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想婚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明珞是知道赵铖有一副一直随身佩戴的防身袖刃的,只是在她的记忆中,他的袖刃和此时盒中的这副并不相同 , 是有一些熟悉,但明显不同 , 因为赵铖的那副袖刃的腕带是男子所用,而这一副的腕带却似女子饰物,精美雅致。 她伸手摸过去,腕带柔滑簇新,应该是蚕丝新制,而小巧如细指般的剑刃和机关却颜色暗沉,金属表面是经长期使用过后的那种润泽 , 他既说是他幼时所用之物,难道,是用他的那副袖刃改制而成?所以她才会觉得很有些眼熟。 这可是他自小佩戴的随身防身之物。 明珞皱了皱眉,去想赵铖这是何意 , 她倒是完全没有往景灏的那把随身匕首上去想,毕竟景灏的那把匕首也没送给她,就曾经给她借用过一下而已 , 而且在她眼中,赵铖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几乎是立即就想到先前明琇过来跟自己说的早朝上的事,照着那帮大臣和明家的心思,估计很快流言就该传遍满京城了 , 难道赵铖是怕自己像外人那般误会,所以特意送了这个过来,就是为了安抚一下自己吗? 也难为他了,明珞苦笑了下。 她并不需要安抚 , 若是像前世那般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对赵铖情根深种,她可能会因为明琇的那番挑拨而伤心忧愤,对赵铖生出怨意 , 前世可不就是这样,令得他们越行越远,直至关系冷如寒冰? 可是现在的她,不说早就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就算赵铖是真的纯粹利用他们的亲事,那又怎么样?她自己又不是因为喜欢他而嫁给他,又怎么会因着这种事而起芥蒂呢? 不过不管赵铖是个什么意思,她还是很喜欢他送来的这个东西的 , 她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正在做的事,说不定她那大伯父大伯母就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送她去跟她父母团聚也不一定 , 所以这东西还真的会很有用。 明珞慢慢摸着袖刃冰冷的触感想着事不出声。 就听青叶道:「姑娘,如心斋的伙计跟奴婢说,这次的千层松糕和往日略有些不同,是要自行调制酱料点蘸的,如意夫人说了,姑娘先自己玩着,若是觉得自己调的味道不怎么好,下次可以去如心斋,夫人会亲自跟姑娘解说。」 如意夫人?听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暗示,明珞难得好心情的笑了笑。 可是她此时并没有什么去见赵铖的心思,虽然她也有些好奇这袖刃机关的使用 , 他记得赵铖跟她说过,里面的两支剑刃有一支是有剧毒的,所以她也不敢乱试。 明珞伸了细细的手指小心地拨弄着袖剑,想着或者先找些兵器谱来看一看普通袖刃的原理,万变不离其宗,应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耳边就又传来青叶的声音。 青叶道:「姑娘,那伙计还说,如意夫人上次跟姑娘提的两位旧友已经到了京城,姑娘若是有兴趣见见他们,如意夫人会给姑娘安排。」 明珞的手一抖,手触到剑刃,一股入骨的凉意传来。 上次在宫中见到赵铖时,他说他派人去北地寻到了几位父亲的部属 , 是他们吗? 她看着剑刃的锋芒,怕青叶看见自己面上的异色,没有抬头,只似随意道:「哦,是吗?那你回头传信给如意夫人,麻烦让她安排一下吧,我见见她的那两位旧友。」 「是。」青叶的语气丝毫未变,仍是语调平稳道。 明珞收回手,走回到扶手椅上坐下,再转头看向青叶,问道:「青叶,你刚刚看见这千层松糕的异常了吗?」 青叶垂着眼,半点神色未动,只毕恭毕敬道:「没有,虽是如意夫人新试的方子,在奴婢眼中,也都是一样的。」 明珞很浅的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缓缓道:「青叶,你是个聪明的,这些日子你跟着我,想必也看见了,我在这府上,说起来是金尊玉贵的三小姐,其实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身边的人各怀心思,各有算计。祖父祖母虽然疼爱我,但在他们眼中,始终家族更加重要,传承明家的子孙们更加重要,这乃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对我来说却不是,更不乐意用自己的血去喂别人,所以我做的很多事情,在明家人眼中可能都是大逆不道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我身边的人,除了你,还有青兰和绿意,其他人都是祖母或者大夫人给我安排的,我做的任何事情,别说是她们经手的,就是只要她们看到的,或者听到的,祖母和大房那边就会立时得到消息 , 所以你跟我的时间不长,我却只能命你帮我去做这许多事情,你懂吗?」 青兰和绿意便是上次她从岐梅庄带回来的那两个小丫鬟。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奴婢永远都只会做分内之事,不会多言半句,亦不会逾矩半分。」青叶道。 明珞扯了扯嘴角,她自然知道青叶不会将她的事情向除了赵铖之外的其他人透漏,她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青叶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她,需要她做这些事而已 , 而且青叶答的也十分耐人寻味,真的是滴水不漏。 第2章 明珞点到为止,也暂时将赵铖的事情放下,转而问道:「今日你去庄子上,可有打听到什么?」 明珞跟明老夫人说让青叶帮她打理她母亲的产业,那是真的让她去打理产业了 , 青叶这些时日常常都会去各个庄子和铺子上去察核情况 , 不过了解产业情况之余,青叶也同时在帮明珞查所有她母亲身边人的去向。 这种事情,也只有青叶去干才最能令明珞放心 , 其他再老练的丫鬟,不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暗探暗卫,稍有动作,就很难瞒过明家人的。 青叶禀道:「回姑娘,奴婢查过了,当年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有两个嬷嬷,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现如今除了一个于嬷嬷,一个大丫鬟兰月,一个小丫鬟兰鹃,其他人或是远嫁他乡,失了联络,或早已身亡。」 明珞看着她,青叶不等明珞再发问,就继续道,「于嬷嬷现如今去了顺州的乡下养老,奴婢已经从庄子中请了可信的人去顺州 , 这位是于嬷嬷的堂侄子,不易引起人的注意。大丫鬟兰月嫁给了大老爷的一名谋士,现如今那名谋士也已经出仕,在庆州府做正五品的同知,那位名唤兰鹃的小丫鬟则是嫁给了大夫人一个姓朱的陪房的儿子,奴婢未得姑娘的吩咐,未再做什么。」 明珞点头,又细细问过青叶其他几人的死因,或是病逝,或是难产而亡,表面上看并看不出什么特别。 明珞想着事情,青叶看着明珞,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奴婢在向大管事查问这些人的下落之时,因为用了些借口,已经不算突兀,但是大管事却像是立即明白了奴婢的意图,还问是不是姑娘您的意思,之后跟奴婢说起时显然对这些人的下落和现状都极清楚,所以奴婢这才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么多事情 , 奴婢观大管事的意思,舅老爷这么些年也似在暗中查访此事。」 明珞听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又慢慢沉了下来。 若是舅舅也一直在追查此事,但这么多年都查不出什么问题,那就说明或者自己母亲真的是受刺激难产,或者当年的事情早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可是没死的两个丫鬟一个嫁给了大伯父的谋士,一个嫁给了大伯母陪房的儿子,若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也就太巧了 , 或者不好打草惊蛇吧。 她对青叶道:「你去备张拜帖让青兰送去舅母那边,我过几日就去庄子上,就说我想寻何大管事问问话。」 何大管事便是原先总管明珞母亲所有陪嫁产业的大管事,但他是容家人,待明珞慢慢接手并熟悉了所有产业,容家便会抽走何大管事了。 明珞当晚就寻了明老夫人跟她说想要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 明老夫人刚刚从宫中回来不多久,很有些疲惫,不过她看明珞眼圈有些发红,还是打起精神道:「珞姐儿,这好端端的,如何又要去庄子上?肃王爷那边前日才送过来的聘礼,后面可能就要和王府议论婚期,还有你也该着手准备自己的嫁妆了 , 虽说祖母和你大伯母会帮你料理,但你到底也要学着些。」 明珞摇了摇头,就将今日明琇过来寻她说的一番话给直接说了 , 重点当然是肃王只是为了利用她的亲事,对付徐卿等一干文臣,给宗室立威等等,并不是真心要娶她,至于姐妹情深的话也就只说了一句「二姐姐说无论孙女想做什么,她都会帮孙女」。 然后道:「祖母,孙女并不想做什么,这些时日孙女一直在跟着古嬷嬷上课,调养身体备嫁,可是孙女在家中每日里都会有各种话传过来,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不胜其扰,根本专心不了。反正嬷嬷也说有温泉水调制各色浴汤,效果更佳,孙女想着,不若先就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待祖母和王府议定了婚期,孙女再回来吧,祖母」 说到这里,明珞眼中已经隐有泪水,目中尽是哀求之色。 明珞几经试探了明老夫人的态度之后,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大房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她都不会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就跑到明老夫人面前摊白了说了 , 一步一步地把矛盾撩开,将来自己要拒绝大房,要和大房翻脸,或者要做些什么也就有足够的铺垫了,也给自己很多防备抵触大房的行为寻了理直气壮的理由。 反正我就是要直接到你们再不敢假惺惺的跟我唱戏。 而明老夫人听了明珞这一番话后面色简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中是极度的失望 , 对明琇的失望。 明琇是老太爷和她花了无数的精力悉心教导出来的 , 可行事竟然如此糊涂!不,也不能说是糊涂,怕是心里目的明确着呢!可行事和目的却都透着小家子气! 明老夫人心里实在是怄得慌,她并不愿让明珞自己住到庄子上去。她不像长子长媳那样心里有鬼,心胸也是宽的,但下意识也不愿意明珞和容家那边太过亲近 , 当年小儿媳妇难产身亡,容家对他们明家非常不满,现如今孙女已经和长子长媳那边生了嫌隙,明老夫人怕容家再玩弄小心思,蛊惑明珞,令她与明家更是离心。 第3章 可是现在孙女泪水涟涟的哀求自己,她也不好拒绝,可偏偏明家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她一时之间也走不开。 明老夫人想了想,终是做了妥协,她伸手摸了摸明珞的脑袋,道:「好,那珞姐儿你就先过去住上一段时间,只是你一个人住过去祖母也不放心,祖母看,不若就让越嬷嬷陪你一起过去,有她服侍,祖母也能放心些,可好?」 不过是一个嬷嬷,她身边别人安插的人还少了。 明珞破涕为笑,搂了明老夫人的胳膊就道:「谢谢祖母,阿珞知道,祖母是最疼阿珞的。」 明老夫人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北园,凌太妃的钟华宫。 钟华宫这名字听起来还有点气势,但其实就是一座荒僻的院子,北园本就是安置先帝们的妃子用的,里面颓败又荒凉。 不过钟华宫虽偏远,但凌太妃毕竟是当年凌皇后的堂妹,借用了这个名头,宫中记着凌皇后旧情的一些旧人总会对凌太妃多关照几分,更何况现在肃王强势回京了?所以现在凌太妃的消息并算不得闭塞,前一日朝堂上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到了她耳中。 凌太妃得了消息之后就冷笑道:「我就说王爷他说要娶那明家女必有缘故,你看吧。哼,先帝忘恩负义,明家与我们凌家更是有血海深仇,王爷他又不是浅薄之徒,怎会因着那明家女貌美就要娶她?明家靠着女人上位,怕是被人捧得失了心智了吧。」 当年凌家长房,也就是凌皇后的大哥那一房被诬告贪腐渎职,罪名可都是明家人给罗列出来的,接着凌家长房那一支被抄家流放,途中除了早就被救走的几个女眷,皆被「山匪」所杀。 肃王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上明家女? 凌太妃的心腹嬷嬷苏嬷嬷笑着道:「还是太妃娘娘料事如神,只是,」 她皱了皱眉,道,「只是王爷弄了一份定亲文书出来,岂不是坐实了这桩婚事,要娶那明家女为王妃?这可如何是好?」 凌太妃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个王妃,就像昨日的事情一样,利用的好了,说不定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待王爷大事已成,想除掉一个没什么用的王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嬷嬷点头,犹豫了一下,道:「那还要将二姑娘许配给王爷做侧妃娘娘吗?」 凌太妃似愣了愣,面上也出现了些晦暗之色,然后先前得意的神色退了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王爷不知旧事,对我们二房还多有心结,而且惜月的容色也差了些,我看,王爷办了徐卿,不多时,凌家的旧事也会被翻出来,也是时候该替凌家平反了 , 阿妱也该是时候回来了。」 「苏嬷嬷,你让人递了消息给我大哥,将堂嫂和阿妱接回京城吧 , 让大哥约束了大嫂和惜月,不要让堂嫂和阿妱受到半点委屈,我们凌家将来复兴,可就要靠她们了。」 凌太妃口中的堂嫂和阿妱,正是凌家长房的大夫人和幼女,肃王的嫡亲舅母和表妹。 当年凌家长房犯事,举家被抄家流放,先帝还要假惺惺的「记挂先皇后的养育之恩」,对凌太妃娘家那一房格外恩恤,并未受到什么牵连,凌太妃和她大哥都不傻,肃王还活着,他们接受了先帝的这「恩恤」,那和肃王,还有凌家长房的感情就要完了,所以凌太妃让她大哥凌郎中派人火速去了闽地,将在闽地探亲的凌大夫人钱氏以及她的幼女凌妱救了出来,做出钱氏得知夫家变故,携女潜逃时被山贼所杀的假象,瞒过了官府。 凌家出事,他们这一房过得也并不宽裕,这么些年,他们好吃好住的供着她们,养凌妱所花费的比惜月和惜柔都要多 , 为的,可不就是今日? 钱氏的夫君,长子,长女可以说皆是因为明家才被杀,对明家人最是恨之入骨。 明太后总是把别人当成傻子,高高在上的以为能把别人能玩弄于鼓掌之间,她一面跟自己说想把他们凌家的二姑娘惜月许配给肃王为肃王妃,一面却又安排了她的侄女那个狐狸精勾引肃王。 凌太妃和凌家当然希望自家的嫡亲侄女女儿能嫁给肃王,但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并没抱多少希望,明太后试探肃王试探凌家,凌太妃何尝不也是在试试肃王对他们凌家的态度? 惜月成不了肃王妃,肃王侧妃,他的嫡亲表妹阿妱,总可以了吧? 第二日明珞就带着青叶,冬芙,还有明老夫人的心腹越嬷嬷去了温泉庄子上,哦,当然还有最近一直在帮她调养身体,教她「御夫之法」,不,夫妻之道的古嬷嬷。 明珞到了庄子上,便先去了隔壁给舅母容大夫人请安,容大夫人怕她一个人住在庄子上闷得慌,就也让女儿容静雅收拾了东西住到了明珞这边的庄子上陪着明珞一起住。 容静雅一搬到明珞这边就呼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摇了摇蒲扇,道:「你可算是过来了,这段日子真是闷死我了 , 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苗条了些?」 第4章 明珞「扑哧」一笑。 容静雅外表温雅秀丽,实际性格却疏朗泼辣,还有点不羁,什么样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哪怕就是再糟心的事也能多了几分调侃和好笑,让人立时觉得那也算不得什么事,心情立即好起来。 明珞在明府生活得窒息,所以很喜欢容静雅的性子,而容静雅受了父亲的耳提面命,要她好生照顾明珞,又兼明珞和她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像,偏偏性子有时候还一傻一愣的,让她十分稀罕,所以两人就诡异得一拍即合了。 此时容静雅说「闷」,是因为此次她母亲带她回京,其中目的之一就是要给她寻门合适的亲事,可是容静雅在江南长大,虽然自小也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但官话不免还是带了些江南口音,京城勋贵世家礼仪和京中人情关系方面也略逊了些 , 事实上也是容静雅性子不羁,容大舅又纵容她,所以在容大夫人看来养成了不少坏毛病。因此容大夫人回京之后又专门托娘家给她请了一位教养嬷嬷,只要明珞不在庄子上,就会拘着她从早到晚的上课训练,她哪里受过这等罪,可不是让她觉得闷得很。 但只要明珞到了庄子上,容大夫人怜惜明珞,就会让容静雅陪着明珞一起住 , 所以容静雅简直是把明珞当成自个儿的救星了。 说到她母亲对自己这般「苛刻」,容静雅就叹道:「其实我知道我娘的心思,她就是担心我嫁到京中的勋贵世家,人家会嫌弃我是个地方上长大的,在婆家被人刻薄 , 可是要我说,若是因着这样就嫌弃我的人家,不嫁也罢 , 就正该现在就露出些问题,要嫌弃早点嫌弃,别等成亲了再嫌弃,要装又不能装一辈子。」 明珞笑,道:「你就是偷懒,要学还是要学的。你有这心思,就在相看的时候试探一下也行,两不相误嘛,其实舅母就是知道你的性子,想磨一磨你罢了 , 你想试探什么,我看舅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容静雅听见明珞这么说就笑了出来,立时两颊便有一对深深的酒窝露出来,容色顿时娇俏了不少。 明珞看见容静雅的酒窝却是呆了呆 , 她听人说,她母亲也是有这样一对酒窝,这个是容家人相貌的一大特征,她的眼睛生得十分像自己母亲,但酒窝却没有传到。 容静雅看明珞突然沉默下来,眼神有些寂寞,误会明珞是因着两人说起婚事,令她想起了外面有关肃王并非是真心求娶她的流言一事。 她遂道:「阿珞,其实徐卿若是不惹肃王殿下,肃王殿下暂时根本不会动他,不过是他自己作死往刀刃上撞而已。外面那些流言不过是有心之人故意挑拨,你若是信了,才真的如了他们的意,着了他们的道。其他我是不知道,但肃王殿下求娶你这事,他若是娶了其他重臣之女,利益一定是大过娶你的,所以跟我我自己的情况一样,你这样的身份,他要娶你,你反而可以更加放心一些。」 明珞一愣,便知道这是容静雅误会了。 不过赵铖和自己的感情问题她可没打算和容静雅聊,遂笑道:「表姐,舅母说你不通京中人情关系,真真是太小看你了,你看,这些东西,你不是比我还看得明白。」 容静雅看明珞笑容明亮,心放了下来,也笑道:「母亲说的是京中那些七拐八弯的后宅姻亲关系 , 我是真半灵半不灵的,不过朝堂上的事情倒是略知一二。」 「我之前在江南的时候,一直是跟着哥哥们一起上课的,父亲也从没因为我是女子就束缚我,他还怕我回京不懂政事,被牵扯到一些不该牵扯的事情中,所以回京前还特地和我讲了讲京中官场上的一些事,还叮嘱了哥哥,若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也定不要瞒我,这样才能警醒些 , 所以这事你信我肯定没错。」 明珞笑了笑,心中却略有些酸酸的 , 她想,她父亲临死前还在替没出世的自己筹划,若是他在世,也定会这样疼自己的。 不过她却不想让这种情绪露出来,没得让容静雅再同情安慰自己,所以就笑着搂了容静雅的胳膊,侧了脸过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神色,道:「嗯,我当然信你 , 你是神算嘛。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最近寻来的一些地方札记,有些还挺有意思的。」 容静雅东西学的很杂,就是占卜算卦也学得有模有样,上次唬得温慧郡主和温雅县主一愣一愣的。 明珞一边走一边又自嘲道,「我的婚事反正也就那样了 , 肃王殿下还是战神呢,管他是什么目的,能嫁给他不就得烧高香了? , 也好过嫁去西蕃,以后你再也见不着我强是不是?不过你母亲给你相看的人家,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告诉我,虽然我笨了些,但毕竟京城就这么大,那些世家公子自小到大的糗事知道的也不少,你想知道什么,我就都跟你说。」 女子婚事影响一生,她还是希望静雅寻到品性良好,志气相投之人。 容静雅笑道:「嗯,其实我的亲事急什么,我还等着你做了王妃,我好巴结着你,自抬身份呢。」 第5章 明珞莞尔。 她和容静雅关系好,可不是已经有不少人在她耳边明里暗里地嘀咕,说容家和容静雅这么巴结她,为的不过就是打进京中的贵女圈子,好谋个好亲事,让她多留个心眼,别被人利用了。 明珞只能心中冷笑。 不管外面的流言如何传,不管有的人心里如何不甘心,明珞在庄子上没住几日,明府那边就传来消息,她和赵铖的婚事还是铁板钉钉的定了下来。 因着是早有婚约,太后懿旨赐婚那一步骤就免了,肃王直接找了钦天监推算了吉日,排了三个日子,分别是下年,也就是庆安八年的九月二十一,庆安九年的五月和十二月。 肃王府把这日期封好送到了明府,反是明老太爷担心时间拖长了有变,选了个最近的日子,也就是下年九月的二十一。 婚期定下,明老夫人也没将明珞接回府中,而是由明大夫人陪着一起住到了明珞的庄子上,打算陪着明珞在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免得明珞回到京中听了那些流言,心中不快活。 然而不想明大夫人刚住进来没几日又发生了一件事 , 让明珞心中更不快活了,不,是让明珞直接哭倒在了明老夫人面前。 是这日明珞的舅母容大夫人过来给明老夫人问安,说话时明大夫人就特意提起了容静雅的婚事,然后试探容大夫人,想替容静雅说亲。 不过明大夫人不是替自己的嫡次子明绍桉来提亲 , 而是想替她的娘家侄儿周家公子周厚敬求娶容静雅。 在明大夫人眼里,她儿子明绍桉是公府嫡子,太后的嫡亲侄子,将来求了太后肯定一个爵位是少不了的,而容静雅不过是一个在乡下长大,连官话都有口音,从三品地方官员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她出类拔萃的儿子? 她觉着,她儿子不说配公主 , 因为本朝没有待嫁的公主 , 那也得是个郡主,或者好歹是个门当户对的公府嫡女才行。 不过说起儿子的亲事,明大夫人心中还有一件郁闷至极的事。 就是嫡长子明绍棣的婚事。 明绍桉是她的次子,她的嫡长子明绍棣现正在江西外放,年纪轻轻已经是江西都指挥使司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本来是明大夫人极得意的事,但长子的婚事现在却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 因为她的长媳正是那位因为谋逆而被诛灭满门的,前辅政大臣车禄的幼女车氏。 车氏现在已经为明绍棣育有一子一女。 在车氏一族被判谋逆,诛满门之时,明大老爷便已经秘密派人去了江西,让儿子明绍棣寻了机会就让车氏「病逝」,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江西那边都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长子的婚事闹成这样,所以次子的婚事明大夫人更是要小心谨慎,精挑细选 , 其实这事儿明大夫人和明大老爷两人已经私下商议过,两人都属意康王府的温慧郡主 , 但明太后却有意将温慧郡主许给景灏,所以这事才给绊住了,明大老爷甚至提都没敢跟康王提,怕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引起太后恼怒。 总之,在明大夫人眼中,容静雅是绝对配不上她儿子的。 但容静雅也不是全无优点 , 她觉得容家虽然是地方官,但江南富庶,看容家每年送给明珞的礼物和容家人的穿戴上看,就知道容家家资颇丰,容家就容静雅一个女儿,届时嫁妆必然十分丰盛,且容静雅容貌也生得好,而她侄子就喜欢貌美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想捏了容静雅在手中,让容家不敢在明珞面前造次,在背后玩什么花样。 当然了,明大夫人的父亲是文远伯,兄长是正三品的鸿胪寺卿,门第要高出容家不知道多少 ,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容家会看不上周家 , 容家多年远离京城,官又不是多高,这回了京城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不成? 可惜明大夫人自视甚高,可她话刚出口,容大夫人的脸色就立时黑了下来。 虽然容舅妈刚回京城不久,但容大舅心中挂念明珞,对明家还有明大夫人的娘家都有特别留意 , 尤其是明大夫人的娘家侄子,容大舅怕明大夫人起黑心,将明珞许给她娘家人,所以对周家人都有做过调查。 这位周厚敬面儿上好像也挑不出毛病,但年纪不大,尚未定亲,却喜欢沾花惹草,房里已经有好几个通房丫头不说,还在外头养两个烟花女子,有一个甚至还有了身孕,在庄子上生下了个庶长子! 就这么个东西,明大夫人还居高临下的跑来跟容舅妈试探,还好像容静雅若是嫁了他,是容静雅高攀了他似的,呕。 饶是容大夫人顾忌着她是明珞的大伯母,听了明大夫人的试探也沉了脸直接道:「我们刚到京中,这亲事也不着急,怎么样也要先看看孩子的品性,若是有什么沾花惹草,流连烟花酒巷的恶习,就还是免了。」 她不能不直接,就明大夫人那品性,她不直接拒绝还真担心改日外面就传出容家在和她娘家周家议亲的事来! 第6章 容大夫人的一句话就说得原先和乐融融的气氛尴尬至极,明大夫人面上五彩缤纷,容大夫人心中也是极度不悦,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她走后,明大夫人对着明老夫人和明珞难看的脸色,心里又气又没脸,也讪讪地退下了。 她一走,明珞就立即哭倒在了明老夫人面前,道:「祖母,大伯母是不是故意的,她这样恶心舅母,是不是就是故意让舅母以后再也不踏进明家门,好连我也厌弃了?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是不是因为我父亲还有母亲得罪了她什么,她心中记恨,但父亲和母亲已经死了,她没得出气,就要故意折腾我来出气?」 明老夫人是眼睁睁看着明珞一步一步和大房离心的,最开始她也不以为意,当初只当是那段时间明珞因着议婚之事心思格外敏感些,再加上大房一个一个都想把明珞当成个傻子来拿捏,这才弄得明珞情绪反弹 , 谁知道竟然就已经走到现在这地步了呢? 已经用上了「恨」字,道是故意来「折腾」她 明老夫人沉着脸不出声。 明珞就续道:「祖母,我知道他们心里不满,怨我没能时时刻刻谨记着要将二姐姐的利益奉至最上,谨记着自己不过只是个孤女,要处处记挂着大房的‘养育之恩’,处处捧着,顺着他们,否则就是忘恩负义,且我不过是个孤女,将来出嫁,也还需要仰赖他们撑腰,所以更当处处以他们为先。」 这话真是戳心。 甭管明老夫人再怎么看重明家,行事要以大局为重,但明珞是她幼子的遗孤,自小就养在自己身边,她疼爱明珞的心一点也不假 , 所以这段时间在明珞和大房暗中较劲的时候,她看在眼里,却并没怎么苛责明珞,而是处处敲打大房 , 是有安抚明珞之心的意思,但偏心也是真的。 这才让明珞摸清了她的意思,一步一步撩开了她和大房的表面的温情。 明老夫人面沉似水,明珞仍在继续。 她道,「我知道他们看不惯我和容表姐亲近,让那些丫鬟婆子不停在我身边嘀咕,说什么容家和容表姐不过是趋炎附势,想借着我攀上一门好亲事 , 甚至更不堪的话都有。这些人不过是些下人,没有人的指使和纵容怎么就敢在我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我舅家和舅家表姐的坏话?」 「我亲近容表姐,不过是因为别人说容表姐和我母亲长得像,就是性情,别人也说,因着容表姐是外祖母身边长大的,性情也养得跟母亲十分相近。孙女从没见过母亲,这才忍不住和容表姐多亲近了几分」 原本明珞的哭还只是做戏,可是说到这里却是真的悲从心来,泪如雨下。 她想,若是她父亲和母亲在世 , 以她父亲和母亲的品性,前世的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那种下场 , 她父亲和赵铖原本并无瓜葛,可为了他都能抗旨不遵,丢了性命也没有怨言,又怎么会为了家族利益,不顾她的死活,把亲生女儿当作工具来利用呢? 明珞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她提起旧事,又哭得这般伤心,就是明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 而且明珞说起容静雅的相貌,这让明老夫人也是凝了凝眉 , 容静雅那相貌的确是和明珞母亲生得十分相像,就是她初次见到容静雅,也给吓了一跳。 她伸手将明珞搂到怀中,心里虽恨大儿媳行事越来越自以为是,但也只能忍着心头的恶气柔声劝明珞,道:「阿珞啊,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你大伯母在权贵圈久了,被人奉承得漂浮了,所以自以为自家门第有多高。」 「她那娘家侄子房里虽然不堪,但在她眼里,她娘家是伯府门第,她大哥是伯府世子,又是正三品的鸿胪寺寺卿,求娶你舅家表姐,并没有半点辱没她 , 这都是你大伯母性子的问题,却绝非什么故意恶心你舅母。」 说到这里明老夫人看明珞面上有不服之色,顿了顿,安抚性地拍了拍明珞,才继续道:「珞姐儿,祖母知道最近你对你大伯大伯母那边有些心结,这也怪不得你,全是因他们咎由自取,他们没有做好长辈的样子,失了长辈应有的慈心和风范。」 「但他们这样,也并非是本性不良,心地不仁。不过是因为他们心中不安而已」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她身后的越嬷嬷,越嬷嬷知其意,便默默退了出去,守在了房门外。 明老夫人这才叹了口气,终道:「珞姐儿,你姑母曾经跟你提过陛下曾向她提出,想立你为后一事吧?」 明珞一怔,有点茫然的看着自己祖母 , 脸上还挂着泪水,那样子真是可怜可爱,真的是会令人十分心动的一张小脸 , 明家人和容家人都貌美,而明珞更是集中了两家相貌的优点,就是明太后年轻时也远不及她 , 这样的明珞,性子又好,又有她父亲和肃王的旧情在,以肃王现在的表现看来,明老夫人毫不怀疑肃王会对明珞动心。 第7章 她道,「这世上,女子的心思最是敏感,还有宫中之事,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很多事别人并不是不知,而是不提罢了 , 更何况当年之事,陛下他并无隐藏自己的心思。再有,这几年,陛下对你二姐姐如何,你也是亲眼所见 , 原本这也是明琇的路,他们也认了。」 「可是偏偏现在你要嫁的人是肃王,他位高权重,对你又情深义重,说不得你二姐姐将来还要仰赖你,这才心中失衡,又迫切想得到你的承诺,希望你将来嫁到肃王府后帮助你二姐姐,这才一错再错。」 「阿珞啊,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是有错,祖母也一直在敲打他们,就是之后仍会斥责你大伯母 , 但是祖母仍希望你能怜悯他们,勿跟他们计较。以后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忍让,但也无需怀恨在心 , 你就过来跟祖母直说,祖母给你做主,可好?」 说到这里她面上尽是无尽的疼爱,无奈和疲惫之色。 明珞泪眼朦胧中,只觉得心里酸得厉害:若非是有前世之恨,若非有可能的父母之仇,她听了祖母这番话,也定会心软,甚至同情明琇,可怜他们,再不会跟他们计较什么吧? 可是现在她听了,却半点不为所动,不过是面儿上点了点头,然后麻木的告了罪,说不该这么激动,引得祖母难受,请祖母好好歇息等然后告退了。 明珞退下,明老夫人面上神色尽失,靠到椅背上,面沉似水,久久未能出声。 越嬷嬷入到房间来,走到明老夫人身后,上前给她小心翼翼的揉着肩膀,揉了好一会儿,明老夫人才出声道:「阿越,你有没有觉得,容家那个丫头,乍一看上去,竟有那么一点像老二?」 越嬷嬷心里一惊,明老夫人不说也罢,她这特特一提,她仔细想想,真发觉那丫头眉宇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像已故的二老爷 , 但,也就那么一丝,再细思,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越嬷嬷心里惊疑,但这话却是决不能乱说的,她斟酌了一下,道:「老夫人,依老奴看,容姑娘的相貌该是像了舅老爷,侄女像姑,她和当年的二夫人该有八九分的像,这么些年了,老夫人看见她的样子,一时之间有那么一点恍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明老夫人点头,叹了口气,这话也就收住了。 明珞在来庄子上之前,得知父亲的两个部将已经到了京中,就让青叶传了话给如心斋,约见「如意夫人」,却不想她没等来「如意夫人」的回话,倒是等来了赵铖的帖子。 赵铖光明正大邀请她出去游玩的帖子 大魏朝民风开放,并不禁已定亲的未婚男女一同出去游玩,有的文官家可能严格些,但勋贵世家对这些却不太有所谓,只要自家信得过,又带了丫鬟护卫跟着,外人根本不会说什么。 赵铖送来帖子,就是明老夫人都没说什么 , 反是笑眯眯的叮嘱明珞穿得明艳点,不要再绷着脸,好好出去散散心,也敞开心怀,试着接纳肃王 , 反正亲事已定,再也改不了了,两人这样一出游,也是打破外面「肃王不喜明三姑娘」那些流言的最好法子。 明珞这才想起,原来他们定下亲事后,就不必再偷偷摸摸见面了 , 便只能苦中作乐地想,竟还有这等好处,另外,定亲之后,她也的确会自由上一些,也不用担心大伯母大伯父又突有什么算计,在她婚事上作文章了。 明珞便好好打扮了,穿得跟朵花儿似的,带着些「娇羞」在明大夫人不甘心的目光中出门了。 她带了冬芙,青叶还有祖母挑的两个侍卫一起 , 她本不想带冬芙一起,不过她也知道她现在尚未出嫁,要对抗大伯父大伯母,仰赖祖父祖母的地方还很多,并不敢做什么让他们以为自己连他们都提防上了,所以还是忍耐了。 赵铖亲自上到庄子上接了明珞出去,不过他并未进庄子拜见明老夫人和明大夫人,只在庄子外等了明珞出来,就带着她离开了。 明老夫人不觉得被怠慢,本来心情还很好,结果明大夫人固态萌发,又似随意的说肃王也「太过傲慢」,让她脸顿时黑了下来,新仇旧怨一起算,将明大夫人好一顿臭骂,然后敲着拐杖当着明大夫人的面,派了人回明府,务必将老太爷和大老爷都请到庄子上来说话 , 她知道,这事必须好好说说,光是对明大夫人一个人说还不行。 明老夫人还很少这样直接的发脾气,显是气得狠了。 且说明珞和肃王。 这还是两人定下亲事后第一次见面,明珞没什么感觉,但赵铖看她的目光却是温柔中还带了些宠溺,和以往带了些审视还偶尔傲慢居高临下的目光截然不同 , 看得明珞都有些失了脾气。 他难得很闲地带她逛了一上午的青源寺 , 后园赏花都赏了很久,用过午膳之后又带她去拜见青源寺长老行源大师。 明珞欲言又止,可是她瞥到自己身后的冬芙和那两名祖母大概是精挑细选的侍卫,又泄了气,赵铖看见她有些郁闷的表情却是笑了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在他手心有些痉挛似的动了动,才笑着安抚道「一会儿就见到了」。 第8章 明珞心中一跳,忍不住就抬头去看他,便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眼眸黑得像看不见底,但带着一些宠溺的笑意,她还看见他眼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 她心中只觉像是被针刺了一般,有些难受地别开了眼睛。 到了行源大师殿所外,引路的僧尼过来,却阻止了一众丫鬟和侍卫随从进内 , 行源大师德高望重,非一般人可见,冬芙他们也半点不敢造次,均是侯在了门外 , 佛门之地,又是青源大师的香房,他们当然也不会往旁处去想。 赵铖带着明珞入了殿内,但并未带她去见行源大师,而是直接带她去了后殿香房,她一入房间,便见到了两个做常服装扮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粗粝,身姿却是笔直,显是武人。 这两人一个名唤张丙仁,一个名唤朱丛,当初两人一个是明珞父亲下面的百户,一个是军中的养马师,都不曾和她父亲有直接接触。明珞自知若是论问事,她定是比不上赵铖,因此并不着重在父亲战死之事上询问,反是细细问了他们她父亲在军中的起居,性格行事,他们和父亲可有接触,以及平日里父亲的一些小事 , 她想了解多一些她父亲的事情。 他们也不可在后殿待的时间太长,不过是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赵铖就打发了两人下去。 他看她面上似乎有些怅色,就道:「今日不可久留,若是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下次我问过他们,再慢慢跟你说即可。我之前已经查问过他们,他们不是贴身跟着你父亲之人,但却尚记得那时跟着你父亲的都有些什么人,还有负责你父亲马匹的马夫,我已经令他们给出名单和画像,着人去查了。」 明珞点了点头,她看向赵铖,道:「谢谢。」 虽然她努力地对他笑了笑,语气却还是有些沉郁,说完又低下了头去。 刚刚她见了那两人,得了她父亲生前的一些事,心情却并未变好,反是不知为何更难受了些 , 以前她身边服侍的人一来大约是受了约束,二来多是父母去世后给换的信任,根本和她父亲母亲没有接触过,因此从来都不会跟她提起他们的事,就是家中其他人,包括祖父祖母还有亲戚什么的,最多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绝不多说的。 前世她被人娇养着,身边处处都是花团锦簇的假象,更是不缺疼爱自己的人,她又没见过父母,脑中没有丝毫印象,因此即使偶有惆怅,也不会有多伤心。 而这一世她开始查他们的事情,他们的形象才在自己脑中慢慢丰满起来。她听那两个人说,说他从来没有贵族子弟的骄矜之气,在大漠中和将士在火堆边喝酒,在无边的黄沙中策马杀敌,在营帐中摇曳的灯火下写着家书,哦,他还曾亲手做个一把小小的弓箭 , 说是要送给未出世的自己。 可是明珞从来没见到过,不知道那把弓箭去了哪里。 明珞突然明白她是生活在一个个谎言中,所有疼爱她的人都是假的,而真正疼爱她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消散在了黄沙之中 , 这种感觉就像是本来已经麻木的人又被刀子慢慢割着肉,刚开始的时候不疼,可慢慢却有了痛的感觉,且越来越疼。 明珞的眼睛有些模糊,她不想在赵铖面前露出软弱,所以低了头努力忍了忍,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用带了些鼻音的声音重复道,「谢谢。」 她感觉到赵铖正低头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从来都很难让人忽略掉 , 她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就勉强找话题想引开自己的心神,也引开赵铖的注意,就道,「还有上次的那个袖刃,我也很喜欢。」 「阿珞。」赵铖唤道。 明珞震了震,抬头看他,他已经伸了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根本避之不及。 他也没有安慰她,只温声道,「带过来了吗?」 见她黑亮的眼睛里有一些茫然,长长的眼睫毛有些湿湿的,扇动着,像是扫在他心上,令他一阵酥养难耐,他怕自己忍不出唐突了她,略低下了目光,却正对上她花瓣一般的唇瓣上,饱满鲜嫩,娇艳欲滴 , 此时握在手中的小手都似在勾着他的心,让他的手和身体都一阵阵发热。 他哑声道,「袖剑。」 「哦,」明珞下意识的就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摊开手心,手上正攥着一个小手掌长度的小盒子,刚刚她进殿中,青叶将这个交给了她,她就一直攥在了手中。 赵铖总算是克制了脑中闪过的香艳画面,转开了目光,伸手接过那个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袖剑,然后也没有看明珞,只是简短吩咐道:「看着。」 说着就在自己手腕上戴上了,动作算是很慢,步骤很清晰,中间还会有刻意的停顿,显然只是为了示范给她看,才特意慢了的,戴完了,才伸手到明珞面前,将机关明珞说明,再示范给她看如何使用。 明珞此时的心神已经被吸引了过来,那些短暂的伤感早抛之脑后。 第9章 待她点头表示明白了,才拆下来再给明珞戴上,他戴的很慢,帮明珞扣上暗扣时明珞甚至觉得他的手有些轻微的抖了抖 , 而那腕带上面似乎也还留着他的体温,明珞看他一眼 , 见他目光沉沉如暮霭,看着她,不,腕带的目光专注又温柔 , 这是一个很遥远又有点熟悉的眼神,她曾经从他那里感受过,所以知道 , 在最初的最初,他们亲热时,他就经常这样看她。 明珞心中有些嘲弄又有些自厌的讪了讪。 她对着他是不大会脸红心跳的 , 哪怕他靠得再近,握着她的手也很热,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可是她曾是他的王妃,早和他同床共枕过,握个小手,绑个腕带 , 怎么可能有多激动? 赵铖一边给她绑着,一边认真解释道:「这三支袖剑,拿给你的时候怕你不会使用,误伤了自己,所以现在都是无毒的。我以前使用的时候,习惯右边两支是剧毒,左边一支是迷药,回头我给你药粉,你喜欢什么就用什么药水涂上即可,但若是用毒,记得定要带上解药 , 也要在练习之后比较熟练的时候才使用。」 又嘱咐道,「你记住,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佩戴了这个,只有在在很危险的时候才使用,使用也尽量避免被人发现,否则你现在还在明家,以后再遇到危险,就会失去用处了。」 明珞点头,道:「我会谨慎的,不过,」 她瞅了他一眼,道,「若是我用这种东西,趁你不备之时,可以伤到你吗?」 「不能,」赵铖道,不过他说完这两个字看着明珞眼神却又诡异得变了变,有点幽深起来 , 一般情况下是不能,但若是他摇了摇头,笑道,「你想伤我?」 「不想,我只是在想若是面对习过武的杀手,有没有偷袭成功的机会。」明珞老实回答道。 此时赵铖已经帮她扣好,也藏了剑锋 , 此时在她腕上,不过是一副精致华丽还镶了宝石的腕带而已,他拉下她的袖子,虽有些不舍,但仍是放开了她的手,道:「阿珞,不要冒险。你现在在明家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备嫁即可,你想查的事情,我会帮你查清楚,你想自己查,那就等嫁给我之后,不要出事。」 明珞突然想到他心上人一事。 明珞越来越冷静,越来越能平心静气公平公正想事情的时候,就知道他定也是喜欢,或者是前世的曾经,或者是今世的现在,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不过男人的喜欢向来不怎么可靠。 不然大多数权贵为什么会有妾和姨娘的存在? 你要是以为别人喜欢你,疼爱你,你就可以傻兮兮的把自己交给他,不管是亲人还是丈夫 , 她前世的下场就是结局最好的诠释。当然了,她没有父母,这个亲人不包括她父亲和她母亲。 她问他道:「王爷,你若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会要纳她为侧妃吗?若是届时我不想,怎么办?」 赵铖见她盯着自己好半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心情却又好了起来 , 他大概觉得自己找到了她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有时信任有时防备,心不在焉等等态度的缘由? 他道:「阿珞,你是想要我的承诺吗?」 其实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本来就不可能对其他女人产生欲望,纳侧妃回来做摆设吗? 明珞犹豫了一下,道:「嗯,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离开王府吗?任何方式都可以。」例如抛弃这个身份。 赵铖再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先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脸也黑了下来。 他冷冷道:「不能。」 「哦。」明珞也没有很失望,她知道他的性格,刚刚那话就是她突发奇想加妄想而已,所以她很平静地转了话题,道,「嗯,那王爷我们出去吧。」 赵铖:简直是受了内伤。 他也是要面子的,本来准备好的承诺都没送出去,现在她这样若无其事,好像刚才什么也没说过的态度更让他觉得憋屈 , 他还从没在别人手上受过这种内伤 , 可是她现在这样的态度他怎么可能再跟她说,「你放心,我不会纳侧妃」? 而且她这样冷静,毫不在意地说「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离开王府吗?」这让他心里也十分恼怒。 她不在乎他。 肯嫁给自己不过是形势所逼而已。 可是,他也没办法跟她计较什么。 他忍了,也将先前准备说的话吞了回去,但却不想立即就离开。 他道:「上次你让我查你舅舅回京受阻一事,我已经查过,当初的确是大伯父出手运作,阻止他回京的 , 但目的是为了阻止你舅舅回京,还是纯粹只是想安插自己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事并不难查,容正卿谋职之时,正是通政使司正四品的左通政告老还乡之际,他谋的就是那个职位。容正卿走的是当时还是内阁次辅郑成徽的路子 , 郑成徽和容正卿的父亲曾是同僚,私交很好,容正卿从从三品的地方大员调到并不算权力中心的通政使司,又是内阁次辅举荐,本是万无一失,但名单交上去了,后来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地方上调上去的另一人 , 那人走的就是明伯量的路子。 第10章 明珞最近在查她母亲身边的旧人旧事赵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先前叮嘱她「有什么事情让他去查或待婚后她再自己查」的缘由,赵铖自己从小就是在各种暗杀和谋算中长大的,明珞略动一动,他便知道她在怀疑些什么。 若其中无阴谋则罢,若真有,明珞的动静被人知晓,那些人定不会放过她。 即使自己安排了青叶在她身边,可她毕竟是生活在明家。 他道:「阿珞,我想安排一些人到你身边。大理寺左少卿常大人在审理车禄谋乱一案中受刺身受重伤,左少卿一职已经空闲数月,前些日子常大人递上了辞呈,内阁已经在议补职人选,我打算将你舅舅调回京城。但你舅舅回京,你大伯那边可能会防你更甚,很多事情也可能被揭开来,只要你父母的死和他们有丁点关系 , 他们也不会让你顺利嫁给我。所以如果你不想我安插人在你身边,这所有的事情都先按下,待我们成亲之后再安排。」 他知道她肯定不肯坐等。 果然明珞咬了咬牙,不知是犹豫还是考虑了一下,就道:「好。」 反正已经有了青叶,再多上一些暗卫也无所谓 , 他的暗卫肯定是最顶尖的,她也不想死,而且若是有了他的暗卫,她心里有了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想法。 从行源大师殿中出来,赵铖便送了明珞回岐梅庄,到了庄子门口,守门的财叔小声跟明珞禀报,道是明老太爷过来了。 可能是因着今日她在祖母面前控诉大伯母一事? 明珞跟赵铖告辞,却不想赵铖道:「我见见你祖父吧。」 明珞看他,他便伸手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要警告他,让他约束明尚书和明大夫人,若是我的王妃掉了一根头发,我都会让明家的子孙陪葬。」 明珞一愣,她诡异得看了赵铖一眼,突然又想问他,若是他的人杀了她,他会怎么做?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就黯淡了下来,他怎么做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反正前一世她是死了,这些日子她推敲着各种事情,慢慢冷静的思索,都已经不再怪他 , 何必还要纠结于与她无关之事? 这一世,她要做的就是让别人没本事杀了自己才是最重要。 她意兴阑珊,蔫蔫道:「我每天都掉头发。」 赵铖: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赵铖这一日满腹的柔情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一点反应和回应,这让他实在憋闷得慌 , 可是偏偏他又不能拿她怎么着,她那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甚至让他想,也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 ,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总喜欢搜罗各种东西送喜欢的女人了。 赵铖不自知的在偏路上越行越远。 赵铖送了明珞回庄,明珞去了见明老夫人,赵铖则是单独去见了明老太爷。 肃王陪孙女去了青源寺玩了一日,据报说两人之间的气氛良好,明老太爷心情很好。 他笑眯眯地对赵铖道:「王爷啊,还是你心思细,这样带我们珞姐儿出去转上一圈,外面的那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们珞姐儿年纪小,但却不是不明辨是非的。」 赵铖冷笑,他道:「她的确明辨是非,否则自己的亲伯父家里家外的散播谣言,说本王假造定亲文书,强娶豪夺,又道本王求娶明三姑娘并非是心仪她,目的不过是为了引徐卿入局,残害忠良,只是拿了明姑娘做了棋子。若是一般的姑娘,听了这么些东西,怕是早该以泪洗面,寻死觅活了,最不济也要对本王心生怨恨,怒目相向吧。」 明老太爷面上闪过尬色,笑容也淡了些,慢慢品着茶,良久才道:「王爷,你这一手,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逼得人死得死,丢官的丢官,还有的人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说上几句话泄泄愤吗?为了你的谋算,老夫已经连太后和伯量面前都替你瞒过了,有些事就见好就收,陈年旧事也望着王爷也能淡忘些才好。」 赵铖扯了扯嘴角,道:「国公爷,陈年旧事,本王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那帮人等,若不是他们自己心中不安,急着跳脚,非要往本王的刀口上撞,本王本也没想跟他们计较。不过,总有人按捺不住 , 怕是真的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 语气愈发转冷道,「那些流言若只是泄泄愤也就罢了,只是其中有一则流言,被我摁了下去 , 那则流言说‘明家三姑娘和西蕃王世子本是情投意合,两家私下也已经议定了亲事,肃王强娶豪夺,现已逼得明三姑娘万念俱灰,存了死志’,本王就不知道这是为了泄泄愤,还是为自己在打算做什么而作的铺垫了。」 明老太爷骤然色变。 流言是为了坏赵铖的名声,破他的威信 , 可说自家孙女万念俱灰,存了死志是为了什么? 当然,这种流言若是先传了出去,再让孙女死上一死,那效果就更佳了。 第11章 赵铖不等明老太爷理清头绪,就盯着他语气转厉道:「国公爷,从本王拿出那份定亲文书开始,阿珞就已经是本王的王妃。无论是朝堂斗争也好,别人心里的其他谋算也好,不管是谁,敢要往她身上伸一根指头试试,本王都不会有任何通融可言,我手中的剑只要拔出,就不会留下活人。」 他并不讳言自己对明珞的重视,他越重视,他们不是会越想把她嫁给自己吗? 他并不在乎他们的目的。 明老太爷听了这话却很不是滋味 , 毕竟阿珞是他的嫡亲孙女,这还没嫁到肃王府呢,就要肃王跑到自己面前警告,让明家的人别去伤害自己嫡亲孙女? 明老太爷绷着脸道:「王爷,阿珞她是我们明家的女儿,我们明家自然会保护他。」 赵铖冷笑,他道:「保护?就怕毒蛇就出在明家。」 「希望国公爷您能一直记着这句话,若你们明家都不当她是明家的人,那本王将来自然也只当他本王的王妃,而不是什么明家人。无论是谁,敢打她的主意,也只有一个死字,届时国公爷不要怪本王没有提醒,更不要去本王的王妃面前叨叨。」 明老太爷什么时候被人威胁过,他被肃王给气得够呛,但偏偏自家理亏,他还没脸理直气壮。 他简直是气急攻心。 当晚明大老爷到了庄子上,明老太爷抄起桌上的墨砚就直接往明大老爷头上砸去。 这可是实打实的石头,不是装了满肚子茶水的茶杯,饶是明大老爷素来敬怕自己父亲,也仍是侧了身子,躲过了墨砚。 砚台「哐当」一声砸到地上砸得粉碎,明大老爷也「扑通」一声跪下,道:「父亲,您,您这是怎么了?」 明老太爷骂道:「你做的好事!什么‘明家三姑娘万念俱灰,存了死志’,说,是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你这个畜生,到底是存了什么样心思?你还是个人吗?」 「父亲!」明大老爷大惊。 他想否认,可自己父亲已经认定的事,他就算否认也没有任何用,而且 , 这话还真是他让人传出去。他存的什么心思,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且现在这事被自己父亲知道了,他便知道他决不能再杀明珞了。 他的拳头捏紧,额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冒出,终于道,「父亲,珞姐儿她是二弟唯一的女儿,儿子怎么会起什么歹心?不过儿子,儿子是起了念头,希望景世子能带走她,再不回京城。」 明老太爷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明大老爷,他了解儿子甚深,看儿子的这一番挣扎,再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心也越来越沉了下去。 他跌坐到椅子上,看着目光硬得跟石头似的儿子,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沉得发坠,一阵阵绞痛。他声音如古井般道:「说吧,你这么害怕,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珞姐儿的事?所以你害怕,害怕珞姐儿嫁给肃王,怕她借了肃王的手对你报复?!」 明大老爷额上青筋暴露,看得明老太爷心更是犹如跌入寒潭。 他像是声音不似自己的似的道:「因为你,你杀了她父亲。当年你二弟的死,你是知道的,哦,是不是还是你帮先帝做的?因为你二弟已知陛下对他动了杀机,不可能不防范,但他再防,也防不过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大哥,是不是?」 「是不是?!」 明老太爷前面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音,但最后那句重复的「是不是」却已经转化成了一句暴喝。 「我没有!」 明大老爷青筋暴露,双眼通红,满头汗水,他眼中滚出泪来,泣道,「父亲,我没有。可是当年先帝杀二弟,儿子的确是知情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帝若是要儿子去死,为了家族,儿子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死,他要让二弟去死,儿子求过陛下,不过二弟抗旨不遵,先帝让他死,儿子能做到什么?」 「父亲,若当时是您,您又能做到点什么?」明大老爷痛哭流涕。 「可是父亲,肃王拿出了和珞姐儿的定亲文书 , 不管真假,当年的事情他必是知道一二。当年策划和执行追杀他的就是儿子,是儿子一手操作的,就是因为二弟,没有成功,此事再保密,但只要肃王想查,他早晚会查出来,我们明家和肃王府就是血海深仇,珞姐儿嫁去肃王府,肃王必定会利用她,让他对儿子恨之入骨 , 届时,届时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父亲,珞姐儿是二弟唯一的女儿,儿子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她嫁去肃王府,最后又能有什么好结局?父亲,让景世子带她离开京城,远离纷争,才是对她最好的啊!」 有些事情明老太爷有预感,但这样明明白白的被告知就是这样,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手压着椅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知觉。 呵,自己的这个儿子,这是在逼自己呢。 第12章 因为他只有他一个儿子,明家也得有他,有他的儿子,明家才是明家。若是他和肃王是死仇,没有任何寰转余地,自己只能为了明家,为了他,放弃珞姐儿。 明老太爷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力交瘁。 很久之后,他才动了动嘴唇,道:「那么,在当初珞姐儿没有丝毫表现出对大房对你们不满的时候,在她还对你们满腹信任亲昵有加的时候,太后提出将珞姐儿嫁肃王,你为何没有反对?其实那事情有什么不同吗?」 明大老爷:父亲,您一定要把这些挑开来有什么意思? 但他面上仍是悲痛万分,他道:「父亲,那时儿子并不知肃王知道当年之事。他解围京城,击退北鹘,诛杀叛党,入京之后还政陛下,儿子只当他是个好的,谁会知道他狼子野心」 「够了。」明老太爷失去了和他再说什么的兴趣,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只最后闭了眼道,「珞姐儿和肃王的亲事已定,无论你心里想什么,都给我收住,做出欢欢喜喜的样子来,送她出嫁。」 「父亲!」 「你出去吧,约束好周氏。咱们明家还没倒呢,你妹妹还好好的坐在太后的椅子上,外人还没怎么着你,你自己就已经乱成这样,不必别人来杀你,你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肃王都已经放出那样的话来,这亲事不成也得成。 肃王的动作很迅速,他前一日才将准备调容大舅入京之事和明珞说了,没过两日吏部尚书梁正兴就收到了一份刚刚空缺出来的大理寺左少卿的举荐名单,吏部便照着这份名单整理了各人的履历和往年的政绩评核,给小皇帝上了折子。 且简单说一下现如今的朝堂局势。 在肃王入京解京城围困之前,小皇帝尚未亲政,朝廷所有的军政要事都是由内阁,辅政大臣车禄和明太后三方把控,三方也互相约制,因此勉强维持一个平衡,但当时的内阁首辅年纪已大,行事务求稳妥,喜欢和稀泥,如此反而助长了车禄和明太后的气焰,内阁相对就势弱许多。 肃王入京之后,除掉了车禄,以车禄共犯的罪名清洗了朝中一大波文武大臣,肃王以先帝遗旨为由,强硬地请小皇帝亲政,将明太后逼出了朝堂,朝中大事由他和内阁决议,再由小皇帝决断。但说是这样说,但小皇帝初理朝政,什么都不懂,内阁首辅致仕,内阁成员变动,势力更弱,朝政之事更多是肃王说了算。 但朝中暗戳戳反对肃王的也有好几股势力,因为一来这批朝臣多是这十几年间先帝或明太后提拔上来的,因着不少缘由而对肃王心中畏惧,二来当初肃王清洗车禄共犯之时手段强硬狠辣,朝中官员相互之间向来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不仅闹得人心有些惶惶,也得罪了不少人,更担心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自己。 所以对他又惧又恨的不在少数。 大理寺左少卿空缺一职,其实在赵铖和明珞提之前,他便已经出手,不过他自己并未出面,而是很早之前就让人提点了容正卿,让容正卿再次走了内阁首辅郑成徽的路子。 他是可以强硬将容正卿安在这个位置上,但由他安插和由郑成徽举荐,将来容正卿在朝堂上的位置,众人对他的态度便也会很大不同。 而皇帝对吏部报上来的这三个人根本谁是谁都搞不清楚,就在翌日朝堂上让上折子的吏部尚书梁正兴简单呈述,在听梁尚书中肯的将三人过往政绩评述了一番后,就他朝事根本不通也听出,梁尚书应该是对其中一位现任从三品的江南布政使司左参政容正卿评价是最高的。 但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他听着听着却是皱了眉,问道:「容正卿,江南布政使司左参政?朕怎么觉得之前好像听说过此人?」 众臣:容正卿是地方大员,您是皇帝,听说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还是他的內监大总管成禄了解这位小皇帝,他一发出疑问,就已经在他身边小声道:「陛下,这位容大人正是明三姑娘的舅父。」 小皇帝一怔,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舅舅明伯量,然后问道:「明尚书,这位容大人是你们明家的姻亲,依你之见,这位容大人可堪当大理寺左少卿一职。」 明大老爷上前躬身道:「陛下,容大人是臣之姻亲,臣当避嫌,但古人亦有言,举贤不避亲,依臣之见,大理寺审核国之重案,少卿一职至关重要,容大人在地方上任职多年,行事老练,必能为陛下分忧。」 小皇帝这两年性格乖张,对自己舅家明家更是有一种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怨愤抵触,因此明大老爷虽然心中对容正卿回京任职一事心中虽极惊骇和不愿意,在皇帝面前还是措辞谨慎的表示了赞同。 依过往记,他赞同的事小皇帝多半要驳上一驳的。 可这次让明大老爷失望了,小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数息,然后又神情古怪地把目光转向内阁首辅郑成徽,道:「太傅,你来说说。」 第13章 郑成徽曾是小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因此他惯来是这般唤他。 郑成徽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容大人在地方上任地方大员多年,政治清明,劝课农桑,又多谋善断,破陈年积案无数,公正廉洁,的确不应以他和明家有这么一点亲缘关系就让他在地方上任职十多年而不得入京。依臣之见,容大人堪任此职。」 明大老爷咬牙,虽忍着但面上仍是闪过不豫之色。 郑成徽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重臣,临终前更是将其长孙女赐婚给当时的太子,为未来帝后,多年来他兢兢业业,深得太后信重,其长孙女被害身亡之后,太后和他做过深谈,是他自己拒绝了太后再立其次孙女为后的意思,之后也仍是诚诚恳恳的处理政事,对皇家也并无半分怨怼之心,因此明太后仍是十分器重于他。 可明大老爷却越来越觉得这人心机深沉,对明家必是心中怨恨,不过是在太后面前装忠诚罢了。 现在肃王回京,这人的尾巴不是越露越多了? 小皇帝的目光在明伯量和郑成徽上转了两圈,他再去看自己的六皇叔赵铖,赵铖面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只眼神倒是没平时那种冷淡和厉色,而是有那么一抹嘲讽之色。 小皇帝心中便当即做了决定,只是也没立即说什么,只道「此事等朕思虑一番」,回到内殿中,他又问內监大总管成禄,成禄涎着脸笑道:「陛下,三姑娘即将与肃王殿下成婚,太后娘娘向来宠爱三姑娘,为了安抚三姑娘,定也是乐于调容大人进京的。」 小皇帝道:「哦,既然如此,那就召内阁大学士见朕,朕下旨,调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容正卿为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 成禄傻眼。 小皇帝心中却是冷哼一声,他早就知道,成禄是他舅舅和母后的人,这两年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用各种话挑拨着做了许多事,但今日这事他却不想顺着他们的意了 , 不就是怕容正卿回到朝堂中,明珞就可能受了舅家影响,不会全由着他们摆布吗?他就是巴不得他们内里斗得厉害些。 而且明珞的婚事,哼,容正卿回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圣旨当日就被快马加鞭发了出去,随着圣旨出宫,容正卿调职入京的消息也传出了宫去。 明大夫人听说容正卿要任职大理寺左少卿,吓得腿都软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专管刑狱重案的! 明大夫人惊惶的寻了明大老爷,道:「老爷,若是容正卿为大理寺少卿,我们断不能让那丫头嫁给肃王啊,您还记得当年二弟妹死时,容正卿看着咱们的怨毒之色吗?」 明大老爷狠狠地拍碎了一个御赐的古董镇纸 , 此时他被父亲警告,明珞那边更是被他父亲和大房隔离了开来,那边已经很难下手 , 不行,他必得和太后娘娘好好谈上一谈了。 且说回明珞这边。 明老太爷警告了长子之后,心中只觉异常疲惫,他已半隐退多年,明家大小事多由明大老爷管着,明府中馈是长媳掌着,他心里深知,这两人怕是身处高位被人奉承惯了,早已失了包容之心,忍耐之心,就算他警告了他们,以他们的心性,怕最多是歇上一歇,但只要再发生什么事勾出了他们的心魔,必会再犯的,说不定还要变本加厉。 届时孙女必是当真危险了。 以肃王的手段,不管他对自己孙女是真心也好,还是做戏也罢,孙女出事,他必不会善甘罢休,届时揭出当年旧事,把先帝追杀他一事全部按到明家身上,再揭出长子杀弟杀侄,明家才是真的会身败名裂,招致灭门之祸! 明老太爷真是越思越是坐不住。 他思了又思,就寻了明老夫人商议。 明老夫人并不知道次子是死于先帝和长子之手,一直都真当他是战死沙场,这种骨肉相残之事,老太爷断断不忍相告,只道:「夫人,这么多年,老大和老大媳妇被人奉承惯了,不容得旁人半点违逆,又因着琇姐儿是未来皇后一直心底骄傲异常,也一直认为家中所有人都该以琇姐儿为重,以她为尊。唉,这也都是我疏忽了啊。」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才又慢慢道,「珞姐儿幼时性情柔顺便也罢了,但她越来越大,性子竟是越发像了她父亲,傲气,自个人的主意正,虽重情但却决不会盲从,只吃软不吃硬,又最厌别人挑事,背后算计。」 说到次子,想到他惨死,明老太爷又是一番悲痛,明老夫人心中也是难受,她上前握了老太爷的手,明老太爷就对着她苦笑了下,忍了心中悲痛,续道,「她这副性子和大房那边的关系只怕会越闹越僵,我看老大的意思,他们怕是断不能容她嫁去肃王府的,旁的也就罢了,我就担心他们使些阴私手段害了珞姐儿。」 明老夫人听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是大变。 第14章 两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暂时就让明珞以陪着明老夫人调养身体的名义长住在了温泉庄子上,不再回明府,同时又另外给庄子上安排了一批只听命于明老太爷的侍卫。 不管明老太爷和明老夫人的初衷如何,这却正是明珞想要的。 这是她母亲的陪嫁庄子,所有的一应事情皆是她一手安排,不管是做什么都方便了许多,虽然明老夫人也多有住在庄子上,但只要明珞跟她明禀,她也并不怎么插手明珞之事。 如此,明珞身边除了她祖母安排的管事嬷嬷曹嬷嬷和大丫鬟冬芙,很快便被清理了个干净,全部换成了她从她母亲其他庄子上挑选出来的人 , 这些人多是前世她便略知一二的,其中便还有赵铖另给她安排的两名暗卫叶影和书影。 明珞总算是松了口气。 明珞虽松了口气,但要做的事情仍然十分多,每日里忙忙碌碌,京中跟她无关之事也暂时抛开了去 , 只是她觉得那些事与她无关,此时京中却有不少人记挂着她,或是惦记,或是怨恨,只恨不得把她拎出来做些什么。 有些人也越来越坐不住了。 因为就要到年底,西蕃王世子最迟翌年就要离开京城,此时明太后虽然未下懿旨赐婚,但却已经命礼部提了候选名单,同时礼部和宗室府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西蕃王世子婚礼的相关事宜 , 众人猜测,太后或者小皇帝年底前肯定是要赐婚的了,而候选名单上,毫不令人意外的就有温慧郡主,以及另两位宗室县主,但有一位非宗室女却也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名单上。 便是升平大长公主的女儿温雅县主。 温雅县主被升平大长公主悉心教养,处事玲珑,平日里最是会置身事外,是绝不引事上身的性子,不过此时火烧到她自己身上,她也坐不住了,她哭着跟升平大长公主道:「母亲,我并不是宗室女,为什么宗室府和礼部要好端端的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凭什么?」 升平大长公主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向来声色不动的她面上也有隐怒之色,不过她还是温柔地对温雅道:「柔儿,你不必太过着急,这事,母亲去求求太后娘娘就好了。太后娘娘一向疼你,你不用太过担心了。」 温雅县主封号是温雅,闺名为梁芷柔。 升平大长公主出身尊贵,一生经历的波折暗涌甚多,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再让她有所波动,但她夫君宣平侯世子早亡,只留下一子一女,唯有这一对儿女就是她的命根子,其他的她都能不在乎,但这事却觉不会忍! 她知道如今就景灏的婚事各方都在角力,牛鬼神蛇都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把她的女儿推了出来,目的又是为何,是有人真想要让她女儿嫁景世子,替宗室郡主县主挡灾,还是太后一面想让她屈服,一面又想让她吸走别人的怒火和怨责?,太后最拿手的也就是这个了。 当初太后曾暗示想将温雅许配给明家次子明绍桉,可她知道六弟回京,肃王和太后还要小皇帝必有一争,她不愿意将女儿卷入此事,而更想置身事外,反正无论是谁坐皇位,都少不了她的大长公主之尊。 可是有人却硬逼着要将她卷进来。 宗室府和礼部在议着人选,升平大长公主也没避忌着什么就直接进宫了。 升平大长公主刚进入慈寿宫便碰到了这两日刚被太后招进宫小住的明珞,太后疼爱明珞,每次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便喜欢招明珞入宫小住,陪她说说话,此次也不例外。 明珞给升平大长公主行礼,升平大长公主正待道「免礼」,目光却顿在了明珞头上的一支雪玉钗子上,只觉得眼睛像是被刺着了般,隔了好一会儿才掩了失态,冷声道了声「免礼」,便没再理会明珞,径直去了殿中。 那支雪玉钗子,是她母后最喜欢的首饰之一,她母后说,是她父皇送给她的定情之物,等她长大了,有了驸马,就把这钗子赐给她做陪嫁。可惜她母后还没等到她成亲就薨逝了。 她母后薨逝后,她大部分的贴身饰物或是陪葬,或是她父皇留在了身边,后来应该是给了六弟带去了西宁,她没想到六弟竟然将母亲的贴身饰物都送给了她,还包括这支钗子,然后被她随便戴在了头上! 升平大长公主原先也一直以为赵铖娶明珞不过是权宜之计,却不曾想不知为何,她心中陡然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愤怒和不满,他怎么能? 升平大长公主绷着脸再不发一言地越过明珞离开。 明珞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她的背影。她现在的感觉越来越敏锐,刚刚她虽然是在低头行礼,但仍是察觉到了大长公主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善和奇怪,她和大长公主历来没什么接触,只是以前和温雅县主关系尚可,所以大长公主对着她向来都是一副慈爱的长辈样子。 刚刚是因为什么? 明珞皱着眉看着升平大长公主的背影不出声,她身边的大宫女琳琅目光极快地扫过明珞头上的雪玉钗,这个是太后娘娘昨日赏赐给明珞,亲自插在她头上,让她戴着玩的。 第15章 琳琅垂了眼在明珞身边低声道:「三姑娘,温雅县主就在西蕃王世子妃的备选之列,想来大长公主对您有些迁怒,为母之心,三姑娘还不要和大长公主计较,待事情尘埃落定,也就无事了。」 这样吗?明珞扯了扯嘴角,转回头来「嗯」了声便往外去了。 慈寿宫。 宫人领着升平大长公主入殿,在殿外时明太后的贴身嬷嬷秋嬷嬷走了出来,她对升平大长公主行礼道:「奴婢见过大长公主,禀大长公主,太后娘娘此时正在见康王妃娘娘,大长公主若是不介意,还请随奴婢在后殿等候。」 她有什么好介意的?都是为了不想嫁女儿去西蕃一事而来,升平大长公主也不愿直面对上康王妃。 她入到后殿,秋嬷嬷退下,不想刚坐下片刻,却意外地听到了隔壁大殿传来的声音。 她当然认得那是谁的声音,正是太后和康王妃的。 她听到康王妃哭着道:「太后娘娘,都是臣妾教女不严,致她犯下如此大错,臣妾还请太后娘娘赐下三尺白绫,让臣妾勒死这个不知羞耻的逆女,娘娘」 升平大长公主大惊,随即想到什么,面上又是一片煞白。 大魏朝民风开放,皇家公主郡主更是放荡不羁,对贞洁这种东西从来都看得不重,若是温慧婚前失贞,在皇家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但联姻西蕃是自然不可了。 真是无耻! 升平大长公主的手指狠狠掐在软塌上,指甲都差点掐断。 外面一直都是康王妃的哭声,隔了不知多久,她才听到外面「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摔下地的声音,然后就听到明太后冷笑道:「教女不严?在此之际犯下如此大错?怕是你们故意的吧!」 「娘娘!」 「滚下去,给哀家滚下去,竟然用这一招来逼哀家?你们可真行啊!」 升平大长公主被请去见明太后之时,已是面色惨白,她心中极是怨愤,太后安排她听到这个,就是间接让她明白,为何要让温雅取代温慧,嫁去西蕃吗? 说她也是被逼的?这戏演得可真逼真啊! 呵呵。 明太后看了一眼挺着脊梁,行礼时都冷得像要掉冰渣的升平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赐了座,也没说什么,只面目疲惫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官,那女官会意,便将她桌上已经拟好的一份旨意取了,走到升平大长公主面前,双手递给了她。 大长公主心中冷哼,已是气到极点,僵硬的伸手接过,打开,但看到上面的内容,却是瞬间愣住了,那上面清晰的写着「擢升和郡王之次女温喜县主为正一品郡主,赐婚西蕃王府世子景灏」。 明太后看着升平大长公主又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缓缓道:「升平,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是不信哀家吗?」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转换,可是抿着唇,却没说话。 太后就继续道:「礼部和宗室府将这几个名字送过来,哀家打开一看也是惊讶万分,原本此事和你还有温雅都是完全无关,有人却偏偏把温雅的名字给送了上来。起先哀家还不知道为何,直到先前,哀家才明白到底是为何啊!」 「升平,你一直都知道,西蕃王世子妃,哀家一直属意的都是康王家的温慧郡主。康王爷是你父皇的嫡亲弟弟,温慧郡主的身份最为尊贵合适,其他两人却都已经是几代外的旁支血脉了,哀家赐婚温喜县主,不仅宗室那边可能不服,就是西蕃王府那边都可能不满,大臣们定会觉得哀家是私心作祟,不顾大局。」 「可是,先前你也听到了,康王妃过来跟哀家请罪,说是温慧郡主已经和哀家的侄子,绍桉那孩子有了夫妻之实,她非完璧,哀家还要如何将她赐婚西蕃?且偏偏让她失贞的还是哀家的侄子,呵呵,这事情哀家除了打掉牙齿和血吞,还能怎么样?哀家只能把温慧赐婚给绍桉,可是在外人看来,这都是哀家的私心之故,一切都是哀家安排的。」 「所以他们送上了温雅的名字,升平你是父皇的嫡支血脉,身份最是尊贵,谁能说温雅身份不妥?可是只要让温雅嫁去西蕃,温慧赐婚绍桉,你心里必然恨极了哀家不说,大臣们也必觉得哀家私心太重,先是阿珞,接着又是温慧,他们必定会认定了哀家心里只有明家,不配为大魏朝的太后,更不配插手朝政。」 「这正和当年杀死郑家大姑娘的手法一模一样,哀家明知道是个阴谋,可最后也只能选择了立明琇为后,升平,当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哀家求过几位大臣,可是无一人愿意把女儿嫁给皇帝,都推脱说早就定了亲事。最后哀家只能背了杀死郑家大姑娘只为立明家女为后的骂名,立了明琇为后,以免后宫也被车禄把持。」 说到这里,明太后的眼中已经滚下泪来。 她这泪还真是真的,她这番话也算是真的,她是真的被自己大哥和侄子给活活气死,只要把温慧赐给绍桉,她就得背这「私下作祟,心里只有明家」的罪名,可是她实在气狠了,苦思之下便也只能拉别人背一背锅,顺便狠狠离间一下升平大长公主和肃王的感情。 第16章 她从来不敢小看升平大长公主,先帝那般看重大长公主,处处给她礼遇,捧着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兄妹之情吗?先帝临终之前一再叮嘱她,定要善待和尊敬升平大长公主,不可半点怠慢,更不可让她亲近肃王。 因为成武帝心机深沉,为他嫡出的一对子女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后手,这也是先帝虽感恩凌皇后之恩情,但对成武帝和凌皇后却是又爱又恨,虽知不妥,但仍处心积虑想要将肃王除掉的原因。 肃王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安枕,然后积劳成疾,忧思过重早亡了。 明太后说得疲惫,哀切。 升平大长公主却也不是个那么容易被带动的,她心中想的是,未尝不是你们明家下的局,你们明家想和康王府结亲,既想要这个实惠还想不被别人说 明太后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她道:「明家,明琇将是我们大魏未来的皇后,明珞将是肃亲王妃,明家已经太过招眼,本宫从没想过要将温慧赐婚给绍桉,况且温慧除了一个郡主名头,明家娶他,除了树大招风之外,到底有何用处?」 「升平,你是个聪慧通透的,当年你拒绝了先帝让温雅为后,后又拒绝了哀家将温雅赐婚于绍桉,先帝与哀家都这般看重你,又如何会违背你的心意,强行将温雅嫁去西蕃呢?哀家还没有糊涂成这样!」 升平大长公主代表的意义不仅仅是成武帝可能给她安排的后手,宫中,御林军,皇家暗卫,朝中大臣等等都必有成武帝和凌皇后安排给升平大长公主的人,同时她还代表了先帝是成武帝立下的太子,皇帝,代表了正统,有她的支持,就有一批老臣老将的支持和安心,史书上也能记得漂亮。 所以先帝和明太后是真的重视她。 可惜她大哥还有绍桉都不明白她的苦心,尤其是大嫂,那个蠢妇,竟然嫌弃温雅是个孤女县主,家族没什么权势,看上了只有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温慧郡主,偏偏在她面前还阳奉阴违,结果不跟她商量,行下了这等蠢事,明太后真是气得吐血。 「绍桉娶温慧郡主,根本就是极下策,」说到这里,明太后是一阵气愤恼怒翻腾,「更何况是在此等选宗室女嫁西蕃王府之际?出了此事,只会让哀家威信扫地,让明家平白背上奸佞谋私之名。你想想看,除了升平你,因为这么多年与哀家的私交,与先帝兄妹情深,满朝上下还有谁可能会相信哀家和明家在此事之中,是被算计的?」 这倒是真的,以明太后的心计怎么可能会让明家娶温慧那个花瓶架子,担上各种骂名和朝臣的种种不满,却半点实惠没有?,康亲王本来在宗室中是威信颇高,可这个时候温慧嫁给了明绍桉,把别的宗室女嫁去了西蕃,可只会让宗室对明家心中更起怨恨。 「若说绍桉和温慧是情难自禁,那就更是笑话了。升平,那几个孩子,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了,你最是清楚,绍桉他到底有没有对温慧有什么男女之情,绍桉他就是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温慧。」 「升平,此次哀家和明家都是真的被人算计了!」 升平大长公主看着明太后痛苦郁愤的样子,心里倒是恢复了一些居高临下的快意,她在面对先帝,面对明太后,还有小皇帝之时,总有一种施恩于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而这一点,就是她在面对自己的嫡亲弟弟肃王赵铖时,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先帝当年的皇位是她父皇的东西,先帝是要靠捧着她,尊着她才能得到那个皇位,而若是赵铖得那皇位,就是变成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跟她还有什么关系?,这种极隐秘的心理,就是升平大长公主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 升平大长公主出了宫,明太后说了很多话,其他的她听过了转身也记得不太真切了,她只记得最后一句,在所有其他话越来越模糊之际,竟然越来越清晰,想抹也抹不去。 「升平,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哀家也不知道,哀家知道,绍桉被算计一事,康王府定是脱不了干系,但整件事做的这么干净利落,谋划齐全,半点不疏漏的,哀家不觉得康王府能做到。除了那位,哀家想不到旁人。且因着你和他的关系,旁人也永远想不到,他会推你的女儿上去。不过,虽然哀家哪怕猜到,又能怎么样,哀家还是全盘皆输了。」 「哀家顶着要被宗室记恨的风险,将温喜而不是温雅推出去,也就只盼着升平你能不跟哀家离心啊!」 当晚。 琳琅说升平大长公主是因着温雅县主在西蕃王世子妃的备选之列,所以对自己有所迁怒。 她对自己有什么好迁怒的?当初可还是她代赵铖跟自己姑母说请姑母赐婚的呢?所有的事情她不是清楚得很? 明珞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的想着白日里升平大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 现在的她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再不敢像前世那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哪怕是看起来再有道理的事情,只要自己觉得不对劲,就会放在心里来回思量上很多遍。 第17章 她觉得自己不聪明,就一定得小心谨慎了,若是聪明,前世也不能过成那样 前世升平大长公主也不喜欢自己,后来也曾用过这种目光看过自己,只不过不多,后来她对自己多是那种表面客客气气,实际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自己。 所以前世明珞很不喜欢她,两人接触也就不多。 明珞想着事,目光瞥过梳妆台上,就看见了桌上的雪莲花造型的雪玉钗。她伸手取过雪玉钗,慢慢地用手摩挲着,这钗子真的是一支极品钗子,雪玉是北地雪山深处所产,据说是雪的精气,万年成精的,所以产量极少,极其尊贵。 明明本是极寒之物,但握在手中不过是片刻,便已温润如少女的肌肤。这么珍贵的东西姑母竟然突然赐给了自己,前世也是没有发生的。这一世和前世很多细节之事都已经不同,明珞都已经慢慢不再想为何不同了。 只是这个东西,不知道姑母是从哪里得来的,大概是北边的进贡之物吧? 明珞慢慢把玩着,手轻轻摩挲着雪莲花花瓣,只是在摸到花瓣根处之时,手却是一顿,她摸到了极细微极细微的一个像凹点一样的东西,她心里莫名就是一突,忙转过钗子去看,便在花瓣根处看见了一个极细极细的小雪花刻印。豆,豆,网。 明珞的脸色立时变了。 她曾经是赵铖的王妃,也曾收到过赵铖送给她的他母亲凌皇后的饰品,他跟她说过,那是她母亲刻下的标记,只有少数她心爱的贴身饰品上才有。 而且这事情是极少人知道的。 明珞在宫中又住了两日后才被太后放了离开,她回了庄子上立即命叶影想法子传了信息给赵铖,告诉他她想见他。 此时已到年关,这些时日明老夫人并不在温泉庄子上,所以赵铖收到明珞的传信之后当晚就直接到了庄子上见明珞。他想要避开明老太爷的侍卫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倒并不是刻意要晚上过来见她,而是这是他能赶过来最快的时间。他了解明珞的性格,没什么事她肯定不会寻自己,可现在刚一出宫,她便让人传讯要见自己,必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此次明珞入宫随身带着的仍是冬芙,他并不能及时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事。 明珞也没觉得他大晚上的过来见自己有什么不妥。当你和一个人曾经夫妻多年,什么都经历过之后,什么时候见个面委实很难往男女之事上去想。 赵铖到时明珞便是在灯下仔细研究着那雪玉钗子,听到他过来,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便又回头示意有些微「惊愕」的青叶出去守在了小花厅外面。 她对他笑了笑,道:「王爷,我无事,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赵铖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在宫中,还能有什么事,他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明珞请了他进房,就将手中的雪玉钗拿给他,道:「王爷,前几日我姑母将这支钗子赐给了我,你看看,可有什么特别?」 赵铖有些狐疑的接过了明珞手中的钗子,起先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可是他的观察力敏锐,拿着那钗子转了一圈,便立时发现了玄机。 虽然这是他母后的遗物,但是他六岁之时,他母后便已病逝,就是在她生前,他也和她少有接触,她更未曾戴过这个钗子,所以并不知道这是他母后之物,直到跟明珞一样,看到那枚雪花标志。 明珞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再次感叹自己和他的差距,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她从太后赐她这雪莲花雪玉钗那日起,到那日升平大长公主的异样,她至少把玩了这钗子一两个时辰,才发现这支钗子的玄机,可他拿到手上不过片刻,便立即看到了问题。 不过赵铖发现了那枚雪花却也未说什么,只是握了那钗子,眼睛看着明珞道:「可是有发生什么事情?」 明珞点头,道:「我那日戴着这支钗子,那日在慈寿宫外遇到升平大长公主,当时我感觉升平大长公主的目光就停在了这钗子上,之后对我的态度极其不善,我心里很惶恐,你知道这宫中有很多避忌,我就怕我不小心之下做了什么,惹怒了大长公主。而且这钗子又非凡物,这般珍贵,想必大有来头,所以便想寻你问问。」 赵铖身边的人都不喜欢她。 赵铖对凌太妃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前世凌太妃却敢趁赵铖夺宫之际,在肃王府毒杀了自己。明珞现在细思那些事,总觉得后面怕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一世,她总要活得明白些,而且她也不会再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就只隐忍着,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说。她要试探他的态度然后再细思应对的法子,若是他能帮她处理掉他那边,并不是她该去处理的麻烦,那自然是最好,现在她还只想先查父母身亡的真相。 赵铖皱了皱眉,他细细看了明珞一眼,不管怎么样,她肯这样跟自己说,他很高兴,她肯信任依赖自己,他更高兴。 第18章 他道:「这是我母后的遗物。大长公主想必是识得此物,所以才会露出异样。你说她态度不善,那可能这个东西对我母后来说,是一件特别的饰物,但那时我太小,这里面的渊源也不清楚,你能否将这钗子暂时先借我一用,我再找人寻问一下。」 明珞的面上露出些惶恐不安之色,低喃道:「这,这样吗?」 她咬了咬唇,道,「若是你母后遗物,本来就不该属于我,我也断不敢要,你要拿去就拿去好了。只是,大长公主」 明珞不过是示弱,绝未想过以色诱人,但她生成那样,在灯下这般楚楚可怜之态,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偏偏那红唇被她自己咬过,红艳逼人。 所谓的遗物,赵铖其实并不怎么看重。 若是他母后心爱的东西,他觉得最好的去处,应该是陪葬在地底陪着她。他不会对这些东西寄托情感,他的情感有限,没那么丰富,更不会有一丝软弱的存在。 就像他的剑,那是他最看重大概也是唯一看重的身外之物,早已经犹如他身体的一部分,若是他死了,他只希望这把剑跟着他灰飞烟灭,而不是他的后人抱着他的剑缅怀。 那让他觉得滑稽和别扭,他甚至觉得他不能容忍有这样的子孙。 所以他不太跟得上明珞的感情节奏。 反而她这样娇息吟吟,红唇微启,眸色如雾般的样子让他的心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悸动,欲念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他很少有这样失了清冷,身体想要去做什么的时候。 但他并不想在此时做什么,所以他转开了目光,行到桌前,将雪玉钗放到了桌上,道:「无事,不过是一件物品,我让人查过再说。」 想到她有些惊惶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点笑意。他是个观察力惊人之人,别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眼神转换,很少能瞒得过他,明珞也不例外。 她有些迷茫吃惊是真的,但若要说有多惶恐肯定是没有的,她不过是在试探自己。 不过他乐于见到她跟自己试探性地求助,以前的她只会拒绝自己,防备自己如同洪水猛兽,而现在却像是有点戒心的小兽,在他面前试探着露出小爪子,有点防备,但仍是试探着伸了出来,就看他能不能安抚住她,接住她的小爪子了。 他道:「至于大长公主,你不必在意她是什么态度,她善不善也好,你防备着她些都是应该的。至于我,你若是担心我的态度,我告诉你,我并不在意她。」 他说完又转身看她,盯着她,道:「阿珞,你担心什么?」 他的眼睛黑不见底,紧紧看着她,虽然并无丝毫厉色,但那一瞬间,大概是他太专注,她一时间忘了别的,脑中不由得就闪过前世他看着她时眼中满满的厉色和阴鸷,忍不住就抖了抖。 她这回是真的害怕,她这个样子倒真是让他误会了。 他以为他问她「担心什么」,而她想到这个「什么」,才害怕成这样。 明珞摇了摇头,把前世的画面都摇去,面色有些苍白地慢慢道:「王爷,我知道外面的流言都是无稽之谈。我知道,王爷也知道,但是这世上其他的人却都是不知道的。」 「他们坚信王爷求娶我都只是为了利用我,或者是为了对付明家,王爷您身边的人必然也都是这样坚信的,哪怕王爷您告诉他们不是,他们也定要骗自己坚持是,因为这样在他日王爷再不需要敷衍明家之时,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杀死我,以方便给他们的女儿或者孙女让位,毕竟王爷您王妃的位置,实在太诱人了些,我坐在那里,就是妨碍了别人的利益。」 随着她有些艰难的吐出一句一句话,赵铖的面色也慢慢沉了下去,直至整个气氛都好像被他面色都给压了下去。 他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太黑,像一个无底洞,吸人心魄,明珞下意识就有些想避开他的目光,可是还是强忍着,眼神有些颤抖。 他想,她是真的很害怕。不过,原来她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身边的人,嫁给他,让她这样没有安全感。 赵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扎过,有一阵尖锐的疼痛,大概这就是她的生活,她在明家,也不知道是被怎样算计,所以防备着身边所有的人,害怕身边的每一个人,几乎养成了一种习惯。她决定嫁给自己,变成了害怕自己身边的人,她过去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吸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道:「阿珞,你记得上一次你跟我说,让我相信你吗?」 「我相信你,但我也跟你说,你也要相信我。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让你坐这个位置,是谁也没有资格,竟敢以为你坐在这个位置,是妨碍了他们的利益,只要有这个想法都是死罪。我身边的任何人,他们都必须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我的王妃。你记住,你不必害怕他们任何一个人,因为只有你才是站在我身边的人,懂吗?」 第19章 这个甚至和她,和谁坐在他王妃位置上的人几乎都没有关系,他的王妃是他选定的,今日,他们可以为了他们的利益杀了他的王妃,明日,是不是就可以为了他们的利益杀了他? 明珞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受到蛊惑般,又问道:「若是他们想要杀掉我,取而代之呢?」 「任何人,谁敢谋害我的王妃,都是死罪。」 明珞呆住,她的眼睛慢慢有些模糊,她几乎不假思索道:「王爷,若是我被人蒙骗,不小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让您,对我很失望,但你也是不会命令别人去杀我的,对不对?」 他的手紧了紧,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神和表情,没有说‘我绝对不会杀你’,而是道:「不会。我说过,你是我的王妃,就算你背叛我到,要让我杀了你的程度,我也只会亲自动手。」 这的确是他的性格。 明珞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可是等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喃喃道:「对不起。王爷,我不会背叛你。」 她不会背叛他,她也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做任何背叛别人的事,就是明家人,太后还有其他人,他们若是负她,对不起她,她也会坦坦荡荡地,直接地踏过去,打回去。 因为她知道被自己身边亲近和信任的人利用和背叛是什么滋味,她也越来越能理解到他前世对自己的失望和愤怒,是她自己因为亲近明家,为了太后和明家一点一点消耗了他对自己那么一点可怜的感情,甚至消费了她父亲对他的恩情,若她只是他的属下,以他的手段,她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真是悲哀。 明珞的心神激荡,而此时的赵铖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看出她在受着煎熬,她此时的样子让他的心都像是被掏了出来炒了一番一般,他甚至差一点想说,你放心,你只要好好呆在我身边,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可是她要做他的王妃,不再是他幻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他的女人,他因为幻境和难以言之的欲念而喜欢她,但她自己的生活,她心理上的困境却必须由她自己去闯,他可以帮着她慢慢强大,却不能斩开她所有的荆棘让她只能附庸于自己而存在,她必须成长到能成为他合格的王妃。 原先他也并没有这个想法,或许以前有过,但没有这么清晰,此刻他看着灯下的她,因着她前面那一番话,这个想法就很清晰的浮现了出来,清晰到此刻她就在他面前,鼻尖是她隐隐的馨香,手下是她娇软滑腻的肌肤,他也没有产生更多的欲念。 他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他的手是常年握剑和弓箭的手,绝不是养尊处优一般世家公子的手,粗粝而又坚硬,还很烫,只是轻轻一摩挲,她皮肤娇嫩且薄,便瞬间红了起来,绝非是害羞的缘故,明珞对着他,是很难害羞的。 他的心瞬间被勾住,虽然仍是很冷静,但还是低头去吻她的脸颊,感觉到她要躲让,他是习武之人,动作要比她快得多,几乎是不假思索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按住了她。 不过他也只是低头吻了她一下就迅速撤了开来,往后退了几步,只是那一下,口齿之间已经残留令人难以忍受的馨香软腻,他很清楚她对自己的诱惑力,所以并没打算继续。 明珞离了宫,紧接着太后就下了懿旨,册封和郡王之次女温喜县主为正一品郡主,赐婚西蕃王府世子景灏为世子妃。至于温慧郡主,明太后提也没提,并没将其赐婚给明绍桉。 赐婚懿旨发出后明大夫人递了几次牌子想入宫见明太后都被明太后给拒绝了,明太后此时正在气头上,实在不想见这个蠢妇的脸,想到自己数次被这个女人阳奉阴违的坑,她都觉得恼怒异常。 明大夫人不知道啊,她最近心中就一直都不踏实,这样被太后拒见数次,就更是紧张害怕。 她自己喜欢背后阴人,便也喜欢以己度人。 她对明大老爷道:「老爷,妾身感觉太后的态度不对啊,以前她可从来没这样过。老爷,三丫头刚从宫里回来,三丫头如今和咱们几乎已经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了,你说是不是她怕咱们在太后娘娘面前揭了她自私恶毒的面目,所以在太后面前恶人先告状,说了咱们的坏话?您知道,太后娘娘她素来最是疼她。」 「老爷,妾身觉得三丫头有点邪性啊,以前她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就最近几个月性情突然大变,妾身看她的眼睛,总觉得阴森森的。就是她那相貌,以前妾身虽然也觉得生得狐媚,但现在总觉得还带着一股子妖气和戾气,还有老太爷和老夫人,竟也被她蛊惑得对咱们越来越不满。就是肃王爷那事,妾身也觉得怪怪的,传闻肃王爷根本就不近女色,但妾身却觉得那肃王爷好像还真被她给迷上了似的。」 「还有景世子,您知道,过去十几年他们就相识,从来也没见景世子对她有过什么特别,怎么突然就神魂颠倒起来了。老爷,您说,她是不是突然被什么附了身,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三丫头了啊?」 第20章 明大老爷「砰」地拍了一下桌子,他阴沉着个脸,转头狠狠地剜了自己夫人一眼,虽然他觉得什么鬼怪神谈实在荒谬,但他心里有鬼,周氏这么说还真让他心里格外瘆得慌,不管是被什么鬼魂精怪附身也好,还是那丫头知道了些什么,照现在这情形,绝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还有太后,他心里虽觉得太后八成是为了温慧郡主和绍桉这事恼怒,但周氏说的也是,想来那丫头在太后面前也没少说他们大房坏话,明大老爷越想越是不安。 不行,不能再这么处处被动,就是温慧和绍桉的事,他也得跟太后好好解释一下。 所以明大老爷转日就亲自递了牌子,请见太后了。 明大老爷就算是太后的亲兄长,也是不能随意入后宫的,太后接到他请见的牌子,也想着是该好好和他谈一谈了,便在南园的景明宫见了他,这里还曾是太后参政时,接见朝中大臣,审阅奏章的地方。小皇帝亲政之后,她便很少过来这边了。 皇宫,景明宫。 明太后阴沉着脸,眼睛狠狠盯着自己的兄长,恨不得把他戳出两个洞来,看他脑子里都装的是啥? 明大老爷心狠了些,利欲熏心了些,但多年为官,却也绝不是个蠢人,他知道这个关头绍桉和温慧闹出这等事,就等于在背后摆了太后一道,太后唯我独尊惯了,怎能忍受得了这个? 这都怪那个蠢妇。 他跪下道:「娘娘,臣罪该万死,未能约束绍桉,致其招人暗算,闯下这等大祸,还请娘娘降罪。」 招人暗算? 明太后的脸色丝毫未转好,她连哼两声,道:「好,好啊,在明家的庄子里绍桉招了人暗算,大哥,你是把哀家当傻子吗?!现在你们想要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就敢不跟哀家商量,先斩后奏,还要编了胡话来骗哀家。大哥,满朝文武官员,上上下下多少人想着蒙骗哀家,糊弄皇帝,现在你也是其中一个了吗?」 明大老爷的冷汗刷得一下就滴下来,他知道太后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肯定是瞒不下去了。 他伏着身子有些哽咽道:「娘娘,臣万万不敢啊!此次绍桉真的是被人算计的,只是那康王妃巧舌如簧,将周氏套了进去,这才令她一念之差,坐视了那事的发生。娘娘,臣之前的确也有生过和康王府结亲的念头,但娘娘您已说过,要将那温慧郡主许配给西蕃王世子,臣是万万不敢也不会忤逆娘娘的。」 明太后胸口恶气翻滚,可是她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 而且事已至此,温慧在明家的庄子上出事,明家还真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否则康王府定会倒打一耙,届时明家简直是众矢之的! 难怪人家说妻贤夫祸少,娶了个蠢货,简直是败害满门! 可这也是自己大哥纵容的!她就不明白这个兄长,平日里也算得上是精明能干,但却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差了那么一点,结果就影响了整个局势! 她道:「康王府到底有什么,让你们觉得温慧郡主比大长公主家的温雅更好?不就是个郡主吗?想要那个郡主封号,哀家照样可以给温雅封!」 温雅,温雅,升平大长公主的软肋就是她那一双儿女,她必须要把她捏在手中才能让升平大长公主完全站在他们这边,否则以那个狡猾又势力的女人,永远都只会坐上观虎斗,最后才假惺惺的倒向胜的那方。 从肃王入京,到他强硬将自己逼出朝堂,再到清洗旧臣,一桩桩一件件,明太后在他手中几乎就没有占到便宜过,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挫败和恐惧几乎让她寝食难安。 而且先帝曾经跟她说过,皇室本应该有一个皇家暗卫营,是每一任皇帝临终前交给继位之君的,可是成武帝却没有将手中的暗卫营交给他,给他的不过只是一些普通的暗卫,根本不是传承数百年的皇家暗卫营。 先帝怀疑成武帝是将暗卫营分拆,一部分暗卫给了赵铖带去了西宁,一部分则是留给了升平大长公主身边保护她。先帝说他曾经派过数批人去暗杀赵铖,却都没有得手,护着他的那些人的身手,绝非是普通侍卫和将领能做得到的。 明太后如何能安稳度日? 可是她的兄长却偏偏一点帮不上忙还要尽给她拖后腿。 先得要有皇帝,有她,才能有明家! 明太后看着匍匐在地的大哥,胸口起伏,可是想着这些旧事,脑子里突然就闪过另一个念头。先帝也曾欲让温雅为后,是大长公主拒绝了,当时先帝其实也并不是真心让温雅为后但若是自己的诚意足够呢? 明太后想着事,神情倒是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道:「罢了,此事再说吧,康王府既然这么巴着想把女儿嫁过来,那就让他们家等等吧,好歹也得等西蕃王世子成亲,离开京城之后。这事是康王府惹出来的,宗室那边,你就让他们自己好好去安抚吧,不要让人生出怨心来。」 第21章 明大老爷总算是松了口气。 明太后心里慢慢有了一个主意,且那个主意是要牺牲明家利益,对不起自己大哥的,对着他倒是面色缓和了下来,她请了他起来,赐了座,温和地问了问家中的情况,又道:「绍棣去江西已经六年,历练的也差不多了,这一次他回来参加明琇的大婚,哀家就已经打算将他留在京城,安排他到京卫大营任指挥使,这事哀家已经给绍棣下过密旨,父亲也知道,至于其他人,在绍棣上任前就不必说了。」 明大老爷大喜应下。 明绍棣是他的嫡长子,武功心机都要比次子还强上许多,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也最为太后所喜爱。当初太后将他外放地方一放多年,他心中还多有不愿,可是短短几年,儿子就以军功一升再升,他才明白了太后的用心。 留在京城,儿子年纪轻轻就想在军中蹿升到正三品将军,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在军中,可不是光有后台就行,没有实力和威信,直接提上去的将军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明大老爷心情大好,见明太后也因说起其长子而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他便以为和康王府的那事也该算暂时是过去了,胆子便大了些,恢复了说侄女明珞一事的勇气。 他将在心中早已盘旋多次,熟的不能再熟的有关明珞的说辞说了出来,大意便是明珞天生反骨,自私自利,对明琇毫无姐妹之情,心思狠毒无情,若是嫁给肃王,怕是不会向着明琇,向着明家,反而可能给明家招祸,又隐约暗示父亲和母亲太过疼爱明珞,将来肃王叛乱万一他们 明太后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神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她打断了明大老爷的话,冷冷道:「阿珞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哀家最清楚。大哥,阿珞无父无母,又重情重义,这么个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的,都能让她离了心?哀家知道她,她和二哥一眼,都是倔脾气又直率的性子,你们竟然逼她,‘婚后都要事事以明琇为先’,你想想死去的二哥,这种话你们怎么说的出口?」 怎么还有脸说阿珞自私自利,心思狠毒无情?! 明大老爷听明太后说起被自己杀死的弟弟,又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头,脸憋得通红,却是再不敢出声。 太后和二弟年纪相仿,感情深厚,先帝命自己暗杀二弟,太后其实并不知情。 先帝道:「皇后和仲恒兄妹情深,犹甚于你,若是她知道你毒杀你二弟,虽迫于朕,迫于形势,不得不从,但心中必会对你忌讳,对朕怨恨,这事你最好还是永远埋在心底吧。」 庆安八年,十二月中旬。 明珞终于见到了前世她至死也未能见着的舅父容正卿。 和静雅生得很像,听说和她母亲样貌也非常像,虽然现在已届中年,仍是十分俊美儒雅。 静雅看到容大舅就有点完形,平日里明明很稳重大气的性子也扑到了容大舅面前,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眼睛像是能发光,女儿之态尽显,而容大舅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并不打断,看着她的眼神慈爱又宠溺。 这大概就是父亲的眼神吧,明珞想。 容大夫人和容家表哥容远函也不打断他们,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父女两,气氛温馨又美好,可见容静雅在家中是极受宠爱的。无怪得之前舅母一直都说静雅是被她祖母和父亲给宠坏了,外面装装样子还行,可小毛病不知道多少。其实她说别人,其实她自己还不是处处纵容着。 但静雅被教的很好,那些小毛病有什么紧要,脑子清醒才最重要,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小毛病」在明珞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毛病。 父女两说着话,还是容大舅注意到了厅中的明珞。其实应该说他一入门就注意到了明珞,虽然在听着女儿说话,但也同时在打量着明珞。 眼神清亮,笑容纯善不掺一丝杂质,是个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喜爱的孩子,和妹妹还有仲恒都各有相像之处,尤其是笑容,虽浅淡,目中也明明隐有雾色,但仍像是能笑进别人的心里,坦荡又灿烂,能扫清别人心中的雾霾。 可偏偏她自己眼底却藏着郁色和犹疑。 容大舅心中酸痛但面上却不显,他拍了拍静雅,温声道:「父亲去看看你表妹。」 容家书房。 「舅舅,你受伤了?」 容正卿昨日是下午归家,当日匆忙之间未能有时间单独和明珞说话,但翌日一早他就让人请了明珞去他书房。而明珞拜见了舅舅,依其言刚坐下,不等容大舅说什么就先出声问道。 容正卿一惊,看向明珞。 他受伤一事,并无同任何人说起,昨日回来,除了同床共寝的容大夫人瞒不过,他就只简单跟她说了说他是被浏江水道上的水匪当成普通行商误伤之外,家中其他人并无一人看出,外甥女如何得知?难道是肃王已经告诉了她? 第22章 明珞看出自己舅舅的疑虑,苦笑了一下,道:「舅舅,我身边有肃王殿下给我的暗卫,你受没受伤,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容正卿不过是个普通文人,受伤之后气色和行动之间根本就瞒不住习武之人。 肃王殿下给的暗卫,容正卿心里又是一咯噔。 这么些年来,他虽远在江南,但自己妹妹唯一的孩子留在明家,他不可能不闻不问,更何况他本来就对妹妹身亡一事存疑。 除了每年都会送大量礼物到明家之外,他也暗中安排了人安插进了明家,明家人对明珞身边服侍的人向来很小心,容正卿又是谨慎的性子,因此他安插的人并没能到明珞身边贴身伺候,不过明家和明珞大概的事情却也是知晓些的。 从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明珞在明家一直都很受明老太爷,明老夫人还有太后娘娘的宠爱,和大房也相处融洽,并没有任何异象。就是因为顾忌着明珞,妹妹之死明明很可疑,这么多年,容大舅也忍耐着不敢轻举妄动,怕若是妹妹的死真有问题,自己远在江南,他们既能害了妹妹,谁知道又会对外甥女如何? 而且这事其实容正卿一直想不明白,仲恒已死,为何他们竟然会容不下自己妹妹? 接着是他回京一事受阻。 然后这半年来,情况又是屡变,先是收到明珞明为询问她母亲嫁妆,实际意有所指的信件,接着便是明珞和肃王的亲事闹得沸沸扬扬,再来便是自己夫人和何大管事都来信告诉他,明珞竟然在查她母亲身边旧人之事,还有明珞明显和明家大房生了嫌隙。 就是这种情况下,肃王派了暗卫带了密信给他,让他通过内阁首辅郑成徽的路子运作回京,并将明仲恒之死的可疑之处告之于他。 似乎这么些年的疑惑之处都寻到了答案。 只是这样的惊天之事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会妄断。 不过不管信与不信,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放心身处漩涡之中的外甥女,所以不管肃王是何居心,这一步他还是顺着他的梯子踏上去了。 那暗卫还道:「容大人,您此次入京是要做大理寺少卿一职,专司刑狱,王爷说,那就请您在上任之前查一查这第一件陈年旧案吧。容大人可能已经听说,明府的三姑娘在查她母亲身边的旧人旧事,此事明三姑娘虽然做的隐蔽,但明家人也都不是那么容易瞒过的,王爷很担心三姑娘,所以就想请大人帮上一些忙,派人回京,误导明家人以为是大人您在查这些旧事。当然,若明家人心中有鬼,您此次回京途中,很可能会不那么太平,王爷已经安排人手护送大人回京。」 然后他在回京途中,就遭到了数次的山匪和水匪,尤其是在浏江水道遇到的水匪,说是水匪,那些人的身手分明就是专职杀手,若不是肃王安排的侍卫,他根本不可能顺利回京。 当然容正卿为官多年,心思缜密,此事可以说是明家所为,同样所有的事情也可能是肃王安排,不等回京,他仍是不会妄下结论的。 此时他听明珞说她身边竟然有肃王安排的暗卫,虽然他心中已经有八成是信了肃王之说,但仍是免不了担心。 毕竟肃王回京不过半年多,而外甥女是个深闺女子,两人定亲也不过才两个多月,但肃王插手明家之事却是数月之前就已开始,他也不知道肃王对自己外甥女是何态度。 容正卿道:「不过是一点小伤,并不碍事。」 他看着明珞,斟酌着道:「阿珞,肃王殿下,他对你可好?」 明珞看自己的舅舅,显然看出了他的担心所在。她发现自己现在琢磨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好像反应都比前世敏锐了些。 她也听出他不愿谈他受伤一事,所以便不再问,只笑了笑,那笑容甚至带了些宽慰和安抚,道:「舅舅,王爷他是我的外婚夫。舅舅应该已经听说婚约一事,王爷他和我父亲当年有同袍之情,既能结下婚约,因着和父亲的旧谊,王爷也不会对我太差。」 想了想又道,「外面的流言,舅舅不必当真,不过是有人不愿意我嫁去肃王府罢了。」 被十五岁的外甥女用这样的笑容和话语宽慰和安抚,可以想见容正卿心中的滋味。 他想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外甥女这么轻易就信任肃王,查自己的至亲,她能过得有多好?前些年他收到的那些「深受明老太爷,明老夫人还有明太后的宠爱,和明家大房相处融洽」的信息都显得可笑起来。 这却又是他误会了。 他说出口的一句是:「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明珞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舅舅何出此言?我也谈不上受苦。」 至少这世还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可不会再委屈自己,谁也不行,就是赵铖,她也没打算在他面前委屈自己。 第23章 她不想和舅舅谈自己的事,遂问道:「舅舅,我观何大总管之意,舅舅一直都有追查母亲身边的旧人,阿珞能否请问舅舅,是不是怀疑母亲当年难产身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又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怀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容正卿看着明珞。 她比自己以为的知道的都多,也比自己以为的要强上许多,没有忧愤,怨念,只是极冷静理智的,在寻事实真相。 她不过十五岁,到底是如何长成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明珞让容正卿慢慢放下心来,心中也更觉酸痛和愧疚。 他没有答她的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封残缺而又凌乱的信。 正是明珞的母亲明斓写给她大哥容正卿的信,信中拜托她大哥抚养自己的女儿,照顾她长大成人,并且最好永远都不要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要以容家人的身份长大即可。 他看着明珞终于有些惊疑不定的表情,缓缓道:「你母亲在六个多月身孕的时候,明家其实就已经收到了你父亲战亡的消息。当时你母亲孕相不好,太医说若是你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大受刺激,太过风险,所以为了保住孩子,能瞒得过就先瞒住,待生产过后再说。」 「你父亲已死,你母亲肚中的孩子就是你父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所以明老太爷和明老夫人都十分重视她肚中的孩子。而她留在府中,肯定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所以就寻了理由将她送到了岐梅庄上待产,更是请了你外祖母陪着她,好让她能放松心情,养着身子,好顺利生产。」 「本来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可是七个多月的时侯,你母亲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你父亲身亡的消息,然后意外发动早产,那时你外祖母正好不在庄中,所以她就特地让身边的亲信传了信给我,竟然希望我能想办法看能否带走你。可是当时我赶过来时,你已出生,而且你和你父亲生得很多地方都很相像,明家势大,明老太爷和明老夫人甚至太后娘娘都十分重视你母亲这一胎,我根本不可能带走你以容家女儿的身份养大,所以最终也没能带走你。」 「你母亲当时也并没有过世,而是在一个月后才病逝身亡的。这些事情处处透着蹊跷,你母亲早产虽然伤了身子,但过了十几日太医便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只需好好调养就能慢慢恢复,可是再过半个多月回到明府后却又突然身亡。还有这封信,好端端的,为何她会给我写这样一封信,还让我带走你?可惜后来我一直未能寻到机会和你母亲细问,她便已身亡。」 这封信,这些事容正卿本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明珞,只是因为明珞异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才让他改了主意。她既然已经有所怀疑,并且开始调查,又足够冷静,知道的越多,总比什么也不知道,却四处乱撞要好。 这些事明珞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过她母亲生产一事,连她自己是在庄子上生出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母亲是难产而亡。 她听着她舅舅前面的话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是一时之间信息太多,而她心神重点都放在了这封信和他最后的话上,便也暂时忽略了那怪异感,毕竟年代久远,舅舅也只说了前因后果,中间细节都忽略了,自己觉得怪异也是正常。 明珞还在理着这些事,就听容正卿又道:「对不起,阿珞,是我有负你母亲所托,才让你在明家想来你必定受了不少委屈。」 明珞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舅舅,原来他说‘对不起’是因为这个。 明珞摇了摇头,笑道:「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舅舅不必愧疚,其实当时的情况你怎么可能带走我?而且,若是父亲和母亲身亡别有隐情,」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已慢慢消失,道,「若是他们真的是被害身亡,与其被蒙在鼓里,我更情愿做现在的自己,可以明明白白的去查事实真相,为他们报仇,而不是稀里糊涂看似很幸福的生活着。」 想想就不甘心。 就像前世,她嫁的若不是肃王,而是旁的世家公子,或者景世子,她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和母亲可能是被他们最信任的至亲所害? 不过她还是一点也不想谈自己的事,舅舅的关心和愧疚也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又问道:「那舅舅你受伤一事是意外,还是有人特意而为?有抓到凶手吗?」 容正卿看着她机敏的样子,笑道:「人为。不过做得很巧妙,江南富庶,我在江南任职地方大员多年,便有人将我携带贪慕巨款取道回京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还当真多是劫财的。」 「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还当真是劫财的。」 明珞皱眉,道:「竟然是遇到数批吗?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借刀杀人。可有查到什么破绽吗?例如这些人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第24章 容正卿看着凝着眉的明珞,她的反应又快又准,几乎直接略过感情因素,没有丝毫惊惧担心,直接就去问事情的可疑之处。 若这是自己的同僚或者师爷谋士,自然没什么特别,可是她只是个十五岁的闺中少女,谈的还是自己遇刺一事。 容正卿苦笑了一下,他也发现自己和她的谈话竟然慢慢变得像是对等的议事而非是长辈和晚辈的叙情了。这是他之前绝没想过的和自己外甥女的第一次私下谈话。 他本来以为会是自己主导这场谈话,劝导她,询问她这些年在明家的生活,从她的语气和内容推导现在她和明家以及肃王的状态。 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在一直主导谈话的内容。 明珞避谈她自己的状态,重点都是试图从和他的对话中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容正卿自然注意到了。若是这一点都未发现,他也别去做什么大理寺少卿,他看,外甥女还更合适点。 他道:「有,他们的消息各有来源,但无一例外,都是从酒肆或赌场处有人高价将这些消息卖给他们的。但是我要赶在年前回京城,一路并没有时间停留查案,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肃王爷的人去处理,想来要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得到消息。」 肃王? 阿珞终于抓到重点,她刚刚就想问,若是舅舅数次遇到山匪和水匪,还是别人精挑细选挑出来的黑帮,想来那些人的身手不会很弱,舅舅一个文官,身边虽有护卫,也当敌不过数批人的攻击。 原来是赵铖有插手。 容正卿看见明珞的表情变化,原本他还想说,这所有的事情也有可能都是肃王所策划。 可若真是肃王所策划,肃王他图的是什么? 而且明家那边的确有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事,就算肃王有所目的,外甥女已经和肃王定亲,只要他没有对不起外甥女,自己就不该再往明珞身上增加负担,她承受的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他还是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和明珞说 , 其实他要是说了,估计明珞还会劝导一下他,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心思没那么沉重。 容正卿在想着肃王的忠奸,明珞也在想着赵铖,她想的是,赵铖为何会派大量人手去护送舅舅回京,他是猜到了什么,还是他和舅舅做了什么,故意诱人上网的? 明珞心里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她道:「舅舅,你们是不是很清楚谁是凶手,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诱他们出手的?」 明珞其实也猜到是谁,不过猜测和肯定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容正卿没有直接回到她,而是道:「当年你母亲身边有一位名唤兰鹃的小丫鬟,后来她嫁给了明大夫人一个陪房的儿子。我在回京之前先派人回京劫了她,逼问当年你母亲病逝前之事,我使用了一种叫引魂散的秘药,可以诱人说出真话而不自知,不过这个小丫鬟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我故意留下了线索,让明家人知道劫她之人是江南口音,若当年之事的确有异,想来你大伯父大伯母会很容易猜到是我派人在追查。」 明珞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大伯父和大伯母最近特别狂躁,看人阴森森的。 明珞回到自己庄子上,将所有的事情串了一串,便大致就将她母亲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捋了清楚。 当年她母亲应该是不仅得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还可能知道了父亲的死是有问题的,不愿让自己留在这样的明家和杀人凶手之手,这才会请舅舅想法子带走自己,说不定她得知了父亲的死有问题,后来在大伯父他们面前没有忍住,露出了什么行迹,这才会引致大伯父对她也下了毒手。 父母已经身亡,这段时间明珞若有似无的试探,她感觉当年的事情,自己祖父祖母还有姑母应该并没有参与暗杀自己父亲这事当中,因为他们在自己提到父亲和母亲之时,除了难过,缅怀和对自己的怜惜之外,并没有愧疚或任何不自然,明珞虽从不说自己聪明,但她现在在感知别人的表情和情绪方面还是越来越敏锐的。 尤其是她本来就对他们特别熟悉。 她无意识的摸着手上的蚕丝腕带,心想,也不知赵铖那边查的怎么样,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很忙,他更不例外,这个时候她还是别要求见他了,反正他查到什么,也肯定会过来告诉自己的。 所以自容正卿入京之后,一直就等着明珞给自己传消息的赵铖又失望了。 想见她一次可真难,当初就该把婚期再提前一些的。 赵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念着她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些,而且想着念着之余,还总想见一见,哪怕什么也不做,就是能看得见也很好。 明珞在和自己舅舅谈话后的第二日,明府就派了管家过来接她回明府。 本来年关将至,她也该回明府过年。另外,明珞的大堂兄,明府的嫡长子明绍棣和其妻车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了。 第25章 车氏,就是那位因为谋逆而被诛灭满门的,前辅政大臣车禄的幼女。 承恩公府。 「阿珞,快过来,到祖母这边过来。」明珞一入到明老夫人的荣寿堂,明老夫人就乐呵呵地招呼她。 此时的荣寿堂大厅里,挤的满满都是人,其实也没多多少人,都是明府的几位女眷,和刚刚回京的明绍棣,车氏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但大约是只要有孩子在,就会显得格外热闹,此时的荣寿堂便是如此。 大约是因为见到嫡长孙嫡长孙女,此时的明老夫人气色也格外的好。 她唤了明珞上前,就对坐在她身边一粉雕玉琢,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和另一个虎头虎脑六七岁的小男孩道:「舒哥儿,妤姐儿,过去,去给你们姑姑请安。」 这便是明绍棣和车氏的嫡子明载舒和嫡女明幼妤了。 两人被教得很好,听言便起身规规矩矩的给明珞行了礼。 明珞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物,回头看了冬芙一眼,冬芙便分别拿了两个装了金锞子上前,明珞伸手取了过来送给了两人。 明珞这才往下面去看,便见到了立在下面的明绍棣和车氏。 明珞给两人行礼,明绍棣看她的眼神温和,车氏虽也在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车氏也是个美人,但也不知是不是赶路的缘故,此时的她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仍可以看出眼底的青影和满面的疲惫之色,这是脂粉和笑容也遮挡不住的。 明珞立即察觉到车氏对自己的冷淡,甚至隐隐的厌恶,虽然她努力隐藏,却瞒不了现在的明珞。 其实车氏前世就不怎么喜欢明珞。 因为车禄是被肃王赵铖下令诛杀的,车家也是赵铖下令抄家灭族的,其实应该是皇帝下的旨,但众人都把这个仇记在了肃王赵铖身上,而明珞是未来的肃王妃,所以她厌恨明珞也是理所当然。 但前世她也没有不喜欢多久,因为她回京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那时明珞没有太往心里去,但现在回想,依大房的品性,想来这「病逝」也该不是真正的病逝了。 都是可悲的人,明珞也不会计较这小小的厌恶和冷淡。 只是明珞再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二日,车氏对着她的眼神就已经不是小小的厌恶和冷淡,而是掩都掩不住的怨毒之色了。 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因为这一日的晚上,明绍棣就面色艰难地跟正在卸妆的车氏道:「阿蕴,父亲和我商量,想将舒哥儿过继到二叔的名下为孙,承继二房的香火。」 车氏手一抖,手上的珠钗就「叮」一声掉到了地上,玉色碎开,断成了两截。 她面色惨白道:「大公子,舒哥儿,他是我们的嫡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啊。」就算将来府上未必还有承恩公的爵位,但载舒也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就算她不在乎家业,可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过继给别人? 明绍棣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不是没拒绝。 可他父亲说:「车氏她是车禄的女儿。我让你在江西就让她身染恶疾病逝,可你偏偏妇人之仁,带了她回京,若是你当初就让她去了,别人可能还会忘记你的嫡长子嫡长女身上还流着反贼的血,可你偏偏把她带了回来,你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你的嫡长子嫡长女是反贼的外孙外孙女吗?」 「你知道太后和皇帝有多厌恶车禄,舒哥儿这样的出身,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你想要保住车氏,保住舒哥儿的前程,还不若就让舒哥儿过继到二房,你二叔战死,父亲和太后娘娘都对二房多有恩恤,这样也就抹去了舒哥儿的出身,对他反而更好。至于车氏,你想留着她就留着她,不过待过上一段时间,就让你母亲给你择一良家女子为二房,车氏就让她留在后院好了。」 他没得选择,相较让妻子去死,他宁愿将儿子过继出去。反正二房无人,儿子还是自己养着。 可是此时看着妻子绝望痛苦的样子,明绍棣也仍是十分难受,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道:「阿蕴,二叔战死,二房总需要一个孩子承继香火,我们明家现在只有舒哥儿一个孩子,父亲的意思,是想在三妹妹嫁出去之前给二房过继过去,也好和三妹妹培养培养感情。孩子,将来我们还可以再生。」 反贼,反贼。 车氏眼中尽是泪,她低声道:「我父亲不是反贼,反贼是周昌,我父亲只是信错了人,用错了人,如果他跟周昌里应外合,京城根本就等不到肃王来救援。是肃王入京之后为了夺权这才借机污蔑,屠我满门!」 明绍棣眼中闪过疲惫和无奈,他低声斥道:「阿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些话再不许说吗?那时你远在江西,京中形势半点不知,只因为你信你父亲,就不信陛下,不信满朝的文武大臣,不信三司的会审。可是若这是支持你的信念,你放在心底也就罢了,摆到面上拿到嘴上来说,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第26章 可是这话一出口,他看到车氏猛然就变了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搂了她,劝道:「阿蕴,事已至此,你总要往前看,不为自己,也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父亲说这只是他的提议,也并不是就决定了,这事情若你真是不想,也并不是没有转机,只要祖父祖母或者三妹妹不同意,这事也成不了。只是阿蕴,」 他的手搂着车氏,声音痛苦,道,「感情上我自然也万分不愿把舒哥儿过继到二房,可是理智上来说,舒哥儿过继到二房,的确对他的前程更为有利。不说祖父祖母还有太后会念在二叔的份上,再不会计较舒哥儿的出身,就是肃王那边,看在二叔和三妹妹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舒哥儿,还有对妤姐儿的前程,也是有利的。」 他知道他这么说会刺痛自己的妻子,但妻子并非是无理智之人,这话虽痛却现实,她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之中不往前走。 明绍棣又道,「阿蕴,其实不是舒哥儿,将来我们也要过继别的孩子给二叔的。祖父以前,甚至还动过将绍桉过继过去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却作罢了。阿蕴,我的功夫和箭法都是二叔手把手教我的,没有二叔,就没有现在的我,二叔对我来说,也是如同父亲一般的,我本来也是想等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也要过继给二叔的。其实若是这样想,是过继次子还是长子又有什么所谓?」 车氏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寻着各种话来安慰劝诫自己,可是她的心却犹如在冰水里过上了一遍,原先乍闻此事的悲痛和愤怒也慢慢熄了下去,只觉得心里凉得一阵一阵刺痛,像是碎冰一般,只要一触就会碎掉。 长子,次子,她还会有次子吗? 车氏的泪流下来,落到口中,满嘴都是又咸又苦又涩的滋味。 车氏从来都不是个蠢人。 她的丈夫不知道,明大老爷命他杀死自己一事,其实她在江西的时候就一早知道了。 她公爹和公婆不仅送了信给自己丈夫,让他让自己「病逝」,大概也猜到自己丈夫可能不会动手,所以还另外送了密信给他们身边的嬷嬷周嬷嬷,若是丈夫不动手,就让她毒杀自己,还要做出自己是因娘家之事,自杀身亡的假相。 可她想到的是,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个不简单的,那个丫鬟本就是她父亲安插在她身边监探明家情况的。 所以周嬷嬷毒杀自己没成,结果反而被杀了。 只是周嬷嬷临终之前对自己道:「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命令,少夫人,您杀了老奴也没有用,您现在不肯死,回到京中,也仍然是活不成,反而拖累大公子被大老爷迁怒,拖累大公子和小公子还有姑娘的前程。您若是为了他们好,就该在回京之前自我了断,免得给大公子,小公子还有姑娘蒙污。」 其实娘家惨变,父母兄弟姐妹皆惨死,车氏本来也已经没有生志,死了也没所谓,周嬷嬷说的好,她死了,可能舒哥儿和妤姐儿是没有了一个拖累他们的娘,可他们同样也会失去为他们着想的娘,明家这样势利,她娘家一倒,就要杀了她,难道她还能指望他们以后会好好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吗? 所以她忍着心里的煎熬,在自己丈夫面前也扮作不知,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熬到回京,安排好舒哥儿和妤姐儿才能去死。 把舒哥儿过继给二房? 也不要把她当傻子,她虽然是刚刚回京不久,但府里府外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们车家是倒了,托明家的福,车家的事却没波及到她的陪嫁产业和留在京中的陪房。 那里面自然也有他父亲安排的探子,她娘家倒了,他们便也只能投向她了。 明家大房和明三姑娘的矛盾她已经非常清楚。其实说白了就是她公爹和公婆自私自利自我中心惯了,就想着把三姑娘也捏在手里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可偏偏人家小姑娘是个烈性的,不愿受他们摆布,或许也是仗着肃王的势吧。 呵。 所以这种情况下,那个三姑娘怎么肯要舒哥儿?她防大房就跟防贼似的,那岐梅庄她公婆连只苍蝇都安插不进去。 这情况公爹和公婆必然也知道,那他们提出来过继舒哥儿根本就不是为舒哥儿着想,更不可能是为了二房,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日,车氏看着明珞的眼神中露出来的怨毒之色,也不过是她深思熟虑了许久,故意露出来的。 车氏还在想着自己公爹此举何意,那边明大老爷还当真把此事跟明老太爷给说了。 另外这些日子明瑗还常过来找车氏说话,现如今车氏身份尴尬,府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不是不阴不阳就是避之唯恐不及,唯有明瑗还常过来跟她说话,只是她话语间总不经意地提起肃王对明珞有多宠爱多宠爱,一边还留意着车氏的神色,非要看到她的‘愤恨’之色才满意。 第27章 明大老爷将过继舒哥儿一事跟明老太爷提了,明老太爷也算了解这个儿子,明大老爷一提,他便猜到了他真正的用意。 将舒哥儿过继出去,处置了车氏,才好给绍棣求聘名门贵女,否则一个嫡长子杵在那里,真正的勋贵世家肯定是会介意的。 不过明老太爷却觉得长子太过急功近利,行事太过急躁。 他道:「明年三月就是琇姐儿大婚,九月是珞姐儿大婚,过继的事何须急于一时,舒哥儿毕竟是绍棣的嫡长子,我看还是等珞姐儿大婚之后再说吧。」 明大老爷道:「父亲,这事儿子已经仔细想过。这事儿子的确是存了私心,但为的却并非是为了绍棣的亲事和容不下车氏,而是为了舒哥儿的前程。他生母的出身,就算父亲不介意,儿子不介意,但陛下和太后娘娘却会介意,过继到二房,太后娘娘念着二弟,时间久了,反而会放过那些事。」 「二来父亲您也知道,这些日子珞姐儿对我和她伯母都起了嫌隙,但绍棣向来跟二弟亲厚,未外任时对珞姐儿比对自己的几个亲妹妹还要好,我看她对舒哥儿和妤姐儿也没有芥蒂,儿子想着,早点将舒哥儿过继过去,让他搬过去和珞姐儿一起住着,相处上这一年,也能培养一些感情,好过她嫁出去后再过继,将来她对那孩子能有多少感情?如此一来,也能缓和一下珞姐儿对我们大房的成见。」 这话却是说到明老太爷的心坎里去了。 他心底深处既存了另一种心思,而明珞明显越来越不喜大房,还有儿子还曾沾手了明珞父亲的死,从大房过继一个孩子到二房,的确是一件必要的事,只是,他之前没想过是舒哥儿而已。 明老太爷沉默着,明大老爷知道他已经松动,就续道:「这事儿子虽这样想,但还是要请父亲定夺和看绍棣自己的意思。而且珞姐儿现在对儿子有所嫌隙,此事还是得父亲和绍棣出面,珞姐儿才会肯答应。」 明老太爷终是点了头,道:「这事你让我再想想,我也会跟珞姐儿提提,看她的意思。」 明老太爷将这事跟明珞一提,明珞立即就想到大堂嫂车氏看自己的怨毒眼神。 原来是为了这个。 明珞其实以前和大堂兄的感情真的不错,她甚至同情舒哥儿和妤姐儿的处境,可那又怎么样,他们的处境再差,也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直护着,前世的时候,车氏死后,大堂兄就一直未有再娶。 难道还要死了父亲的自己去护着他们的前程吗? 明珞对明老太爷笑道:「祖父,此事甚大,而且照理来说,既然是过继到母亲名下为孙,母亲已经不在世,也当和舅舅商议一下。孙女也还想和大堂兄他们谈上一谈才好。」 明老太爷自然笑着应下了。 翌日明珞在荣寿堂给明老夫人请安时看到明大夫人,就和明老夫人说了,坐到了明大夫人身边。 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大伯母,我舅舅回京,一路上受了很多拨人刺杀,你知道抓到那些刺客之后,他们都说了什么吗?还有,我最近在庄子上,我母亲还给我托了梦,然后跟着母亲梦中的指示,找到了很多她生前的一些手记,你知道上面都记了什么吗?大伯母,你知道吗?你很快就要死了,我会让你死得比我母亲还要惨。」 「啊!」 众人正好好的说着话,却突然见到明大夫人像见了鬼一样,面色惨白,全身颤抖地手指着被她推倒在地的明珞,「你,你」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被明大夫人推倒在地明珞同样一脸惊吓,对着明大夫人道:「大,大伯母,您这是怎么了,我只是跟您说,昨日我母亲托了梦给我,您?」 「闭嘴,闭嘴,你这个妖孽,贱人!」 明大夫人面色潮红,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般对着明珞尖叫道,「你这个妖孽!杀我,你还想杀我」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了身,竟然是用脚去踢明珞,还是一旁的青叶和原先侍立在她一旁的丫鬟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护住明珞。 「你才给我闭嘴!」 明老夫人已经受惊站起身,冲着明大夫人厉声斥道,「来人,大夫人病了,还不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荣寿堂的丫鬟们反应过来行到这边就要去拖明大夫人,原先坐在明大夫人对面的明琇也已经先反应过来,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明大夫人的胳膊,道:「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您是被什么给魇住了吗?母亲,刚刚三妹妹对您做了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死力地掐着明大夫人。 明大夫人被掐之后惊醒过来,她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张着嘴喘着气呆呆看着在地上往后退着明珞片刻,就立即对着已经走了过来的明老夫人「扑通」一声跪下道:「母亲,母亲明鉴,三丫头刚刚,她刚刚突然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你很快就要死了,会死得很惨’,声音如同厉鬼,她定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了身,母亲」 第28章 「祖母,」退了几步就已经退到急步上了前来的明老夫人脚下,有些瑟瑟发抖的明珞看着明大夫人道,「大伯母,您说什么,我刚刚明明是在跟您说着舒哥儿过继的事情。」 「我跟您前些日子我还刚刚在庄子上找到母亲生前的一些手记,母亲还托了梦给我,然后祖父就跟我说起了过继一事,还真是巧。不过我大舅回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刺客,受了伤,所以过继一事需得等明年再说了。大伯母」 明老夫人听着明珞说出的话,一边看着明大夫人因着明珞的话而续又惊恐起来的表情,她心思深,立即就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竟也是被脑子里闪出来的想法给惊住! 她转头去看扶着明珞的那位丫鬟,那丫鬟是原先侍立在明大夫人身后,荣寿堂的人。 那小丫鬟放下明珞,对着明老夫人跪下,她尚还有点惊魂不定,倒是没感觉到身后明琇投在自己身上带着厉色的目光。她牙齿都有点打颤道:「禀,禀老夫人,当时奴婢听得不太真切,但三姑娘的确是在和大夫人说过继一事,奴婢听到三姑娘说二夫人托梦,还有手记一事,还有三姑娘也,也说过,容大老爷回京遇刺受伤一事。」 因为这几句是明珞稍微提了提声音,特意让她听到的。 「你这贱婢,你没有听到她说我就要死了吗?说会让我死得比她母亲还惨!」明大夫人又尖叫道。 这话一出,厅上的众人又是受了好大一个惊吓。 明琇扯着明大夫人就跟她一起跪下了,她一边狂掐着明大夫人,一边就道:「祖母,母亲好似受了不少的惊吓,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还请容孙女带母亲先去歇息一下,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明老夫人既惊且怒,明珞的话,大儿媳的惊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的确不能再在这里说下去了。 她道:「来人,扶大夫人下去!今儿的事情,谁都不许往外多说出去一个字!」 明老夫人打发了众人,唤了明珞到内堂,挥手让扶着她们进来的丫鬟退下,然后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明珞数刻后,声音喜怒难辨道:「珞姐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珞面色苍白,面色隐有泪迹。 她咬着唇跪下,声音哽咽道:「祖母,前些日子,孙女得了母亲的手记,无意中就去信给舅舅说了,舅舅觉得其中有些地方可疑,就在他回京之前抓了母亲生前的一个小丫鬟问话,而那小丫鬟现如今正是大伯母陪房的儿媳。然后舅舅回京途中就遭到了数批匪人的刺杀,其中更还有专职杀手。」 「舅舅根据刺客提供的线索,就怀疑是大伯父大伯母派人刺杀,阻止他回京。他回京之后觉得孙女处境危险,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孙女,还说母亲之死他一直有所怀疑,但他绝不是想让孙女去查什么,事到如今,他只是想让孙女把此事禀告给祖父祖母,想让祖父和祖母护着孙女,以免大伯父大伯母对孙女下毒手。」 「可是孙女觉得此事荒谬,毕竟相较从未见过的舅舅,孙女和大伯父大伯母相处多年,最近虽然因为他们要孙女出嫁之后处处以二姐姐利益为先,但那也是人之常情,孙女心中惶恐,也并不敢相信舅舅之言,回到家中也未曾及时和祖父祖母禀报。」 「只是昨日祖父又跟孙女提起过继一事,此事甚大,舅舅既对大伯父大伯母成见如此之深,此事必不会允,所以孙女思来想去,便有了今日的试探之举。」 「可是孙女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祖母,难道母亲的死真的有问题吗?还是阿珞视之为至亲的人所为?」 明珞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明老夫人跌坐在扶手椅上,心中情绪翻涌,面色煞白,手脚冰冷,一时之间竟是口不能言。 难怪,难怪大房那般忌惮阿珞,阿珞不过稍有不满大房专横霸道之心,稍有不顺,便想百般阻止阿珞嫁去肃王府,想把她远远打发去西蕃,却原来竟是有杀母之仇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阿珞的母亲?! 还有此事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 荣寿堂的一幕全部看在车氏的眼里。 她心思细密,这些时日又一直在琢磨明家之事和明家众人,她和明老夫人一样,把明珞的话和自己婆母的惊恐表情细细一思,便也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真相。 三姑娘的母亲难产身亡一事竟然是自己婆母他们做的手脚? 否则不过是托个梦,一些手记,她就害怕成那样做什么?果然是蛇蝎歹毒之人啊,想要害自己这事,原来他们早就有前科,做习惯了的!呵,杀弟媳,杀儿媳,杀侄女,还有什么他们不能做的? 只是三姑娘此举,也太过大胆莽撞了些,毕竟在这明家,她不过是个孤女,祖父祖母再疼她,要维护的首先肯定是明家的声誉,明家的子孙前程。 第29章 不过她慢慢往回走,一路上冷风吹着,心里慢慢清明了些,品出了些其他味道。 细想下来,若是公爹婆母他们已经到了派人刺杀容家大舅的程度,那就应该是有把柄落在了容家大舅手上。可偏偏派人刺杀还没刺杀成,那容家大舅回京,事情必也瞒不住了,毕竟是杀母之仇,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再容不下三姑娘嫁去肃王府,容她逃出他们的手掌心,将来转过头来寻他们报仇。 既然能出手害死了二婶,派人刺杀容家大舅,自然也能杀明珞。 所以三姑娘就先下手为强,把事情闹出来,这样就不用再暗中提防公爹婆母使什么毒计,被不明不白害了,而是明明白白的提防,划清界限,祖父祖母哪怕再偏袒公爹婆母他们,想把事情盖下去,但却也不会容他们去杀自己孙女。 毕竟是二叔唯一的孩子。 以后公爹婆母他们再想利用她,借着什么养育之恩想来道德挟持她让她为他们做事,为明琇做事,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了,三姑娘敢这么闹,不怕撕破脸,不怕将来公爹婆母他们的报复,不怕未来的皇后明琇,还是因为她有肃王,有肃王给她撑腰。 看来肃王是真的宠他们三姑娘呢。 车氏滋味难辨地想。 所以哪怕是明知公爹婆母要毒杀自己,自己却只能任命,因为自己的背后,再没人给自己撑腰。 不过看这后面祖父祖母不知会如何处置,想来他们一时之间也腾不出手来害自己了。 回到房中,青叶给明珞上着药。 明珞肌肤细白娇嫩,先前明大夫人连连椅子带人地将明珞推倒在地,明珞被磕到地上,手上,腿上好几块都有了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当时青叶离她不远,以她的身手,她当然能救了明珞让她半点不会受明大夫人的伤害,不过她当然也不会这么做。 她道:「姑娘,大夫人当时的状态很不对,是姑娘用了什么东西吗?」 明大夫人好歹也做了不少坏事,哪里就这么容易受惊然后失态成那样的,而且青叶也非常人,她也习过药理毒理,自然看出当时的明大夫人很不正常。 「嗯,」明珞漫不经心道,「上次听舅舅说引魂散那么好的东西,我就顺便找舅舅又要了些其他药物。是一种容易让人失控的香料,平常闻了也没事,就是一受惊,气血一翻涌,就越容易冲动失控,完全失去理智说出些不该说出的话。但那香料是汁液,打开后很快就消散,无影无踪,持续的效用时间不长,但却很安全。」 「原来如此。」 青叶原本还想说,姑娘做这么大的事该先和奴婢说上一声,也好让奴婢帮您,免得生出意外。可这么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即察觉到自己的僭越,她手上慢慢帮明珞搽着上好的玉肌养肤膏,一边想到,姑娘倒是跟肃王一样,心思越来越难测了,不过她只要保护好她就行。 明老太爷在自己的小院得了消息赶到荣寿堂之时,荣寿堂已经曲终人散,明老夫人已经打发了众人各回各房,忍着惊心和郁闷正在房中细细想着今日各人口中的话,想要将今日之事慢慢捋个子丑寅卯出来,以免哪里判断失误,避免有失偏颇。 明老太爷入得房中,明老夫人便尽力不带感情言简意赅的将此日之事叙述给了明老太爷。 她以为明老太爷会和自己一样惊疑,不敢置信,谁知明老太爷听完竟是一脸灰败和竟然如此地跌坐到椅子上,显然受到打击极大,惊是惊,却没有多少不敢置信。 因为明老夫人不知道次子是死于先帝和明大老爷之手,所以乍然听到自己小儿媳可能是被长子长媳害死一事,只觉得万分不可置信和不可思议,她实在想不通为何长子长媳要害死小儿媳。 做这种事情必然要有一个目的,小儿媳可碍不着长子长媳什么事,他们家又不像什么别的人家,为的是次子的家财和小儿媳的嫁妆 可先时在厅中长媳那反应却明显有问题。 但明老太爷不同,明老夫人一说这事,他立即就想到长子之死。 他只觉得心痛如绞,原先他还只是怀疑次子之死可能是经长子之死,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次子之死必然是经长子之手,很可能还被次子发觉,递了消息出来,然后小儿媳因为得到了这消息,所以露了行迹,然后被长子察觉,所以杀人灭口。 所以他们才这般忌惮珞姐儿! 珞姐儿稍有异动他们就惊惶不安,千方百计的阻挠将珞姐儿嫁到肃王府,要将她远嫁异地他乡! 他还想到次子留给肃王的那封遗书,请托他照顾珞姐儿的遗书!为何次子会好端端地请托肃王照顾他的遗孤,因为他不信明家,不信自己的兄长,只怕把孩子留在明家,他兄长会斩草除根! 他那时看到那封遗书就觉得有一些怪异,但他到底还是被字面所惑,竟然还把那封遗书送到了肃王的手上!很可能就是因为那封遗书,让肃王起了疑心,这才导致现在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第30章 明老太爷一时间心头惊骇万分,他甚至顾不上去理会明老夫人,只是极力串着这数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真是越思越心惊,越思越骇然。 明老夫人看老太爷跌坐到椅子上,面色一阵灰白,旋即不知想到些什么额上竟然有大颗的汗珠冒出,忙拿了帕子给他拭汗,坐到他身旁劝道:「太爷,此时到底如何还有待查明,太爷也不用心急。」 「我看当务之急就是该召了伯量将当年之事问清楚,若,若容氏当真是,当真是周氏所为」 她咬了咬牙,道,「若真是周氏所为,事情闹得这般大,我们无论如何也该和容家还有珞姐儿一个交代,再将事情掩过去。真是娶妻不贤祸及满门!不过还有容家大舅什么刺杀一事,此事怎么会牵连到伯量,这怎么可能?」 明老太爷伸手握住了明老夫人的手,声音苍老道:「无事,你且好好稳住家里,看紧了周氏,好好安抚珞姐儿,不要让任何风声传出去即可。老大和容家那边,我来处理。」 明老太爷本保养得极好,可此时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数岁,站起身来,连身子都佝偻了。 明老太爷小院书房。 「说吧,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有半点隐瞒,都说出来,否则,事情越闹越大,等别人在朝堂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揭出来之时,别说是我,就是太后都保不住你!不,是保不住明家,说不定还要祸及太后!」 明老太爷眼神如冰地看着跪在地下满头大汗,双眼赤红的儿子,只觉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又觉得下面跪着的并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一个魔鬼,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东西? 他悲痛心恨之极,恍惚中,竟然生出一丝念头来,为什么死的会是次子,而不是这么个东西? 次子的文才武功其实样样都强过长子,且性情爽朗正直,人缘极好,虽是外戚,可在军中短短时间内已能迅速与众将融和,积下人脉,若是次子不死,明家现在可能根本就是另一番境地,又如何会陷入如此困境?! 次子是被自己的长子,他亲兄长害死的! 明老太爷心中又是一股恶恨!他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儿子,那个,可是他的亲弟弟,他唯一的弟弟! 明大老爷此时是还想隐瞒,抵赖,狡辩,可是容家的动静,容正卿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还有他在各地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被人一网打尽的消息据点,还有已然疯魔了的侄女,这些让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此时必须要求得自己父亲的同意和帮助,处置了侄女,共商对策对付容正卿,还有最重要的是,对付肃王的策略! 他跪着痛心疾首道:「父亲,当年先帝密旨,让儿子毒杀二弟,儿子不忍,可是君命难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接了旨意,想着拖上一拖,如何寻个万全之策,既能救了二弟性命,又能应付了先帝。」 「可是,可是万万没想到,不久之后,二弟就在战场战死,儿子心中怀疑,命人去调查,却不曾想儿子有一暗探背叛了儿子,将此事传给了二弟妹,二弟妹误会二弟是为儿子所杀,后来她约莫是受刺激过度,行为言语之间越来越失常,儿子怕祸及满门,只得,只得命周氏趁她生产病重之时处决了她。」 「父亲。」 明大老爷哽咽道,「父亲,儿子这些年备受煎熬,原本想着只要好好养大珞姐儿,好好补偿她,可不曾想,事与愿违,珞姐儿说什么她母亲手记一事,必是当年二弟妹在庄子上养胎生产之时留下,正是因为珞姐儿得了这些手记,心中对我和大伯母生出仇恨,这才引发了现在一系列的事情。」 「父亲,今日珞姐儿能在荣寿堂大庭广众之下恐吓其大伯母,将这等家丑闹出,将来必定也不肯善甘罢休,也必会在肃王面前胡言乱语,为我明家招祸啊,父亲,我们,我们不能再坐视此事,任其这样下去啊!」 说到此处,明大老爷已经满脸是泪。 明老太爷听得胸中一阵翻滚,按着胸口差点吐出来。 他道:「所以你觉得珞姐儿会给我明家招祸,如今之计,你是想要如何处置她?」 「父亲,」明大老爷似悲痛至极,他痛苦道,「珞姐儿是二弟唯一的遗孤,儿子实不忍伤她性命,儿子,儿子听说这世上有一种药物,食之可令其忘却前尘往事,亦可令她性情柔顺乖巧,平日里观之却与常人无异」 杀她,父亲母亲怕是不依,肃王和容家也未必肯善甘罢休,用药物控制,是明大老爷这些时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可行的方法了,如此等她嫁给肃王,还有可用之处。 下药,给珞姐儿下药明老太爷心中又是一阵翻滚,呵,难怪珞姐儿防着他们跟防着什么似的,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杀亲弟弟,杀弟妹,给侄女下药控制她,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们做不出的?是不是待他日,自己和他母亲不合他心意,他也能给他们下个什么药,好控制了他们? 第31章 明老太爷真是越思越恐。 不过他忍住了。 他咬着牙慢慢道:「再与常人无异,前尘往事都忘记,你当肃王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北疆西域多奇蛊异毒,肃王能在西宁北地征战多年,好好的活到现在,你以为他会看不出端倪?你自以为聪明,却屡行这等狠毒却愚蠢至极之事,这才致今日之局,不思反省,思脱困之路,却总想着用毒计堵人之口,你」 说到此处,再令自己冷静,明老太爷也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停下,长长吸了好几口大气,才续道,「所以,容正卿遇刺一事,也当真是你所为了?」 明大老爷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万全之策」竟然被自己父亲一语道出破绽,惊恐焦虑之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父亲的问话又跳到另一件事上。 明老太爷见儿子不出声,只当他默认了,又是一阵心恨,这个蠢货,蠢货! 他道:「你怕珞姐儿嫁去肃王府,在肃王面前说出你行的这些歹毒龌龊事。可你派人刺杀容正卿,容正卿不过区区一文官,一路多批人刺杀,还有专职杀手,可他却全头全尾的入京了,同一时间,又还能一路派人抓住了刺客,顺藤摸瓜查审可疑之人。」 「你当真以为,就凭容正卿能有这等本事?若是容正卿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容你杀了其妹,疑点甚多,而多年却不曾有任何动作了!这些事,肃王可能根本一早就知道了,而真正去查容正卿被刺杀一事也该是肃王的人!他知道的怕是比珞姐儿只会多,不会少!」 「他未必是在查明家的旧事,他真正在查的很可能是你这个蠢货当年帮着先帝追杀他的旧事!我记得当年肃王在赴藩途中,还有在藩地多次遭到刺杀,都说是北鹘和西域人动的手吧,若那些人是你这个蠢货负责帮先帝做的,勾结北鹘,西域,刺杀亲王,这,可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罪名啊!」 明大老爷瘫坐在地,面色白得如同恶鬼,浑身忍不住抖得跟筛糠似的,他爬到明老太爷脚下,道:「父亲,父亲,请父亲明示啊!」 又痛苦流涕道,「儿子这一步一步都是被逼的,若是当年,当年二弟依照先帝旨意,杀了肃王,如何能引发此等灭门之祸事?父亲!」 明老太爷再忍不住,一脚踹在了他胸口,将他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孽子!你也不想想,先帝为了刺杀肃王,派了多少刺客,用了多少心机,可都没能杀成肃王,你怎么以为,以你二弟一人之力,他不抗旨,就能杀得了肃王?!若非你二弟,你此时还能不能在这里说话都尚未可知,你这个,你这个」 「父亲,父亲!」 明大老爷正惊惶中,却发现父亲手指着自己,「你」了半天,倒坐在椅子上,形状大为不妥,他大惊,扑了上前,忙抱了他一边往榻上行去,一边就大声呼唤外面「传太医」。 一时间又是人仰马翻。 明大夫人被明老夫人关了禁闭,接着明老太爷在和明大老爷谈话时又突然病倒,年关时本来就忙,明老夫人的心都扑在了明老太爷的病上,无暇他顾,便暂时让车氏和明琇掌了家事。 明老太爷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第二日便已经醒了过来可以说话,只是太医说了,明老太爷此次是气血攻心,虽救了过来,但对身体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就算调养得当身体也是亏空了,更不能再受什么大的刺激,否则若是再被激得晕上两次,怕轻则内风,重则伤及性命。 翌日明老太爷醒过来之后,却是挥退了子孙,只余了明老夫人照顾,只是明珞离开房间之际,明老太爷却是唤了她上前,拉了她的手,艰难地对她道:「珞,珞姐儿,祖父回头再找你说话,你先安心等着,祖父定会为你做主。」 这是前世今生都疼爱她养大她的祖父,明珞心中纵使万般怨,此时看着明老太爷病弱不堪,白发突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祖父也觉得心里酸痛翻涌,她忍了忍,但泪水还是滴了下来,滴到明老太爷的手上,为的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祖父,还是为了自己惨死的父母。 祖父如此大受打击的模样,这所有发生的一切,明珞几乎不再需要任何更多地证据,便已经知道自己父母之死必定是出自大伯父之手了。 她艰难道:「祖父,您好好养着身体,孙女会等您好起来。」 她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她说「孙女会等您好起来」。 明老太爷心中叹息,手微弱的拍了拍她,便让她退下了,房间只余了明老夫人。 当晚明老太爷也没有召见明珞,跟车氏料理家事忙了一天的明琇却是敲开了明珞的院门。 明琇是有私心,这两年因为小皇帝对她的态度也令她心态失衡,失了平常心,可她却并不蠢。昨日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母亲和明珞的那番变故,接着祖母令人严加看管母亲,哪怕昨晚祖父突然病倒,家中混乱,也没解了母亲的禁令,她去寻父亲,父亲根本不见自己,这些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第32章 细推明珞昨日说的话,她虽不敢相信,但也已猜到明珞母亲的死怕是跟她母亲脱不开关系了。 还有白日离开祖父房里时,祖父说「你安心等着,祖父定会给你做主」。 做什么主? 不,陈年旧事,无论是什么事,也不该被翻出来。还有她很快就要大婚,祖父和母亲都绝对不能有事! 所以她过来了见明珞。 明珞看见明琇入得房间没有出声,甚至她还是坐着的,都没有起身,更没有客气地行礼招呼,令人沏茶什么的了。 她一点也不想招呼她,以后也不想招呼她。 明琇挥手挥退了房间所有的人,青叶回头看了明珞一眼,明珞点头,便退出了房门外守在了外面。 明琇道:「三妹妹,我母亲她若是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我能否替我母亲向你赔罪,请你念在这十年内来我们明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祖父祖母对你十几年的疼爱有加,将过去的事放下,再不提起吗?」 明珞抬头看她,厌极反笑,道:「明琇,明家对我的养育之恩,祖父祖母对我疼爱有加,这些跟你母亲有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就要因为那些,就放过过去的事,不再提起?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下,又凭什么跟我赔罪,又想如何跟我赔罪,就凭你这一张口,这几句话吗?」 明琇面色陡地赤红,大怒。 她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不过就是个孤女,就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她是仗了什么有这样的胆子?肃王吗?这还没嫁呢! 但是明琇也非常人,她忍下了。 她只是厉声道:「三妹妹,你没看见祖父病成什么样吗?你敢说祖父病成这样是和你毫无关系,不是因着你挑起的事才令祖父这样吗?你没听见太医说吗,祖父她再不能受刺激,否则轻则内风,重则伤及性命,这样还不能令女放下,非要将事情闹大,害死祖父祖母才肯罢休吗?!」 呵,她揭开过去的事,祖父病倒,就是她害死了祖父? 她也再不能忍,她站起身,指着门口就道:「滚出去!你们杀了人,我揭出你们的恶行,祖父病倒,难道还要把祖父气倒的罪名按在我头上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杀了人祖父才被气倒,还是因为我被气倒的?我告诉你,想让我罢手,休想!」 「你!」 明琇被明珞的话激起,尊严更是受到挑战,盛怒之下伸手就想给明珞一巴掌,可是伸出的手却被明珞抓住。 明珞扔下她的手,对她道:「我叫你滚出去!」 转头就对着门外道,「青叶,送客!」 青叶推门进来,明琇气得全身发抖,她对着明珞,终于找到话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不仁不孝的东西,我们明家竟然养了你这样一条白眼狼!你以为你成了肃王的未婚妻翅膀就硬了吗?他还没娶你呢,你给我等着!你害死了祖父祖母,我绝不会饶你,太后娘娘也不会饶你!」 「滚出去!」 「二姑娘请!」 「砰」一声,明琇一掌拍在桌子上,这才发泄了怒气,转身离去。 青叶也跟着她离开,出门的时候还顺带关了一下门。 门关上了,明珞的眼泪才刷一下流下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明琇,可是明琇的话却真的如刀子一般刺进了她心里,父母之仇,前世之恨,她不愿也绝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她怕也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泪眼朦胧中,却看到身侧出现了一片黑影,然后她的手被握住,很熟悉,很熟悉的触感,所以她怔愣的瞬间已经被人抱进了怀中,然后瞬间她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淡淡的热热的气息,所以没有挣扎。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 很久她才道:「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才有资格报仇吗?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或者你不要我了,我就该被他们踩在脚底,任他们抽干我的血,任他们践踏?就算,因为你,我能报了仇,但却是个忘恩负义,不仁不孝的东西,害死祖父祖母的凶手?」 赵铖在她身后抬手慢慢抹过她的脸颊,手上沾满了她的泪水,道:「那样的东西,说出的话,你也要在意吗?」 他缓缓道,「阿珞,你知道有多少人恨我,只恨不得把我屠上千百遍,甚至剥我皮,抽我的筋,用我的头颅祭奠他们的亡灵吗?有多少人诅咒我,咒我不得好死,恨不得我永入地狱吗?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连我自己都不会记得我杀过多少人,因着我死过多少人。那些人大多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士,很多甚至也是忠良之士,家中有妻有子,战火也烧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也不过是在捍卫他们的国土。」 「可那也怎么样?他们是我们大魏的仇人,我不杀他们,被杀的就是我们大魏的将士,就是我们大魏无辜的百姓,被烧的就是我们大魏的国土家园。所以我从不会愧疚,更不会心软,只会去权衡,用更蛮横或者他们口中残暴的手段去征服,震慑到他们再不敢异动,边境才能得到更多的安宁。」 第33章 「所以,何必不必在意你的仇敌安在你身上的罪名。至于你是我的未婚妻,才有资格报仇。呵,阿珞,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本来就是事实,为何要去想如果你不是这种没意义的假设。就像我是肃王,我是我父皇母后的嫡子,难道就要因为别人厌恶我这个身份,我就也要假设我不是吗?你记住,你是我的王妃,这就是事实,别人不愿意也好,害怕也好,痛恨也好,你都是我的王妃,我在乎你,愿意给你所有王妃应该得到的一切,跟他人又有何干?」 他的确安慰到她了。 应该说是他坚定和话中的不可置疑影响到她了。 她在他怀中转过身,抬头看他,虽然她的眼睛仍被泪水蒙着,但还是看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的专注和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的关切。 她大概是被蛊惑了,低声道:「谢谢,王爷。我现在,有一点感觉到,我是你的王妃了。」 那种好像突然贴近了的感觉,就是前世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也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想,她也有一些愿意去做他的王妃了,不是以前她答应他的那种愿意,而是真的有一些就是站在他身边的感觉,那种愿意。 他低头看她,一向黑如无尽黑夜和墨汁般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异彩。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嗯,我很期待。」 说完却没有撤走,而是继续低下了头去,印在了她的耳后,他的唇又热又燥,印在明珞的脸颊,后颈,很烫,有些软却又有些糙,明珞没有躲开,甚至慢慢伸手回抱住了他,闭上了眼睛,由着他的吻慢慢滑下,越来越深入,原本她全身都是冰冷的,慢慢也热了起来。 她的心这样冰冷孤寂,好像只有他的拥抱才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和温度,让她自己不像是坠在一个深渊中,孤独又惶恐。她又突然想到,他从九岁的时候开始颠沛流离,躲避着他兄长长年累月的追杀,每日看着鲜血从剑上流下,滴答滴答,但每晚却又只能抱着他的剑才能入睡,想到这些,她的孤寂好像又没那么严重了。 明老太爷在和明珞谈话之前先见了肃王。 他尚躺在病床上时,就让人递了信请见肃王,这里赵铖倒也没有和他计较,亲自上门见了他,二十九,这一年大年夜的前一日。 明老太爷尚很虚弱,他靠坐在软塌上,嘶哑着声音道:「不能给王爷行大礼,还请王爷见谅。」 赵铖道:「不必多礼。」 没有客套说‘国公爷病重,本王本该上门探视’什么的。 明老太爷苦笑了下,道:「王爷,我们明家为承恩公府,太后娘娘的娘家,过去这十多年来蒙受皇恩,看似已经站在了京城勋贵世家的顶端,繁华似锦,却不曾想内里基石早已被蛀,只需外力轻轻一推,整个家族可能都会崩塌。」 赵铖笑了一下,但只那么一闪而过,明老太爷看到的还是他面无表情,冷漠的一张脸。这个人的冷漠像是浸入了他的骨子里,浑身都散发出肃杀阴寒之气,不过打交道数次,他的心机谋略已经让人心生恐惧,不寒而栗。 成武帝和凌皇后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若说明老太爷在最初还觉得外孙毕竟已经在皇位多年,朝堂里外都有先帝安排的明手暗手,肃王不过是蛮荒之地成长起来的蛮将,虽有兵权却未必有掌控朝堂之力,女儿和外孙未必没有胜算,可不到一年,不过八九个月的时间,明老太爷见了他几次动作,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咳嗽了两声,见肃王一直未有出声,便续道:「王爷,这几日我明家之事,想必王爷已经知晓。我愧对次子,愧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即使知晓了一切,却也做不到多少,能做到的不过只是处置周氏,约束长子,让他有一天从朝堂上退下来。他是一个狠毒之人,但我却做不到他那样绝情,所以在珞姐儿眼中,怕仍是会觉得我在包庇长房。可是我老了,唯其一子,做不到亲手料理了他。不过,我能做到的就是,将来王爷若是要处置他,老臣也不会多出一句声,不会在珞姐儿面前多求一句情。」 他在告诉他对此事的处理,和对他的试探。 赵铖却对他的试探并不感兴趣。 明老太爷苦笑了下,慢慢伸手取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哑着声音继续道:「老臣请见王爷,并不是想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那长子,放过明家。」 「老臣请见王爷,只想问王爷一句,老臣能否把我那孙女托付给王爷,将来就请王爷能念在我儿为你身死,其母也因此毙命,还是她身边的至亲所害,以致这孩子一世孤苦,自幼多灾多难,身边虽有至亲,却皆是居心叵测之人,唯怕不能食了其骨血尽用。王爷您能否念着这些,待他日明家崩塌之时,仍能护得她的周全。」 说到这里思及次子,思及这么多年明珞曾经莫名其妙遇到过的意外,已经是老泪纵横。 第34章 他说的句句真情,但偏偏赵铖是个冷血且深谙谋略之人,他觉得明珞受到的苦是真的,但明老太爷这番话,他听到的偏偏是明老太爷以退为进,想要利用他们造成的明珞的痛苦命运,来为他们谋求退路。 他看到的就是这么冷冰冰的东西,不会有丝毫感动。 他道:「她是我的王妃,无需我护她,她自也能得周全。」因为他会给她王妃的权柄,她也会成长到无需他时时刻刻守着她,她也能护住她自己。 「至于明家,无论我多么看重她,我要做什么,国公爷和老夫人再恳求她,其实都不会有用,不过是逼着她一次次看清,国公爷和老夫人是如何包庇她的杀父杀母仇人,把她和明家剥离开而已。所以国公爷这么睿智,想来是知道会怎么做的。」 他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黑黝黝的黑影,道,「国公爷,我的手段向来很多。你们让她痛苦一次,我就会让别人,痛苦百倍。」 明太老爷心中又惊又寒,他甚至不知该欣慰肃王是真的在乎他的孙女,还是在胆寒肃王太过冰冷可怕。但他却知道,只要他在乎自己孙女,明家就总还会有一线生机,哪怕他不愿承认,这都是事实。 明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王爷,我给不了她公道,甚至连最基本的护着她长大都没能做好,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求她,这一点,王爷尽可放心。」 「另外王爷,此次事情,尤其是珞姐儿父亲一事若是传到宫中,被太后知晓,太后心思深沉,我怕她会对珞姐儿不利,也可能给你们的婚事横添波澜,所以太后那里,只会知道周氏当年因妒害死阿珞母亲一事,其他所有事情老臣都会瞒下,还请王爷成全。」 「但王爷若是有更好的法子,只要珞姐儿不受到什么伤害,老臣就不会多置一词。」 赵铖眼睛深了深,他看着明老太爷沉沉道:「国公爷,这是您的家务事,问本王无用。只要国公爷记住,本王的手段很多,明尚书的罪名,在我手上的也不单止是那些陈年旧事而已,贪慕,渎职,卖官,本王,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只要本王的王妃有丝毫损伤,谁做的,本王都能有法子诛了他的九族,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语气松了松,道,「至于国公爷您,还是好好养病吧,您也说过,您的长子狠辣无情,他不愿阿珞嫁予本王,而您又偏偏挡了他的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想出个让阿珞守孝的法子,来阻本王的婚期,也是不一定的事。反正杀至亲,他也不是没做过。」 明老太爷面色大变,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出不了声。 赵铖看着明老太爷显然被惊住的样子,笑了笑,道,「不过这么说起来,夜长梦多,本王看本王还是想个法子把婚期提前一下为好,届时还望国公爷不要阻挠。」 明老太爷瞪着他,还没跟着他的话把脑子转过来,就见赵铖说完已经转身离开,不过片刻,这屋中便只剩下了两盏跳动的烛火,摇得明老太爷胆战心惊。 下年三月就是明琇大婚之期,不过仅剩三个来月,明老太爷和明珞谈了一番之后,开年明老夫人就入宫见了太后娘娘一趟,十五刚过,又在明府后院设了一庵堂,将周氏禁闭在了其间。 明老太爷跟明珞承诺,待明珞大婚之后,便令周氏病逝,免得家中有丧事,明珞虽不用守孝,总是晦气。至于明珞父亲战死一事,两人都未提起。 明珞其实从未指望过自己祖父或者祖母会替自己报仇,她闹出这事来,不过是为了明着和大房决裂,不再让他们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总想着法子想往她身边塞人或搬着「养育之恩」要求这要求那罢了。 这个目的还算是很成功的达到了。 车氏则是大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暂时安全了,府中事情繁杂,明老夫人权衡再三之下,已命她掌了中馈。不过明家如此做,令外人侧目之外,反是多了一份敬意,收了些暗处的好感。 车家嫡系旁支女儿不少,嫁的也多是权贵之家,车家出事,那些车家女不是被‘病逝’,就是被和离,能全须全尾还能继续执掌家族中馈的,也就明家了。 明珞打算年十五过后就搬回岐梅庄去住,现如今承恩公府明老太爷病重,周氏被关禁闭,明琇和明绍桉看着明珞的眼神,简直恨不得要吃了她,甚至明大老爷明尚书,偶尔投到明珞身上的眼神,也阴森森的就跟明珞杀了他爹娘似的 , 呸。 所以明府的气氛沉抑得可怕。 搬去庄子上之前,明珞不愿留在府中,因为大过年的,哪怕大家都心事重重,也要装作笑脸去接待客人或去别家作客,因此明珞便常寻了借口避了出去,顺便去看看她母亲那些铺子产业生意如何,说实话,她因为整日忙着,重生回来大半年,她好像都没怎么出去逛过。 然后万没想到她会在一家酒楼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景灏。 第35章 上次见面好像是在青源寺,他跟她说让她嫁给他,而这一次见面,两人却都已经定亲,而且景灏的婚期就定在四月,也不过只剩下三个多月了。 可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即将成亲和回西蕃的喜气,目光沉郁,也没了往日那般世家公子的玩世不恭和桀骜不驯,成熟内敛了许多,却又总让人觉得更多了几分危险。 景灏毕竟对她有救命之恩,明珞看见他沉郁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挥退了青叶和叶影,让她们在外面守着,然后道:「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景灏扫了她一眼,道:「不巧,你定亲之后我就一直想见你一面,可是你很少出门,身边又守卫森严,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这几日你出来多次,这家酒楼是我的产业,是你上次听人闲聊之时,我让人特意说起这家酒楼,说了些你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式和点心,特意引了你过来的。」 明珞愕然。 不过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景世子对自己的深情或者执着 , 虽然景灏曾表达了想要娶她的念头,但她对他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过去景灏的冷淡傲慢态度中。 她此刻首先想到的是,难怪上位者不欲让自己的喜好习惯透露给外人知道,因为不经意间这些喜好和习惯就可能被人利用,发生意外之事。 明珞「哦」了声,景灏这样的直接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以前那个冷淡的景灏相处起来倒是还要更简单自然些。明珞虽在前世多活了几年,还嫁了人,但那实在算不是一段成功的经历,所以于情一事并没什么经验,而景灏,又对她有恩,甚至占据了她记忆的一角,她对他,总不能像对普通爱慕她的男人那般打发。 不过她自重生后就一心想着报仇,于某些细节倒是格外敏感了些。 她行到远离门口的窗前,道:「世子,这个酒楼想来是西蕃王府拿来收集情报的据点吧?这样的话,我好像并不适合知道此事。」 虽然这房间甚大,两人说话声音也不大,先前她也暗示了青叶,外面的青叶和叶影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还是谨慎点好。 这家酒楼在京城还算是很有名的,环境优雅,风景甚佳,很多过往商贾甚至达官贵人都喜欢过来坐坐,谈生意议事拉交情,若这是西蕃王府的产业,但此事连青叶和叶影都不知道,由着自己直接过来了,想来此事外人该是皆不知的。 景灏看着明珞,没什么表情,只有些漫不经心道:「你自小就守口如瓶,所以没什么好不该的。」 她小时候很娇憨温厚,待她身边的人都很好,好像和相熟的人话也不少,但等他对她真正上心之后,才发现她看起来天真,但说话却极有分寸,她不想说出去的,你永远都不会从她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或者瞧出半点端倪。 像那次她跌下山坳一事,她不过才四五岁,但她答应他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她竟然就真的将所有事情都瞒得滴水不漏,就是那背后主使之人还有周氏和周家都给瞒住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当真是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其实有很多优点,但不知道为何他以前就不肯去看到这些。 避她犹如洪水,然后把自己给淹了。 他说完看到她微微皱了皱眉,就又笑了一下,补充道,「阿珞,这酒楼,还是先帝送给我父王的,是先帝为太子时的产业,所有也算不上多隐蔽,不过是让我平日里得些外面的消息,免得在宫中对外事皆不知,被养傻了罢了。我们西蕃王府,是要带兵对抗西域,守卫边境的,陛下不需要我们有多大的雄才伟略,但勇猛善战能明辨是非还是要的,也不能是个傻子,免得回了西蕃,世子位被其他兄弟夺走,由一位和陛下毫无感情,朝廷对其一无所知之人上位。」 「而且这里得来的消息多是些商贾或私人之事,没有人会在这里谈什么机密要事,所以在我父王时,倒是先帝和我父王还有你父亲他们常微服了过来玩耍,所以此处其实你父亲也是知晓的。」 她父亲,明珞的心就是一跳,转头看他,而他的目光则是一直在盯着她,注意着她的反应。 明珞道:「先帝和你父王的感情很好。」 她一直在打听她父亲生前的事,听说父亲,还有现如今的西蕃王当年都是先帝的伴读,感情很好,但先帝却命她大伯杀了她父亲。 景灏仔细看了看明珞,他上次去宫中探望姑祖母景太妃时,姑祖母道:「明三姑娘上次过来时一直在跟我打听她父亲的旧事,她似对她父亲有些执念,不管肃王手中的婚书是真是假,但她会应下肃王府的婚事,想来和她父亲是有些关系的。」 所以景灏特意查了当年明珞的父亲在云州的旧事,她父亲和肃王当时所有的接触,他不觉得那些接触够得上他们定下婚约。 他道:「嗯,历代西蕃王世子和皇帝的感情都很要好。先帝深谋远略,但若论性情,我父王和你父亲还要更相投些。」 第36章 「说起此事,阿珞,当年你父亲在云州出事,他身边的一位贴身侍卫身受重伤,被一路过的西蕃商人意外救起,流落到西蕃,因为他重伤之后留下疾患,再不可能返回军中,所以就留在了西蕃娶妻生子。这位侍卫自幼就跟着你父亲,和我父王也很相熟,所以我父亲后来意外见到他之后,就请他去了西蕃的武学做了一名教习。我已经去信询问他你和肃王婚约一事,他是你父亲的贴身侍卫,若是你父亲当年和肃王真有定下婚约,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侍卫在西蕃之后改了姓名,外人只知他来自京城,并不知其真实的身份过往,这些事还是他在查明珞父亲旧事时意外得知的。 明珞面色陡变。 景灏却误会了明珞色变的原因,他苦笑了下,道,「不过,我已经听说了你舅舅和承恩公府之事。阿珞,原本你并不愿意嫁给肃王,但后来你还是选择了他,其实婚约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想要借肃王的势力为你母亲报仇,是吗?」 明伯量还曾经寻过他,希望和他合谋,用阴私手段让明珞不得不嫁他,但景灏虽喜欢明珞,却还不屑于用那种手段去得到一个女人,所以就将明伯量敷衍过去了。他一直想寻机会将此事告诉明珞,让她提防她大伯,但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周氏之事。 景灏自己就出身于各种势力糅杂较量的西蕃王府,想到明珞的幼时遇险,再想着这些事情,便明白明家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明珞在明家的处境怕也不会很好。 西蕃王府远在西蕃,而他就算回到西蕃,到他真正能握住西蕃王府之时还不知何时,他护不住她,也帮不了她,所以她选择了肃王赵铖。 知道她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原因是这个而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还要更令人痛苦和不甘心。 明珞不懂景灏于感情上这些纠结的心思,她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现在心神皆是放在了她父亲的那名贴身侍卫身上,并无心跟他解释自己嫁赵铖的真正原因。 她道:「世子,我和肃王已经定亲,那个婚约的真假根本已经不重要,所以无论那名侍卫的答案是什么,还请世子只作不知吧。世子当知道,不管哪个婚约是真是假到最后都只会是真的,但事情闹下去,只会将我,西蕃王府还有肃王爷都推到风口浪尖,传出去更多流言,也让肃王府和西蕃王府横添更多嫌隙罢了。」 她不想让景灏看出自己的异样,以免节外生枝,所以并没询问景灏有关那位侍卫任何事情。 西蕃武学的教习,想要查的话,对赵铖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 只是不知这事会不会牵扯到西蕃王,还有当年的事,西蕃王在其中是否也曾扮演过什么角色?她突然想到,赵铖说,当年追杀他的数拨人还有很多异族之人,北鹘,西域各国都有,先帝和她大伯都一直深居京城,他们,除了各国使臣,可没接触过什么异族之人,更别说那种顶级杀手,而西蕃王府,打交道的最多就是这些异族异国。 明珞越想越心惊,因此她愈发不敢跟景灏就此事多说一句话。 景灏看她面色有变,虽极力镇定但他还是看出她的不安和惊惶之色。 他误会了她,只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当她是惧怕肃王,这让他心中愈发难受。 他看着她,道:「阿珞,现在你和明家大房已经势同水火,这种情况下,你大伯父他们是不会容你顺利嫁到肃王府的,就算你嫁到肃王府,他们想要暗害你,你也防不胜防。阿珞,你跟我走吧,你的仇,我将来必然会帮你报的。」 明珞吓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他,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她也算了解他,他可不是什么冲动莽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主。 她道:「世子,你,你别忘了,你就快成亲了,如何能说出这种话?」 景灏冷笑,道:「温喜县主并不愿嫁给我,她早就有了心上人。阿珞,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温喜,至于温喜,我会帮她和她的心上人安排新身份,让他们双宿双飞。」 明珞:难怪他这般郁愤。这事搁谁谁都得郁闷吧。 不过他的想法也太过疯狂,她心里有事,虽然对他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愧意,此刻却也不欲跟他纠缠,便给他行了一礼,略带愧意道:「世子,时间已经不早,我想我该回去了。世子今日说的话,我只当我没听到过。」 她转身就欲离开,景灏动作却比她更快,她刚转身,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明珞被拽住,手指下意识就搭在了袖剑上,但到底没摁下去,犹豫的瞬间,就听到耳边传来景灏的声音道:「阿珞,我不会逼你,这枚令牌你拿住,无论什么时候你想离开京城,只要到这酒楼来,就会有人替你安排。但我希望是在我回到西蕃之前,因为我想带着我的世子妃一起回去。」 景灏说完就放下了明珞的手,而明珞的手上,则是多了一枚小小的碧色玉蝉。 第37章 明珞惊住,她看着那枚玉蝉,想要还给他,跟他说她永远都不会用到此物,可她抬头看他,他看到她的目光似乎就猜到她会说什么,所以她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 他声音低哑道:「阿珞,你已经拒绝了我。这个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只是一个可以联络到我的信物,即使你不想跟我离开,将来你有什么需要我的时候,你也可以凭着它找到我,所以只当做一个朋友之间的礼物亦可。」 「阿珞,你不希望我,因为不知道你的心意,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就给我一个,我可以知道你心意的机会。你收下它,我答应你,便不会再做任何事,牵涉到你。而是把选择权放在你的手里,你需要我时,我才会去做什么。」 他看着明珞的眼神坚定又危险,眼底深处藏着很深的阴霾还有一些难掩的脆弱,迷茫和压制住的疯狂。 明珞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神情,这种眼神,他一直都会把自己武装的很好,从来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心思露于人前。她忍不住就又想到了那个漫无边际像是要将人吞噬的黑夜。 她深吸了口气,不想在此地继续留下去,所以最终还是握住了玉蝉,然后屈膝给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过了十五,明珞便搬回了庄子上去住。 她自两日前见到景灏,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宁,但这些事虽然很重要,却并非是什么紧急之事,此时正是年节之时,明珞曾经是赵铖的王妃,知道他此时该是最为忙碌之时,不仅要处理朝政,还要接见各国各族的使臣,召见入京的地方大员,出席节礼仪典,所以她虽然有些想见见他,把此事跟他说说,听听他的看法,但仍是按下了,一直到了庄子上才让叶影传了信给他,问他有空时能否见上一面。 她倒是没想到她不过是白日就传了信给他,他当日深夜就过了来见她。 这绝非是赵铖故意赶在深夜才过来见她,其实他得知明珞见过景灏,且回来之后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消息之后,便已经想过来见她,只是他前日主持元宵庆典,再前日接见各国使臣,然后翌日就要去常山大营,除了抽出这晚他的睡眠时间赶过来见她,他根本就抽不出别的时间。 好在他现在也非常了解她,她并非扭捏之人,对此并不会介意更不会就生出些其他旖旎的想法来。 不过这也不知是好是坏,赵铖的洞察力是非同常人的敏锐,他自然发现了明珞对着自己时,褪去了最开始的紧张和害怕之后,两人关系更进了一步,她对着自己可以称得上是信任,甚至有一种奇怪的亲近,但却绝无对着心上人时的那种紧张羞怯,哪怕是上次他亲吻她时,她顺从了,却也没有半点娇羞和动情。 在赵铖看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并没有喜欢上他。 愿意嫁给一个男人和喜欢上一个男人从来都完全是两件事,纵使他是赵铖,也不可能不患得患失。 赵铖过来时,明珞已经入睡。 他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确生得很美,美到在入睡之后,因为失了带有情绪表情和灵动的眼神,宁谧得就像是个幻影,看起来那么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似的,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幻影,赵铖心中就莫名生出此时好像是在当初他的幻境中的错觉,好像他只要一醒过来她就会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一般。 他想抓住些什么,便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被外,就在他身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冰凉之意,和他掌心的温度截然不同,他的心才踏实了下来。 不过他又皱了皱眉,她的手也太冰凉了些。 明珞感觉到什么攥紧了自己的手,热得有些令人窒息,她拽了拽手没有拽开,就皱着眉醒了过来,然后睁眼就看到了赵铖。 她恍惚了下,唤了声「王爷」 , 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受到惊吓。 因为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她恍惚忆起,前世他们成婚后,他公务繁忙,其实就是刚刚成婚那时,她也是不常见得他的,她睡时他未曾回来,她醒来时他也已经不在。只有她偶尔半夜醒来时,会看到他坐在床边这般看着她。 那时她也不懂,只觉得他对自己很冷淡,所以被人一日一日若有似无的挑拨之下,就觉得他根本不喜欢自己。现在想来,其实也未必是他对自己多冷淡,而是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明珞撑着抽回了手坐了起来,因为忆起前世,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正穿着宽松的中衣,因而也没有半点惊慌和害羞的去遮掩一下,自在的让别人心跳不稳。 赵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滋味。 他别开了自己的眼睛,难得的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道:「叶影传信说你想见我?我后面几日都无空,所以只能今晚过来,你不要介意,说完话我就离开。」 第38章 明珞「嗯」了声,道:「我前两日见过西蕃王世子。」 赵铖心里一抽,转过头来看她,明珞全然无所觉,只认真的将景灏所说的有关她父亲那个贴身侍卫之事和她的猜疑略说了说,然后道:「景世子说那侍卫身受重伤,是被人追杀逃亡途中被西蕃行商所救,之后就改名换姓一直留在了西蕃,此事我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是被何人追杀,就算身受重伤不能再回军营,又为何要改名换姓,留在了西蕃,不回自己的家乡?」 「但景世子并不知道我父亲的死乃是人为,若是那侍卫知道些什么,他去了西蕃王府,西蕃王和我父亲又是旧识,很可能会问出些什么,我不敢露了行迹,所以什么也没问。王爷,我们能找到那侍卫,还能不引起西蕃王府的注意吗?」 在她说话之时赵铖一直未有出声,听她说完后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无事,我会命人寻到他,想法子把他弄出来而不惊动西蕃王府。至于西蕃王府,他们和你父亲的死应该没有关系,所以你不用忌惮他们。」最多是和追杀他之事有关而已。 他看见明珞若有所思地点头,顿了顿,便又道,「阿珞,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明珞一愣,她想到了景灏的那些话和那枚玉蝉,赵铖性格很专横,前世喜不喜欢她也好,都极厌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且收拾起他们来从不犹豫手段直接狠辣,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那日她因不欲和景灏多做纠缠,更担心他真的会做些什么疯狂之举而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才收下了那枚玉蝉,之后也是很郁闷,她倒是情愿他跟前世一样,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了。她想最好还是在他成亲之后离开京城之时还给他吧,免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明珞想着事,赵铖也无出声,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明珞察觉到不对,抬头看赵铖,就见到他面色有些阴沉,他这个样子也曾是她熟悉的样子,她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道:「王爷,这次见到景世子完全是意外,我以后会避开他,反正他很快就要成亲离开京城,我不想我们的亲事再有什么波澜,明家和太后那边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我怕被人浑水摸鱼。」 是担心景灏会破坏他们的婚事吗?虽然景灏也好,西蕃王府也好,都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赵铖的心里还是舒适了些。 他仔细看她,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阿珞,你想嫁给我吗?」 人大概都是得寸进尺的,感情犹是。最初赵铖只要她嫁给自己就行,现在他却要她爱慕自己。 他这个目光压迫感太强,明珞几乎要被看得无所遁行,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眼睛也有些酸意,她低下头,下意识掐了掐被她握着的他的手,然后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反是自己掐得手疼。 她看着他的手,咬了咬牙,道:「王爷,我不想嫁给你,你能不娶我吗?」 赵铖的脸成功的黑了下来,反手就攥住了她的手,明珞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他给掐断了,然后就听到他声音冰冷道:「不能。」 明珞抬头看他,然后勉强忍着痛,有点辛苦地笑道:「那反正一定要嫁,我想不想,王爷干嘛还要问?」 「还有,我的手大概要碎了。」 赵铖看着她露出诡计得逞有点小小得意的眼神,但实在很疼却又无可奈何忍痛的表情,心头微跳,便知道她刚刚那话是故意的了,他松开了她的手却将她一把拖到了自己怀中,低声道:「你闹什么?」 明珞闷声道:「王爷,你不相信我。所以就算我刚刚说我想嫁给你,你还是会质疑的,所以我还不如这样说,你生过气,反而可能就不会记恨我了。」 赵铖: 「记恨你,我记恨你做什么?」他有些无奈道。 你会,你会记恨我,觉得我骗你,然后把我身边的人做的对不起你的事都迁怒到我身上,对我越来越冷漠,直至永不再肯听我半句解释,甚至再不肯见我。那个时候,别人日复一日地跟她说,他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怎么可能不信。 明珞的手抠着他的衣服,低声道:「王爷,我当然是愿意嫁给王爷的,我好像,除了王爷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信。可是我现在,想见王爷的时候,只可以在这里等着王爷,如果王爷不想见我了,我就永远再见不到王爷了。所以,就算是对着王爷,我也要小心翼翼,害怕你会生气。」 只有被毫无原则宠爱的人才有底气任性。 只有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才会被爱得理直气壮,明珞笑起来很好看,会让别人心生阳光,和她父亲很像,如果她父亲未有去世,她不会成长成现在这样,战战兢兢。 赵铖心头刺痛又愧疚,他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珞,就算我会生气,你也不必小心翼翼,更不必担心会再见不到我,我只要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我生气,只是因为,我在乎你而已。」 第39章 赵铖最后一句说得无比艰难,明珞听得也是一抖。她忍不住抬眼惊诧的瞪着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她一直在调整着自己,尝试着寻找和他相处的方式,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然后她就慢慢发现和他相处的最佳方式,其实也是最简单但有时候也是最难的方式,就是要简单直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也要简单直白,或者说,简单粗暴。 他这样狠厉直接但心思实际却比什么都深的人,对着他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比什么弯弯绕都要直接有效,因为他看你大概比你自己还要看得透,只限冰冷而非温情的部分。 当然那也要他在乎你才行,否则大概就是自己找死了。豆,豆,网。 明珞这样两眼流光溢彩的瞪着赵铖,赵铖立时便觉得自己刚刚又是被她套话了,他一时有些恼怒一时又觉得分外心喜,因为她肯花这样的小心思似真似假的试探自己,自然是因为她想明确自己的心意,他并不介意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甚至他并不介意她知道更多。所以这回他懒得再克制自己,将她再往怀中拉了拉,然后伸手盖住她略带窥视圆瞪着的大眼睛,就低头咬了下去。他的唇向来干燥,此时更是炙热,而她,咬上去却是软软的,如同一弯清清凉凉又香又甜的软汁,让人欲罢不能,只觉不够想要更多。 赵铖不是克制不住自己,只是他的心被明珞来来回回的揉搓上一遍,又兼明珞太过冷静,此时此刻,但凡明珞的反应如同正常女孩子那般害怕娇羞慌张无措推拒一番,他必然会按捺了情动不会再进一步,可是明珞在他的怀中这样狡黠的拨弄着他的心,试探着他的心意,想要得到他的承诺,他的心被勾得忽上忽下,看着她又疼又恼的,可她偏偏还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在他怀中喜滋滋的抠着他的衣裳,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半点没有深夜在他怀中的危险自觉。 赵铖此时突然想,他上次因着自己浅尝辄止的亲吻她,她却半点没有娇羞紧张,或许并非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她只是缺心眼吧?毕竟她还小,不识情滋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且上次她正在伤心中,自然心神不在情欲之上。 他误会了明珞,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想要试探,不再克制自己的渴望,低下了头去,由浅及深温柔至极的吻着她,这些,他虽然没有实际的经验,但在幻境中,他也已经做过许多遍,所以倒也勉强称得上算是有些经验了。 只是在幻境中的感觉和实际上软玉在怀,芳泽难尽的滋味着实不同,他初时还跟自己说是想要试探她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试着试着沉沦下去的却是自己,待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娇喘着,推着他用异于平时的嗓音唤着「王爷」之时,他才有点醒过来。 此时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中衣敞开,一串串的桃花蔓延开来,面色绯红,双眼迷离像是能滴出水来,而唇瓣,因为他的噬咬,红艳娇嫩得令人心颤。 赵铖的心无比熨帖下来,果然自己之前是误会她了。他伸手抚过她耳后的肌肤向下,此时她粉如桃瓣的肌肤再不是令人心惊,入手仿似就要化掉般的冰雪之感,而是温软的犹如暖玉,散着阵阵温热,抚着让人格外的踏实和心动。 他看着她,眸色深不见底,问她道:「害怕吗?」声音低哑还满满带着刚刚未尽之欲。 「什么?」 「现在,害怕吗?」 明珞也从刚刚的迷乱中清醒过来,她也没想到自己刚刚会陷进去,心里紧了紧。不过她也来不及做什么心理建设,此时赵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炙热又直白,此情此景,还有刚刚那一番失控,她立即听懂了他的意思。 害怕,她当然是不怎么会害怕的,她早就曾做过他好几年的王妃,难道现在还能矫情地害怕他轻薄了自己不负责不成?可是她却也并不想进一步,一来她不想令他误会,二来她记忆中那也实在不是件美好的事。 其实他刚刚已经称得上温柔,前世的他并没有这么温柔,跟他的人一样,专制又蛮横,还需索无度,就算她初初嫁给他时对他还心有爱慕,对那种事也承受不了,觉得痛苦得很,她见到他的时间本就不多,每次他都会所以其实后来她也有点怕见他了,大概她的拒绝也让他非常恼怒吧。 明珞想到这些,面上的绯色退了下去,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赵铖立即感觉到了,然后,他再一次的误会了。 他帮她拉了拉衣裳,侧开了身躺下,不再看她,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明珞转脸看他,她想这事上真的不能再像前世那般,或许她该委婉地请教一下古嬷嬷才行,咳,前世古嬷嬷好像也说过一些什么,但前世她教导自己的时间短,自己只因着日日那些汤浴,药膏什么的烦得很,所以并不太乐意听她那些话,也就没有太过留意。虽然太后只想自己迷住赵铖,咳咳,自己也不必太过排斥。 她伸手握住他还在她身侧捏了拳的手,道:「王爷,我不是怕您,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害怕后面的事,而且,万一我有了孩子怎么办?」孩子,明珞的心里又是一痛。 第40章 赵铖愕然,随即又有一些心疼和哭笑不得,她在想什么? 不过的确很成功的把之前的旖旎情思打得粉碎。 赵铖伸手将她捞入怀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这样抱着她静谧了片刻,然后柔声道:「阿珞,你不是担心我们婚事生出些波澜吗?我们把婚期提前可好?」 他们的婚期是九月二十一,其实也就八个月了。不过婚期提前,前世也是九月成婚,如果婚期真的能提前,是不是和前世更不一样了? 所以明珞想了想道:「嗯,我也想早点嫁给王爷,只是,婚期已经定下,还可以改吗?」 她这样在他怀中软软糯糯的说话,简直是要他的命,他觉得这样自己很容易又做出什么事,可是却又舍不得放下她,所以只能生生克制住,道:「你愿意的话就可以。五月可以吗?」 五月,明琇的婚期是三月,景灏和温喜县主的婚事是在四月。 明珞笑道:「那宗室府和礼部能忙得过来吗?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其实迟点早点她无所谓,只要和前世不一样就成。 「忙不过来也得忙着。你放心,他们不敢疏忽,不会委屈你的。」他抚着她的头发道。 他们自然不敢疏忽,明珞觉得好笑,而且她其实并不喜欢那样盛大的婚礼,前世那样,最后还不是一杯毒酒终结了那场婚事。 她想了想,又道:「王爷,婚礼的有些细节,还有我们婚房的布置我想自己来,好不好?」反正一定不能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这般上心,自然让他心喜异常,他怎么会觉得她并不喜欢自己呢?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什么都依你,回头我让人把王府的图则送过来,你慢慢看,不过也别太辛苦了,想要怎么安排,就跟管家说,让他去安排就好。」 明珞高高兴兴地谢过他,他看着她欢欢喜喜的笑容,想到她平日里虽然笑着,眼底深处却总有些阴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欢喜的表情,原来她是这么盼着嫁给自己吗? 赵铖的心涨得满满的,只觉得酸软得一塌糊涂,虽然不想太过,但情难自已,再忍不住,转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在她的额头脸颊细细密密的吻下去,只哄着她道:「放心,只这一会儿,一会儿我就离开。」 会离开才是鬼。 赵铖行事向来利落干脆,他和明珞说要改婚期,翌日去了常山大营,两日后回来就已经从钦天监拿到了新的日子,是五月二十一。他将新日期送到了承恩公府,道是北地边境军情可能有变,五月底六月初他可能要去北地一趟,所以要将婚期提前到五月二十一,对外则称钦天监算出,此日异相,为百年来难得的吉日,此日大婚,有利大魏社稷之安稳。 钦天监的话成功让明太后黑了脸。 但赵铖和明珞的婚事根本没有经太后和皇帝的懿旨或圣旨赐婚,婚事是十五年前肃王和明珞的父亲定下的,婚期也是肃王府和承恩公府自行商议的,这另改婚期自然也不需要明太后恩准。 明老夫人为此特意进宫好生安慰了明太后一番,道:「娘娘,肃王爷这般迷恋我们珞姐儿,总是件好事。这些时日肃王送到岐梅庄的礼物,只差把肃王府都搬不过去了,这不正是娘娘您所期望的吗?我还听珞姐儿说,肃王已经应承了珞姐儿,他们成婚后,肃王去北地,也会带着珞姐儿一起过去,我瞅着,这肃王是当真对我们珞姐儿上心不已。」 明太后这才心情舒畅了起来。 她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这赵家的男人历代都是痴情种子,爱上一个女人都是掏心掏肺的架势,这一点上,想来肃王殿下也是有其先祖之风的。这个样子,哀家也就放心了。母亲是不知道,原先传闻肃王不近女色,心狠手辣,哀家把阿珞嫁过去,还着实提心吊胆,唯恐阿珞将来过得不好,岂不是误了她?」 明老夫人笑道:「不止是娘娘你,就是我也是才将这心落到了实处。」 两人说笑了几句,明太后却是又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收了笑容道,「只是母亲,大哥那边,阿珞和他们仍是势同水火吗?哀家是真真没想到,周氏竟然是如此蛇蝎之妇人。」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是啊,谁能想到呢,也是我的疏忽,竟是让那毒妇逍遥了这么多年,让珞姐儿委屈了这么多年。」 说着又摇了摇头,笑道,「不过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珞姐儿像了她父亲,是个性情刚烈的孩子,但也心地善良,至情至性。她虽恨周氏狠毒,大伯父无情,但却并没有迁怒到旁人。」 「娘娘知道,绍棣是跟着你二哥长大的,向来待珞姐儿犹胜亲妹,那些事并无让珞姐儿迁怒到绍棣和舒哥儿,妤姐儿身上,这些时日,我带了舒哥儿和妤姐儿到了庄子上住,他们相处得也是好得很。你知道珞姐儿,她爱则爱,恨则恨,最是不会同人虚作应付的。」 第41章 明太后点头,欣慰道:「那就好,哀家看,不若过些日子,就接了阿珞和妤姐儿一起到宫中住上些时日吧。珞姐儿即将成婚,将来能住到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妤姐儿那孩子是在江西出生的,哀家还只在新年时看过她一回,还不曾相处过,不知道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情。」 因着车氏,明太后一直不怎么待见明载舒和明妤,明绍棣带着妻子儿女回京城之后,明太后还只召见过明绍棣一次,从未召见过车氏和那一对侄孙侄孙女。 明大老爷和周氏欲让车氏在江西「病逝」,明太后也是知情且赞同的。明绍棣英武能干,明太后对他期许很大,但车氏的出身却像是横亘在明太后心上的一根刺。 先帝生前,明太后深受先帝宠爱,饶是先帝那般心思深沉防人至深之人,为了明太后母子也是处处打算,对明太后有求必应,所以明太后从不敢低估女人的影响力,这也是她定要把明珞嫁给肃王,那般在意肃王是否宠爱明珞的原因。 而明绍棣和车氏一向夫妻情深,所以明太后也担心车氏会在明绍棣面前吹耳边风,离间明绍棣和自己的姑侄情谊。 明太后原本还想着等车氏「病逝」,就将内阁首辅郑成徽郑大人的嫡次孙女赐婚给绍棣为妻,可是先是温慧郡主和绍桉的事,接着是周氏谋害明珞母亲的事,把她原本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只能暂时把所有事情都先按了下来。 但明老夫人却是不同。 明老夫人年纪大了,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很多事情都已看透,她的儿女子孙到了现在,若纠结政治立场和家族恩怨,剥开来看个个都可能早晚要斗得你死我活。 她情愿睁只眼闭只眼,能和稀泥一日就和稀泥一日,看重血亲而对一些恩怨情仇的都视而不见。 此时明老夫人听明太后这般说,心中就大喜,道:「娘娘有心了。妤姐儿这孩子被教得很好,乖巧懂事,和太后娘娘还有珞姐儿小时候都有些像,想来娘娘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明太后点头。 不过说起明家的这些事,明太后不可能不想起明琇,明琇还有一个多月后就要嫁入宫中为后了。 这又是明太后心中的一桩事。 她收敛了些笑容,道:「母亲,阿琇就快大婚,周氏这事,对其可有影响?她是我们大魏朝的皇后,母亲还要劝她气度放大一些,定要和阿珞和睦相处,不可学了其母,见识浅薄,心胸狭窄,自毁前程。」 说到此处明老夫人的面色也沉了下来,明琇和明绍桉,她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也能看出这两人对明珞的敌意和怨恨。 她叹了口气,道:「娘娘放心,我自会好好规劝琇姐儿,不会在此节骨眼上出错。」 明太后是看着明家的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各人的性情她最是清楚,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转而道:「母亲,哀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父亲,回头你让父亲和绍棣一起过来见见哀家吧,有些事情哀家想问问他老人家。」 明老夫人自然一口应下。 明太后是想和明老太爷商议温雅县主入宫还有肃王六月去北地一事。 旧年四月,北鹘进犯云州边境,大魏大将周昌率军对敌北鹘,结果和北鹘勾结谋反叛乱,这才有后面肃王退北鹘,率大军入京,剿灭周昌叛军一事。肃王除了权势慢慢只手遮天的辅政大臣车禄,可明太后不仅没松一口气,担心和忧虑反是与日俱增。 旧年北鹘战败之后请求和谈,送来了一车的北鹘美人和数千头的牛羊马匹,可肃王对那些美人和牛羊马匹看不上,他要求的是北鹘退出祁州城,退出祁山山脉以北。 北鹘苦寒,祁山犹如北鹘的命脉,不仅是战略要地,也是他们历来进攻大魏,休养生息的重要之地,北鹘自然是不可能应下这个条件的,所以双方的和谈便搁置了下来,大魏和北鹘的大军则对峙在了云州和祁州城,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久前云州守将传书来报说北鹘王城发生政变,北鹘王上被其三弟逼出王城,率一众部将逃亡到了祁州城,向大魏这边求助,云州守将请示朝廷,肃王就表示要亲自赴北地,对明太后来说,这当然是值得拍手称庆之事。 明太后觉得,他只要离开了,就总有法子让他永远别再回来了,除非他想谋反叛乱。 三日后,慈寿宫。 「臣女见过陛下。」 宫里明太后正在和明老太爷说话,明珞听了明太后的吩咐去园中采些红梅回去插瓶,却不想在园中遇到了小皇帝。 明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庆安帝。虽然今生庆安帝还尚未行过特别出格之事,但明珞知道,他就跟个神经病一样,很难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所以明珞无事绝不入宫,入宫之后非太后吩咐也很少出去外面乱转,此时是在太后的慈寿宫,却没想到庆安帝来见太后,怎么会跑到后园中来。 第42章 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明珞很干脆利落地伏身跪下,红梅置于地上,毕恭毕敬的给庆安帝行礼。 白雪红梅,绯衣少女低着头,露出一截细细莹白的脖颈,藏于狐皮毛领披风下,透出一丝暖意,庆安帝眼睛莫名就被刺了一刺,盯着那截脖颈好一会儿才道:「三表妹不必多礼,地上凉,你一向体弱,快平身吧。」 庆安帝一向阴阳怪气,此时声音却意外地温柔,听得明珞莫名地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明珞压下不适的感觉,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陛下」,便起了身默默往旁后侧退了一步,躬身请庆安帝先行。 不过庆安帝却未离开,他在明珞低垂的侧脸上看了一瞬,然后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红梅,伸手无言地递给明珞 , 白雪满园,红梅树下的美丽少女,还有她前面面貌俊美衣着华贵的少年皇帝,手持红梅相递,怎么看都是一副绝美的风景 , 没多几日,这副画还真被人给画了下来,就放在了小皇帝的案前。 但此时的明珞心情却很有些烦躁。 她咬了咬牙,并不想接,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唤后面的宫女去接,以庆安帝的性子,他肯定会发神经,所以她犹豫了片刻,想到此时庆安帝还没有疯得很厉害,就伸了手去接,可是刚一伸手庆安帝就去抓她的手,明珞本就心有警惕,立时便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支原本庆安帝握着的红梅又掉回到了地上。 明珞立即躬身道:「陛下,臣女该死,臣女身体不适,还请陛下容臣女先行告退。」 「不适,哪里不适?」庆安帝淡淡道,「看见朕就跟看见洪水猛兽般吗?」 他又俯身拾起了那支红梅,面上露出些隐忍的神色,道,「珞表妹,你是在怪朕,还是真的已经不把朕放在心上了?可朕却记得你跟朕说的每一句话,跟朕之间所有的事情。你记得吗?你让朕立你为后,朕并不是没有争取过,朕求过母后,可是母后还是逼着朕娶明琇,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怪朕吗?」 明珞大惊,抬头就跟见了鬼似的看他,不,跟看个神经病一样 , 可不就是一神经病,就算庆安帝说的立后之事是几年前的旧事,这几年前又隔了前世,对明珞来说已经是好多年前,但她也可以肯定自己从没跟他说过求他立自己为后的话,跟他之间,更没有发生过任何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为什么这么说? 可他现在情真意切的表情简直能让明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真跟他说过那么些话,有过什么事。 「终于肯抬头看朕了吗?」庆安帝上前,趁明珞惊愕之间伸手表情温柔爱恋地去摸她的脸颊,但明珞虽刚刚被他的话给惊住但防备心还在,忍不住就又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已经退到了一棵红梅树前,差点给绊了一下。 「陛下!」明珞带了些怒气大声道。 「嗯?」庆安帝收了手,眼睛盯着明珞,慢慢道,「珞表妹,让朕娶明琇是母后的意思,朕想娶的一直都是你,所以你不要记恨朕,你看这些年朕不是一直对明琇不假于色吗?还有,朕也答应你,即使娶了明琇,朕也是绝不会碰她的。」 如果明珞不是活过一世,面对这样的皇帝怕是肯定会方寸大乱,被惊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现在她没被吓住,但脑子里却是立即就在想庆安帝这么一发疯的后果,现在她身后是琳琅,还有青叶,这事必然转身就会传到太后和赵铖的耳朵里,甚至还有不知道哪个正在窥视的大臣耳朵里! 她觉得这世的皇帝简直比前世后面的那个庆安帝还要疯。 然后她又想起,太后曾经跟自己说过,庆安帝几年前的确曾跟她说过,想立自己为后!那么今日庆安帝这番话太后哪怕不是全信,也至少会有八成信! 而立后那事,以赵铖的手段,他稍查一查,肯定也会查到! 明珞甚至突然想到,为何赵铖前世突然对自己阴冷起来,是不是这中间也有庆安帝的一份功劳?! 这事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明珞气得简直想打爆面前这人的狗头,皇帝,皇帝,这就是她的皇帝表哥! 她努力忍着翻腾地怒气,让自己冷静道:「陛下请慎言,臣女想陛下怕是记错了,臣女从未有过那等妄言。」 「珞表妹!」庆安帝道,「你恨朕没有关系,是朕没用,朕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相信,朕的心里一直都是只有你。朕原本想着,你还小,既然母后让朕娶明琇,那就娶明琇好了,等朕亲政了,再册封你为妃,可是朕万万没想到,六皇叔竟然会和你已有婚约。」 明珞抬头看小皇帝,看见他看着自己深情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恶意。 他是故意的!这个恶毒的疯子!她绝不会让他得逞,更恶心将来外面会传出自己跟这个疯子绑在一起,自己狐媚惑人,勾引皇家叔侄的流言!反正她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第43章 明珞虽不知道庆安帝这样诬陷自己的目的到底何在,还是瞬间就作了决定。 她立即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按在了自己脖子上,一咬牙就狠狠地刺了一截进去,钻心的刺痛传来,疼痛和愤怒让她的泪水立即飙了下来。 她咬着牙道:「陛下,臣女从无和陛下有任何纠葛,若陛下意欲行那市井流氓之行径,定要诋毁臣女的清白,那臣女宁愿立即死在这里,免得蒙受这等屈辱。臣女的父亲是为了大魏战死于沙场之上,臣女愿对着父亲的在天之灵发誓,若臣女曾对陛下说过那等逾越之言,臣女愿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轮回。」 「你!」她竟然敢? 庆安帝大怒,他只当她不过是个仗了一副漂亮皮相,只会勾引男人,娇娇弱弱的深闺小姐,哪里想到她这般刚烈且反应敏捷,反是让自己措手不及? 就是被明家重点培养,说是多么端庄聪慧骄傲的明琇,在自己面前,也从来只有哑忍的份! 明珞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庆安帝看着她豁出去的表情,眼神愤怒,整个人美得惊艳,正如那雪地上盛放的红梅。 他心中发恨,想说「你是不是也想让朕对你也发一个誓言,证明朕的真心」?可他虽然性情乖张,但其实脑子却也还算清醒。 他今日这般,也是突然在雪地里见到手持红梅的她,心头发恨 , 他对她谈不上真心不真心,但反正要娶明家人,相较装模作样的明琇,当年他的确更愿意娶她,绝色的美人,谁不心动,不想拥有呢?虽然他自己对这心动也是又爱又恨又嫌恶。 还有这半年来他越来越恨六皇叔肃王,是又惧又怕又恨,相较之前的辅政大臣车禄都已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车禄还会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做做样子,可肃王根本就肆无忌惮!他最恨他盛气凌人,高人一等,俯视别人的模样! 可是她竟然要嫁给他,听说他那六皇叔还对她宠爱异常。他也知道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不舍得将她嫁给自己,竟然就舍得将她嫁给那个杀人无数的屠夫? 也只有他母后才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外祖父外祖母会一直站在他们这边。他知道得很,他那外祖父外祖母并不喜欢自己,他们盯着自己,不过就是因着那个皇位勉强忍受而已。 所以他是不能忍受明珞和肃王相亲相爱,忍受肃王对她宠爱有加,忍受明家倒戈相向的。 可是他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敢以自杀威胁自己,说自己是市井流氓! 她仗的是谁的胆?! 可他偏偏还真被威胁住了! 因为若是他此时逼死了明珞,说不定怕还正是趁了他那六皇叔的心,给他递了个把柄让他弄死自己。 他也不是完全不怕死的,所以他瞪着明珞,心里恨极,最后终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道:「你到底还是变心了!」 说完一甩衣袖就转身离开了。 临走还不肯放过自己,明珞看着他的背影简直能恨出个洞来。 小皇帝离开,她身后的青叶和琳琅就忙上了前来,青叶看到她脖子上的鲜血面色就变了变,不顾惨白着脸一个劲说着「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的琳琅,迅速拉开了明珞的手给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看到簪子戳的只是锁骨上方造成的皮肉伤而不是伤了经脉才松了口气。 明珞待青叶处理好了伤口,才推开了琳琅的搀扶,起身自己一步一步走回了慈寿宫的内殿。 此时殿中明太后跟明老太爷正在说话。 明太后道:「父亲,哀家欲册封温雅县主为贵妃,待肃王去北地之时,迎其入宫。」 明老太爷一惊,道:「娘娘,据老臣所知,先帝当年也有曾跟大长公主提过立温雅县主为后一事,但当时就被大长公主拒绝了。你先立我们明家女为后,再欲立温雅县主为妃,以大长公主的骄傲,怎么可能?」 明太后苦笑,道:「父亲,您知道当年的情况,先帝是要为皇帝的亲政铺路,早就决定立郑大人之孙女为后,大长公主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谓立温雅为后那不过只是先帝的试探之举,这才拒绝了先帝。明琇为后,温雅县主为妃,以大长公主的骄傲,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哀家也会给足够的诚意给大长公主。」 「哀家会破格册封梁邺为宣平侯,且可再延续三代,且梁邺好武,哀家还打算将其调入常山大营,为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若立有战功,再行擢升。」 肃王回京,对升平大长公主并无多少优待,和一般宗室公主无二。大长公主之子梁邺为禁军亲卫营侍卫,肃王对其也从无半点擢升之意,想必这大半年以来,她也该看得很清楚了。 先帝这一支为帝,因着政治需要,一直给她这位嫡长公主特别的尊荣,但若她的亲弟弟为帝,论感情,一来他们自幼都并无相处之情,二来当年她支持的可是先帝上位,先已对肃王弃之。若论政治需要,他们需要她,可肃王他自己就是嫡,根本没有需要捧着她,去证明他的名正言顺,去得成武帝旧臣的心。 第44章 升平大长公主说起来似乎对权势并不热衷,但实际上,她表面不屑争权夺势,实际却要凌驾于众人之上,要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要维持她高高在上的尊敬地位。 这些只有她,只有先帝这一支才会给她。而肃王上位,她根本不可能得到。 「父亲,哀家会应诺大长公主,若温雅有子嗣,哀家会立温雅之子为太子,想必众大臣必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温雅身上流着成武帝的血,嫡支的血脉,可比我们明家女要让他们顺眼多了。」明太后语带讥讽道。 明老太爷色变。 大长公主是凌皇后之女,哪怕明太后执掌宫闱十数年,也很难说已经全部掌控了这宫中的一切,只要她作出这个承诺,以升平大长公主的性情,太后必然还会做些什么让她放心,没有万全的把握,大长公主是不会应下的。 太后这么做,已经是放弃了明琇。 明珞,明琇,明老太爷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滚。 明太后看自己父亲面色发沉,苦笑道:「让温雅为妃,还特地在肃王去北地之时,其实已经是在给大长公主退路,哀家处处为她着想,想来她必会考虑的。」 「不过父亲,此事到底牵涉到我明家,大哥和阿琇那里,还要父亲好生安抚,哀家只怕他们看不清大局,不懂哀家之意,行差踏错。若非他们不明大长公主的重要性,定要和康王府结亲,哀家也不必行此举措。」 明老太爷沉着脸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面色萧瑟地应了下来。 太后根本已经做下了决定,自己多说也无益。 明太后和明老太爷还在说着话,明珞进到了殿中来。 她一入到殿中就跪了下来,道:「祖父,姑母,阿珞先时在后院中遇到陛下,陛下突然提起当年立后旧事,又说原本欲等其亲政之后,欲册封阿珞为妃,阿珞心中不胜惶恐,还请姑母恩准,允许阿珞出宫。」 明太后大惊,明老太爷的脸也是一下子黑了下来。 明太后转头看向后面的琳琅,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琳琅不敢隐瞒什么,就上前将先时的情景,小皇帝和明珞的话半字不差的都复述了一遍,明太后脸色气得铁青,明老太爷也是面沉似水。 明太后怒斥了一句「这个孽障!」 然后起身走到了明珞身边,亲自扶起了她,柔声道:「我的儿,委屈你了,此事是你表哥不对,这么些年来,姑母只当这孽障早已没了当初的心思,却不想他竟然对你情深至此!」 她眼里淌下泪来,道,「珞姐儿,你放心,此事绝不会传出去。你和你表哥,你们青梅竹马长大,你表哥他只是心悦于你,他即将大婚,这才一时激动冒犯了你,你且原谅他这一回。回头哀家也必会好好训斥他一番,再不会发生这等事情。」 又道,「珞姐儿,你且先别急着出宫,好歹也等太医给你瞧瞧伤口,待好些了才回去,免得让外人瞧出些什么端倪。」 明珞摇头,流泪道:「姑母,这些不过是些皮外伤,衣领遮住即可了。而且阿珞是住在庄子上,也不会有其他人会看到。姑母您也说了,陛下即将大婚,阿珞心里实在惶恐,生怕惹出些什么事来,令得姑母伤心烦恼,阿珞真怕,届时只能一死了之了。」 明太后心惊,她还欲安抚明珞,一旁的明老太爷却是叹了口气,道:「娘娘,陛下即将大婚,娘娘又有其他打算,此时的确不宜节外生枝,还是容老臣将珞姐儿带回家中吧。」 明太后面色转换,看了看自己父亲再看了看明珞,也知此时的确不宜闹出什么事来,只得忍着心慌的感觉又好生安慰了阿珞一番,应了下来让明老太爷带阿珞出宫。 大雪纷飞,郊外的路并不好走,而往岐梅庄和承恩公府也是两个方向。 出了宫门,明老太爷让明珞跟他一起先回明府。 明珞给明老太爷行了一礼,道:「祖父,您知道府中人多眼杂,我突然从宫中这般毫无预兆地回去,还带了脖子上的伤口,是不可能瞒得过院中的小丫鬟的,您知道,那些人原来可都是大伯母安排过来的。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二姐姐大婚,若是再传出什么闲话出来,怕是二姐姐和二哥更会恨我入骨了。」 「珞姐儿。」 明老太爷面色难看,心中更是堵得厉害。他也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会行出如此无赖无耻之行径,明珞是他和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她和小皇帝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再清楚不过。 他们明家的女儿,一个个的,就这么任人糟蹋吗? 明珞苦笑了一下,道:「祖父,我无事,只不过他到底是一言九鼎,杀人不过只需要出一句声,不,甚至都不需要出声的皇帝。我虽然是个孤女,却也惜命得很,我是真的害怕,不想在这宫中惹出什么是非罢了。」 第45章 「以后,除非是和王爷一起,否则我是断断不敢入宫的了。好在之前王爷已经答应过我,可以带我一起去北地,否则,我怕是真的会被他逼得除死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别说这宫中,就是整个京城,王爷不在,我就已经没有方寸立足之地了。」 「珞姐儿,」明老太爷看着眼前面色苍白萧瑟,风雪中瘦削羸弱,却又极镇定,并无惶恐之色的孙女,竟是听懂了她话中之意。他的心慢慢沉下去,疼痛异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珞姐儿,祖父送你去庄子上吧。」 明珞摇头,语气清冷道,「不,不必了。祖父,您不必送我去庄子上。雪日路滑,太后娘娘这样的天气还特意召您入宫,想来也是有要事和您相商,祖父还是先回家中处理为好。孙女这边有侍卫相送,不会有事的。」 的确是。 若是今日送了明珞回庄子上,这样的大雪,也不知会在庄子上被困几日,明琇一事,的确是要在外面传出什么风声来就要和老妻,还有长子,以及琇姐儿谈上一谈为好。 明老太爷便就这样看着孙女登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慢慢在大雪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大雪中。 明珞下了马车就见到了站立在园中的赵铖。 她愣了愣,她先时担心青叶会将此事传给他,但她带着青叶出宫再回岐梅庄,青叶几乎未曾离开过她的视线,不可能是青叶传了消息给他的。 明珞心中有些发紧,又有些委屈,她咬了咬唇,但还是一步一步走上了前去,走到他面前站定。 赵铖面色阴沉,目光在她的脸上看了片刻,就移了下去,定在了她的脖子上,那里被围脖遮住,并看不见伤口,他伸手掰开她的围脖,便看到了被裹着的伤口。伤口已经被太医处理过,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他只是阴沉着脸伸手小心地在包裹的白布上划了过去。 但到底心放了下去。他是习武之人,曾受伤无数,只看明珞一眼,看她气色,吐息,行路便知她现在的情况。 但看她受伤,还是非常恼怒。 明珞对着他这样的神色心里更是发怵,她抬头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道:「王爷,您已经知道了?这个,其实并不碍事,不过是划破了一点皮肉。」 赵铖抬头定定看了她两眼,又垂下了眼帮她整了整衣领,手便放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因着这天气,她做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赶回庄子上,此刻手上更是冷如寒冰,寒得赵铖心里更是发颤心疼。 他声音堪称温柔道:「先进去吧。」 但明珞看出了他压抑的情绪,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攥着她手就往里走,入了房间,里面已经燃了炭,立即便暖和了许多,而明珞的手一直被他攥着,手心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他手上的热度,身子都暖了些,先前一直忐忑的心也终于莫名地踏实了下来。 她知道,至少他不会完全不听她解释就认定她和庆安帝曾经有过什么私情了。 他亲自帮她除了披风,她坐到椅子上,又接过青兰端上来的姜汤,默默地喝了,才抬头问赵铖道:「你今日不是接见岭南的使臣吗?如何这么快就过来了?」 燃好的细炭,还有备好的姜汤,想来他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宫中有人传了消息给我。我也是刚到,这些是暗卫飞鸽传信给叶影,让她备好的。」 果然是训练有素,明珞不无酸意的想到。 然后就听赵铖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珞看了他一眼,原来他具体的并不知道。她撇了撇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守着的青叶,唤了她进来,道:「青叶,你跟王爷说一下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吧,每一个细节都说清楚。」 她转头看到赵铖皱了眉,趁他说什么之前道,「王爷,您知道我没有那么聪明,这宫里聪明的人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每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盘算着什么,还不若让青叶仔仔细细地跟您说清楚了,让王爷都知道比较好。」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在赵铖紧盯的目光下又道,「但是我一点也不想重温一遍,王爷,您问青叶,我先进去歇息一会儿。」 赵铖看她说话间目中已经浮上了一层泪影,心中很是心疼,虽然很想先安抚她一番,但他向来是理智的人,他收到宫中暗线的密报,说是庆安帝威胁明珞,令明珞持簪自裁已冒雪出宫,他心急赶了过来,见她安好心就先放下了一半,但不了解整件事情,另一半心就放不下来,所以此时他更想知道事情的具体过程,这样才好和她说话。 所以他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那你先歇息,我一会儿就过来寻你。」 明珞心中又是一阵委屈,冲他行了一礼就转身去了内室。 青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赵铖便已经知道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甚至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分毫不差的复述了一遍,包括在宫门外明珞对明老太爷的话。 第46章 赵铖入到房间,明珞已经换了一套衣裳。 他听到明珞对青兰道:「将那衣裳扔到火盆里烧掉。」 他看了一眼那衣裳,看青兰有些惶恐但仍是认真地应下,然后跟他行礼后就面色严肃的退了下去,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丫鬟。原本他是满腹的怒气,可此时心疼之余却很没良心的有些欢喜。 因为明珞对明老太爷说,「除非是和王爷一起,否则我是断断不敢入宫的了」,「别说这宫中,就是整个京城,王爷不在,我就已经没有方寸立足之地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听到这话时,他心中的欢喜和满足之情。 他上了前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看着她柔声道:「阿珞,你放心,总有一天,整个宫中,整个京城,不,整个大魏,都不会有任何你不能踏足的地方。」 明珞一呆,然后眼泪就刷一下掉了下来。 她道:「王爷,我很害怕,我不想传出任何流言。我从来没有跟他有过任何过往,更没有要求他立我为后,我不知道他为何那般诬陷我,我很害怕王爷也会相信那些话。」 原来是这样。 她到底是有多么不信自己。 赵铖心中酸痛,他伸手帮她拭了拭泪,可是她像是水做的,那泪竟是越擦越多,他叹息了声,伸手一手抱了她入怀,另一手则是轻抚上她脖颈上的白布,道:「所以你便以死相斥?阿珞,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般傻事,在我心中,没有什么能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不过是几句话,你只当他是一般的地痞无赖处理即可,不必担心冒犯了他这个皇帝,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明珞: 原本激愤,委屈,屈辱的情绪突然就没有了。 她泪眼朦胧地呆怔地看着他,甚至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王爷,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姑母大概会很生气,也会怀疑我,这样不会影响我们的婚事吗?」 她只是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婚事。她以死相胁也是因为怕有流言传出,担心自己会信了赵晅那小子的话,赵铖觉得她傻愣愣的,此时呆萌地样子更是可怜又可爱,让他怎么爱都不够。 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自己已经这般在意。 赵铖又是心疼,又是心满意足,他难得的笑了笑,柔声道:「不会,你放心,那些都是小事。阿珞,你忘了,你的婚事是我和你父亲定下的,她就算是太后,也更改不了。不过,」 他收了笑容,道,「你记住,那个什么古嬷嬷,她让你用的任何药物,都必须过过书影的手,不可擅用。」 明珞皱眉道:「嗯,我知道,那些东西,我之前也全部让青叶暗中帮我找过大夫瞧过,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会更加小心的。」 赵铖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珞,我并不担心她会害你性命,她不会。你体质本就虚寒,我只是担心她会用些手段,让你不易受孕。」 明珞面色大变。 他就是这样直接,如果是前世,太后待她如亲生女儿,她定是不会信他的。 「王爷,王妃娘娘体质虚寒,又长期使用不当的香料,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若是定要强行保住,怕是会危机王妃娘娘的性命。」 明珞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听到帐外老太医战战巍巍地声音道。 胎儿,保不住,香料明珞如遭电击,心中剧痛,胸前像是被什么压着,只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的孩子,她一直都那么期待的孩子。 王府的生活冰冷让人窒息,她越来越不快活,不,是越来越痛苦,已经根本不想再待在这里,她有了孩子,虽然可能不是他期待的孩子,但却是她想要的。至少有了孩子,她的心就有了一个安置的地方,整个人也才像是有了一点光亮,有了一点盼头。 可是现在孩子保不住了。 香料,她并不怎么喜欢燃香,也很少使用什么香料,除了冥夜香,那冥夜香并非寻常可以得来的,是她偶然在赵铖的书房看见,很喜欢那种清新的味道,赵铖便送了给她,后来更是特意从北疆寻来给她长期使用。 可是若那香料不妥当,赵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死死地按住自己地胸口,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就听到外面一个熟悉又冷漠至极的声音道:「那麻烦夏太医开药,打掉这个孩子吧,不要伤了王妃。」 「王爷,王妃体质阴寒,将来怕是再难有孕。」 她又晕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时,外面漆黑,她口渴得很,可是身边却不知为何并无人服侍,哦,可能因着滑胎的事,她身边所有人都被关押盘问了吧,她也无心纠结这些,也无心去唤人,她喉咙赤痛,根本不想出声,所以就有些失魂落魄地自己爬起了身,去桌上斟水。 第47章 她喝了水,却仍是气闷得很,便推了门出去,往回廊外走,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很黑,也很静谧,树木隐隐绰绰的,还有一点虫鸟窸窸窣窣地声音,她看到左边回廊处有一点点灯光,目光转过去。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边两个小丫鬟细细地说话声。 她早已心如死灰,也厌恶着这王府的一切,本想转身避开去另一处,却在听到「王妃娘娘」四个字时顿下了脚步。 她听到一个小丫鬟轻叹道:「唉,王妃娘娘也真是可怜,可惜生得那般好看,仙女一般,竟然也会这么命苦。」 「嘁,好看有什么用?王爷和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娶她也不过是被太后所逼,否则王爷早就娶了表姑娘了,哪里还轮得到她?你看吧,王爷连孩子都不让她生,看她这个王妃还能做到几时吧。」另一个小丫鬟语带厌恶和讥讽道。 「阿香,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王爷他」 明珞从恍惚中醒过来,泪流满面。 她靠在他的怀中,伸手溺水般抓住他的衣襟,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又有一些窒息般地感觉,她忍不住问他道:「王爷,您有听说过冥夜香这种香料吗?」 赵铖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但他的确听说过,是北疆的圣香,原料极难得,产量也非常稀少。 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被她紧紧拽着衣襟拽得有些难受,而手下她的肌肤仍是入骨的冰凉,忍不住就抱了她到榻上坐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搂着她坐定才「嗯」了声,道:「你是说产自北疆的冥夜香?是有听说过,不过你如何问起这个,是在哪里见过吗?」 明珞摇了摇头,大约是摇了脖子,扯到伤口有些疼,她看着他坚硬犹如铸剑般地下颌,低声道:「突然想起来,是我在我母亲手记中见到过这种香料的记载,听说很难得,是父亲偶然从北疆得了一些,送给我母亲的,我母亲很喜欢。母亲喜欢的东西,我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赵铖看到她泪眼朦胧地样子,心中有些烦躁,说实话,赵铖自己是个铁血之人,从无和女子,至少这般女子相处的经验,若是旁的女子,哪怕是至亲,哭得稀里哗啦地,他大概也会厌恶,理都不会理,真有要事要谈,至少也要等哭完正常下来他才会肯出现。 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哪怕是做他厌恶的事情竟也不会让人厌恶,只是让他烦躁,哭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只想哄了她止了泪才好。 他取了帕子给她按了按,然后又觉得不吉利 , 他身上备的帕子,通常是杀了人,擦拭剑上血迹的,所以给她按完,就皱眉把帕子给扔到了一边。 他道:「哦,如此,正好我那里有一位北疆北黎教的长老,据说上品冥夜香都是北黎教所制,回头我问问他那里有没有这东西,你喜欢就让他拿些给你。不过香料一般都对身体有些影响,待我问清楚他,让人查验过那香料无问题再说。」 他一直都非常谨慎,若冥夜香有问题,他的确是不可能不知道。 明珞点头,脖子又有一些疼,她伸手扯住脖子上的布,「嗯」了声,道:「王爷,我想见见那位北黎教的长老可好?」 赵铖微皱了皱眉,想到自己曾经问过木术有关情蛊一事,还有木术那一副他要靠情蛊才能得到心上人的心的不赞同表情,就有些不太乐意,可是他看着明珞带了些哀求的眼神,心软了下来,心道,算了,反正木术也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想见就见吧。 明珞谢过赵铖,她在他怀中,此时脑子里想的还是孩子一事。 前世她以为赵铖娶她不过是为了对付明家,暂时虚应太后罢了,既然不是真心娶她,她那王妃位子最终还是要让出来的,那自然也不能容她生出嫡子,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怀疑就信了,是他不让她要孩子的。 她重生回来,慢慢一步一步往前走,对他的怀疑渐失,但至于孩子之事,她也一直认为是肃王府其他人所为,凌太妃,升平大长公主那些人都不愿意她坐肃王妃之位,不会容忍她生下他的孩子。 可她从来没,不,是不愿去想,会是一直待她如同亲生女儿般疼爱她的太后姑母。 立场不同,她知道她会利用她对付赵铖,可是她从没想过她会害掉她的孩子,还让她再不能有孕 , 呵,也不是没想过,这一世,她是不愿去想,但不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古嬷嬷给她用的所有东西都命青叶和青兰他们另寻了大夫去看过,又特地借了容家看了几次大夫吗? 她不去想,但却已经做足了防备。 而赵铖此时抱着明珞想得却是另一回事,他看到她因为稍动一动脖子就皱眉的小动作,心里已给庆安帝上了死刑,本来就没什么叔侄情,他竟然敢把手伸到明珞身上,他得忍着才没想不管不顾地去剁了他的爪子。 第48章 那小子没学了他父亲外面裹着的那张虚伪人皮,倒是把那藏着的无耻阴险学了个十足十。 明珞道:「王爷,古嬷嬷跟我说太小有孩子对身子不好,可是王爷想要孩子吗?」 赵铖听明珞说起孩子,神情柔和了下来。 他们尚未成亲,她都已经想这么多,这么远了吗?想到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那么盼着成亲,赵铖心里就暖烘烘的,他喜欢她这般依赖他。 他道:「嗯,太早是不太好,而且你身体弱,还是调养一阵为好,等过上两年再要孩子也不迟。不过那个古嬷嬷在你身边,总是防不胜防,你又不便跟她翻脸,回头我再给你送一个嬷嬷过来,有她盯着也好些。」 明珞听了却是皱了皱眉,道:「我已经跟舅舅说了,舅舅说会将外祖母身边一个嬷嬷给我,大概不久就能和外祖母一起到京中了。王爷,我信您,可是我却有一些怕您身边的人,因为我的身份,他们肯定不会喜欢我的。」 赵铖摸了摸她,柔声哄道:「无事,你放心,放到你身边的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绝对会忠于你的。」 明珞这才应下。 今日发生这许多事,还又忆起前世孩子之事,她只觉得心累,身体也倦极,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她忍不住伸手回抱了他,脸贴近了他的胸膛,低声呢喃道:「王爷,我觉得很累,有时候我还曾想过,若是等一切事情都了了,父母之仇都报了,我死了也就算了,活着也无什么意趣。」 赵铖面色大变。 他脑子竟然闪过一个画面,他看到她倒在血泊中,身旁是打翻的酒盏,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王,王爷,奴婢,奴婢进来,娘娘就,就如此了,王爷」 他心脏剧痛,猛地攥紧她,气势陡变,语气凶狠道:「你说什么?」 明珞被他掐痛,他凶狠地语气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刚才,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和害怕地看他,他攥着她的胳膊,紧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刚才,你在说什么?」 明珞张嘴,可是她看到他阴鸷又凶狠地表情,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铖看她惊惧,害怕,不知所措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陡然生出一股恨极的情绪,差点压抑不住。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就要爆出来地情绪,低声道:「阿珞,什么叫死了也就算了?什么叫等一切事情都了了?你嫁给我,父母之仇报了,也仍是什么事情都了了?嫁给我对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只想着报完仇就去死吗?」 听着赵铖一句一句牙缝里挤出来的恶狠狠地话,看着他阴鸷的似乎随时都要爆发的危险的表情,明珞惊惧过后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回到她现在常有的冷心冷情的状态。 她看着赵铖,看着他近乎失控的表情,心头闪过一丝讶异。 她伸手摸到他的手,握住,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然后低声道:「王爷,刚刚我太累了,一时有些迷糊,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可能今天,今天我太害怕了,我真的害怕。」 她的手还是冰凉,在房中许久,他抱着暖了许久,还是入骨冰凉。 赵铖也慢慢冷静下来,眼睛盯着她,听着她说话没有出声。 他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刺透一切。 明珞受不住,垂下了眼。 她咬了咬唇,道:「王爷,我刚刚一时之间忘了王爷。王爷,我之前真的是有那样的想法,我以前以为,虽然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但祖父祖母他们也都很疼我,姑母对我也很好,和别人相比,哪怕没有父母,也已经是极幸运的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所有的疼爱都是掺了毒药的疼爱,也不是假,就是都是掺了毒药的。」 「若是他人给了你毒药,你还可以毒回去,可偏偏那些都还是真正的养育之恩,我能怎么办呢?我有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心灰意冷,也觉得生无可恋,这样纠结的痛苦的生活,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呢?」 那是前世她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状态。 她摇了摇头,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王爷,我现在已经没有那样想了。只是今天太过受惊,一时之间就涌出了些往日的情绪。那时我是真的很害怕,其实我并不是怕庆安帝,他不值得我怕他,我只是怕王爷会您信了他,不信我,然后我又会一无所有了。」 「王爷,您会相信我吗?」 她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因为染上了泪水,隔了层水雾,便也想隔了一个保护罩一般,迷迷蒙蒙地,赵铖只看到了迷茫,伤心,彷徨,这种有一点点破碎的表情简直美得像迷幻针,一下子扎进了赵铖的心里,再出不去。 第49章 他起初对她的欲望来源于自己的心魔幻境,他自己都以为那是自己心底欲望幻化出来的想要的女人,自然就是最原始吸引他的,然后她又是明仲恒托他照顾之人,他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对其他女人产生什么欲望,那自然是要将她娶回来,放在自己身边的。 可是这样把自己的心勾出来,来回的揉搓,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之后。 是活生生的面前这个人。 承诺的话,他早就跟她说过,他从来都不喜欢反反复复地说同一句话。 可是他也需要安抚她的情绪,其实他自己的情绪也需要得到安抚,今日这一日,不单止是明珞受到了惊吓,其实他的心也被来回惊吓了多次,就算他面对再狠辣的追杀,也没这么让自己的情绪跌跌宕宕过。 事实上,他在被追杀的最狼狈之时,滴着血也照样是冷静无波的。 他道:「会。你记住,以后你的命是我的,不要再提一个死字,想都不要想。那些什么掺着毒药的疼爱,全部弃掉即可。」 最后顿住,看着她,用似侵入她心的声音慢慢道,「你想要的,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在明珞听完他的话呆呆地看着他,还在想,她想要的,想要多少的是什么之时,他已经低下头吻她,虽然他的眼神炙热幽深像是要吞噬般,但吻下来却是小心翼翼地,细细的碾磨,噬咬,直至明珞的肌肤慢慢褪去苍白,染上粉色,身体也开始慢慢有了温度,他才开始放肆起来。 明珞在想,他变了很多,前世他好像没有这么温柔过,为什么呢?这让她又有一点不高兴和委屈,但这不高兴很快在他的热吻中烟消云散,她并没有拒绝他,反正她知道他也不会越界。 明珞前世因为害怕和他行夫妻之事,后来连他稍微对她有点动作都会害怕和胆战心惊,她越害怕,他便越冷漠,那些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而此时他这样温柔,又定会在紧要关头停住,纵使明珞心中仍是会有阴影,也想不若就先尝试着去接受,又不用担心他做到那步,如此自己在成婚之后也不必太过恐惧。 她尝试着去接受他,甚至尝试着忍着心中的惧意去小心翼翼的回应他,这些无异于让赵铖得到了错误的信号,对他来说,也着实是一种难以餍足的折磨,还是锻炼自控力最强有力地手段,不过哪怕是折磨,他也丝毫没想过要戒掉,只心心念念的想着早日成婚罢了。 三日后。 明珞伸手取过小瓷瓶,打开,便闻到一股淡淡凉凉又沁人心脾的味道。 这就是冥夜香。冥夜香并不是燃香,其实是一种膏状的香料,想要时,只要开了瓶盖,将瓷瓶置于热水之中或者燃着的银丝细炭之上,便会有幽香散出。 明珞盖上瓷瓶,问下面站立的北黎教长老木术道:「木长老,我很喜欢这冥夜香,不知你族中常拿此物都作为何用?常用此物会否有什么不利之处?」 这便是肃王牵肠挂肚,恨不得要用上情蛊的心上人吗? 果然是生得绝色无双。 不过肃王既然用了手段让人家做了未婚妻,想来也是用不着情蛊了 , 他也是不信那什么婚约的,若早有婚约,还用得着千里迢迢特意把自己请来,巴巴地问情蛊一事? 木术心理腹诽着,但面上半点不显,只毕恭毕敬却又不失长老风范道:「回禀王妃娘娘,此物本是药用,其香气可通经舒脉,习武之人用之有助运气,研习武艺可事半功倍,女子用之可暖宫驱寒平热,体寒之人驱寒补热,体热之人却会平热转温,所以历来都是我北黎教之圣物,且其由冥夜草所制,冥夜草不可培植,只在雪山颠有生长,因此每年也不过是只能熬制数瓶罢了。」 又道,「我北疆毗邻北鹘,原北鹘王后性喜这冥夜香,所以过去这些年我们制作的冥夜香大多都进贡了北鹘王庭。」 现在大概不用了,北鹘宫廷政变,北鹘王弟弟谋乱,北鹘王逃去了祁州,北鹘王后已经自杀身亡,想来他们暂时都不会有人惦记这冥夜香了。 明珞看他有板有眼,也不知他心中这许多思绪,只听了他的话,心中的一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当初她果然是误会了他。 只不知害了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甚至忽略了他唤自己唤的是「王妃娘娘」而非「明姑娘」。 她谢过木术,道:「多谢木长老,今日受教了。此物既是如此珍贵,我也不好白拿木长老的东西,听闻长老精通岐黄之术,炼药手法这世上能出长老者无一二,所以我特地寻了一批药材谢过木长老,还请木长老笑纳。」 阴莲,瑶花,南岐,海参等等,算不得多珍贵,但都是些天南地北搜集到的一些品相好的药材。 明珞送这谢礼其实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请他帮忙。 第50章 但木术不知道。木术进献冥夜香早就收过肃王不少东西,此时再收到明珞的这些药材算是额外之喜,但他对好的药材根本没有抵抗力,所以是不会舍得拒绝的。 他见明珞虽在笑着对自己说着谢言,面上却隐有忧色,颇有萧瑟之态,想到肃王的情蛊,便有了误会,只当明珞虽和肃王定下了婚约,即将大婚,却并不情悦肃王,所以忧郁。 木术为了表示感谢,想了想就认真道:「王妃娘娘,这世上真心之人最是难得。老朽有一药物,可测试人之真心,送予王妃娘娘,将来娘娘觉得有需要时可取之一试。」 明珞:他当自己身边的侍卫侍女都是死的呢? 三月十二,庆安帝大婚,长华宫。 明琇盖着绣着金线的大红盖头,坐在龙凤榻上,从盖头下看着桌上的那两只鸳鸯杯,和杯子里红红的果子酒,外面一切的喧嚣都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两杯酒。 她今早在繁冗地婚礼流程中听到一人在自己耳边说,合卺之礼中鸯杯里面的酒加了寒毒,可令女子再不能生育。鸯杯是雌杯,合卺之礼中是不可能拿错的。 她并不大信,可是行了一整日的礼,她此时对着这酒,那句话却跟魔音似的,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哪怕这酒不是旁人所斟,而是明太后的心腹女官亲自斟上的。 她祖父跟她说:「你姑母欲安抚成武帝旧臣,所以想要在你为后之后,册封温雅县主为妃。但她为妃,你为后,是越不过你去的,所以你不必将此放在心上。将来陛下为了巩固皇权,笼络朝臣,定会有更多大臣之女入宫为妃,你且稳住,只好好做好你自己的位置即可。」 所以明琇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真没把温雅入宫一事放在心上。 可是有人要令自己再不能生育,还是在姑母掌控的皇宫,姑母的眼皮子底下。明琇不能信。 但明琇哪怕再不信,最后也没敢饮这合卺酒,而是尽数倒在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上,在众人皆在外面喝酒之时,将那帕子递给了自己的乳嬷嬷,令她翌日出宫之时小心寻了大夫去查验。 深夜,长华宫。 后冠沉重,明琇顶着后冠,穿着繁复的霞帔朝服,正襟危坐的坐在龙凤喜床上等着庆安帝,一直等到了亥时末,等到她都已经觉得自己完全麻木。 庆安帝此时并没有在外招呼大臣或者宗室,他并不需要。 他不过是沐浴了很长时间,然后又慢腾腾地用了膳,在外殿装模作样地看了好一阵的奏折才回的长华宫内殿。 小皇帝脾气不好,他不喜欢明琇,他身边的人尽知,并不敢多劝,还是他自己困得不行,想在外殿躺下歇息,被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低声劝了,道:「陛下您就是做个样子也行啊,也就是今日这一晚,将来要怎样,还不是陛下想怎样就怎样?」 庆安帝这才去了内殿。 他去了内殿,明琇看到他的金色靴子,唤道:「陛下。」 声音温柔又端庄,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显出不满,但也像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声音,至少庆安帝觉得,一点人味都没有。 他心中生出恶意,伸手掀了她大红盖头,看着她涂了一层白粉像是面具一般的一张脸,眼中闪过郑大姑娘郑宜然温婉端庄的笑颜,又晃过明珞那张不施脂粉,宜嗔宜喜,容色逼人的小脸。 其实明琇原本生得也很不错,只是她姿态端惯了,庆安帝待她又阴阳怪气,她对着他,都是用忍的,难道他还指望她对着他的温柔和端庄还是出自真心,还能娇嗔的起来? 不过庆安帝可不会管,他只会厌恶。 他觉得,就是因为她,为了明家的利益和尊荣,自己母后竟然不顾自己的处境,和明家硬逼着自己娶明家女,杀了宜然,让自己从此和太傅生了嫌隙,更让朝臣看不起他,看到他,只会先看见前面的太后和明家。 甚至就算是明家女,也不肯遂了自己心愿,娶个自己看上的,定要将这一个木头桩子塞给自己。 明家将他当成求富贵尊荣的梯子,连自己母后也一样。 此时庆安帝对着明琇,突然恶向胆边生,他心道,当初自己怎么没弄死她,弄死了她,明家自然只能让他娶明珞。 哦,是因为当初,当初他对她也还是有些感情的吧,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而明珞,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喜欢,不过是她生得越来越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想要罢了。 他看着坐着的明琇,伸手摸了摸她的凤冠,道:「皇后,你自小就比别人都聪明,你当知道,只要你入了宫门,从此你的尊荣便是系于朕一身了。你一直都知道,朕不喜欢你,但其实朕并非是不喜欢你。明家是朕的外家,朕只是不喜欢母后明知朕需要其他的势力支持,但仍是逼朕娶了你,所以这才迁怒于你。来日方长,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比别人都有用,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第51章 这一夜庆安帝也没碰过明琇。 半个月后,庆安帝和明琇在去慈寿宫给明太后请安的路上见到了温雅县主。 太后已经命人将部分宫务交给了明琇,其余的也都是她的心腹女官和嬷嬷在管着,此时的她又早不用管理朝政了,大概是日子有些闲了,而明珞又「病着」,在温泉庄子上养病不能入宫,所以太后便将升平大长公主家的温雅县主接到了宫中,陪她一起住着,解解闷。 温雅县主并不知道太后准备让自己入宫为妃一事。 她见到庆安帝和明琇就忙上前笑吟吟地给两人请安。 他们几个都是自小一起长大,很是相熟的。 温雅向来玲珑,升平大长公主的地位又超然,她和明琇关系很好,就是庆安帝,他虽反复无常,但其实并非无脑,他受了他父皇的反复嘱咐,这些年来,一直都对升平大长公主敬待,对温雅也很和善。 庆安帝笑着道:「柔表妹快平身吧,朕昨日就听说你入了宫,便想着早些过来看你,在宫中可还住得惯?」 温雅笑道:「谢陛下记挂。太后娘娘慈善,又有皇后娘娘关照,温雅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只觉得宫中就是宫中,连果子都格外香甜些。」 庆安帝的笑容深了些,柔声道:「柔表妹喜欢就好,以往御贡的水果朕多有命人送去给姑姑府上的,但想来也不会次次都能周到,以后柔表妹也多来宫中住住,这开春,各地和番邦都有进贡些新鲜玩意儿,回头朕都让人拿来给你玩玩。」 温雅噗嗤一笑,道:「谢陛下。不过臣女刚刚不过是说笑,陛下这样,真是让臣女以后再不敢跟陛下说笑了。」 庆安帝没答这话,只看着她温柔地笑。 此时春日绵绵,晨光温暖又纯净,园中已经有不少的花儿盛开,庆安帝不发神经的时候也是个英俊的少年帝王,而温雅娇俏玲珑,两人相对而笑,可不正正是一对璧人。 明琇看着两人,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指甲都差点掐断。 她已经知道,那杯合卺酒的确有毒,是一种岭南剧寒之蛇的寒毒,女子饮之伤宫,再不能有孕,且无解,但那东西,男子饮了却无大碍,只需用旺火之物调养上一段时间,寒气便散了,女子却不成,所以哪怕那日出错误饮,对皇帝也不会有大碍。 这种东西,普通的大夫虽然看不出究竟是何物,但却可验出其中的寒毒,是她得了乳嬷嬷的答复之后,又命其寻了祖父再找人验查的。 后来她亲自见了祖父一面。 她对祖父道:「这是我大婚当日,合卺之礼鸳鸯杯鸯杯中的酒,我受人示警未曾饮下。祖父,姑母执掌宫闱多年,能在我大婚之日下这种东西在我杯中的,屈指可数。警示我之人,下毒之人,皆居心叵测,此事我连姑母都未敢告诉,只敢和祖父相商,想着待事情有些眉目之后再禀告姑母。」 「祖父,依您看,到底是何人下毒,欲让我不能有孕?」 明老太爷不出声,明琇惨然地笑了一下,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肃王了,他不欲让我诞下陛下嫡子,好作他谋 , 他不敢直接毒死陛下,因为若是毒死了陛下,他史书上杀侄篡位的罪名是肯定脱不掉的。当初他入京之时既然没直接篡位,现在也不会这么做。可是那跟我示警之人又是谁呢?」 明老太爷捏着那变了质地的帕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下手会这样狠,这样永断后路 , 是了,升平大长公主是什么人,不用此招,她怎么就会信了太后,肯把女儿送进宫?过河拆桥的事皇家人从来就没少做过,升平大长公主自然是深知。 明老太爷默了一会儿,道:「不会是肃王,他若是能在你那杯中下毒,不欲让陛下有嫡子,为何不直接在陛下杯中下毒,让其不能有子,岂不是直接了当?」 嫡子也好,庶子也罢,只要庆安帝有子,庆安帝有事,承继地位的就不会是他。 明琇色变。 那会是谁? 她委实不敢去往那个方向去想。 明老太爷叹了口气,他到底没有明说,只道:「想让你不能有嫡子,这乃是常见宫闱宫妃争宠的手段,此时陛下后宫并无他人,会行此事的也就是准备送女儿入宫的人家了。而能在你合卺酒中下毒,必然和后宫有很深的牵连,琇姐儿,皇后娘娘,就像你说的,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做到此事?」 升平大长公主,明琇心头立时浮现出升平大长公主的脸。 只是她尚未缓过气来,明老太爷就道,「宫中险恶,太后娘娘和陛下又需要借升平大长公主的势去抗衡肃王,皇后娘娘,此事你便埋在心底,再不要提起吧,将来只记得要小心谨慎,好好护着你自己,以后你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此时明琇看着温雅巧笑嫣然,在阳光下仿佛能放光的小脸,心里除了厌和恨再升不出其他感觉。 第52章 温雅的相貌其实算不上顶尖,甚至可能比明琇还要差些,但胜在鲜活灵动,明明都是一样的岁数,温雅还是个青稚活泼的少女,明琇却已经像是个久居深宫模糊了年纪的女子,如同深潭古井 ,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鲜活灵动过,或许幼年时有吧,她都不怎么记得了。 这之后,在温雅县主在宫中小住的几日里,庆安帝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去慈寿宫中坐坐,陪着温雅县主或下上两盘棋,或说上几句话,起初温雅还不以为意,但明琇的冷淡和敌意,太后异于寻常的慈善和热情,庆安帝的殷勤小意,她又不傻,自然看出些不同寻常来。 所以几日后她一出宫,刚回到升平大长公主府,不等她母亲问话,便已经打发了侍女们出去,先开了口相询。 升平大长公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太后娘娘和陛下意欲迎你入宫为妃,柔儿,你可愿意?」 温雅县主心中早有预感,可是听到自己母亲直接说出来,脸上还是一红,她喃喃道:「母亲,这,可是皇后,到底是明家人。当年郑姐姐」 升平大长公主看女儿面上升出的红色,还有些羞涩之态,便知她不是不愿,只是顾虑多罢了。 她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笑,道:「柔儿,陛下待她的态度,你不是不知道。再明家人,在太后和陛下的眼里,也没有皇位重要。柔儿,你不必理会她,她不过只是一个弃子而已,母亲容她坐在后位上,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替你挡刀挡灾而已。」 温雅心中惊疑,她靠在自己母亲身上,喃喃道:「母亲,女儿,女儿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太后娘娘」 这么些年,她虽知道自己身份清贵,但总还有个清字,繁花似锦的明家,才叫红贵。她以往和明家人交往,总还有不免看明家人眼色的时候,尤其是明琇,两人相处,明琇总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一副上位者的架势,因为她是未来皇后,温雅也乐得捧着她。 可一夕间,母亲告诉她,那不过都是假象。 升平大长公主拍拍她,带了一丝嘲讽淡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权势也是我们皇家给的,明家人再高贵,权势再大,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女儿嫁到了皇家,生了我们皇家的子嗣,不该也不可越过我们皇家去。柔儿,你放心,陛下虽小,这一点他也看得很清楚,他姓赵,可不姓明。」 提到皇帝,温雅想到他看着自己眼神的温柔,再想到他待明琇和旁人的冷淡和嫌恶,脸不由得就有些热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皇帝也是生了一副非常好的皮相,再加上至高无上的皇权地位,对待她时异于旁人的温柔体贴,哪怕温雅平日里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权势迷人眼,此刻听母亲这般说,心跳不由得就有些不稳起来。 升平大长公主看她难得的有些娇羞的模样,知道这些日子小皇帝对她怕是用了心,心中满意。 她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不过不能为后,到底委屈了我儿。不过柔儿你放心,现在如此也是权宜之计,将来最好的总归都会是我儿的。」 四月初。 这段时间京城很热闹,先是上个月百年难遇的皇帝大婚,接着本月中旬便是西蕃王世子和和郡王家的温喜县主,不,现在已经被册封为温喜郡主的大婚,再到下个月五月下旬,便是肃亲王和承恩公府的三姑娘明珞大婚。 甭管这些内里是如何的暗潮涌动,京城百姓是不知道的,整个京城都是喜气洋洋,百姓们恨不得多沾点喜气,商家们看着越来越好的生意,也只会喜得眉开眼笑。 不过这些明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很忙。 其实她就是准备自己的大婚,打理嫁妆,布置肃王府大婚后她和赵铖的婚房等等都已经够她忙得了,偶尔大舅容正卿还会指点一下他朝堂之事,再偶尔她还要陪一下忽然有那么一点空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热烈的肃王赵铖。 赵铖本来是个冷冰冰像个雪地里千年青铜或黑铁剑般又硬又冷的性子,但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为何,对着明珞是越来越热烈,看着明珞的眼神也让明珞思起来都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脸红心跳,虽然他仍是没有太过冒犯于她,但却也有点越来越失控的架势,明珞瞅着他那样子,不免得就有点胆战心惊 , 替成婚后自己的日子担心,好歹厚着脸皮只作无知般请教了古嬷嬷一番。 古嬷嬷过来教导明珞的目的为的就是让肃王迷上明珞,自然是倾囊相授,难得两人将一番夫妻鱼水之堂上的如同礼学经纶般严肃和一本正经 , 明珞也学得越来越会装模作样。 所以明珞真的很忙。 就是明琇大婚,她也不过只是在承恩公府只住了一日就又回了庄子上,现如今,她和大房连面子情都不怎么维持,明老太爷和明老夫人也并不苛责,甚至暗地里给明珞的自由度都越来越大。 至于这些时日肃王常出入岐梅庄明老太爷也都是知道的,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第53章 这日明珞正在翻着肃王府的府邸图则和王府的下人册子,青兰就收到了一封拜帖,是即将大婚的温喜郡主送过来的。 温喜郡主是四月十八和景灏大婚,离现在不过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若是温喜送的是请柬,那考虑到景灏,考虑到景灏说过的那些话,为免生出什么是非,明珞是一定不会去见温喜的,可是现在温喜是要上门拜访,她很快就要远嫁西蕃,于情于理她都不好拒绝。 翌日温喜郡主就上了门。 她送了明珞两幅画。 明珞依着她的意思领了她去书房,唤退了侍女们,就看着她,既没有去打开那画也没主动出声。 温喜就如同往常般恬淡地对着明珞笑了笑,她道:「阿珞,你不必这么防备我,你很清楚,我对景世子并无意,也绝无害你之心。」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到了桌前,将两幅卷画置于桌上,然后自己取了其中一幅慢慢解开系绳,小心地展开,再平铺于桌上用镇纸压住。 明珞看到那副打开的画心头就是一跳,画中之人英美华贵,明艳雍容,明珞有着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此人是谁,这位正是赵铖的母后,成武帝挚爱的原配嫡后凌皇后。 她前世曾在赵铖的书房看到过她的画像。 明珞看着画像不出声,温喜就转头对明珞温柔道:「阿珞,你可能没有见过,这位便是肃王殿下的母后,成武皇帝时的凌皇后娘娘。凌皇后娘娘和我祖母是闺中好友,所以我们家有这副藏画。但这副画并非原画,是我求了祖母很久,她命画师临摹于我,给我作陪嫁带去西蕃的。」 明珞道:「你拿凌皇后的画像给我,却是何意?」 难道这样一幅画像还能作什么用,或者能离间她和赵铖的感情不成? 温喜叹了口气,她没有答话,而是又取了另一副画,再小心翼翼的打开。 明珞看她展开一小半,露出里面的一截画像后,便知道她是何意了。 这第二幅画像是一副少女图,里面是谁,明珞只消一眼已十分清楚。这女子和凌皇后气质不同,更显娇美柔弱,但五官眉眼十分相像,至少有六七分的相像吧,这位便是赵铖的嫡亲表妹凌妱。 温喜看着沉默不语的明珞道:「阿珞,你知道上个月大理寺翻了一些旧案子,其中一个便是肃王殿下的母族凌家的案子吧。」 「这位便是凌家长房的女儿凌妱,也是肃王殿下的嫡亲表妹。不过当年凌家被流放南疆,这位凌姑娘并没有被流放南疆,听说当年凌家出事,肃王殿下便派人将当时远在闽地的凌大夫人和这位表妹接去了西宁,养在了西宁,和肃王殿下是一起青梅竹马长大。」 「凌家被平反无罪,凌大夫人和凌姑娘便也不必留在西宁,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 明珞看了那画中少女半晌,这些时日她只顾着明家之事,把肃王府的那些旧事都先抛在了脑后,并没刻意去想,看来这些人这些事随着时间的推进,总都会再次一个一个出现。 但她和赵铖的事情是她和赵铖的事情,却和外人无关,所以明珞抹去了心中的不适,转头问温喜道:「这样的事情,你如何会知道,还得了她的画像?」 温喜看明珞面容平静,已无初见这画像时怔惘的表情,心道,她果然是变了许多,是啊,她们几个,温慧,温雅,自己,明珞,还有明琇,明瑗,谁都不是以前那个自己了。 她柔声道:「阿珞,这画自然不是我能得来的。这画是景世子让人送过来给我的,他见不到你,便托了我送给你。阿珞,景世子对你用情至深,自你和肃王殿下定亲,他便派了人去打听王爷的旧事,这位凌姑娘,凌大夫人是一心要将其许配于肃王殿下的,因着她和肃王殿下的渊源太深,其容貌又颇似先皇后娘娘,景世子关心你,这才将此画像送予你,希望你将来能小心着些,防着她些罢了。」 明珞看着温喜,前世的她并未嫁给景灏,嫁给景灏的是温慧郡主。她嫁的是一位武将,夫妻恩爱,一世,至少她知道的那些年,都是平安顺遂。 因为自己的回来,改变了很多事情,温喜也算是被牵连的一个。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是不可能去替代她嫁给景灏的。 明珞有些愧疚,她道:「温喜,我们都是一起长大,过去这么些年,你当很清楚,景世子待我与待旁人,并无什么不同。只是这几个月,因着朝堂上的一些缘由,景世子和肃王殿下博弈,这才生了一些执念,时间过去,他会放下的。」 温喜摇头,她有些伤感的笑了笑,道:「阿珞,你不知道,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景世子喜欢你,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而已。不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阿珞,你也不必觉得愧对于我,其实景世子已经答应于我,无论你会否愿意以我的身份替嫁,他都已经重新帮我安排了身份,也会帮梁析在西蕃军中安排位置 , 我知道,如此梁析将来必定只能效忠于他了,可是我仍是感激的。」 第54章 「所以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来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像我们这样的身份,真心最难求,我看出景世子对你之意,而且你也说了,我们都算是一起长大,你当知道他的品性,所以这才愿意替他来见你一次,若你对他有意,为何不能大胆一些?」 「朝中局势,哪怕我不懂朝政,也知道肃王殿下和你们明家将来不能善了,你夹在其中到最后又能如何?更何况肃王殿下后面还有一堆功臣能将,你嫁给他,将来怎样都会是一路艰辛。至于西蕃王府,西蕃王府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如果那个人是真心待你的,你也喜欢他,就值得一试,总强过夫家和娘家是死敌,谁输谁赢到最后被撕裂的最狠的都是你。」 温喜性子安静平淡,过往明珞和她虽也多有接触,私下却并无什么来往,此刻倒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 其实她前世都看清了谁呢。 不过明珞听了温喜这么一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交浅言深,不说温喜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情况,就是她,明珞也不知道温喜口中的梁析是谁,对她的真心也到底是不是她口中的真心,更不好乱置一词。 她很荒谬的竟然想起木术的那所谓一试真心之药。 温喜看明珞不出声,就又有点无奈地笑道,「当然,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不管我嫁不嫁予景世子,我都是要远离京城,永远去西蕃再不能回头了,我当然希望做西蕃王世子妃的那个人是你,也希望有一个熟悉的人可以一起说说话。抛弃原来的一切,我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害怕。」 明珞听了温喜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竟然荒谬的想起了那位北黎教长老木术的那什么所谓一试真心之药 , 当初她不好拒绝木术长老的好意就收了那东西,还引得赵铖黑了好几天的脸,还是她察觉不对把那药扔给了青叶让她收了,然后又想方设法哄了哄他才算罢了。 以明珞看,那东西应该不过是个致幻之药物,且不说试出来真心假意又能如何,最怕的就是赵铖心志坚定,心神不能全部控制,若是药物引他在意识清醒又不受控的情况下说些什么话,想想后果都有些不好收拾,就算是真心,也让人尴尬不适得很。 所以明珞怎么可能会去用那么个玩意。 她觉得有时候真心未必是最重要的,这东西又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反而品性和担当应该更重要,就像她信赵铖,其实倒也未必就信他待自己的真心就能天长地久,不过是信他说出来的话必会守诺兑现罢了。 不过此时温喜这样一本正经的跟明珞说了这么一番恳切的话,明珞心底还是对她起了那么一些歉意和莫名的同理心。 前世她凭着对肃王的一点盲目爱慕之心,满心信着亲人们对自己的爱嫁给了赵铖而不得善终。她虽因不明温喜的实际情况,不会去擅加判断,但觉得把那一试真心之药送她也未尝不可。 温喜并不是个强势彪悍的女子,至少明珞目前是没有发现。 若是温喜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和那人在西蕃改姓换名的生活,就是把自己的未来完全放在了那人或者也可以说是完全被景灏给捏在了手中,盲目的勇气没有相匹配的脑子和底气去支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而且明珞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西蕃王很可能参与过当年先帝追杀赵铖一事,以赵铖的性子,若此事为真,很难说他将来会如何处理和西蕃王府的关系,温喜这般去西蕃,不仅是她和她的夫君被捏在了西蕃王府的手里,甚至可以说,和郡王府都是被西蕃王府给捏了个大把柄。 世事难料。 明珞心底叹了口气,唤了外面的青叶取了那试真心之药进来。 她在温喜有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那药送给了她,也端了认真的表情道:「温喜,这个药产自北疆,据说可以测试人的真心和假意,我也没用过,不知道灵验不灵验。不过,我是不会让自己依赖于别人的真心而生存,有则幸,无则弃之,所以这东西对我来说并无用。但你却说为了真心,就可以抛弃一切,这原本是好的,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辨别出真心还是假意总之,这东西你拿去看看能否有用吧,希望你能一世平安顺遂。」 温喜接过明珞送给自己的东西一时有些呆怔,哪怕她心地善良,与世无争,不会觉得明珞此番赠药之举是对她前面那番话的羞辱和嘲讽,至少也隐约明白,两人真的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温喜叹了口气,没再提景世子对你用情至深,并劝明珞替嫁西蕃的话。 明珞不想收下温喜的那两幅画,不过温喜道:「先后娘娘的这一副画像,你留下的确不妥,销毁又是对先后娘娘的不敬,我且拿走,但凌姑娘这一副,是景世子送与你的,我也退不回去了,你且留下吧。我收下你这药物,你也收下这副画,若不喜欢,烧了也就是了。」 第55章 都是膈应人的东西,但忍着膈应,还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明珞想到前世凌妱的反复纠缠,想到那个凌太妃便是凌妱引入肃王府的,便也就没再拒绝,收下了。 前世的时候,凌大夫人带着凌妱是在今年十月之后才入京的,那时她和赵铖大婚后不久,正逢赵铖不在京中,她们投奔王府,明珞问过府中的老嬷嬷,验过她们的身份无误之后,怜她们孤儿寡母,身世可怜,便收留了她们在王府的客院住下了。 然后,然后府中的旧人待凌家母女比待她还要恭敬认真些。 这一世她和赵铖的婚期是在五月,看来她们是看着他们的婚期提前入京了,说不定就是踩着赵铖去北地不在王府的时候过来投奔明珞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么一种感觉。 所以未免后面纠缠,她打算提前就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翌日赵铖过来看望明珞,看见桌上那副画时就皱了皱眉。 明珞道:「这个是景世子托温喜郡主送给我的。王爷,您认识这画中的女子吗?」 赵铖十分厌恶景灏。 他道:「不认识。但若没猜错,应该是我舅父之女,她和我母后的容貌有三四分的相像。」 从他口中,原本六七分的相像成了只有三四分。这却不是赵铖故意掩饰,而是凌妱和凌皇后的气质迥异,旁人注重皮相,而赵铖看到的东西要更多一些,他心底就非常排斥凌妱像他母后一事,说三四分已经是客气了。 明珞笑道:「温喜跟我说,凌家当年出事,你便接了凌大夫人和凌姑娘去了西宁,和你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原本你这王妃的位置,还应该是属于她的。」 明珞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这些话是凌家那边放出来的,原本赵铖没怎么在意 ,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总觉得有些东西该是他们的,或是他们可以左右的。 不过看来明珞是在意的。 赵铖想到景灏,想到知道景灏在私下做些小动作对明珞还念念不忘时,自己对他的厌恶,突然有些理解了明珞的试探。 他道:「是凌家本家的人救了他们母女,我并未插过手。但此事我是知道的,至于王妃,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别人跟你说,你直接斥回去或者定罪即可。」 明珞听出,他对她别说什么情意,连表兄妹的情分都应该没有。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前世好像都是自己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的。 她沮丧了片刻,但很快振作起来,道:「王爷,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你母族那边的亲人,听说她们此刻正在入京的途中,我打听过,官府虽然要将当年抄家所得的家财退还给凌姑娘,但凌家当年的房子却早已经被卖了。我看不如就让官府先将部分财物拨给凌家二房,让他们二房帮忙置办房产,也好过她们母女到京中连个住处也没有。」 赵铖对这个不感兴趣,但对明珞跟他说这么一番话的缘由更感兴趣一些。明珞此时可不是一脸「看我多贤惠」的表情,而是明显是处理掉什么东西的表情。 她这个表情取悦了他。 他看着她,笑道:「嗯,这事你吩咐林福去办即可。不过,阿珞,你是在担心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幽深还有些热,明珞最近对他的这个眼神都比较熟悉,想到他不知前世之事,只单看此事,必会觉得自己这飞醋吃得太远,排除潜在情敌的手法也太过直接。 她这些日子都在训练自己的厚脸皮,所以咬了咬牙,顶着他的目光颇有点破罐子破摔道:「王爷,我也不知道她们何时入京,但若是正好在我们去北地之时到了京中,届时她们没有住处,若是到了我们王府求收留,她们身份特殊,王府必定会留下她们。现在外面既已传出凌姑娘和你青梅竹马,本应为你王妃的流言,届时若是再住到府中,怕是流言更甚。」 这未雨绸缪得也太过了些,明珞虽觉得就该这么做,但还是有些脸红。 赵铖看着她有些羞涩和不自在的表情神态心情却很好。 明珞只以为自己是在训练自己的脸皮,和赵铖说话越来越直接,却不知道这正是赵铖有意无意的纵容着,甚者引导着的后果,他自发现她的不安和心底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抑郁之后,就一直鼓励着她这般和自己的相处方式,这样她才会慢慢信任依赖自己,不会突然什么时候就产生莫名其妙的逃避遁世之心。 他怕她窘迫,不再看她,而是将她背靠着自己拉入了怀中,吻了吻她的发顶,道:「嗯,你考虑的很周到。不仅是她们,无论是谁,我们不在府中之时,王府都不可住进人来,我会吩咐林福,若有人定要投奔,就先送去王府外面的客栈,等我们回去了再处理,这样也避免刺客有机可乘。」 其实他在西宁的王府向来如此,但京城王府中有些旧人,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先帝赐过来的人,虽然他回来之后已经清理,但就是他父皇母后留下的旧人,经历了这么多年,也难说有无投靠他人,还有这些人处事的手法可并非是他在西宁时那般事事军事化处理。难保不出问题。 第56章 他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低头在她耳边道:「阿珞,我们很快就要大婚,你可期待?」 明珞被他束缚在他怀中,腰前扣着他如铁钳般有些发烫的大手。大婚吗,原本她也不是很期待的,因为肃王府的那些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好,可是刚刚她才发现,原来前世那样复杂的局面很可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发现,原来她只要说出来,很多事情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事情,他也从未在意过令她那么痛苦和纠结的事情。 只要她肯信他,愿意在他的身边。 她努力拨了拨他的手,在他怀中勉强挣扎着转过身来,然后迎着他此时已经幽深到她平日总会不自觉要避开的目光抿着唇笑道:「嗯,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她嘴上这样说着,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眼睛中的笑意更像是幽深的夜空中住进了星光,美丽得扎进人心里,至少扎进了赵铖的心里 , 哪怕她说只有一点点,他也喜欢得很。 因为他此刻抱着她,她就在他怀中,软软的,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馨香,如此实实在在的存在于他的怀中,不是幻境中他醒来之后就会消失的幻影。她说一点点,但于他来说,只要抓到一点点,他就会顺着这一点点握住全部,此后无论她走多远,都只能是在他的世界里而已,她逃不掉,也走不了。 他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感情,但是她是他的女人,只要她想要的,他能给的,他都会给。 赵铖伸手慢慢摸着她的脸颊,从她的额头,到眉毛,再到眼睛,鼻子,最后从她嫣红水嫩的唇瓣滑下,她此时已经阖上了眼睛,睫毛颤动着,身体有些微的紧绷,甚至有些颤抖,显见得很是紧张,却是乖乖地没有动,赵铖的眼睛里露出了些笑意,他低头嘴唇贴在了她的耳边,低声问道:「一点点,要如何才能更多一点?」 明珞的脸上热起来,她其实已经有些受不住,心砰砰地跳,很想直接推开他,但却又不想那样示弱,所以她侧开了脸,伸手去掐他搂着自己的胳膊,他的手常年握弓握剑,胳膊硬得她根本掐不动,她很用力地掐,也只是觉得手疼。 他笑了出来,抱了她一边吻着,一边行到榻上压下,才再在她耳边低声道:「可以用咬的。」 明珞的脸腾一下红起来。 她脑子嗡嗡的,似乎听到他在耳边又道:「你跟我说,只有一点点吗?可是我却想要全部,怎么办?」 声音蛊惑又危险。 前世的他完全不是这样。 明珞最近总是这样,在他用他性格少见的温柔,这般明显可见对她宠爱非常之时,明珞就会想到前世,想到前世他的冷漠,然后就会觉得委屈,虽然她也觉得不应该,但就是觉得委屈,然后就总想着刺他一刺,不愿那么顺着他,心里才好像会舒服些,不会对不起曾经的那个自己似的。 她忍着因被他笼罩着心里产生的压迫和窒息感,手抵着他,有些混乱道:「全部,王爷,您要全部做什么?如果您要全部,我自己就不剩下什么了。」 赵铖微愣,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迷蒙的像是要滴出水来的眼睛,偏偏却还要倔强的撑着,赌气一般,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道:「真是个傻子。」 四月十八,西蕃王世子景灏和温喜郡主大婚。 五日后,景灏便携了新婚的世子妃温喜郡主离京出发回西蕃。 这些时日景灏一直在等着,可是直到在城门外和最后一拨送行的人告别,他也没有等到明珞的半点消息,温喜郡主在跪别完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之后回到景灏身边,看到他黯淡的神色,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远处的城门,心中叹了口气。 两人往马车行去,景灏看着侍女扶着温喜上了马车,原本他欲骑马,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一个黑影策马过来,到了他面前便下马跪下,双手递上了一个锦盒。 景灏的心头就是一跳。 他虽然万分不愿和不甘,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听着那人禀报了两句什么信息也没有的话,就弃了骑马,转身上了温喜郡主的马车。 马车渐渐远离京城,温喜看着车帘外城门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心里头空荡荡的,她放下帘子,转头去看景灏,便看到先前的那个锦盒已经扔到了地上,而此时景灏手中正握着一只玉蝉,他紧紧依着玉蝉的根部攥着坠绳,手勒得发白。 温喜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能引得他如此的也只有明珞了。 她看见那个玉蝉,便立即生出了误会,以为景灏和明珞是有私情的,那玉蝉便是两人的定情之物。 温喜想到过去这十几年,虽然她和他没什么相交,但宫里宫外却也常见,现在自己就要和他一起去西蕃,自己的一生其实也都算是系于他手了,可惜自己却未能帮到他什么忙,心里有些难受。 第57章 她知道失去和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生的滋味。当初她刚接到赐婚圣旨时就尝过了。 因着景灏的异样,她自己离京远嫁的伤感和恐惧情绪都散了好多。 她劝道:「世子,其实此事也怪不得阿珞。阿珞她自幼就是由其祖父祖母还有太后娘娘抚养长大,她嫁肃王殿下明显是家族的意思,当初她有多不情愿您也是亲眼所见的,只是她自出生起就已失祜失恃,不会有人替她真心考虑,家族之意她根本就不可能抗衡。殿下难受,但阿珞她只会比殿下更难受,处境更艰难。」 景灏转头看她,目光沉沉,然后道:「你也觉得她是被逼的?」 温喜点头,道:「你知道阿珞,在肃王入京之前,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活泼精灵,心也豁达,就算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也能很快过去,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你看她这大半年,心思沉郁的根本就不像是她了,哪里还有过往半点快活的样子。唉,世子若是在肃王入京之前就请求太后娘娘赐婚就好了,阿珞也不会像现在伤心至此。」 景灏的手捏紧。 他默了一会儿,道:「肃王常年征战,不在王府的日子居多,他不在的时候,想来王府的守卫也不会多森严。」 温喜一怔,她不知其何意,事已至此,就算王府的守卫不会多森严,难道你还能把阿珞偷出来不成? 不过行了近一个月的路,他们一行进入西蕃藩地境内,越来越靠近西蕃王城,温喜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不安。她虽得到过景灏的允诺,但明珞未能替嫁,她至今不知道景灏是让谁来顶替自己。毕竟皇室贵女,礼仪学识,对京城世家系谱的认识,这些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替代的了的。 她同样也怕那人是个品性不端,居心叵测的,毕竟那人将来是要以自己的身份生活下去。 不过到了邻近西蕃王城的定州城,温喜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他们一行在定州城入住一座王府别院之时,王府别院发生大火,温喜郡主在火中烧伤,毁了容貌哑了嗓子,但景灏仍是将她带回了西蕃王府,只不过因为已经毁容失声,只幽居在院中,再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罢了。 大火之日正是五月二十一日,肃王赵铖和其未婚妻承恩国公府三姑娘大婚之日。 京城。 明珞要在承恩公府出嫁,因此在大婚三天前就回了承恩公府。 好在现如今是车氏执掌中馈,她对明珞虽称不上多亲热,但却处处妥帖且极有眼色,明珞院子里的人除了明老夫人早先时给的曹嬷嬷和冬芙,其他人早全部换成了明珞自己挑选的人,半个人都没安插。 就是明太后也没说派几个宫女嬷嬷的去伺候明珞 , 明太后从来不傻,她不会去做这种明晃晃让肃王防备明珞,可能会影响两人感情之事。 大婚当日,更令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明太后亲自回了承恩公府为明珞送嫁。 明太后看着盛装的明珞,肌肤若雪,唇若点朱眉如黛,哪怕是大婚之日,妆娘也未曾舍得在她面上涂脂抹粉,不过是浅浅的上了红色胭脂,已明艳不可方物,这场景倒似让她忆起当年出嫁之日的情景。 明珞的容色怕是还要胜过当年的自己,肃王再寡情,到底也还是个男人。 过去这数个月以来,不管明太后得到多少消息称肃王对侄女宠爱有加,她的心始终都没有彻底放下,此时此情此景,她看着侄女虽有些娇羞,但透着异样神采的眼睛,她却突然放下心来。 明太后从自己脖子上取出一枚白玉玉佩,她给明珞亲自戴上,置于其里衣内贴身而戴,眼中含泪道:「阿珞,这枚玉佩是姑母十五岁及笄之时,你父亲亲手雕刻,于行源大师处开过光,送给你姑母的,说是会护姑母一世安宁。你知道,这么些年来,姑母一直佩戴着这玉佩,从未离身。如今你要出嫁,姑母再也不能替你父亲守护着你,照顾你了,那姑母便就将这枚玉佩赠于你,以后由它代替你父亲和姑母一起,护卫着你,一世安宁。」 说完就滚下泪来,伸手将明珞抱在了怀中,哽咽出声。 毕竟是自己二哥唯一的孩子,是养在自己身边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孩子,明太后对明珞的疼爱是当真不假,她也的确盼明珞能平安喜乐一生,不管肃王将来如何,她总会保她一个安宁。 明珞的眼中也滚下泪来,她从明太后的怀中退出,行到堂前,认认真真的给明太后,明老太爷还有明老夫人跪拜别礼,认真的近乎虔诚。 这半年来,她跌跌撞撞,早已打乱了前世很多的轨迹,她的心思也早不再如前世那般懵懂,自然看得到此世祖父和祖母的不同,但不管有多少不同,她也难忘前世他们对姑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对待自己行为的默许。 她此拜别,也希望自己能拜别前世的阴影,好好的走剩下的路。不再为所谓的养育之恩所牵绊,但也不会让怨恨蒙蔽自己的心。 第58章 最后明太后走下堂来,亲自扶起明珞,再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了大红礼轿。 明珞上了花轿,从承恩公府到肃王府,是从京城的东南区到正南区,原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程,但结亲的队伍却是兜了个大圈子,几乎绕了大半个京城,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 明珞手上握着明太后送的那块入手清凉的玉佩,听着外面不停的鞭炮声,嬉闹声,还有欢呼声,吵吵嚷嚷的,心里头竟是意外的越发静了些。 她从初初重回到十五岁,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不再像初时那般彷徨,迷茫或者痛苦怨愤,就像她此时握着太后送她的那块玉佩,心情也能格外的平静,只是在想,也不知这块玉佩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她似乎听到街道两旁的人群中有人喊着「肃王爷」三字,就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入京时的情景,百姓的欢呼。 那时他身着战袍战甲,她不过是在阁楼上远远看见,其实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模样,只觉得分外的有气势,听着身边人的赞誉之辞,就怦然心动。 可真是虚荣啊。 想到这里明珞想到他此时也当是在前面骑着马,不由得就有些好奇他此时的表情。 可惜她和他大婚了两遭,她也没见着过他迎亲时的样子,想来肯定不是如同旁人那般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但若是他平素那副模样,也太不应景了些。 明珞想着就伸手掀了自己的盖头一角,又掀了轿子上的垂帘,隔着镂花寻了寻,便隐约见到了在前面马背上的赵铖,看不见样貌,看不见表情,只看得到他在马背上仍是身姿挺立,气质冷峻肃然,和行军作战时也无甚区别,只不过他的战甲多为黑色,此时为红色罢了。 明珞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了帘子,也放下了盖头。 花轿巳时出发,午时抵达王府,青叶和冬芙扶了她下轿,再由喜娘牵着送到了赵铖手中。 入王府正堂行大婚礼,再入洞房行合卺之礼,待所有礼毕,赵铖终于离开新房出外招呼前来贺喜的文武百官,明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她从凌晨寅时初就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应酬亲友,然后行拜别礼,再坐花轿一直到到了王府行了大婚礼,到整个流程走下来,她已经是精疲力尽,还好一早就喝了特制的「养元汤」,才能全须全尾的撑到现在。 不过好在赵铖积威甚重,整个婚礼一直到他离开新房,中间半点幺蛾子也没出。 新房里还有很多人,先时赵铖在时还都是安安静静的,等一他离开,气氛却似是一下子松了下来。 众人都在或含笑或冷淡或研究似地打量着明珞。 这些人明珞其实都还算熟悉的,都是些宗室的女眷,升平大长公主,康王妃,老和郡王妃婆媳等宗室的一众老王妃,郡王妃,郡主等,小辈里还有温雅县主,温慧郡主等人,明珞打小就常出入宫中,参加各种宴席,和她们都是常见到的。 只不过现在身份转变了。 明珞很累,并不想应酬任何人,所以只垂了眼,眼观鼻,鼻观心,作新嫁娘的害羞状。 「新娘子果然是貌美倾城,这样的容色,老婆子我活了这几十年,也就是幼时见到过的云华郡主可与之一比了。」静寂中一个略有些老迈的声音道,是一位平日里在宗室并不显眼的老郡王妃,他们家的爵位早在其子那一代就已经没了。 不过她不说也罢,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的神色就更为古怪了。 云华郡主并非是宗室女,而是先帝的祖父,成武帝的父亲延文帝时的一位梁姓大臣之女,生得堪称绝色,因为和亲北鹘而得封郡主。 但原先她并非是和亲人选,她原是当时三皇子的未婚妻,结果却因为貌美被二皇子,也是成武帝的嫡亲兄长建怀太子给看上了,建怀太子不舍美人,就用计毒杀了三皇子,想要纳云华郡主为太子良媛,不过就在那当口,云华郡主却又被来京中和谈的北鹘大王子给看上了。 建怀太子杀弟一事延文帝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是隐忍不发,北鹘求亲,延文帝就顺势将梁姑娘封为云华郡主,赐婚和亲去了,结果建怀太子还不愿死心,就在云华郡主送嫁之时,特特派了人在和亲队伍入了北鹘境内之后就抢亲,其后云华郡主失踪,到底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抢亲一事令北鹘大王子怀恨在心,翌年北鹘王病逝,他继承王位之后,就率军攻打大魏,连夺三州,要求大魏交出云华郡主,延文帝遂派建怀太子和五皇子也就是成武帝一起迎战,最后建怀太子在一次战役中战死在了沙场上。 总之那就是一桩乱七八糟,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糟心事,而云华郡主也被传为是一个挑起兄弟阋墙,祸国殃民的红艳祸水。 虽然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但闹成那样的事,在座的都是皇家女眷,哪个心里不是门儿清,这话说出来新房里的气氛越发的古怪凝滞。 第59章 「老姐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也想起来了,说起来新娘子这相貌和云华郡主还有几分相像呢。」另一人附和道。 「相像也是应该的。我记得那云华郡主的妹妹不就是嫁到新娘子的外家容家吗?好像就是新娘子的外祖母吧,有此渊源,新娘子也算是那云华郡主的后人了,有所相像也是再正常不过。」老王妃道。 一唱一答,声音虽似和善闲谈但在静默的新房中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想来经过她们这一「闲谈」,翌日明珞乃是那祸国殃民的云华郡主后人一事也就该传遍满京城了。 若是再有庆安帝对明珞有意一事传出去,明珞最好是死上一死才能对得起她们的好意了,至少也会名声狼藉。 房间里并无一人出声打圆场,过往对明珞亲亲热热,看她的眼神如同自家晚辈般慈爱的长辈们此时皆似是听不懂其中涵义般仍温和平淡的笑着。 明珞想起来,自己嫁给赵铖可真算得上是腹被受敌啊。 于肃王一系,她坐了她不该坐的位置,于明家一系,她和明家大房闹得几近反目,京中这些人精哪个不知?还有因她嫁给肃王,导致温喜嫁去西蕃,又得罪了不少宗室。 还有,今日她们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说话,底气大概也就是在于认为赵铖根本不会真的在意她吧。 众人都在笑看着明珞,或看好戏,或慢慢研读着明珞的表情,看她是个傻子般听不懂,还是忍气吞声自己憋屈着 , 这个时候,新娘子可是不好发脾气的。 不过明珞既不是个傻子也没想要憋屈着,她抬起头来,对着那位老王妃浅淡地笑了笑,笑得众人被那她那容色晃了一晃之后,就见她转头看向一旁服侍的一个青衣丫鬟,声音别样好听地问道:「青叶,这位老夫人好像对陈年往事特别熟悉,你可知她是哪家的老夫人?」 青叶恭声禀道:「回禀王妃娘娘,这位是已被夺爵的果郡王府的老果郡王妃,这位老果郡王妃之所以对这些旧事如此熟悉,是因为已故的老果郡王正是当年与北鹘一战中战败身亡,杀弟夺妻的建怀太子的长子。」 老果郡王妃面色腾地涨红,堪称恼羞成怒! 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竟敢大喇喇说出这种外人从不敢直言之秘事,若非此时是肃王新婚之夜,这样的丫鬟就该斥了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明珞却似完全没听出什么特别。 她冲青叶点了点头,再转头就对已经满面赤红的老果郡王妃笑道:「原来是老郡王妃,多谢老郡王妃的用心提点了。」 「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若不是老郡王妃提起,我还当真都是不知情的,回头必当还要再细问问王爷这些旧事,免得不知就里,人云亦云,说错话,让人笑话也就罢了,犯了皇家忌讳更是大不该。」 老果郡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以前只知这丫头是个天真软糯的,竟不知这般混不吝!果然传她忘恩负义,仗着要嫁入肃王府,在承恩公府狐假虎威,还要逼死抚育她的大伯母一事是真的! 可她再气恼羞怒,真要正面抗,此时此刻她却是不敢的,更怕明珞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升平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她严厉的瞪了一眼青叶,然后看向明珞终于开了金口道:「如斯旧事,不提也罢。」 「不过阿珞你嫁入皇家,对我们皇家这些长辈们都认不全却是不行的,不若待过了两日你就到我府上,我且带你见见宗室众位长辈吧。」 明珞一笑,对升平大长公主道:「多谢大长公主的心意,阿珞心领了,不过三日后,阿珞会随王爷祭拜皇陵,届时想来阿珞便可见到宗室的一众长辈们了。」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一沉,还从未有人敢这么不给她脸面,就是明太后在自己面前可也尊尊敬敬,她算个什么东西? 气氛再次凝滞下来之时,一位老嬷嬷入了房中,对升平大长公主恭恭敬敬道:「大长公主,外面宴席已开,王爷特地命老奴过来请大长公主携众位王妃,老王妃们前去坐席。」 这位老嬷嬷姓林,是凌皇后生前身边的管事女官,自肃王出生之后就被凌皇后拨到肃王身边服侍。 升平大长公主是凌皇后的嫡长女,也算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所以她对林嬷嬷还算有几分另眼相看。 而且今日到底是肃王大婚之日,这里是新人洞房,升平大长公主纵是被扫了面子,越发不喜明珞,也不会在此刻计较,发正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她淡淡扫了明珞一眼,转身就随着林嬷嬷离开了。 众人见状,也都在林嬷嬷恭请的身姿中神色各异的跟着大长公主呼啦啦的离开了。 众人一离开,冬芙上前掩上门,退回到明珞身前,就有些担心地低声道:「姑,娘娘,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事,您忍忍也就过去了,何必和她们争锋相对,犯口舌之争呢,毕竟大长公主身份特殊,宗室那边」 第60章 就是太后娘娘对这些人都是多有忍让的。 明珞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忍忍才不会过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不会连阿猫阿狗都敢过来踩你一脚。」 憋屈的肃王妃她是绝不会当的。皇家才最是一个欺软怕硬,要靠权势,心机和胆色不停博弈的地方。 明珞慢慢拨弄着浴桶中的鲜艳欲滴的红色花瓣,闻着浴汤中若有似无的香味,这一日的疲倦才似慢慢化在了水中,不过也有了一点点睡意。 此时赵铖还并尚未回房。 先时众人离去之后,明珞用了些清淡地小粥和暖汤就命人准备了浴汤,拆了凤冠霞帔打算自行先去沐浴了,青叶神色半点不动,曹嬷嬷和冬芙就有些紧张,曹嬷嬷道:「娘娘,您要不要等王爷回来之后才沐浴更衣?」 等他? 赵铖他要在外面招呼贺喜的文武百官,尤其是一帮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武将属将,短时间内他根本是不可能回来的,她前世倒是戴着凤冠穿着霞帔等着他,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他才回来,那时自己已经僵硬得脖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又困又累又紧张,再及至两人行夫妻之礼,赵铖他饮了不少酒那一日的折磨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难以磨灭的阴影。 这一次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再受那个罪了。 原本之前行了合卺之礼,掀了盖头,婚礼便已经算是走完了,她也没必要这样等着他。 明珞就摇了摇头,笑道:「不必,王爷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还不若我先沐浴了,一会儿才好服侍王爷,嬷嬷你去外面小厨房看看,让人准备些解酒汤,一会儿给王爷喝。」 明珞本生得冰雪之姿,但每每一笑,便犹如晨花初绽,冰雪尽融,娇嫩鲜活,研丽非常,今日可能是大婚之故,烛光下更显娇媚,看得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曹嬷嬷心都跟着晃了晃,再听明珞话中之意,便立时想多了去,乐呵呵的应下出去了。 最初明珞不愿意这桩婚事,那肃王传说中又是杀人如麻,冷血粗蛮,原先她还总担心自家姑娘会过得不如意,这一日一日的,现如今可总算放下心了。 曹嬷嬷出去了,明珞便又唤了冬芙给自己卸妆换装。 冬芙小心翼翼的拆下明珞头上的凤冠,再拿梳子帮她慢慢梳着乌黑顺亮的长发,心道,她们家姑娘真是好福气了,这满京城勋贵世家,姑娘就是嫁到哪家也不能这般自在的。 她知道,这新房中的家俬摆设,院中的一花一草,都是自家姑娘亲自画图然后肃王爷再命人安排的,还有这院中服侍的人手,除了先前那位王府的旧人林嬷嬷,还有外院的那些下人,这房中所有人竟然都是姑娘自己带过来的。 这却是因为赵铖原本并不住在内院,内院不过只有几位老嬷嬷和一些粗使丫鬟,而在外院服侍赵铖的都是一些內监侍卫,这院子本就是全新布置,宗室府那边倒是拨过来一批內监宫女,赵铖自然不会用,便全部让明珞自己安排了。 反正明珞身边的青叶,叶影和书影几个大丫鬟都是他的人。 原先冬芙还只当嫁到皇家规矩大,却不想姑娘一嫁过来就能全部自己做主,又上无公婆,家中亦无难缠的小姑妯娌,就是宫中,那也是待姑娘如亲生女儿般的太后娘娘,真是再好没有的婚事,就是相较嫁去做皇后的二姑娘,也不知好过了多少。 明珞太过困倦,沐浴着差点就在浴桶中睡着,还是冬芙发现明珞许久未有动静,在帐幔外唤了明珞,明珞才醒过来,起了身,着了衣裳,由冬芙服侍着回房的。 明珞先前所谓的「不若我先沐浴了,一会儿好服侍王爷」不过是哄曹嬷嬷的托辞,她沐浴完,由着冬芙帮自己擦干头发,便睡下了 , 想到赵铖回房之后她可能再没有什么好觉可睡,不说她现在困倦异常,就是喝药明珞也定是要逼着自己先好生睡上一番的。 她想到这晚的洞房花烛夜简直是绷紧了神经,用了应对打仗般的心态来准备的。 所以一个多近两个时辰后,待赵铖总算是应付完那般文臣武将,尤其是他的旧部,迫不及待地赶回新房之时,便看到房间已经静悄悄地无甚动静。 帷帐低垂,红烛慢燃,房间外是叶影和书影守着,房间内则是冬芙和青叶侍立着。 赵铖进入房间,冬芙和青叶忙向他行礼,冬芙行礼后看向帷帐,神情有点紧张,道:「王爷,王妃娘娘刚刚躺下,且容奴婢」 「你们下去吧。」赵铖摆手,他看着帷帐内隐隐绰绰的人影,淡道。 又吩咐道,「帮我备水。」 「是。」冬芙和青叶忙应下退去。 待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赵铖才行到龙凤床前,掀开了帷帐。 此时明珞已经睡得香甜 , 唔,也不能算是香甜,此时她小脸和眉毛都是微皱着,红唇微微的翘起,睡梦中都像是在跟什么人赌气撒娇似的。 第61章 这什么人,自然只能是他了。赵铖眼中闪过笑意,心道,原来她在梦中,也都喜欢这般跟自己撒娇。 在赵铖眼中,明珞就是这副样子,总喜欢自作镇定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不过是时时刻刻都在口是心非的拧着,非要跟他撒娇上一番,让他哄上一哄,明了了他的心意她才肯心满意足。 当然他一点也不介意,她这般在意他,他乐得哄着她。 他坐到床前,她的一只手露出被外,就在他身侧,纤巧玲珑,莹白剔透,他心里一痒,就伸手握住了,仍是入手清凉,如同要化在他的手心,化进他的心里。 他今晚喝了很多酒,虽然他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但此时他这般坐着,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竟似真的有些醉了。 「王爷。」 明珞对赵铖的心理阴影甚重,对洞房花烛夜的心理阴影更重,所以其实她睡得并不算熟,尤其是已经睡过了前面特别困倦的一段时间,精神恢复了些,睡眠便也浅了。 赵铖的气势太过强大,他身上的酒味又浓郁,他这般坐到床前,再烙铁般握住了她的手,她便受了惊吓醒了。 她皱眉抽手欲爬起来,道,「王爷,您回来了。」 赵铖却不答话,只紧握着她的手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明珞抽了两下也没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再被他这样看着,睡眠终于彻底醒了来。 她忍着砰砰的心跳,见他身上仍然是大红礼服,知他未曾沐浴,便有些紧张道,「王爷,您,您先让我起身,我唤人服侍你先更衣沐浴可好?」 只是她话未完就被赵铖一把捞到了胸前,伸手将她整个抱在了怀中,低头沉声问她道:「唤人,王妃,你要唤谁,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不是该你服侍本王吗?」 明珞吓了一跳,她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酒味,还有热得发烫的身体,还有就像要剥开她的目光,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 就算她之前尝试着和他亲热过很多次,但她知道那都是不一样的,以往的他哪怕是再动情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冷静自持,他的冷峻和自制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可现在,他喝了酒,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要烧起来。 她真是怕他会像前世那般粗蛮 她的身子有些发起抖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的。 「阿珞,你在害怕?」 赵铖搂着她,自然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和紧绷的情绪。 他微微笑了出来,伸手抚着她,低头在她的额角吻了吻,克制了粗哑的声音柔声问她道,「你在怕什么,我们不是在一起很多次了吗?」 明知故问,那能一样吗? 明珞吐了两口气,手抵住了赵铖的胸,不再让他贴近自己,闭了眼再睁开,让自己冷静,再冷静,然后终于出声道:「王爷,您先放开我,您忙了一天,也该累了,还有,你饮了很多酒」 明珞想说,你饮了很多酒,我已经命人准备了醒酒汤,不过她后面的话根本没有说出口,话已经尽数被他吞了进去。 他是想克制,可是她那样吐息,身体在他怀中起伏着,说话时微翘的嘴唇,他根本再听不进她后面的话,只本能的压了上去,然后一点点吮咬着,再抵入,汲取着更多。 明珞只觉得不仅仅是自己的气息,灵魂都似乎被吸走。 她想转开头避开,可是却已经被他钳制住,根本就动弹不得,她又惊又惧,早已喘不过气来,尚算自由的双手拼命的推着他,可是却也是徒劳的挣扎。 反是他觉得不够,撤了开来,再一路向下。 明珞本就是只着了中衣,很快便是衣裳尽去,阵阵的凉意和滚烫的身体对比强烈,空荡和沉重的对比,让明珞犹如被压在了悬崖上,这种完全不能自已,无法平衡的感觉太可怕,她的惊恐升级,终于呜咽出声,哭着唤着「王爷」。 她的声音里是真的恐惧,身体也颤抖得厉害,赵铖喘着气,终于还是强忍着抬起身将身子撤了开来,额上,身上都有汗珠滚出来,黏答答的在身上,甚是难受,而且身体发烫得像是肌肤都要爆裂一般。 他坐起身,伸手拽过一侧的被子,裹住明珞,这才转头看她,此时的明珞小脸满是绯红,被子上面的肤色像是被桃花瓣汁染过,还有先前他咬过的痕迹,他喉咙吞咽了一下,咬了咬牙才没重新覆过去,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粗哑着声音道:「怎么会怕成这样?好了,你歇息会儿,我先去沐浴。」 他欲起身离开,明珞尚未从刚才的心惧中晃过神来,迷糊之中却不知为何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身体贴了过去,赵铖一愣,随即眼神更是幽深得像是黑洞,他伸手替她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道:「做什么?你不舍得我离开,却又怕成那样,你是想要怎样?」 他是强忍着才没倾身去亲吻她,他要是这么做,是真的不愿先去沐浴了,不是自制力不够,而是不愿。 第62章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乖,你先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或者,」 他笑道,「你是想服侍我沐浴?」 明珞终于有些醒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过此时她抬眼看赵铖,见他此刻神色,虽仍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但明显中间有自制力在支撑,虽然明珞的心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还有些急跳着,但这样的赵铖总算让她的心也莫名地放下了些。 他只要不是盲目失控不管不顾她的感受就好。 她放开他的胳膊,拿被子把自己更裹紧了些,一直裹到了下巴,然后往后退了退,道:「王爷,您去吧,顺便把醒酒汤也喝了。」 她的泪痕还没干,眼睫毛湿湿的,远远的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还要故作镇定的说什么「醒酒汤」。 赵铖看着她这副样子,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爱怜不已,腹下那勉强压下去的那团火差点又窜开。 他没再逗弄她,怕没逗成她,自己控制不住,现在不管不顾要了他,真吓坏了她。 他是想要她,但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并不愿意这样急躁行事,他的性子向来都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制到极致,如此在最后,才能尽入掌中,全由自己掌控 , 虽然此处这么形容不太妥当,但心情却是一样的,他也不舍得她因着自己的冲动受半点委屈,沐浴完,再好好哄着她,总好过她怕成这样行事。 他走到桌前,那里果然有一碗醒酒汤,他本就口干舌燥,不,是全身都燥,伸手取过,一饮而尽,酸酸甜甜,并不是自己以前饮过的方子,想来是明珞自己调的。她自对那古嬷嬷不怎么放心,现在也开始学习药理,偶尔也会调些简单的方子,煎来让别人服用,自己却最多只肯试上一小口,道只辨味即可。 赵铖嘴角滑过笑意,回头又看向龙凤床榻,此时帷帐又已垂下,只能看到她隐隐绰绰的身影,但他却能感觉到她正在帐后小心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热,想到她刚刚不舍得自己离开,心道,这丫头总是好像怕得不行,可偏偏又依恋他依恋得不行。 明明刚刚才喝了那一碗醒酒汤,仍是觉得口干舌燥。 他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直接倒在了刚刚的汤碗里,又是一饮而尽,这才转身快步去了隔间沐浴。 他并没有唤人来服侍他沐浴,他自幼就在军中,很多事情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并没有像一般王孙或世家公子那般,穿个衣梳个发都需要侍女来服侍。 这一点明珞也知道,所以只是看着他去了隔壁洗浴而没有多此一举的唤人去服侍他。 赵铖又只当她是吃醋罢了。 他再回来时,明珞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赵铖掀开帷帐,就看到明珞已经坐起身,抿着唇,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般地看着自己。 赵铖先是微讶,随即就是又感动又好笑。 他坐到她面前,看着她,道:「阿珞,你不必这么紧张,像,往常那般即可。」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虽然身上还有些酒味,但平日里他多是冷峻肃然的,此时大约是因着这些酒意,半点不影响神志,但整个人却像温暖随和了许多,不那么难以靠近。 往常,在他们婚前,他已经常去看她,亲亲抱抱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他必定会在失控之前停下,绝不会逾矩,所以她已经可以比较放松,且回应于他。 他今日才知道她竟然对行夫妻之礼竟然这般害怕。 他道:「像往常那般即可。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停下,可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宠溺,道,「你还小,如果不想这么早圆房,我们可以再等等。」 他真是温柔得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明珞定定看着他,心情复杂,也揣摩他这话有几分真意 , 但他真的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此刻的他看着她的目光纹丝不动,坚定得让明珞的心都慢慢定了下来。 她放松下来,倾了身伸手搂住他的胳膊,很想问他,他前世和今生待她为何如此不同,难道就因为这一世她更愿意配合他吗?可是他又不知道前世任何事情,问他他也不会懂。 明珞觉得,这真是让人心怄的事情,她很想拿前世的事情指责他一番,可他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没有了指责的意义。 这真是一件寂寞如雪的事情。 明珞道:「王爷,如果我没有发现大伯父大伯母他们做的事情,如果我没有怀疑他们任何人,将明家的养育之恩看得大如天,视太后娘娘为母,还要因为他们的事情经常来烦王爷,求着王爷不要和姑母还有皇帝作对,或许还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王爷,您会怎样对我,是不是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般」 第63章 像现在这般爱我。 不过说到这里她没再说下去,饶是她脸皮厚,他又没有说过他爱她,她以前也没有深思过,刚刚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句,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若是他并不爱自己,自己这般说,岂不是很自作多情。 赵铖皱了皱眉。 若是往常,他必会觉得她说着这些不存在的假设,不过又是在寻机跟自己撒娇,变着法子想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意,可是此刻他听着她的话,心却不知为何就像被什么压住似的,沉重还有些闷痛。 好像她说的那些话都曾经发生过似的。 他又想起他脑中闪过的那个片段,她自尽身亡,他痛苦和愤怒到无法自抑的心情,好像那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要一想起,心就像被人直直刺了一刀。 如果她真是那样? 他道:「你不是。」语气冰冷,斩钉截铁。 明珞抬头看他,他也低头看她。 他道:「阿珞,以后不要再想这样无稽的事情,不要有犹豫,也不要有彷徨,你要一直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王妃。」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峻,明珞突然想起自己初初答应嫁他时自己曾经应诺过的,「王爷,我不会背叛你,但你可以相信我吗?」 他相信了她,可她却开始用前世的事情来反复纠缠。 这大概就是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明珞叹了口气,她抬手攀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去吻他。 只不过她的唇不过刚贴上他的,她便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 赵铖的情绪本就已被她挑得绷紧,她这么一主动,无意于是给他递上了一个最好的发泄他情绪的出口,两人很快都沉浸于其中而不可自拔,等明珞被什么惊到,发现此次已远超过往,再想阻止已是不能。她再带着哭腔唤着「王爷」,那声音也已娇媚得像是能勾出人的神魂出去,更是让赵铖疯狂 , 这时的他,第一次已完全无自制可言。 有些话可信,有些话,不信也罢。 但此次虽也十分辛苦,但因着明珞自己也已被拨弄得十分动情,所以受的苦楚比前世要好上许多 , 当然也有另一番的苦楚。时间太长,赵铖的体力又非寻常人可比,饶是他顾忌着她的身体,后面已算十分忍耐,她也已经差不多半晕厥过去,事后连手指尖都不愿动弹一下,还是赵铖忍耐着,抱她沐浴了一番又小心翼翼的上了润肌消肿的宫廷秘药。 翌日一早。 明珞是在一阵又痛又痒的酥麻中醒过来的,她皱了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赵铖正在亲吻着她 , 她脑袋嗡一声,又羞又臊,一边去躲,一边又伸手推他,却发现一动,全身都疼。 她这才又忆起了昨晚所有的事情,脸上顿时更是红得滴血 , 这和前世完全的被动和忍耐可完全不一样。 赵铖见她醒来,撤开了身体,手却仍是在搂着她,笑道:「醒了?」 明珞抿了抿唇,去看他,然后就撞进了他带着笑意和别有意味,且幽深炙热的眼睛里。 这眼神,明珞的老脸又是一红,下意识就避开了目光。 她又伸手拽自己的衣裳,然后就发现自己竟然算是衣裳完整,简直是万幸 , 这却是昨晚赵铖帮她沐浴过后帮她穿上的。她若是不穿上衣服,他整晚的抱着她睡觉,简直是可以不用睡了 , 他倒是可以几日几夜都不睡都没有问题,可是也心疼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只能暂时忍了。 明珞推开他,又将自己的衣领没什么用的往上拉了拉,看他仍是别有意味,火辣辣的盯着自己,目光令人心悸,想起昨晚,她着实不想再大清早再来那么一遭 , 若如此,她今日一日也不用下床了。 所以她舔了舔唇,有点干哑道:「王爷,我口渴。」 赵铖盯着她的红唇盯了好一会儿才在明珞的心惊胆战中,转身下了床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过来递给她。 「王爷,您今日无需练剑吗?」明珞喝了茶,将杯子又递还给他,然后为了缓解危险的气氛,无话找话问道,外面天已大光,早过了时辰。 赵铖睡眠很少,他如若不是有事,每日寅时末雷打不动起床练功习剑,明珞记得很清楚,前世新婚的时候他这个习惯也并没有改过,今日却又为何变了?明珞想,难道是因为前世他的确不喜欢自己? 其实这还当真是她冤枉他了 , 前世他那完全是欲求不满,不练剑,还要怎么发泄? 赵铖手握着杯子,心中好笑,他还真是使唤自己使唤习惯了。 他看她一眼,笑道:「今日一早醒来,你就一直抱着我的胳膊,生怕我离开了半步似的。我推不开你,便想着你若是起床看不见我,必又会觉得委屈,便勉为其难的留下来陪你了。」 明珞老脸一红,这,原来是这样吗? 第64章 赵铖看她面色绯红,表情古怪,笑意就又深了些,以前她是真的挺装模作样的,现在几乎是稍微逗弄一下,就各种表情。 他道:「起床用点东西吧,这三日我都会留在府中陪你,一会儿用过早膳,我带你去王府转转。」 见明珞侧着脑袋不出声,就伸手摸了摸她脑袋,道,「不过你若是不想起身也可以,我可以取了粥过来喂你,反正这三日一直在床上我也不介意,只是怕你受不住。」 明珞差点惊跳起来。 她前世怎么没发现他这般不要脸? 明珞起身更衣,肃王府人口简单,就她和赵铖两个主子,她无需去拜见公婆行斟茶礼还有认亲礼什么的,所以这几日她都可以好好歇息不必特意穿什么朝服或者华丽的礼服,只需穿了简单舒适的衣裳即可。 她换衣裳时目光就又看到了首饰盒上昨夜她放的那枚玉佩,就是明太后送她的那枚。 赵铖一直在旁看着她。 她的目光定在那枚玉佩上,他便出声问道:「有何特别之处吗?」 明珞道:「是昨日姑母所赠,说是她及笄之时我父亲送她的,这么些年,她一直随身佩戴。不过上次你跟我说过,她可能不希望我有子嗣一事之后,我就对她送的东西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前世到底如何且不说,今世祖父祖母待自己态度明显不同,太后心重,她不信她完全无所觉,虽然不愿相信,但为了杜绝祖父祖母偏向肃王,太后是必定不会让自己有子嗣的。 没有子嗣,再受宠也是无用,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祖父祖母是绝对不会站到肃王一边。 以太后的心机,必定会这样想。 赵铖伸手拽住那枚玉佩的挂绳将玉佩拽到了手中,端详了两眼,然后对明珞道:「我命人做一枚一模一样的,过几日入宫就应该可以刻好,这个,你先放着好了。」 又略带了些嘲讽道,「明太后和赵钇一样,都喜欢试探人心,这东西未必有问题,她送你,你若是从不佩戴,她便知你已经防备了她,便会出后招。不过阿珞,就算是假的,你不想戴也可以不戴,你不必顾忌她。只需要防备着她些,别让她伤了你即可,以后你入宫,除了青叶,定要再带上叶影和书影。」 赵钇便是先帝,他的庶出兄长。 明珞听他这般说又是一呆,当她每每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所长进,就很快又被打醒 , 跟这些人相比,她实在差的还远。 所以还是得谨记小心谨慎,时时保持自知之明,冷静自持吧。 她上前从赵铖手中握了那玉佩,道:「既如此,那假的做好,我还是带上吧,免得姑母又做些什么,没有彻底反目之前,总是防不胜防。而且,我都已经帮不上你什么,何必还要再给你添乱。」 赵铖看她神情有些悒悒,但却和往常说起明家人还有太后之时又有一些不一样,此时她略为厌弃的表情中还平添了一些慵懒和冷淡,可她昨日刚刚承欢,在赵铖眼中,她神情流转之间便仍尚带着掩都掩不住的妩媚和娇嗔。 看得赵铖又是心动不已。 而且他对她刚刚说的这话也很高兴,她说,「我都已经帮不上你什么」,便是表明,她的心已经都在自己这里。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之前说什么带她去王府逛逛的糟心提议了,还不若就留在房中,哪怕不动真格的慢慢厮磨也是好的 , 想到昨晚,虽然明珞已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于赵铖来说,却不过只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他压制了那么久,那么一点点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明珞说完话就从赵铖手中抽那玉佩,却发现抽不动,抬头看他,便看到他不加掩饰满满侵略性的目光,她就是一惊 , 好好的说着话,他怎么?这才刚起床,她刚换上衣裳,他 明珞立即从玉佩上撤走了手,只是她刚来得及转身就又被赵铖从后面抱住了,然后他的气息便满满地压过来。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明珞全身都疼,但她也算了解他了,知道自己跟他硬着来肯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所以并没有去推他,只在他低头吻她之时,在他怀中软软道:「王爷,我好饿,昨日一整天也没有吃东西呢。」 赵铖当然不可能不让她用早膳,其实他刚刚也没打算真做什么,只不过是情难自禁,抱抱她,亲亲她而已,却没想到就吓得她这样软软的求自己,让他忍不住搂着她又厮磨了好一阵。 反正都是她的错。 两人刚用完早膳,大管家林福便来报宫中太后娘娘赐了礼物过来。 大婚前几日宫中太后,小皇帝还有皇后明琇就都已经分别给明珞和肃王送了厚重的添妆礼和新婚贺礼,这一大清早的又赐东西过来,显然那意思便是让赵铖带了明珞去宫中谢礼。 明珞转头看赵铖,问道:「王爷,我们要入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吗?」 第65章 赵铖眉毛都未动一下,只语气温柔道:「不必,你身体不适,这两天还是先好好歇息一下,我们过几日再进宫。」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赵铖也说得一本正经,可是偏偏他说明珞「身体不适」,明珞是因何身体不适呢,她心里不自在,脸就腾地烧了起来。 她的确是全身都不适,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她这般入宫肯定不能丝毫行迹不露,她半点不愿今日去宫中见那让人糟心的皇帝,明琇还有太后。 她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赵铖,但她自认那是不满地表情,但看在赵铖眼里,只觉得是又娇又嗔,她真是越发地爱跟自己撒娇了,不过对此他还是蛮受用的。 林福退出房间,明珞有点犹豫地问赵铖道:「王爷,您是故意激怒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吗?」 她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太过骄傲,又素来冷硬惯了,所以才不屑于敷衍皇帝和太后,可是刚刚他的表情却让她突然生出了些异样,他并没有被太后的行为激怒,刚刚分明是一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表情。 赵铖看她,这一年来她的变化显而易见,他看着她从一个别扭易怒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姑娘成长到现在,虽然在他眼里还是浅得很,但是至少敏锐了许多。 他道:「嗯,如此他们才会越来越坐不住。」 才会昏招不断,让权柄从手中一点一点流失,也让京中的各色人等按捺不住,先后跳出来蹦跶。 「那我们此次去北地?」明珞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们十几日后就会出发去北地,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明珞当初真的以为是因为边境的战事和北鹘的局势,但此时她却又觉得他可能还有其他用意 , 她是知道太后是非常乐于见到赵铖离开京城的,赵铖不离开,简直就像是悬了一柄剑在她头顶,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赵铖笑了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走,这京城怎么会乱。」 明珞呆呆地看着他,慢慢想着他这话中是何意,待渐渐反应过来,虽不懂得全部,也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同时又有另一番滋味涌上心头,他对她,是真的并无因着她是明家人,而设防。 四日后明珞才递了牌子请第二日入宫给明太后请安。 她和赵铖大婚之后几日都未曾到宫中来请安,明太后心中已经非常不豫,倒不是针对明珞,她只是觉得赵铖太过狂妄,到底还是担心自己被赵铖耍了,把侄女嫁给去是送羊入狼口,赔了夫人又折兵。 收到明珞的请见牌子,她就轻哼了声,神色不豫地对身旁的秋嬷嬷道:「这肃王可还真是托大,他和阿珞新婚,这都几日了,也未曾带阿珞入宫,现如今,竟是要让阿珞自己一个人入宫?」 秋嬷嬷心中也有些不安,肃王府密不透风,那里的消息根本传不出来,到底情况是怎样她也不敢乱说,只能想了想小心斟酌道:「娘娘,这事您不必太过担心了,昨日肃王殿下陪三姑娘回承恩公府归宁,听国公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姑娘的气色是极好的,肃王殿下待她也很爱重,今日一早又特地陪了她去皇陵,想来肃王殿下对三姑娘还是很上心的。娘娘,三姑娘是纯净至善的性子,待明日娘娘见过三姑娘,便就会一清二楚了。」 明太后听她这般说点点头,但神色却并没放松下来,反是因听到她说起承恩公府,更添了一桩心事。 她默了默,带了点愁色道:「阿秋,你说起承恩公府,今日一早皇后来求哀家,她的话你都听见了,此事你怎么看?」 秋嬷嬷更是为难。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女不想婚》卷一 作者:明槿 02、《贵女不想婚》卷二 作者:明槿 03、《贵女不想婚》卷三 作者:明槿 04、《贵女不想婚》卷四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