“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你吗?”说着,她蹲下身,仰头看向陈锦言。“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她顿了顿,“但是我知道,不开心的时候,能看到你就会慢慢变得开心起来。” 陈锦言眸色深了深,一把把她拽起来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他的吻来得比以往都要急躁,唇齿相碰,程知予听见他低声说:“再多给你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好不好。” 第40章 环江区的往事 霖海市环江区位于城郊的西南方,程知予从车上下来,极目远望,破败的贫民区,废旧的楼宇,无一不证明着eog财团急待开发的项目将如何将此地变废为宝。 可是这块地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迟迟谈不下来。 “陈律师之前来过这边吗?”特地从新加坡飞来的开发部经理李昕涛从前方的车子下来,跟着下来四个一身黑色西装的保镖,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陈锦言上前几步,“几年前刚回国的时候来过这边,不过那时候,这个地方可没有现在这么破败。”他微微眯了眯眼,思绪飘回几年前。 那时候他和许微微刚回国,两个人一没权二没钱,举目无亲。 霖海市房价和房租双高,没地方住怎么办?两个人把最后几百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在离许微微找的工作最近的郊区——环江区租了一间只有两张床的小房间。 他看向车子停着的西北方向,一间间平房早已没什么人居住,只有偶尔窜出来的野猫野狗证明这里曾经是有人烟的。 “这块地占地面积76万平方米,如果能顺利谈下来的话,将会建成霖海市最大型的休闲娱乐场所,eog财团果然好眼光。”陈锦言冲李昕涛勾了勾唇,“李总,这边请吧。” “陈律师稍等。”李昕涛往四周看了看,“就是一块地,详细的介绍和相应的图片我那边都有,也没什么好看的。”言下之意,就不用往里走了。 程知予看了眼陈锦言,他面上仍然挂着笑,微微点了点头,“也是,这样吧,我再四处看看,背景调查还是需要的,李总如果有事要处理,那陈某也不敢留。” 李昕涛豪迈地笑了几声,“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说着,他就进了车里。 黑色的加长轿车绝尘而去,陈锦言冲程知予扬了扬下巴,“去车里换双鞋,咱们四处看看。” 鞋?程知予挑了挑眉,打开后备箱,果然看到一双侧面有个n的浅绿色跑鞋。她冲陈锦言一笑,心里暖融融的。 空旷的路上阴气森森,程知予原本跟在陈锦言的后面,突然紧走几步,紧紧环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陈锦言侧过头,下巴扫过程知予的额发,他伸手把她的头发全部捋到耳后,“你很怕?” 程知予紧张兮兮地四下看了看,趴在他耳边说:“从小就怕这些阴里阴气的东西。” 陈锦言被她逗乐,把胳膊抽出来,环住她的肩,“这样呢?会不会好一点?” 被包裹住的安全感袭来,“虽然有点热,可是我不嫌弃你。”程知予仰头看着他,像是怕他会收回手一样,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 陈锦言勾了勾唇,“知予,我以前在这个地方住过。” “什么?”程知予挑了挑眉,“这个地方?” “就是那边。”他把另外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指了指西北方向,“那时候刚回国,身上也没什么钱,只能租这样的地方住。” 程知予想起他曾经跟她说过自己在美国的日子,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她安抚似地捏了捏他的腰,“我爸曾经跟我说,一个人一辈子吃的苦跟享的乐是守恒的,就像化学方程式一样。所以当你年少时吃过那么多苦之后,以后一定会享受比别人加倍的快乐。”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看向她,攸地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蹭着她的耳垂,“那我认识你之后被憋着的这段日子,是不是能在以后加倍地讨回来?” 程知予一愣,脸色迅速变红,在他腰间狠狠一掐,“你怎么一点正经都没有。”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人嚎叫的声音,程知予下意识地往陈锦言怀里缩了缩,手也收回来,捏住陈锦言空着的那只手。 “至于那么怕吗?”虽然这么说,可是陈锦言还是很享受地把她拢紧,“有十几家钉子户,我们过去看看。” 绕过几条荒芜的街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菜地,面积不大,却绿意横生。可不知是谁往菜地里倒了建筑残渣,原本长势很好的蔬菜被破坏殆尽。 “张婶儿……”陈锦言松开拢着程知予的手,奔向前,从几个小混混中间穿过去,挡在张婶儿前面。“你们要干什么?”他脸上带着笑,目色冰冷地看着流里流气的三个小混混,程知予知道,那是他怒极的标志。 “你少管闲事!”一个小混混冲到前面,把手中的筐子扔到地上。 程知予望向那个筐子,里面还有小碎渣随着框子落地的动作崩出来,想必菜地里的那些建筑残渣就是从这个筐子里倒出来的。 另外两个小混混跟着之前的那个一起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铁棍在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痕迹。 这时候,屋里传来小孩儿的哭声,陈锦言看了眼张婶儿,“抱孙子了?” 张婶儿混乱地边抹眼泪边点头,陈锦言冲屋里扬了扬下巴,“知予,你陪张婶儿进屋等。” 尽管有一万个不放心,可程知予知道,如果真的打起来,她在这里就是对陈锦言最大的拖累。定了定神,程知予从包里掏出来一把随身带着防身用的小刀,在与陈锦言擦肩而过的时候把刀子塞到他的手中,这才环上张婶儿的胳膊,扶着她进了屋。 到了房间里面,程知予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剑拔弩张的局面,掏出手机。 “没信号。”她看向张婶儿,“张婶儿,这边有电话吗?” 话音刚落,一声闷哼从外面传来。她回过头,眼看着铁棍一下下地砸在陈锦言的身上。她的手开始颤抖,大喊一句:“你们给我住手,警察五分钟之后就会过来!”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朝其中一个小混混砸去。 “我操你妈!”被砸到的小混混捂着自己的头,恶狠狠地看向屋里,正准备往里走,程知予摁响手机里存着的警铃声,三个小混混对视一眼,一齐慌乱地看向四周,仓皇跑开。 “张婶儿,快打120。”程知予冲到门外,慌乱得甚至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陈锦言嘴角流出血,他咬了咬牙,安慰般地冲程知予一笑,抬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没事,没砸着头。”说着,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把胳膊环过程知予的肩,“把我扶进屋。” 程知予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痕,她胡乱抬起袖子抹了抹,奋力地架着陈锦言往屋里走。 “对,环江区南街32号,快啊医生!”张婶儿慌乱地看着陈锦言,挂掉电话之后,颤抖着嗓音出声,“谢谢这位先生,谢谢!”说着,就要跪在地上。 程知予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拖着把陈锦言扶到椅子上,之后在陈锦言的示意下,连忙把张婶儿扶起身来,回头看向他。 “张婶儿,你不记得我了吗?”陈锦言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衣衫凌乱,却仍难掩天生的气度。 程知予从包里翻出来一袋纸巾,默默地蹲在他面前,仰起头仔细地把他脸上沾着的血迹擦干净,鼻尖酸涩地不敢说一句话,生怕会牵动着眼泪流下来。 期间陈锦言强忍着疼痛,跟张婶儿唠着家常,这才知道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儿全部都在市里打工,每天晚上几乎都是十二点以后才能回来。 程知予背过身,拼命抹干净眼泪,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抽了抽鼻子,仍是有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可是张婶儿,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她极力地试图保持镇静,可双手依然颤抖不已。 屋里没人说话,外面传来120急救车的声音。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陈锦言才跟她解释,那块儿地是张婶儿的父亲参加抗美援朝挣回来的,几年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租的就是张婶儿家的房子。 所幸陈锦言知道保护头部,所以他受的伤虽然重,却也没伤及要害。 所有伤口都处理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程知予反复跟医生确认,知道陈锦言确实没事,才趁他包扎的时候在附近打包了一份粥回来,之后才开始琢磨陈锦言受了伤应不应该告诉律所的人。 陈锦言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时候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原本还强撑着,打了麻药之后整个人都苍白了起来。 程知予心里涌过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统统被后怕所覆盖,她几乎是趴在他的病床前面,把脸放在他的手心,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陈锦言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 程知予连忙起身,把他的床摇起来一些,抹抹眼泪,“来,我喂你喝点粥。” 陈锦言看她的样子,抿了抿唇,“什么粥啊?” “放心吧,没有红枣。”程知予舀出来一勺,在嘴边吹了吹,放到陈锦言嘴边,却见他皱了皱眉。“怎么了?”程知予以为粥的味道不好,又闻了闻,“挺好的粥啊,怎么了?” 陈锦言“唉”了一声,“这种时候,身体和心灵都特别脆弱,保险起见,你不是应该先亲自试试粥的温度吗?” “要怎么试?”程知予直接把一勺粥放到自己嘴里,“挺好的,来。”说着,又舀出一勺,依样画瓢,放在陈锦言的嘴边。 陈锦言偏了偏头,“刚才那勺的温度是合适了,可是你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体虚弱,程知予觉得他连说话都有了撒娇的意味,心下一软,把勺放在嘴里,吃下半口,剩下的半口放在陈锦言嘴边,“温的,刚刚好。” 陈锦言心满意足地跟程知予分了整碗的粥,在程知予收拾桌上零七八碎的东西时哼起了歌。 “陈律师。”程知予突然看向他,“陈律师,你受伤的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律所的人啊?” “你还没跟任何人说?”陈锦言沉吟片刻,“案子还有一大半没做,还是先不要声张。但是……”他挑眉看了看程知予,“跟晋洲说一下吧,把我的手机递给我一下。” 程知予出去问了问医生陈锦言的伤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躺下了。她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轻舒一口气。 幸好没什么事。 正想着,陈锦言突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程知予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她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 “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陈锦言抬手,见状,程知予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小声跟她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趴了趴,却被他捏了捏脸,“那么容易脸红,不过,我真是喜欢。” 第41章 公平不公平 程知予彻底把头埋了起来,引得陈锦言发出低低的笑声。 “喂!干什么呢!” 轻喝声吓得程知予立马坐直看向身后,身着白衣的护士皱着眉,手里拿着一袋准备给陈锦言输的液。 回想起刚才的动作,程知予恨不能钻到地洞里。明明是陈锦言在调戏她,可是落到旁人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是她在非礼他。 幸好陈锦言住的是单人间,程知予默默地站起身,移到窗边的位置,装作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 日晖正盛,透过窗边的枝叶洒在她的身上,细细碎碎的,她整个人都好像跟自己不在同一个空间。护士换输液袋的间隙,陈锦言拍了拍床边,“老婆,过来这边好不好?” 程知予诧异地看向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给自己解围呢。她轻咳一声,在护士换好输液袋之后,把速度又调得慢了一些,摸了摸流下来液体的温度,看向护士,“请问有没有热水袋?” “那都得自己准备。”护士在听了陈锦言的话之后明显对程知予态度好了很多,还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了医院门左转有个超市发,那里就有卖的。” “不用了,哪儿那么娇气。”陈锦言冲程知予抬了抬手,“老婆你过来,你就在这儿陪着我,比什么暖水袋都强。”他的眸色淡淡的,带着些许的笑意,亲昵地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腻歪。 护士抿唇笑了笑,“陈先生身上没有致命伤,但伤口也都很深,你们小两口还是小心着点儿。”说着,暧昧一笑,“有事儿按铃。” 眼看着护士离开,程知予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谢谢,可是以后不许那么叫了。”说着,脸又开始泛红。 真的放在心尖尖上之后,怎么看怎么顺眼。陈锦言当着外人的面调戏她调戏得欢实,看着她一副小媳妇儿模样,愈发通体舒畅,连带着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陈锦言终于累了,捏着程知予的手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眼前的这个人,经常做些不着调的事,可关键时候,比谁都正经,就像……像谁呢?程知予歪了歪脑袋,蝙蝠侠? 程知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确实还挺像的,混账的时候比谁都混账,可夜色一近,瞬间就化身成为黑暗骑士。 还好没事,不然我该怎么办。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程知予仍然是心悸不已。手机在包里闷闷地震动,她小心地把手抽出来,睡梦中的人蹙了蹙眉,她伸手将褶皱抚平,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 电话是林仲昊打过来的,说林小星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挂了电话,程知予探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陈锦言安安静静地睡着,日光照在他身上,看着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这个人,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占据着她的所思所想…… 程知予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留了个字条,拎着包回了事务所。 虽说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可最起码能赶早一天是一天。程知予对工作的态度就是:能早一天处理的事务,绝对不压到第二天。这一点上,她跟陈锦言不谋而合,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把相关资料整理好,全部拷进u盘里,确认了再确认,这才去跟人力资源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说最近陈锦言要出差,可能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只把他受伤的事告诉薄晋洲,这是陈锦言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左右相关项目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他也不是完全下不了床,实在没必要惊动太多人。 程知予顺道回了一趟家,拿小米和山药熬成粥,又做了两样爽口的凉菜,装到保温饭盒,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带去了医院。 陈锦言早就睡醒了,一个人倚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知予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了句:“我以为你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呢。” 程知予忙着把东西放好,也没搭理他,直到把沙发铺好,这才回过头,“我不是给你留了字条?” “你这是在干嘛?”陈锦言的思维完全被她的动作给吸引,舔了舔嘴唇,“字条?什么字条?” 程知予往床边挪了挪,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不是被打傻了吧?” 陈锦言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你家打傻了是能摸出来的。”说着,侧过头往边上看了看,这才看见黄色的便利贴:“锦言:我回事务所取点东西,醒过来要是饿了先喝点水,我给你带饭过来。ps:你身上有伤,不是什么都能吃,千万别自己乱吃!” 落款是“知予”两个字。 他唇角微微扬起,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待程知予回头取餐盒的时候飞快地把便利贴扯下来,放到自己胸口的口袋里,又拍了拍,这才放心。 好像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自己整个人的行为都退化了。陈锦言不自在地动了动枕头,靠得更舒服了一点,懒懒地看着窗外金色的夕阳,“程知予,你还记得我们打的那个赌吗?” 程知予盛粥的手顿了顿,没做声,撑开一张小桌子放在陈锦言的病床上,摆上两个小菜一碗粥,“饿了吧?我刚熬的粥,趁热喝。” “啧啧啧,话题转移得真拙劣。”陈锦言耸了耸肩,也不难为她,低头闻了闻,“挺香的,可是我没胃口。” “那你怎么着才能有胃口?”程知予往椅子上一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自己抿了一小口,把勺放到陈锦言嘴边。 陈锦言“哼”了一声,把勺含在嘴里,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见程知予也不理他,这才消停了下来。 一人一半勺的吃法,第一次还觉得甜甜的,第二次就平淡许多了。 当然这些程知予是不知道的,一回生二回熟,一壶粥转眼就喂完了,两个人也都饱了。 陈锦言看着程知予把东西一点一点地收好,双手架在头顶,惬意地往下缩了缩,刚想说什么,突然有一个绿色的小肉团冲进门内。 “妈妈!”小东西立在门口,四下张望,朝程知予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奔向她的怀中。 程知予被他冲过来的力道一带,一个站不稳,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小星跑得真快,棒棒的!”她捏了捏林小星的脸,“晚上吃的什么呀?” 林小星撅了撅嘴,“我想吃鱼,可爸爸说现在是夏天,老吃鱼太上火,就带我吃的面。” 程知予摸了摸他软绵绵的头发,“小星乖,小星正长身体呢,不能挑食。” “小星知道……”他垂了垂头,突然把头埋在程知予的肩头,闷闷地问:“妈妈,小星很想你,小星想天天都见到你……” 程知予愣了愣,目光与陈锦言对上,见他目露怜悯之色,心下一疼,“小星,是不是最近有人说你什么了?” 林小星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就是不答话。没一会儿,林仲昊站在门口,象征性地一敲门,把手中的水果篮放到沙发边的小桌上,“听知予说你受伤了。” 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融洽了?程知予两只眼睛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地看,丝毫不见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耸了耸肩,将心思彻底放回到林小星的身上。 其实她早就预料到,早晚有一天,林小星会因为爸爸妈妈的问题被同学说。只是她觉得,被说爸爸妈妈分居总比别说妈妈死了强吧。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此刻面对心情低落的林小星,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把林小星抱得紧了些,“小星啊,不管同学说过你什么,你都要记住,你跟所有人都一样,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并且你还有好几个奶奶,好几个爷爷一起爱你。”顿了顿,她轻笑一声,“你还有非白爸爸,还有锦言叔叔。” 陈锦言眸色深了深,冲林仲昊扬了扬下巴,“坐,医院不比家里,没法好好招待你了。” 林仲昊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靠到椅背上,“知予没跟我细说,怎么?见义勇为?” “商业机密。”陈锦言微微一笑,扫了眼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压低声音,“你就没想过娶个姑娘回来给小星做妈妈?” 林仲昊眸色一黯,面无表情地说:“想过,可不管是娶谁,都是对对方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陈锦言挑了挑眉,“你们还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着,哼笑一声,“她跟我在一起之前,也说过,觉得心里放着另外一个人对我很不公平。可是你们这些人想没想过,比起试着接受,是不是连个机会都不给比较不公平?” 他的声音低低地传到林仲昊的耳中,林仲昊心下一紧,轻叹一口气,“不一样的,我跟知予的情况不一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而言已经是逾越了。陈锦言轻笑一声,岔开话题。 沙发上林小星见到程知予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八点多的时候,这才恋恋不舍地跟林仲昊离开病房。 医院的走廊中,程知予不住地交待回家要好好给小星洗个澡,林仲昊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拧着眉离开,倒是让程知予心下犯了嘀咕。 回到病房,陈锦言好整以暇地单手托腮撑在床上,见程知予进来,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幽幽出声:“想我陈锦言好歹也比人林仲昊大了好几岁,如今他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居然还得忍受禁欲之苦,这个世界何其不公。”说完,又连叹好几口气。 程知予懒得搭理他,把床头的东西一收,“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到处乱跑。”正要往外走,被陈锦言一把拽住胳膊。 “别走……”他可怜巴巴地冲她眨了眨眼,“我腰疼。” 程知予盯着他一动一动,似是在判断他说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绕到他身后,捏着他的腰,“是这儿吗?” “往上点。” 程知予顺着他说的方向往中间挪,眼看已经挪到腹部,被他轻轻一拽,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第42章 终于明白爱 “松手!”程知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陈锦言拽得更紧了些。她挣扎了半天,轻舒一口气,“乖,松手,压着伤口该疼了。” 这一声“乖”让陈锦言很受用,他勾唇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口我就松开。” 程知予拗不过他,探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正要起身,陈锦言抬手拢住她的肩,嘴巴钳了上去。 他受着伤,程知予还不敢碰他,生怕自己一动会不小心压到他受伤的地方,只能胳膊撑在chuang上,努力跟他分开一点,推推搡搡之间,陈锦言已经放松力道,可她早就被吻得七荤八素,连他松了手都不知道。 可单单是这样,陈锦言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手从她上衣的下摆处伸了进去,却未如想象般能一手全握住。 程知予浑身一个机灵,迅速地想要坐起身,却不料她的衣服把他的手一兜,握得更紧了。陈锦言饶有兴致地捏了捏,见她手足无措地羞红了脸,这才把手缩回来,声音微哑地出声:“看不出来呀,这么有料。” 程知予几乎是飞奔着出了病房的门,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跺了跺脚。连包都没带出来,要怎么买东西? 她如蜗牛一般蹭啊蹭的,好不容易蹭到病房门口,左右徘徊许久,这才往病房里面探了探头。 奇怪,陈锦言去哪儿了? 她皱着眉进门,拿起手机正要拨电话,突然听到洗手间里传出一声闷哼。“锦言?”她急走几步,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只听冲水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 不一会儿,陈锦言气定神闲地打开门,倚在门框上,轻咳一声,“你肇事我解决,太不厚道了,下回你得帮我。” 程知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什么声音,她猛地转身,背对着他,不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陈锦言啄了啄她的耳垂,声音低哑,“我都三十二了,你还要我等多久?” 湿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畔,程知予僵硬着身躯,在陈锦言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喃喃出声:“再等等好不好……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陈锦言紧了紧手臂,“只要是有期徒刑,多久我都等。” 程知予心烦意乱地在超市闲逛,推着车走来走去却一样东西都没放进去,小星的事情很头疼,陈锦言受伤了很头疼,更要命的是,除了这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烦躁些什么。 来回转悠了许久,程知予两手空空地出了超市,在超市门口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 “苏扬?”她追着上前,被迎面过来行人的一撞,连连道了几声“对不起”之后,再抬起头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后面有人经过,小声说了句“借过”,她这才往边上让了让,转身回了超市发。 华灯初上,程知予拎着一大袋东西徐徐走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边走边给程妈妈打了个电话,东聊西扯得好一会儿,挂电话之前,程妈妈支支吾吾地说,陆非白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程知予原本心烦意乱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她的眼前闪过陆非白跟她说分手时的样子,不知是麻木还是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细细碎碎的回忆涌上心头,她居然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有种情绪正在破茧而出。 回到病房,陈锦言倚在床上看着笔记本,双眉紧蹙,不知遇到了什么难题。 程知予把买回来的日用品一一摆好的功夫,陈锦言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刚才程知予落荒而逃,两次。这让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只不过是三十二岁男人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需求,怎么落到她眼里就成了洪水猛兽。 在外面转悠了这么长时间,程知予烦躁的心情也纾解了下来。她若无其事地拉了下椅子坐在床边,侧过头看了眼笔记本上的内容,一本正经地开口:“李青青下午的时候来过电话,给我传了一份最新的资料,需要添在报告里面,你要是不用电脑的话,晚上我想用一下电脑。” 陈锦言把电脑往她手边推了推,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表情,“程知予,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觉得我可以无限度地迁就你。你是我女朋友,该缴的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程知予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掀过去了,听他又提起来,也有点恼了,“女朋友的义务?陈律师,你不会是在美国待得太久忘了中国的传统礼仪了吧?圆房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婚礼当天晚上的。” “圆房?!”陈锦言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程知予也只是眨巴着眼看热闹。半晌,他平复下来,“行啊,既然你连‘圆房’这样的词都搬出来了,那也好。不过从你刚才说的话来看,我想我可能这些日子有些迟钝,你似乎是在提醒我,要向你求婚?那程知予小姐,给我个机会……” 他眸色突然深沉下来,幽深得似乎能把人吸进去。“嫁给我好不好?” 程知予梦呓一般地摇了摇头,眼看着陈锦言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噗”地笑出声来,轻咳一声,摆出正儿八经的模样,“不是打过赌吗?我要是同意,岂不是自己认输了。” 打赌…… 这一晚上,陈锦言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他抬起拳头挡住自己不住上扬的唇角,目光移到浅蓝色的窗帘上,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半年为期,要是求婚的地点还是这么不浪漫,我可不答应。”程知予也跟着扬起嘴角,目光随着他移到窗边。 忽地,她拉住他的手,待他含笑的目光移回来时,犹豫了一下,“我刚才去超市的时候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然后呢?”陈锦言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来回捏着她的手心。 “说是今年8月8号就是陆非白的婚礼,问咱们要不要回去参加。”程知予目色坦率地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那你是怎么想呢?”陈锦言歪了歪头,有些看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程知予思索了一番,“正好还有不到一个月小星就要放暑假,原本我是想自己送他回松江待一阵子的,既然刚好赶上了,我觉得咱们俩一起回去比较好。” 她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陈锦言倒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在机场的时候程知予问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的感情,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其实女主对初恋情人真的是至死不渝吗?初中,那么小,能懂什么是爱?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了,就只记得他的好。但凡他还活着,他们都不一定能走多远。” 陈锦言蓦地笑了一声,程知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却见他勾着唇角凑上前来在自己额头印下一吻,悠悠开口问话,“知予啊,其实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程知予涨红了脸,垂眸许久。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陆非白的感情就是爱,可实际上,即便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即便陆非白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都只是觉得暖融融的,并没有陈锦言把她搂住时的那种……怎么说呢,心里像是被亿万只蚂蚁啃噬的麻麻的感觉。 陆非白跟她分手时,她难过地想,以后是不是就不能以前一样了。 而陈锦言出事的时候,她想的却是,如果他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 她可以在陆非白要离开她的时候理智地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无法在陈锦言进手术室的时候进行任何思考。 没有对比的时候,她确实以为自己是爱陆非白的。 她抬起头,迅速地吻上陈锦言的唇角,然后移到陈锦言的耳边,“陈锦言,我好像错了,好像,我爱上的第一个人,是你。” 陈锦言目色骤然一遍,在程知予将要移开的时候伸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她就避无可避地再次吻在了他的唇边。 他瞥了眼门口,很好,门关得很严实,灯也暗暗地开着,他用力一个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就掉了个个儿。 他的吻来得前所未有的粗暴,似乎要将程知予整个人吞下去。她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当陈锦言细细碎碎的吻移到她的耳边,两双手不安分地到处摸索时,她才软绵绵地在他耳边说:“不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她声音微哑,似是喘不过气来一般连说话都断断续续。陈锦言在她耳边轻咬一口,恨恨地说:“程知予,你给我等着。” 两个人相拥而卧,一天的奔波,程知予早就累坏了,在陈锦言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眼看着肇事者睡得香甜,陈锦言无奈地开始在脑子里过中盛的案子,这么想着,身上的火才渐渐熄灭下去。 天蒙蒙亮,程知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本就不舒服,程知予扭动了一下身体,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的长长舒气的声音。 她敏感地感觉到某个坚硬物抵在自己的腿间,身体一僵,迅猛地跳下床去。 陈锦言眯眼看她,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背过手摁了摁,发出两声“咝咝”声,成功看到程知予紧张地过来检查,满意地勾出一个笑。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在程知予认真检查的时候,陈锦言一把把她抱到怀里,俯身亲了上去。 程知予奋力将他推开,“还没漱口呢!”她捂着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陈律师,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纵欲过度啊!” “纵欲?!”要不是腿不方便,他都要跳起脚来跟她理论了。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床边,“程助理,麻烦你过来一下。” “不要。” “过来。” “不要。” “你给我过来。” 眼看着陈锦言脸色越来越沉,程知予蹭到床边,捂着嘴嘟嘟囔囔地问:“我过来了,你要说什么就说。” 陈锦言忽地笑了,他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又从上到下扫了程知予一圈,目光灼灼地落在她弯弯的眉眼上。“程助理,等陈律师好了,会让你亲身见证一下,究竟什么叫纵欲过度。” 第43章 最美遇上你 对于许微微的到来,程知予绝对是见怪不怪。但因为两个人上次见面闹得实在不是很愉快,她觉得还是应该稍稍回避一下。 正好快到午饭时间,她礼貌地跟许微微打过招呼之后,拿着饭盒往外走,听见她在身后语气淡淡地说:“锦言的饭我带过来了,你买你自己的就行。” 程知予立在原地,目色不明地看回去。她在原地微微一笑,径自走回床前,“那麻烦许小姐给我看看,您带的是什么饭。” 许微微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带的什么饭还用你过目吗?” “用,他要吃什么,我全部都要过目。”言语间并没有挑衅的语气,却激得许微微直直地看向她,眸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程知予轻笑一声,“许小姐不给我看也没关系,因为不管你带的是什么,陈锦言都不能吃。” 许微微愣愣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说出这么霸道的话来,这明明是陈锦言这种无赖的说话风格嘛。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陈锦言,只见他耸了耸肩,识时务地补了一句:“医生确实说过,他该交代的都交待知予了,不管我吃什么,都要经她的手。” 许微微冷哼一声,直接把自己带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那真是麻烦程小姐了,还要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照顾我家锦言。” 程知予早就觉得许微微在对待陈锦言的问题上很怪,当下皱了皱眉,转而勾出一个笑,“不麻烦,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就要对他的健康负责。” 许微微攸地看向陈锦言,只见他立刻点了点头,“微微啊,你都不知道要追她有多费劲,花了我……”他掐指一算,“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程知予冲许微微一笑,“许小姐,我先去帮锦言准备午餐了,粗茶淡饭的,也不好留许小姐吃。”言下之意,看完人麻溜儿走人好不好。 说完,她迈着四方步出了病房门,心情无比顺畅。 病房内许微微面若冰霜地盯着陈锦言,却见他也正了神色,“微微,不管当初她是不是无意间让你难堪过,如今她即将成为你的嫂子,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这些年许微微对他的依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平时再蛮横,也从来没干涉过自己交女朋友,最多也只是在他面前冷嘲热讽几句而已。以前的那些都无所谓,可是这次他认真了,就由不得她这么无理取闹了。 “程知予我是娶定了,她以后就是你的嫂子,如果你能尊敬她,我当然开心。但你要是真的对她喜欢不起来,也丝毫不会妨碍我未来的任何决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许微微有一阵的恍惚,她身体轻轻一晃,紧接着笑出声来,“锦言,这么些年了,你居然为了她对我说这样的话。真的是……好得很。” 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离开病房,脸色苍白得可怕。 程知予在大学的时候因为时常要照顾林小星,跟班里的同学关系并不亲密。但不管怎样,她从来都是谦和有礼,从未跟任何人有过正面冲突。 细细想来,之所以对许微微这么排斥,大概是因为曾经真的很喜欢她吧。这么想着,她苦笑一声。连对一个陌生人的喜欢都能因为认清了她的本质转而厌恶,可是对陆非白,除了难过,她怎么也产生不了别的情绪。 想来,爱和不爱,还是容易区分的。 程知予闷闷不乐地等在餐厅的角落,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餐厅的柜台。 浅灰色的裙子宽宽大大的,除了肚子以外,其他的地方都瘦得让人心疼。程知予皱了皱眉,站起身来疾奔至柜台处,拉住这人的衣袖,“苏扬。” 苏扬回过头,下巴尖尖的,眉眼间写满了疲惫。 程知予手一僵,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是不是特别难看。”苏扬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般地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程知予急忙摇手,“不是难看,只是连我看着都觉得心疼,何况是……”话没说完,她突然想起来上次提起苏扬的时候陈锦言还一个劲儿地说她死心眼儿,怎么都不肯原谅薄晋洲。她轻叹一口气,把目光移到苏扬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次见你的时候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转眼就这么大了,小家伙是不是不让妈妈省心呀。” 苏扬一笑,她知道程知予故意把语气放得那么轻松是不想让自己想起烦心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家伙乖着呢,倒是你,怎么会来医院?” “来照顾……一个朋友。”程知予犹豫了一番,也没说出陈锦言三个字。 “小姐,您的粥好了。”领餐处的人叫了一声,程知予冲苏扬一笑,过去取了东西,又站回到她身边,“说起来,昨天晚上我也看见你了,你是住在着附近吗?” 苏扬本来赶着她赶紧回去照顾自己的朋友,可是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把自己送回家。 从薄晋洲那里搬出来之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间小公寓里。虽然面积是小了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上离医院近,也算是比较理想的居所了。 程知予看着她把饭吃完,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跟她道别。 独自走在回医院的路上,程知予想起陈锦言曾经跟她说过,苏扬跟薄晋洲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所以她完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恨能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的丈夫。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七月份正是霖海市最热的时候。 程知予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她加快脚步,直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才放慢步伐。 陈锦言要是刚才不说,她都没算过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想还无所谓,这么一想,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他们的进展也太神速了一点吧。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微微已经不在了,程知予面色泛红地把东西摆好,推到陈锦言的面前,这次死活都不肯再像以前那么喂他。 磨蹭许久,两个人才吃完午饭。程知予边收东西边嘟嘟囔囔地开口,“你也说了,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说着,她垂了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你怎么好意思对我下手啊。” 陈锦言没想到她是因为这种事情在别扭,当即愣了愣,开口问:“你现在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当然。”程知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完全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一个多月,你觉得时间短?可这真的是破了我追姑娘的记录了。”陈锦言轻咳一声,“不对,除了你我也没追过什么姑娘。总之,在这个任何事物都是快销的年代,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两个人互相了解了。况且……”陈锦言停住话语,待程知予回过头来,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我爱你,跟时间无关。” 本来应该昨夜做的工作,拖到现在还一点都没动。程知予撵着陈锦言睡午觉,自己则靠在沙发上开始补充报告内容。 安静的病房内除了空调的声音就只有时断时续敲打键盘的声音。陈锦言听得安心,原本时不时地睁眼瞥沙发上的姑娘,时间长了,慢慢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程知予把资料全部整合在一起的时候,金色已经染上了天际。 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已经达到了程知予的极限,她把已经整理好的东西存了一份在邮箱,存了一份在u盘,把笔记本一合,伸了个懒腰。 陈锦言嘴角带着一个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招了招手,“过来。” 程知予倒上一杯水,递到陈锦言手里,“醒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陈锦言咕咚咕咚直接灌下去了整杯的水,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有点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虽然腿受伤了,医院也给他准备了轮椅,可陈锦言是什么人,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坐在轮椅上?饶是行动不方便,他也坚持由程知予扶着,一瘸一拐出了病房。 医院绿化很好,住院部的正前方有个大草坪,中间建了曲径小路,在晚风的吹拂下清爽宜人。 陈锦言指了指小路边上的长椅,“咱们去那边坐坐?” “不饿吗?”程知予有些卖力地抚着他,抬手看了眼时间,“都六点多了。” “奇怪了,这两天都没正经吃饭,怎么也不饿。”陈锦言跳着脚,突然停下来,“你饿吗?” “我也不饿。”程知予抚着陈锦言坐下身,松了一口气,自己坐在旁边。 陈锦言自然地抬起手,架在程知予身后的椅背上,惬意地深吸一口气,“一定是咱们两个长得太秀色可餐了,所以都不用吃饭的。” 程知予侧过身,斜倚在长椅上,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陈锦言一本正经地瞥了她一眼,“要不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我没笑这个。”程知予垂了垂眸,突然抬起头,眸光亮晶晶的,“陈锦言,我很开心。” 很开心,你是这么好的人一个人。 很开心,我就这么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遇上你。 “亲一口啊。”陈锦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原本没指望程知予能这么在公共场合堂而皇之地亲上来。却不想,她欺身而上,落下一吻,转瞬又坐了回去。 “干净利落嘎嘣脆啊。”陈锦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伸手探向她的脑门,被她轻轻拍开。“干嘛呀。”软糯糯的声音落在陈锦言耳中,他心头一荡漾,低头吻了上去。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如同羽毛扫在心尖一样。程知予配合着跪在长椅上,环上陈锦言的脖颈,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夕阳西下,绿色的草坪上白色的长椅环径而落,两个好看的侧影被染成金黄色,在空旷的空间中熠熠生辉。 良久,陈锦言静静地将程知予拥在怀中,嘴角的弧度与她相似,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程知予把下巴放在陈锦言的肩窝上,闭着眼睛,发丝被清风扬起,嘴唇似是染上了樱桃的颜色,“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坚持。” 第44章 妈妈生妹妹 浑浑噩噩的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不管陈锦言心里多么躁动难安,都在腿不方便活动的情况下被迫安分了下来。 程知予虽然一直在边上陪着,却也总趁着陈锦言休息的时候处理相关案件的报告,然后在他醒过来之后拿给他看。 一个月下来,陈锦言的腹肌没了轮廓,倒是程知予瘦下来一大圈。 这天一大早,程知予换上前一天晚上刚刚从家里取过来的正装,神采奕奕地对着陈锦言扯出一个笑,惹得他连翻好几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快去,早去早回!” 今天是新威大厦的竞标会,昌盛证券股权收购案里面涉及到了其中的一家乙方公司——鑫业建筑设计总公司。 这个项目比较简单,事务所这边提供相关的法律协助就够了。 也就是为了这个项目,薄晋洲来医院取了一趟相关的资料。 两个人闲聊的功夫,他问起陈锦言对碎尸案凶手的看法,陈锦言挑了挑眉,“霖海市公安局聘了你当什么维护公安民警正当执法权益的律师顾问不是为了保障警方的利益吗?怎么,这顾问还要协助他们办案吗?” 薄晋洲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回了一句:“这要是你,你就能保证坐视不理?” 陈锦言耸了耸肩,“受害人床铺被铺成像是有人在睡觉的样子,导致事发一个礼拜之后才有人发现她失踪、神秘女子每天给受害人家里打电话安慰受害人的家人、学校垃圾堆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好多的锅碗瓢盆、受害人同寝室的同学在自习时间被莫名其妙地攻击,这四条线索,就没能让你想起点什么吗?” 薄晋洲皱了眉,旁边原本在收拾东西的程知予也停了手,站在一边看向薄晋洲。 这个案子在陈锦言手里的时候被告人是那名神秘作家——林海,陈锦言用了最快的方法让警方重新对案件立案侦查之后,案件就又移回到了薄晋洲的手中。 程知予原本以为以薄晋洲的手段,这个案子应该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他又提了起来。那看来事情并不像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薄晋洲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麻烦。” 陈锦言默了默,“学校方面施加压力了?” 薄晋洲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岔开话题,说起了竞标的案子。 原本陈锦言是需要过去一趟的,可他一不肯坐轮椅,二不肯拄拐杖,恢复得又不是很理想,自己行动起来太有失事务所的门面,薄晋洲实在看不下去,毛遂自荐说要还他一个人情。 关于这个人情,程知予领得很坦然,可陈锦言却觉得自己简直是亏大发了。 想他顶着压力处理碎尸案的时候,把自己折腾得都没个人形了,薄晋洲就用这么一个猫猫狗狗都能做的案件来还人情?笑话! 薄晋洲毛遂自荐的时候陈锦言是怎么答的来着?“好歹你也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一定要这么不把案子当自家案件的话,虽然我是你的合作伙伴,但也无话可说。” 看人家律师之间的嘴仗打得多有技术含量,这句话翻译成我们小老百姓的话,那就是“去你大爷的还人情,这是你该做的!” 薄晋洲也不理他那岔,从程知予这边要了一份相关的资料,摆摆手说:“回头我给你发个信息约见面时间地点。”话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言下之意,“爷都不希得搭理你。” 程知予抿了抿唇,看着吃瘪的陈锦言闷声发笑。 当是时,陈锦言慢条斯理地起身站在窗前,直到看到薄晋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这才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摁下发送键。 程知予好奇地围到窗前,正好看到薄晋洲回过头遥遥地看过来。“你跟他说了什么呀?” 陈锦言冷哼一声,把手机递给程知予。 “苏扬的预产期是12月24号。”打蛇打七寸啊,薄晋洲居然从别人那儿听说了自家老婆的预产期,可想而知心里会有多不痛快。 程知予撇了撇嘴,把手机递回去,“你也太不厚道了。” “我不厚道?我好心告诉他他老婆哪天生孩子,省得他到头来连孩子出生了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不厚道?” 这话说得也在理,程知予说不过他,撇撇嘴回身的功夫,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他捏着她的小蛮腰,不满意地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口气软软地说:“我得赶紧把你养胖一点,一点肉都没有,抱着不舒服。”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间,程知予嫌痒,没好气地试图将他推开,“去去去,不舒服就别抱。” 他被人嫌弃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那可不行,我的,我想抱就抱。” 程知予出门的时候,陈锦言翻了个身,盯着洁白的墙面暗自出神。 原本以为以他的恢复能力,一个月出院是没问题的,没想到都现在了,行动起来还不是很利落。上个礼拜林小星过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要放假,那算一算,是不是应该回松江了?陈锦言起身缓缓地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不要脸地想,嗯,还好,脸还是那么好看。 他很满意地打开笔记本,开始订回松江的机票。 程知予打了一辆车,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新威集团楼下的一家咖啡馆,左顾右盼,看到薄晋洲抬起手,冲她微微一笑。 衣冠楚楚的人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都格外引人注目,何况薄晋洲眉星剑目,长相格外出众。 程知予不急不缓地行至桌边,看了眼时间,“薄律师来得好早。” 他微微一笑,并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到的那么早。他了解陈锦言早到的工作习惯,也知道程知予跟着他一定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可是他却不习惯让别人等。因此他到这儿的时候,比约的时间足足早了半个小时。 两个人把该对的东西对了一遍之后就开始相对无言了,程知予看了眼时间,距离竞标还有半个多小时。 薄晋洲眸色淡淡地盯着手边的咖啡,攸地开口,“我听锦言说,你最近经常见苏扬?” 程知予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轻舒一口气,“快五个月了,她很谨慎,有点磕磕碰碰都要过来医院看一下。” “磕磕碰碰?”薄晋洲眸色一紧。 程知予心知自己说话大意了,“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么严重。”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孕妇嘛,生活起来难免会有些不方便。不过您放心,她知道照顾自己,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找了个阿姨,一有点不舒服阿姨能随叫随到。” 薄晋洲蹙紧的双眉并没有丝毫缓解,程知予看着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思虑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接下来这番话我是以苏扬朋友的身份说的,薄律师,我认识苏扬才两个多月,都能看出来她的性格虽然倔强可是心地是极软的,如今她孤身一人在霖海,无亲无故,您作为她老公,她还十月怀胎地要给您生孩子,您就不能服一下软,厚一下脸皮,求她回心转意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薄晋洲全程都盯着手边的咖啡,除了在听到“苏扬”两个字的时候,其余时间全都面无表情。 程知予也知道自己逾越了,说完之后,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话,可是这样的苏扬,连我看着都心疼。况且,我自己有一个一出生就没有妈妈的干儿子,我知道单身父母在面对自己的骨肉时有多难,如果因为我得罪你而让这个世界少一个林小星,那也值了。” 如果换成别人,这些话程知予根本就不会说。可薄晋洲是陈锦言最好的朋友,他虽然没当面对薄晋洲说过什么,可跟程知予提起来的时候,也是感叹那两个人都是倔脾气。 如果她的话能点醒其中一个人,哪怕是得罪了这个人呢,又有什么关系。 程知予目光坦然地看着薄晋洲,他忽地勾唇一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什么都敢说。” 程知予没想到他会提起那次的事情,微微垂眸,不好意思地抿唇,“那时候陈……律师一直在鼓励我,所以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薄晋洲别开视线,良久,才又出声:“他从没这么认真过,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同样是不择手段地争取到一个机会,爱而不能得的苦,不希望他也遭受。 原本以为半天就能高下立见的投标会,中间横生枝节。鑫业的负责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露面,偏偏新威集团的董事长跟鑫业这边的交情颇深,等了一个小时之后,直接宣布取消投标会。 这个案子就这么暂时被挂了起来,程知予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出乎她的意料,林仲昊和林小星也在。 因为一直在医院照顾陈锦言,这些日子程知予见林小星见得很少。林小星也不闹着让妈妈来看自己,乖得很。 程知予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林仲昊正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到林小星的手中。 林小星看了眼手里的苹果,从床上蹦下来,飞奔至门前,一双小白手捧着苹果捧到程知予跟前,借花献佛般地咧开嘴笑了,“妈妈,吃苹果。” 程知予弯下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挠了挠他的头发,“真甜!小星乖,好好吃吧!” 虽然案子没有想象中顺利,可这也丝毫没影响程知予的心情。她拉了林小星的一只手,把包扔到沙发上,待林小星不客气地爬到床上之后,倚在窗边,看着林仲昊,“你怎么有空过来?” 林仲昊耸了耸肩,“小星放暑假了。” “啊……”程知予这才反应过来早就已经是七月末了,她内疚地蹲到林小星跟前,“小星,都期末考试完了是吗?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答应过期末考试完了带你去游乐场的。” 林小星豁达地一挥手,举手投足间学林仲昊学了个十成十。 程知予倒是不知道林小星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她看了眼林仲昊,见他别开视线,顿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妈妈,爸爸说小星太黏妈妈了,妈妈就没时间给小星生个小妹妹了,你看小星最近多乖,所以妈妈,加油呀!” 程知予愤怒地看向陈锦言,见他也是一脸的惊讶,转而看向林仲昊。 林仲昊轻咳一声,“前一阵子我家对门添了个宝宝,小星喜欢得很,老去人家家里串门。巧了,那家的老大还是小星的同学,可能是占有欲强吧,有一天生生把小星推倒了,说什么想要妹妹让你自己妈妈生去。” 程知予听愣了,“前一阵子小星一直不开心是因为这个?” 林仲昊点了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听……才听最近照顾小星的人说的。” “爸爸说的是朱阿姨。”林小星嘴里嚼着苹果,口齿不大清楚。 “朱阿姨?”程知予挑了挑眉,她已经从小星嘴里听到过好几次这个名字了,正要多问几句,林仲昊岔开话题说:“锦言已经订好机票了,我最近脱不开身,你们两个把小星送回他奶奶家吧。” 说着,站起身来,“晚上我还有点事,小星我先带回去,明天一早把他送到南水园。”边说,边牵起林小星的手,“走了,明天再送你到妈妈家让妈妈和锦言叔叔带你回松江好不好?” 程知予话都没插上一句,林仲昊就利索地跟陈锦言打了招呼,头也不回地牵着林小星走了。她不满地皱着眉,回过头对上陈锦言幽深的双眸,“你……你干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退无可退之时,被陈锦言抵在墙上。他微笑着低头吻上去,吻很浅,他在她嘴上轻啄了两口就把她抱在了怀里。“我觉得可以把小星说的话正式纳入下半年的计划了,再拖,我就真成了老来得子了。”声音低低的,响在程知予的耳边。 第45章 吃醋呀吃醋 当天晚上,赶在六点之前,程知予替陈锦言办了出院手续。 许久没出医院的大门,陈锦言穿着程知予早先为他准备好的衣服,白衣黑裤,却极尽风流倜傥。程知予挽着他的胳膊,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霖海市夏天雨水比较多,出租车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时,天上开始滴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程知予把窗户开着的小缝关严,看向窗外,忽地手上一暖,一只大手覆盖了过来。 陈锦言特别爱捏她的手,他老说她的手上虽然没什么肉,可捏起来软软的,让人拉住就舍不得松开。 她感受着陈锦言大拇指落在她手心的温度,一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司机似乎是被这两个人甜蜜的气场感染,不自觉地哼起一首老歌。程知予听着觉得舒心,索性闭上眼睛,轻声在陈锦言耳边说:“到了叫我。” 这种体会是陈锦言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在美国的时候,他出门通常也都开车,所以根本没机会享受这种切身被依靠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两个人安然的举动,歌哼得更欢了。 一个月没回家,陈锦言以为家里早就铺满灰尘,却没想到一推开家门,窗明几净,阳台上甚至晾着一些他这段时间换下来的衣服。 他的鼻腔被洗衣液的清新香味占领,一时间心情大好,转身就把那个娇小的人抱在了怀里,左摇右晃地说:“知予你那么好我真想把你马上娶回家。” 程知予手里拎着包,被他晃得有点站不住脚,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敲,“好了,快去洗个澡吧,你知道自己有多臭吗。” 原本程知予只是想让他别闹了,却不成想他听了这话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也觉得身上实在是很臭,可是我现在腿脚不是很方便,反正在医院的时候也是你帮我擦身体,不如你扶我去洗澡好不好?” 他说得一本正经,程知予听着却羞红了脸。她推了他一把,却见陈锦言就势惊呼一声,拉着程知予推过来的手不放,直直地栽到了沙发上。 程知予栽在他的怀里,“这么急切吗?果然还是小星说话比较管用。”他的声音低沉,微微用力抬头,就钳住了程知予的嘴唇。 程知予敲打着他的胸膛,却被他箍得更紧了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现在换我扑倒你。”他轻轻喘息,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程知予的脸上。 两个人在沙发上纠缠许久,陈锦言却没像在往常一样动手动脚。 一方面,这里是沙发上,不利于初尝人*事的她好好享受。另一方面,自己腿脚还没好利索,他跟她的第一次,当然得是完美的。 家里不同于医院,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因此他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舔吻许久,将头埋在程知予的肩头。 浴室里的水哗啦啦地响着,程知予把饭摆好,盯着阳台出神。 这些天她几乎见过除了那儿之外陈锦言所有的部位,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来,好害羞。程知予抬起手捂住脸,不知不觉间,脸色已经变成绯红。 陈锦言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他好笑地径自走过来,站在程知予的对面,轻挑眉梢,“你在想什么啊?” 程知予被他惊得往后一仰,完全忘了这是在陈锦言家,这椅子没有靠背。陈锦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陈锦言忽地一笑,低头看了眼自己,“你不是在趁我洗澡肖想我的身体吧?” 程知予轻咳一声,绯红的小脸一扬,“快去穿上衣服,饭都凉了。” 不管是什么时间,机场永远人满为患。 等着过安检的时候,林小星不满意地在程知予怀里扭动着身体,伸出双手冲着陈锦言撒娇,“锦言叔叔抱抱好不好?” 陈锦言把他接过来的时候,他趴在陈锦言的耳边悄悄说:“妈妈最近力气好大,勒得我腿都疼了。” 是啊,天天跟他较劲不让好好摸,力气当然变大了。 “喂,那边。”程知予指了指空出来的安检员,示意陈锦言可以过去了。 他们三个人被分在两边,陈锦言和林小星在一边,程知予自己在另外一边。从安检的台子上下来,程知予取了行李箱,一回头,却不见了两个人。 她四处张望,终于在一根石柱的旁边看到了牵着林小星的陈锦言。林小星冲她挥着手,张大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可是离得太远,她有些看不清。 陈锦言在跟什么人说着话,他背对着她,将说话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左右行李只是一个小箱子,程知予拎着箱子走了过去,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突然陈锦言往后退了几步,连带着林小星往后一个踉跄。 程知予皱了皱眉,径自上前,刚要开口,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锦言你不能这样,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的家在新加坡,现在不回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怎么了?”程知予越过陈锦言的肩膀,对面梨花带雨的人眼看着就要钻到陈锦言的怀里,被她一个箭步挡在中间,“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沈池怔怔然看着她,泪水滴落下来,“锦言,你对她……” 陈锦言面无表情地从程知予身后环过她的腰,“知予,你早先已经见过了。” “妈妈。”林小星适时地上前一步,怯生生地牵住程知予的手,两只眼睛在程知予和沈池之间打转。他忽地转过身,冲陈锦言伸出手,“爸爸抱。” 陈锦言满意地勾唇,“看到了吗,我娇妻在怀,宠子在侧,他们两个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 沈池捂着嘴倒退几步,深吸一口气,“我跟她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程知予不甚明了地回头看向他,见他面色依旧冷若冰霜,她皱眉看向沈池的时候,她已经跑开了。“是……伯父出了什么事吗?” “真出了什么事,她现在怎么会在这里。”陈锦言语气柔和了许多,揉了揉程知予的头发,又弯腰把林小星抱起来,“小星,谁教你的?” 林小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爸爸之前说,想要小妹妹,就让妈妈去生一个。吕子岩,就是我同学,他说他的妹妹就是妈妈和爸爸生的,那能和妈妈生妹妹的,不就是爸爸吗?” 程知予被他饶晕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小星又自顾自地说:“我看那个漂亮阿姨一个劲儿地想要带锦言叔叔走,所以情急之下只能在爸爸妈妈生下妹妹之前就先改口了。” 陈锦言捏了捏他的脸,鼓励一般地点了点头,“嗯小星,你做得很好。” “喂,你不能这么误导孩子。”程知予开口的功夫,陈锦言已经左手抱着林小星右手拎着箱子迈开脚步。她步子比陈锦言小得多,在后面紧紧追着,越追脑子越晕,干脆也就不再说话。 沈池的出现就像风一样,丝毫没有打乱陈锦言的计划。 飞机降落在松江机场的时候,陈锦言牵了程知予的手,不急不缓地把林小星放在推车前面的横栏里,两个大人长得本就出众,小朋友也白净漂亮,引得机场接机的粉丝不住跑上前来查看这是不是哪个微服旅行的明星家庭。 陈锦言最喜欢在公共场合调戏程知予了,在两个小姑娘粉丝又围上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搂住程知予的腰。 小姑娘怯生生地开口问:“请问您是钟汉良吗?” 却见陈锦言压低帽檐“嘘”了一声,出口就是港台腔:“小姑娘别喊啊,我太太怕生,会被你们吓到的。” 两个小姑娘理所当然被误导了,低声尖叫着在原地转圈,最后凑上前来,拽着自己的衣领递过来一根签字笔,“小哇小哇,我特别喜欢你!给我签个名好不好,签这儿签这儿!” 程知予拦在中间,默默无言地抬头,眼神很有杀伤力地将两个小姑娘逼退了一步。趁着这个间隙,她回过头挽起陈锦言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 所幸粉丝接机的明星就在这时出了机舱,所有人一拥而上,还了他们一个清静。 上了出租车,程知予头一直侧着看向窗外,任凭陈锦言说什么也不回头。 车行驶在高速路上,两边的树木呼啸而过。陈锦言也不知在跟林小星说什么悄悄话,程知予只听见林小星时不时地嘿嘿两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程知予咬了咬牙,伸出手把林小星抢到自己怀里紧紧护住,自己则侧过身子背对着陈锦言。 陈锦言被她迅猛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只是一瞬,他就弯了唇角,伸手将娘俩抱在怀里,脸在她肩上蹭啊蹭的,也不嫌害臊。 程知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司机,动了动肩膀,“陈锦言你给我起开。” “起不开。”陈锦言把手环过她的腰,捏了捏林小星,就听林小星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妈妈妈妈,你就别生气了,你看你一生气,我就咯咯咯,好痒啊,我就被咯吱得直笑咯咯咯。” 程知予拍开陈锦言的手,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跟他对上,“你就那么爱调戏小姑娘吗,麻烦你下回调戏人的时候别当着小星的面,三岁看大你知不知道,这要是学坏了,是我交友不慎还是你太过滥情啊!” 车子正好经过一个小小的凹陷处,颠簸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陈锦言委屈地看着她,心知刚才她是误会了,“我不爱调戏小姑娘。”见程知予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又摇了摇她的衣角,“我就爱调戏你。” 司机师傅配合地咳嗽了几声,陈锦言微微垂眸,忽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松开手,往自己那边的车门一靠,抄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程知予被他看得发毛,索性别回头,不再理他,可是却因为听了刚才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吃醋了。”陈锦言自顾自地歪了歪头,嘴角的微笑越发大了起来。 程知予被他说得一愣,抬手就打在他的身上,“什么叫你不爱调戏小姑娘就爱调戏我!我难道不是小姑娘吗!”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对年龄不敏感,只不过她刚才心里甜甜的,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罢了。可要是他又挑话头奚落她,那就别怪她翻一分钟以前的旧账了。 第46章 第三次求婚 两个人闹了一路,到家门口的时候,程知予才意识到因为陈锦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努力让她分神,这次回来,她的心境竟然是欢愉的。 拎着箱子站在家门口,陈锦言熟稔地摁响门铃的同时,程知予踮起脚尖在他面颊落下一吻,轻声在他耳边说:“谢谢你,可是其实,本来我也没觉得难过。” 她的眼前是陈锦言放大的面孔,程知予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在陈锦言的唇角落下来的同时,门开了。 程妈妈看到自家女儿唇角微扬的侧脸,同样微扬的唇角贴在女儿的嘴上,一只大手覆在林小星的脸上。 林小星! 她赶忙把孩子从陈锦言手里接过来,程知予不好意思地垂眸捋了捋头发,“妈,我们回来了。” 程妈妈也不知该数落他们公共场合不注意影响还是该欣慰自己女儿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成熟帅气的年轻人,张了张嘴,最后在林小星的一声“奶奶小星好想你”中缴械投降。 陈锦言跟老两口问了好之后,变戏法一样伸出手,两颗老红色的核桃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 “伯父,这个是我一个朋友去一个古董市场的时候淘到的,我想着这种东西我身边的人也就您懂欣赏,就要了过来。”他说得轻巧,其实这东西他托了好几个人转了好几道手才拿到手,虽然来得不易,可他在看到程爸爸放着光的眼睛时觉得真是值了。 在程爸爸一个劲儿地感叹这核桃多么纹理相似颜色老成之时,他又变出来一块小小的玉如意吊坠,“伯母,这个是和田玉,说是能保平安,我跟知予前一阵子去一座古庙里给您求来的,希望您跟伯父能岁岁平安,年年如意。” 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却见程爸爸冲她点了点头,她也就把吊坠接在了手里。 程爸爸是大学教授,回松江之前有一次陈锦言问起程知予,知道她家里人特别不喜欢大包小包拎着东西来做客的人,思量很久,才搞来了两样孝敬未来岳父岳母的东西。 他见两个人都很喜欢,一时也放下心来,“知予说家里不时兴来回倒腾酒啊烟啊的这一套,所以我就空手来了,您二老可别怪我。” “这还叫空着手来!这核桃,这成色,这纹理!”程爸爸自从拿到这俩核桃,嘴里就没换别的词,程知予“啧啧”两声,牵着林小星的手,“走,咱们去洗洗手。” “小陈也赶紧去洗洗手,饭菜都准备好了,上次赶得急,这次咱一家人可得好好吃顿饭!”程妈妈边嘱咐边往厨房走。 陈锦言规规矩矩地跟在程知予身后,在听见程妈妈喊的那句“小陈一会儿陪伯父喝两盅”之后,高声应了一句“好”,伸手拦住程知予的腰,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程知予慌张地看了眼林小星,见他没注意到他们的情况,瞪了陈锦言一眼,“别闹!”说着,把林小星抱了起来,低声说:“自己洗。” 陈锦言微笑着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待林小星洗完之后,冲他扬了扬下巴,“小星先去找爷爷。”林小星就乖乖地跑步离开了洗手间。 一个天旋地转,程知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锦言抵在了门上。他俯身在她唇间撕磨,低低的声音出口,“知予,我想*要*你。”说着,细细碎碎的吻落到程知予的耳畔。 程知予急急地把他推开,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喘气,“你怎么也不分时间地点!” 同样低低的声音落到陈锦言的耳中,他低声笑着把她圈在怀里,“每次见你照顾小星的样子,我就想,你照顾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程知予被他撩得心神飘忽,把头埋在他怀里,闷笑着说:“这是洗手间,你第三次向我求婚,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吗?” “三次?”陈锦言一下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 “第一次是在绿茶餐厅,你说要是昌盛的案子能在半年之内结束,那你就娶我,要是半年之外,那我就嫁给你;第二次,在医院,你说你都三十二了,还要等多久;第三次,也就是刚刚,你想知道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陈锦言攸地笑出声,在程知予发间落下一吻,“不用说,你这次肯定又拒绝我对不对?我认栽,不过程知予,你也给我记住,等我第四次向你求婚的时候,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第五次。” 程知予闷闷地笑出声,“好啊好啊,我烧香拜佛天天盼着你赶紧向我求婚,我也好在我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二十五岁?”陈锦言眸色深了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的问题,轻咳一声,“我可没有逼婚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说着,推开陈锦言,哗啦啦的水声就响了起来。 一顿饭的功夫,程家父母已经彻底把陈锦言当成了自家女婿。 程知予一直知道陈锦言天生就有打入各种人群内部当间谍的能力,却还是被他游刃有余地将自家父母拐到他的统一战线惊得无话可说。 她默默地将碗筷收完,默默地把水果削好,默默地给每个人分了一小碟,默默地坐在了沙发边上。 吃饭的时候程爸爸和陈锦言聊得开心,两个人喝了整整一瓶五粮液,现在居然还能清醒着聊当前的台海问题,程知予觉得很玄幻。 好不容易把老程哄着去睡觉,程妈妈送林小星回他亲奶奶家,整个程家一下就清净了下来。 陈锦言疲惫地捏了捏额角,程知予见状递过来一杯观音,“解解酒吧。” 他抬眼茫然地看着她,闭了闭眼,仰头倚在沙发上,“喝不下去,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这种时候的陈锦言无害中还夹杂着一点可怜,程知予坐到他身边,“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要脸的陈锦言再次用醉酒这样的事情骗过了程知予的同情心,登堂入室地躺在了她的chuang上。 在程知予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眼睛滴流滴流地开始打量程知予的房间。 见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程知予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铁盒。铁盒里的东西,是她之前视若珍宝的东西。 她打开盖子,取出最上面的白色信封,爱怜地摸了摸右下角的那个小小的“白”字。 陈锦言轻手轻脚地站着程知予身后,同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白”字。他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成功地吸引了程知予的注意力。 她急忙将信塞回到盒子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陈锦言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借着酒劲,一把把她抱起来摔在了chuang上。 虽然chuang很软,可是程知予落在chuang上的那一瞬间仍然晕了晕,“疼!”她的腿磕在chuang沿上,想要起身的时候,陈锦言毫不客气地覆了上来。 程知予的双手被他压在头顶,姿势跟在新加坡的那个夜里几乎一模一样。陈锦言几乎要喷火的双眼一寸一寸地扫在她身上,他俯身吻在她的唇边,轻巧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兴奋,将她牢牢固定住住之后,抬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程知予丝毫不示弱,两个人的目光交*缠,瞪得眼睛都要出来。 才不要第一次就这样。陈锦言挫败一般地松开她,仰头躺在chuang上,大声喘*着粗*气。 程知予知道他在极力克制,也知道自己理亏,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声开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言嗓音依旧低哑,“那你帮我。” 程知予没懂他的意思,疑惑地侧过身看向他。他一本正经地看回来,瞥了底下一眼,轻轻一扬下巴,程知予的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程知予把手伸了过去,由他带着,轻颤着握了上去。 “嗯……”陈锦言发出低低的声音,闭上眼睛,带着她的手,做着自己近来很熟练的动作。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不一样,陈锦言张开眼睛,肆无忌惮地落到程知予的身上,这下好了,连照片都不用看了,照片里的人就在眼前呢,虽然脸颊绯红,垂着眸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可是活生生的,甚至此刻握着那个地方的,正是她的手。 这么想着,陈锦言越来越兴奋,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事后的现场仍然是陈锦言处理的,因为另一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陈锦言看着呆呆躺在chuang上的人,心下又起了捉弄之心。他将将躺在她的旁边,程知予就像躲瘟疫一样急急地退到chuang的另一边,整张脸埋在被子里,死活都不肯再出来。 陈锦言索性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住抱在怀里,轻笑着在被面上蹭来蹭去。 过了好久,程知予被闷得实在受不了了,钻出一个小脑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锦言。反正已经这样了,她干脆也豁出去了,“我听别人说,老这样不好。” “老怎么样?”陈锦言单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老用手。”程知予严肃地盯着他,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陈锦言轻咳一声,他可没想到有一天小丫头会主动跟他讨论做一个手工业者到底好不好的问题,“那你的意思是……” “憋着。”程知予连哏都没打一下,直接这么说了出来,“你之前不是问,是不是憋着就能在以后……”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子捂得太热还是话题本身太热,程知予的脸又红了起来,“以后加倍地补回来吗?我答应你。” 两个人对视许久,陈锦言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程知予默默地把头又缩回被子里,就在这时,她听见陈锦言悠悠开口:“宝贝儿,告诉你老用手不好的人,有没有告诉过你长期憋着会导致阳*痿啊?” 没有,书上真的没写。 程知予鼓起勇气说的话居然把人逗成那样,她真的抑郁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管了还不行。” “那可不行,你是主要责任人,必须履行义务。”陈锦言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到程知予的耳中,她不爽地打了个滚,滚到了chuang的另一边。 第47章 那家店香锅 自家老板是自己男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工作地点可以随意调整。 比如出院之后,陈锦言就给人力资源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因为中盛集团和松江物流的股权加资产式置换案,他要带着助理出差去松江。 两个人有恃无恐地在程家待了下来,每天陈锦言陪程爸爸下个棋,程知予陪程妈妈做个饭,恍惚中,程知予有种他们已经一起过起了小日子的感觉。 其实也不是每一天都这么平淡安宁的,比如有的时候陆妈妈会叫着程妈妈去给陆非白的婚礼采买东西,有时候顾璃会跟着陆妈妈一起来程家取新套的被褥,倒是陆非白,自始至终也没出现过。 很多话程知予从来没对陈锦言说过,比如一心一意,比如忠贞不渝。可她每一天都在身体力行,就像她贴在自己书桌上的那段话:“每天都坚持进步一点点,然后再坚持一天。” 就这么一天天下来,她真的可以以平常心来面对关于陆非白的一切事情了。 还是因为曾经年少吧,而随着曾经的执念被陈锦言一点一滴地融化,剩下的,就只有希望他能好好的了。 陆非白的婚期转眼就到了,前一天晚上,陈锦言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 于公,陈锦言来松江参与股权置换担的是钦差大臣的名号,于私,他是程知予现在的男朋友啊。 陆非白从林仲昊那里辗转听到了许多程知予的近况,心里也不知是失落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那是他一直捧在手心的白玫瑰,自己得不到,可知道她现在是幸福的,到底也能得到点宽慰。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他们约在了一家被林荫遮盖的小酒吧,想是因为还不到晚上,酒吧里除了调试台上乐器的乐手,没什么别的人。 陈锦言刚一进门,就在靠窗的角落看到陆非白。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勾了勾唇角。 程知予睡完午觉挠着头发出了房门,汲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后才发现家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她从厨房逛到客厅,又从客厅逛到书房,果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百无聊赖的下午,空气很好,气温也不是很高,她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打开透了透气,又一个骨碌用薄被把自己裹了起来。 因为窗外就是一棵古树,所以程知予的房间即便是在夏天也凉爽得很。就这么在凉风的吹拂下,没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锦言回到程家的时候,摁了好一阵门铃,程知予才光着脚飞速地窜到门口。 看她这样,陈锦言皱了皱眉,“夏天也不能光着脚啊。”说着,微微弯腰,就把她抱了起来。“没人回来吗?”陈锦言四处看了看,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这都……”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居然都六点多了!” “你是一直睡到现在吗?”到了程知予的房间,陈锦言把她放在床上,踢了踢拖鞋,“穿上。”边说,边松了松领带。 “哎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干嘛去了?”程知予把腿缩到床上,岔开话题。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回过身,坏笑着坐到她的边上,手一伸,把她捞在了怀里。他微微低下头,在程知予额间落下一吻,“真的睡到现在啊?昨天我让你太累了是吗?” 他们晚上是不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可陈锦言经常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敲程知予的门,程知予怕惊动程爸爸和程妈妈,也不敢不让他进,所以每次他都能得逞。 幸亏陈锦言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最多也就是磨着她跟他一起做手工业者,耳鬓厮磨了这许多日,两个人也从未越雷池一步。 “伯父伯母都去婚礼现场帮忙张罗了,晚饭让咱们自己解决,你想吃什么?”陈锦言在程知予耳边轻声呢喃,脑海中却始终萦绕着陆非白说的话。 她性格特别倔,不爱服软,以后要是你们之间出现了矛盾,你一定要先低头,这样她就会稀里哗啦自己把自己的错处统统列出来了。 她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唯独难过的时候反而看起来最平静,这样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就只是陪在她身边她就能满血复活。 她老说自己懒,可是其实所有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她就是习惯把所有的事情规划好再去做,用最少的精力,最短的路线,做最多的事。所以千万别数落她懒,会打击她积极性的。 她胃不好,不能吃辣,还爱吃,一定要控制着她一点儿。 她从小就怕冷,可是慢慢长大了知道臭美了就开始大冬天的也穿裙子,那样对女孩子真的不好,你可以告诉她冬天还是穿长裤靴子好看。 …… 他怎么那么多话啊,真是看不出来。陈锦言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在程知予发间蹭了蹭,“什么?你想吃麻辣香锅?可是我胃不大好,不大能吃。” 程知予遗憾地“啊”了一声,沮丧地说:“我还想着带你去尝尝呢,那家店的香锅既便宜又好吃,是我高中时候的最爱!” 高中时候?你高中的时候他已经上大学了,没人管着你,所以才老去的吧? “那就去那家店,点点儿香锅,再一人点碗面?”一遇到关于程知予以前的事,陈锦言就瞬间化身无原则无底线的代表。 最后两个人手拉手,开开心心地奔去了那家店。 古香古色的小店门外竖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店的名字:“那家店”。 程知予挽着陈锦言的胳膊进了店,一进门,就扯着他坐到了最里面角落的位置。她轻车熟路地点了好几样菜和两碗阳春面,然后在店员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时候,陈锦言冲店员淡淡一笑,“不要辣。” 程知予体贴地倒了一碗大麦茶放到他面前,“先喝一点暖暖胃。” 那家店最大的特色就是墙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鬼画符,陈锦言凑近一点,念出声来:“我们永远在一起。”他嗤笑一声,“果然是小朋友爱玩儿的游戏。” “怎么了嘛。”程知予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自己一点儿都不浪漫还不许别人浪漫了吗!”说着,也凑上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墙面,“你看你看,这里还有我的名字!” 陈锦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祝程知予十九岁生日快乐?”他饶有兴致地抬手摸了摸,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字早就褪色褪得快看不出来了,所幸字写在了角落处,才没被新写上的字覆盖掉。 “十九岁的时候我高三,每年过生日的那天中午,我都是跟好好一起出去吃顿饭,借此庆祝。”程知予看着字,眼神中似有怀念。 听到这儿,陈锦言抬手捏了捏她的手,“我家宝贝儿以后的生日都换成我来陪,来,跟我说说,今年生日想怎么过,我统统补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店员刚好端上来热腾腾的鲜香锅,听见陈锦言的话微微一笑,“现在把面上上来吗?” 程知予脸色微红地冲她点了点头,见店员走远了才捏了陈锦言一把,“谁是你家宝贝儿!” “不喜欢这个称呼啊?”陈锦言眨巴了眨巴眼,隔着热气看过去,程知予害羞的样子比平时更可爱,挠得他心里痒痒的。“可是夜里我这么喊你的时候你也没提过什么反对意见呀,你怎么这么人格分裂?” 程知予皱着眉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这才抬手推了陈锦言一巴掌,“你怎么那么讨厌,再这么讨厌,我……” “你?” “我让你人鸟分裂!” 天上飞过一群乌鸦,陈锦言呆了呆,“哈哈哈”放声大笑。 店员小妹把两碗面分别放在俩人旁边,直到回到柜台还跟别的店员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小声憋笑。 这个词是程知予从里学的,看的时候没觉得多惊世骇俗,脱口而出的时候也没觉得过分离谱,可是从别人的反应来看…… 她把头埋到墙上,轻轻撞着墙面,见状,陈锦言把手隔在她的脑袋和墙面之间,幽怨地说:“纵使你这么对我,我也是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的。” 自此,程知予再也不说一句话,匆匆忙忙吃完饭结完账,就拉着陈锦言往外走。 松江的盛夏有法桐铺路,大片大片的林荫,比霖海的气候显得更宜人居住。 傍晚时分,路边精致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陈锦言拉着程知予的手,由着她踮脚走在马路沿上。 程知予从小小脑就不是很发达,平衡能力极差,偏偏还爱玩儿这样的游戏。 以前郝好在的时候都是郝好拉着她,后来郝好不在了,她就不这么玩儿了。 当然这些陈锦言不知道,他拉着程知予的手格外小心,一看她把握不住平衡了就转个方向伸手搂一下她的腰,觉得她走得稳一点了,就转回原来的方向只是拉着她的手。 走着走着,程知予突然停下来。 昏黄色的路灯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说不出的暧昧。 程知予因为踩在马路沿上,两个人几乎是平视的。她两只手抬起来搭在陈锦言的脖颈上,轻轻扬起嘴角,“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嗯?”陈锦言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上。 “那家店后来都是我一个人去吃的,因为好好爱吃辣,所以我不想找别的人陪我来。” 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动着大拇指,轻轻捏着她的腰。 “我很想念她,每次回来的时候我都会去一次那家店,每次都是一个人。今天有你陪着,感觉很不一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就趴在了陈锦言的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想着带别人过去,就会有背叛她的感觉。可是今天不一样,冥冥之中,我觉得她很放心把我交给你。” “那当然,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又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她当然会放心的。”陈锦言嘴上说着欠揍的话,语气却又柔又软,手轻轻地拍在她的背上。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爱贫嘴,爱臭美,但活得比谁都坦然,待人比谁都真诚。 程知予闷闷地笑出声,半晌,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陈锦言,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48章 婚礼面对面 婚礼在松江市大酒店的顶层,也就是上次中盛集团宴请的地方。 程知予一身浅蓝色的小礼服跟陈锦言浅蓝色的领结正好是同一个颜色,这是两个人特地搭配好的情侣装。 他们跟在程爸爸和程妈妈的身后出了电梯,陆非白跟林仲昊一前一后地在大厅门口迎来送往,很辛苦的样子,看见他们过来,陆非白面不改色地迎上前来,目光掠过程知予挽着陈锦言的手,“昨天叔叔阿姨帮了那么多忙,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 “那是当然!你们忙你们的,就不用招呼我们了。”程爸爸拍了拍陆非白的肩,“仲昊你在这儿帮忙,我们帮忙摆的桌签,知道在哪儿,自己过去就行。” 擦肩而过的时候,程知予冲陆非白一笑,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恭喜”,也不知他听没听到。 原本金碧辉煌的厅堂被装饰成了很小清新的风格,白绿相间的纱幔,浅绿色的花道,水晶铺路,伸出来的长长的t形道被布置成度假风格的长廊。 很符合顾璃风格的婚礼。程知予拉了拉陈锦言的手,“好看吗?” “还行吧。”陈锦言四处环绕一周,“在国内办西式婚礼,总有不伦不类的感觉。”他耸了耸肩,被程知予拽了拽衣袖。 “小声点,让新郎新娘的家人听到多不好。”程知予皱了皱眉,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说西式婚礼不好。”陈锦言抬手指了指台子,“你看,布置得多别致。”他又指了指四下走动的客人,“可是你看请来的客人。” 程知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桌明显是远亲的客人一个个穿得很考究,但不是旗袍就是考究的中式礼服。 她完全明白陈锦言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程知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人们其实最讲究了,参加婚礼的时候大概都会拿出压箱底的衣服吧。”她又看了眼程妈妈,连程妈妈都是穿着有旗袍领子的改良版礼服。 “等咱们办婚礼的时候啊……”陈锦言刚说出一句话,胳膊就被程知予挽着他的手掐了一把。 “谁跟你是咱们!我……”她刚要继续说,陈锦言突然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果然,这招对她很有效,程知予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陈锦言微微一笑,“刚才那一句不算求婚,你可别再来一句‘我要拒绝你的第四次求婚’。”他学着程知予的语气,连她嘟着嘴的样子都学了出来,程知予气恼地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落在不远处陆非白的眼中,竟是说不出的亲昵。 陈锦言的视线越过程知予的肩头对上陆非白黑白分明的双眸,他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手环过她的腰,“乖,别闹。” “妈妈!”一身白色西装的小朋友笨拙地往她这边跑过来,程知予弯下腰,一把将林小星捞了起来。 程知予带着陈锦言向林爸爸林妈妈问过好,把林小星留在了他们那桌。 林妈妈看着程知予和陈锦言的背影,也是一个劲儿地感叹。原本以为四家人关系好,几个孩子关系也好,亲上加亲,一定能一世和乐。 这才几年的功夫,郝好没了,郝家搬回了老家,林仲昊天天也没个正行,不肯正经地谈个恋爱,如今竟然连陆非白都娶了副市长家的千金。 陆爸爸的事他们眼睁睁看着,谁也帮不上什么忙。打从一开始,顾市长亲自过问,就是想要趁这个机会成全女儿十几年来的痴情吧。倒是也亏了顾璃这孩子,一个劲儿地哀求,她父亲才开出了让陆非白娶自己女儿这样的条件。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可是小知予……林爸爸宽慰般地拍了拍老伴儿的背,“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知予现在不也挺好。” “妈妈好,锦言叔叔特别好。”林小星听不懂大人间的谈话,软糯糯地插了句嘴。锦言叔叔当然好,锦言叔叔都上过电视呢。 能在松江市大酒店包下一整层楼举办婚礼,算是大手笔了。陆家摆了整整66桌,大宴宾客。 在徐徐的音乐声中,新娘踏着花瓣铺成的水晶花道翩翩而至,挽着顾市长的手被交到陆非白手里的那一刻,程知予垂了垂眼眸。 主桌上的陆妈妈在同一时刻看向次主桌这边,刚好与陈锦言对上视线,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示意,捏了捏程知予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你不能因为我脾气好,就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吃醋。” 程知予抬起头,眸光晶莹,刚要说什么,身边的椅子被拉开。 她侧头看过去,一身白色西装的林仲昊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伴郎嘛,肯定是很累。“喂,你是伴郎啊。”程知予望着林仲昊,不满地皱了皱眉。 “我都累死了。”林仲昊紧扒拉了几口饭,扬了扬头,“你看那不是还有一个伴郎,有人忙活就行,一会儿我还得陪非白敬酒。” 程知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在陆非白身后的人她也认识,是顾璃的弟弟顾延。 “看什么呢。”陈锦言不动声色地给她夹了一棵油菜,“吃点青菜,大热天的容易上火。” 程知予指了指台上,“你看那个人,叫顾延,是……是新娘的弟弟,年纪轻轻的就进了松江市检察院。” “噢?”陈锦言看了那边一眼,“那倒是应该认识认识,方便以后办事。” 台上新娘对新郎说着动人的情话,陈锦言却小声给程知予讲起了笑话,浑浑噩噩之间,程知予甚至不知道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 婚礼很顺利,新郎新娘开始敬酒的时候,林仲昊拍了拍陈锦言的肩膀,“哥们儿要去挡酒了,这边你照应着点儿。”俨然一副自己人的做派。 待他走远了,程知予用手肘撞了撞陈锦言的胸膛,“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锦言瞥了她一眼,塞了一个大肉丸进她嘴里,“吃东西吧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本来也不是完全敌对的人,都想着为你好,自然就关系好了。陈锦言这么想着,拉过程知予的手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因为关系亲近,两个次主桌上坐的要不就是陆家的知交要不就是顾家的好友,新郎新娘恭敬得很,每个都是连喝四杯,一点都不含糊。 敬到程知予和陈锦言的时候,顾璃抢过林仲昊手里的水晶酒壶给程知予斟满酒,“知予,我也算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是你放心,我对非白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你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这句话,陆非白揽过她的肩膀,“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程知予笑眯眯地接过酒杯,刚凑到自己嘴巴,陈锦言就伸手挡了过去。 “还说看着她长大的呢,连她酒精过敏都不知道吗?”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冲顾璃微微勾了勾唇角。刚才顾璃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中,他心里不爽,话出口也不那么好听。 顾璃脸色白了白,陆非白也接过她手里的酒,“说起来,小璃高二那会儿有一次在我的生日会上喝了个烂醉,搞得胃出血,打那以后也不大能喝酒了。来,我替她敬知予,你替知予喝这一杯。”说着,一饮而尽。就算这婚是被逼的,逼他的人也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她是他的妻子,从今以后他最亲近的人,即便不爱,也要维护,在任何人面前。 程知予垂眸微微笑了笑,那次大半夜的顾璃被救护车接去了医院,那天她也在场,当时陆非白带来了新交的女朋友,想必她喝醉也是因为心里不好受吧。 这么多年了,陆非白还是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向着别人。程知予抬起头,冲顾璃一笑,“顾璃姐,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擦肩而过的时候,程知予拽了拽陆非白的衣袖,抬头冲他扯出来一个笑,“有的时候我急了说话就不注意,但其实人各有命,每个人的选择都包含着自己的真心,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璃已经走到下一桌了,回头的时候目光柔和地看着这边说话的两个人。平心而论,她是陆非白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很依赖的好朋友,除了跟程知予一直不大对盘以外,真的没什么不好。 “你呀,不高兴的时候专挑难听的话说,我是没放在心上,不过这毛病你得改改,锦言人那么好,你要是把他气走了可真没人要了。”陆非白微微一笑,一如当年在篮球场上赢了那场校际友谊赛时回头冲她的笑的样子。知予啊,下辈子相遇,我们一定要一眼就认出对方,那个时候,哪怕是一起撞得头破血流呢,我也不要松开你的手。 顾家嫁女儿,财大气粗地给每个到场的宾客都开了房间,供他们中午吃完饭休息。程知予把房卡交还给陆妈妈,推脱事务所还有事,拉着陈锦言回了自己家。 这一天,陈锦言心里简直是不爽到了极点。 一进家门,他反手就把程知予推到了门上,连喘气的时间都没给她,低头覆了过去。程知予也不反抗,直接抬手绕过他的脖颈,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往上游移,在他的发丝之间画圈。 陈锦言被撩拨得难受,直接将她横抱起来,拖鞋都没换,大步走向她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陈锦言动作格外粗暴,程知予身上的衣服在拉拉扯扯间被他褪去一半,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果你不会因为我们的第一次在你这样的情绪下发生而感到遗憾的话,我愿意。”程知予褪去自己的裙子,白色的蕾丝将她微微泛红的肌肤衬得晶莹剔透。 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落在陈锦言眼里就是无声的诱惑。他粗鲁地扯过被子把她包在里面,埋着头闷闷地说:“你就是吃定了我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程知予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一定觉得我今天会很难过,但其实我没有。” 陈锦言把头抬起来,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她含着笑,“之前我说,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可能是你,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也是,那么多年了,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对他的感情,你就是再聪明,怎么能一下就分清呢。” “陈锦言,非白哥带给我的是温暖,而你带给我的,是不断想要探索的好奇。” “好奇害死猫啊,所以你现在有没有后悔?”陈锦言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程知予很喜欢他这么亲昵地拥着自己,闷闷地笑了,抬头在他耳边落下一吻。 第49章 水里很浪漫 之后的一个月之内,中盛集团有条不紊地将其名下的一部分优质资产转换到了松江物流,随着这个步骤的完成,中盛成功拿下了松江物流名下三条要道的所有权,借着这个契机,松江物流的主要业务也转换成了软件开发和生产。 陈锦言和程知予穿梭在各个签约仪式上,亲眼见证了陆非白事业的又一个高峰。 陆家的事在顾家的极力保全下也迅速平息了下来,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松江市不管是商业圈还是行政圈都悄然发生了一场变革,速度之快令人睁目结舌。 程知予跟陈锦言商量之后,主动向程爸爸程妈妈提出去陆家看看陆爸爸。婚礼上见的那一面太过仓促,这趟回来她都没好好见陆爸爸陆妈妈一面。 明明陆非白在市内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程知予没想到,他结婚之后居然又搬了回来。好在是工作日,他跟顾璃都没在家。程知予拉着陈锦言的手,悄悄在他耳边说:“虽然我也不是那么讨厌顾璃,可是也不大想见他们小两口。” 整个别墅内喜气洋洋,一进门,院子里就是两个大大的喜字,刚好陆爸爸从院子里晨练,看见程知予和陈锦言,很是意外。 招呼着两个人进了屋,陆爸爸说陆妈妈出去买菜了,寒暄几句之后,陆爸爸便没了言语。 程知予以为他是因为之前被举报的事伤了神,说了句让陆爸爸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多想,便拉着陈锦言想要往外走。 陆爸爸把他们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开口叫住程知予,看了她许久,才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陈锦言很识趣地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避开了有话要说的两个人。 待陈锦言走得远了一些,陆爸爸才开口:“我这一把年纪了,老了老了没想到给你们年轻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当时我被关着,没法跟外边联系,不然我就是拼着这一世的清名,也不愿意……” “陆叔叔。”程知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怎么舍得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们站在风口处,海风呼啸在耳边,程知予也不知她的话有几分传到了陆爸爸的耳中,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怨过非白哥,我说他不相信您。可是……可是后来我想通了。偌大的松江市,如果有一件事连非白哥都做不到,那这件事肯定面对着很大阻力。” “不管这个阻力的来源是哪里,原因是什么,现在这不也都解决了吗。顾璃姐很好,非白哥也很依赖她。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可以让您少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那也值了。” 一席话说完,程知予冲他扯了扯嘴角,边挥手边说:“我马上就要回霖海了,回来这么久才来看您,您别怪我。” 陆爸爸没再说什么话,目送着程知予的身影越来越远,才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浊泪。他最难过的就是,即便两个孩子成了这样,都从来没有一个人怨过他。 程知予和陈锦言拎了两个大箱子回了霖海,吃的穿的喝的,事无巨细。 托运的时候,程知予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像极了陆非白。可是她再仔细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eog财团对环江区的开发项目像是彻底进入了死角,停滞不前。 也不知陈锦言动用了什么关系,那帮小混混再也没去找过张婶儿。他做事向来牢靠,手段也多,经过他的手,那几家钉子户的人身安全肯定是有保障了。 两个月的时间,陈锦言的腿已经基本全好了。回了霖海,他给程知予放了一天假,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着去了之前没有成行的竞标会。 程知予把自己家里收拾干净之后,从画板夹里抽出来之前打好底的画,画面里的男子有着好看的侧脸,身上系着明显小了一号的围裙,可是嘴角的微笑却夺人目光。她没怎么犹豫就直接把纸折了折,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是上一次陆非白来霖海时在厨房里忙活着的场景,那时候程知予觉得温馨极了,心里痒痒的,拿起了许久没用的画笔。 可惜才刚打好底就接到了顾璃打过来的电话,想来这就是天意吧。 意兴阑珊地扔了垃圾,程知予这才想起来陈锦言家的备用钥匙就在自己这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直接拎着从松江带过来的吃的去了曙光国际花园。 陈锦言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家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鸡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他连鞋都没换,直接走向厨房。 身材娇小的人穿着一条宽松的条纹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灶台间灵活地忙碌着。 他一动都不想动,把领带一扯,倚到了厨房门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知予关了火,轻舒一口气,嘴角上扬着回头,这才发现在眉宇之间尽是温柔的人就这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回来多久了?”程知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边上让一点,自己扔了一个隔热垫到餐桌上,把鸡汤直接端上了桌。 “快去换衣服,吃饭了。”她边盛米饭边又熬上了玉米糊糊,回头瞥了一眼,见边上的人还是没动,用手肘捅了捅他,“傻了?快去换衣服了。” 陈锦言顺势拉住她的手肘,把她搂到怀里,闹腾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她,自己去了卧室换衣服。 很家常的饭菜,很家常的气氛。 一天下来,其实陈锦言特别累,可是他哪里舍得放程知予回去,洗完碗之后,就磨着她陪自己看部电影。 他家里有笔记本用线连在了电视上,随时都能上网找电影然后用电视屏幕播放出来。 洗了个碗的功夫,程知予就找出来了前一阵子在欧美热映的恐怖片,兴奋地关了灯,缩在沙发上等着陈锦言。 他笑着给两个人的杯子倒满水,往程知予的肩膀上一靠,沉沉地坐了下去。 电视屏幕上出现血红的几个字,滴滴答答地滴着血,程知予赞叹般地“哦”了一声,从边上摸了个抱枕捂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屏幕。 “看得见吗?”黑暗之中,陈锦言瞥了边上的人一眼,好笑地问。 “眼睛在外面呢。”她草草地回了一句,“好好看别打岔。”便觉肩上一沉,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样的话,心理上会感觉更安全。” 电影已经进入高*潮部分,主角和飘忽的影子进行着殊死较量,在争夺着同样一具躯体。程知予看电影时很安静,即使是恐怖片,也时时刻刻不忘记捂着自己的嘴巴。 陈锦言说得对,因为靠在他的怀里,整个人又缩在沙发上,所以感觉上比任何一次看恐怖片都要安全。 而抱着她的人,因为太累,早就在电影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拥着她睡着了。他睡得浅,偶尔程知予被电影里的情节吓得浑身一哆嗦的时候,他就抬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自己还在这里。 一场电影结束,程知予打开沙发旁边的落地台灯,这才发现陈锦言已经睡着了。 她蹲在沙发边上,看了许久,陈锦言蓦地张开双眼。“看够了吗?”他声音微微发哑,听起来很是有气无力。 “我没跟你说过吧,你长得特别像我以前喜欢的一个演电视剧的。”程知予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绘声绘色地学起来:“我开的就是一言堂,做的就是霸王生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锦言嗤笑着坐起身来,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程知予坐过来。 她一坐上来就被陈锦言搂在怀里,“你小时候是不是那种天天守着电视机的小姑娘啊?一到时间就守在电视机跟前,给各家电视台的收视率都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力量。” “对啊对啊,小时候超级喜欢看武侠剧,最喜欢的还是古天乐那一版的神雕侠侣。”程知予靠在他的肩上,突然坐起身来,“你什么时候睡着的啊?” 陈锦言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刚睡着。” “那你跟我说说,电影开始都演了什么。”程知予把手盘在胸前,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模样。 “哎呀,我就是想多跟你待会儿嘛。”陈锦言往她这边蹭了蹭,头搁在她的肩上,气息扫过她的耳边。 程知予的心一下就软了,抬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想让我多陪你待会儿你就说嘛,非说看电影,还让我一个人看,你自己都睡着了,我觉得很没面子。” “你就是面子太大了才会在我家还这么嚣张。”陈锦言闭着眼享受般地回了一句,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知予,要不你搬过来住吧。” 客厅里是橘色的灯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暧昧得很。 程知予明显晃了神,半晌,讷讷地说:“咱们本来也住得那么近,没必要搬到一起吧……” 她生怕陈锦言会误会,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没想到陈锦言立马就脆生生地回了句“那好吧”,倒是让她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而此刻,在陈锦言腿已经彻底好了的情况下,他心里琢磨的不是怎么才能把程知予拐到自己床上,而是应该把程知予拐到什么样的床上。 思来想去,还是水里最浪漫。 陈锦言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话题一下就转到了工作上,“之前你不是整理了一下绿意食品有限公司的专利收购案吗?到什么程度了?” 程知予一时没转换过来角色,懵懵地回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你不是说觉得澳洲的那家公司有点问题吗,我当时就先放了放那个案子。” “嗯,知道了。”陈锦言手肘撑在沙发把手上,咂了咂嘴,“这个案子不亲自打听打听我实在不大放心,这样吧,下周一回事务所的时候你把手头所有有的没的案子都整理一下,有必要的话,可能要去趟澳大利亚。” 什么叫有的没的案子……程知予皱了皱眉,“现在办签证的话来得及吗?” 事关把程知予拐到水里的大计,就是来不及也得来得及。陈锦言捏着她的手心细细婆娑,“正好周末,明天我约一下澳大利亚大使馆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顿饭,签证嘛,好说。” 怎么就有种落到阴谋里了的感觉呢,程知予又皱了皱眉,“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要是不一起吃午饭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想什么呢。”她刚起身,就又落到了陈锦言的怀里,“签证要去哪儿?” “澳大利亚呀。” “去那儿干什么?” “绿意的案子呀。” “所以你作为我的助理,是不是应该跟我一起去跟大使馆的人吃饭呀。”陈锦言说着蹭了蹭她的头发,怎么办,一时片刻也离不了了。 第50章 欺负人能上瘾 周末嘛,陈锦言怎么会放过这样独处的机会。 一大早,他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吃的喝的杀去了南水园。 程知予迷迷糊糊地开了门,无语地看着门口精神焕发的陈锦言,“我说陈律师,今天礼拜六啊,你要不要这么扰民啊。” “自己媳妇儿就是用来扰的。”他漫不经心地把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快快快,去洗漱,几点了这都。” 程知予很郁闷,明明自己比他多休息了一天,怎么这人就跟不用睡觉似的那么大精神呢。也不对,昨天晚上困成那样呢。 她摇了摇头,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瞬间就没了睡意。 “喂,陈锦言。”程知予从洗手间露了个头出来,边扎头发边找他,终于在厨房看到他的身影,心一下就变得软软的。 “陈锦言。”她的声音低了低,待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扯了个笑,“你真的是三十二岁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年轻。” “一大早的抽什么风。”他把粥和小菜端出来,“洗好了?去喝杯凉白开然后吃饭了。” “我还想问你这一大早抽的什么疯呢。”她嘟嘟囔囔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下一杯水,抹了抹嘴,“怎么?觉得你女朋友我实在是貌美如花冰清玉洁怕被别人抢了所以先把自己改造成新二十四孝男友?” 陈锦言冷哼了一声,这语言习得能力,才多久,就学自己学了个九成九,倒真不愧是学语言的。“唧唧歪歪有完没完,不吃我自己先吃了。” “吃,吃。”程知予往桌面一坐,笑眯眯地把碗往自己这边拢了拢,“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要去哪儿?” “先吃饭。”他清清淡淡地回了一句,见她果然安安静静地吃饭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在诚品花园那儿看上一套房子,一会儿陪我去看看。” “看房子?”程知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桌上的那一大包吃的一眼,“那你买这些东西来?” “嗯,辛苦费。”他头都不抬地甩下这么一句,心里想着,还有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的房租。 诚品花园是在市区寸土寸金的地段建起来的别墅群,房价之高可以想象。 从车上下来,程知予咂了咂舌,“陈律师,你这么有钱,事务所的其他人知道吗?” “说起这个……”陈锦言绕到车的另一边环住程知予的肩膀,“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明年这个时候,把司法考试考下来。” “司法考试?!”程知予瞪大眼睛,正要说什么,前面突然传来口哨声。 顺着陈锦言的目光看过去,吊儿郎当的人扯掉墨镜上前来打招呼,“陈大律师,好久不见啊,你上次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买房来着?是什么时候来着?”他看向程知予的时候挑了挑眉,“还是上次那个?” 程知予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不等陈锦言出言反驳,就撇了撇嘴,拽了拽他的衣袖,“少白头,好可怜。” 陈锦言愣了愣,看了眼吴一染成银色的头发,清了清嗓子。 “喂,你什么意思。”吴一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一纵横霖海市多年的……呃,混混,还从没有人这么当面给他难堪。 “知予,不许欺负人。”陈锦言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头,勾着唇角看向吴一,“小姑娘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走,去看房吧。” “对不起。”程知予见他不动弹,诚恳地道歉,抿了抿唇。 吴一不好跟她一个小姑娘嚷嚷,骂骂咧咧地就往前走,也没听见程知予在他身后嘟囔着说的那句“我不应该欺负残障人士。” 想来陈锦言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对路况很不熟悉。一路上跟着吴一拐过来拐过去的,走到他们要看的那一栋,程知予回头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这吴一分明是带着他们多走了许多的冤枉路。 一个大男人,这么斤斤计较。她冷哼了一声,往陈锦言旁边凑了凑。 这种独门独栋的别墅,户型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陈锦言对吴一使了个眼色,就见吴一往门口的小花园里一蹲,嘴里叼着根烟,“你们快看快回,下午我还有事儿呢。” 陈锦言也不搭理他,拉着程知予的手进门,然后抬脚踢了踢门,两个人就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大片的客厅在日光笼罩下熠熠生辉。陈锦言指着那块儿地方说:“在那儿摆个大的真皮沙发,可以躺俩人的那种,对面墙上挂个最大的液晶屏,看起来舒服。”他自顾自地说着,拉着程知予往楼上走。 一模一样的格局,他轻轻一笑,“在这儿弄出一个玩具房来,漆成浅蓝色,小孩儿在里面待着心态比较平和,容易养成沉静一点的性子。” “那边。”他指了指里面的房间,程知予跟着走过去,“这个房间够大的,又是北向,最适合做影音室了。” 然后是书房、育儿房,最后是主卧。 程知予边听他说边笑,听到育儿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准备两个人的房子呢,当下便捶了他一拳,“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远了……” “远吗?不远啊,我这都三十二了,再不做做准备,以后生孩子的质量都没那么高了。” 什么叫生孩子的质量……程知予佯装没听到,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溜达一圈,指着卫生间外的一大片空地,“这儿是要做什么呀?” “衣帽间呀。”陈锦言走到她身后把她抱到怀里,“不过主卧里面其实不能有第二道门,咱们这又是卫生间又是衣帽间的,退而求其次的话也都得做成玻璃的推拉门才行。” “为什么不能有第二道门?”程知予完全搞错了重点,很有求知欲地顺着杆儿问道。 “风水上是这么讲的。”陈锦言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主卧的门,“再多哪怕一道门,就不利于夫妻健康。” 程知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玻璃门就可以。”话说到这儿,才彻底反应过来,害羞地四下看了看,敲了他胸膛一下,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一把被扯到他的怀里,“嘿嘿”两声,晃过来晃过去地摇着玩儿。 很久之前,程知予不知道从哪里看过一句话,这会儿这句话突然蹦了出来。说是两个不幼稚的人要是能心甘情愿地一起做幼稚的事情,其实是件顶幸福的事情。 她唇角上扬,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环上了陈锦言的腰,他就晃得更开心了。 吴一原本看着程知予很顺眼的,可是后来被说成了少白头,他就有点不那么喜欢她了。点菜的功夫,程知予去了洗手间,他摸着有点胡茬的下巴咧了咧嘴,“这回这个当真了?” “当然。”陈锦言边指着菜单上的清蒸鱼边回了一句,又利索地点了两个肉菜一个青菜一个汤,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她胆子小,你别吓唬她。” “我吓唬她?!”吴一夸张地拍了拍椅子把手,“得了吧你,一见面就给了句少白头,我可怕了她了。” 陈锦言微微一笑,“谁让你先说她的。” 不就说了句“还是上次那个”吗,曾经换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的敢情不是你陈锦言吗?当然这话吴一也不敢说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见程知予从远处走过来的身影,“微微见过了吗?” “见过。”陈锦言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拉开自己身侧的椅子,示意程知予坐过来。 吴一坐在对面看着他所有的小动作,轻叹了一声。 他是在美国读建筑专业的时候认识了陈锦言和许微微,那时候他想追许微微,被陈锦言胖揍了一顿之后拉着去了酒馆,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喝成了哥们儿,他本来也没什么长性,渐渐地也绝了对许微微的心思。 后来混得多了,许微微反而会对他说心里话了。也就是那时候,他知道了许微微对陈锦言的心思。他不知道陈锦言知不知道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但是陈锦言对许微微真是没得说,从来都是宁可自己饿着,也得先攒齐许微微的学费给她交上。 他曾经通过自己家里的关系给陈锦言找过一些兼职,陈锦言也不推脱,每次都是尽力将工作做到最好,甚至到了后来,他替他找的那些公司主动找上他,点名要陈锦言过来做事情。回国以后,陈锦言明里什么也没说过,却是加倍地把那些他曾经给予他的恩惠不着痕迹地还了回来。 他这样的人,那么有原则,认真了就是认真了吧。 饭桌上一时没了什么声响,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锦言正好夹了鱼眼睛那边的肉到程知予的碗里。 吴一清了清嗓子,“陈大律师,这房子你觉得怎么样?”话一出口,他就看向程知予,摆明了是让程知予回答。 她听见问话跟着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不那么友善的目光,当下抿了抿唇,“我觉得房子太大了。” 吴一冷嗤了一声,眸子一转看向陈锦言。 “我觉得……”陈锦言在桌下拉了拉程知予的手,“哪儿大呀,不正好吗,反正以后有了小孩儿也得换这么大的,一次性到位不好吗?”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在吴一面前秀起了恩爱,他本来就看程知予不那么顺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那我赶明给你们找个一室一厅的。” “那就不用找了。”程知予慢吞吞地抿了口柠檬水,“我现在住的就是一室一厅。” 谁要真的跟你讨论一室一厅的问题…… 吴一闷头吃饭,对面的两个人正经讨论起了到底多大房子合适的问题,最后陈锦言盖棺定论,揉了揉程知予的头发,“我觉得这套就很好,别欺负他了。” 吴一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俩一眼,见程知予低头憋笑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在欺负自己,当即摔了筷子,“欺负老子上瘾是吧!老子看着就这么好欺负!” 程知予惊了惊,抬手拿起茶壶给他倒满水,“少爷,喝杯水消消气。” 这称呼听着还顺耳一点,他的毛被捋顺了,也就好好说话了。“那什么,行的话就先给个定金,这房子还挺抢手的,我帮你先拿下来。” 少爷?看见陈锦言询问的眼神,程知予趴在他耳边悄悄说:“少白头老爷。” 第51章 初到海边时 澳洲之行已经成行,周日一大早,程知予就赶到事务所,再三确认了所需材料,给陈锦言拨了个电话。 那边的人正准备请他大使馆的朋友吃饭,“嗯嗯啊啊”地回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反正也是来了事务所,程知予索性整理了一份项目跟进表。原本还觉得昌盛的案子千头万绪的,这么一整理才发现,其实案子已经做了一半了。 她美滋滋地把绿意食品有限公司的相关资料分别存了一份在邮箱和u盘,又确认了一下除了eog以外剩余的两个案子的进度,顺道把项目跟进表打印出来夹在了卷宗里。 回到家还不到十一点,程知予怕陈锦言正在跟别人谈事情,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也没指望他立刻就回,手机扔到沙发上就开始忙活着做点午饭吃了。 没想到煮了一碗面的功夫,手机里就躺了三条短信和四个未接来电。她急忙回过去,电话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陈锦言闹别扭了,后果很严重。 程知予在电话里好说歹说地哄了好一会儿,陈锦言才“哼”了一声,“午饭吃什么啊?” 答话了就是不生气了,程知予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一个人都不想好好做饭,陈锦言那边的态度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不是那种找不到人就追着打电话的人,可遇到程知予本来也是个变数,在她面前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过这种感觉很特别,他还挺喜欢这样的自己的。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温柔还没来得及褪去,这边跟他一起吃饭的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悠悠开口问:“女朋友?” 他笑了笑,三两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办签证的事情上。 陈锦言的动作果然快,周一晚上,两个人就踏上了直飞澳大利亚的航班。 很早的时候,程知予电视剧看得太多,以为律师只要能衣冠楚楚地往法庭上一站,舌战群雄,就能得到世人的尊重和相对很多的钞票,可是真正做起来,她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才入行不到半年,她去机场的次数简直比上了过去的二十四年来往机场的次数。不过程妈妈说,女孩子能在年轻的时候多见见世面也是好事。 受程妈妈的影响,程知予对出差的事情简直甘之如饴得连陈锦言都自叹不如。 办完登机手续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登机时间,程知予和陈锦言在登机口旁边找了俩座位,悠哉悠哉地看起了。 程知予安安静静地靠在陈锦言的胸膛上看书,他就捋着她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两眼。他一目十行,比程知予看得快得多,再加上捋头发的时间,两个人倒是配合得刚刚好。 陈锦言都不知道她这些乱七八糟的究竟是哪里来的,都谁有闲心天天写这么些腻歪死人不偿命的啊。 程知予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他的话,后来被他问烦了,把书往腿上一扣,回头看着他,“你要是不看就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那么多话!” 她的声音不大,陈锦言可怜巴巴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低了低头,刚好蹭上她的鼻尖,“那么凶,我这不是想跟你交流交流嘛。” 程知予推了他一把,“少在这儿装可怜,我跟你说,没用!” 陈锦言吸了吸鼻子,拢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顺势吻上了她的嘴角,“那这样呢?有用吗?” 耍*流*氓永远是最好的和解办法,尤其是对程知予这种不敢在公共场合有太亲密动作的姑娘而言。 陈锦言心情大好,轻声哼起歌。程知予虽然脸色泛红,可听着他的歌声倒也平静了下来,翻开书继续读了下去。 很后来,程知予跟陈锦言说,自己之所以那么爱看那些甜腻腻的,是因为甜腻腻的故事真的能影响人的心情,尽管是别人的故事,可自己光是看着都能跟着活得甜蜜蜜的。 飞机上,像往常一样,程知予动来动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浑身像是到处都长歪了,不管怎么坐都难受得要命,她索性打开头顶的小灯,掏出书继续翻了起来。 陈锦言动了动,睁开眼睛,轻声在她耳边问:“睡不着吗?” 两个人开启唇语交流模式,她张大嘴跟他比划说:“只要不是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陈锦言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捏过她的手心,“还想着明天跟人谈事之前带你去海边走走呢。” “这样也可以去海边走走!”程知予使劲点了点头,目光在橘色的灯光下澄澈无比。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漆黑的夜空中偶尔有路过的飞机发出星星点点的光,给空荡荡的夜空增添了些许的生机。 陈锦言松了松安全带,覆身上前吻住了程知予的嘴唇。 在10000米的高空飞行中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程知予清明的脑子里顿时一团乱,却在他咬住自己下唇的时候变得昏昏沉沉了起来。 为了让陈锦言安分一点,程知予选择了装睡。却没想到,闭眼闭得久了,她倒是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深蓝色的天空已经隐隐泛出黄红相间的光芒。 是日出。 她摇了摇旁边的人,指着窗外,“你看,真好看。” 陈锦言睡眼惺忪地把眼睛从窗外移到程知予的侧脸上,“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压痕,“是很好看。” 程知予只顾着看外面,并没在意他的动作。突然,她的眼睛一热,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才发现陈锦言亲吻了上来。 旁边的大妈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微微侧了侧头,假装没看到,推了推陈锦言的胸膛,轻声说:“有人看着呢。” 飞机上的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程知予吃了两口就放下手里的塑料叉子,拍了拍胸口,灌下去一小瓶酸奶。 “不吃了?”陈锦言也放下手里的叉子,可是塑料盒里的东西却比程知予少了好多。他皱了皱眉,“就吃这么两口?” “太难吃了。”程知予撇了撇嘴,“我也不饿,偶尔早上不吃饭也没事。” “你知不知道。”陈锦言扯开自己的那一小瓶酸奶,递到程知予手里,“把这个也喝了。”眼看着程知予又喝了一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要是早上九点之前还没吃东西的话,肠胃就自动从大便里吸收养分了。” 程知予被恶心得皱了眉,陈锦言笑了,“也就是说,早上九点之后,你的早饭就等同于大便。” “你太恶心了!”程知予把酸奶盒往小桌上一放,想了想,又问:“咱们是七点就到悉尼了吧?” “差不多吧。”陈锦言心情很好地把手搭在程知予的肩上,“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你想干嘛?” “我突然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吃肯德基的早餐,就是七块钱的那个套餐,下了飞机你请我吃好不好?” 陈锦言翻了个白眼,“大小姐,麻烦您动动脑子,落地之后是在悉尼,您确定悉尼有跟霖海一样的套餐吗?” 其实程知予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得到点“并没有吃大便”的安慰,哪里是真的要吃肯德基。 一到酒店,放下行李,陈锦言就等在了早餐区,等程知予下来的时候,两个鸡胸肉三明治和两杯咖啡已经上了桌。 虽然一个晚上没休息好,可她精神头出奇的好,两三口便把三明治塞进了肚子里,吁着喝咖啡的功夫,才想起来问一早上的时间要干点什么。 陈锦言眯了眯眼,“天气挺好的,去海边溜溜?” 程知予兴奋地点头,完全不知道对面人的心思。 酒店的后面就是海,两个人从服务员指的小道上七绕八绕地走了一会儿,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 手拉手走在沙滩上,程知予的人字拖拿在手里,玩儿似的一脚一脚踏在水边。陈锦言惬意地松开拉着她的手,环上她的肩,吹着海风,心中的思绪愈加清晰。 如果在澳大利亚的这阵子能把该办的事办好,回去的时候就能顺利成章地住进南水园。这样的话,新房子装修要用两个月,散味儿要用一个月,三个月的同居生活之后,两个人正好差不多可以领证搬进新家了。 这么想着,他的手紧了紧,唇角不自主地扬了起来。 碧海蓝天,空气中微微带了点咸味儿。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走了许久,太阳渐渐毒辣了起来。陈锦言压了压程知予的太阳帽,“帽檐够大吗?会不会还是太晒?” “我还好。”程知予抬头扶了扶他的墨镜架,“就带了这么一副墨镜,就不怕晒吗?” “我怕什么。”他耸了耸肩,“晒黑点就晒黑点,衬得我家宝贝儿更白白嫩嫩的。” “不是这么回事。”程知予拉着他开始往回走,“澳大利亚的太阳最厉害了,能把人晒的得皮肤癌呢。你也没抹防晒霜吧?回去去我房间,我给你抹点我的。” “大老爷们用得着吗。”陈锦言无所谓的回了一句,程知予就不乐意了。“怎么就用不着,陈律师,听重点好不好,皮肤癌啊皮肤癌,我可是外貌协会的,你要是把自己晒丑了,我就不要你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步子又走得快了一点,边走边嘟囔,“也没觉得走得这么远啊,怎么回去花的时间这么长。” 陈锦言的目光掠过这一片海域,这里离酒店已经很远了,上面就是高速路,基本上就算是野海了。嗯,很好,又干净人烟又稀少。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攥着程知予手心的手紧了紧。 她回头,“怎么了?” 陈锦言勾唇一笑,“有点痒痒。” “我就说吧,一定要抹防晒霜的,你们男人就是自大,老是自以为是,这下好了吧,要是晒脱了皮我看到底难受的是谁。” 她以为自己说的是皮肤痒呢,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陈锦言紧走两步,环上程知予的腰,“嗯,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反对,但是涉及到在悉尼要办的事情,你就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第52章 悉尼歌剧院 悉尼要办的事?说起这个,程知予想起了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冒出来的几个想法,“陈锦言,咳咳,陈律师,我没大明白,你为什么觉得绿意食品有限公司的这个案子有问题。澳洲联合公司这边提供的资料信息和以前做过的背景调查都很齐全啊。” 陈锦言看了她一眼,“食品包装这个东西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怎么想,食品包装都会涉及到包装技术、包装设备和包装材料吧?绿意要收购的专利是包装材料,那不同的包装材料还对应不同的包装技术和设备呢,你不觉得在涉及到的这些点上,澳洲联合公司这边表现得也太随意了吗?” 程知予仔细回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如果澳洲联合公司拥有了同样包装材料涉及到的包装技术和设备的专利,仅仅将包装材料的专利卖给绿意食品有限公司,等到包装材料开始运用的时候,因为相关的技术和设备专利仍然在澳洲联合公司这边,所以绿意仍然算是侵权?!” 陈锦言捏了捏她腰侧的肉,“嗯,很聪明,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有一点,一个公司名下的专利都是有据可查的,如果澳洲联合公司这么做,一查一个准,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查吗?” “是啊,背景调查里面也确实没有显示他们还拥有相关技术和设备的专利。所以,陈律师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啊?” 陈锦言眸色微微深了一点,盯着水面微微勾唇,“就是这一点,需要我们过来一趟实地查一查。记住了,在专利这个领域,有个很可怕的术语,叫空壳公司。” 程知予把这几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回去我查一查。” 回酒店之后程知予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一点多,算是彻底把觉补了回来。 两个人的房间一墙之隔,程知予起了玩儿心,蹲坐在床上轻轻敲了墙两下。就两下,然后她就趴在床边上屏气凝神地等着,没一会儿,自己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她扒着猫眼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打开门,“你听到我给你发的暗号了吗?” “暗号?”陈锦言挑了挑眉,边说边往里走。他突然一笑,转过身,正好程知予撞到他胸膛上,他就捞了她一把,把她环在自己怀里,“你说你起床了,让我赶紧过来见驾对不对?” 两个人又笑又闹了好一会儿,这才下去吃了午饭。 来了澳大利亚自然要去看悉尼歌剧院,陈锦言和程知予商量了商量,打了辆车,直奔目的地。 贝壳形的屋顶从远处看上去尤其精致,站在海港大桥上,程知予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海风吹起她的发丝,一丝一缕地打在陈锦言肩上,他从她身后站了会儿,忍不住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要去里面看看吗?”他的声音低低的,落到她耳中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探头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程知予侧过头问他:“那边是有个公园吗?”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嗯”了一声,“如果走那条线的话会路过好多店铺,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想看可以看一下。” 程知予雀跃地在他怀里跳了跳,“那咱们就走公园的那条线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绿荫铺地的小路上,程知予身穿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陈锦言则是浅蓝色牛仔衬衣白色短裤,两个人本来就长得好看,走在路上招来了不少艳羡的眼神。 陈锦言心情很好地背了一个微单,时不时地让程知予站定摆pose,一路走过去,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路过的好心夫妇主动上来跟他交谈,他就微笑着把微单交给夫妇,自己走到程知予身边抬手搭上她的肩。画面定格,两个好看的年轻人在碧海蓝天以及贝壳形状建筑物的对面笑得一脸灿烂。 比起这些建筑物,程知予更喜欢自然风光。 反正她也不懂,从远处看看就够了。她从包里掏出来一块大大的棉布披肩,铺在草坪上,拉着陈锦言坐了上去。 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枝叶铺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陈锦言往程知予腿上一躺,悠哉悠哉地闭上了眼睛。 程知予就这么玩儿着他的耳垂,过了许久,陈锦言翻了个身,环住她的腰,把头闷在她的肚子上,闷闷地说:“要不咱们移民吧。” “好啊好啊。”程知予开玩笑一般地答了一句,惬意地轻叹一口气,“这儿的生活节奏慢,空气还好,哪天要是你不要我了,我就自己非法移民过来,安安静静地了此残生你说好不好?” “不许瞎说。”陈锦言拢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我那么辛苦才把你追到手,怎么会不要你。” 程知予撇了撇嘴,“你那追的哪叫辛苦,你是天天请我吃鱼翅鲍鱼了还是天天苦哈哈地守在我家门口等我回家了。” 陈锦言轻笑一声,她更来劲了,“你还别说,我真是太便宜你了。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的姑娘被人追,天天一捧一捧的花往寝室抱,那男生还没事儿就在寝室楼下弹吉他唱歌,老请我们寝室的人吃饭,还每天都买一大堆的零食请我们吃,人家那才叫追得辛苦好不好。” “原来你喜欢被这么追呢!”陈锦言又换了个姿势,平躺着若有所思地看着程知予的脸,“不就是拿钱和时间砸吗,这也叫辛苦?” 程知予嘟了嘟嘴,“那也比你除了耍*流*氓什么都不砸的好。” 陈锦言低低地笑了笑,突然一个翻身把她压倒在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眸色慌乱的她,也不管她手脚并用地想把他推开,语调淡淡地来了一句:“有本事你就使劲踢,照着这儿踢。” 程知予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小脸立马变得通红,小声地央求:“起来好不好,好多人呢。” “我怎么你了就怕人看。”陈锦言目光含着笑,双手撑着地面,就是不肯放开她。 僵持久了,程知予气馁地叹了一口气,“陈锦言,你那么不要脸,事务所的人都知道吗?” 他还真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晋洲是知道的,苏扬嘛,应该也知道一点。其他人?事务所还有谁?” 程知予拉起自己的头发盖住自己的脸,只留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你这是干嘛?”陈锦言皱了皱眉,想把她的头发拂下来却被她一把打开。 “我替你觉得丢脸,没脸见人了。” 陈锦言被她逗笑,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起身松开她。几乎是立刻,程知予就跟着起身,拍了拍胸口,脸上微微泛着粉色,陈锦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回去吧?”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海风吹乱了程知予的发丝。陈锦言故意慢走了几步,拍了一张她的背影,微笑着摸了摸屏幕。 经过那一排店铺的时候,程知予兴奋地指了指橱窗上摆着的毛茸茸的靴子,拉着陈锦言进了店。他虽然觉得难看,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她买了一双棕色的短靴和一双黑色的长靴,喜滋滋地拎着回了酒店。 落日的余晖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好看的笑,看起来温馨有爱。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带的头,谈正经事情也一定要在不正经的地方。 程知予挽着陈锦言的胳膊走进一家会所,走廊里衣着暴露的金发女郎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她本身几乎从来不去夜店,身上这身衣服还是陈锦言帮她挑的,对她而言,露肩的款式已经是极限了。 她挽着陈锦言的胳膊紧了紧,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 边上的人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的时候抽出自己的胳膊环上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说:“你们不一样,不用自卑。” 自卑?程知予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有西装革履的人快步走上前来,热情地跟陈锦言打过招呼,直接就凑上前来想跟程知予做贴面礼。 陈锦言麻利地将她拢到身后,给了来人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那人讪讪笑了笑,冲程知予伸出手,“你好,我是锦言读法硕时的同学,马可。” 程知予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你好,我是陈律师的助理,程知予。” “助理?”马可给了陈锦言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陈律师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助理这么怜香惜玉了?来,咱们边走边说。” 进了包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程知予环顾四周,暗色的墙纸,酒红色的丝绒沙发,果然只要是这样的地方,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是同样的装潢。 她收回目光,陈锦言和马可侃侃而谈,说的内容大多是他们近几年接触的案子,真正涉及澳洲联合公司的内容却连提都还没提。 难得遇上两个锋芒毕露的业内高手,谈话内容自是处处皆学问,程知予听得认真,只恨自己的手包小得塞不下通常会随身携带的小本。 过了没一会儿,安静的包间内传来敲门声。 程知予看了陈锦言一眼的功夫,已经有人推门而入。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还都端着名贵的酒,媚笑着坐到马可和陈锦言的旁边,放下酒之后就贴着他们几乎坐到了他们的身上。 程知予被她们挤到一边,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她有点不知所措,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马可玩味的目光。 她立刻明白过来,马可是故意叫过来这些人,就是想看看陈锦言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的。难道如果她不是陈锦言的人,还要成为这个案子调查下去的交易条件吗? 陈锦言自然也明白马可的意思,还没等程知予有所反应,他就站起身来,绕过那些莺莺燕燕,径直站在马可的面前。 程知予抢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袖,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目光,笑着看向马可,“马可先生,刚才你说你是锦言的法硕同学,那算起来你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今天你这么做……”她目光扫过陈锦言眸色深深的双眸,“可能是因为锦言以前就是个常年混迹于声色场所的人。但是现在他有了我,当着我的面,暂且还不需要别人相陪。” 一番话说完,不仅挑明了两个人的关系,也绝了马可的心思。 第53章 爱上你的眼 马可盯着程知予,眸色忽明忽暗,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程知予疑惑地皱了皱眉,看向陈锦言,只见他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冲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金发女郎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出去。 搞了半天,刚才的那一出只是他们几个老朋友替对方试探女朋友占有欲是不是强烈的传统保留项目而已。 事后程知予埋怨陈锦言的时候,他颇为冤枉地耸肩说,自己明明就要阻止的,是她自己搞不清楚状况火一上来就压不下去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天分别的时候,马可还拍着程知予的肩膀,嘱咐她拿下陈锦言的时候一定要通知自己前来参观。 程知予也不知道他口里的“拿下”是什么意思,敷衍着胡乱点了头又摇头,告别的时候都没好意思再抬头看马可一眼。 陈锦言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很好,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在生活上。 回酒店的路上,银色的月光将深蓝色的天空笼罩,星光璀璨,照亮了整个夜空。 从出租车上下来,陈锦言拉着程知予的手,耍赖就是不肯回房间。程知予本身也不累,索性把鞋子埋在沙滩的一个角落,光着脚陪他在沙滩散起了步。 比起白天的时候,海水的水位高出了许多,涨潮过后,水面尤其干净。 程知予身上披着陈锦言的西装外套,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落在他眼里,竟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银色的月光,银色的沙滩。 深蓝色的天空,深蓝色的海岸。 走着走着,陈锦言突然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 程知予被他的力道带得也停了下来,嘴角带着笑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眸色深深地看向自己,空着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眸子里说不出的一本正经,甚至还带了一丝紧张。 这天他穿着再正常不过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衣,领带是跟自己鞋子一样颜色的浅紫色。程知予目光落在他歪了的领带上,伸手扶了扶,“什么时候歪了,都没注意。” 天际的星星闪亮亮的,被月光敛去了慑人的光芒。 陈锦言抬手抚向她的眉间,手顺着她的眉毛滑了下来,“你知道吗?我爱惨了你这双眼睛。”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程知予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陈锦言说出“爱”这个字。她敛了嘴角的笑意,眉眼间却依旧是笑盈盈的。 “就是这样。”他轻笑一声,“永远都这么亮晶晶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可真亮啊,光是看着就觉得你的生活一定是美好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带着,一看见你,我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美好’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单单你的存在,就已经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程知予,我爱你。” 也不知是谁先吻上谁的唇角,总之,两个人的呼吸渐渐纠缠在了一起,程知予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的话语配合着他独有的声线蛊惑了她的大脑,她的shenti渐渐软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将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陈锦言的身上。 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落在沙滩上,白色的礼服渐渐从身上褪去,一阵海风吹过,程知予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只剩下白色的蕾丝遮体了。 她想往后退,却被腰间的手阻住了去处,抬起头,陈锦言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渴望,他轻喘着趴到她的耳边,低声喃喃道:“我*想*要*你。” 程知予不安地攥起了拳头,几乎是立刻,她捧在胸口的双手被他拉住,像是往常一样,他捏着她的手心,渐渐引到自己最炙*热的地方,“可以吗?” 她之前也不是没摸过那里,但从来都是他不着寸缕。如今彻底倒了过来,程知予的脑子已经被搅乱了,她慌乱地想要避开,推推搡搡之间,身上的唯一一道屏障不知不觉间也被他剥离下来。 银色的月光下,她的shenti美好得让人难以想象。 陈锦言轻舒了一口气,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手从她的jian上渐渐往下滑。“比想象中还要美好。”他的嗓音微哑,这么说着,已经倾身而上。他的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游移,似是怎么也不够,渐渐地加重力气,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shenti里。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只手,总之很快,两个人就赤luo相见了。 真的在平等的状态之下,程知予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把头深深地埋在陈锦言跳动得飞快的胸膛上,闷闷地笑出声来。 他有些气闷,抱起她快走几步,两个人就停在了水里。 水温有些凉,程知予本能般地往陈锦言怀里钻了钻,他也跟着低低得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之后,他轻咳一声,“很严肃的事情,禁止嬉皮笑脸。”说着,他的手就探向肖想了许久的地方。 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进入的时候,程知予还是疼得都快昏死过去了,她一口咬在陈锦言的jian上,宣泄一般,却渐渐地承受不了他的冲撞而往后仰去。 陈锦言的手托起她的脖颈,嘴里念着“知予”,动作却极力地保持着轻柔。 海水一波一波地涌来,终于,疼痛在火热中渐渐消失,程知予在快要攀到顶*峰的时候,破*碎的字句从她的喉中溢出,他迷失在断断续续的“锦言”二字之中,加快速度,两个人一起到达了顶*点。 陈锦言停在她的shenti中许久,才渐渐抽离出来。其实站着真的是很累,尤其是两个人还在水里。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又过了很久,才渐渐松开她,把她横抱起来,上了沙滩,用自己的外套将她包裹住,轻轻舒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等会儿”,自己穿上了衣服。 程知予站在原地,不安地用脚在原地划着圈,听到陈锦言轻轻的笑声,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 月光之下,陈锦言的眉眼和笑容格外温柔,他从西裤兜里掏出来一个红色丝绒的盒子,冲着她打开,“程知予,你不嫁也得嫁了。” 程知予的目光落在盒内的戒指上,蓝色的方形宝石有她的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周围一圈碎钻将宝石包裹在其中,美得不可方物。 她本来要抱怨他强取豪夺的心思也没有了,捂住嘴看向他,目光莹莹得似乎要滴出水来,“谁说我不嫁,我为什么不嫁。” 陈锦言的嘴角已经扬上了天,他把戒指取出来套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微微弯下身,在她的指间留下一吻,“我觉得钻石太俗,只有蓝宝石才配得上你,果然,你看,这戒指生来就是你的。” 程知予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环住陈锦言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里,一声一声地喊着“锦言”二字。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的神思还是恍惚的,捂着嘴笑个不停。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上衣服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拿的鞋子,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 可是在多少年后,她却仍然记得那天晚上银色的月光沙滩,深蓝色的海水天际,以及陈锦言温柔似水的眸光和蛊惑人心的话语。 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两个人自然是搬到了同一个房间里。 陈锦言很体贴地为她着想,并没有索求无度,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安安稳稳地抱着她,跟以前在程家时一样。 马可那边的调查还没结束,陈锦言这边就暂时空闲了下来。左右无事可做,他干脆上网查了查附近可以玩儿的地方,整理下来之后给程知予挑。 程知予想去墨尔本看看,陈锦言就直接订了机票和在墨尔本要住的酒店,两个人把东西一收拾,利索地去了机场。 即使是在国内飞,也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上了飞机,程知予很不舒服地动来动去,坐在她身后的小姑娘趴到她的座位上方,询问姐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的确是身体不舒服啊,程知予把衣领往上拉了拉,盖住锁*骨上的红*痕,笑着跟小姑娘说没事。小姑娘就很严肃地盯着陈锦言,嘱咐叔叔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 被叫了叔叔,关键是叫他叔叔的人还叫程知予姐姐,陈锦言窝着火没处发,一路上跟空姐要了好几次水。程知予也不理他,跟坐在她后面的小姑娘聊起了天。 陈锦言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穿的实在是太正经了,下了飞机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一身休闲一点的衣服。 程知予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笑,边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薄外套边说:“本来你也比我大六岁嘛。” 他气哼哼地把她扑倒在chuang上,又是挠痒又是威逼利诱的,直到听到她说“陈锦言是第一大帅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才肯作罢。 两个人住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出了门走几步就是联邦广场和圣保罗教堂。广场上白色的海鸥一点都不怕人,甚至落到坐着的人脚边待着。 程知予拉着陈锦言找了个台阶坐下,阳光很好,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把头靠在了陈锦言的肩上。 远处的河岸边上有人在表演,气氛热闹又和谐,陈锦言轻声哼起了歌。这么惬意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有些凉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广场。 风大了些,扬起了程知予的发丝。陈锦言不动声色地在她发间嗅了嗅,“冷不冷?” “嗯,有点儿。”她慢吞吞地说着,拉上外套的拉链,顺势把帽衫的帽子戴上。突然,鲜花的芬芳伴随着从头顶落下的花瓣不期而至。她惊讶地“啊”了一声,这才发现陈锦言不知在什么时候往她的帽子里揣了许多玫瑰花瓣。 她轻笑着踮起脚在他面颊上留下一吻,只听陈锦言微笑着说:“不是说你们寝室的姑娘每天都一捧一捧地往回抱花吗?我也送你漫天花香,喜欢吗?” 第54章 买早餐风波 原本计划在墨尔本多待几天的,比起悉尼,程知予更喜欢墨尔本,就是这种有历史感并且整齐干净的城市,是她的最爱。 可是事与愿违,在墨尔本的第一天晚上,陈锦言就接到了马可的电话。 当时程知予正在跟林小星视频聊天,林小星在松江市待了一个来月,俨然已经成了野孩子。原本白嫩嫩的皮肤变黑了,也没那么圆乎了,但是同时也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笔记本边上的人聊得开心,陈锦言心不在焉地倚在窗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嗯嗯啊啊”了几声,挂掉电话。 他凑到笔记本跟前,跟林小星嘻嘻哈哈好一阵子,关掉电脑。 程知予腿上的笔记本被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坏笑的陈锦言。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之前他强忍着只要了那么一次。现在想来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连蹭带耍赖的,又将她的睡意扒拉了下来,在暖色的灯光下第一次好好打量这具已经属于他的躯体。 程知予的身上遍布着红*痕,她的皮肤本就敏*感,昨天被他连掐带抱的,看起来有点惨烈。 陈锦言坐直,手在那些红*痕上划过,激起她一阵阵的颤栗。 “疼吗?”陈锦言眸色中带了几分歉意,拉过被子将两个人包裹在其中。 程知予脸色微红地避开他的目光,一只手的大拇指指尖抵在嘴唇上。陈锦言轻笑着低头啄了啄她的唇瓣,伸手覆在了她最柔软的那一放净土之上。 没了第一次的慌乱,程知予在他的引导下慢慢放松,他的动作很轻柔,脸上的神情也敛去了平日里的戏谑,程知予沉浸在其中,嗓子里渐渐发出破碎的声响。 平时只要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程知予就习惯连名带姓地喊“陈锦言”三个字,对于这件事,陈锦言原本还是颇有微词的,直到他在她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锦言”两个字,一时之间,所有的怨念统统化为乌有。 有些称呼若是只在特定的时候才能听到,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动得就更加卖力了,快*感袭来,将两个人同时淹没。陈锦言紧紧地将程知予抱在怀中,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在心中,他在她耳边落下一吻,声音低哑地出声:“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飞回了悉尼。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一身西装器宇轩昂站在接机处的马可,他递上来一沓资料,陈锦言粗粗地翻了翻,指了指边上的咖啡厅,示意他有事坐下说。 马可给陈锦言介绍了一下大体的情况就走了,陈锦言把资料递给程知予,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模样,扬了扬下巴,“你先看一下,我去买回国的机票。” 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回霖海市,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陈锦言的车就在地下停车场,黑色的牧马人行驶在高速路上的时候,他瞥了眼边上昏昏欲睡的人,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原本他是想多在澳大利亚待几天的,可没想到几年不见,马可的行动力比以前高出不少,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把澳洲联合公司查了个底儿朝天。 按照他手头已经掌握了的资料来看,绝对要阻止绿意食品有限公司跟他们签约。 陈锦言把车停在曙光国际花园地面上停车区域的时候,程知予还昏昏沉沉地睡着。他摸了摸公文包里的钥匙,下了车打开后备厢,从里面翻出来一身程知予的干净衣服,搭在胳膊上,横抱着程知予上了楼。 他把她放在主卧的床上,小心地脱掉她的外衣,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这才悄声带上了主卧的门。 书房里的灯光颜色偏冷,陈锦言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心就沉静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地把所有关于澳洲联合公司的资料整合在一起,顺着线索把背景资料写清楚,出了一份报告。 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陈锦言伸了个懒腰,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即便是在昼夜不分的大都市,这个时间,街道上也早已经安静了下来。 明天一早就要去见绿意的老总,陈锦言给自己沏上一杯黑咖啡,也不准备睡了。他取出程知予包里随身带的,翻看了几页,竟然看了下去。 无厘头的故事,以男主对女主的误会开始,以冰释前嫌结束。就这么翻着,他突然有点明白程知予为什么爱看这一类的了。 小姑娘嘛,总是向往结局美好的故事。 翻完整本,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他轻手轻脚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出了门。 程知予就是这个时候醒的,她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一点,闻着枕头上属于陈锦言的特有的味道,满心的充实感。 手上的戒指还没带习惯,她躺了一会儿,准备起床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陈锦言压低的声音。 他好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态度也不太好。 程知予犹豫了半晌,在要不要偷听上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这才慢腾腾地起身,光着脚走到卧室门口,把门开了一个小口,然后就看到了她完全想象不到的一幕。 陈锦言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越过陈锦言的肩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高跟她差不多的女人,手紧紧抓在他的腰间,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视线也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眼看着她踮起脚,在陈锦言的面上落下一吻。 程知予把门敞开,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门撞在墙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陈锦言讶异地回过头。 “知予。”他皱了皱眉,回过头不知对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人面上带着挑衅的微笑松开手,目光对上程知予,唇角的微笑更大了一些。 依旧是那么不可一世,她的形象在程知予的心目中完全坍塌,再也无法与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她的偶像重合。 “知予。”陈锦言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她轻巧地躲开。 程知予甚至没看陈锦言一眼,只是眸色淡淡地看着此刻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人。可是程知予若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就不是程知予了。 “许小姐。”她尽量控制住颤抖的声音,但是嗓音的嘶哑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您来家里做客也不事先说一声,瞧我这身打扮,一点待客的样子都没有。” 一句话,像是划了一条线,她跟许微微就站在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两边。 她的话说的好听,可是却一点要待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瞥了陈锦言一眼,“锦言,我身体不大舒服,还是先把许小姐送出去吧,等下次要来的时候,一定要提前打个招呼,而且……”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微微,“锦言,我不管你是不是在美国待得太久了,或者跟家人关系好所以举止亲昵,如果我不喜欢的话,我想,你是不是应该稍微注意一下。” 陈锦言不发一言地走到门口把打开门,下了无声的逐客令。 自始至终,许微微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程知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盛气凌人地当众给人难堪,但是许微微在她面前对陈锦言表现出来的亲昵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兄妹关系的限度。 她深交的朋友不多,郝好去世之后更是所剩无几,但这并不表示她没有人缘,相反,大学期间,同班、尤其是同寝室的姑娘都很喜欢她。 她是懂得怎么跟人相处的。 但这并不表示她可以无限度地忍让,尤其对方要的似乎是陈锦言。 关上门,宽敞的空间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桌上放着陈锦言刚刚买上来的早餐,腾腾的热气把塑料袋都染成了白色。 程知予从墙上滑到地上,轻舒了一口气。刚才靠在墙上就是因为她已经浑身虚脱了,如今外人不在了,自然也不用硬撑着了。 陈锦言紧走两步,把她横抱起来,皱着双眉责怪她说:“不是说过以后不许不穿鞋子到处乱跑?” 程知予依旧面无表情,待到陈锦言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往里凑了凑,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脸上带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想问什么就问,别给我摆这么一副表情。”陈锦言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是沉着冷静,其实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刚才抱起程知予的时候,她的浑身都已经凉透了,虽然空调一直开着,她也确实是光着脚,可是凉成那样他还是觉得心惊。 程知予冷哼了一声,慢慢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她明显感觉到床边陷了下去,然后自己的身体就沉了沉。 陈锦言可怜巴巴地在她脖颈处蹭了蹭,低低地在她耳边说:“别这样好不好。” 明显求饶的意味,程知予心里突然就不那么别扭了。“别怎么样?”她缓缓出声,依旧闭着眼睛。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我绝对不撒谎,好不好?”他把手从程知予的腰间穿过,隔着被子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 程知予轻叹一声,“之前在新加坡的时候我陪着你买东西,我当时就想,你那么多的姐姐妹妹,以后你媳妇儿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如今好了,我居然成了那个倒霉蛋儿,而且还没嫁进门儿呢,就跟小姑子彻底杠上了。” 陈锦言听到她的抱怨,微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平时来往那么少,而且今天确实是她太不知道轻重了。” “亏你还是律师。”程知予翻了个身,牢牢地环住他的腰,闷闷地说:“你根本就是避重就轻,她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她就是对我太依赖了,毕竟我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你别多想。”陈锦言口气淡淡的,捋着她头发的手微微顿了顿。 “那沈池呢?”程知予抬起头,目光莹莹地看着他,“那天在机场的时候,沈池说的那句,我们两个争了那么多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锦言轻咳一声,目光闪烁,“你确定你要听吗?” 第55章 陆非白来了 眼看着就要开学了,陈锦言去了绿意食品有限公司谈案子的进展,林仲昊那边因为要赶一份图纸脱不开身,没办法,程知予请了一天假,独自一个人去了机场。 林仲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有人会送林小星回来,她就知道那个人八九不离十是陆非白。可是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自在。 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状态了。 她拉了林小星的手,低声询问他最近都做了什么。 在松江待了一个暑假的功夫,林小星就像是脱了缰的小马,就连在机场里都不安分,跑跑跳跳的,程知予根本就按不住他。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林小星抱起来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抢先她一步,把林小星捞在了怀里。 “小星,之前在飞机上答应过非白爸爸什么?”陆非白语气淡淡的,表情严肃地看着林小星。 就这么一句话,林小星就偃旗息鼓了,怯生生地看了陆非白一眼,又看了程知予一眼,朝着程知予张开双臂,“妈妈抱。” 程知予把他从陆非白怀里接过来的时候明显觉得林小星重了许多,她捏了捏他的小肩膀,“也没怎么长肉啊,难道是长高了?” “是长高了。”陆非白侧过头来,摸了摸林小星的脑袋,“小星,告诉妈妈长了多少?” “长了四厘米呢!”林小星黝黑的小脸儿笑吟吟地看着程知予,她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侧过头看向陆非白,“直接去仲昊那儿?” 陆非白这次来霖海市不光是为了送林小星,也是代表中盛集团前来对锦洲律师事务所表示感谢。 他随身带的东西不多,林小星被接过去之后,手里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手提箱。他的目光定在程知予手上的戒指上,“他跟你求婚了?” 程知予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嗯,前天的事。”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站在出租车候车区,车来的时候,陆非白先是拉开后座,等程知予抱着林小星上车之后,才拉开后备箱把行李放了进去。 林仲昊住的地方在霖海市的西北方,一路上,车子畅通无阻,司机师傅说得唾沫横飞,反倒是三个乘客话少得可怜,连林小星都十分安静。 总算到了目的地,程知予一秒钟都没多待就下了车,林仲昊已经等在了楼下,她加快脚步,把林小星交到他的怀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么累?”林仲昊挑了挑眉,看了正在取行李的人一眼,目光又移回到程知予的脸上。 程知予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摆了摆手,“不是因为非白哥。”顿了顿,“不全是,你是不知道那个司机呀,能说的呀,我听得都大脑缺氧。” 陆非白正好走到她身边,轻笑一声,“我也有点大脑缺氧,走,先上去吧。” 林仲昊的家一看就是建筑师的家,具体要说哪里跟别人家不一样,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很特别。 程知予跟林小星在书房玩儿拼图,陆非白和林仲昊在客厅不知在聊些什么。趁着林小星苦思冥想的间隙,程知予掏出手机,给陈锦言发过去一条短信。 几乎是立刻,就有一条短信回了过来,她点开看,“你在哪?” 她顺势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接通之后,陈锦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现在在回事务所的路上,放下东西之后就去找你?” 程知予跟他闲扯了几句,让他一会儿直接去吃饭的地方,挂掉电话,就见林小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怎么了?”程知予抹了抹自己的脸,“有脏东西?” “没有啊。”林小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瞬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妈妈我觉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跟平时不大一样。” 程知予微微抿了抿唇,敲了他的脑门一下,“人小鬼大,刚才那块找到地方了吗?” 她帮着林小星把柯南的拼图拼好,伸了个懒腰的功夫瞄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林小星小心翼翼地捧着拼图要去给林仲昊看,她的目光跟着他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陆非白站在那儿多久了,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斜倚在门框上,恍惚间,她甚至以为时光倒流了。他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跟着林小星走了出去。 黑白色调的书房里只剩下程知予一个人,她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走向客厅。 林仲昊的家她很少来,环顾一周,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当着陆非白的面,她也不想多说话,端起水抿了一小口,就听见林仲昊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他和林仲昊的目光都看着自己,程知予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我想吃酸汤鱼。” 程知予是世纪城顶楼贵州酸汤鱼的常客,后来因为换了工作,经常出差,反而来得少了。 他们到的时候,陈锦言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待了好一会儿了。看到他们过来,他站起身来招了招手。 别人都是男友见前男友的时候紧张,可不知道为什么,程知予看到陈锦言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快走几步站到陈锦言身边,待那两个人连同林小星也走过来的时候才跟他们一起坐下。 他们三个大男人聊得兴致勃勃的,从天文地理到文化金融,程知予听着无聊,时不时地给林小星夹点菜,但就是因为她沉默着且很从容,反倒给人一种她才是这个饭桌核心的感觉。 事实上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总是假装无意间眸光从她身上掠过,次数多了,林小星直接趴在她耳边,问他们是不是得罪妈妈了。 终于,程知予问起来陆爸爸的情况,陆非白很简略地跟她说了一下,右手一直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到底还是无法像平常的朋友那样相处,程知予安静地听着,内心涌上一股悲凉。 那是她从小就那么依赖的非白哥,她用尽全力追逐过的梦想,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可是如今他就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好像远得比天边还要远。 甚至,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在紧张。听着听着,程知予垂了眸子,嘴角仍然带着笑。 时光不再,转眼万年。 尽管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不可替代,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林小星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摇着,好像是在玩儿。程知予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在喧嚣的餐厅中轻声问他:“吃饱了吗?”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到陈锦言的眼中,说不出的落寞。他知道她难受了,于是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提起中盛集团的案子。 林仲昊倒是没多说什么,程知予在霖海的这些年过得究竟怎么样,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一个有点娇气却不傲气的女孩子,还要兼顾着照顾林小星,多难,他是知道的。可就是这样,程知予却从来都没什么怨言,甘之如饴地过着日子。她这是想替郝好尽一份心呢,他什么都知道。 就凭这些,他就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好。 即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如果不能给她幸福,那也得趁早松手。当初他这么劝过陆非白,直到今天,他仍然这么认为。 吃完饭,林小星跟着林仲昊和陆非白回了家,程知予和陈锦言又在餐厅待了一会儿。她不说话,他也就不问,拿出烟想抽一根,被程知予一把夺过去,扔进了烟灰缸里。 “走吧,咱们也回家。”程知予站起身来,冲陈锦言伸出手。 夜里的霖海市到处都是霓虹闪烁,车子行驶在环路上,一个不留神,错过了出口。程知予皱了皱眉,侧过头看向陈锦言,刚好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电话,也就没理会程知予询问的目光。 电话那头的薄晋洲似乎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地也说不清话。陈锦言挂了电话,“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去看看晋洲。” “他怎么了?” “想苏扬了吧。”他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回家,我跟你一起去。” 程知予跟人相处有一个一直坚持的原则,就是绝对不允许有隔夜仇。再大的事情,都要在晚上睡觉之前解决,不然她肯定连觉都睡不好。 这还是她小时候有一次因为一道数学题跟郝好吵架,第二天早晨两个人红着眼圈在教室相遇后得到的教训。 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不多,能真的生起气来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最初跟郝好的约定就变成了她为人处事的原则之一。 陈锦言心里不痛快,她怎么可能觉察不出来。 他们在一家酒吧找到薄晋洲的时候,他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程知予看着陈锦言费力地把他架到车里,心里突然生出好多感慨。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解开,这么折磨对方真的有意思吗? 把薄晋洲送回家之后,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一车的酒气。车子刚刚启动,程知予就拉住陈锦言的手,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捏着他的手心,“不生气好不好?” “你觉得,我该生气吗?”陈锦言风轻云淡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锦言,你不相信我。”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手上,语速很慢。“即便是我曾经很认真地跟你说,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可能是你,你也不能完全信任我。其实这些我都理解的,这么多年了,我跟他之间各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连我都早已分不清楚初衷到底是依赖还是爱了,何况你。” 她渐渐地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目光中含着悲切,“可是陈锦言,后来我遇上你,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的我,突然就觉得前方的路清晰了。即便前面的二十四年我没有看清楚自己,可我后来不也悬崖勒马了吗?我跟你说,我爱你,那我就是爱你。你跟许微微的事,我能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你,为什么我的事你就不能无条件地信任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尽数吞到陈锦言的口中。 她第一次说“我爱你”,他就已经把持不住了。谁说只有女人爱吃糖衣炮弹?男人脆弱起来,甜言蜜语照样管用。 副驾驶的座位被放了下去,陈锦言跨过手刹,将她紧紧箍在身下的时候喃喃地问:“那你究竟在难过什么?” “没了一个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朋友,我难过啊。”她的声音被他吞噬,暧昧的味道在车里渐渐弥漫开来。 第56章 很爱很爱她 他的手不安分地游移在她的身上,狭小的空间内,程知予怎么躲也躲不开,“陈锦言,这是在车里呢!”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却被他轻巧地反手压了下去。“我今天刚洗了车,保证卫生。”他边说边撩起程知予的裙摆,伸手往里探。 夜色撩人,迷迷茫茫之间,程知予听见陈锦言在她耳边说:“我特别吃醋,你说,你说程知予是谁的?” 边说,他边放慢了速度。程知予只觉火热之余的空虚,由着他引着自己,说出“程知予是陈锦言的”这样的话。 结束的时候陈锦言停在里面好一会儿才出来,他拉开程知予捂着脸的手,头埋在她雪白的柔软上,“平时真是看不出来,好软。” “流氓。”程知予试着穿上衬衫,可是被他压得死死的,根本就挣脱不开。她推了推他的头,“你先起来,我先把衣服穿上。” “着什么急啊。”陈锦言徐徐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伸手把程知予捞在怀中,“我家宝贝儿有容乃大,不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别计较我不分青红皂白的醋意,和被醋意遮盖了的信任。 可是什么叫有容乃大?程知予拉过头发盖住自己泛着潮红的脸,彻底不再说话。 eog财团的土地改建案由于钉子户的缘故一直处于僵持状态,眼下除了两个还没开展的案子,陈锦言宝贵的时间竟然空余了出来。 左右没有别的事,第二天一早,程知予回事务所销了假,就跟着陈锦言马不停蹄地去了环江区。 依旧是荒无人烟的郊区,在炎热的夏季,处处都是乱石的地面仿佛随时都能冒出烟来。 程知予紧走几步,拉住陈锦言的手,被他反手握住之后,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两个人走到一条街道的拐角处时,陈锦言突然停了脚步。程知予侧过头看向他,只见他指了指不远处那片绿色的菜地,“看上去张婶儿没事,那别的钉子户也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陈锦言没回答这句话,捏了捏她的手心,“背景调查也不是只看这几家钉子户,去别的地方看看。” 默默无言地走在环江区荒芜的土地上,远处化工厂巨大的烟囱中冒出白色的烟,在空中蔓延开来,最后消失不见。 程知予走在陈锦言身后,她能感觉到他突如其来变得很不好的心情。其实她很理解他的心情,推动案子往前走是他的工作,可律师这个行业,本来就是坚持了一些东西,就会舍弃一些东西。 进了一间废弃的工厂,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的男声飘入程知予的耳中,她下意识地抓紧陈锦言的时候,他回过头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废弃工厂空旷且结构复杂,回音加上那些人的嗓门本来就高,两个人即使是在入口处,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程知予这才知道,陈锦言为了保护那些钉子户的安全,找了另外一拨混混,且他找的那拨人正好是之前打他的那几个毛头小子的“领导”。她暗自好笑的间隙,心中也升起了一团疑云。 里面的人聊的内容粗俗不堪,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听了一会儿,陈锦言就示意程知予往外走。 程知予把想问的问题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车前面。车子开锁的声音响起,她钻进副驾驶座,等着陈锦言也坐进来的时候,这才问出来:“你居然找了……黑道的人?” “什么黑道?”陈锦言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群混混而已。”他简明扼要地说完这句话,发动了车子。 程知予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在她的不懈追问下,陈锦言终于告诉了她他是怎么认识的这群人。 那个时候,拜薄晋洲所赐,原本正在休假的他被临时薅回了事务所,接手了薄晋洲手头的案子。就是在那个案子中,陈锦言救了一个混混头目的命。 说起来,那些个小混混的头脑也很简单。你救了他的命,你就是他的恩人。别说保护几个钉子户的安全了,就是要挡枪,那也是磕巴都不打一个直接就上的。 官*商相护,千古定律。 不用陈锦言继续解释,程知予也明白,与其跟eog财团或者环江区政*府的人交涉,还不如直接找来能压住寻衅滋事的混混的头目,简单明了,一招就奏效。 车上的气氛有点沉闷,陈锦言拧开音响,轻快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他捏了捏额角。 很久没在事务所好好待一会儿了,正好是午饭时间,程知予提前了几分钟离开座位,在人力资源部的门口探了探头,冲大家一笑,把拎着的袋子举了起来。 出差那么久,要是不带点小礼物回来就太不像话了。 刚一站到门口,大家就笑着说小姑娘真是懂规矩,文静静把袋子从她手里接过来,一股脑地把东西倒在了空着的桌子上。 上好的绵羊油、唇膏、澳洲本地特制的精油、香薰用的瓷器、小考拉伸着爪子的相架……各种各种的纪念品玲琅满目,趁着大家挑东西的时候,程知予把一个小盒子塞到了余景的手中。 余景心领神会地冲她一笑,待同事各归其职之后,拉着她的手叫上文静静一起去吃午饭。 商业中心总是有很多餐厅供她们选择,到了华贸中心的楼下,程知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玉树临风地立在阳光下面,抬头看的方向,正是锦洲律师事务所的方向。 余景明显地感觉到了程知予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感叹了一句“极品”,拽住文静静对着西装革履的人品头论足了起来。 那个人仿佛感应到了这边人的视线,目光与程知予不期而遇,扯出一个微笑。 余景跟文静静对视一眼,往边上靠了靠的功夫,陆非白已经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同事?”他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程知予的脸上,还是像往常那般温柔。 “朋友。”程知予眼睛涩涩的,转头看向边上窃窃私语的两个人,拉了拉余景的手,“余景,文静静,事务所人力资源部的。” 正是午饭时间,来去匆匆的人们从他们身边掠过,时光仿佛定格了一般。陆非白分别和余景、文静静握了手,“我是知予邻居家的哥哥陆非白,承蒙你们对她的照料,有机会的话,请你们吃饭。” 余景慌忙摆手,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陆非白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 眼看着她们话匣子大开,程知予皱了皱眉,插嘴说了一句:“你是来找陈律师的吗?” 余景文静静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话,说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已经开始邀请陆非白跟她们共进午餐了,程知予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哎呀,陆先生当然不会挑午饭时间上去找陈律师,那就先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文静静说着,指了指她们常去的餐厅的方向,陆非白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程知予敛眉的模样落在余景眼中,她这才发觉,她似乎不是很开心。“怎么了?”余景撞了撞她的胳膊肘,看到她滢滢的双眸愣了愣。 “我们……是不是……”余景顿了顿脚步,小心趴到程知予耳边,“太自作主张了?” 程知予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就说过要请照顾我的同事吃饭的。”这么说着,突然有一滴眼泪滑了下来,余景慌张地想要叫住前面的人,却被程知予一把抓住,央求一般地看着她,“有风沙啦,我没事。” 所谓触景生情,所谓物是人非。 难过的不是失去,而是当你终于看着他实现他曾经的诺言时,你却再也没了曾经那么企盼的心境。 她们选了一个僻静不靠窗的位置,点菜的时候,程知予给陈锦言发过去一条短信,没一会儿,短信就回了过来。 按照他的要求,程知予点了一份需要打包带走的饭,然后就笑吟吟地听着文静静和陆非白聊天。 她还从来没发现文静静这么无所不能,正听得入神,文静静突然指着陆非白的手喊“戒指”,余景把她压住,抱歉地冲陆非白一笑,解释说小妮子一定是看上陆非白了。其实她是以为这是程知予的追求者呢。 他倒是习惯了小姑娘面对他时一惊一乍,谈笑风生地将话题转移到锦洲律师事务所上,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不少陈锦言的情况,一时之间,又觉得放心,又觉得失落。 再也不是他的小知予了。 吃过饭之后,陆非白又加了饭后甜点和咖啡。从餐厅人满为患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一桌,连文静静都感觉到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等到这顿饭结束,贪恋的时光也就彻底结束了。 陆非白跟程知予他们一起迈进锦洲律师事务所的时候,陈锦言刚好从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出来。 事先吃饭的时候程知予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所以对于陆非白的到来,他没有一丝的意外。从程知予手中接过排骨饭,看了眼时间,陈锦言直接把饭放到了程知予的桌上,很有涵养地跟陆非白打了招呼,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这次陆非白亲自来霖海市,绝大部分原因还是代表中盛集团对锦洲律师事务所表示感谢。对于中盛而言,案子已经结束了,可是对于事务所来说,现在就开始庆祝确实为时尚早。 陈锦言很委婉地拒绝了中盛集团为他举办的晚宴,只说来日方长,等昌盛证券的整个收购案结束之后再来庆祝也不晚。 陆非白坐了当天晚上的班机回了松江,程知予没有去送。 她带着林小星在南水园里散步的时候,林小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红绳。这根红绳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她把红绳系在陆非白手腕上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根红绳还会再回到自己的手上。 “小星,妈妈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哦。”她蹲下身,与林小星平视。 “小星知道妈妈要问什么。”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知予,“非白爸爸说,断了就是断了,要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它,那一辈子也没法走出去了。可是小星仔细看过了,这绳中间也没断啊。”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断了念想,轻声一笑,边把红绳系在林小星的手腕边说:“妈妈不是问你这个,妈妈想问你,那天非白爸爸送你回来的时候,嘱咐过你什么。” 那天林小星在机场撒野,程知予怎么也摁不住他,陆非白就把他抱在怀里问:“你忘了你答应过非白爸爸什么了吗?”当时林小星就安静了下来。 “哦,那个呀。”林小星眼睛一转,指向不远处,“妈妈你看那树上,好像有一只风筝。” “小星,非白爸爸以后不能爱妈妈了,所以你代替非白爸爸好好爱妈妈,永远都不要让她操心好不好?” “永远都不要告诉妈妈,非白爸爸真的……很爱很爱她。” 第57章 沈池和沈微 绿意食品有限公司在对陈锦言出具的风险报告以及澳洲联合公司的背景调查报告进行了慎之又慎的研究之后,终于决定放弃对相关专利的收购计划。 程知予收到绿意食品有限公司传过来的计划书时,长舒了一口气,敲响了陈锦言办公室的门。 他正在跟人打电话,拧着眉,神情中有几分不屑,几分难耐。 趁着这个功夫,程知予端起他的杯子去了茶水间,刚刚冲上热水,余景探了个头进来,亲热地挽上她的胳膊,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摇了摇。 粉色的珍珠在日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晕,很衬余景的肤色。她捏了捏余景的手腕,“好白呀,真好看。” 余景亲昵地在她肩上蹭了蹭下巴,“我很喜欢,谢谢。” “有什么好客气的。”程知予轻轻一笑,“好了,还有事呢,我先回去了,中午一起吃饭?” “那是当然的!”余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么说定了哟。” 回到陈锦言办公室的时候,程知予的嘴角还带着一枚笑。 其实不管走到哪里,想要融入一个新的团体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还好有余景,她才能这么快地被事务所里的其他人认可。 那串粉色的珍珠手链虽然不值多少钱,可是她相信余景可以懂她的心思的。 微笑着把热茶放到陈锦言的手边,他已经挂了电话,见她笑吟吟的模样,挑了挑眉,“程助理心情很好?” 程知予敛了笑意,“绿意那边已经把计划书传过来了,他们决定放弃对澳洲联合公司的相关专利收购计划。” “嗯,这个决定很英明。”他翻了翻计划书,反手就递给了程知予,“你好好整理一下,放到已经完成的卷宗里吧。” “好的。”程知予接过计划书,顿了顿,“陈律师,接下来两个案子的执行时间都还有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言下之意,中间空出来的这两个礼拜要干点什么。 陈锦言沉吟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沓资料,“你有时间的话,先看看这些东西。” 司法考试复习提纲。 程知予深吸了一口气,可怜巴巴地看向陈锦言。 “看我也没用,在这个行业想要长期生存下去,总不能做一辈子助理吧。”边说,陈锦言边翻开了桌上的资料,突然又抬起头来,“晚上有事吗?” “有。”程知予拿起复习资料和计划书,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锦言笑着摇了摇头,就跟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心里头的阴霾就被扫空了一大半。他拿起座机电话,拨了两个数字,电话响了一声,那头的人就接了起来。 薄晋洲心不在焉地捏了捏额角,听着陈锦言的话,长叹一口气,岔开话题说:“对了,查碎尸案的时候,除了找出凶手肯定不是作家的证据,你还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不都在给你的卷宗里了吗。”陈锦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说你磨磨唧唧的有劲没劲啊,去看她一眼能死啊。” 薄晋洲陷入沉默之中,听着陈锦言唧唧歪歪半晌,默默无言地挂了电话。 他每天晚上都去苏扬家楼下守着,直到看着她关灯睡觉才离开。这些,他自然不会跟陈锦言说。 年少无知犯的错,总会受到惩罚。 但是对方是苏扬啊,是苏扬的话,早晚都会回来的吧。 陈锦言被挂了电话,倒也没恼,挑了挑眉,给苏扬拨过去一个电话。不出所料,电话响了没几声,就被挂断了。 “这是挂电话双侠啊。”这么说着,陈锦言轻舒了一口气。还能这么利索地挂他电话,起码代表身体还不错。 分散了一会儿注意力,心情就没那么矛盾了。左右已经这么多年没见面了,现在就算见上一面又能怎么样。 程知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才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她顺着拨回去,在电话接通的时候,吃了一惊。 沈池的声音透过信号不那么好的国际长途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程知予一直在走神,时而想起在夜间动物园见到沈池时她优雅从容的模样,时而想起前一阵子在机场遇到她时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就在她恍惚着的时候,沈池坚定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中,“如果当年我能抛下所有跟他一起去美国,现在他的身边又怎么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程知予,锦言没告诉过你吧,当年他可是强*奸过我,我还怀过他的孩子呢。” 程知予如遭雷击,她甚至不知道那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 她呆呆地坐在桌前,手中握着的计划书已经被汗水浸透。 余景过来叫她吃饭的时候,看到她满脸苍白,额角处的细汗已经将头发浸湿。她走上前来拉了拉程知予的手,她冰凉的手心中汗水已经变凉了。 正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程知予仿佛行尸走肉般地接起电话,说了句“知道了”,就默默无言地打开ie浏览器。 陈锦言曾经跟她说过,少不经事时因为跟许微微和沈池相处太过密切,他又同她们两个没什么血缘关系,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引起了沈池的误会。 最出格的一次,在一次家宴上,沈池当众向他表白,说要嫁给他。这也是引得老爷子大怒把他赶出家门的原因。当时许微微还叫沈微,默不作声地整理行装,跟着他一起出了国。 程知予本来也有过疑惑,不过是被表白,怎么会被赶出家门。但是碍于陈锦言讲述这段过去时低落的心情,她也就没多问。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能把自己的过去剖开来讲给她听,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真的像是沈池说的那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不是吗? 余景关切的脸渐渐将程知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起衣袖不顾形象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对余景扯出一个微笑,“下班了吗?稍微等我一下。” 她敲了敲陈锦言的门,把打印出来的登机牌放到他的桌面上。 陈锦言正在写报告,也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帮我带份饭上来”。 进了九月份,天已经渐渐凉了下来。 华贸中心器宇轩昂地立在商业中心的最中央,蓝灰色的玻璃将阳光反射回空中,似是散发出森森的气息。 余景拉着程知予的手,跟在一群要一起出去吃饭的人身后,心不在焉地跟他们说着话,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一直沉默着的程知予。 她只穿了一条浅黄色的正装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小西装,在20多度的气温下,手心却不停地冒着冷汗。 自从接了沈池的电话,程知予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甚至在下班了,陈锦言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十多分钟的时候都丝毫没有发觉。 饶是陈锦言再迟钝,也发现她不对劲了。他抬手捏了捏程知予的肩膀,却见程知予缓缓地回过头。她眸光里满满的疲惫看得他心里一紧,“怎么了?” 程知予站起身来,与他错开一段距离,“晚上我要去看苏扬,你一路平安。” 她甚至连目光都不肯与他交汇,愣是落在他西装外套的扣子上,陈锦言蹙了双眉,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她一闪轻巧地躲开。 程知予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事务所,打了一辆车,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去看孕妇怎么可以空着手去。 幸好苏扬租的房子在医院附近,想到医院,她不免又想到跟陈锦言朝夕相处的那一个月,程知予拍了拍自己的头,轻舒一口气。 距离预产期还将近三个月,苏扬整个人却还是瘦瘦小小的,因为穿着宽松的裙子,连肚子都不是很明显。 之前程知予已经跟她混得很熟了,进了门自发地环上拖鞋,东张西望一番,发现屋里添了好多东西。 苏扬笑着感谢她从澳洲寄回来了那么多的奶粉之后,开始打趣她,说两个月不见,程知予比她一个孕妇胖得还明显。她捏了捏自己已经圆的不能再圆的脸,这才惊觉自从跟陈锦言在一起之后日子过得究竟有多舒坦。 屋子里有些凌乱,却干干净净的,东西却都规规矩矩地按照分类各自偏安一隅。厨房中飘出鸡汤的味道,苏扬刚要起身,程知予就按住她,笑着说怎么好意思麻烦孕妇。 她来之前已经跟苏扬打好了招呼,苏扬开玩笑说自己太寂寞了,借口让她过来陪她吃饭。程知予也没推脱,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苏扬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待产太不容易,还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过温暖,她永远都舍不得拒绝她。 程知予从苏杨家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小区有些年头了,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领退休金的老年人,因此在这个时间,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了。 极力地伪装了一顿饭的时间,踏出楼门的那一刻,程知予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打开手机,8个未接来电和2条未读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无一例外,都是陈锦言的。 “到底怎么了?接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 她的心骤然一紧,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再看了眼短信发过来的时间,是七点半。她给他订的航班是夜里九点半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准备登机了。 不知不觉,程知予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等出租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打开,薄晋洲跟她打了一个招呼,丝毫不掩饰地直接开口问:“苏扬还好吗?” 程知予皱了皱眉,“薄律师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程小姐。”薄晋洲开门从车上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麻烦程小姐跟我说一下,我老婆好不好。” “你也说了她是你老婆,不能自己上去看吗?”程知予的邪火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话就脱口而出。 薄晋洲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生气,愣了愣,“你跟锦言吵架了?” “我不知道你跟苏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误会,但是薄律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好多时候错过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希望你能在苏扬还没对你完全死心的时候把握住机会。”程知予严肃地看着他,说完这些话时垂了垂眸,“不好意思我的态度不大好,我只是不想看到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薄晋洲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给陈锦言拨过去一个电话。 第58章 我们怎么办 夜里的新加坡霓虹闪烁,不知隐藏在灯火阑珊下究竟有什么样的歌舞升平。 陈锦言下飞机的时候是夜里三点多,机场却似永远不知疲倦一般喧嚣热闹。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解开衬衣的第二个扣子,不停地检查着手机里的信息。 除了一条来自薄晋洲的来电提醒之外,寥寥几条信息,全部是关于工作的。他皱了皱眉,把电话拨出去,毫无意外,依旧是冰冷的女声提示他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详的预感盘桓在心头久久不去,陈锦言烦躁地站在候车区,上了出租车,也不管现在的时间,把电话拨给了薄晋洲。 出乎他的意料,电话那头的音色清冷,并没有刚睡醒的迹象。他单刀直入地开口:“我家里出了点事,现在在新加坡,联系不上知予,你明天一早去事务所的时候过去看一下她究竟是怎么了。” “程知予?”电话这头的人挑了挑眉,“晚上我在苏扬家楼下见到她了。” “她说什么没有?” “把我臭骂了一顿之后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说你行不行啊,是不是也太惯着她了。”薄晋洲转了转手里的笔,听到那边的一声轻叹。 “她从来不会做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陈锦言关了车窗,天空飘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地打在车身上。 她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又那么不巧,自己来了新加坡。陈锦言顿了顿,“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等等。”薄晋洲翻了翻卷宗,“碎尸案进展很不顺利,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锦言深吸一口气,“我说你是不是因为苏扬的事脑子锈掉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凶手你都分析不出来吗?这样的话,你还是专心做你的律师吧,别影响了国家机器查案。” “你这是在迁怒吗?”薄晋洲冷冷地回了一句,“陈锦言,别忘了,你当律师的初衷是什么。” 电话里只剩了手机找信号的电流声,半晌,陈锦言“啧”了一声,“其实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吧,实在找不到直接证据,就挑那个已经被同伙迫害过的下手。” 在自习室莫名其妙被攻击的那个女生吗?薄晋洲二话没说地挂断电话,翻开另外一本卷宗。 陈锦言挂了电话的时候出租车也停在了新加坡中央医院的门口,他刚一下车,就看到医院门口站着瑟瑟发抖的身影。 “小池?”皱着眉上前,光影变幻,沈池冲他扯出一个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雨虽然小,可是细细密密的,沈池把自己的伞往陈锦言这边推了推,“我出来接你。” 下意识一般,陈锦言往后退了一步,“是谁告诉你我会在这个时间到新加坡?别告诉我,你什么别的事都不干,在这里等了我一整天。” 沈池微微地笑着,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有些诡异。 “你跟知予说过什么?”陈锦言眸光骤变,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肩膀。 “说过你做过的事情。”沈池仿佛没有痛感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早就说过,这辈子,除非我死,不然你摆脱不了我。你看,就连你在美国的那些年,不还有个长得跟我那么像的人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因为她,陈锦言和许微微被赶出家门。这么多年,陈锦言对她不是不恨。 当年许微微闷不做声地跟着他去美国,也是为了替自己的姐姐赎罪吧。只是到了后来,当困难越来越多,当现实越来越重,当她对陈锦言越来越依赖,她反而忘了初衷。 隔着玻璃,重症监护室里的老爷子早已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算起来有十多年没见了吧,陈锦言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呢。就是躺着病床上需要依靠氧气罩才能存活下去的这个人,当年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将他赶出了家门。他自己愿意扛下来跟老爷子一点信任都不给地盖棺定论当然不一样。 自己的父亲如此恨自己的母亲,以至于一有机会就将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一点骨血赶出家门? 陈锦言在外面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进了值班护士的办公室。 天刚麻麻亮,程知予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睁着眼躺了一个晚上,眼睛下方一圈青黑,可是整晚上她的脑子里都是空的,即便是起床之后,也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平日里早上起床的步骤。 刷着牙,盯着镜子里都快不认识了的自己,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吐了嘴里的白沫。 像往常一样收拾了床铺,像往常一样换上干净清爽的职业装,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洗了碗筷,像往常一样出门上了公交车。 一夜之间,她仿佛瘦了一大圈,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跟前处理着事务。 薄晋洲一大早来到事务所,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程知予的情况。看到她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给陈锦言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声音沙哑,开口就问:“去看过知予没有?” 薄晋洲应了一声,“你们究竟怎么了?就一夜的功夫,憔悴了那么多。” “晋洲,我好像做错了。”陈锦言捂着脸,肩头抖动,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旁边的沈池脸上依旧带着笑,看上去温良无害。 程知予把该出的报告全都打印出来,按照条理捋顺,放到陈锦言的办公桌上,摁下百叶窗,呆呆地趴在了桌上。 她在跟陈锦言在一起的时候就能想象出他以前的“辉煌”历史,可是自己的姐姐,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许久,拿出手机长摁开机键。 十三条未接来电的通知,一条林仲昊的,剩下的十二条全部都是陈锦言的。两条短信,林仲昊的:“怎么关机了?小星学校的秋季运动会组织了亲子活动,小星想让你陪他去。”陈锦言的:“你相不相信我?” 看到这条短信,她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几乎是立刻,陈锦言的电话就又追了过来。 盯着手机屏幕上他的笑脸许久,程知予接起了电话。 隔着千山万水,紧张的呼吸声传到程知予的耳中。“喂。”陈锦言出声,沙哑的程度超乎她的想象,她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当下捂住胸口又趴回了桌上。 “知予,说话。”程知予能听出来他在强装镇定,刚要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低低的女人笑声。她闭了闭眼,“她在你身边?” 那边的陈锦言也闭了闭眼,看着旁边的姐妹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走到走廊尽头才再次开口,“知予,不管你听谁说了什么,都等我回去再说,听见了吗?” 程知予“呵”了一声,“你觉得我听谁说了什么?” 电话两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陈锦言嗓音沙哑地解释:“之前我没把全部的情况告诉你,就是怕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陈锦言。”程知予淡淡地出声,“我是那么地相信你。”我最难过的,甚至都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我需要通过别人的口才能知道你竭力想要隐瞒的过往。 陈锦言倚在墙上,身形渐渐滑落。 沈池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啊,老爷子急需骨髓配对,她是算准了自己不得不来新加坡,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当年的事情告诉程知予。趁着两个人分隔在两地,就能把误会所能带来的破坏最大话不是吗? 可是沈池,你真的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陈锦言看了眼时间,把电话拨给了林仲昊。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程知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池你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我们拆开吗?可是程知予要是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控制得了的,那她就不是我爱的人了。 锦洲律师事务所。 明亮的桌面上铺着一层层的卷宗,程知予形同枯木地坐着。 不远处,薄晋洲已经看了她有一会儿了,轻舒一口气,手中的卷宗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终于,程知予看了过来,他扯了扯嘴角,言简意赅地说:“我手头的案子需要人帮忙。” 程知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需要跟陈律师先说一下吗?” “他现在人在新加坡,陈老爷子进了重症监护室,他做了骨髓配对,匹配度是五点,恐怕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薄晋洲说这话的时候仔细地看着程知予的面部表情,她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只在听到匹配度是五点的时候眸光动了动。 “薄律师需要我帮什么忙?” 即便是说这话,程知予的眼睛都是盯着自己的下巴。 典型的不想让别人看穿自己的情绪。 薄晋洲扯了扯嘴角,“这个案子你也跟过,就是霖海大学的碎尸案。现在案子受到了学校那边的阻力,进行的很不顺利。我需要你去跟在自习室被袭击的嫌疑人之一聊聊,从她那儿找到突破口。” “碎尸案?”程知予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被煮烂了的头颅,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 薄晋洲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让她忙碌起来,最起码拖到陈锦言回来,他自己吃过找不到人的苦,眼下既然能帮点忙,就帮一点吧。 程知予把薄晋洲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顺了一遍之后,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她疲惫地捏了捏额角,关了所有的灯,走向电梯。 很意外,居然在华贸中心的楼下看到了林仲昊和林小星。一见她出来,林小星飞也似地奔到她的面前,笑嘻嘻地牵住她的手,“妈妈,我们去吃鱼好不好?” 她疑惑地看向林仲昊,边走边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可从来没来事务所接过我。” 林仲昊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憔悴了许多,可是精神看上去很正常,悬了一天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这几天我要赶一个图纸,小星就去你那儿住吧。” 程知予看了林小星一眼,见他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这几天跟着妈妈。” 还真是巧,在这样的时候,工作和生活一起忙碌了起来。程知予拉着林小星的手跟在林仲昊的身后,目光落在天边。 繁星闪烁,饶是城市里的霓虹再绚烂,也敌不过那漫天的莹光。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一夜在海边的时候陈锦言对着她坏笑的脸,心一下下沉了下去。 陈锦言,怎么办?我接受不了,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第59章 相信不相信 坐在薄晋洲车的副驾驶座上,程知予神情冷淡,双眉一直蹙着。街边的景色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慢慢的从林立的高楼变为盘旋的高速公路。 薄晋洲清了清嗓子,开始问关于案子的事情。 一旦涉及到工作,程知予比谁都敬业,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侧过头看向他,问起他的看法。 薄晋洲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所以你认为,凶手只有受害人同寝室的三个同学,而这件事之所以被学校压了下来,是因为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甚至多个人背景深厚?” 程知予点了点头,“薄律师您在整理过的资料中也写过,霖海大学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学校,可能上得起艺术学院的却是非富即贵。这么推断下来,受害人家境一般甚至清贫,很有可能跟同寝室的人关系不和,一时之间发生口角造成误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嗯,很有道理。”不愧是陈锦言看上的人,能从这么细枝末节的一句话推断出这些内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薄晋洲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你不觉得,她们在接受警方调查时的供词,无一例外地表露了同样一种情绪吗?” 程知予马上去翻手中的卷宗,“不敢”、“可怕”,两个最多出现在口供中的词引得程知予又蹙起了眉。“害怕?” “对,就是害怕,害怕是最能遮掩其他情绪的一种情绪。”薄晋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再者,垃圾堆里的那些锅碗瓢盆经过法医检验证实装过受害者的……尸块,你觉得,如果是因为这三个人当中有人背景深厚,会这么草率地把这些证物随便乱扔吗?另外,在事情发生的最初几天之内,也就是还没人报案的那几天,几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是如何如此镇定地处理了受害者的尸体,并且把受害者的床铺铺成了那么掩人耳目的样子?综上所述,他们背后有人,但是他们背后的人,并没有多深厚的背景。” 程知予愣了愣,“那如果不是因为背景深厚,学校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这么说着,车已经停在了一栋独门独栋的别墅前。 下了车扫视一周,别墅周围的很荒芜,“她现在住在这个地方?” 薄晋洲眯了眯眼,“警方也有人在这里。”说着,摁了锁车键,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 程知予“喂”了一声,“你不告诉我你的想法我要怎么跟她聊?”“你想跟她聊案情?”薄晋洲挑了挑眉,轻声一笑,程知予听出了嘲讽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下属也不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到这儿,她摸了摸手机,脑子里又浮现出陈锦言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虽然嘴巴刻薄了点,可教她东西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进了屋子,程知予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了扶墙壁,这才打量起这个房间来。明亮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覆盖住,欧式家具,田园风格的装修,即使是白天,灯也大开着。 薄晋洲很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冲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那边最里面的房间。” 程知予径自走了过去,推开门的时候,面色苍白的姑娘缩在床上往床的角落退了退,看到来人,无故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真的是被吓到了。 程知予试探着走近,看那姑娘并没有不让她靠近的意思,就微笑着坐到床边。 “你是警方的人吗?”那姑娘出声,并没有刚才慌张的情绪。 程知予歪了歪头,“反正不是会伤害你的人。” “不会伤害我的人?”她突然笑了一声,带着轻蔑的苦笑透过耳膜传到程知予的耳中,程知予了然地点了点头,“人心隔肚皮,你永远都不知道坐在你对面的人会在什么样的时候抽出一把刀子捅在你的胸口。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没由来的恨,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伤害你?”说到这儿,她自己都停顿了一下。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没由来的恨,沈池之所以这么恨自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陈锦言啊。 “你是警察找来的心理医生?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你觉得,我想让你说什么呢?”程知予并没在那些没有意义的点上进行纠缠,眼前的这个人看似镇定,实际上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眼圈发黑,这是明显的因为紧张而休息不好的症状。 程知予目色淡淡地扫过她的脖颈,上面的纱布已经被血渍渗透。她试探着抬了抬手,见姑娘没有反抗的情绪,伸手覆在了她的伤口上。她往四周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着碘酒和治疗伤口的药膏,开口问:“还疼吗?我帮你换一下纱布?” “你叫什么?”那姑娘目光冷冷地看过来。 程知予与她对视片刻,“程知予。” “程知予,你有朋友吗?” 程知予避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早就好了的伤口似乎是被反复地撕裂过,留下深深的可怖痕迹。她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漫长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碘酒的味道。 “曾晨。”那姑娘突然开口。 其实程知予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是社交礼仪的第一步就是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如果不能诱导着她把自己的身份表明,那问的再多也是白搭。 眼看着曾晨已经开始了敞开心扉的前奏,程知予微微一笑,“曾晨你好,我是锦洲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助理,现在跟着薄晋洲律师查这个案子。” 曾晨突然冷笑了一声,“薄晋洲?公安局的什么安全顾问吧,所以你还是警方的人。” 程知予手上的棉签轻柔地擦过已经再次结渣的伤口,“要想别人不伤害你,首先,你自己不能再伤害你自己了。” “我这是在提醒我自己,永远记得这个痛。”曾晨语调突然提高,目光中透出戾气。 “记得痛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直接的,是正视伤口,而不是不停地撕裂伤口。”一语双关,程知予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柔和,可曾晨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她影射的东西。 “说到底,你就是想从我这儿套话。” “曾晨,你自己不也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吗?你不也越来越难以承受内心的愧疚吗?”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我有什么错?” 曾晨的情绪突然开始不稳定,程知予知道,这是因为她说到了她的痛处。她不急不缓地把脏了的棉签和纱布扔进垃圾桶里,抹上药膏之后又贴上纱布,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柔和,“别告诉我,每天都给方淮家里人打电话的人不是你。据我所知,你最近的电话打得越来越频繁了。曾晨,整天活在担惊受怕中是什么感受?被自己的同伙不停地胁迫是什么感受?难道比她们多出点良知竟然还是错的吗?”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不堪一击,而愧疚,就是突破曾晨心理防线的最佳情绪。这些是薄晋洲事先告诉过她的,一点一点地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再抛出她现在生活中最不堪的现状,就是最好的突破她情绪的方法。 果然,曾晨疯魔了一般一把把程知予推了出去,她狼狈地跌在地上,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曾晨,“你看,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即便是现在被你推倒在地,也不用担心你像鬼魅一样整日缠在我身边准备再推我一把。可你呢?你能放得下心来吗?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在得知你仍旧坚持不懈地给方淮家人打电话的时候,能放过你吗?你能躲在这里一时,难道能真的躲在这里一世吗?” 尖锐的“啊”的一声几乎要刺破程知予的耳膜,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薄晋洲蹙着眉蹲下身扶了扶她的胳膊,“没事吧?” 程知予没理会他的问话,“如果想一辈子生活在随时会被人胁迫的恐惧之中,那你一定要管住自己,即使是愧疚得要死,也千万别再给方淮的家人打电话!” 事关对自己生命的要挟,又事关自己害死生命的愧疚,曾晨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她像发疯一样地砸着手能触到的东西,在闹钟砸向程知予的时候薄晋洲挡在了她前面,闷*哼一声,把她推出了门。 屋内砸东西的声音不断,隔着一扇墙,薄晋洲目色明明灭灭,“你疯了吗?为什么直接刺激她?” 程知予拍了拍自己的掌心,见掌心只是发红,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第一我确定她不会寻死,第二,这么多天了还突破不了她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的人,就是因为太欠缺刺激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寻死?”薄晋洲皱了皱眉,目光掠过程知予被气得通红的小脸,有些好笑地向她伸出手,“录音笔给我。” 这么长的日子,她一方面愧疚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同寝室的同学被杀死却没帮上什么忙,一方面挣扎在同伙人的胁迫之下,她所做的,也只是不停地撕裂自己被同伙划的伤口而已。这样的人,心理虽然脆弱,却不会脆弱到去寻死。 听了程知予的分析,薄晋洲微微挑了挑眉,刚想继续追问,程知予就接了一句:“在陈律师办这个案子的时候,也说过这个曾晨是破案的关键,心理脆弱但不会脆弱到去寻死这样的话,也是陈律师说过的。” “你说的很对。”薄晋洲点了点头,“学东西也很快,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在误会发生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问锦言,而是不停地自己瞎猜?” 程知予没想到他会转移话题,敛了敛眉,“薄律师您也特别聪明,不仅聪明,还有智慧,那为什么您不能去向苏扬解释解释,求得她的原谅?” 薄晋洲没有说话,只要涉及到苏扬,他甚至无法正常思考。他迈开脚步的同时,程知予跟了上去,一步一步远离充斥着哭喊声和砸东西声音的房间。 什么都能理智地分析,可是一遇上陈锦言的事,别说分析了,连问都不敢问。程知予自己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与听到哭喊声赶过来的警察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突然生出好多的感慨。 哪怕是陆非白跟她说分手的时候,她哭过之后,擦干净眼泪还能正常的生活。可就遇到了这么一件她甚至不能确定是真是假的事情,她就已经不知所措到甚至不敢亲口去问事情的真相了。 车子在高速路上呼啸而过,陈锦言说过的话掠过她的耳边,最后剩余的只有一句:“你相不相信我。” 第60章 所谓杀伐决断 进了九月份,霖海市渐渐摆脱了蒸笼的现状,一场秋雨一场凉,接连下了几场雨之后,气温骤降。 趁着周末的时间,程知予把厚一点的外套全部收拾了出来,旁边的林小星趴在床上玩儿的不亦乐乎,整个家里弥漫着温馨有爱的气氛,除了她阴霾的心情。 这几天陈锦言的电话不断,没了一开始的无法面对,她每次都会接起来,可是每次都是那边在说,她就静静地听着。 如此这般过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陈锦言那边的电话突然少了。 听薄晋洲说骨髓配对率是五点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之后查了才知道,那代表着陈锦言准备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进手术室了。 已经两天没接到他的电话了,程知予把最后一件外套挂到衣柜里,回头看了眼阳光铺洒在身上的林小星,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她把手机在手中开开关关了好几回,下定决心一般,把电话拨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许微微,她跟程知予说话自然也没什么好气,含含糊糊说了什么程知予有点没听清,只听懂了她挂电话之前说的那句“锦言现在在手术室”。 几天前她把昌盛的案子中涉及到的所有结案案件都整理了出来,又把薄晋洲这边案子的录音整理了下来,忙碌的工作让她根本就没有空余时间去想太多的事情。 她心神不定地按了按胸口,“小星,爸爸最近都在忙什么?” 林小星眨着大眼睛看向她,“我最近不都跟妈妈在一起吗?”言下之意,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程知予想了想,给林仲昊拨过去一个电话。她万万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不是说工作忙吗?不是说没时间带小星吗?她压抑中内心的愤恨,礼貌地表示要找林仲昊说点事情。 那边的人说他现在在洗澡,程知予就出离愤怒了。 原来是这个忙法啊,她挂电话之前嘱咐了又嘱咐,说一定要让林仲昊回个电话回来。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林仲昊还是没把电话打回来。 她冷笑一声,抱起林小星就出了家门,正好把一男一女堵在了家门口。 “朱阿姨。”林小星乖巧地跟她打过招呼,拽了拽程知予的衣角,“妈妈,咱们要在爸爸这儿待着吗?” 程知予瞥了林仲昊一眼,他一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把已经锁上的门打开,“我们想出去吃午饭来着,要不叫点东西回家吃?” 程知予也没搭理他,冲被称为朱阿姨的人伸出手,“程知予,朱小姐好。” 她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微微一笑,跟程知予握了握手,转眼看向林小星,“小星是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林小星很给面子地抿了抿唇,看向林仲昊时目光中甚至带了同情的意味,“我听妈妈的。” 现在这样的时候,程知予也没什么心思管林仲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把林小星的手递到林仲昊的手上,“我今天要去找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聊聊,之后就要去新加坡,小星你照顾好。”说完,她又把视线移到了朱小姐的脸上,“朱小姐,之前就听小星提起过你,他很喜欢你,我自然也喜欢。这几天我不在霖海,拜托你好好照顾小星。”没有任何挑衅和试探的意味,她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因为之前去过一次曾晨住的地方,这次过去的时候,程知予也没叫薄晋洲,自己打了一辆车,在车到达别墅的时候才给薄晋洲发过去一条短信。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进了曾晨房间的那一刻,她冲自己咧嘴笑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再回来的。” 程知予默默地与她对视半晌,也扯出一个笑,“伤口好一些了吗?” 到底是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这件事出了之后一直没有能定罪的直接证据,她并没被警方列为犯罪嫌疑人,在她自己坚持要求学校和警方不要去打扰她的家人前提下,整件事下来的几个月之内,所有的压力都是她一力承担。 没有人想到,就在警方极力搜索证据,案件进入死胡同的时候,程知予跟曾晨的两场谈话却成了破案的关键。 因为着急飞去新加坡,加上上一次谈话已经进行了足够的铺垫,坐定之后,程知予直接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提问。 “如果没有人把方淮的床铺铺成好像有人在睡觉的样子,想必宿舍管理员在她被害的当晚就能发现她失踪了,这样的话不仅对警方确认方淮的死亡时间有利,也能更加准确地发现准确的案发地点,这代表什么?”听到这儿,曾晨目光飘忽,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程知予衣领处的扣子上。 “大学的宿舍楼都有规定,一般的电器在宿舍楼使用都会造成跳闸和大规模的停电现象,你们学校自然也不例外。可是自始至终,你们宿舍楼都没出现这种情况,这代表什么?” “被丢弃的锅碗瓢盆上能检测到方淮的dna,这么大动静地运送这么一大批锅碗瓢盆肯定会引起学校门卫的注意,可你们学校东西南北四个门的门卫调出了案发前后一个月的录像,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运送迹象,这代表什么?” “方淮家人每天都能接到匿名女生打来的问候电话,甚至还收到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这代表什么?” “而你,在案发之后的一个礼拜无端遭到了袭击,袭击你的人显然是想划到你的大动脉。而这件事,偏偏还被学校压了下来,你们同校甚至没有几个知道这件事的同学,这又代表什么?”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你现在说出来,也算为方淮的沉冤得雪尽上了一份力。” 曾晨已经捂住耳朵,痛苦地哭出声来。 许久,程知予递过去一块毛巾,见她不接,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你的同伙想要杀死你,你的学校选择不保护你,而你,躲在这么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以后的人生就算再精彩,能弥补你内心强烈的愧疚和不安吗?” 曾晨由啜泣转为嚎啕大哭,哽咽着喊出声:“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她把刀子插过去的时候,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程知予松了一口气,她一点直接证据都没有,这么把所有间接证据罗列到一块,也就是能对付这么一个心理已经紧张到了近乎崩溃地步的人。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了句“我现在要开始录音了”,听见曾晨胡乱地“嗯”了几声,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诱导着她说出所有的真相。 凶手是她们同寝室的魏天楠,因为在美术教室占座的事跟方淮发生口角,一时失控,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捅向了她的胸口。 当时宿舍的其他人也在,见到这个情形的时候,宿舍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关紧宿舍的门窗。曾晨说当时满屋子的血腥味闻得她都快吐了,她们着急把尸体藏起来,却忘了赶在宿舍管理员查房间之前散掉屋子里的味道。 就这样,事发当晚,她们楼的宿管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也不知道是出于为学校的声誉着想还是为了帮助私下给她过很多好处的魏天楠,总之,鬼使神差般,宿管开始帮她们处理尸体。 她是宿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尸体运到自己的教职工宿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于是就有了为了掩盖死亡时间而进行的蒸煮,进而是抛尸。 至于学校想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宿管姓吴,学校的校长也姓吴。很巧,她就是校长的亲姐姐。 果然如薄晋洲所料,这件事情被压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三个人当中的谁有什么样的背景,而是进行肢解的帮凶本人有什么样的背景。 程知予离开别墅的时候,警方的人闻讯展开了全力逮捕工作,程知予回到家中把手上的录音传了一份给薄晋洲,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之后,甚至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机场。 在另外一个国度,她爱的人,正在遭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不管以前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至少现在,她要陪在他的身边。 新加坡的夜色比霖海市多了几分清透,华灯初上,第二次来到这个城市,程知予的心中带了莫名的厌烦。 果真是因为一个人而爱一座城呢。 程知予拎着小小的箱子打了一辆车,上了车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陈锦言现在在哪家医院。 出租车的司机以为她一个小姑娘是来跟男朋友相会的,笑着跟她打趣。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因为她确实是来跟男朋友相会的。 车子稳稳地行在高速路上,程知予看了眼时间,还不算晚,直接把电话拨给了薄晋洲。那边的人强压着怒火听完她的问题,在回答她陈锦言所在的医院之前先说了一句:“你还真是有胆识有魄力,两天的时间就把压了三个月的案子处理的干干净净,想没想过你未经警方允许就对一个根本算不上犯罪嫌疑人的人进行压力审讯是违法的!” 程知予抿了抿唇,“之前是您说她是犯罪嫌疑人的,我哪儿知道警方那边压根就没定性。再说了,我只是跟她聊了聊,您要是仔细听过录音的话,应该能听到,在她坦白所有真相之前,我问过她可不可以录音,她也是答应了的。” “好一副伶牙俐齿。”薄晋洲咬了咬牙,他当时说曾晨是犯罪嫌疑人纯粹是因为不管是陈锦言还是程知予都对这三名学生的犯罪事实心知肚明,他们称呼起来方便,却并不代表警方已经给三人定了性。 碍于校方对本校学生的保护,加上警方没有取到直接证据,所以警方能做的仅仅是将受到过威胁的“非犯罪嫌疑人”保护起来,以待逼得她的同伙狗急跳墙,这样就能把整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可是耗了那么长时间,收效甚微。 程知予的身份特殊,一方面,她是“维护公安民警正当执法权益律师”的助理,有权利接触此案件。另一方面,打着“聊聊”的旗号,且在征得了对方的同意的前提下所取得的证据,是可以作为呈堂证供的。 尽管案子已经破了,可是薄晋洲极力地同警方周旋这才保全了程知予行为的合法性。毕竟她这一招险棋下得好了可以破案,下得差了就会打草惊蛇。这还不算,用两天的时间干成了警方三个月都没干成的事,搁谁谁心里舒服啊? 薄晋洲报出了新加坡联合医院的位置和名称,一刻不停地挂了电话。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倔脾气,倒是跟陈锦言当年刚回国的时候如出一辙,还有那杀伐决断的气魄,简直跟陈锦言学了个十成十。 第61章 当真相昭然 新加坡联合医院器宇轩昂的大楼立在整个医院的正中央,连着跟好几个人打听过之后,程知予找到了薄晋洲跟她说的住院部大楼,跟值班护士再三确认,这才找到了陈锦言父亲所在的icu病房。 陈老爷子面上带着氧气罩,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跟陈锦言描述中那个挥着棍子把他打出家门的人完全不一样。门口坐着分别染着红色和栗色头发的两个姑娘,程知予定了定神,步履缓慢地走向她们。 上次从新加坡回去之后,陈锦言跟她说过上次去酒店找他们的人的名字,程知予记得很清楚,那个一头红发的姑娘姓陈名冉,是陈老爷子跟沈池的母亲生的孩子。她还是像上次一样没礼貌地冲着程知予指指点点,程知予直接忽略掉这个人,目色平静地跟沈池对视。 半晌,沈池轻笑一声,“果然是锦言上心了的人。”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程知予愣了愣,她见沈池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稳步跟了上去。 下楼之后转了几个弯,沈池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张空荡荡的床,趴在床边的那个人赫然就是许微微。 程知予皱了皱眉,“人呢?” “他一眼都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沈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向程知予的时候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见到还觉得看着很顺心,可是在现在的程知予看来,格外恶心。 “你……”程知予的目光停留在她微扬的嘴角上,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要在给她打一个那样的电话之后又对陈锦言的去处毫不在意。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出口,目光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她转身走向了出口处。 值班医生很热情地跟她解释了陈锦言现在的身体状况,得知他只是腿脚不那么方便,程知予心头的大石才算是放了下来。 许微微还在睡觉,看样子她也不可能知道陈锦言去了哪儿,程知予在医院门口定了定神,又试着拨了一个电话。 依旧是关机,想来从手术室出来就压根没开机吧。连续两天进行了脊椎骨髓抽取,程知予一想到这儿,心口就一抽一抽地疼,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附近的街上。 不远处的肉骨茶招牌一闪一闪的,程知予脑中突然闪过了之前来新加坡时那个店主跟陈锦言熟稔聊天的态度,她边叹边笑,抬手招了辆出租车,“东海岸的小吃一条街。” 远远的,她看到灯光闪烁的海岸,心下翻腾的情绪不断上涌,下车的时候她直接甩给司机师傅一张大票,头也不回地奔向程远之的店。 店门上挂了“停止营业”的牌子,但是透过玻璃,程知予清楚地看到角落处暖橘色的灯光下,陈锦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角眉梢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凌厉与倜傥。 她捂着嘴,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突然,一个剪着蘑菇头的小姑娘凑上前来,“小姐,你怎么哭了?” 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正要说话,那个小姑娘“啊”了一声,指着她说:“你是锦言哥前一阵子带过来的那个姑娘对不对?也姓程!叫什么来着?”她挠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来,程知予扯着嘴角笑了笑,“程知予。” “对对!”小姑娘拉开门,“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呢,锦言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来了就喝酒,连我哥问他话都不理。你可得管管他,哪儿那么傲气。” 小姑娘的话离她越来越远,程知予眸色中带着说不出的柔情,就那么看着那个闷头喝酒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锦言无意间一抬头,看到门口穿着卡其色风衣的人,蓦地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程知予没听清,她慢慢走近,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问:“刚才说的什么?” “这次都能跟我对话了。”陈锦言抬手摸向她的脸,触及到的却不再是虚无。他愣了一下,手顺着程知予的脸描摹许久,停在她弯弯的眉眼上,“是真的吗?你真的来了吗知予……” 程知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锦言,她心口疼的厉害,眼睛一酸,又有眼泪流了出来。 陈锦言见她哭,手忙脚乱地想拿东西给她擦,可是桌上东西太多,他又喝了那么多的酒,根本就找不到纸巾。 程知予趴在他的腿上,眼泪顺着眼角沾湿了他的裤筒,陈锦言攸地停了下来,搓了搓脸,甚至不敢往下看,生怕眼前的这个人像前几天一样还是幻影。 他试探着把手又探了过来。 程知予发狠一般一把拽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抽了骨髓连神经都收到了影响,还是因为脑中仅剩的这一人如今就在眼前,陈锦言仿佛没了痛觉一般嘴角带着微笑。 半晌,他把程知予拉起来摁到他的腿上,程知予只觉腰间一紧,唇上就被混着酒精和薄荷气息的东西覆盖住了。 辗转吮*吸,没有丝毫情*欲色彩的吻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格外动人。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锦言把程知予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声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到的?” 两个人呢喃了许久,程知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是在别人的店里,自己还坐在陈锦言的腿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被陈锦言一把按住,“先别起来,听我解释。” 他缓缓地开口,向她解释了当年的事情。 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就去世了,然后在他六岁那年,父亲领回了那个女人,连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沈池和沈微。 那时候陈锦言还那么小,除了沉默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方式可以反抗。他在那个家成为了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不再多说一句话。 沈池是唯一一个一直对他笑脸相迎的人,她甚至跟踪他到了他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个小池塘,美其名曰保护他的安全。 当年幼时的玩笑话成真,陈锦言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中学毕业那年,他喝得烂醉如泥地回到家,一刻不停地来到这个小池塘,却因为脚步不稳而跌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水将他覆盖,黑暗之中,沈池紧紧地拽住他的手,呼喊到声音嘶哑,才引来了管家。 为了救他,她的手臂脱臼进了医院。陈锦言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只能昼夜不停地守在她的床边。 很俗套的关于救命恩人的故事,却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心而引起了他的反感。他开始躲着她,却不料,他的逃避激起了她的愤怒。 在他成年礼的那一天,沈池当着全家宣布,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陈锦言。 陈老爷子勃然大怒,几乎要将陈锦言打死的时候,沈微站了出来,极力地替陈锦言辩解。她不能说出她亲眼见到自己的姐姐跟一个陌生男人苟*合,可是单薄的一句“不是锦言哥”怎么可能让别人相信。 乱棍之下,陈锦言嘴角流着血恨恨地说:“我多想自己从来都没出生在这个家里。”老爷子也动了怒,高喊着让他滚出这个家再也别回来。 就这样,沈微跟着陈锦言去了美国,一过,就是这么些年。 程知予终于明白为什么陈锦言这么不愿意提起过去,她依偎在他怀里,除了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陈锦言曾经说过,他其实很笃定,程知予一定会等着听到他亲口的解释,也一定会原谅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她真相。原因很简单,她是程知予,他爱的程知予。 可即便是这样,真正经历起来的时候,那种心慌和心乱如麻远远不像他笃定的那么简单。那时,他后怕般地紧紧将程知予搂在怀中,全然没有了稳操胜券的心境。 后来程知予也明白了,沈池挑了一个对她自己来说最好的时机向程知予挑衅,原本以为那么瘦瘦小小的姑娘在从陈锦言口中得知真相之前就会逃得远远的,哪里想过,陈锦言爱上的人,岂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 仗着自己虚弱,陈锦言闹腾着怎么也不肯回医院。无奈之下,程知予让司机师傅把车开到了滨海湾金沙酒店。 陈锦言揽着程知予的腰,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进门之后反手就把程知予抵在了门上。程知予手中的箱子和shen上的风衣同时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落地响声。 他轻笑着将她托起来,细细密密的wen落在了她的耳畔。 她被吻得有些晕眩,迷迷糊糊之间,陈锦言抱着她的手紧了紧,tui部的肌肉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程知予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值班医生跟她说的话,他的腿脚受到了影响,这么想着,她没由来地心里一疼,趴在他的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 陈锦言被她逗地笑出声来,把她横bao起来扔在了chuang上。 浴室之中,陈锦言突然想起来他们上一次一起来新加坡的时候,程知予喝醉了酒哼哼唧唧地哭个没完,他心烦意乱地把她bao回房里,情绪像是突破闸门的洪水一般,俯身wen在她的嘴角。 那应该是她的初wen吧,陈锦言嘴角勾起一个笑,时而想起那一夜她过敏的时候自己险些失控,时而想起那一晚海边璀璨的明星恰如她微笑起来的时候会发亮的眼睛。 他从浴室中出来,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坐卧在chuang上,他牵起程知予的手,蓝宝石戒指在她的手指上熠熠生辉,衬得她肤白胜雪。程知予紧张地拉开裙子侧面的拉链,他们shen上的遮盖物同时滑落,美好的shenti再一次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陈锦言轻舒一口气,“太美了。”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隐蔽处。拍了拍自己的fu部,“上来。” 刚才程知予说“这次她在上面”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她微微泛红的小脸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当时他也没反驳,只是笑,飞也似地冲进了浴室。 灯光微醺,两具美好的shenqu纠缠在一起,他们的身影随着他们的动作起起伏伏,落在白色的墙壁上,旖旎动人。 第62章 恶人就是她 清晨的阳光洒在白色的大床上时,程知予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两个人一夜都没拉上窗帘。 她动了动被陈锦言紧紧箍住的身体,见他睡得沉,悄悄地抽身坐了起来。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先醒过来,撑着胳膊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醒过来。这还是头一次,她比他醒的早。 一定是因为被抽了两天的脊髓,程知予心疼地伸手覆在他的脸上,一遍一遍描摹着他好看的眼睛和嘴唇。 看的时间久了,她觉得有点无聊,也不知道陈锦言之前怎么就那么有耐心能一直等到她醒过来。 她慢慢地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开始纠结要不要趁着时间那么早去露天游泳池待一会儿。 等到真的洗完了澡,程知予才反应过来,自己出来的那么急,根本就没带泳衣。在洗漱台上犹犹豫豫了很久,她探了个身,见陈锦言依然睡得香,这才做出决定。 这种度假酒店中肯定有种类齐全的小超市,问了前台的服务人员,程知予顺着他们指的路找到了一家卖泳衣的小店。 她笑眯眯地进店选东西时,彻底傻了眼。眼花缭乱的泳衣,清一色的三点式。她皱了皱眉,又要犹豫了,突然听到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doesthisonehasthesizeof70c”(这款有70c吗) 程知予猛地回头,对上陈锦言似笑非笑的眸光。 她脸色微微泛红,凑得近了些,低声说:“我没穿过这么暴露的。” 也不知店主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一个劲儿地冲她笑得暧昧,翻了许久,才从试衣间的深处翻出来同样花色的泳衣,递给陈锦言。 他拿了一件男款的泳裤,跟程知予的泳衣一起结了账,笑着搂住她的腰跟店主说再见。店主笑着祝他们有个“nicevacation”,他笑着回了句“ofcourse,thankyou”。 一路上,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程知予觉得不自在,几次想要推开他,无奈根本就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妥协。陈锦言哼哼唧唧了一路,抱怨她不把自己叫起来,末了,程知予终于忍不住给了他胸膛一拳,脱口而出的话是:“我还不是怕你体力撑不住。” 这样的话对于男性同胞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陈锦言当时只是挑了挑眉,等到下水之后就开始上下其手了。 亏了程知予怕他身体受不了特地选了浅水区想安安静静地待会儿,可他完全不配合,时不时地搂搂抱抱亲亲蹭蹭,没一会儿,程知予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一时之间,程知予连动都不敢动,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公共场合你别乱来。” “公共场合?”陈锦言低低地笑了笑,“我这个人体力好得不得了,来了感觉我管你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自家chuang上呢。” 程知予意识到他是在报复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下上道地往他耳边贴了贴,“我家锦言最棒了,但是我不想在外面,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听得他的心都化了,当即轻叹一口气,松开了箍着她腰的手。 尽管陈锦言再三表示,他们当下就可以直接拎包回霖海了,可程知予还是坚持要跟他回一趟医院,亲自拜见他的父亲。 从酒店办了退房手续,程知予挽着陈锦言的胳膊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 白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在绿色的草坪之上,陈锦言一只手揽上程知予的腰,一只手拎着她的小箱子,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在去医院之前,程知予跟着陈锦言去了程远之那边。她是第一次以陈锦言女朋友的身份正式站在程远之面前,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有点紧张。 陈锦言臭屁地拉着程远之跟他们一块儿吃饭,又叫上剪着蘑菇头的小姑娘,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程知予一直以为剪着蘑菇头的小姑娘是程远之的亲妹妹,没想到她的名字叫江满满。当着程远之和江满满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什么,事后问过陈锦言,才知道这个姑娘是程远之小时候捡回家里的。当时小姑娘随身带了一块玉,上面刻了一个“江”字,满满这个名字,是程远之起的。 四个人吃得开心,程知予和陈锦言因为下午还要去看老爷子,所以没喝什么酒,小姑娘倒是兴奋地喝了不少,饭还没吃多少,人就先醉了。 陈锦言一直在桌下拉着程知予的手,时不时地捏一捏她的手心。 似乎上一次这么安心地一起吃饭也就是一个多礼拜之前的事,可是程知予却觉得已经是很旧以前了。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陈锦言边上,甚至在他和程远之聊着天的时候走了神,却依然觉得无比舒心。 有的时候习惯很难养成,有的时候,习惯就是这么容易养成。 新加坡联合医院的护士似乎都认识陈锦言了,在看到陈锦言牵着一个漂亮姑娘的时候都上来打趣。他也不恼,笑嘻嘻地跟别人介绍说这是自己未来的老婆。 走着走着,程知予望着前面打了水往病房走的人挺住脚步。陈锦言被她带的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池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陈锦言哼笑了一声,落在程知予耳中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她拉了拉陈锦言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陈锦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先开了口:“看到了吗?我爱的人,是这样的。” 一语双关。 沈池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话,陈锦言又接着说了起来:“之前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思,在老爷子面前撒了那样一个弥天大谎,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认了。可是沈池你记住,我欠你的,都在当年的乱棍之下还清了,如今你休想再用任何方式任何理由介入我跟知予之间。原因嘛,第一,她不会信;第二,她是我的命。” 程知予没想到他会一下子把话挑明到这种地步,当下有点懵。 沈池扯了扯嘴角,“今天早上的时候,爸已经从icu转出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说着,拐了个弯,走到另外一个走廊。 程知予看了看陈锦言似笑非笑的脸,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落下一吻,轻声说:“去看看吧。”脱离了危险,就能安心回霖海了。 陈锦言似乎已经修炼到了当着任何人的面都能不动声色的地步,可刚才那一刻,程知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愤怒,他捏着她手心的手甚至都不知不觉地加重了力度。 远远的,程知予看到了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的许微微,她脚步慢了些,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心里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想来她是担心了一晚上吧,如果自己没来,陈锦言肯定会回医院的,这样的话,她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成这样。 “许小姐。”停在她面前,程知予微微压低了声音,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垂了垂眼睑。 许微微木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在扫到陈锦言时突然明亮起来。“锦言!”她猛地站起身,想要扑到陈锦言怀里的时候,程知予轻巧地跨出一步,挡在了两个人中间。 “他腿脚受了点影响。”原本很正常的话这这样一个场景之下从程知予嘴里说出来带了冷冰冰的味道。 “你算什么东西!”说着,许微微想把她推开,手刚伸到半空,被陈锦言捉住。 “你……”她的眸光中尽是不可思议,程知予徐徐地开口,“当年你跟着锦言一起去美国是因为愧疚吧,因为你明知道沈池怀的不是他的孩子,却出于想要保护自己姐姐的私心而不能把实情说出来。诬陷了锦言你愧疚是吗?所以即便是吃苦,你也一声不吭地一直跟着他,你需要确保,他没被这件事打倒,这样你才能安心对吧。” 陈锦言眸光动了动,尽管程知予说的都是实情,可毕竟许微微跟着他这么许多年,听到这些话,连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他也知道,这些话由程知予说出来,才能真的断了许微微的心思。如果他连这些都能告诉程知予,那就证明他跟许微微十几年的相伴也比不上他跟程知予相处的这几个月。 许微微怎么也想不到,其实这些话根本就不是陈锦言让她说的,甚至这些话里的绝大部分,都是她自己推测得来。 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程知予跟陈锦言的想法一致,这些话,必须由她出说来才能让许微微死心。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走廊上,住院部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张望着这边僵持站着的三女一男。 许久,沈池突然笑了,从轻笑到狂笑,声音越来越大。笑着笑着,她渐渐地蹲下身,捂着肚子,声音渐渐变为呜咽。 “你以为你一直喜欢锦言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他就会领情吗?你真傻,比我还傻,哈哈哈。” 程知予动了动手指,刚想上前将她扶起来,陈锦言就拽住了她的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地上像是疯魔了一样的沈池,目光扫过许微微苍白的脸,缓缓地开口:“这些年,不管你们对我存的是什么样的感情,沈池,你救过我的命,微微,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对于这些,我都深深地感激。可是感激不是爱,甚至会随着你们的所作所为渐渐消失。时至今日,在我未对你们产生厌恶之时,请你们停止你们对我和知予感情的伤害。如果有可能,我们以后还可以偶尔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一起谈谈生活。如果没可能……”他轻“呵”一声,“我不欠你们的,知予更不欠你们的。” 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这两个人边争夺边合作而做出来的?没有许微微,上次在机场沈池不可能找到他们。如果没有沈池,这次他做骨髓配对陪在他身边的理所应当是程知予。 她们用了恶劣的伎俩,企图消磨程知予对他的信任,进而剥夺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机会。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三个人都是同一个家庭里一起生长的兄弟姐妹。程知予不明白这种畸形的情感究竟是如何产生如何升华的,所幸陈锦言即便年少时身心皆受到压抑,可是仍然将自己调整得很好。 她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的这个恶人,她当得很值得。许微微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蹲在地上的沈池跟她的动作如出一辙。程知予望着陈锦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而她自己,轻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们在锦言之前的生命里所扮演的角色,不管你们做过什么,毫无疑问,你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好的坏的,他都照单全收了。现在我遇到他,才让他有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现在那么好,他是那么好的,我的,陈锦言。” 这恶人,当就当到底吧。 第63章 搬家的故事 最终,他们的吵吵闹闹招来了护士和保安。沈池和许微微一同走出了住院部的大楼,程知予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陈老爷子居然很喜欢她,一见她来就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拉着她东拉西扯地话起了家常。 谈话之间,程知予才知道沈池和陈冉的妈妈前几年就已经去世了。听到这儿的时候,她抬了眸子看向陈锦言,只见他神色依旧淡淡的,目光放在老爷子已经动弹不了的腿上。 其实这么多年,陈老爷子也是想念陈锦言的吧。这么想着,程知予拉了拉边上陈锦言的手,跟陈老爷子聊天的时候经常无意地抬头,似是询问陈锦言的看法。 她把话题扯到陈锦言小的时候,老爷子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脸上笑纹顺着眼角一点一点地荡开,陈锦言愣了愣,回过头去看了一圈,说了句“我去打点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老爷子眼眶突然之间就变得湿湿的。 程知予从包里掏出一袋纸巾,递给老爷子,开始一点一点地跟他讲陈锦言在霖海市叱咤风云的事迹。 抛开那些不堪的过往,程知予相信,陈老爷子对陈锦言的感情绝对不比任何人少。只是有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加上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倔脾气,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金色的夕阳已经将整个新加坡笼罩,走在清爽的街道上,程知予突然起了玩儿心,把箱子从陈锦言手里抢过来,蹭得就窜上了他的后背。 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往前猛冲了两步,立刻抓住她的腿,轻轻捏了一下,“那么调皮。” 程知予趴在他背上蹭了蹭,“嗯,恢复得不错嘛,我这么沉你都能承得住。” “你沉?”陈锦言又一把环过她的脚腕,“嗯,是我疏忽了,等回霖海我一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到时候你想瘦都瘦不下来。” 飞机降落在霖海机场,似乎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上湿湿的。下了飞机,程知予拢了拢自己的风衣,侧过头看向陈锦言。 他还穿着单薄的衬衫,程知予看着就觉得冷,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环过他的腰。 陈锦言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诧异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我怕你冷。”她似乎有点呼吸不畅,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透着鼻音,陈锦言听着就起了欺负她的心思。 但是舍不得啊,他只是把她的手拽得紧了些,空余出来的手环过她的肩,“不冷,一点都不冷。” 为了买新的房子,陈锦言已经把自己在曙光国际花园的房子卖了出去。眼看着就到了交房的日子,却因为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而一直忘了告诉程知予。 眼下刚下飞机,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源源不断的短信进来,除了薄晋洲的,就是房子的新主人催他赶紧搬家的。 他心虚地看了眼程知予,见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行李传送带上,在心中好好措辞一番,轻描淡写地提出来晚上要去她家住的要求。 程知予倒是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想跟自己多腻歪一会儿,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可是到了晚上,当大件大件的行李从搬家公司的车上卸下来的时候,程知予愣在原地,完全没了脾气。 “你不是说住一晚上吗?”她木着一张脸,直愣愣地看着他。 陈锦言正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往上搬,轻咳一声,环住她的腰,“等会儿再说好不好,你看人都看我呢,不要把我是你养的小白脸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好不好?” 他嘴上说着讨饶的话,手却一点都不老实,轻轻捏着她的腰。程知予“哼”了一声,伸手捏上他的脸,“你一点都不白好不好!” 程知予怕陈锦言的衣服娇贵,东西搬上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衣柜腾出来一半,然后把他的西装和衬衫统统挂了进去。 饶是如此,她心里也是有怨气,时不时地砸出点声响,以示自己还没消气。 陈锦言很有眼力介儿地在外面收拾书,所幸程知予买的书架格子比较宽,两面都能放书,他把自己的书放上去之后,书柜已经满满登登再也放不进别的东西了。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陈锦言探了个头,程知予正坐在床上,叠着他的polo衫和不怕折的休闲裤。 她的头发披在身后,有一缕滑了下来。陈锦言顿时觉得心里痒痒地,轻手轻脚地绕了个圈,坐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 “放开。”程知予声音冷冷的,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也没停下来。 “别生气嘛。”他在她背上蹭了蹭,搂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些。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给我放开。” 陈锦言轻叹了一声,松开手,低着头坐在原地。 程知予只觉腰间一松,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顿时心就软了。她轻咳一声,拿胳膊肘捅了捅身后的人,“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现在是什么情况。” 从被迫卖房无家可归到砸锅卖铁娶媳妇儿,陈锦言说得几乎是声泪俱下。程知予抽了抽嘴角,“无家可归确实是挺可怜的,往前走两站地,有座桥你知道吗?” 陈锦言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愣了愣,点了点头。 “嗯,很好。你知道过去好多没地方住的人都住桥洞吧?其实现在都已经入秋了,也不算热,我赞助你两床棉被,一床用来铺,一床用来盖,你看行吗?” 陈锦言喉头一动,学着平时程知予委屈的样子抿了抿唇,拽着她的衣角晃来晃去不肯松手。程知予连着拍了他的手好几下,她舍不得使劲,倒是像挠痒痒一样挠在陈锦言心口,他嘿嘿一笑,往前蹭了蹭,一个出其不意就把程知予扑*倒在还没整理好的衣服上。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程知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但好在陈锦言事先已经跟她求过婚,她有了做人未婚妻的心理准备,同*居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程知予抽出被陈锦言压得发麻的tui,痛苦地哀嚎一声,慢吞吞地刚想起床,就又被他拉了回去。 食髓知味,他有些难以自持。 可程知予却不是这么不知节制的人,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腰间拧了拧,趁着他呲牙咧嘴的时候,“蹭”的跳下了床。 泡了一夜的豆子散发出清香的味道,她把东西尽数倒进豆浆机,趁着打豆浆的间隙,烙出一张鸡蛋饼。 虽然不是第一次一起吃早餐了,可是从自己家里起床,洗漱完之后看到心爱的人正在厨房忙碌的这种感觉陈锦言是第一次有。 他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的是他在霖海大学附近买的情侣杯,杯子里的水是程知予给他晾上的凉白开。这种感觉,“啧啧”,陈锦言强压了压弯起来的嘴角,实在压不下去,也就由着自己笑得那么放肆。 他掏出手机,绕过程知予的肩膀,在她面上印上一吻的时候摁了拍照键。 好看的侧脸贴在温柔的眼角边上,背景是暖暖的米色,比好多电视剧的剧照都要动人。 早早地赶到事务所,陈锦言立马就恢复了平日里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老板模样。 紧赶慢赶的,两个人赶在富泰有限公司宣布破产之前赶了回来。所幸程知予在去新加坡之前就已经把相关资料都整理了出来。 陈锦言埋头苦干了整整一天,把已经清算好的数据全部核实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他精神焕发地带着程知予来到富泰有限公司所在的大楼,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富泰有限公司债权清理,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了委托人的损失。 掐指一算,七个案件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童乐出版社改制的案件即便对于程知予来说都是不在话下。 薄晋洲那边因为协助警方破获了性质极其恶劣的碎尸案,受到了警方的褒奖。 从富泰有限公司回事务所的路上,陈锦言就接到了薄晋洲的电话,说是警方为锦洲律师事务所制作了一面锦旗,作为合伙人之一,他必须回事务所接受媒体的采访。 陈锦言骂骂咧咧了一路,嘴上说着薄晋洲正事不干,净惹些闲事回事务所,可从他的态度上,程知予觉得他还挺为薄晋洲骄傲的。 趁着这个机会,程知予又问起来苏扬的事。 陈锦言本身也不是很清楚,就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跟她说了说。 听到苏扬在很早以前就认识薄晋洲的时候,程知予吃了一惊。 她想起来有一次苏扬跟她闲聊起来的时候,说自己还念中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后来出了一些事,她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那个人了,为了躲着他,去了别的城市。 那个人,是薄晋洲吗? 程知予没把这件事告诉陈锦言,一来他好像并不感兴趣,二来,她自己又不确定,何必让他跟着一起瞎猜。 华贸中心的楼下停了不少媒体的车,下了车,陈锦言皱了皱眉,像往常一样牵起程知予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他立刻明白她是还没做好让事务所的人知道两人关系的准备,不满地撇了撇嘴,“上班的时候又要摘了订婚戒指,又不让我碰一碰,我这个未婚夫到底是多见不得人啊。” 他只是发几句牢骚,边说边往楼里走,可话落到程知予耳中,她自己都觉得太亏待陈锦言了。 可是她也确实没做好准备。 事务所的会议室里闹哄哄的,会议室外面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陈锦言在人群之外轻轻咳了一声,发现根本没人理他,冷了冷口气,“我看你们的工资是发的有点多。”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在陈锦言悠哉悠哉地踏进会议室之时,瞬间消失不见。 看着开始忙忙碌碌的同事,程知予低头笑了笑,正要转身回自己座位的时候,里面的薄晋洲高声喊了一句:“程小姐,麻烦过来一下。”跟程知予打过招呼之后,他语气清清淡淡地对着媒体解释:“这个案子能破,还多亏了程知予小姐的帮忙。她跟那三名主犯年龄相近,谈了两次心,第二次谈心的时候,其中一名犯人忍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崩溃交待了真相。” 这得是多犀利的谈心啊! 薄晋洲这么一解释不要紧,所有媒体都开始对着程知予拍照提问。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轻咳一声的功夫,薄晋洲跟陈锦言的低语声飘入了她的耳中:“事务所现在正是发展时期,能有个年轻漂亮的律师当免费代言人,效果肯定不错。” “当你大爷的代言人,你怎么不找苏扬。”说话的功夫,陈锦言对着程知予摆了摆手,“你先去工作。”说着,目光转向媒体,扯出一个风流倜傥闪瞎所有女记者的笑,“程小姐只是我的助理,今天的这场采访,我希望能把问题集中在案情本身和薄律师的‘维护公安民警正当执法权益律师’的身份上。好了,采访可以开始了。” 笑话,媳妇儿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平时没办法让你们看见已经很亏了,凭什么让媒体拍来拍去的给百姓大众看。 第64章 冲动的后果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1604的窗台上时,程知予眯了眯眼,试图动一下被压得发麻的胳膊,却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拢了一把,拢得更紧了些。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拿下巴蹭了蹭靠在她怀里的人的头发,跟着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同居这种事情,程知予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陈锦言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是个很大的意外了,所以做出什么在老一辈人眼里“离经叛道”的事情,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周末的时间,原本是要把林小星接过来的,可林仲昊带着他去了巴厘岛,程知予这边倒是落了个清净。 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陈锦言才不情不愿地放开程知予,“改制改制,改制还非要放在大礼拜六的,那些事业单位的老总们真是好兴致。” 他嘟囔的功夫,程知予已经套上了一条嫩黄色的棉布裙子。陈锦言看得心痒痒的,一把把她掳回到床上,蹭来蹭去的直到程知予板起脸这才作罢。 拉开窗帘,暖阳照在她的身上。 陈锦言还光着上半身,平时看起来他的身材是偏瘦弱型的,但其实精壮得很。他的侧面对着程知予,正在套上一件圆领的t恤,衣服顺着他的肌肉滑下来,刚好遮住人鱼线。在陈锦言转过头来之前,程知予移开目光,轻咳一声。 吃完早餐,陈锦言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童乐出版社,程知予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后想一起出门,到门口的时候被陈锦言拦了拦,“这么一个案子你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在家看看司法考试的东西。”说着,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程知予在原地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茶几上堆着的三大本书,顿时觉得想好好生活真的是也挺艰难的。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低头打量了一眼已经换好的衣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下了出租车,程知予再三嘱咐司机师傅自己一会儿就回来,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第一次独自一个人走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七拐八拐,拐到通往张婶儿家的小路上,突然路边的大楼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到底还是受了好奇心的唆使,程知予把鞋子脱在楼门口的角落处,找了块几块砖把鞋子隐藏好,轻手轻脚地进了大楼。 眼前是一片工厂破败的景象,原本蓝色的机器因为长时间不用几乎变成暗灰色。程知予飞也似地抬起扶在墙上的手,果然,已经沾上了一层浮灰。 “我cao他妈!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顾,真他妈一根筋不撞南墙不死心!” 听见骂骂咧咧的话,程知予往两个机器中间一闪,轻巧地避开了一路骂骂咧咧走过来的两个人。 从两个小混混的背影看来,两个人年龄都很小,应该只是底下做事的小弟。程知予皱了皱眉,前一阵子不是陈锦言已经打点好了吗,可是听他们刚才的对话,似乎又有了什么变故。 她一路贴着墙角走到楼梯跟前,吵吵嚷嚷的声音更大了。啜泣声、闷*哼声、拳打脚踢的声音……各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明显是小混混把钉子户绑到了二楼。 楼梯是旋转了一圈上去的,要是这么贸然上楼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这么想着,程知予已经做出了选择,往楼梯后面的斜面处一闪,躲在阴暗处拿出手机。 左上角“无服务”三个字落在程知予眼中,她暗叫一声糟糕,探头望了望入口处,刚才出去了的两个人正好走回来。 与此同时,楼上的争执声变大,不知道什么东西“嘣”地砸在程知予脚边。 怎么就这么倒霉! 程知予努力往角落里退了退,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叫嚷声:“他妈的谁把东西都扔下来了,均哥你去捡一下,我先上去了。” “喂,胖强,你瞧瞧你自己的身材,多走两步路能死啊。” 两个人嘴里的话都不怎么好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程知予几乎已经贴在了墙角,只见那人弯了腰,把掉落下来的一个铁盒子捡起来,正要走,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 程知予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境遇,眼前这个人就是刚才被称为均哥的人,深灰色的t恤上没有一点花纹,外面套了一件看起来质地还不错的皮夹克,脖子上挂了一块黄色透明的琥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 许久,楼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问均哥怎么捡个东西还要花这么长时间。程知予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却见他冲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冲楼上喊了一句“嫌慢你他妈自己来捡。”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程知予松下一口气,摁了拒接键,抚着胸口顺着墙角摊了下去。 几乎是立刻,在均哥已经上了楼的时候程知予马不停蹄地顺着来时的路线跑出废弃的大楼,拎着鞋原路返回,直到上了出租车,赶忙拨通陈锦言的电话。 交待了一下这边的情况,陈锦言的声音在电话里都听着格外骇人。程知予顿了顿,安抚一般地说了句“我没事”的功夫,陈锦言已经暴怒地拍了桌子,“你给我赶紧回来,那边的事情我会找人处理。” 挂了电话,出租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司机师傅连连在后视镜打量程知予的情况,末了,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她:“小姑娘你自己来这么一片废弃的工厂是要做什么?” 程知予定了定神,谈笑一般地解释说自己是大学生,搞科研呢,所以需要到这种没什么人烟的地方来。 司机师傅这下可算是开了话匣子,一边说现在的大学生要想顺利毕业越来越不容易,一边夸程知予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这么有魄力。 她心不在焉地跟司机师傅聊着,直到看到路口处的一家肯德基,喊了师傅一声,示意他可以把车停在这里。 二十分钟之后,陈锦言的车停在了肯德基门口。 他一脸阴郁地下了车,进门之后直奔右手边的角落,果不其然,程知予正缩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杯热咖啡。 一见她这个样子,他就是再大的怒气都发不出来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说吧,是什么情况?” 程知予狗腿地扶着他坐下,眼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咖啡,笑嘻嘻地拉了他的手,“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报警。” “报警?”陈锦言挑了挑眉,“你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门挤了。现在报警?你是嫌eog的案子进展得太顺利了吗?” 也是,一旦警方介入,被挟持的是钉子户,顺藤摸瓜不难查出幕后的黑手是谁。这样一来,eog的案子就更遥遥无期了。 程知予抿了抿唇,嘟囔着说:“那幸亏刚才我长了个心眼儿还没报警。” “长了个心眼儿?你就不怕那帮混蛋把那几个钉子户给弄死?”陈锦言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要弄死早弄死了,最起码从我看到的那些来看,他们是准备作持久战。”均哥的脸从程知予脑子中一闪而过,冷冷的眉眼,偏偏让人觉得他是心存善念的。程知予顿了顿,“总之,我相信我的判断。” 陈锦言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跟你一起。”程知予跟着站起身来,眸色坚定地与他对视。 五秒之后,陈锦言皱了皱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自己身上有多脏自己知道吗?”边说,边往外走。 他这种态度就证明他已经同意自己跟他一起过去了,程知予紧了紧外套,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陈锦言之所以同意她跟着自己一起,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立场跟那帮小混混一样,都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钉子户劝走。眼下让她跟着,也好让她接触一下律师这个行业的阴暗面——为了当事人的利益,要不择一切手段。 跟在陈锦言的身后,这次程知予是光明正大地走上了二楼。 一帮小混混有的在打牌,有的手里拿着棍子在楼梯口心不在焉地聊天。陈锦言和程知予的出现无疑给这个看起来还算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块。 “你们是谁?!”楼梯口的小混混看到他们立刻举起手里的棍子,耀武扬威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 陈锦言微微勾了勾唇角,看向正在打牌的几个人。 “锦言哥。”一个染着黄毛看起来已经三十来岁的人站起来,轻咳一声,“你们往后退,我的救命恩人面前,还容不了你们放肆!”汪诚几年前被陈锦言救过一命,之前也答应过替他保住这几家钉子户的命。 这个人应该是这群小混混的头目了,程知予环视一周,在窗边看到了刚才那个被叫做均哥的人。他好笑地看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眸子里的兴致盎然。 “诚哥。”均哥往前走了几步,慢悠悠地踱到汪诚跟前,“不管是谁,现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都不大合适吧。” “令均你再说一遍。”汪诚眯了眯眼,又往四周看了看,正要发话,陈锦言轻咳一声,“我是eog财团此次土地规划案的代表律师,陈锦言。”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的功夫,陈锦言的目光又放在了汪诚的身上,“诚子,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来着?” “他们这不也没死吗!”汪诚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不算大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发出阵阵回响。 几个钉子户身上都带着伤,他们听不懂陈锦言是eog财团的代表律师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听懂了这个人一直让汪诚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一时之间,几个人拼命地冲陈锦言喊救命。 程知予大了胆子,趁着几个小混混被陈锦言震慑住了的时候往前紧走几步,松开绑着张婶儿的绳子,正要解开绑着下一个人的绳子,被令均一把拽住肩膀。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只见他深不见底的双眸并未看着自己。“陈律师,不管你们是谁的代表律师,这些人只要一天不答应搬走,就一天别想踏出这个废工厂。” 陈锦言亦是目光幽深,半晌,只是微微一笑,“你先松开她。” 第65章 我想嫁人了 外面起了一阵狂风,不知掀翻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锦言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往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大喇喇地一坐,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周,“各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好,现在的情形是什么样子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可以找人保得你们的性命,却无法永久地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此刻,程知予已经站在了一边,认真地观察着钉子户们的一举一动。 “可能你们已经把我忘了,三年前,我曾经在这里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租的是张婶儿家的房子。所以作为曾经的租户,我也不忍心看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变成完全另外一副模样。可这个社会在发展,前进的车轮不会对路上的障碍物留情。你们是想自己躲开,顺便拿一部分补偿金,还是情愿被不会停止下来的车轮碾压至死?” 张婶儿猛然往后前冲了一步,拿起脚边的棍子就要往陈锦言身上抡。边往前冲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当初住这儿的时候怎么不说拆?!补偿金?你们出得起,我们不稀罕!” 眼看着棍子就要落在陈锦言的头上,程知予往前奔了几步抬手一挡,棍子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楼梯口的两个小混混同时拉住张婶儿,棍子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令均慢悠悠地把棍子捡起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嘭”的一声,程知予缩在陈锦言的怀里,他的双眼像是要喷火,咬着牙把她扶到一边,冲汪诚扬了扬下巴。 见状,汪诚识相地拨了120,差了两个小弟把程知予护在中间,自己则跟在陈锦言的身后。 刚才棍子落地的时候激起一阵阵的尘土,陈锦言和令均并排站在离被绑着的钉子户们最近的地方。 张婶儿已经又被绑了起来,她目光狠狠地看着陈锦言,似乎对他有着无穷无尽的仇恨。 “张婶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自问已经为你们谋得了最大的福利,之前也替你挡过一顿毒打,可你刚才的一举一动,真的把我们曾经的情分都记在心里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凭借着知予对你们心存的善念欺负她,羞辱她对你们的好?”他环视一周,目光掠过令均探究的眉眼,也未做停顿。 “你们现在所能拿到的东西,已经是在市值下我能替你们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再多,恐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所有人的耳中,程知予一怔,目光飞也似地扫过所有人的面孔。很明显,所有人都被他刚才的话怔住了。 原来办案子的时候也不一定永远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啊。她疼得浑身往外冒虚汗,可还是忍不住地觉得好笑,抿了抿唇的功夫,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已经开始表态,说自己愿意接受eog现在给他们的条件。 整个场子已经被陈锦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镇住了,虽然他对程知予鲁莽的行径很不满,可不得不说,没有一个突发事件的话,这个矛盾还不至于被激化到白热化的程度。 这时,陈锦言侧过头看了眼汪诚,“给eog那边打电话吧,说钉子户这边已经说通了,在他们把钱落实之后就可以搬走。” 即便是到了最后,他站在eog财团的这一边,也是想着为钉子户争取到最大限度和最大可能的权益。程知予微微笑了笑,眼看着陈锦言黑着脸走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身后是张婶儿掩面哭泣的声音,程知予没有再去看,踏实地靠在陈锦言的怀里。胳膊已经疼得抬不起来,案子也已经尘埃落定,可满心的荒唐感也跟着都冒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没想到原本以为身上都能镶着金边的行业也有不可多说的无奈。程知予往陈锦言怀里蹭了蹭,无言地叹了口气。 没等来救护车,陈锦言径自把程知予抱到了自己车上,一路狂奔,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只花了十五分钟。 下了车,他一言不发地把程知予横抱起来,冲到急诊室,眼看着医生已经开始给程知予拍片,这才退了出去。 刚才棍子砸到程知予胳膊上的那一刻,他这三十二年以来的练就的忍耐力统统付诸东流,如果不是当时怀里抱着程知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就连当年许微微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他也只当她是责任,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可程知予不一样,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善良,那么热心,那么……一步一步地成为自己心头最难割舍的一块肉。 她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那么沉的铁棍子砸在她的身上,她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 也就是棍子落下来的那一刻,陈锦言清楚地认识到,虽然时间那么短,可是他爱她,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爱。 粉碎性骨折。 听着这么一个名字,陈锦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医生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病情的严重程度,还时不时地对小姑娘的忍耐能力表示赞赏。 陈锦言不知道粉碎性骨折会有多疼,看着旁边脸色苍白还一阵阵冒着虚汗的人,心里窝着的火顷刻间就被冲得烟消云散。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陈锦言无助地靠在墙上,过了许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eog财团的李昕涛,他盯着手机屏幕半晌,直到手机屏幕一点一点地变暗,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回拨了过去。 听着李昕涛豪迈的笑声,陈锦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约了时间,跟他们的人会面商讨服务案的具体事项。 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静立在离手术室门口最近的墙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灭了下来,他赶忙迎上前去,医生笑嘻嘻地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女儿的手术就是个小手术,不用太担心了。” 你大爷的女儿! 陈锦言忍住想要跳脚的心情,看到程知予被推出来,急忙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打了麻药,程知予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她心里知道陈锦言肯定窝着火呢,趁着自己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委委屈屈地认错。 当着那么多医生护士的面,陈锦言也不好发火,冷着脸不肯说话,直到小护士们开始打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气量也忒小的时候,他直接借口病人要休息,把一干小护士赶出了病房。 程知予声音软软地跟他求饶,一个劲儿地检讨说自己太鲁莽,以后再也不敢了,陈锦言这才松了口,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骂。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原本安排程知予住一段时间院的,可她坚持说回家一样养,陈锦言没办法,只能依着她把她接回了家。 陈锦言买的房子还没装修好,两个人只能挤在程知予租的小开间里。 原本他觉得这么住在一起,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实在是很甜蜜很温馨。可如今程知予的胳膊一动都不能动,他不敢睡床上,每天都蜷缩在沙发上睡,倒是也能抬眼就看到对方,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也真不好受。 眼巴巴地等到一个月以后,石膏已经可以拆了,程知予整个人也胖了一小圈,脸蛋圆润润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 在巴厘岛度假一个月之久的林小星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了南水园,把大包大包的纪念品往沙发上一扔,扑向程知予的时候,被半路杀出来的陈锦言拦在了怀里。 “妈妈抱!”林小星不满地抽了抽鼻涕,黑瘦黑瘦的,倒是高了许多。 “小星乖,妈妈胳膊有点伤,抱不动小星了。”程知予抱歉地蹲下身,拍了拍林小星的头。 “怎么回事?”林仲昊进门,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环视一周,“锦言兄,你这是搬过来了?” 程知予还没来得及回答,陈锦言就豪迈地指着各个被他改变过的角落,炫耀一般地说起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才钻了空子搬进来。 他们说的好些话林小星听不懂,他挠了挠头,看向程知予。 程知予被他的举动逗乐了,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林小星,随即拉了他的手,示意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小星,妈妈……可能要嫁人了。” 林小星瞬间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可我记得,以前奶奶说妈妈要是嫁人的话肯定是要嫁非白爸爸的!可是非白爸爸已经娶了顾璃阿姨的呀!”他抓耳挠腮地变得十分焦躁,“怎么办?非白爸爸娶了顾璃阿姨的话,还能娶妈妈吗?” 程知予蓦地笑出声来,拍了拍林小星的脑袋,“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妈妈早就跟陈叔叔在一起了吗?” “我知道啊,可是那跟妈妈要嫁人什么关系?”林小星歪了歪头,他年纪还太小,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在一起呀,就意味着妈妈爱陈叔叔,也就是说,妈妈想嫁的人是陈叔叔。”程知予认真地跟他解释,嘴角带着笑意。 “那陈叔叔愿意娶妈妈吗?” 林小星问出这话的时候,陈锦言恰好坐到他身边。他伸手把程知予揽在怀中,“陈叔叔当然愿意娶妈妈,只要妈妈点头,陈叔叔立马就去订婚纱和酒店。” 刚要说话,林小星就被程知予制止了。她冲林小星眨了眨眼,示意他先不要多说。林小星也机灵,吐了吐舌头,“那陈叔叔可要好好加油喔!” 霓虹闪烁,映着街边的灯红酒绿。 晚饭过后,程知予从房间里拖出来画板和画架,把干干净净的素描纸铺在画板上,趁着陈锦言看书的功夫,还是涂涂画画。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就只剩下铅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程知予笔下渐渐流泻出好看的两个人,男的身材高挑,眉眼微微上挑,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形,女的身量纤细,身上的礼服合体优雅,大大的裙摆拖在身后,她头上戴着薄薄的沙,脖颈处镶了一圈发着淡淡光芒的珍珠。 夜色旖旎,她放下画笔,冲陈锦言伸出一只手。沙发上的人勾了勾唇角,放下手中的书本,牵住她的手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被画中的两个人深深地震撼,蹲下身,环绕住她的腰身,下巴刚好搁在她的颈窝。 程知予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傻了?” “别说话。”陈锦言沙哑着嗓音,轻轻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半晌,程知予轻笑一声,“消化得差不多了吧?好久没画画了,难为你还能一眼就认出来我画的是咱们两个。”她的声音软糯糯的,落在陈锦言耳中,是无尽的诱惑。“衣服都是白色的,你的衣领是银色的,领结也是银色的。我这一件,要找海水珍珠,不能拿淡水珍珠凑活,最好是粉色的,喜庆一点。陈锦言,我想嫁人了。” 番外陆非白—忘记你 程知予和陈锦言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那一天,陆非白和顾璃也去了民政局。两个绿色的本本花了不到十块钱,给两个人的婚姻画上了一个一点都不圆满的句号。 站在瑟瑟的冷风中,陆非白看着顾璃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挪不动脚步。 结婚的时候,尽管不爱她,可也是存了一份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情的。 大概是因为真的不爱吧,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却如履薄冰。到了后来,顾璃歇斯底里地把他封存起来的日记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大彻大悟,不爱就是不爱,再强求,也只是增加了额外的痛苦。 他已经做了所有该做的,身为她的丈夫,甚至连在程知予面前,都是维护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退到别人的怀里。 他封存了所有关于程知予的回忆,退还了十八岁那年程知予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亲自跑到霖海兑现自己许过的诺言然后把关于程知予的事情通通留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让她安心。 扯了扯领带,解开领口的第一枚扣子,陆非白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一眼,带上蓝牙耳机。 “非白,我听小星说,知予跟陈锦言今天领证?这个臭丫头,也不说一声,要不是给小星打电话,我猴年马月才能知道。”林仲昊放下手里的咖啡,尽量装出无所谓的语气。 这边陆非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露,“是吗?我也不知道。”听到那边没了动静,他轻声一笑,“我今天也跟顾璃领证了。”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片刻,陆非白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呛了一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的时候,他吸了吸鼻涕,像是小时候打了架回家被陆爸爸训斥以后,自己躲在房间倔强着不肯发出声一样。 “好了,不跟你说了,开车呢。” 电话的嘟嘟声响起,林仲昊望着浅蓝色的咖啡杯隐隐出神。 陆非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车窗大开着,由着寒风灌进来。 他的手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点感觉。 不到一年的时间,用一段失败的婚姻和隐忍了十多年的爱情来换取自己父亲的清白,不管值不值,都是身为人子必须要做的。 每次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他的心中都会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芜感。 鬼使神差一般,车开到了松江市第二中学的门口。门口的垂柳似乎比以前矮了一些,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陆非白把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在车里停了许久,这才踏了出去。 放寒假了,原本生机四射的学校空无一人,把初中部和高中部隔开的白石板路已经不似多年前那般崭新如初,边边角角都被磨得没了棱角。 他独自一人站在路的最中央,脚步稍稍停顿,拐到了左边的教学楼。 路两边的冬青四季常绿,郁郁葱葱的,在万物破败的冬季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他不自觉地揪了揪叶片,冻得泛红的指尖在触到叶脉之时一麻,他往回缩了缩手,嘴角牵起一枚若有若无的微笑。 年少时他跟林仲昊经常往返于这条路上,当时只要是路过,他都会顺手揪下一枚树叶,有的时候咬在嘴边,有的时候顺着脉络一点一点地把树叶扯得不像样子。 那个时候林仲昊总是嘲笑他是要见小媳妇儿了紧张,他也不以为意。 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能够找寻到以往的心情。大概是习惯了吧,习惯了一踏上这条路,心中就会升起要见到心上之人的雀跃和希望。 可是如今,早已不会有人再在路的尽头等他。 前面不远处的白色小亭子,是程知予上学时最喜欢的地方。陆非白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停在亭子底下,抬头仰望。 她从小就是个梦想主义者,喜欢一切好看的人、事、物。在他看来完全一样的三个小亭子,她也能区分个一二三出来。 他现在站着的这一个,就是程知予最喜欢的那一个。 陆非白仔细地观察着亭子顶上油漆的脉络,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心形。 “你看你看,这里有个心形。”当时程知予拉着他指给他看的时候,正好有学生会的人打来电话。他那时拍了拍程知予的脑袋,小声说了句“乖”,根本没看到她指的到底是哪里。 时过境迁,在他认真地找这个心形的时候,当初指给他看的人却早就不在了。 他往亭子边上的柱子上一靠,有些不想动了。从怀里掏出烟来,刚想点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非白哥”。 回过头,程知予一身米色的大衣俏生生地立在路上。 他下意识地想把烟藏起来,手却停在半空中。 如今谁还会管他抽不抽烟。他自嘲般地一笑,“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程知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跟他距离两步的地方。“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陆非白被她逗笑了,一个转头的功夫,手里的烟就被她抢了过去。她把烟塞到边上的垃圾桶里,“抽抽抽,我真是不知道烟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过个几年,等你手指也变黄了,牙齿也变黄了,你说你这么注重外表的人要怎么办!” 她不经意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陆非白一个晃神,突然想起有一年大学的暑假,他跟林仲昊在一个露天烧烤的地方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程知予路过刚好看到他们。 当时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手边的烟和打火机统统推到了林仲昊手边,一本正经地当着程知予的面说:“抽抽抽,抽烟久了牙齿会变黄知道吗?到那时候看郝好还会不会要你!”说完,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知予,坐到这边来,不跟他这种这么年轻就开始抽烟的败类挨着。”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你最好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其实那时候哪里有什么烟瘾,尝试过之后,被程知予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抽了。 “听仲昊说,你们今天领证?”陆非白的目光落在程知予红色的格子围巾上,围巾太大,饶了两圈,在左肩处用一枚不起眼的胸针别在了一起。 程知予抿了抿唇,“嗯,锦言是新加坡人,我的户口又是在松江,所以专程回来领的证。” 陆非白看出她有些不自在,轻笑着岔开话题,指着亭子上的心形图案说:“刚刚才看见这个心形,这么隐蔽,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看到的。” 当初,当初。 程知予敛了笑意,“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你老是有事啊,我就左瞧瞧右看看的,不过这样显得我观察力特别好是不是?” 是啊,待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多,可自己仗着她的好脾气,从来都是让她来迁就。曾经还以为,哪怕是不能在一起了,她心中永远都会留着一个角落给自己。可现在想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知予,他对你好吗?”陆非白眸子里闪着光,在凛凛的冬日显得格外透彻。 “他呀……”程知予垂了垂头,目光中透出说不尽的柔情,“他有的时候说话不是很好听,也老仗着自己聪明数落我自作聪明,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永远都把我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平时再无赖再仗势欺人,关键时刻……”她轻笑一声,“我也说不好,反正,他爱我,我也爱他。” 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胸腔中蔓延开来,“你……”刚要说什么,突然一个米色的身影冲到了他的视线中。 “陆先生也在这儿。”陈锦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程知予揽在怀中,面上带着笑,额上却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来。 陆非白冲他点了点头,“有点事路过,顺便进来看看。”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陈锦言抬手捋了捋程知予的头发,“多谢,也祝陆先生夫妻和睦。” 他们二人的亲昵有些刺眼,陆非白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冲陈锦言扬了扬下巴,“你们……百年好合。”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程知予想要说什么,猛地一转头,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先走了。”说着,又冲陈锦言扬了扬手,目光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身后的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从怀里掏出烟来,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支,深深吸下第一口,心情方才平稳下来。 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绿色的冬青将那两个人围在中央,程知予不知说了什么,把陈锦言逗笑了。她踮起脚尖,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曾经有一阵子,程知予爱看言情小说。有一次,她捧着一本小说追到自己跟前来问:“我是知道物是人非是什么意思的,可我不明白,这个词有那么让人难过吗?” 当时自己也是个高中没毕业的毛头小子,自然对这个词没什么切身的体会。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可是他却记得她听到答案时眸子里闪着的光。 如今,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自己时,再也不会带有当初的那般光辉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陆非白笑着摇了摇头。 原以为离开你是我这辈子所做的最难的一件事,但其实,更难的,是要忘记你。 番外陆非白—调酒师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空气闷闷的,似乎随时都能下下来一场大雨。 出了集团的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进行了两个月的并购案终于落下帷幕,在众人聚餐庆祝之时,陆非白毫不犹豫地选择独自留在公司处理后续的工作。 这半年来他变得沉默寡言,连每日跟他相处时间超过12小时的秘书李青青,一天下来,也跟他说不了几句话。 天气雾蒙蒙的,刚刚把车开出车库,细细密密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他轻舒一口气,没由来地觉得神清气爽。 林小星已经放暑假了,昨天林仲昊跟他通过电话,说是明天一早飞松江的航班,让他八点到机场去接小星。 看了眼时间,他索性直接给家里拨了个电话,说加班太晚,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兜兜转转,车子停在一家隐蔽的酒吧门口。 层层叠叠的枝叶将酒吧笼罩在其中,真正走进去之后,穿过一个走廊,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家店是他一个大学同学抱着玩儿票的心情开的,他以前偶尔会跟林仲昊一起过来。这次过来之前他也跟老同学打过招呼,只不过碰巧老同学不在松江。 早上四点有德国对巴西的球赛,与其回家睡上那么一会儿,还不如在这儿熬个通宵。 陆非白到酒吧的时候刚刚过九点半,人还不多。 他选了个视野很好的位子,大屏幕上放着这届世界杯的花絮,底下的乐队正在调试乐器。没一会儿,伴随着话筒发出的“test”声音,大屏幕也变成了暗黑色。 陆非白点的黑方已经送了上来,他抿了一口,舌尖处若隐若现的甜腻口感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不等他说话,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就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先生,这杯是隔壁桌的,服务生上错了,我马上给您换一杯。” 她低了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看得陆非白心里没由来地紧了紧。“不用了。”他按了按杯子,在对上小姑娘讶异的双眸时别开目光,“再给我加一杯黑方,加冰。” 小姑娘脸色微微泛红,“好的,您稍等。” 台上一口烟酒嗓的姑娘哼唱起《红豆》的时候,扎着马尾的调酒师也端上来了加冰的黑方。陆非白冲她点了点头,刚要说“谢谢”,小姑娘就又放了一杯玛格丽特在他眼前。 “这是……”他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之前上错的那杯黑方比这杯玛格丽特贵好多,这杯是我请的,还请先生赏个脸。”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了。” 陆非白微微勾了勾唇角,他跟酒吧老板那么熟,自然知道这家店的规矩。刚才那杯上错了的黑方肯定是要算到调酒师或者服务生的账上的,反正他也不是特别讨厌加了可乐的味道,索性就留下了。 见他还是不回话,小姑娘有些局促地揪了揪衣角,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微微抬高,“对了,这杯玛格丽特是用的盐边,您放心。” 居然还留意到他不是很爱喝甜的,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那就谢谢你了。”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陆非白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待着,时不时有过来搭讪的女人,体态婀娜,用意不言自明,无一不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酒似解药,一杯杯下肚,前尘往事好像也不那么清晰了。 他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角处,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话还没说完,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眸,愣了愣。 “先生,您喝太多了,这个是我自制的醒酒汤,您要是不嫌弃,就喝一点吧。”她边说边把保温壶里的水倒进干净的玻璃杯里,推到陆非白眼前,又接着说:“我看您来这儿就选了这个位子,又对……对一般来酒吧的人想做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应该是来看世界杯的吧?今天要等到四点呢,还有两个多小时。” 陆非白轻笑一声,眉眼中带了点迷离,“一般来酒吧的人想做的事情?” 小姑娘垂了垂眸,不自在地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我要下班了,先生您自便。” 因为上错酒的事,她对这个男人印象很好,难免多留意了几眼。她眼看着他把一个个靠近自己的女人赶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印象,所以才好心地过来送醒酒汤,却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会放在那样的地方。 可自己还没迈开脚步,保温杯就被人拽了一下。回过头,强装清醒的男人面上带着清清浅浅的笑,“要是没别的事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片刻之后,小姑娘没有回话,陆非白松开手,抱歉般的一笑,“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 小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抿了一口醒酒汤,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味蕾,一瞬间就让他清醒了一些。 “有点苦是吧?是拿葛根花熬的,毕竟我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有的时候会跟客人喝几杯,我怕喝醉了会有危险,所以每次过来都会自己准备好醒酒汤。” 原本以为她已经走了的,陆非白抬头看了眼去而复返的姑娘,只见她把椅子往后一拉,坐下之后扬了扬嘴角,“我刚才把包放回去了,没走。” “我叫陆非白。”他自报家门,摇了摇手中的玻璃杯,“醒酒效果是还不错,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她愣了愣,想必是没想到陆非白会问这样的问题,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我叫杜若。” “采芳洲兮杜若?”陆非白大口地喝下了整杯的醒酒汤,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名字。” 杜若轻笑一声,“我父亲喜欢《湘君》,正好又姓杜,所以就捡了这个词给我当名字。” 朦朦胧胧中,杜若清秀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陆非白站起身来,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走吧,我送你。” 杜若愣了愣,跟着站起身来,“我没关系的,自己打辆车就可以。而且你也喝酒了,不方便开车。” “女孩子家,自己一个人打车多危险,我送你。”他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别人说话了,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冒昧,轻咳一声,补了一句,“是我把你留到现在的,送送你也是应该的。” “可是对于我来说,你也是个陌生人,我觉得,让你这么一个陌生人知道我住在哪里,也不是什么不危险的事情。” 陆非白被她的话呛在原地,半晌,他轻笑着摇摇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厚着脸皮一定要送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有笔吗?” 接过杜若递过来的圆珠笔,他在背面又写了一个号码,“这个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打给我。”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和笔一同塞回了杜若的手中。 杜若把东西胡乱地往包里一塞,冲陆非白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马尾一跳一跳的,陆非白轻轻一笑,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球赛开场没多久,德国队就连着灌进去三个球。 陆非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看时间,就给林仲昊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大声地骂着脏话之余,“喂”了一声,顿了顿,才开口问:“你也在看球吧?” 陆非白“嗯”了一声,随着酒吧里的欢呼声夹杂着嘘声,他淡定地抿了一口酒,“德国这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巴西留啊。” 喧闹声中,两个人边看边聊,似乎回到了从前。 “这下德国队可真是给知予长脸了。”话一出口,林仲昊才觉得不对,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 “是啊,有种她狠狠地把咱俩踩在脚下的感觉。”陆非白眼睛盯着大屏幕,嘴角勾起一个笑,“不过她就是个伪球迷,根本就是冲着德国队流水的帅哥看球的。” 上一次一起看球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场上踢得如火如荼,陆非白眼前又浮现出程知予笑着闹着给德国队加油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的,画面一转,他突然想起刚才一直陪着自己的面容清秀的姑娘。跟林仲昊又说了几句,他挂掉电话,手上握了握刚才盛醒酒汤的玻璃杯,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不过她挺知道保护自己的,陆非白捏了捏额角,想起刚才她拒绝自己送她回家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毫无悬念,德国队以7比1的压倒性比分赢得了胜利。 陆非白披上外套走出酒吧的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陆先生”。 他顿住脚步,回过身。即便是一夜没睡,身上也带着酒气,可日光一照,他整个人都像是神祗一般。 服务生被他的样子晃得愣了愣,片刻之后,递上来一张纸条,“杜若让我给您的。” 陆非白看了眼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她自己怎么不给我?” “她说,要是您主动问起她的号码,就不用理,要是您没问,就一定要把这个号码交到您的手上。”服务生歪头笑了笑,“她一向都是那么怪,您慢走。” 喝了那么多酒,肯定是不能开车了。树影斑驳,陆非白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他把纸条一揉,在上车之前,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姑娘是还挺有意思的,可是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车上的广播里正说着德国跟巴西屠城似的比赛,陆非白捏了捏额角,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闭上眼睛。 缘分这个东西,说来玄妙。 林小星扑到自己怀里,嫌弃般地说了句“好难闻的酒味儿”时,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引得他不由地看了过去。 “哥!你可回来了,就你那破酒吧,你要是不想好好开,就趁早关了。这几天天天跑来跑去的,都快累死我了。”杜若对着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人,边抱怨边拧眉抬头看着他。 鬼使神差一般,陆非白走了过去,锤了年轻人一拳头,“杜康,好久不见。”转过头,对上杜若盈盈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这是你妹妹?”话是对着杜康说的,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杜若身上。还没等杜康回答,他就伸出一只手,“陆非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