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耍阳谋》 第一章 苏毓宝挽着洪凤恩的手臂走上阶梯,一脸冷冽。 “放轻松点,美人,我们是来参加今年开春后的第一场社交宴会,等一下你会看到香港上流社会大半的名流,这副晚娘面孔会吓坏很多人的。”洪凤恩拍拍她的手背,打趣道。 苏毓宝斜飞过去一眼,冷冷道:“那些人大多数是为了看你。” 洪凤恩整了整身上的全手工白色西装,这套西装是由她的授业恩师,义大利顶尖服装设计师renzorizzo为她量身缝制,果然合身极了。 不理会苏毓宝的冷语,她大方一笑,“美人,正确来说,是看我们俩。” 苏毓宝瞪着她。 她淘气地眨眨眼,“看我们在『阔别』五年后,如何为了连允康那个男人在今晚的宴会上争风吃醋。” 苏毓宝扬起淡淡的笑,“那么,他们注定失望了。” 尤其,看到洪凤恩出人意表地女扮男装,而她,抛弃自己的丈夫,摇身一变成为洪凤恩的女伴,她身上的宝蓝色礼服,甚至还是洪凤恩为她专门缝制的,全世界只此一件。 望着苏毓宝的浅笑,洪凤恩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五年来的种种— 五年前,连家有意与洪家联姻,撮合她和连允康,那时她正在义大利念书,对连允康长啥样根本没有印象,谁知道一个月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到香港表态,半路杀出一匹黑马,抢占了连二少奶奶的位置。 接下来,连允康和麻雀苏毓宝闪婚的消息便大举攻占了娱乐八卦头条,长达近一个月。 说起苏毓宝,她是麻雀的骄傲,也是凤凰的耻辱。她十八岁那年,父母双亡,剩她和双胞胎妹妹相依为命,凭藉优异的成绩,考进香港科技大学,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日文。毕业后,她进入一家日商公司做翻译,半年后在跟随老板到连氏旗下的饭店开会时遇到连允康,两人一见锺情,火速成婚。 连家人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反对,她就在连二少的力挺下入住祖宅,不到一年却又搬出来,住到浅水湾连二少的别墅,适逢洪凤恩回国探亲,被连家设计与连二少同桌吃饭。 于是,连二少变心,苏毓宝被抛弃的新闻又热腾腾上头条。 传闻随着洪凤恩回到义大利继续学习而平息。 但苏毓宝的新闻仍在继续—结婚第二年末,她的双胞胎妹妹苏毓希被人发现浑身赤裸地猝死在某风景区的饭店,死因为嗑药和纵慾过度。她为妹妹张罗葬礼,出现的除了连二少和礼仪师,整个葬礼冷冷清清。而报纸头条上的照片里,她一身黑衣,墨镜下的脸苍白而瘦削。 她闭关半年,不见任何人。半年后,首次公开露面,她跟随连二少出席酒会,却因失态而被连家人匆匆押回祖宅。 此后两年,她恍若人间蒸发一般,连家人包括连二少都绝口不提她。有媒体揣测她因打击过度而精神失常,被连家送往英国治疗,也有媒体猜测她已经和连二少离婚,然后不知所踪,更有人暗示她已经自杀,不在人世。 但种种猜测,都没有任何证据。 如今,苏毓宝挽着昔日传闻中的情敌,堂而皇之地回归香港上流社会。 洪凤恩淡笑。好戏究竟会怎么上场? 苏毓宝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笑什么,若不是因为你,我今天根本不用来这里受罪。” 没错,之前的两年她淡出媒体,只是因为她不在香港。至于她去了哪里,只有她和洪凤恩知道。而今她回来,就为一个目的—离婚。谁想得到,洪凤恩其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亲的朋友。 “我很荣幸。”洪凤恩笑得很狡猾。 苏毓宝叹气,“如果你的口气再诚恳点,笑容也不那么奸诈,或许我会信。” 洪凤恩故作委屈的扁嘴,“你应该信我的。” 是的,她应该信凤恩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人外,唯一愿意不遗余力帮她的人,只有古道热肠,却唯恐天下不乱的凤恩了。想到好友的这点恶趣味,她有些哭笑不得。 “来吧,美人,打起精神,今天是我们的第一仗。”洪凤恩挑眉笑道。 临近大门,苏毓宝不自觉地挺直背脊。没错,这是她回来的第一仗,之前,她人生中输掉的战役不计其数,但这次,她一定要赢。 不为名誉,而是为了……爱情,属于她的,她自己的爱情。 范成愉是个漂亮且随和的女人,虽然她只在这家外商银行工作一个月,但没有人不承认这点。 她总是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地看着你,大眼眨啊眨的,一派天真和气的样子。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她红唇轻启,吐出让人愉悦的问话。 但是,请你千万别当真,因为下一秒,她会小嘴微张,十分从容地转头,小小地打个哈欠。 “成愉,你昨晚没有睡好喔?”看她困倦的样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眼眶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嗯。”她双眼眯呀眯,脑袋点啊点,眼看整张脸就要贴上桌面— “成愉,那个……在办公室睡觉不好啦。” 她迅速地坐好,一派严肃正经,但眼皮还是下垂……下垂……持续下垂中。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几乎是眯着眼,语气诚恳地问出这句话,但还是无法掩饰她想睡觉的意图。 看到这种情况,旁人哪还好意思讲什么?“没事啦,我是想说影印机又坏了,我还是直接找小美好了。” 小美—总务处的助理,范成愉的下属。范成愉—总务处主任。 这种小事自然是找小美比较好。如果转身走掉的同事看到原本渴睡的脸上露出小小奸诈的笑容,嘴里还嘟囔出这样一句话,不知做何感想。 范成愉就这样保持愉快的心情,在这家事务繁忙、业务庞大的外商银行顺利地混水摸鱼,将来也势必这样下去—这是她的理想人生。 低调不张扬,完成她的分内事,拿应得的薪水,自己养活自己。早上搭捷运或者挤公车上班,工作时间该做事就做事、能偷懒则偷懒,准时下班,回家自己做美味一餐饭犒劳自己,然后看看八点档,洗澡睡觉。每天如是循环。 没错,对范成愉而言,这就叫幸福,这就是理想。 当然,她张开掌心悄悄对自己笑,如果还能实现那个小小的心愿,就更好了。 没再继续多想,这些天银行内部有些装潢项目需要她跟进,她得赶快打起精神来,早早完成工作才行。 范成愉抓过桌上的水杯,跑到茶水间去倒水喝。 茶水间的门口,有一块布告栏。人事处将本月人员升迁的名单张贴了出来。 “哇,好厉害,汪云昶升经理了!”小美此刻正对着布告栏上的人事布达发表感言。 看来上班摸鱼的不只她一人。范成愉瞅了眼那名单,唇角弯出笑弧。 小美旁边站着的,是三十七楼的柜台小姐。“那当然了,从储备主管培训计划里出来的人,就是银行重点深耕的人才,汪经理自然升得快,机会也比别的同事多很多。就这一年半,他已经升第三次,整个银行也只有他们这种进门就贴了金标签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 小美点头附和,“就是,还没正式上班就送到国外培训一年,别人可没这个运气。” “不过,他们争取这个计划的名额时,考试也比别人难很多不是吗?”范成愉微笑加入讨论,“何况,机会越多,压力也会越大,很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的,也不必太羡慕。” 这点,她看得相当透彻,所以才会有那么没志气又平凡的理想。 也对,小美和柜台小姐点点头,所谓高处不胜寒,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小美很无力地呻吟,“就算压力大,看到这种情况,还是会觉得很羡慕啊!那么高的薪水,而且,”说着,眼睛里冒出粉红色心心,“汪经理年轻又英俊,最重要的是……” 她转头看着柜台小姐,两人对望一眼,说:“他单身,没有女朋友,没有暗恋对象,人人有机会。” 整齐划一,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如果不是手里还抓着水杯,范成愉铁定很捧场地用力鼓掌。或许年终尾牙时可以考虑让这两个小女生上台表演。 人人有机会?她仍旧弯唇笑。 “不过,小颖,这次大鹏兄也在名单上喔!”小美朝柜台小姐挤挤眼,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范成愉这才知道原来柜台小姐叫小颖—或者是xx颖,她向来对人名不怎么敏锐。 柜台小姐撇撇嘴,脸色却红了,“关我什么事!” “咦,你还装,那天我明明看到……”小美继续讲。 看话题往八卦方向扯去,范成愉轻轻咳嗽了声,一本正经,“小美,聊完麻烦去处理一下三十六楼的影印机,刚刚有同事说好像又出问题了。” “主、主任!”小美这才发现身边站着的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范成愉点点头,朝饮水机踱去,脸色一派愉悦。 小美却忐忑不安地拉着小颖快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主任每天都笑咪咪的,也从来不凶人,但她还是会害怕。 或许是因为她虽然看到主任在笑,但却感觉主任并不是在笑? 咦,那主任在干什么?发花痴吗? 小美瞄了瞄顶头上司的背影,却看到对方忽然转头,似乎朝她看了下,她连忙撤回目光,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主任的笑,原来真的不是在笑啊! 刚刚升职的人应该做什么?请吃饭再和大家去唱ktv,最好搞个彻夜狂欢? 错!大错特错! 汪云昶的答案是—加班。 因为客户东西要得急,他手下的三剑客今天又都有事,他这个当经理的人,只好自己动手,做起这一两年很少亲自动手做的事—拟合约。 他任职于这家外商银行的企业金融部,今天才刚刚擢升到经理的位置—在职等和待遇上,与自己部门的主管相去不远,只不过他的职能和主管略有不同,他的主要任务是带领三个下属开疆辟土,为那些世界顶尖企业在台的分支机构提供更完善的融资和信贷服务。 近两年,他慢慢转向对外联络和沟通,这类拟合约的工作多半由下属完成,所以,他现在有些头痛,打字是件很讨厌的事,尤其要打几十页的全英文合约。 而且,旁边还不时传来嗡嗡的扰人声音。 银行需要多隔出一块地方做会议室,最近都在装潢,这点他知道,也知道他们通常在下班后才会开工,只是想不到自己今天需要加班。 “嗡嗡嗡……”电钻好像不是在钻木板,而是在钻他的大脑一样。 汪云昶揉了揉额角,站起身,准备去泡一杯咖啡给自己喝,回头再来和合约书奋战。或许,他应该将笔电带回家加班? 大步跨过在装潢的地方,他看到几个男人赤裸着上身在敲敲打打,锐眼一眯。那中间一抹淡蓝色身影,是女人? 看样子,还是银行的同事。 他长腿一迈,走过去,停在那抹坐在其中,好像在监工的身影前。“嗨?” “嗨……”她回应的声音拖得老长,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眸眯着,半张脸因为趴在手臂睡的缘故被压出淡红色。 第二章 她竟然在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当中打瞌睡?尽管这不关他的事,汪云昶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她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他认得她,总务新来的主任,叫什么名字呢? 想了想,确定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来银行上班时,他正在位于香港的亚太区总部开会,没有人特别介绍过两人认识。他会记得,是因为上周的银行周年庆她负责照相,而他也有幸进入她的镜头,这才留下个残缺不全的印象。 不过,这会儿他有机会改善这个局面—她抬起头,是一张困倦的小脸,眼睛半眯,唇角上扬,不知道是不是作了好梦的缘故。 这张脸很漂亮,也相当……眼熟。 汪云昶在脑海中搜索一遍,十分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张脸。“你怎么还在办公室?” 她眼皮略略撑开,黑色双瞳一片迷蒙,看来水汪汪的,十分妩媚。汪云昶下意识地别开眼,脸皮微微红了红。 “嗯,我在监工。你呢?”她点头,顺口问了他一句。 “监工?”汪云昶不解。 她指指那几个人,口气幽幽,“他们在装潢,我要监工,十二点时会有人来接替我。” 这件事本来不该她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这么巧,大家都有事全部溜了。 “十二点?”汪云昶环视了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也就是说,如果他今天没有留下来加班,她一个女孩子在一堆半裸男人当中要待到十二点?都没有人想过她的安全问题吗? 她点头,手抚了下胃的位置。 “还没吃饭?”汪云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她抬起头,样子可怜兮兮的,“是啊。”好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博美狗。 汪云昶脑海里浮现这个比喻,差点笑出来。他温声问道:“我那里有些饼干,上次出差买回来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有蛋卷吗?”她眼中透出一丝光芒,吞咽口水的动作好明显。 汪云昶竭力控制住笑意,“有。” “好。”她答得好快,又看看那几个工人,很为难地说:“可不可以麻烦你送到这里来?我不方便走开。” 汪云昶指指自己的位置,“到我那边去吃,你可以坐在那里监工,角度刚刚好。” 她眼眸一亮,又令汪云昶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几分钟后,蛋卷盒子打开,香味混合着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耳边传来那位新主任嚼得“卡滋卡滋”的声音,汪云昶瞄了眼吃得很满足的她,尽管伴随着还有“嗡嗡嗡”的扰人噪音和拟合约要打很多字的困扰,他还是嘴角上扬地继续工作。 忽然想到什么,他捞过今天才送来的最新电话分机表,目光梭巡一下,停在“范成愉”三个字上。 他确定,这就是旁边那只吃得很满足的小博美的名字。 “汪经理,你怎么也加班?”小博美享用完毕,心情很好地晃到他身边。 “有合约要拟。”他将分机表迅速往面前的档案里一塞,佯装无事。 范成愉看了看他的电脑萤幕,“全部都英文的喔?好难!” 汪云昶点头,“也还好,看了几年下来都习惯了,就是打字比较烦恼。” “我帮你!”范成愉脱口道,看他目光扫过来,她又缩回去,笑笑说:“这个很机密吧?给我看可能不是很方便。” “也没什么机密的,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帮我了。”这份合约基本都是些行业规则,并没有特别的机密,所以他不怎么担心给她看,他比较担心的,反而是她能不能将那些专业词汇输入正确。 她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口述,她keyin。 开始时,汪云昶还会考虑她的接收程度,每次用英文念完一段,都会再翻译成中文说一遍,后来他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范成愉不必他做任何翻译,就可以全部输入正确。 这点,如果没有十分优异的英文能力和金融知识做基础,根本无法办到。 他心中微讶,这才明白,虽然她看起来年纪轻轻,但已经可以做到主任这个职位的原因。 “谢谢你!”得她所助,他的工作提前完成了。 果然,好心是有好报的。他如果没有考虑她的安全,而是把工作带回家做,现在可能还在奋战中。 范成愉甩了甩手腕,“哎呀,好久没有一次输入这么多字了。” “快十二点了,你要不要问一下那个接替你的人?”汪云昶提醒她。 范成愉这才想起这事,连忙用他桌上的电话,拨给那个要来接替她的同事。 等到他们下楼,已经是十二点半。 范成愉眉眼弯弯地朝汪云昶挥手,“汪经理,明天见。”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臂,“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你住哪里?”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拖着她就朝停车场走。 “真的喔?那我省下搭计程车的钱了。”她从善如流,报上自家的地址。 汪云昶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待发动车子,便朝她住的地方开去。 十月底的天气,入了夜薄薄的寒意袭人。范成愉升上车窗,两人自车子发动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忽然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他似乎很专注地开车。“汪经理,你常常加班吗?” “不用叫我汪经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汪经理三个字从她口里叫出来,不知为何有些刺耳。 “哦。” 汪云昶看了她一眼,打趣地说:“还是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撇撇嘴,“哪会不知道,下午那份人事升迁在银行每层楼的布告栏都贴了,走到哪里都看得到,估计全行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汪云昶笑了,方向盘一转,将车子滑入另一条路,忽然问:“我们以前见过吗?还是大学的校友?我觉得你很眼熟。” 眼熟?范成愉看向他,发现他也恰好转头看她,连忙转开头,“会不会是因为我是大众脸?” 汪云昶笑起来,“你的脸可不能说是大众脸,你很漂亮。”他十分真心地赞美她。 被人赞美漂亮,范成愉一下子脸红了。她偷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或者你觉得我长得像哪个明星,在报上常常看到?” “我不看娱乐八卦新闻。”他摇头。 “喔,或许你见过我妹妹也不一定。”她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听说你是大毕业的?我妹妹也是。” 汪云昶看看她,“这么说,是我学妹了?”那倒有可能。“你妹妹和你长得很像吗?” 她点头,咬唇说:“是的,我们是双胞胎,几乎一模一样。” 汪云昶兴味盎然地问:“是吗?那不是很多人都分不清楚?有什么区分的秘诀吗?” 她摇头,“基本上没有,我们没有任何外在的特征可以区分,如果我们自己不说,通常没有人能够一下子猜出来。” “性格呢?如果性格不同,应该气质和神韵很不一样才对。”汪云昶发现比起刚才,现在她的情绪低落了些。 “她偏动,我偏静,就这点不同,但是外表看不出来。” 汪云昶很诧异。她算偏静的性格吗?明明看起来挺活泼的,嗯,她妹妹一定更活泼吧。 “那你们周围的人应该过得还满有趣的?”天天都可以玩这种游戏,高兴了还可以把两个人打扮得一模一样来玩找碴游戏。 范成愉摇头,“嗯,以前是这样,不过……”她沉默了。 “不过什么?”没等到她的下文,他问道。 “她两年前死了。” 吱的一声,车子停下来,汪云昶有些狼狈地揉了下额头。难怪谈到她妹妹时她好像静了下来。“抱歉,我不该问。” “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范成愉扯着嘴角笑,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黯了下,才发现他没有要继续开车的动作,抬头看了下四周,“呀,这是哪里?” 看起来很像地下停车场。 “我家楼下。”他微笑。 她愣了下,“可是……”他说先送她回家的。 “下车吧!”他推开车门,率先下车,看范成愉还在发怔,他弯身笑问:“要我替你开车门吗?” 她只好下车。 他锁好车,这才转头看她,“啊,对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我们住同一栋大厦。” 这下,范成愉彻底呆了,更意外的是,汪云昶就住她楼下。 “真想不到,我们之前好像没有在电梯遇到过!”她瞪着电梯的显示灯。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汪云昶先到,走出电梯,他回头挥手道别,“也许以后会经常遇到,晚安,明天见。” “晚安。”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两人对视了三秒。 汪云昶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了! 还有三天,他就要毕业拿到硕士学位了。 那个下午,他一个人在体育馆打篮球。 空荡荡的馆内,只有篮球落地的“”声在回响。汪云昶跑动、运球、抄球在手、曲膝、手腕翻转、三步上篮,一气呵成,空心命中。 他已经拿到一家外商银行的聘书,依照他们的储备主管培训计划,他会先到国外受训一年,再回来正式展开工作。 这是一条非常好的职涯发展道路,对于他这种有些野心,但又不够大的人而言,是最优的选择,不必自己劳心劳力地开公司操心大小事务,很轻易地就拥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和优渥的收入。 可是……他皱了下眉头。青梅竹马的女友许蔚蓝显然不认同。 昨天,他们还为这件事吵了起来。 老实说,他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对于金钱和生活的要求也没有太高;人生,过得去就好,平平顺顺,家庭和乐,就是很完美、很幸福的境界了。 但蔚蓝希望他能自己创业,就像他大哥一样,从一开始三、五个员工的小工厂慢慢发展壮大到如今有自己的厂房,当然收入也是越来越高。 那样真的比较好吗? 大哥忙到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或家人生日才能回家一趟,如果不是遇上大嫂,生命中大概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那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们家有一个开公司的就够了,像二哥做软体设计,三哥做医生,其实也没有过得比谁差。 他叹口气,运球再次投篮,眼角余光却瞄到看台的角落坐着一个学妹,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对灵活的大眼,此刻正闪动着笑意看他。 他手势不稳,篮球没有命中,从篮框反弹回来,差点打中自己。 汪云昶抄过篮球,在指尖旋转着走向对方。 “嗨!”他露出一口白牙打招呼。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子,看到他的笑容,脸一下子红了。“嗨!” 汪云昶跳过栏杆,坐到她旁边,看到她把一个东西收进口袋里。“学妹,哪个学院的?以前没见过你。” 虽然大学开放校外人士进入,不过室内体育馆管制还是比较严格,看她年纪又轻,总不可能是教职人员。 第三章 说真的,这种搭讪,对他而言还是第一次,不过他没有动任何歪脑筋,只是单纯地想和她聊聊,因为,她的眼睛好闪亮,唇角的笑也很动人,让他感觉就像邻家的小妹妹一样亲切。 “商学院的。”她乖巧地回答。 汪云昶笑起来,“名字?” 她笑了,促狭地问:“学长,你在跟我搭讪吗?” 他点头,十分坦然地承认,“是啊,学妹,难道你现在才察觉吗?” “啊!亏他们还说你是正人君子,从来不会和女孩子搭讪乱讲些有的没的呢!”她哼道,不是很认真。 “他们是谁?”听学妹的口气,是知道他,这点让他本来很差的心情,因为虚荣心被满足而稍微好转一些。 她弯身坐着,单手托腮看他,大眼眨啊眨的,“那些喜欢讲八卦的人啊。” “原来我也有幸被人八卦过。他们说得对,以前是没有过,不过现在我都快毕业了,可以容许自己小小的放纵一下,学妹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他大言不惭。 她笑呵呵,双手合十朝他拜拜,“是是是,感谢学长赐予我这莫大的荣幸。” “好说。”他点头,这学妹态度落落大方,长得又标致,十分对他的口味,如果不是他女朋友的位置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他说不定会考虑追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笑咪咪地说:“学长,我也是学校的名人喔,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去打听啊。” “是吗?你在校花排行榜排第几?”他不甚认真地问。 她皱皱可爱的小鼻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是排校园瘟神榜第一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排行,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既然是人神共愤,自然不能随便告诉你。”她得意地说,然后上下打量他,“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咳声叹气地打篮球,你才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吧?” “我有叹气吗?”他自己没有察觉。 她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收进去的东西,“你瞧,我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一直听到你叹息,每听一次我就划一道,一共有……”她数了数,“二十八又五分之三个正字,一百四十三次啊学长,一定有人欠你很多钱。” 他拿过那张纸。原来有这么明显啊。他苦笑了下。 她眨着大眼睛看他,“有心事喔,学长,你可以考虑把我当垃圾桶倾诉一下,反正我坏事做多了,今天就当日行一善。” 他看了看她像精灵一样可爱的脸,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垂眸低语,“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没看到,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说看?” 他还真的说了,或者因为陌生人反而好交心,也存有将来或许再也见不到面的想法,所以他一古脑的将烦恼说了出来。 她很认真地听。 “就这样。”他讲完,问她,“不能符合蔚蓝的期待,是我自私吗?”至少女友是这么说的。 她看了看他,“学长,知道我的恶人语录第一条是什么吗?” 他看着她。 她缓缓地笑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吓!她还真敢说。 她接着又说:“所以啦学长,这是你的人生,就算自私又怎么样?又没有妨碍到谁。你有权利选择如何过,蔚蓝学姊现在或许无法接受,但总有一天会想通,尊重你的选择。” “会吗?”小孩子看事情的眼光果然单纯直接许多,他可没那么乐观。 她摊开右掌给他看,“学长,你有没有发现我的掌纹很特别?” “有吗?”他研究了下。 “我的手,就是人家常常说的断掌,有种迷信的说法,断掌的人命硬,是天生的克星,可是,就算我的父母过世了,除了姊姊,我没有任何亲人,我还是健康快乐的过日子啊!难道因为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就否定自己吗?别傻了,太阳每天都会升起,阳光也不会因为一时的乌云遮挡就永不出现。所以,”她手捏成拳头,“坚持自己的选择,一直朝前走就对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她父母过世,只有姊姊在身边吗?可是,她的性格好开朗,一点都不像经历过那种事的人。 她笑咪咪地看着他,“学长,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他躲开她闪亮的眼光,“听到了,谢谢你。”看了看她的手,“我可以再看看你的掌纹吗?” 她大方地摊开掌心给他看,“你瞧,这是我的生命线,很清晰、很长吧?说明我身体健康,会长命百岁的;这是我的智慧线,也很深刻清晰吧,说明我很聪明;还有啊,这是感情线,主线很清晰,说明我很专一……” 她叽哩呱啦地讲一长串,末了,指着其中一条线。“这条最特别了,我认识的人都没有呢!以前有个会看手相的同学妈妈告诉我,这个叫奇遇,是很难得的,有这条线的人都会碰到奇遇,哈哈哈,说不定将来我会变成哪个国家的王妃。” 他看了看她指的那条线,对比了下自己的手掌,果然是没有的。他笑道:“我也碰到过奇遇,不仅如此,她弟弟我也碰到过,还有他的签名。” “他弟弟?”她愣了下。 他点头,“齐秦啊。” 她沉默了下,“还好你没说王妃(菲)的签名你也有。” 他看她一眼,她小声地补一句,“学长,这个笑话真的好冷喔。” 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她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学长,我们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希望你将来一切顺利。”她想了想,很偶像剧地说:“要幸福喔。” 他也站起来,足足高了她大半颗头,他握住她的手,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掌心流动,也许,是她的奇遇线在作怪?“你也是,希望你早日从瘟神榜除名。” 她收回手,哈哈笑,“学长,我随口讲的,你真的信啊?好纯喔!” 她想说好蠢吧?他揉她的头发,“我信啊!所以快回去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人神共愤。” 她躲开了,利落地跳过栏杆,朝他挥手道别,“再见了,学长。” 然后,转身离开。再见了,学长,她心里轻轻地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人这样喜欢过你。坐在你旁边,却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这样的喜欢你。 她微笑着低头看掌心,她的奇遇线,真的给她带来奇遇。 汪云昶在后面喊,“学妹,你的名字?”既然没有瘟神榜,他去哪里打听她? 她摆摆手,没有回头。一直出了体育馆,才抬手擦拭脸上的泪水,低声说:“我喜欢你,汪云昶,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 汪云昶嘴角带笑地从梦中醒来。 抬头看着天花板,想着梦见的发生过的那幕场景。如果不是遇到范成愉,他可能已经忘记那个精灵一样的学妹。 可惜,他眼眸覆上薄薄的一层灰色,她两年前就死了。 如她所言,他们果然没有机会再见面。他不禁黯然。 毕业后这几年,他顺利地在目前工作的这家外商银行发展,如他那时所愿,一路平稳地前进,升到经理的位置。而和蔚蓝,在他到国外受训那年和平分手。 这些年,即便忘记那个场景,但他始终记得那句话—太阳每天都会升起,阳光也不会因为一时的乌云遮挡就永不出现了。所以,坚持自己的选择,一直朝前走就对了。 他坚持住自己的选择,只可惜,那个说自己会长命百岁的丫头,竟然早早地离开了。 汪云昶叹息着起身。 下楼时,电梯里没有范成愉的身影,他按了“b1”,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他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转左上路时,看到前方的背影很像范成愉。她穿着淡绿色套装,背着白色侧背包,左手还拎着便当袋,慢吞吞地朝车站的方向走。 几乎不用怎么回忆,汪云昶就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眼睛半眯,一边打瞌睡一边走路的样子。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也很诧异,竟然在加班到十二点的情况下,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缓缓开过去,按了喇叭。 范成愉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她的脸很快和他梦境里那张脸重叠—果然,范成愉说得没错,她们姊妹俩单看外表是很难区分的。 不过,他猜得没错,她走路时的确有在打瞌睡。 汪云昶降下车窗,“早!” “早!”她点头,星眸半张地看着他。 “上车吧。”他挑眉,看她似乎愣了一下,“反正顺路,而且,可以省下车资。”他沿用她昨晚的话。 范成愉看看他,点了下头,迷迷糊糊地拉开车门爬坐上来。“谢谢。昨天加班到那么晚,你精神看起来还是很好。”她就不行了,好想睡。 他看了看她的便当袋,“你精神似乎更好,还自己准备了便当。” “不是我煮的,是我表姊煮的。” “你表姊?”他诧异。 范成愉笑了。她有表姊是很奇怪的事吗?“是,我和她一起住,公寓也是她的。” 他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想。他闲聊着,“银行楼下有很多餐厅,味道也很不错,干么要自己带便当那么麻烦?” “下班有时间就会动手做,而且,我的胃不是很好,外面的东西吃多了会胃疼。”她解释。 “噢,原来如此,这么说,不只你表姊,你的手艺应该也不错了?”他笑问。 “也没有,一般而已。”她答得漫不经心,努力撑着眼皮。 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黑眼圈,他建议,“还有一会儿才到公司,你先眯一下好了。” 她顿时紧张得坐正身子,摆摆手,“不用了。” 汪云昶对她的反应很不爽,瞥她一眼,“不必那么紧张,我不会趁机卖掉你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习惯而已。“何况,你也很难找到买家。” 他惊奇地说:“我以为你一心会周公,想不到还能讲笑话。” 她看他一眼,“因为你先讲的。” 他眨眼,“我明明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会趁机卖掉她。 她点头,“我也是。”他真的很难找到买家。 汪云昶笑起来,“好了,你可以眯一下,至少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到公司。”看到红灯,他停下车,转头对她再次建议。 “没关系的。”她坚持,可强撑着眼皮的意志力看来快要阵亡。 好吧,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想不到,在快到公司的那个路口,范成愉要求下车。 “嗯?”他蹙眉,就要到了啊。 她笑嘻嘻地说:“我想去买个早餐。”对上他探究的眼光,却又很快地转过头,看着窗外。 说谎。工作这些年,也看多了说谎的伎俩,她的还不算太高明,看她的样子,是怕被同事看到乱讲话吧? 汪云昶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拆穿她,依言停下车。 她赶快下车,跟他道谢时,又恢复成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第四章 “范成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挺顺口的,看她似乎愣了下才弯下身,他眨眼,“看在我送了你一程,你不介意买份早餐请我吃吧?” 那个笑容让他觉得很刺眼,当下忍不住想要揭掉它。 他果然达到目的,范成愉的笑容稍微冻结一下,这才咬着牙,微笑挤出五个字,“当然没问题。” “那么,我等一下到你那里去拿?” 她蹙眉想了想,“嗯,不必了,我会送去你办公室。” 她的答复让汪云昶心情愉快地发动车子继续往公司开去。从后视镜看到她傻愣了好半晌才移动脚步,他终于笑起来。 没错,虽然他看起来很正人君子,但偶尔也会有些坏心眼。他故意的,就是想整整范成愉,谁教她一副很像怕被人说闲话急于撇清的样子。 他笑容满面地走进办公室。 “leader,今天心情很好啊?”娃娃脸的纪晨浩问道。 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早上有个美女搭便车,投桃报李要请我一顿早餐。” 纪晨浩吹了声口哨,笑得很暧昧,“leader,老僧入定那么多年,终于动凡心啦?” 他们家与汪家渊源颇深,尤其是他姊纪晨悦,所以汪云昶对他而言,不只是上司,也是兄长般的存在,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拘谨。 动凡心了吗?这个问题值得想想。汪云昶笑意满满地看着下属,“今天要去lk公司,你的企划案写得如何了?” 八卦嘴脸顿时无影无踪,纪晨浩换上专业的面孔,递上企划书,“做好了。” 汪云昶一边审核,一边等待早餐的到来。 九点半,负责各楼层间派发文件的总务助理将一叠档案拿给他,“汪经理,你的文件。” 他签收时,赫然发现当中有个鼓鼓的信封,只有签收人,但是没有寄件人。他打开,是一个三明治。 还有张纸条,写着:不好意思,担心饮料在寄送时会漏出来,公司有免费的咖啡,请将就一下。 字体丑得不忍卒睹,看来是连笔迹都怕给人认出来。 汪云昶瞪着那个三明治和纸条三秒,终于低低地笑了出来。 真有妳的,范成愉! 那一次的交集,让汪云昶发现银行里原来有个和他住同一栋大厦的女同事,而且,这位同事还很有意思。 但有鉴于那位同事似乎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交集,他也没再唱反调下去,毕竟这对他而言,同样会很麻烦。 虽然公司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但是天天面对同事八卦暧昧的嘴脸,也是很烦的一件事。 等等,他似乎想得太远了。汪云昶一手掌握方向盘,不由得失笑。 车子驶出停车场,他看到范成愉走出大厦,照例是套装、侧背包加便当袋的组合,唯一不同的是,她今天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左脚高右脚低,像是扭到脚。 他停下车,按喇叭。范成愉转头,和他视线相对,这次眼神还算清醒,不知道是不是拜她的脚所赐。 “上来吧,顺路。”虽然之前有几次遇到她,但他很顺从民意地假装没看到把车开过去,现在她这样的情况,要他再视而不见,他做不到,毕竟他是一个人格健全,而且还很有美德的人。 范成愉犹豫了一下,扬起笑容,很艰难地走过来,拉开车门爬上座位。 “麻烦你了。”她露出感激的笑。 汪云昶不置可否,发动车子朝公司开去。“脚怎么了?” “下楼梯不小心摔了。”范成愉解释。 他瞄了眼她的脚躁,肿得比馒头还大。“很严重,该不是从三十七楼摔下去的吧?”也太不小心了。 “那你今早可能看不到我了。”她弯唇笑言,“就是和大伙中午去吃饭,结果在楼梯边上时忽然有个人骑单车从面前过,我被吓倒,才摔了一跤。” “你不是一向都自己带便当的,怎会中午和同事去吃饭?”他记得她说过自己胃不好。 她靠在椅背上,“偶尔也想偷懒,想不到代价这么大。”唔,好舒服,好想睡,眼皮又开始打架。 汪云昶失笑,想到上次让她在车上睡一下,她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这次他索性闭口不提,说不定她反而更容易入睡。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她很快就闭上眼睛,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 他转开音响,车内流淌着让人神经放松的轻音乐。 过了一会儿,在等红灯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浑然不觉,他也无意叫醒她,看她眼眶下的黑眼圈,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吧? 就在手机铃声响了一轮快结束时,范成愉忽然醒过来,意识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立刻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喂?”声音睡意浓浓。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睡觉,没有去上班?” “不是,”她理了下头发,看了汪云昶一眼,他很体贴地将音响关了,“我在去上班的路上,不小心睡了一下。” 忽然变得好静,她不确定这样的音量保不保险,但愿那端的家伙别讲什么不该讲的被汪云昶听到。她有些上心志地看了男人一眼,他专心地看着红灯。 “在车上睡?不怕睡过头?” “唔……会,”她赶快换了种语言,眼光偷偷锁住汪云昶,他仍旧很专心地盯着红灯,看来是没有留意她。她松了口气,继续用广东话道:“你快点讲,什么事?” “什么事?昨天是谁在邮件里说脚扭到了?我看到以后,特地打通电话来慰问一下,一点都不知感恩。”那端的口气很不满意。 她一笑,璀灿若星辰。“是是是,大小姐,我十分感激,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个人记得我,那个人不做他想,一定是大小姐你了。” “哼哼,这还差不多。脚扭伤得严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还好啦,医生给了些药,昨晚冰敷过,接下来再热敷个几天,等消肿就没事了。”她安慰好友。 “那就好,你自己一个人要保重,现在晚上睡得如何?” “老样子。”她淡淡地一笑。 那端叹息了一声,“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赶快把事情解决吧,一拖再拖没好处,小心他们找到你。” 范成愉揉了揉额角,情绪略微低沉,“我知道,我会好好想想的,现在在车上,不方便讲。”只是,暂时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好吧,如果要帮忙记得找我,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回去,到时候我找机会去看妳。” 她笑了,“好,我十分期待你的大驾光临。”好久没见,真的很想念她。 “那是,蓬荜生辉嘛。” “小姐,那句话让我来说好不好?”她口气无奈,但唇角还是带着笑。 “好吧,我得去睡了,你知道的,现在西半球的时间是晚上,保持联络。” 范成愉收线,转头看汪云昶,“我朋友打来的。” 汪云昶点头,将车驶入银行的地下停车场,“喔。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语言?有些耳熟。” 范成愉怔了怔,掩饰道:“是广东话,她国语讲不好,我只好配合她。” “听起来你广东话讲得很好嘛。”他微笑,停妥车子,“到了。” “谢谢你!”她打开车门,缓慢地步下车,大概很辛苦,额头覆上了细汗。 汪云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身影,这位在认知里很有趣的同事,如今又多了几重神秘感。 一个在外面银行上班的人,英文好是正常的,但是如果连广东话都说得像国语一样流利,就显得太奇怪了,而且,他没有忽略她突然变换语言时的表情,分明是不想让他明白她在讲什么。 所以,他没有拆穿她,也没有告诉她,因为常常需要去香港开会和喜欢看港剧,他的广东话虽然讲不好,但听力绝对是过关的。 当然,让他对她真正感兴趣的,是她突然露出的那一笑。 那一笑,凡是看过的人都不会遗忘。跟平常公式化的笑容不同,那不是由唇角牵动肌肉而扬起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实且温暖的笑容,那么璀灿明媚,亮晶晶地撞入他的眼中。 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人笑得这么让他心动,恨不得将那朵笑容永远留在眼中。一比较,她平常的笑容显得多么虚偏无力。 汪云昶锁好车,大步走向她,“要我帮你吗?”他心里猜想,以范小姐过去的作风,为了避嫌,大概会要求两个人分开走。 她似乎很怕流言。 果然,范成愉转头对他眯眼笑,露出小博美的表情,“我……一个人可以的。谢谢汪经理。” 他听懂了吧?她揪着他。 汪云昶自然一字不落地听懂了,不仅听懂了,那句汪经理、那抹明明不想笑还非要露出来的虚伪笑容彻底将他惹毛。 就这么急着要撇清关系吗?他偏不如她所愿! 他双手环胸地站在她身后,露出她没有看过的算计表情,懒懒地说:“好吧,我想起我还要去买早餐,顺手帮你带一份?” 不要,我吃过了,谢谢!他在心里替她给出答案。 “不要,我吃过了,谢谢!” 嘿!竟然一字不差。汪云昶笑起来,惹来范成愉的注目。“没事,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弯身,黑眸映照在她眸心,满意地看到这种接近在她眼里造成的慌乱。 范成愉迅速转开头,她怎么觉得他说的很有意思的事就是她呢?再转回头,还是那副眯眼笑的样子,“嗯,那么……再见?” “再见。”他点点头,大步越过她。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范成愉怅然地叹息一声,拖着痛脚,一步步慢慢地走向电梯。 谁知道第二天,她又在楼下“巧遇”了汪云昶。 “嗨!”他亮出一口白牙,在晨光照耀下异常夺目。 可恶,怎会有人牙齿白成这样?她低头咕咙,抬头时还是眯眼笑的表情,“嗨。” “上车吧。”他努努下巴,“你的脚不方便。” 她慢吞吞地蹭过去。他说对了,昨天下班自己搭车回家,还要去超市买菜,果然辛苦极了。首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吃不了苦。爬上车,她系好安全带,“汪经理,你心肠真好。” 汪云昶淡淡一笑。心肠好?不知道再相处一段时间,她会不会这么想?大概会用博美表情在背后狠狠诅咒他吧。“我都说不必叫我汪经理,你可以叫我名字。” “喔,好。”最好没什么机会叫他的名字。她在心里切念。 她偷看他。汪云昶从后视镜看到了,心情愉悦地开车,瞥到她的便当袋好像特别鼓,“你今天带这么多东西?” “是,因为脚伤,做事情比平常慢,早餐赶不及在家吃,我就带出门到公司吃。”她解释。 “真好啊,我自从上班后,只有偶尔回家才能享受到这种家常的东西,早餐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他看了看她的便当袋,好像很努力要控制自己别流露垂诞的眼神。 范成愉假装没有看到,想要三言两语带过这个话题。“我做的只是很简单的东西,煮了一点粥” “皮蛋瘦肉粥?”他眼睛透出光。 范成愉继续假装没看到,头皮发麻地承认汪云昶的鼻子很灵,“嗯,是。” 第五章 她转头看他,他没有看她,只是开车时偶尔看看她的便当袋。是她多想了,汪云昶眼里流露的那种光芒,真的不是垂诞……真的不是…… 声音越来越微弱,好吧,她承认,的确是。 “我出门前吃了一些,要不,这个就给你吧?”实在顶不住这种压力,她只好贡献出自己的早餐。 汪云昶“受宠若惊”地接过一个小便当盒,连虚伪的客套都没有。“范成愉,我可以叫你成愉吗?” “啊?喔?喔!嗯,可以。”什么“啊?喔?喔!嗯”,范成愉想一头撞死,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在念“room”!她脸红了。 “成愉,你的心肠真好。”汪云昶将刚才她上车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给她,捧着便当盒,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范成愉努力维持着脸上快要崩溃的笑意,从汪云昶感动的表情中,忽然看到一丝暗藏的笑意——这下她可以肯定了,这个男人在整她! 原来,年轻、英俊、单身,没有暗恋对象,人人有机会,看起来总是很温暖的汪经理,其实骨子里很喜欢整人。 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他啊,她甚至好努力地保持安全距离,没有机会得罪他啊! 她瞥向汪云昶。 汪云昶将车停好,举起便当盒朝她一笑,“成愉,谢谢你了。” 虚偏!小人!范成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早餐落入狼爪,还不得不笑着回答,“不客气,你载我,就当我表示一下谢意好了。” 呜呜呜,她的早餐。 因为脚伤,她没办法自己走下楼,到十点,饿得有些头昏眼花。 “主任,妳的文件。”小美丢了一堆东西到她桌上。 范成愉眼尖看到其中有个鼓鼓的文件袋,很像上次她用来偷寄三明治给汪云昶的那个,打开,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便当盒,以及满满排了一盒,黄澄澄的蛋卷。 她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笑出来。 电话响起来,“你好,总务处。” “粥很美味,以后可不可以都算我一份?”范成愉的手艺,原来不是普通的好。 “啊?呃……”拒绝他、拒绝他! “你平常自己去超市买菜做晚餐?”没有等她的答案,汪云昶又问。 她点头,“是。” “下班我在停车场等你,妳不加班吧?” “不加。”但是你不用在停车场等我啊! “好吧,你的脚不方便,我载你去超市。”汪云昶想了想,补上一句,“我可以提供免费劳力,就这样,还有事要做,我先挂了。” “等等,我……” 范成愉瞪着“嘟嘟嘟”的电话发呆。载她上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菜? 啊!她不要啊! 切切切,剁剁剁! 想象现在站板上躺着的不是刚才从超市里买回来的新鲜猪肉,而是汪云昶那张看似君子实则小人的脸,范成愉下刀毫不留情。 那天他拨内线说要载她去超市买菜,同时提供免费劳力帮她把买的东西搬回家,在门口,她十分过意不去地问了句,“要不一起吃吧,我买了很多菜。” 她考虑到脚伤,所以买了一个星期分量的食材。但是,这人是不懂什么叫客套话吗? “好。”汪云昶回答得好快,迅速搬了东西进她家,还好像很热心的帮她把东西一件件放进冰箱。 事实证明,这人真的不懂什么叫客套! 因为那天以后,汪云昶甚至买了便当盒,厚颜无耻地天天晚上赖在她家吃饭,连第二天早上和中午的便当都要求她准备!当然,多出一个免费的司机和人肉洗碗机,买菜的钱又都是他出的,基于这两点,她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她早该想到的!那天早上请他吃早餐,他也没有任何要拒绝的意思。 她怀疑,他根本是故意等她往这个圈套里跳。 想到这里,范成愉下刀剁猪肉的力道更猛了。 “对了,你表姊呢?”汪云昶原本在客厅用笔电审核今天下属给他的企划案,看到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那个背影看起来相当美好,所以就移动脚步到厨房门口,和她闲聊两句。 这样莫名其妙和他扯上关系,范成愉心里一定很不爽吧?尤其,她一副要撇清的样子。她不必开口,光听菜刀落在站板上的声音,他就已经可以猜到。 她的心思实在很好猜。而且,很不擅长拒绝——他很爱看她原本眯笑的脸忽然凝结的那一秒。 范成愉停了下,“她很少回来。” 什么很少回来!他又不是瞎子,这个家里空荡得只有她一个人的东西。他十分怀疑她是否真有个表姊住在这里。嘿,那天她的便当该不是她自己煮的吧? 他记得他们下班都好晚了,她深更半夜不睡觉的在准备使当? “平常都是你一个人住?” “嗯,她还是会回来的,她是空姊,回来的时间不确定,而且,她喜欢清静,不太喜欢有不熟悉的人出现在家里。” 噢!汪云昶抚了抚下巴。暗示得很明显,但既然是暗示,他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接收到。 目前他的打算是有听没有懂,不为其他,范成愉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至少成功捉住他的胃。 “那你一个人不是很寂寞?”这句话一出,汪云昶满意地听到剁肉的声音更响了。 “还好。”如果他不在话里暗示他是好心地陪伴她的话,她的感觉一定不只还好而已。 “脚伤好了没有?”他忽然问。 范成愉活动了下脚踝,还不是很利落,她转头朝他微笑道:“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我了。” “举手之劳,不客气。”他靠在门板上,继续选择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心里暗暗好笑,只要别太过分,这女人其实不太会当面很不留情的拒绝。 范成愉果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将剁好的猪肉放到碗里,她开始煮饭,察觉到背后有两道视线灼灼的在燃烧她的背脊,她原本流利的做菜动作偶尔也会出现停顿。 “对了,”汪云昶在转身回客厅前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在香港开会,明天一早就赶去机场,你不必等我,我回来会给你电话。” 会特别交代一声,是上次他和晨浩去拜访客户,结果下班时没能赶回银行,他不知道成愉有没有等他下班,反正他从客户那里回到家时,特地去敲她的门,但她不在。 第二天,她是没说什么,不过他那天的福利便当被取消就是了。中午和晨浩他们三个人出去吃饭,发现自己超级不习惯外面食物的味道。 基于这个考虑,从香港回来之后,他打算……嘿嘿! 看着范成愉的背影,汪云昶淡淡扬笑。这女人如果知道他开始动歪脑筋,大概切菜都会切到手指头——不过,按她妹妹的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自己很期待,也看出成愉对他并不反感,他会很用心地去动这门歪脑筋的。 听到他交代行程,范成愉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噢”了一声。 他怎会突然跟她说这个?夜里,她抱着棉被,一个人缠啊缠的,一如既往地睁眼到天明,只是,最近想的比较多的是身边那个表现奇怪的男人,不再是那些伤人凌乱的纷扰。 唉,她真的很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她。范成愉叹息。 谁知道大清早出门搭捷运和人一起挤沙了鱼罐头,她才知道平常上下班有人接送自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虽然她才拥有这个习惯不过一个星期;或者,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结果,她足足花了一个星期去不习惯她一个星期养成的习惯。 “主任,我先下班了。”小美朝她挥手道别。 今天是汪云昶出差回来的日子,范成愉到下班还不想回家——冰箱空了好久,没有免费劳力,她也没有动力去买菜,连吃了一个星期的外带,她的胃……撑得好辛苦。 她挥挥手,半眯着眼,困倦地趴在桌上,很可耻地不承认自己心里那点愉悦。 不该这样的,她没有资格这么想他。 算了,她站起来,这辈子可耻的事也不只这一桩,那么一点想念,想了就想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下班回家煮饭,不知道汪云昶今天会不会来蹭饭。 那点妄念被自己喝断,范成愉连忙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桌上的分机却响了起来。 她很想装傻不接,毕竟这个时候打过来,如果是公事,想来也不可能立刻解决。不过,她的肢体先行一步,“你好。” “太好了,成愉,你果然还在!”男人的声音愉快地响起。 汪云昶!她立刻就听出他的声音,从那一天剥夺了她的皮蛋瘦肉粥开始,他就省略掉她的姓,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直接这么叫她。 “嗯,怎么了?” 他拜托她,“帮我拿点资料回来好吗?我赶着用。” “噢,好,长什么样子?”她考虑了一秒,还是同意了。 他详细地解说一遍,她记下来。“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可以到。” “路上小心。” 他这样叮嘱她,惹得她耳际一阵温热。 她挂掉话筒,下去三十五楼帮他拿资料,然后,她有种上当的感觉,汪云昶手下的三剑客都在,娃娃脸的纪晨浩、扑克脸的尚以帆和老实稳重的郑鹏展。 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范成愉硬着头皮走过去,跟还算有点熟的纪晨浩打招呼,“嗨,还没下班?” “范主任!”纪晨浩将嘴巴张得大大的,“你该不是来帮leader拿资料的吧?” 很不幸,就是! 假装没看到另外两位露出充满兴昧的眼光,她两眼弯出笑意,“是啊,我上次在朋友那里遇到他,才知道他和我朋友住同栋大楼,今天就帮他带一下资料,正好去看朋友嘛。” 说到“朋友”两个字,她的脸很适时地红了一下。老天,她真的没有暗示什么噢! “噢。”纪晨浩了然地点头,主动地走过去,拿起桌面上的黄色纸袋,“这个是leader要的资料。” 她接过来,“谢谢,那我先走了。”瞄瞄另外两个人,满意地看到他们眼里希望的小火苗熄灭。 转身后,她黑着脸咬住唇,今天可能要买五斤猪肉回家才够剁完她的郁闷。 纪晨浩突地跟上来,“范主任!” 范成愉转头,迅速换上笑脸,“还有什么事吗?”大眼眨啊眨的,表情好无辜。 “那个,我是想问……”纪晨浩搔搔头,别开眼。 近看,才发现范主任其实满年轻而且很妩媚,大概平常叫她主任的缘故,老认为她应该有三十了。“不是妳leader住在一起吗?” 她就知道!范成愉转头看着他再次强调,“我朋友和汪先生住同栋大厦。”这一点,绝对有必要解释清楚。 讲到“朋友”两个字,她的脸再度很适时地红了一下。 “这样啊。”这么说,“leader不是没希望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 第六章 纪晨浩走到她旁边,忽然有些脱线地滔滔不绝,“范主任,其实我们leader真的很优秀,条件好而且不花心,现在很难找这种能够抵挡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诱惑的人了,这种内外兼俱的好男人很抢手呢,每次我们外出洽公,那些大公司的未婚女士都恨不得贴上来呢” 跟她讲这个做什么?范成愉一脸微笑,压抑下嘴角隐隐要发作的抽搐,“是啊!我也常常听总务处一些妹妹夸汪经理呢,呵呵呵……” 装傻就对了。范成愉十分忍耐地听着,加快脚步,但是纪晨浩人高脚长,总能赶上她。 等到电梯来,呼~总算不必再听他念那本叫“汪云昶”的经了。她走进去,十分愉快地挥手道别,“谢谢你陪我等电梯。” 纪晨浩却卡着电梯门,很真诚地说:“范主任,我刚刚讲的,请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再见,路上小心。” 如果不是电梯门关得及时,范成愉手里那份文件就招呼上纪媒公的脸了。 她已经明示晴示了好多遍,是“她的朋友”和汪云昶住同栋大厦,这家伙就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装傻的功力和她简直不相上下。 怪不得是汪云昶的下属!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范成愉搭捷运,先到附近买菜,回到大庆时,犹豫要不要吃过饭再去找汪云昶。现在这个样子,左手持着菜右手拿着文件,很容易被他不知道客套的个性给赖上,至少也要先回家摆好东西,只拿文件过去比较安全。 她按了十八楼。汪云昶住十七楼。 电梯“叮”的一声停住,她举步欲出,看到门前斜靠在电梯边含笑的男人,她两眼一弯,笑着扬扬手里的资料,“你要的东西,我替你带了。” 汪云昶接过,微笑看着她手里持的鱼和菜,“太谢谢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吃饭?”还露出一脸感动的神情。 范成愉瞪了眼楼梯口的“十七楼”标志,心里懊悔自己今天真的应该买猪肉的,剁剁剁!她扬起笑,“你还没有吃饭?但是……”我只买了一人份的食材。 汪云昶挤进电梯,心里念着,只要是暗示,就可以假装接收不到,所以他没有看到她从错愕转变到笑容的表情,也没有看到那恨恨瞪向楼层标志的一眼,自然也不会给她机会说出菜不够之类的话。 “就去你家吧,我家乱。”他完全的自说自话。 而范成愉注意到了,他竟然还拎着笔电!吸口气,她压抑住就快抽搐的嘴角,想要说什么…… “啊!这么快你就已经按了你家的楼层。”汪云昶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 她差点被口水呛到,要说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这个男人,不像纪媒公那磨好对付啊。 “脚好了吗?”他微笑看着她的脚。 又改战术?范成愉也回以一笑,“全部好了,谢谢关心。” 汪云昶点头,跟着她步出电梯,“那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计范成愉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问:“你刚才怎么会在电梯口?” 他马上有些兴奋的笑着表示,“很巧对不对?我正想着你应该快回来了,准备去楼下接你,结果你就出现了。”真相是,算出她大概到家后,他就一直在自家门外按住电梯按键守株待兔。 她恨巧合这东西!范成愉小声地诅咒了句。“进来吧。” 他走进去,自动自发地赖在她家沙发上,“感觉好像很久没来了,真怀念!” 范成愉遇制住丢他出去的冲动,转身进了厨房,没看到汪云昶一脸得逞的笑。 歪脑筋早已敢动,渔网慢慢浸入水里,他微笑看着那一尾“愉”优游在其中,浑然不觉渔夫已经在收网,悄悄地,静静地,一寸又一寸。 他淡笑看着范成愉的背影,又收回目光,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为笔电接上电源,开始研究范成愉为他带回来的资料。 “吃饭了。”她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变出两菜一汤,香喷喷摆上饭桌。 她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叫他。 汪云昶走过来,露出垂诞的表情,“啊,是我最喜欢的清蒸鱼,很香,我在香港天天都在怀念这个味道。” 范成协解围裙的手因为他的话一滑。只是怀念饭菜而己,该死!她诅咒了声,怎么会把身后的活结给弄成死结?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异样,汪云昶问道。 “没、没事。”她匆忙后退,双手在身后忙碌,盼望早点解开那个结。开玩笑,让他看到,万一他要帮她解开,那姿势——她想都不敢想! 汪云昶逼近她。“围裙解不开?” 他何等敏锐!范成愉干笑,“呵呵……” 他挑眉,示意她转身,“我帮你。” “没、没,没关系,很快就好了。”该死的结,越来越紧了。 “妳怕我?”他倾身,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嘿!他的脸怎会突然放大这么多倍?老实说,再好看的脸放大得这么清楚,还是会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范成愉想都没想地转身。 “乖!”他用对小狈的口气在她耳边诱哄,满意地看到她后颈起了鸡皮疙瘩。 他长指接过那条打了死结的围裙绳,慢条斯理的帮她解阅,嘴里还漫不经心地说着,“成愉,你怕我什么呢?我很好奇。” 她没有答话,紧张得要死。 他一定是故意的! 汪云昶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似乎很怕和我扯上关系,在公司也不怎么理我,是怕人家说什么吗?其实,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别人说什么也没关系吧?” 渔夫悄悄发力,一寸寸收缩。 “可……可是,”她绞着阐裙的于角,低声说:“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 汪云昶足足错愕了一分钟。 优游的鱼儿在网中一翻身,浓出美丽的水花,顺利跳脱渔夫布下的网。 第二天一早,纪晨浩凑近上司,对方的脸色看起来相当古怪。“leader,那个……” “什么?”很闲吗?汪云昶晚他一眼,继续想着昨天范成愉丢给他的那颗震撼弹,就算眼前放着的是他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他还是有些失了胃口。 结婚了?如果不是他强行介入,她活得比尼姑还清净,哪一点像结婚的样子? 纪晨浩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上司面前粉蓝色的便当盒,“leader,这是爱心早餐?” “不是,是霸王餐。”他淡淡丢一句过去。这是今早成愉丢给他的,没错,他还是载她上班了,但这次,真的是巧过。 早餐是她准备的,不过他知道,这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只不过因为搭了他的便车,她过意不去才给他的。那她的胃…… 他蹙眉,想着自己的办公桌底柜里有这趟去香港特别带回来的蛋卷。 “霸王餐?”纪晨浩倏地睁大眼,“leader,是范主任帮你准备的吧?” 汪云昶转头看看他,忽然绽出一抹笑,“你今早似乎很闲?”笑得纪晨浩头皮发麻。 娃娃脸努力扯出笑容,“也不是啦,昨天范主任说”leader的眼光好冷,大概不是很想听,他还是回自己的座位算了。他闭嘴,小心后退。 “她说什么?”汪云昶磨牙问。 “呵呵……”他怎么也学会范主任耍白痴的笑法?接收到上司森森的目光,他赶快说:“啊,范主任说她的朋友和你住同栋大厦,我还以为是真的咧,想不到她还替你准备早餐?” “朋友?”汪云昶眸光一转,抓起桌面的马克杯,拍了拍下属的肩膀,和蔼可亲地说:“回座位做事吧。” “好。”纪晨浩点头,脚步却朝上司的办公桌移动。那碗皮蛋瘦肉粥好香,不吃很暴殄天物吶。 一秒钟后,他迅速坐回位子,只因为空气中飘来冷厅厅的一句话—— “如果我回来看不到那碗粥,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纪晨浩正襟危坐,大力点头。他会誓死保卫那碗粥的! 朋友?那么,到底是成愉的表姊还是朋友和他住同栋大厦?抑或者,是她老公?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结婚了?” “对,听说已经结婚了。”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种事,能从外表看出来吗?” “可是,都没有看到戴结婚戒指。” 汪云昶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杯子,食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掌。“你们在聊什么?” 那两个女同事迅速转过身来,“汪经理。” 是三十七楼的柜台小姐和总务助理小美。 汪云昶脸上浮出笑意,“在聊谁?谁结婚了?”他高大的身躯走进去,站在饮水机前接水。 “汪经理,你还不知道啊?”小美睁大眼。 他接好水,喝了一口才转头微笑,“不知道。怎么,全公司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柜台小姐点头,“很有可能。” “而且那个人和你关系很好!”小美补了一句。 汪云昶眯眼。他和成愉在她们看来关系很好? “汪经理,”小美狐疑地看他神色变幻莫棚,“你有在听我们讲话吗?” 他收起思绪,咧出亲切笑容,“抱歉,你刚刚说……” “我说,大家都在传,你部门的郑鹏展和人事处的那个……”小美叽哩呱啦。 郑鹏展?人事处?汪云昶微笑聆听这段八卦,原来在说鹏展。“这个嘛,你们可能去问当事人比较快。” 他转身。这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如果无法找到当事人确认,任何公司都有一个地方存有全部员工的资料,应该可以弄清楚他的疑惑。 汪云昶大步走回位子。 “晨浩,”他叫来垂诞皮蛋瘦肉粥的下属,大方地奉送他的早餐,“这个给你,晚上我要请人事处的钱副理吃饭,上次升职我还没谢过他,你也一起吧,顺便帮我跟餐厅订位。” “好!”纪晨浩虽然奇怪上司的转变,不过美食当前,哪有空想那么多。 汪云昶打电话约钱副理,对方自然一口答应,他微笑着将蛋卷装入文件袋,顺便附上一张纸条——晚上我会请人事处的钱副理吃饭,下班时不必等我。 他想,成愉那么聪明,她会懂的。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三声之后,范成愉拉开大门。 望着门里的她,汪云昶缓缓漾出笑容。她穿戴整齐,眼神清明,好像一直等着他前来一样。 范成愉看到他笑,心里发毛,面上却仍是博美表情,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笑容一凛,“你喝酒了?!” “嗯。” “砰!” 汪云昶刚承认,笑容还来不及拉开,门板已经当场轰过来,差点撞扁他高挺的鼻梁。他怔楞了下,笑起来,摸出手机。 范成愉瞪着自己那双手,苦笑了下。原来它们的本能恐惧反应竟比她的大脑还要快。 忽然,耳朵里传来一阵扰人的铃声,她瞪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午夜凶龄,别接! 第七章 她慢慢踱步过去,无奈地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按下通话键,将手机小心谨慎地贴到耳边。 “喂?” “干么响那么久都不接?”那端的女人声音很不耐烦,“越洋长途,电话费很贵的。” 范成愉陡然感到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反正你钱多,怕什么!” “咦,火药味那么重?!我打来的不是时候?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在睡觉?” 她窝进沙发,目光还是瞥着大门。还以为是他打来的呢,按他的行事风格,不像会那么容易放弃。她咬着唇,“现在是睡觉时间,我在睡觉有什么不对?” 虽然她大小姐那边不知是早上还是中午,但是别忘记地球这边正是黑暗一片。 “真的吗?”那端的声音变得很惊喜,她本来就是考虑到好友整夜无法成眠才打电话来的,想不到她现在竟然——“可以睡着了?” “没有。”范成愉淡淡地说。 “那你火药味那么重?难道是……” 范成愉撇撇唇。 “内分泌失调?”声音拔得好高。 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范成愉笑骂一句,“去,你才是,我只是……” “喂,老实说,你看到他没有?”好友忽然神来一笔地问。 “谁?”最好别提那个她不想听到的名字。 “汪云昶啊!.” 范成愉倏地坐正,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发白,“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她从来没对好友提过。 那端的人嘿嘿地笑了,“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是白做的?连你喜欢谁我都不知道?” “所以?”范成愉更想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所以什么?嗯?”那端轻柔地说:“你该不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那么小,我帮你找这样一份工作,然后正好你的心上人就在这里?” “你是说……”她到这里来工作是被设计的? “听好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想要我坦白,你先告诉我,看到他了吗?” 范成愉叹息,“他……刚才就在我门外。”做朋友这么多年,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啊! 果然听到贼贼的笑声,“那你还犹豫什么?” 她没好气道:“我能犹豫什么?!他根本什么都没说,我感觉自己就像被猫抓在手心里的老鼠,被人耍得团团转。” 啧!听起来怨气不小啊!“那你干么不反客为主?我认识的范成愉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家伙!”虽然是好友,她可从来没在成愉手上占过任何便宜,别说她,别人也没有。 当然,除了那件事以外。 范成愉皱皱鼻子。她的确不是,但是,那也得看对象,遇上汪云昶,姑且不论奸诈的程度,单说情感,她早就输在起跑线上。 “你说对了,我没有任他欺负,我昨天……” “什么?”一句话别截成三段讲,听得很累啊! “我告诉他,我结婚了。”范成愉缓缓地说,可以想见会招来一顿痛骂。 那边果然哇哇大叫起来,“什么?你这个猪头!你怎能那么说!你别傻了,认清你现在是谁,别把过去那笔混蛋帐再记到现在的名下!” “脱不了干系的,那样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不如趁着没有任何关系时,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范成愉口气幽幽。 其实,她也后悔了,并非后悔断他的念头,而是后悔以这个理由。在看到汪云昶的那张纸条时,她就深刻明白这男人有多执拗,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种。 “成愉,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命运何尝对你公平过?机会稍纵即逝,想清楚吧,难道你真的舍得就这么放手?” 好友一句话,惹她眼泪落下。 后来讲了什么,她没有听进去,只记得最后好友道:“记得,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范成愉放下电话,放任自己深陷在沙发里,思绪翻飞,神色忽晴忽阴,不知在想什么。 “叮咚!” 门铃又响起来,她从沙发上惊跳起来,看看时间。天,都一个多小时了,他该不会还在吧? 她奔过去,打开门。 汪云昶斜靠在墙壁上,黑眸锁着她的,看她表情有些慌乱,他弯身离她更近,“我刚才回去洗过澡,你闻闻,没有酒味了。” 打她的手机一直占线,他不会蠢到死守在门口,所以先下楼洗澡去。 “你……神经!”她低斥,看他果然换了家居服,不若刚才西装革履的样子。 头发垂在额前,像个大男生。 接触到他饱含深意的目光,她心砰砰跳。被好友影响,范成协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 ——推开他! 给他机会! ——拒绝他! 给自己机会! 天!脑袋里好像有两只小魔鬼在吵架,快爆炸了! 汪云昶看她神色不住变幻,对她的恶言不以为意,仍旧一径笑着说:“我今晚请人事处的钱副理吃饭,所以才喝了一点酒。” 他在解释?范成愉甩了甩念头无限纷杂的脑袋,“我知道。”他在字条里有交待。 汪云昶挑眉一笑,凑得更近,对上她的眼眸,气息环绕在她的鼻端。他眨眼,一副调皮的语调,“怎么,成愉,你不想知道我带来什么好料吗?” 好料?!他! 她后退两步,勉强笑出来,“什么好料?” 汪云昶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我看你似乎不是很想知道呢,成愉,钱副理说……” “呃,汪云昶,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要不我们明天再谈?”她心虚地打断他。 他疑惑地看着她,“明天不是周末吗?不用上班。” “是吗?”她愣了愣。 “成愉,我看妳好累了,是不是想休息了?”他忽然伸手,在她眼睛下方轻轻一按。 “呀!”她惊呼,眼睛圆睁。 汪云昶失笑,她的样子真的很像博美。“既然你要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不过,成愉,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让我觉得好生疏,要不像我叫你那样,你去掉姓叫我一次,让我晚上睡个好觉?” 她管他睡不睡得了好觉!范成愉僵硬地扯起笑,一只手已经伸到门上,“那么,晚安,云昶!” 这样叫他的名字,好像没有她想象的困难。 她手一用力,就要关上门。 他长臂一伸,隔开大门,双手扶在她的肩头,不待她反应,微一使力,就将她带入怀中。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响亮地“啾”了一口。 长指滑下,落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开口。 他的微笑映在她的瞳心,“这样,我会睡得更好。” 然后,松开怀抱,没有理会她的怔楞,他朝楼梯走去,回头给了她一记飞吻,“晚安,未婚的成愉。” 啧!想不到成愉的味道竟比她煮的菜还好,差点就不舍得放开了。 他带着微笑消失在楼梯口。 比起昨晚汪云昶的怔楞,这回范成愉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回神。 未婚的成愉? 她缓缓闭上门,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摸着额头被他烙上印的地方,脑海中那两只小魔鬼又开始吵架了。 今晚,又是一个不成眠的夜。 下雨了。 阴雨绵绵下了一整晚,推迟了天亮的脚步。 范成愉拉开窗帘,因为下雨的关系,房里并不算太亮,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睡觉,没错,她就是这么奇怪,只在白天才能睡着觉。 所以,平常她在公司才会睡眼惺松,而周末的白天,是她补眠的最好时间。 她会准备好食物在床头,然后拉开窗帘,拔掉电话线,关掉于机,呼呼大睡。 如果好运一点,她可以夜里也不醒来,连睡两天,隔周上班也会比较有精神。 她闭上眼,满足地将头往枕头上蹭,心里叹息,终于可以睡觉了。 “叮咚!” 她翻个身。唔,没听到,平常周末也会有人按错门铃,她才不会傻得去开呢。 “叮咚!” 她抓过抱枕来挡住耳朵,还是没听到。 “叮咚!” 按住抱枕的手用力了点,就是听不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外的人一口气给他按下去。 而范成愉意志力惊人,只秉持一个信念——死也不开门。 终于,扰人的门铃声不再响起,她很快跌入梦乡。 大概因为门窗关得密实,这一次冬日阴雨的寒冷没有侵扰她的睡眠,她的被窝一直暖烘烘,她睡得好到连梦都没有作。 就这么睡了两天,真的让她好运到将黑夜一并给睡过去。 饿了、渴了,她闭着眼随手从床头拿过面包或水,将就应付两口;要去洗手间,仍旧闭着眼睛爬过去,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睡。 到周日的傍晚,她终于睡到不能再睡,这才慢慢地张开眼,一脸靥足。 她扯出笑容,翻个身,结果,笑容冻结! 汪云昶?!他怎么会在她的床上?!而且他的手臂还横在她的腰上! 他面朝她,侧身睡着,长睫垂下,在脸上覆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范成愉贪看他的睡容。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气,才换来这片刻? 她不敢惊醒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食指停留在距离他脸孔零点零一毫厘处,沿他的轮廓游走一圈,再到睫毛,顺着他挺直的鼻梁而下,来到薄唇。 那晚,他吻过她,虽然只是额头。 认清你现在是谁,别把过去那笔混蛋帐再记到现在的名下! 她凝望他,脑海里翻腾着好友说过的话,泛起几不可察的疼痛。她想着这些天和他的相处,体会他在她身上付出的心意,想象他或许已经萌生的情意,忍不住深深吸气。 可以吗?抛开那扰人的过去,什么都不想,只是依循自己的心意,走近他,也让他靠近? 她叹息,脑中一片混乱。多想这么自私啊!是谁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真的可以吗?她低语。 “可以。” 醇厚的男声响起,她惊跳,想要收回手指,却被他一把握住,他坏笑,“成愉,被我抓到了,你喜欢我?喜欢就明说,我是那种很欣赏别人把情意挂在嘴上的人。” 她的脸红得快爆炸。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又怎会跑到我床上来?”她一边挣脱他的手,一边结结巴巴地质间,没什么威吓力。 她这样挣扎,差点掉下床。汪云昶及时捞回她,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中。她拚命推拒,被他带着怒气的声音喝止了动作,“别乱动!” 这人!堂而皇之地爬上她的床,她不过质问他两旬,他竟然吼她?她愤愤抬起眼,却楞了楞,因为汪云昶在笑。 “你……” “怎么办呢?成愉,我终于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作梦都叫着我的名字,竟然还拖人家上床陪你睡觉!”他暧昧地眨眨眼,眉飞色舞,一根手指缓缓地沿着她的脸颊滑下。 她的脸被一阵热浪袭击,压根不记得自己作过什么梦,但是梦里叫他的名字,拖他上床睡觉……不可能! 范成愉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微启的红唇娇艳如玫瑰,汪云昶看得一阵心荡,未及细想,唇已覆上她的。 他强悍的手臂圈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他的唇密密地压在她的唇上,辗转吭吸。 第八章 “唔……”她喽咛一声,他长舌趁机侵入逗弄,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她才猛然推开他,跳下床。 范成愉瞪着他,擦了捧嘴唇,脸色涨红,呼吸不稳,“你!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居然被他给强吻。她别开脸,不敢和他对视。 汪云昶好整以暇地屈膝坐起,理了理衣领,一脸意犹未尽的看着她,“我找了锁匠。” “胡说!避理员怎会随便让锁匠替你开门!”范成愉驳斥。 “你说呢?”他轻柔地反问,唇角虽然挂着笑,但望着她的眼眸却陡然多了一分凌厉,“我在门外按了半个小时的门铃,你竟然理也不理,我担心你出什么事,这才跑下去,好说歹说才让管理员同意我找锁匠来开门,结果呢?” 她竟然在呼呼大睡! 如果不是因为房里没有异味传出,她的呼吸也正常,他差点就将她送到医院去检查。 “不死也被你吓掉半条命!”他咬牙控诉她的罪行。 而且她还能一睡睡两天。想着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吃东西喝水去洗手间,他忽然又漾起暧昧的笑,上下打量她。 范成愉怔愣半晌,他在关心她?她有些受宠若惊,但是看到他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她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你……你干么跑来我家按门铃?” “是谁那天晚上说第二天再和我谈的?!”汪云昶反问。 谈?谈啥?她一脸迷糊样。 汪云昶没力,就知道她铁定会睡到什么都忘记。他蹙眉,这两天,因为放心不下,他索性拿了新锁的钥匙,不时到她家来查看。见识到她这种不吃不喝的睡法,终于了解,她的胃不变差才怪! “睡饱了?”他看着她,“那么我们是现在谈还是吃过饭再谈?” “到底谈什么?”她才睡醒。哪记得那么多东西? 他起身下床,走到她旁边,一再将她逼退到抵着衣柜的问板,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唇,两眼圆睁,彻底博美化。他满意地笑笑,挑挑眉。 “原本只要谈一个问题的,现在,因为你的梦话不小心透露了太多,也许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谈。” 她的脸刷地变得雪白。 吓到她了?果然有秘密。汪云昶心情愉快地弹弹她的额头,“现在,先去煮饭吧,我买了菜回来,睡了一觉,现在好饿了。” 他吹着口哨走出她的房间。 该死的!她这两天为什么会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为什么会爬上她的床?! 不过,她现在比较烦恼的是,她在睡梦中到底说了什么? 因为冲击太大,她兀自想着这个问题,忽略了汪云昶眸底一闪即逝的精光。 啧啧啧,他自然不会蠹到自己去提醒成愉,一个睡死的人,除了让他知道她睡相不差、不会打呼磨牙流口水之外,并没有给他任何套话的机会。 她上辈子究竟欠了这男人多少,要这么做牛做马的还? 他大老爷窝在沙发里,将脚跷到矮几上,右手拿着遥控器,左手边摆着水果,边看电视,还边发出笑声。 而她呢?在厨房里任劳任怨地不知做谁家的黄脸婆,淘米洗菜煮饭烧菜全部包有没有搞错啊!范成愉郁闷。这是她的家,她的地盘耶! 但是,头痛着自己不小心泄露的梦话,她什么怨言也不敢说。她瞄了眼汪云昶正在看的电视。一个大男人,竟然在看卡通片?这也就算了,干么好死不死地看“猫和老鼠”? 影射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猫和老鼠”里,好像更多时候是那只猫比较倒霉。 “你很喜欢做和肉末有关的料理?”汪云昶不知什么时候晃到她身后,看她下手快狠准地切剁猪肉。 范成愉控制住被吓到的反应,低眉顺目地回答,“嗯。”因为比较好发泄。 汪云昶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环抱双臂站在她旁边,“你该不是每个周末都在睡觉吧?” “是。”她转头朝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喜欢睡觉。” “这样对身体不好!”他不赞同地皱眉道:“你本来胃就不好,如果每周都有两天不吃不喝的昏睡,你的胃更加受不住。” “呃,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好不好!心里虽然无奈,脸上还是满满的笑容,“嗯,汪经理……” “云昶。”他忽然道。 “嗯?”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他眨眼,微笑提醒她,“云昶,那天晚上你这么叫我的。” 那天晚上?范成愉回忆。晚安吻,云昶,明天周末,我们明天再谈,人事处钱副理。倒带完毕。 吓!她想起他说要谈什么了!未婚的成愉! “我……” 汪云昶满意地看着她,“想起来了?” 看她低头不答话,仍旧剥着她的猪肉,他心想,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晚餐,索性伸手从她手里抢过菜刀,逼她抬头看他,“成愉,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作弊呢。” “我哪里作弊了?”她又别开眼。 “没有吗?”他轻笑,似乎很喜欢用手指去轻划她的脸皮,被碰触过的地方,就算不必用力,也很快泛出一片粉红。“那么是谁那天下午特地去和钱副理套交情,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自己已经结婚了?” 想起钱副理的样子,他忍不住发笑。“他还以为你是看穿他有意追求你,特地跑去灭了他的希望呢。”结果,他和晨浩被迫陪钱副理借酒浇愁。 “啊?”这个答案和她预想的效果,实在是差好远。 “很失望吧?”他黑眸里是坏心眼的笑意,“你真的没辜负我的期望。” 写纸条给她,就是想看她是否会有所行动,还有哪里会比人事处更容易探听到消息。虽然她的确成功消灭一个追求者,不过,不是她预期的那一个。 “你!”她退了退。 他可没那么蠢给她逃开的机会,话都说到这个分上,还不乘胜追击实在对不起自己的一番心机。 “原本我想,你要是什么都不做,我或许会半信半疑,但是,你这么一搅和,成愉,妳,”他揽她入怀,长指滑下,从她胸前曲线流过,停在心房的位置,“这里有鬼。” 范成愉轻颤,进退维谷。的确有鬼。 只是,她的小动作可以让他主动来问她,而不是在背后继续查下去。至少,现在的局面,掌控权又悄悄回到她的手上。 她拨开他的手指,扬起笑,“是啊、是啊,我的心里有座阎罗殿。”住着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鬼数十只。 “那么,”他轻轻捏住她小小的下巴,锁住她的笑容,“我要做阎罗王。” 她着实楞住。 他倾身,唇瓣刷过她的,问:“怎么样?给我这个权力吗?” 这代表什么?让他住进她的心里,做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那些鬼太凶残,你门不过他们的。”她低语,婉拒。 他并未领会她话里的深意,扬唇轻笑,“你在担心我吗?我可真感动。”他的话里可听不出丝毫感动,似乎被推拒的怒气还多些。 “汪经……云昶,”被他一瞪,她立刻改了称呼,“我……” “喜欢我吗?”他忽然问。 “什么?”没料到他忽然丢出这么直接的球,她接不上。 他眨眨眼,“我倒忘了,你睡觉都叫着我的名字,实在不应该问一个答案这么明显的蠢问题。怎么办呢,成愉,因为你睡梦中都无法忘记我,所以我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她瞪着他。 “我喜欢你。”他莞尔一笑,温柔地说,将她拥在怀里。该死的,大概太久没有对女人说过这句话,他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成愉,我喜欢你。” 喜欢到明明知道她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还是要靠近,最好能据为己有。 “你你你……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她推开他。 “我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喜欢我才行,我不接受失恋这个答案。” 他忽然牵过她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在她手心烙上一吻,他深深看她,绽出一抹古怪的笑,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快速转身,忽然冒出十分杀风景的话,“哎呀,有些尿急。” 冲进洗手间,他赶快关门,用冷水泼脸。果然太久没有对女人表白,镜里那长了五官的东西是他的头吗?明明就是颗西红柿好不好? 而范成愉愣了愣。刚才是她眼花吗?汪云昶脸红了? 她抿唇转身,对着那一大堆被剁得触目惊心的肉末,拿过菜刀继续剁。真是的,说什么喜欢,害她视线越来越模糊,今晚的猪肉馅可以不必放盐了。 “范主任!” 电梯停在三十五楼,纪晨浩立刻用一脸彼此很熟的热切笑容和她打招呼。 范成愉扬起笑容,“你好。”可恶,电梯里今天怎么只有她和这小子两个人? 难道是她下班太早? “范主任今天也这么早下班?”纪晨浩笑咪咪地问。 废话,你不是看到了吗?她微笑地回答,“是啊。” “平常你都是这个时候下班吗?”继续攀谈。 “嗯。”依旧微笑的回答。 纪晨浩点头,“难怪呢,我们leader最近也都这个时候下班,以前他经常加班到很晚的。”瞄到范成愉脸色不对,他立刻摆手,“啊,我没有暗示什么啦!” 范成愉的微笑保持得很辛苦,“我知道,巧合嘛。” “是啊、是啊,巧合。”他点头,又看看她,再补上一句,“真的很巧对不对?呵呵……”唉,他真的学会范主任耍白痴的笑法了。 “咚!” 咦?范主任该不是拿头撞墙了吧?纪晨浩连忙转头,看清楚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便当盒掉在地上了。 “我帮你捡。”他很主动地捡起那个滚出袋子的粉蓝色便当盒,连袋子一起递还给她,“范主任,这个颜色的便当盒很适合你用啊,但是我总觉得好眼熟,啊!”他一脸想起来的样子。 “是吗?我在超市买的,到处都有卖。”赶快撇清关系。 纪晨浩点头,“难怪我们leader偶尔也会带这种便当盒呢,啊,范主任,我真的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们leader其实不太适合用这种颜色。” 范成愉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唇角扬起一抹笑,一副能够理解的样子,“我知道,我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不会告诉你们leader的。” 纪晨浩立刻正了一神色。“啊,范主任,你们总务处……”开始聊工作。 出了电梯,他指指和她相反的方向,“我走那边,范主任,再见。” “再见。”范成愉看着他的背影,收起笑容。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范成愉出了公司,走到公车站,五分钟后,直达她家大厦地下停车场的专线开来,她坐上车。 汪云昶最近总是在车里放着一首歌,“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什么事这么高兴?”听她好心情的跟着哼,汪云昶问道。 第九章 想起电梯的一幕,她勾唇笑,“你们部门的人很有趣。” 他点头,大概猜到她遇到谁。“你可以尽情地替天行道,我可以装什么都不知道。” “都是你带出来的人精,我能替天行什么道?”她懒懒地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再怎么人精,遇上道行高深的妖精,都不是对手。”他贪看她的笑容一眼,心里暗自高兴着她的改变。 从那天表白后,他们走到现在介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局面,应该很尴尬的,但彼此却又觉得很轻松。 “哇,你给我的午餐留这么多肉,会肥死。” 在吃晚饭前,照例先准备好明天的午餐。看着便当盒里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汪云昶嘴里虽然吐槽,但唇边的笑泄露了他心里的高兴。 “这是红烧肉。”范成愉答非所问。 但是汪云昶听明白了。红烧肉嘛,他最喜欢的菜色之一,因为成愉手艺实在太好,他怀疑以后只要是她做的菜都会变成他的最喜欢。 他喜欢“以后”,也喜欢全部都变成“最喜欢”,更喜欢——她记住他的最喜欢佩。 瞥扭的女人,别以为他什么都不说,就看不到她偷看他的眼神,也察觉不到她自以为不露痕迹的用心。 “谢谢!”他牵过她的右手,迅速在手心啄了一下。 她快速撤回,红着脸打趣,“我的手好多油,你该不是想吃肉想疯了吧?” 他又露出那种很古怪的笑,“我是想吃你想疯了。” 心里默数,一、二、三! 轰!女人的脸果然如他预期一般红了! 他恶劣地大笑起来,被她一脚踹出厨房。 真是的!明知道他是在逗她玩,她还是会上当。范成愉转开水龙头,将他吻过的地方送到水下冲洗,还用了很多洗碗精。 自从那次的霸道宣言后,汪云昶时不时会在肢体上调戏一下她,最常有的动作,要嘛是将她逼退到墙角深情款款地凝视她,要嘛就是抓过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当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他露出很古怪的笑,一副孙悟空飞不出如来佛掌心的笃定表情。 其实,如果不计较他的某些行为,汪云昶会是个很好的情人。 如同她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他会记得她不喜欢吃什么。她偏食,所以味道比较奇怪的蔬菜她都不吃,最后除了黄瓜她会主动买,其他她都不碰。几次买菜下来,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有数。 这样,对她不算太好的胃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 “我喜欢吃!” 他要贱招,而且是屡试屡成功。 就这样,凡她不爱吃却对身体好的东西,他都能靠这一招偷渡到她碗里。 他喜欢欺负她,却不曾真的伤害她。 她说她怕鬼,他总是作势说要讲恐怖故事给她听,可却从来不曾真的讲出来吓唬她。 她害怕小强,见到后总会哇哇大叫,他就会踩着拖鞋大步走来,“啪”的一声造下杀孽,表情严肃地将小强扫入垃圾桶。 有次,她终于觉得不对劲,问他,“你干么表情那么严肃?”实在很不像他。 “闭嘴!”他凶巴巴地吼了回来。 她张张嘴,半天才反应过来。该不是他也害怕小强吧?接收到他恼羞成怒的眼神,这回换她不客气地嘲笑他。 只是下回看到小强,历史还是会如是重演。 这男人实在很瞥扭啊。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现在占用了她的周末,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呼呼大睡,这也让她上班时显得精神更不济。 再这么下去,她会失业的。 “还不出来吃饭?不用脸红那么久吧?”汪云昶懒洋洋的声音飘进厨房,打断她的思绪。 范成愉连忙应道:“马上好。”伸手去端炉子上的汤锅,“哇!”被烫到! 汪云昶立刻走进来,左右手各拿一块布,轻松端到桌上,不忘鄙视她,“德国名车。” 德国名车,benz,笨死。他在骂她。 她难得调皮地在他背后扮鬼脸,露出璀灿若星辰的笑容。 如果他不忙,吃过饭,他们会一起看dvd,dvd机也是汪云昶从他家搬来的,不为别的,就是嫌她家除了一部电视机和一个笔电,其他什么都没有,太闷。 这段时间,他差不多快把他家都给搬上来了,dvd机、一大盒dvd、笔电、他养的两条金鱼、最喜欢的坐垫、爱喝的龙井、ps2等等。 甚至金庸的全套小说,因为那是他上厕所圈定看的书。知道这个答案时,范成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大老爷该不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吧? 如果他下次说要搬他的洗漱用品和睡衣上来,她恐怕也不会太惊讶,因为他已经开始在嚷嚷她的沙发太硬,跃跃欲试地想要替她换一组。 糊里糊涂就牵扯这么深了。范成愉声眉。 “专心看dvd,你不是说最喜欢看超人吗?”这会儿又不知神游到哪了。汪云昶拍拍她的脸。 范成愉嘟囔,“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超人,都是骗人的!” “啧,成愉,这话可不对了,”他转头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每个人的世界里都会有一个超人。” “我没见过。”她别开头,看着电视。 他微笑着凑近她的脸,“我不就是你的超人吗?” 闻言,她转头瞪他,心中却掀起小风浪。 他笑容加深,“需要我把内裤穿在外面向你证明吗?” 范成愉的脸登时爆红。就说嘛,什么时候狗嘴里吐出象牙过?是她自己期望太高了。 他哈哈笑,揽她进怀,伸手欲抓她的右手到唇边,被她巧妙地避开。 汪云昶眸色加深,露出微笑,聪明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凑在她耳边,热热呵出气息,“记得,超人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范成愉只是垂眸,双手紧紧握拳。 银行的年终尾牙过后,紧跟着就是农历春节。 这几天,汪云昶察觉到范成愉的心情低落。 周末时,他拖她去百货公司。 范成愉攀着门,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我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关键的一点,她需要补眠。 但是,反抗有用吗?她悲惨的再次印证了,在汪云昶的字典里,没有拒绝两个字。 “嗯?现在啊?准备去百货公司……对,就是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很好……是,你回家过年就好,不必理会我!”和好友讲过电话,范成愉坐在车里,眼带睡意和哀怨地看了身边开着车,笑得比狐狸还狡狷的男人。 她被拖到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的百货公司里,在每个专柜前都巡了一圈。 汪云昶取笑她,“有那么冷吗?包得像粽子一样,是过年,又不是过端午。” 大衣围巾帽子加墨镜,比那些怕被认出的大明星保护得还滴水不漏。干脆建议她直接把脸藏到他的外套里好了,既可以互相取暖,还能赚到一个拥抱。 他伸手摘了她的墨镜。 范成愉露出博美脸,“真的很冷,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百货公司空调运作正常。”何况人那么多,能有机会冷吗?他牵住她的手,怕被人潮冲散。 正确的说法,是牵住她的手套。他看看她露出的小块脸孔,长指为她抹去额角的汗珠,忍不住嘲笑道:“真冷,都冻出水来了。” 真怀疑她是借天气冷为名将自己包裹起来,行冬眠之实。 她赶快自己动手抹干净,拉他到其中一个专柜,“你要买什么?” “过年了,给家人买礼物。”看着专柜里的物品,汪云昶漫不经心地回答,指示专柜小姐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拿出来给他看。 她默默无语。 “帮我看看,我家就我爸抽烟,上次通电话,他说手边的打火机不耐用,都坏几次了,这款怎么样?”他递给她看。 范成愉接过来,随口道:“很好看,不错。”就是价钱太贵,她不觉得买个打火机要花那么多钱。 “认真点。”他敲她的头一记。说是这么说,但是她说好看,他还是毫不犹豫就买了。 接着,又替他妈妈买了长大衣,给大哥买了领带,给二哥买了钓鱼用具,给三哥买了全套地理杂志。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堂哥、堂姊、堂弟、堂妹,以及家里的小孩子……总之,范成愉就看到他不停地刷卡,手里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不知道信用卡会不会爆掉?”她看着他跑去结帐,像是给哪个邻居买礼物,忍不住嘀咕道。 专柜小姐很高兴地盯着他的背影,“小姐,你男朋友很有心呢。” “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她淡淡回一句。 专柜小姐狐疑地看着她。不是男朋友会牵手一起走? 她懒得解释,就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走回来,一手拿了东西一手牵着她,“我们走吧。” “还要买啊?”她好久没有逛过街,腿都快断了。 “不了,再买点糖就好。”回家骗小孩子用的。他看看她,“你真是我见过最不能逛街的女人。” 她没好气地指着他,“你是我见过最能逛街的男人。”看看他手上的战利品就知道。 “一年一次而已。”他瞥她一眼,“你陪过几个男人逛街?” “不记得了。”好像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她没什么机会。 听口气好像很多一样。汪云昶再瞥她一眼,忽然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放开范成愉,掏出手机放到耳边,“蔚蓝?” 眼角余光瞥到范成愉侧目看来,他腰步走到一边,“是,过年肯定回家。妳呢……咦,好,那到时间用……没问题,请你吃饭就是了……连你家那位也一起请?请问这次是哪一位?小姐,妳要不要再残忍点?嗯好……知道了,我在百货公司,回家见面再聊。” 收了线,他又牵回范成愉,假装没看到她一直很奇怪的表情。 走出百货公司,停在大门口时,汪云昶开口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来。” 话音刚落,忽然有镁光灯亮起,“咔嚓咔喧”的快门声紧跟着就传入耳里。 汪云昶楞了楞,瞪着忽然扑入他怀里,把脸遮起来的范成愉,“你要饿虎扑羊我很期待,但是可不可以回家再做?大庭广众的,我还是有点害羞。” 真想不到,成愉会这么热情,所以他忍不住揶揄她两句。 他大掌拍拍她的背,察觉到她的轻颤,转头看到那边在街头做采访的新闻记者,眉心蹙起。 “我跟你去停车场。”范成愉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 他挑眉,“走吧,但是,你确定我们要用这种连体婴的姿势走过去?” 她不甘不愿地退开一点点,努力不去看在做采访的记者,扯着他,“走吧。” 但是,不知道是两人长得太惹人注目,还是别的缘故,那记者大步朝他们走来。 然后,汪云昶就见平常一脸爱睡的小博美忽然像神力女超人附身一样,拖着他,拔足朝停车场狂奔。 “成愉!”他跑得气喘呀呀,她也好不到哪去。“你跑错方向了!” “嘎?”她停下脚步,看到那个记者并没有跟过来,这才一边喘息,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指了男一个方向,“没有方向感的德国名车小姐,我们的车停在那边。” 第十章 还好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散落,不然还得原路返回去捡。他猜她宁愿赔给他一套,都不愿意再回去。 这个家伙,不爱出门,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不爱被人注意,看到有人拍照或者记者采访,跑得比奥运百米选手还快。 真是瞥扭呢。汪云昶弯起唇,扯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身边,“走吧,我们回家。” 那一句话暖了她的心,但是下一秒,她垂下的眸里又满是复杂的思绪。 汪云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车子一路往南,往汪云昶老家所在的平安镇奔驰。车内仍旧播着那首歌,女歌手切切唱着,“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被汪姓强盗绑架上车后已经一个小时过去,范成愉还在发糟。 “累了就休息一下。”感觉到她带着疑惑的注视,汪云昶拍了拍她的手,分神朝她露出一抹微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到。” “我们要去哪里?”如果她没记错,今天开始放春假,他昨天又跟她说过,他会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他笑笑地回答,因为开车的缘故,并不看她。 “那我?”他准备把她丢在他回家的路上? “自然是跟我一起回去。” 她惊讶地张嘴,笑意崩塌,“为什么?快停车!” 他不理会她。她连忙拍打他的手,“停车!你要绑架我去你家吗?我……我……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汪云昶打了个哈欠,还是不理她。 “汪云昶!”她生气了。 他懒洋洋丢来话,“不然你去哪里过年?百货公司?还是窝在家里睡觉?” “不用你管。”她绷着脸。 “成愉,一个人过年很寂寞的。”他笑笑的说。 “那也不用去你家。”她咬唇,撒谎,“我又不是一个人,我还有……” 汪云昶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仿佛很期待她的下文。 她自己住了嘴,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陪自己过年,总不好出国找好友吧? 好友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要顾,不能老是陪着她。 她想起去年的春节,她在睡觉;前年的春节,她也在睡觉;双胞胎亲人还在的时候,其实她也在睡觉;总之,自从父母过世后,似乎都是形单影只的记忆。 如果汪云昶不绑架她,不愿意出门的她,的确只有在家睡觉的分。 那种合家团聚围炉,和乐融融的记忆,好遥远,仿佛她伸长手踮起脚尖都构不着。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母都过世了,现在妹妹也不在了,就算有个形同虚设的表姊,过年也不好打扰人家吧?”汪云昶凝盼着她,缓缓说。 她从思绪里抽离,狐疑地声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这个?”她记得只告诉过他,她妹妹不在了吧? “你忘记了吗?可能某天我们闲聊的时候你顺口提过。”他状似回想了下,挥挥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希望你把新年睡过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根本不当回事地说。 汪云昶却看到她个强面孔后深藏的情绪,心头泛起淡淡的疼。他发动车子,不给她抗辩的机会,继续朝老家开。 她继续说:“何况我也不好去你家打扰啊!又不是你什么”他陡然丢过来的一瞥,让她将最后那个“人”字咽下去。这人!怎么总是那么霸道? 汪云昶笑答,“相信我,去我家过年,绝对不会是你最糟糕的选择。而且,妳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想想,你是我的什么人,这可关系到这个年你会怎么过。” 总之,他就是不让她下车,执意要拖她回家过年就是了。范成愉原本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嘴,转头看着车窗外——原来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忽然间,眼眶热热的她微仰头,想眨掉那股泪意。 耳边飘来他一句话,“成愉,我很期待你的定位。” 她快速用手背在脸上抹了抹,知道他在看,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她咬唇,“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什么都没准备。” 这代表她同意了?他漾出笑,“我们那天不是已经去百货公司准备了很多东西?” 范成愉楞了楞,最后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这个人吶,原来那么早就开始在部署这一切了。 他实在不该期待一个被半强迫上车的女人能有什么令人惊喜的演出。 但是,有本事演砸到这个地步,恐怕也只有她——听听她如何向他家人自我介绍的—— “伯父、伯母好,我叫范成愉,是汪云昶的朋友,打扰了。” 多么有礼貌!汪云昶双臂环胸地站在她身后,面对家人疑惑的眼神,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朋友?”汪母乔美淑小声地重复了遍,和老公面面相觑。 范成愉露出微笑,“嗯,普通朋友。” 汪云昶只是眼微眯,淡淡笑了笑。她真是太可爱了,哪个普通异性朋友会跑到对方家去过年呢? “噢,妳好!进来坐吧。”汪父和汪母连忙将她请进院子里。 范成愉看看汪云昶,他一神色不变,好像对她的定位没有任何异议。不知为什么,失望的居然是她自己。 “进去吧!”汪云昶轻推她一下。 范成愉被眼前的热闹场景给彻底震憾了。 因为过年,亲戚间交往密切的汪家年年都十分热闹。今年,比往年更多人,一个庭院里摆了七、八张麻将桌,放眼望去全部是人。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汪家过年,年年都少不了国粹助兴。 一见他们进来,有人喊道:“哎呀!小四回来了,还带了女朋友!” 麻将声听停,一大片目光就这么扫射过来。全场安静。 范成愉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众人看得脚下一软,不自觉朝汪云昶靠去。 汪云昶侧了下身,避开她。她迎上他幽黑的目光,他微笑,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成愉,你忘记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这几天你就在我家自生自诚吧。” 语毕,他望了望,没有介绍她的打算,朝自己的三个兄长走去。 范成愉楞楞地看着他。他……生气了? “咦,妳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噢?”从旁边冒出一个长得乖巧的女孩,朗声问道。 “呃……”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她怎么回答比较好?顿了下,她露出招牌博美笑容,“汪小四是?”明知故问,逃避无法回答的问题。 “欸,那不重要。来来来,”女孩显然也不太重视她回答什么,大概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一把拖过范成愉,“走,我们那桌三缺一,你会打麻将吧?” 范成愉被动地跟着走,“那个,其实我不会打。” “没关系,很容易学的,我教你。” 范成愉被拖到角落那张桌边,两个长得甜美可爱的女生,大眼眨啊眨地看着她,一副鬼灵精的样子,“美女,我们等你好久了。” 吓!范成愉差点倒退三步。如果没记错,她之前不小心看过的一部恐怖片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台词。“那个……” 拖她过来的女孩赶快按她坐在位置上,“她不会打啦,我们要先教她,啊,对了,她是汪小四的女朋友,大家明白了吧?” 范成愉突地生出不好的预感,仿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千万别手下留情”,她忍不住朝站在人堆里的汪云昶看去。 他没看她,专心和自己的兄长在聊天,露出的愉快笑容也不是给她看的。 范成愉忽然有些郁闷烦躁,那种专用的东西被人分享的时候,感觉真的很糟。 她努力听那几个女孩解说麻将的游戏规则,然后正式奔赴战场。打了一圈下来,她成功地凑了一个清一色、一个大三元、一个大四喜、两个混一色。 不过,她也弄清楚了这三个女孩都是汪云昶的堂妹,而且她刚才没有误会,她们真的是要从她身上报平常被汪云昶欺负的老鼠冤。 这个人吶,就算过年记得给每个人买礼物,看来都不足以抵销各位兄弟姊妹对他的怨愤。听到他堂妹的抱怨,她忍不住想笑—— “没错,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十足是个小人。白板啦!” “就是,我高二那年,他明明说帮我复习,结果呢?和蔚蓝姊不知鬼混到哪里,最神奇的是,好像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家一样,他前脚刚进门,我妈后脚就到,然后把温书温到不小心睡着的我给逮个正着,你说是不是好过分?我打红中!”这话是问范成愉的。 不过,范成愉听到的重点是——和蔚蓝姊不知鬼混到哪里。她咬住唇,没有附和。继碰回白板之后,又碰了红中。 “少来啦你!你本来就是趁汪小四不在睡觉好不好?”接话的堂妹大概明白她在听什么,转移这个话题,继续爆汪云昶人神共愤的行径。“我最看不惯他在长辈和邻居面前装好人!发财!” “而且装得很成功!”这点也可以被吐槽。 “就是!他们四个里面明明汪老大人最好,结果被人说狂躁;汪二哥最英俊,结果被人妖魔化;汪三哥最斯文,结果被人说木讷。就那个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见色忘义……”最漂亮的堂妹才有将人妖魔化的嫌疑。 范成愉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推倒牌,“对不起,请问这个是不是叫大三元?” 刷!六只眼睛同时看过来。 “大三元?!” “自摸?” “还带混一色?” 刷!六只眼睛里飙出恨意,看着她。 范成愉举起双手,满脸无辜,“请问,我可以和牌吗?” 呜!啃骰子咬麻将,三个小堂妹眼神幽怨。早该知道汪小四那么奸诈的人不会选蚌太笨的女朋友的! 不行,再来过! “丢她一个人在那个小狼窝,不要紧吗?” 另一个角落里,矮几上摆着功夫茶具,汪家四兄弟盘腿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汪云昶懒懒地看了眼,回答三哥的问话,“不要紧。” “小四在生气呢!”刚才就站在父母身后的汪家老二汪云桓自然听到那句“普通朋友”的宣言,俊美面孔上是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啧,真是想不到,几年来好不容易带个女孩子回家过年,却被人定义为普通朋友。” “的确,面子有些挂不住。”汪云昶坦然自若地承认。 “面子问题事小,关键是她真的这么认为就不妙了。”老大汪云煦又冲出一壶茶,为三个弟弟逐一斟满,最后才倒自己的。 汪云昶不语。 “欸,她又输钱了?”汪云桓视力绝佳,“那三个小家伙看来真要把和你的帐往她头上算呢。” 那三个堂妹,其实不是因为拉不到人开桌而三缺一,纯粹是因为赌技太高,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们玩。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个外来客,还是十分有价值的外来客,怎么可能放过痛下杀手的机会? “放心吧。”汪云昶反过头来安慰二哥。成愉又岂是个傻子?若不是她平常懒得计较,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她手下讨到便宜,何况是那几个手下败将? 第十一章 汪云桓摸摸鼻子,“我倒觉得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 汪云煦却忽然问:“小四,弟妹叫什么名字?” 汪云昶看看范成愉,“大哥,你是在问我那个普通朋友吗?”晋级还真快呢,都弟妹了。 “就是你那个普通朋友。”汪云煦稳稳地重复他的话。 “范成愉,范仲淹的范,成功的成,愉快的愉。”他详尽解说。 汪云煦楞了下,“是吗?是姓范?”怎么,他记得不是呢? “怎么,你认识她?”汪云昶举起小小的功夫茶杯,先凑到鼻前深吸气,再微笑饮尽。 “没有,或许我记错了。”汪云煦犹疑地回答。不过,弟妹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四兄弟聊起别的,时间打发得也快。 不过因为那个“普通朋友”的定位,范成愉被汪云昶彻头彻尾地忽略了。晚上围炉,她总算见识到一个亲戚繁多的大家庭是怎么过年的。 六张方形大桌被并在一起,火锅里热气蒸腾而出,四周摆满教人眼花撩乱的鸡鸭鱼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范成愉被迫和几个小堂妹凑在一起。 “明天我们再来过。”输得不甘心的堂妹嚷嚷。如果不是成愉姊还诈和了一次,她根本要怀疑她是国粹高手。“一定是新手运气太好。” 范成愉露出一贯的微笑,眼角余光却瞧着站在隔壁桌的汪云昶。他真的生气不理她了? 看到他忽然转头朝她这边看来,她又连忙别开脸。 “成愉!”过了一会儿,乔美淑走过来,“你可不可以帮我端一下菜?我们忙不过来了。” “噢!好。”她连忙放下碗站起来,跟着汪母到厨房。里面还有三四个长辈在帮忙。 “哎呀,小四的女朋友也来帮忙啦!美淑啊,人家第一次上门就叫人家帮忙,怎么好意思!” 显然,就算她宣称是“普通朋友”,这一票亲戚大概都没听进去。毕竟,谁会大过年带普通朋友回家围炉。 “没关系的!”范成愉连忙说。 乔美淑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啊,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人嘛。” 这是小四特别交代的,她一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儿子坚持,她也只好厚着老脸来扮演这个恶婆婆角色,好在成愉没有露出任何不开心或者介意的神情,让她稍微安了心。 那句“自己人”让范成愉的心里霎时暖暖的,差点后悔起自己进门时说的那句话。 怕把范成愉美美的衣服弄脏,乔美淑特别借了套年轻时的旧衣服给她,范成愉穿上后,顿时像个从七0年代电影走出来的人一样,带着浓浓的复古风。之后她的表现更是让汪家所有的婆婆妈妈都满意,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但是对于厨房事务的利落流畅,一点都不逊色在厨房里战斗了好多年的她们。 汪母又为她介绍汪家的四个孩子—— 汪家老大汪云煦,据说是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因为向来不看商业杂志,所以汪大哥身价多少她不清楚,不过下午从小堂妹的话里听说,他的严肃、不易亲近和脾气暴躁都是被诬蔑的。所以和汪大哥打招呼时,她没有被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吓倒,尽避汪大哥只是朝她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汪家老二汪云桓,据说专精于电脑方面,一张美丽又妖艳的面孔,让他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可惜气质却是一只脱线冷孔雀。大概自视甚高,所以也不怎么将别人放在眼里。和她打招呼,也是简洁的“你好”两个字,不过却是从鼻孔高傲的喷出来的。 汪家老三汪云睿,则是典型的金牛男。做为医生而言,被他治病的病人一定无法感觉到亲切。长年一张扑克脸,寡言内敛。但是听汪妈妈的暗示,桃花最旺的就是他。 “差好多是吧?”乔美淑很和善地笑着,“他们的个性就是这样,四个小孩里只有云昶比较正常一点。我以前还怀疑过自己抱错小孩呢,不过他们都很顾家,如果认定是家人,他们以后都会特别照顾的。” 家人,多么美丽温馨的字眼。范成愉点头微笑。 而汪妈妈的话也很快得到印证。 因为亲戚太多,就算介绍了一轮下来,也不过是走马看花,她一个都记不住,汪家大哥总是适时又不着痕迹地提醒她,现在和她说话的亲戚是哪一位,而如果那些同辈的亲戚要恶整她,端着酒杯在她面前晃,很能喝酒的汪二哥和汪三哥则会出面帮她挡酒。 想着,她窝心地笑出来。认定是家人,果然会得到特别的照顾。只是她这个“普通朋友”实在受之有愧。 怎么办?她恐怕只有这么几天和他们做“家人”,但心里已经在期望这种关系能够永远地保持下去。 “美淑啊,叫小四赶快娶人家过门!这么贤慧的小姐,一定可以帮你照顾好儿子的,我包大红包!” 热闹结束后,还有个婶婆在出门前抓着乔美淑的手催促。 乔美淑在围裙上擦擦手,看着一旁的范成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婶婆喝了酒就是话多,让你看笑话了。” 范成愉只是微笑。 乔美淑拉过她朝家里走,“不过我倒希望她说的能成真呢。”看到范成愉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连忙说:“来,先到房间里把衣服换回来吧。” 范成愉闪身进了客房,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被安排住在这里。她环视了下,房里摆了张老式的木床和梳妆台,还有个两门衣橱放在角落,灯光明亮温暖,空气中有熏衣草的味道,让人觉得舒适。 她坐在床沿,垂眸微笑。这一整天,她的精神都很兴奋,一点都不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的人。 只除了没有机会和汪云昶说上一句话。他总是站得好远,远得她不知怎么开口。 平常她也没有尝试主动找他,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他搭话,忽然就陌生起来。 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埋怨自己,胸怀不够敞开。 虽然,汪云昶也有保留的地方,但她明白,他保留起来的那部分,是为了保护她,但她却不是,她是为了保护自己。 将她和汪云昶对感情的付出放到天秤上,高低立现,她实在应该感到羞愧。 突然间,她很想见他。 范成愉顾不上换衣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走到院里,却只看到汪家老二。 汪云桓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她,只是指了指大门方向,“小四刚才出去了。” “噢,谢谢!”他怎么知道她在找汪云昶?她愕然,但转念一想,也是,不找汪云昶,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找汪妈妈不成? “对了,”汪云桓又懒懒地补上一句,“你知道我们家小四其实脾气很好,不怎么生气的吧?” 他是说……范成愉眼里透着疑惑。 “他今天生气了。”汪云桓像在提醒她,然后挥挥手,“你快去找他吧。” 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拉开大门走出去。 汪云桓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用不很真诚的口气祈祷:小四,你可千万别被弟妹看到你和前女友之间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啊! 范成愉自然没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她冲出去时,正巧看到汪云昶的背影。 “云昶!”她想都没想就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到她一身七0年代的衣装,心里忍不住莞尔。不过面子上受的伤还没有复原,他只是点点头,“你怎么出来了?” 那两件衣服根本就不能御寒。 “云昶,就是她吗?”许蔚蓝站在他旁边,好奇的问。 小镇不大,早有好事者跑来特别说给她听,毕竟他们曾是男女朋友。许蔚蓝可以想象,去年她带男友回来时,汪云昶八成也拿到第一手资料。 汪云昶瞥了范成愉一眼,咬牙对许蔚蓝低声说:“她跟我妈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许蔚蓝“扑哧”笑出来。“真厉害,我很久没听到你这种语气了。” “很怀念是吧?许小姐,从抛弃本人开始,你就没机会了。”汪云昶没好气, 看了站在大门前脸色尴尬的范成愉一眼,“你先回去,我等一下去找你。” “欸,等等!”许蔚蓝走过去,忽然认出她是谁,“毓希?!你是毓希?” “啊!我!”范成愉抵着门,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好大一跳。“您是……” “学妹,你不认识我了?我们以前一起搞社团活动的!”怪不得那时候学妹总有意无意地探听云昶的事,不过学校里喜欢云昶的人太多,就算知道他有女朋友也照样前仆后继,所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范成愉松口气,“噢,你是毓希的学姊啊?” 汪云昶连忙抓回快要变身八爪章鱼的前女友,“你少这么热情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许蔚蓝转头,“胡说,这明明就是……” “她不是!”汪云昶肯定地朝前女友表示,拖她到一段距离外才低声说:“她们是双胞胎姊妹,所以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别再提那个名字,你说的那个学妹,也就是她妹妹,两年前已经死了。” “什么?”许蔚蓝诧异地看着他,“那……” “哪来这么多这啊那的,你赶快回家,回头有机会我们再找时间一起吃饭。” 汪云昶赶她回家。 打发了前女友,他才转头看着范成愉,她脸色有些苍白,楞楞看着他。 原本是有些气她的,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还是很没出息地感到心疼。他走过去,拖她进门,螃切道:“外面这么冷,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再出来。” “云昶,”范成愉抓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央求,“你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她好怕!怕他一送她回到房间就不再理会她,放她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戚。十分钟前她可以,但是,发生了刚才那个插曲之后就不行了。 汪云昶看着她,她手指发颤地用力抓着他,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啊木一般。 她在害怕。有了这层认知,他的心变得怜惜而柔软。 “好,不过要先进去加件衣服。”他点头应允。 她绽出笑,第一次主动贴近他的手臂挽着他,“好。” 开始学习依赖他吗?汪云昶温柔地笑看着她的侧脸。这个感觉还不赖嘛。 “云昶,”范成愉穿着厚外套,挽着他的手臂,在路灯下走了一段路后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没有。”她不讲,他也没什么兴趣间。 好像有些冷。她不自觉地贴紧他一些,索取温暖,“我爸妈在我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妈妈,而妹妹跟着爸爸。从小我们就分隔两地,感情说起来,其实并不深。 “十八岁的时候,爸妈竟在同一年相继过世,我和她都成了孤儿,靠父母的保险理赔金读完大学,这之后才比较有在联络,偶尔我去看她,她有空也会来看我,也许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微妙,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住在一起,各自继续着原本的生活。” 她讲一两句就会停一下,似乎是因为很久不去想,很多细节都模糊掉了。 第十二章 “两年多前,我存了一笔积蓄,突发奇想要到世界各地一个人旅行,出发之前,我决定给毓希一分惊喜,毓希就是我妹妹的名字,我没跟她讲一声,就跑去找她,却得到她摔死的恶耗。” 范成愉声起眉,脸色有些苍白地回想当时的情况。 汪云昶看她那么辛苦的模样,找了个地方坐下,侧过身,将她抱在怀里。“如果不开心,你可以不必回想,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她吸吸鼻子,没有抗拒他的拥抱,在他怀里露出一抹笑,“我想让你知道。” 他不语,她接着说:“她死在一个风景区的饭店,因为这样,才惊动了警方,也上了电视,她的死因……” 她声音低下去,半晌后才咬牙说出来,“是因为纵欲过度和嗑药,那个时候,她全身赤裸地死在床上,我怎么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从来就不是愤世嫉俗的人,她甚至比任何人都用心和努力在生活!” 汪云昶拍拍她的背,“别想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她情绪低落,“接到消息之后,我以她唯一亲人的身分料理她身后事,不过因为时间仓卒,只来得及参加葬礼。” “那谁帮她举行葬礼?”汪云昶忽然问。 范成愉停顿了下,“警方。” 他沉默。她埋首在他怀里,一时不语。 “成愉?”他唤她。 “嗯?”他的怀抱好温暖,她舍不得离开片刻。 他吻吻她的发心,抱紧她,“没什么,如果你想哭,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不想哭,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现在我更不会哭,我从小就不喜欢哭,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没哭,他们过世我也没哭,现在她都死了两年多,我再哭不是太矫情了?何况又不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感情不是很深的,所以我从头到尾就没有那种想哭的情绪,呵呵……”她连珠炮似的说完,仍旧将头埋在他怀里。 汪云昶叹息。这个瞥扭的家伙,他要不要提醒她,他都能够感觉毛衣传来的湿意了? 等了好久,感觉到她的情绪大致平复下来,他才轻声唤道:“成愉?” 没有回应。他淡淡地笑,“傻丫头,说是怀抱为你敞开,你还真利用得彻底,不过,成愉,我很高兴你这么利用我。” 他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他亲吻她的嘴唇一下,尝到咸味。 “傻成愉,”他温柔地在她唇边低语,“不知道现在说爱你,你是会有个好梦还是恶梦?” 抱着她,他稳步朝家走去。 早晨,是被远远传来的爆竹声吵醒的。 范成愉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瞧自己枕着的那条手臂的主人,他正含笑看着她,她才不要给他机会取笑自己呢。 唉,睡在一张床上,这个普通朋友的定义还真淫乱呢,尤其发生在来他家过年的第一个晚上。 两颊热辣辣的,不知道是因为自掌嘴巴,还是不好意思所致。 “成愉!”汪云昶慢悠悠地开口,“你昨天还真热情呢。” 范成愉咬唇。这个家伙!她本来就没期望他会在口头上放过她,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一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清清嗓子,“明明是你趁人之危。” “成偷,这你就冤枉我了,我昨天很想回自己房间睡觉,但是你太热情拉着我不放,我一松手,你就醒来,可怜兮兮地说:‘云昶,别走,我会睡不着!’这样的情况下,我只好委屈自己了。”他慢条斯理地陈述昨晚发生的事,不过也没抱期望她会记得——上次他已经领教过她的忘功,不论事发时她多么柔情万千,醒来后都会自动忘记得一干二净。 范成愉压根不信他说的,不过自己昨晚意外睡着却是事实。 “何况,”汪云昶继续道:“我根本不屑趁人之危,就算是做坏事,我也喜欢光明正大。” “你还真敢说。”范成愉轻哼。 他单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坏坏的笑意,“我还敢做。” 低头,不客气地撷取她的芬芳。 清早的成愉,总是特别的可口。汪云昶极尽缠绵地吻她,她先是抗拒的,但他太过强势,她慢慢有了回应。 棉被下的体温越升越高。 忽然传来敲门声,乔美淑在门外叫道:“成愉,你起来了吗?” 他恼恨地停止,唇滑到她耳边,微喘着说:“起来吧,我们今天去庙里祈福。” “噢,我起来了,马上就出来。”范成愉先应了门外一声。 乔美淑交代她赶快出来吃早餐后就离开了,范成愉将头埋在棉被里羞愤难当。 欸,被逮了个正着。“你……你先出去,啊,不,我先出去,你再找个机会出来。” 总之,就是别给他家人知道就是了。 汪云昶点头,“好啊,你先换衣服,然后去我房间帮我拿套衣服来。” 呃,那不被他全部看去?范成愉为难地揪着他,脸红红的。 汪云昶打个哈欠,“老实说,我昨晚根本没睡好,现在恐怕也没力气爬回自己的房间。你自己看着办吧,或者,”他状似考虑了下,“我让我妈去拿衣服也可以,她比较清楚我衣服放哪里。” 他立刻坐起身,范成愉连忙压下他。 他眨眨眼,“成愉,我刚才已经给了你很热情的一个吻,你现在终于心动准备要饿虎扑羊了吗?” “我……我去替你拿衣服。”她咬牙道,脸仍旧很红,这次是给气的。 要说耍贱,女人什么时候都不是男人的对手。 范成愉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爬下床,顺便很不好意思地在他肚子处滑了一下,压得汪云昶脸色一变,她连忙道歉,汪云昶摸摸肚子,知她报复,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再度激怒她—— “成愉,你如果再往下滑倒两吋,你的终身幸福就堪虞了。” 这讨厌的家伙!难怪每年买那么多礼物回来收买人心,还会被堂妹在后面狠狠骂。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拿被子盖住他的头,才找来衣服背对着他换。 汪云昶在后面评价,“成愉,原来你今天打算穿粉红色内衣啊!我比较喜欢你刚才脱下来那件黑色的……”男人被丢来的枕头砸中。 “你给我闭嘴啦!”范成愉终于恼羞成怒。 听到枕头下传来压抑得低低的笑声,她自己也忍不住弯起唇,没出息地肉麻当有趣,浅浅笑了起来。 出了门,范成愉盯着十指紧扣的两只手,再次被普通朋友四个字打败。 平安镇虽说不大,但是新年来庙里烧香祈福的人也络绎不绝。汪云昶牵着她,在人潮中从容走进庙,遇到熟人,还能坦然自若地和对方打招呼哈啦两句,显得彬彬有礼。 范成愉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新年,一直用新奇的眼光看着四周。 “想试试吗?”汪云昶看她一直盯着跪在佛前祈愿叩首的人,于是问她。 她抬头看着他,“可以吗?” 汪云昶抚了抚下巴,“如果你的心愿里有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范成愉瞪他一眼,他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发心,“好啦,随便妳!逗你玩玩还这么认真。”他转身,认命地去买香来拜。 两个人一起跪在蒲团上,范成愉闭上双眼,诚心许愿,然后虔诚地俯拜三叩首。 师父在旁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又有香的味道撩绕鼻端,身旁人来往如织,她睁开眼,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转头,恰恰看到汪云昶静静看着她,眸光温柔,她霎时心醉,漾出璀灿若星辰的笑。 汪云昶朝她伸出手,拉她起身,让位给后面祈愿的人。 “许了什么愿?”他在她耳边轻声间。 她眸光娇俏流转,“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愿会实现的,放心。”汪云昶朝她暧昧地眨眨眼,“成愉,你不觉得我们刚才一起在神明前许愿的三叩首很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什么仪式?”她想起的是葬礼。大过年的,真不吉利不是吗?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咦,成愉,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脸红了?”他颇为困惑地看着她,“哎呀,你该不是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吧?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明明是他有心误导她,还敢说!她干脆重重踩他一脚,阻止他继续说。“你看那边是不是可以求签?” 她快速拖着他往围了一圈人的地方走。汪云昶在后面懒懒地说:“成愉,你应该拖着我往人少的地方走才是,这样方便你随时扑倒我,尽快实现你的心愿。” “你闭嘴!你再乱说话,我就回去找东西毒哑你!”范成愉忍不住出口威胁。 他摆摆手,“过年说这种话就让人灰心了,虽然我明白你最终的目的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扑倒我,不过如果我被你毒哑,扑倒我之后,你就会少了很多乐趣了。” “闭嘴啦!”她快拿他没辙了。 挤进人群里,中央是个师父坐在桌后帮人解签。 汪云昶指了指大殿旁,“成愉,那边才是求签的地方。欸……你走那么快,真要去求啊?” “嗯。”没玩过嘛。她兴匆匆地走过去,学别人,跪拜后摇签桶,抽出一支签在掷筊问神,是否是这支签。“你要不要试试?” “有何不可?”他挑眉,也学她的样子求得一支签。 领到签诗,汪云昶抽过她手里的,“说什么?我看看。嗯,‘隐中显,显中微,个中有玄机,参得透了,直上仙梯’,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即是所问之事呈现胶着状态,仅凭蛛丝马迹分析,是否突破,就看能否参透玄机。”师父解签解得更加有玄机。 范成愉默默不语。 汪云昶瞅她一眼,递上自己的签,“还请师父帮我看看。” 师父接过,“签诗写着‘贵客相逢更可期,庭前枯木凤来仪,好将短事求长事,休听旁人说是非’,是上上签,今年会得贵人相助,并可得佳偶。恭喜、恭喜!” 佳偶?他笑瞬范成愉一眼,往师父身旁的功德箱里投入一些钱,道了谢后,牵着范成愉走出庙。 “成愉,我今年可得佳偶呢。”他看着她道。 “嗯,恭喜你了。”她心不在焉。 “成愉,你用这个口气听起来就有些酸吶,”汪云昶微笑着说:“恭喜应该是用很诚恳的口气讲的,来,”他托起她的下巴,“学着我的语气说,我爱你!” “我爱你。”范成愉还在想那首签诗,冷不防掉入大野狼的圈套,讲完后才霍地反应过来,“你你你……” 汪云昶立刻拥她入怀,虽然是拐来的一句甜言蜜语,还是听得很感动。“成愉,我听到了,我就说你为什么说恭喜说得那么酸嘛!” “我我我……”她被抱得死紧,透不过气来了。 “别动、别动,成愉,给点时间让我消化一下我的感动。”他还是不松手。 大力推开他,她的耐性和呼吸都快被他消磨殆尽!“感动个头啦!你这个……咦?” 她眨眨眼,看到汪云昶忽然转过身去,她疑惑地说:“呀!汪云昶,你在脸红?” 第十三章 他一把牵过她的手,不看她,有些羞恼地说:“回家煮饭给我吃,我饿了!” 才几点他就饿了?范成愉万分新奇地看着他绯红的脸色,“喂,你不像那么害羞的人啊?”原来上次她没有眼花,他真的脸红! 他难得沉默,仍旧看也不看她,走得飞快。她在后面被扯得踉跄跟上他的脚步,像是发现什么很好笑的事,一路笑个不停。 汪云昶听得恼怒,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邪邪的看着她。虽然脸上潮色未褪尽,不过眼中已经没有刚才的羞愤。 又变成那个有点危险,喜欢嘴上占她便宜的家伙了。范成愉顿时反省自己刚才不该笑得那么过分,“呃……”眼睛四下乱瞄。 “成愉,”他大手一伸,扣住她的后脑勺,胁迫她的脸靠近他,“你刚才对我表白,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们接个吻吧!” “啥?” 还来不及反抗,他的唇就已经压上她的。 范成愉直觉闭上眼。直到听见周围传来倒抽声,她才记得要推开他,慌乱地睁眸,就看到他深深的目光里有着澎湃的情潮。 她愣住了。 然后,他莞尔一笑,眼中情意悉数收拾起来。“成愉,原来我们是普通朋友呢。”放开她,他从她的视线里撤离。 范成愉这才看到,汪家一票亲戚围在四周,每个人都张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美淑啊,”婶婆的声音又响起,老调重弹的建议,“要不趁着过年的好日子把小四的婚礼办了吧,人家小姐美丽、温柔又贤淑,我看没错啦,我送大红包!” 噢!她羞愤欲死,现在她的脸绝对比刚才汪云昶的还要红! 一整天,范成愉都窝在汪家厨房里当驼鸟。 经过那一幕,汪妈妈完全把她当自己人,十分高兴地和她分享汪云昶小时候的糗事。 她这才发现,原来人模人样的汪云昶也和普通小孩一样长大——他三岁前也尿过床;五岁时被邻居家的恶犬追得爬到树上不敢下来;七岁时调皮打破汪爸爸最喜欢的鱼缸,踩死两条汪爸爸最宝贝的金鱼,结果被汪爸爸拿着扫帚满院子追杀;九岁时因为生病被二哥嘲笑而决定离家出走,一个小时不到就被抓回家;十岁时第一次失恋,因为隔壁的小女生说喜欢的是他三哥。 范成愉笑得差点流泪。拜托,才十岁而已,有没有人情窦初开那么早的? “哈哈,不过那女孩后来真的变成他女朋友……”乔美淑一时嘴快,看到范成愉投来的目光,心虚地转开头。 “啊,你讲什么啦!”一个亲戚插嘴,安慰范成愉,“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分手了。” “是啊、是啊,不过,那几年云昶一直没再交女朋友,我还担心他怎么样了呢……” 两个在旁帮腔的亲戚越描越黑,另一个看到范成愉的眼光变得越来越奇怪,连忙补救,“总之都过去了,人都有过去的嘛,这也没什么,是吧?呵呵……”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几个亲戚点头干笑。 老实的乔美淑在心里哀叹,她根本没打算说这个的! “那个,成愉,要吃饭了,我们端菜出去。”她连忙招呼。 范成愉垂眸笑笑,还真是欲盖弥彰呢。她知道她们说的是谁,许蔚蓝,汪云昶的前女友,曾经,她最羡慕的女孩。 捧着菜,她跟着乔美淑走出厨房。 院里照例摆了五、六桌,她帮忙将菜一一布置好,假装没看到那些亲戚投递过来的眼光。 “咦,你果然在这里!”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范成愉认出是昨天拉她玩国粹的小堂妹,“是妳啊。”她甩开盘旋脑海的纷乱思绪,露出笑容。 汪弄晴走到她面前,一脸遗憾的表情,大眼眨啊眨地看着她,“喂,早上的事情我听说了,想不到汪小四这么猛,竟敢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吻你!” 早知道就不那么贪睡,错过本年度最精彩的一幕大戏啊!就说嘛,汪小四那种个性,怎么可能带个普通朋友回家过年!差点被骗了。 她喳喳呼呼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接触到那些带笑的眼光,范成愉顿时脸爆红。 乔美淑连忙过来解围,“好了,小睛,快去叫小四下来吃饭。”人都到齐了,就差他,一整天也不知跑哪去。 “三婶,汪小四在睡觉啦!”刚才去叫他,本来想打听一下早上的事,结果他睡得和死猪一样。汪弄晴挑了一桌坐下来,拉着范成愉,“成愉姊,你来,我们一起坐。” 范成愉看看这一桌,都是汪家年轻一辈的成员,汪家的三个儿子,昨天和她打麻将的另外两个堂妹也都在。而长辈们就坐在隔壁桌。 “他睡了一天了!”汪云煦蹙了下眉。 汪弄睛一边夹菜,一边大刺刺地说:“他说昨天晚上被某人利用得太彻底,所以今天要补眠。” 利用?大家都看向范成愉。如果小堂妹说这话时是纯洁无邪的口吻,那么现在大家的眼光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 “昨晚小四没有回房睡。”老二汪云桓懒懒地说,美目瞄了下范成愉。 “我有看到他很晚的时候去了楼下的客房。”老三汪云睿正经八百提到。 “楼下只有一间客房。”老大汪云煦再补一句。 只听到这句的乔美淑恰好端菜过来,“对啊,那间客房是成愉在住。” 全场安静,目光再度全集中在范成愉身上,大家的眼睛里都写着“了”这个字。 “汪小四!”婶婆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没结婚,你就敢占人家小姐便宜!忘记汪家的家训了吗?!” 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又道:“美淑啊!你一定要小四负责!我下午特别看过黄历,明天就是黄道吉日!跋快把喜事办一办,再这么下去,就要大肚子进礼堂了!你不用担心红包,我一定包最大的啦!” 范成愉再度羞愤欲死。 而汪云昶在楼上的kingsize床铺上惧意地翻了个身。大家都知道了吧,他和范成愉,真的是“好普通”的朋友呢。 春节假期就在普通朋友的纠缠中结束。离开的前一晚,许蔚蓝当着众多亲戚包括范成愉的面约了汪云昶出去,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才回来。 这好像有点过分吧?婶婆很不赞同的谴责,倒是范成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看了汪云昶一眼。不过,汪云昶回来看她的眼光更奇怪,明明蹙着眉,却又似笑非笑。 表情很算计吶。范成愉闷闷地想。 第二天一早,汪云昶载着她回台北。 “今年有很多好日子,想结婚打通电话回来就好,我给大红包。”临行前,婶婆还抓着范成愉的手不肯放,顺便瞪了汪云昶一眼。 那个嚷了好多天的红包还是没有成功送出去。 车里还是环绕着那首歌,“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看着车后座堆得快放不下的礼物,汪云昶口气很不平衡,“成愉,你很厉害嘛,几天不到,就把我所有的亲戚都收服了。” 范成愉弯着眼笑得开心,很谦虚地说:“没什么啦,做人成功而已。”还很小心地双手合十拜了拜。 她不过是某天和汪妈妈一起窝在厨房时顺手炒了几道菜,从此汪家亲戚全部倒戈,偏向她这边。 “得了便宜还卖乖。”汪云昶笑斥了声。他看看她,欲言又止。 范成愉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看看你去我家几天有没有被养胖。”他打哈哈。 范成愉直觉他想讲的不是这个,可是又猜不出。难道与昨天他和许蔚蓝出去有关?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昨天晚上去吃什么了?” 因为红灯,汪云昶停下车,长指敲打方向盘,转头看着她,“成愉,妳打算和我交心了吗?” “嗯?”她愣了愣。 他微笑着凑近看她,“通常,你是不太会问我这种没营养的问题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在介意蔚蓝的事吧?” 范成愉真想一巴掌拍掉他脸上的邪恶笑意。“没有。” “啧,诚实一点不吃亏,你脸上明明就写着‘我介意得要死’!”他心情飞扬,单手搁在方向盘上支着下巴笑看着她说:“我没有想过要跟你隐瞒我和蔚蓝的关系,我跟她之间已经升华为家人,不会复合也不可能复合。” 好啊,那就诚实一点。“我是在想,你明明就有话想要说,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他微笑,“那是因为我知道问了你也不会有结果,除非……”他顿了顿,迎上她探究的目光,“你做好要和我交心的准备。” 交心?又听到他提到这个词,她微皱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交心,”他长指邪恶却不带任何暧昧地滑下,停在她心房处,“把藏在这里的,属于你所有的秘密统统告诉我,让我看看,住在你心里的那些大小表怪究竟有多么邪恶。” 范成愉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话语而轻轻颤抖一下。她吶吶地说:“不。” 汪云昶微笑着收回手指,“所以我说,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不是吗?” 然后,发动车子,朝住处大厦开去。 他的脑中,一直不停倒带回想的,是昨晚蔚蓝告诉他的那番话。 云昶,如果范成愉真的是毓希的姊姊,那么她是结了婚的。 蔚蓝甚至带来几年前的八卦杂志,那是香港的一份八卦周刊,关于香港连家一个麻雀变凤凰的故事,还附上当年的结婚照,照片上巧笑倩兮的新娘赫然就是这段时间他心心念念的人。 “是的,我几年前在香港的社交宴会上也见过她。”昨晚,他并非和蔚蓝单独吃饭,大哥也在,点头证实了蔚蓝的话。 所以,那时大哥才诘异地问:“是吗?是姓范?” 所以,她那时才说:“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蔚蓝亮出最新一期的八卦杂志,“她消失了两年,这是最近被狗仔拍到的,云昶,这个背影,你应该不陌生吧?” 不陌生,那个男人背影就是他的,而且那些背景他也不陌生——正是那天他拉着成愉去的百货公司门前。尽避成愉跑得快过神力女超人,最终还是没有逃出狗仔的镜头。 难怪她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出门总要将自己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是,不对……他知道,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有个环节一直扣不上—— 隐中显,显中数,个中有玄机,参得透了,直上仙梯。 该死的,她求的那首签诗,最后难道是求来考验他的吗? 忽然一阵尖锐的喇叭声,汪云昶急忙接转方向盘,车子斜斜地和前方失控的一辆车擦身而过,范成愉被车子的大力旋转抛得头晕目眩,“咚”的一声,头撞到车窗玻璃上。 汪云昶连忙停下车,抓过她查看,“有没有受伤?” 范成愉揉了揉头顶,“没事,就是有点痛。” 第十四章 他抿唇,将手覆盖上她撞到的地方,轻轻帮她揉了揉,口气很不好地道歉,“对不起。” 她怔楞了下,忍不住笑了,“你有点诚意好不好?”哪有人道歉还这么一副对方欠了自己几百万的模样? “还嫌,我肯讲就不错了。”他看看她,“还不是怪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害我分心,我怎会没看到那辆车?” 还是她的错了?“你那张脸比今天的天气还寒冷,我话都没敢和你多说两句,怎么会害你分心?” 他瞪看着她,阴沉开口,“你还没有害我分心吗?我追你都追得快心力交猝,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妳面前,可是妳呢?除了妳叫范成愉,我还知道关于你的什么?” 他他他他有追过她?明明一路都是霸道地介入她的生活,把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好不好? “你还知道我父母双亡,妹妹也过世了,不是吗?”她静静地看着他,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然后呢?”他轻哼,“成愉,你我都清楚,和我相比,你不够坦白,或者,是因为你不愿意对我说的缘故?”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我”字,然后推开她。 范成愉却抓住他的手。 他一怔。她难得这么主动啊! “别、别这么说。”她咬着唇,脸色苍白,“就像你很早以前就清楚我不够坦白却什么都不说破,我又何尝想要伤害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你面前呢?” 我又何尝想要伤害你——这是她迄今为止,说过最流露情意的话了。 汪云昶恨恨地想着。去他的结婚!那解不开的谜团他早晚会厘清,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爱上她的普通男人,怎么可能在她眼里看到那期盼已久的情意后,还能冷静自持! “范成愉,你听好了,我爱你!不管你隐瞒了什么,不管你有多少问题要解决,我当着汪家所有人吻了你的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和你错过!你最好也有这个认知!” 说完,汪云昶吻上她的唇,同时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递给她。 范成愉闭上眼,耳边还回响着那首歌——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第一次,她热切回应他的吻,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听到,离别的钟声已然敲响——而她,不知道他们会分离多久。 一个月后,范成愉和汪云昶在十七楼的电梯口分别,“真的不必我送你上去?”他问道,倾身亲吻她。 “就一层楼而已,明天见。”她微笑挥挥手,走入电梯。 范成愉走到自家门前,掏钥匙开门,背后,忽然有人轻柔地唤她,“毓宝。” 她手里的东西悉数掉地。 半个小时后,汪云昶想起有东西要找范成愉拿,却在她家门口看到那堆散落在地的东西,包括她的钥匙。 范成愉消失了。 “准备好了吗?”洪凤恩拍了拍站在身边发楞的好友,苏毓宝收拾思绪,点点头。 洪凤恩挑眉,“那么,走吧!”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苏毓宝挽着“昔日情敌”,回归衣香鬓影、航筹交错的香港上流社会。 她挺直背脊,假装没有看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更假装没看到连家的大家长一脸铁青地怒瞪着她。 她相当明白她和凤恩这样出现会造成什么后果,明天的娱乐头条她几乎都能猜出内容——第一是震撼她的重新出现,第二是点明她和连允康夫妻不和,第三是影射她和凤恩有染。 真可惜,她的丈夫连允康现在不在场,无法欣赏到这种表面光鲜、内里暗潮汹涌的精彩场面。 “走,我们去和连老太爷打声招呼。”洪凤恩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不避嫌地在她耳边窃窃低语,“你猜他会不会直接气到中风?” “这样诅咒老人家不好吧?”苏毓宝说归说,一双漂亮的大眼却一点愧疚的意味都没有。 她永还不会忘记连老太爷那句话——我们连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脸的媳妇! 既然是你们苏家人犯下的错,就休想,由连家来买单!离婚门儿都没有! 那是两年前,她第一次和连允康摊牌谈离婚时连老太爷揖下的话。这位老太爷甚至更改了遗嘱,一旦连允康和她离婚,连二少将丧失财产继承权。 那一刻,她绝望得只想远远的逃开,她深切明白,除非连老太爷死,否则连允康永远也不会考虑离婚。其实就算连老太爷死,连允康也不见得会同意离婚——做为香港的望族,连家丢不起这个脸。 “连老太爷,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洪凤恩笑嘻嘻地打招呼。 “老爷子。”苏毓宝欠了欠身。 连老太爷“和蔼”地看了看洪凤恩,碍于洪家更胜于连家十倍的家大业大,而洪凤恩是洪家最受宠的长孙女,再多的牙齿被打落,他都只能和血吞。 他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凤恩吶,几年没见,出落得益发漂亮了。听说你回国自己开了工作室,哪天我让连家的所有女眷都去你店里坐坐,教她们也沾点你的才气。” 洪凤恩笑逐颜开,“那我先谢谢连老太爷了!有了您的这番话,我下手痛宰也不会那么虚伪了。”要比虚伪,谁也不输谁。 连老太爷转头看了苏毓宝一眼,从鼻孔里轻轻哼了声。 洪凤恩像是完全没感觉到,热切地拉着苏毓宝,“连老太爷,您看看,毓宝身上这件礼服还是我为她量身做的呢,不错吧?” 连老太爷上下打量了番,不置可否,转开目光。 还真是无聊呢。苏毓宝选了个角落站着,看着满场的所谓上流人士。他们戴着面具,力持笑容,故作优雅,姿态高傲,将所有情绪隐藏,说着无谓无聊无趣的废话,依凭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为资本,彰显自己的不同凡响。 比起这些,她更怀念那小小的套房,中,两人互相依偎,一蔬一饭里地久天长的情意,抑或者满满一大家子,在庭院中搭七、八桌,热热闹闹地相聚欢笑。 家人呵……她眼脸垂下。 “连允帆来了。”跳罢一支舞的洪凤恩跛回她身边。“走,我们过去打声招呼。”拉着她先一步走到连老太爷旁边。 “爷爷。”连家长孙连允帆走到三人面前,外表俊秀挺拔的他,是连家孙字辈中目前最有能力的一个,可惜因为是庶出,所以即使再优秀,在连老太爷面前也永远没有连家二少爷吃香。 他看了看洪凤恩,有礼地点头,“洪小姐、弟妹。” “难得啊,连大少今天没有携女伴前来,倒是和男人凑到一起?”洪凤恩取笑他。 今天的宴会有意思,她和毓宝凑一对也就算了,一向身边美女如云的连大少也收心了?洪凤恩眼中笑意明显。 “今天宴会里最美丽的两位女士都已经在这里了,我实在不好带别的女伴过来,免得人家精心打扮一番也不过沦为绿叶角色。”连允帆巧妙地恭维,望着洪凤恩,眉眼间有一抹快得让人抓不住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侧身介绍一起进来的两位男士。 “爷爷,容我为您介绍,这是之前向您提过的汪云煦先生,最近两年我们和汪先生有很多业务上的往来。” 汪云煦?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洪凤恩忽然侧过头看着苏毓宝——她没有讲话,只是怔楞地看着汪云煦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来?! 握着酒杯的手指发颤,苏毓宝躲到阳台上大口喘息。 脑子里千百个念头转过。他怎么会来?为什么来?是巧合还是人为?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他都知道了吧——知道她欺骗了他的感情,背负着那些不光彩的过去! “云昶……”她将手贴在胸口,心痛低语。 “你可以当面叫我。” 温润的男人声音忽然响起,她惊跳了下,手中的酒杯落地,红酒洒一摆在她的裙尾。 “你……” 汪云昶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她很少见他这么正式的打扮,且严肃。 他微笑看着她,连微笑都是严肃的,口气嘲讽道:“怎么,连二少夫人,看到我这么意外吗?” 她咬牙,稳稳站直身,“是很意外,毕竟这里是香港。” “我常来香港出差,这次,也不过是借家兄的光,到这类上流宴会来开阔眼界。”他挑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很好,她没有装作不认识他。 他的口气里有刻意的生疏!真不敢相信,他们分开也不过才短短的三个星期,竟巴人事全非。 “希望这类上流宴会没有让你失望。”她淡淡地说,哀痛想着,他最后对她说的话是——真的不必我送妳上去?关切而真诚。 想不到,尽避今天的两人和那天一样,不过相隔半步的距离,却感觉咫尺天涯。 也是,她还能冀望什么?他没有指死她已经很有风度了。毕竟,她欺骗他在先。 可是……不该这么平淡,不是吗?她甚至希望他能够愤怒点。 “不会,很有趣。”他轻阎明一口酒,移开了目光,凝望着清冷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香港的冬天向来算不上冷,但她只穿了一件长礼服,站在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台上,寒气沁人。 汪云昶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待在香港。” 呃?她愣了下。 “明天下午两点,置地广场见。”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抛下一句,“好冷,我先进去了。” 苏毓宝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他什么意思? 位于中环毕打街的置地广场,云集了世界上所有顶尖品牌,开阔的大庭中央设计了可以变幻灯光效果的喷水池,内部亦十分宽敞,是富豪名媛的购物热门地点。 她不懂,汪云昶为什么约她来这? 苏毓宝将自己掩藏在墨镜后,从凤恩的公寓出来后,她花了一番工夫甩掉昨晚彻夜守在公寓外的狗仔,搭地铁来到中环。 在地铁上,她瞥见两个女学生拿着今天新出炉的八卦报纸,那些狗仔果然了无新意,不脱她的思路在撰文——和洪凤恩有染?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但是,叫她来这里的那个人跑哪去了? 她从一楼走到三楼,还是没有看到汪云昶的踪影,约在这地广人杂的商场,果然不是好主意,尤其她痛恨这种地方。 信步晃进一家精品店,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商品,时而瞥,同门外来往的人。店员叽叽喳喳在她耳边介绍着,可她眼中了无兴趣,直到听到店员说起“领带”两个字,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家男装店呢。 记得上次逛男装店,是和汪云昶一起,为他大哥买领带。叹了口气,她快快走出这家店,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是没有出现。 苏毓宝折身,朝电梯方向走。忽然,旁边一股大力迅速拉过她,她只觉得耳边有风呼啸,脚下步伐不停,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呀!”她刚要出声,一只长指压在她唇上。 “嘘!”是汪云昶的声音。 第十五章 她惊喜地张眸,他眼神幽黯地看着她,声音很轻,“身后跟着那么多记者都没有发现吗?” “有吗?我以为我已经用掉了。”她眨眨大眼,“这是哪里?” “你刚才停留的那家男装精品店的试衣间。”汪云昶回道。 她错愕。“那你……” “放心,这家店我很熟。” 这么说,她还瞎猫碰到死耗子走对地方了?“你怎么来香港了?” “昨天不是告诉你,来出差的。”抵死也不说是专程来找她的。他眼神森森地看着她,“你呢?” “我?”她怔了怔。 “是啊,你为什么又来香港?” 苏毓宝苦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两手撑在她的身侧,克制自己不去碰她——毕竟她现在不是那个他熟悉的范成愉,而是一个香港闻名的有夫之妇,连苏毓宝。 “不管我知道什么,那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成愉,我期待的,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答案。” 他唤她成愉!她看着他,试衣间里灯光昏黄,他的脸看不真切,她却明白感受到,他的眼中有一丝她熟悉的殷切光芒。 “你觉得会有不同吗?我是苏毓宝,五年前飞上枝头,嫁给连允康,变成连二少夫人,一直到今天,我之前告诉过你我结婚了,并非戏弄你,那个叫做范成愉的女人,或许可以以未婚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但回到香港的我,的确是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她淡淡地说。 “而且,你还是个父母双亡,两年多前唯一双胞胎妹妹也离开人世的可怜女人,是吗?”他缓缓道。 她别开脸。 他扯出一抹笑,“成愉,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 嘎?苏毓宝呆了下。 “你不肯说实话呢,看来我们要找个地方好好谈一下了。”他望着她,深深的,“要知道,别人给我什么答案我都不在意,但是你不行。” 她不语。 “或者,在进行这场谈话之前,你应该先想想,希望我怎么称呼你,连苏毓宝?范成愉?”他一顿,轻声道:“或者苏毓希?” 她脸上血色褪尽,震惊地看着他。“你……” 门板上传来敲门声,是那个店员。“快走吧,外面安全了。” 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带她回他下榻的酒店! 关上门,汪云昶扯掉领带,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衬衫的两颗钉子,打开音响后又走到吧台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紧张坐在沙发上的她,“喝一点放松一下。” 她接过,一口喝掉,顿时被呛得咳嗽。 汪云昶失笑,“拜托,你这种喝法,我很难不担心自己的清白。” 她拍着胸口,瞪他一眼,“我没那个爱好。” “我有总行了吧,”他懒懒打个哈欠,只手支颐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副闲聊的姿态,“准备好说实话了吗?” “我……” “先讲清楚,你究竟是谁?”他很执着地要这个答案。 “我……” “记住,我要听的是实话。” 她深吸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苏毓希。” “那个因为行为不检而死亡的妹妹?”他的眼里有小小的火苗。 “死的那个,是毓宝,我只是受人所托暂时扮演她,却没想到最后不得脱身。”她颓然坐在沙发上,又看了看汪云昶,“可是,你怎会知道的?”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点,真不知是她扮演毓宝扮演得太成功,还是全世界的人眼睛都瞎了! “我怎会知道?”汪云昶微笑,得到她的亲口承认,心情忽然轻松下来。他其实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第三者这个罪名可不轻! 只是现在的情况,他爱上的是一个未婚女人,但她的身分却是已婚。这有点让人头痛啊! “没有理由,我爱你,却不知道你是谁,你说对吗?”汪云昶温柔地说。 她的脸一红,垂下头不看他。 “你听到这首歌了吗?”他轻声问。 “只要你轻轻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女歌手如泣如诉地唱着。 “听到了,你的车里常放。”无端端的,为什么扯到这上面? 他望着她,“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她疑惑地拱起眉。 他好心解答,“这是齐豫的‘欢颜’。手心拥有奇遇线的德国名车小姐,我暗示妳很久了好不好?” “你……”她眼眶陡然湿润了,心潮澎济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翻过她的掌心,烙下一吻,“诧异吗?我的记忆力很好的,何况,瘟神榜排行第一的小姐,你这么人神共愤!” 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走近她,家人的长辈一直怀疑和蔚蓝分手后,他许久都没再交女朋友,是不是余情末了,说真的,他也曾经怀疑自己还可能像喜欢蔚蓝一样喜欢一个人吗?毕竟他喜欢她那么久,直到与成愉重逢。 当年那个午后,那个活泼的学妹说的话在他心里荡起一圈涟漪,他才渐渐明白,自己不交女朋友,不是怕麻烦,更不是余情末了,而是那个对的人已经被他错过,成愉的出现,是老夫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年他们认识不深,她却比蔚蓝懂他,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她的喜欢却比他所能想象的多很多。 光是想到那时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与他说再见,他心里就溢满难喻的感动,所以这一次换他主动——当然,他事先并不知道她有那么复杂的背景,蔚蓝带给他的消息,的确吓了他很大一跳。 他长指沿着她的掌纹游走,“这世界,就算有一模一样的长相,也不会那么巧合,有一模一样的掌纹。” 偏偏,他对她的奇遇线,记忆太过深刻,那一个周末,她在梦中,错过他看到她的掌纹时怔楞的精彩表情。 她的眼泪扑簌簌而下。 “云昶……”她抱住他,纵情哭泣,两年多的压抑委屈,再多的眼泪都无法冲刷干净。 自小案母离异,她和毓宝分开在两地长大。毓宝随父,居住香港,两人平常只能在寒暑假见面,但毓宝性格却又如母,事事要强,她的梦想就是要出人头地,于是她奋力读书,考进香港科技大学,毕业后到一家日商公司工作,遇到连允康,一见钟情,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永远记得毓宝打来电话时兴奋的语气,“希希,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我爱他,好爱他!” “她嫁给她最爱的人,我以为她是幸福快乐的,至少她在电话里总说自己很好,在媒体前出现也总是笑容满面,所以知道她死的时候,我又惊诧又心痛,想不到她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事前根本没有一点征兆,她甚至对我这个亲生妹妹没有透露半句。” 尤其,毓宝是那样死的——不着寸缕地死在饭店的床上,纵欲、关酒、嗑药。如果不是希望彻底破灭,世界彻底颠覆,哪个女人会选择走这一条路? 可是,毓宝就那样来去无牵挂地魂归离恨天,留下的烂摊子却让她来背。 她抹眼泪,回想参加毓宝葬礼那时的混乱。媒体记者蜂拥而至,镁光灯一刻也不放过她地拚命闪烁,连家人的责难、旁人的非议,以及自己的死讯——那是连允康发布的。 迄今为止,除了连允康、凤恩和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死的其实是毓宝。 现在又多了汪云昶。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打算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吗?正式出发之前,我飞来香港祭拜完我父亲的当晚,一回下榻的连氏饭店,我姊夫就满脸痛楚地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毓宝摔死的消息,就发生在我刚抵达香港机场不久之后。 “他憔悴了好多,一直跟我道歉,并央求我暂时假扮毓宝,他说消息很快就会见报,他也已经去认过尸,不过并没有给警方正面答复,刚好这时接到饭店经理电话,知道我人就在香港,才想到李代桃僵这个主意。 我知道他当初为了娶毓宝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现在毓宝这样不光彩的死去,恐怕会连累他失去继承权,变得一无所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又悲伤又伤痛,头脑昏沉,姊夫一直苦苦哀求我,我只好答应他,等到事情平息后,我们协议离婚,我不要连家一分钱,只要拿回自由就好。” 汪云昶拍拍她的背,眼神阴鸷。 “那段时间,为了事情尽快平息下去,我对外称病,闭门不出。半年后,连老太爷的七十大寿,我不得不出席,我们当着连老太爷的面提出离婚,结果被连老太爷喝止,还搬出毓宝的死,说是我欠了他们连家。” 可笑的是,连老太爷一直以为死的那个是苏毓希,哪知道苏毓希才是挽救他们家族门面的最大功臣。 让她下决心逃离的,是那个晚上。 “那晚姊夫不知为什么喝醉酒,回到别墅大发脾气,平常我们都相安无事,可是那天他却冲到我的房间……想要强暴我。” 她语气颤抖地回想那个晚上,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衣物被无情撕裂的声音,自己绝望的反抗。 “但是,就在他快要得逞时,他自己却跑到洗手间反胃呕吐……”那一刻,她真的是啼笑皆非,那个伤人者,看起来反倒更像受害者。 从那以后,她夜夜小心谨慎,结果竟无法再在黑夜入睡。 “清醒后,我尝试和他谈过,他很抱歉地对我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婚,不如再等等。” 谁知道这一等,竟是两年。 不能离婚,这样的日子又没办法再下去,她只能逃离,所以她一通电话打去义大利,对着那端的好友只说了一句,“凤恩,救我。” 然后,在凤恩的帮助下,她离开香港,回到自己一直生长的地方,拥有一个全新的身分,遇见他。 汪云昶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提供无声的安慰。不必她多讲,他就能想象她那时所受的苦。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遭逢亲人过世,独然一身要面对众多纷乱的情况和许多心怀叵测的人,她能挺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怪,她总在笑,却从不真心;总在周末睡觉,上班又哈欠连连;害怕酒醉+男人+深夜独处的组合,就算对象是他,也一样甩门过去;不敢去人多的闹区,如果要去一定包得滴水不漏。 “成愉!”汪云昶叹息,捧起她哭得惨兮兮的脸,扯过面纸帮她擦拭干净。他很想让她一次将情绪发泄完,但是她再这么哭下去,上气不接下气,他很担心她出事。 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微笑看着她,“比起你这么惨烈的哭,我还是喜欢看你笑,但是,是要那种真心的笑。” 她红着眼睛,咬唇瞅着他,还在抽气。 他伸指拨弄她的红唇,担心她咬伤自己。“现在,怎么办?成愉?”他轻声问道,凑近她的脸颊,“老实说,你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吧?可是,我不确定你现在还想不想留在我身边?” 他明明知道答案的!她诧异地看着他,看他越来越近的面孔,越来越炽热的眼神,静静闭上眼。 他长指压在她的唇上,“不,成愉,在没有弄清楚你的未来究竟要变成谁之前,我不会吻你。当第三者的风险,我不会去冒。” 第十六章 她张开了眼。 汪云昶云淡风轻地一笑,将她推离他的怀抱,“你说吧,你想变成谁?连苏毓宝?苏毓希?还是范成愉?” 她沉思了下,声音沙哑地开口,“苏毓宝葬在公墓里,苏毓希葬在我的心里,我——是范成愉。” 汪云昶张开手臂,“那么,亲爱的成愉,欢迎你回家。” 范成愉露出长久以来最真心的笑容,扑入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她的家。 接下来的时间,是范成愉人生最艰难的日子,有许多硬仗要打。只是和苏毓宝过世后的那段时间相比,她觉得好过一些,至少现在她不再是孤军奋战,她有汪云昶的支持。 “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我永远在你身边,记住你要的结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话,让她的离婚行动有了最坚实的动力。 “在连允康点头同意之前,我们别再见面了。”她很艰难地对他道出这个决定。 汪云昶挑眉,一言不发,当作默许。 她甚至不让他送她回洪凤恩的公寓。在他酒店房间的门口,她微笑望着站在门里的他,眼中有泪,“云昶,下次见面,我就真的是范成愉了,对吗?” 他报以笑容,“在我心里,妳一直是。” “云昶,有句话你说对了。”她凝视着他,眼眸亮晶晶,“我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汪云昶扬起笑,倾身给她一吻,“好了,快回去吧。”再不走,恐怕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范成愉抿着唇,好像在竭力忍笑,忽然用力抱了抱他,“云昶,原来你真的会脸红啊!”这个总是调侃她的痞子,其实很容易害羞呢。 她火速放开手,朝电梯跑去。 未来的路恐怕漫长又荆棘密布,可是,有他温暖的目光和怀抱做后盾,这场仗无论如何她要打赢。 汪云昶目送她进电梯,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想不到这张老脸竟禁不起女人的调戏。没办法,谁教那个女人是他的真爱呢。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电话。“她下楼了。” 他说,记住你要的结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呢?范成愉想着他最后饱含深意的话,带着疑问步出电梯,走到酒店大厅。 “毓宝,你怎么在这里?”洪凤恩从另一侧的电梯走出来,看到她,十分惊喜地问道。 范成愉皱眉,“你怎么也在这里?”她看看好友。凤恩头发微乱,面色潮红,嘴唇红肿,脖子上还有个明显的草莓,分明…… 拉过好友,她看了眼身后的电梯,“你该不会……” 有了双胞胎姊姊的前车之鉴,她好担心好友也步入后尘。有钱人的生活,一定要这么乱吗? “该不会什么?”洪凤恩笑嘻嘻的,显然没打算对她说实话,一把搂过她的腰,“亲爱的,你是不是也该交代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 “哎呀!”洪凤恩一把抱住她,不由分说地在她脸上“啾”了一口,“毓宝,我真的是好爱你噢!” 这人来疯上演的是哪一出? 第二天的娱乐头条为她解了惑。她这才知道,苏毓宝真的是媒体宠儿,比很多当红偶像还要受到照顾。阔别两年,甫一亮相,她的脸孔已经连续两天攻占娱乐八卦的头条。 这一次的照片,更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凤恩将唇贴在她面颊上的那一秒。 当晚,她被连允帆载回连家祖宅,连老太爷毫不客气地将报纸丢上她的脸,“你和允康貌合神离我不管,但是在狗仔面前你给我收敛点,连家的门楣不是让妳这么去光耀的!” 范成愉根本没空理会这个——她正在奇怪,为什么连允帆会知道她在凤恩那里? 还好连允帆安抚住连老太爷的情绪,不然的话他血压一飙高,一命归天之后,她又“欠”他们连家更多了 “你就安分点待在洪大小姐的公寓,狗仔追你追得紧,最近别出门。”连允帆送她回来时,这么告诫她。 范成愉头痛地看着窗外,“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连允康?”可笑,除了她被带回来时见到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之后他都一直避不见面。 “谈离婚吗?”连允帆哈哈大笑,“我说,老爷子的遗嘱在那里摆着,这个问题你想都别想了,允康不可能同意的。” “那他带我回来干么?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连允帆深深望了她一眼,唇角挂了抹讽刺的笑,“自生自灭?如果你能安分点自生自灭,或许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下去。” 什么意思?范成愉转头看着他,他此刻却又像紧闭的蚱壳,什么都不说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直到将她送到凤恩的公寓门口,他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 这位连大少在暗示什么?范成愉不禁觉得好笑。她从不认为连允康会介意这个,对于这种大富之家而言,只要事情不摆上台面,你就是在身边养一堆情人都不会有人吭声。 何况,她都远远逃离香港,用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分在过日子,连允康明知道找到她的结果不过是两个人离婚,威胁到他的继承权,又为什么要找她回来? 就算曾经因为毓宝的关系对这位姊夫感到不忍心和内疚,她也已经尽力去补偿,她不欠他们了——毓宝,跟我回去。 而从头到尾,连允康也只对她说了这六个字而已。 范成愉回到好友的公寓,不禁陷入沉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或者,她应该听从连大少的建议,老实待在家里,静观其变? 接下来她老实待在家里不出门,其问,除了和汪云昶通通电话,偶尔洪凤恩会回来一趟,她连吃饭都是叫外送的。 “你这么老实,狗仔会很无聊的。”汪云昶取笑她。他一个星期前就已经离开香港,回银行上班了。 “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汪云昶意味深长,“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你只要记得,最会欺骗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 “云昶……”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而没有告诉她? 两个星期后,她再度被连大少载回连家,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桥段,不同的是,这回丢到她脸上的报纸有好几份,连老太爷愤怒地咆暐,“我警告过你要安分点!” 她很安分了呀!她不解连老太爷的怒气从何而来,看了看报纸。呵!她两个星期没出门,他们也能掰出这种新闻——她和连大少? 该说扯还是瞎,从她性倾向正常,到和凤恩变成一对,现在怎样?又变成双性恋了?世界真精彩不是? 她瞪着连允帆,他回视她,无辜地耸耸肩。 “你们两个少给我眉来眼去,允帆,第一次出现这种新闻我就算了,那天你明明在家,我当记者胡说八道!但是一个星期出现四次这种丑闻,你们嫌连家还不够惹人注意?” 自从这个女人露面,狗仔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直缠着连家不放。这种新闻又不是多正面,闹得厉害了,难免影响家族生意。 “爷爷,狗仔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您怎么还这么介意这个?我不是天天都和您去公司吗?哪有机会去找弟妹?”连允帆好言解释给他听。 连老太爷瞪向范成愉,“那妳呢?” 范成愉蹙了下眉,心底忽然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云昶那句话了!她低眉顺目,“大哥说的都是事实。” 因为低着头,她看不到连允帆看了她一眼,好像十分震惊。 “我是在问你!你这些天都在干么?”连老太爷继续吠,不过在吠之前又看了连允帆一眼。 “我都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连老太爷眯眼,“哪个家?” 范成愉看了连允帆一眼,垂眸,什么都不说。 “允帆,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个女人说。”连老太爷下令。 连允帆走过她身边时,忽然道出两个字,“聪明。”难怪有人跟他说,只要按照计划走,即便不说破,这女人也能很快领悟到他们要做什么。 她的配合度,果然很高。 范成愉转了转眸,仍旧沉默。 气氛忽然变得很冷清。连老太爷端坐在沙发中央,双手交握着拐杖,默默瞅着她,良久后才咳嗽一声,“怎么,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的,现在没话说了?” “我以为是老爷子您有话要对我说。”范成愉隐隐觉得他的话很奇怪,至少,他的口气不像人前那么暴戾。 “苏毓宝,你实在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连老太爷重重一叹。 范成愉抬头,眉心微皱看着他。 “当年我要赶你出连家时,你是怎么说的?跪在我脚边,求我让你和允康在一起,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你不是死都要和允康死在一起吗?”连老太爷凌厉地看着站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毓宝真的这么说过?那她后来为什么会选择那种死法? 姊姊过世时,她面对一团混乱,没有机会深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实在很不对劲!不,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姊姊是个本质淫荡的女人。 连老太爷冷笑,“年轻人,竟然比我这个老人家还健忘。当年我赶你出祖宅时,我让你和允康离婚,结果你不肯,说什么除非你死,否则绝不离婚!现在怎么,要自打嘴巴?” “那我两年多前要离婚,您为什么又不同意,甚至用继承权威胁连允康?”范成愉奇怪。 连老太爷露出一抹复杂的眼神,“我为什么不同意吗?老实告诉你,如果可以,我巴不得你们离婚,留你在连家,只会败坏名声,我想不到任何好处。” 范成愉差点飙粗口,她提醒自己对方是老人家,不能太爆发。“可是连允康不同意离婚,不就是因为你的遗嘱吗?” “遗嘱?”连老太爷轻蔑地看她一眼,背过身,“叫允帆送你回去。” 然后,再不看她一眼。 回到洪凤恩的公寓,范成愉窝在床上,翻看着这几天的八卦报纸,这些狗仔很厉害,仅凭借连允帆和她出入公寓的照片就能推断出他们有染,拜托,连允帆那天送她回公寓就立刻走人了,他们也能产生这种联想? “为什么连老太爷会说那样的话?” 她一边看报纸,一边在电话里和汪云昶讲今天发生的事,末了问他这个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的回应是一声轻笑。“成愉,人生本来就是一盘棋,有的时候我们是下棋的人,有的时候我们是棋子,明白了这个道理,可能你会好受些。”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说的话总带禅机?” 汪云昶打个哈欠,“可能是那次和你一起求签让我得道了。” “还成仙了呢!我在和你说正经的。”竟然敷衍她? “我也是啊,成愉。还记得吗?那次的签诗说我今年会得佳偶呢。”他漫不经心地扯开话题。 范成愉没好气,“我已经跟你说过恭喜了。” “是啊,你还跟我说……”他把话拖得好长好长。 “那是你趁我不注意拐我说的。”她连忙打断他。 第十七章 汪云昶笑道:“我不介意你在清醒时再说一遍,例如现在。” “我现在没资格和你说这句话。”她闷闷地说。 “你明白就好,成愉,想要得回那个资格,接下来,就配合我的话去做。” 她声眉,“可是……” 汪云昶微笑,声音笃定,“放心,成愉,我早告诉过你,这不过是一局棋,要嘛我们大获全胜,要嘛我们全盘皆输,与其被动等待,我们不妨主动一点。” “有什么用?现在姊夫根本连见都不见我!听连老太爷的意思,他也早就想把我给‘休’了,可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一时的气话?” “总有办法的,事在人为。”汪云昶笑起来,“毕竟,你不是孤军奋战。” “是啊,我还有你和凤恩。”她低语。 “咳!”汪云昶奇怪地咳嗽一声,“或许不只。对了,成愉,妳了解香港人的习俗吗?” “习俗?”范成愉皱眉,“不算了解,我根本很少在香港。” “惊蛰日这天,会有很多老人家到鹅颈桥去打小人。”汪云昶笑笑说:“知道什么是打小人吗?” “知道,你是建议我去打小人?驱霉运?” 他提醒她,“明天就是惊蛰日了。” 可是,那些狗仔日夜不停地跟着她……她灵光一闪,“你是说……” “成愉,能不能让那首签诗说中,我今年能不能得佳偶,一切都依靠你的表现了。”他意味深长。“还是那句话,最会欺骗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 将他的话前后连贯起来,她懂了!“云昶,我在想,如果我有资格对你说那句话时,你还会不会脸红?” “成愉,那么你要努力拿到这个资格才会知道答案。” 接下来的两个月,狗仔疯狂追逐“苏毓宝”。 惊蛰日,她现身鹅颈桥,和一群老人家一起打小人。照片上,她面目狰狞,下手狠辣,那种疯狂卖力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她究竟受到什么刺激。联想到最近她和洪凤恩以及连允帆的绯闻,狗仔影射她打小人的目的,恐怕不是驱霉运那么简单,还有诅咒谁的意思。 一周后,她又被拍到从某五星级饭店出来,狗仔在饭店外守候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绯闻男女友出现,倒是连二少在两个小时后从那间饭店出来。新欢旧爱,苏毓宝的感情生活再添神秘一笔。 两周后,她又出现在兰桂坊附近的一家同志酒吧,被狗仔拍到她和一个女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玩暧昧,那个女人不是洪凤恩。 很快的,有人向报社爆料,苏毓宝这一、两个月居住的公寓,其实是洪凤恩名下的不动产,最让人惊讶的是,连家大少爷连允帆也在那栋大厦里有置产。 “这些狗仔也太神奇了吧?”范成愉语带惊叹,“我都没有看到他们出现在我周围耶!他们怎么拍到的?而且,”她研究报纸,“那些角度都捕捉得很巧妙,看起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汪云昶只是笑,“放心吧,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你别太惊讶就好!”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你当局者迷,我一直都在告诉你。” “最会欺骗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是这个吗?”她问道。 “聪明的女孩,你很快会全部了解的。成愉,记住你要的结果就好,如果过程中有让你不开心的事,你统统不要理会。”他缓缓地说:“当然,我也不介意你到我怀里来哭,超人的怀抱,永远都为你敞开的。” 她因为这句话而感觉温暖。“云昶……”还是没有资格对他说那三个字啊。 他温柔地回应,“成愉,我明白的。” 她暗暗下决心,等到有资格,一定要对他说那三个字。 几天后,忽然有家报社将苏毓宝之前在酒吧门口和女人拉扯的照片放大,照片上的同志酒吧门口,苏毓宝的身后有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其中一个男人正是苏毓宝的丈夫连允康。 范成愉天天看娱乐八卦,被这则新闻给彻底震撼了。她独坐在沙发里,任黑暗包围自己。 连允康是同性恋?! 她脑子里忽然一团乱。 如果连允康是同性恋,那么毓宝死时,他的伤痛憔悴、落寞绝望,难道是在演戏? 是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毓宝最后会选择死亡这条路吧?她忽然笃定了。 毓宝是发现事情真相后不堪忍受才走上绝路的?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一见锺情的对象,跪在地上求也要求在一起的男人,其实根本不爱自己,或者根本不爱任何女人? 最会欺骗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 忽然想起汪云昶一直对她说的话。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连允康骗她的理由是什么?对照连老太爷的话,如果跟遗嘱无关,连允康根本不必找人冒充毓宝。 拖着不让她离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惊跳起来,想到一件更奇怪的事——那天,是连大少叫人送她去那间酒吧的! 也就是说,连大少根本也知道?而且在帮她?为什么?为了连老太爷的遗产?层层谜团让人越想越惊疑,范成愉抓起电话,拨给汪云昶。该死的,电话竟然不通。 她又打给洪凤恩,竟然也不通! 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你确定他会来?”会议室里,连允帆笑看着对面的男人一眼,目光有几分惊讶、几分惺惺相惜。 这个男人,这么甘于平凡,实在太可惜了! 那人淡淡一笑,“确定。”将进路退路都封死,只不过要一个于大家利益都无害的结果,傻瓜都知道该怎么抉择。 连允帆掀眉,“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参透这一切的?” 他耸耸肩,“我喜欢从结果来找原因。”而不是单看表象会通往什么结果。 “而且,我相信没有纯粹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一场年度大戏里,每一个人都有所求,找到各自的结果再来击破,就显得容易多了。 连允帆敢唇,正要说什么,秘书忽然叩响门板,“连总,老爷子来了!” 两个男人相亲一笑,连允帆连忙起身迎接,“爷爷,您怎么突然到公司来了?” 连老太爷看看会议室里的客人,“这是那位汪先生?” 连允帆点头。 “连老太爷,您好记性。”汪云昶不咸不淡的一句。不过上次在宴会上打了个照面,就记得清清楚楚。 “允帆,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汪先生说。”连老太爷吩咐。 连允帆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汪云昶一眼,恭敬地点头应允,“好的,爷爷。” 他还顺手将会议室的门带上,阻隔所有的声音泄露。 连老太爷跛步过去,在会议桌的男一头坐了下来,咳嗽两声,“汪先生,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 “连老太爷真是快人快语!”汪云昶微笑看着他,眼光里有和老狐狸斗智时才浮现的奸诈狡猜,“我是为了苏毓希而来。” 连老太爷眼眸微眯,“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汪云昶摇头,露出笑容,“不,我想您明白的。”不然怎会接到电话就赶来会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有话直说。”连老太爷别开脸。 “请您高抬贵手,放苏毓希自由,她对您和您的孙子,没有任何威胁。”汪云昶诚恳地说。 “苏毓希都死了好多年,还谈什么自不自由,如果不是她姊姊嫁入连家,这个人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是这样,你们才选择了这个方式困死她的未来,不是吗?”汪云昶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怕。 他冷冷地开口,“连允康当年想要娶的那个人,根本就是苏毓希,却在仓卒成婚后才发现自己娶错人,结果和苏毓宝彼此折磨两年,最后逼得苏毓宝走上绝路!然后,你们将错就错,干脆将苏毓宝的死冠到苏毓希名下,让苏毓希顶了苏毓宝的位置。一来,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死了,你们打声招呼,警方就不会再追查下去,保住连家名声;二来,也可以遂了连允康的心愿。我说的,对吗?” 连老太爷脸色微变,紧连起眉头,“胡说八道!” 汪云昶冷笑,“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连允康在计谋得逞后会轻易放过苏毓希!难道是因为他不举?” 连老太爷沉默着。 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汪云昶,“是因为他得了爱滋病。”苍老的声音里浮现挫败,“允康不是坏孩子,只不过环境造就他很多的缺点,那些我都能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他喜欢男人这点,所以,当他第一次对女孩子产生喜欢的感觉,我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让他不娶,表面上我为难了两句做给外人看,其实我是乐见其成的……” 可悲的是,允康竟然会娶错人! 他一见钟情的是飞来香港探望双胞胎姊姊的苏毓希,后来再在合作的客户那里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没有多想立刻展开追求,直到结婚那天的喜宴上,他看到苏毓希,才发现饶是一样的面孔,但那顾盼间的神色和明媚笑容,还是不一样的! 但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曾经有段时间,他那个孙子也想,反正是一模一样的脸,将就一下并没什么,但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之后,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允康反而难受。他于是来求他这个做爷爷的扮黑脸“拆散”他和毓宝,但毓宝却说死也不离婚,而我私心里也不希望他们离婚,这样的情况下,允康又重新投入同志阵营,结果被毓宝发现。 “其实毓宝是真的喜欢他,可惜,感情无法勉强,所以,毓宝也干脆堕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和允康。这场悲剧本来应该随着毓宝的死落幕,但是允康那个孩子偏偏死心眼,竟想用这种方式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就像你所猜的,我默许这一切,除了是想保住连家的颜面外,也是想成全孙子的心愿。可惜……他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爱滋病。” 所以,也就有了那个发狂的晚上,他酒醉后差点强暴苏毓希,最后却下不了手。 “那如果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放了苏毓希,和她离婚?”汪云昶接着闷。 连老太爷转头看他,“你也是男人,总该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就算苏毓希不爱他,他还是不希望她属于别人。况且他想让苏毓希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继承他的遗产,未来也不必再为生活忧心。” 想不到苏毓希逃了。 汪云昶懒得再去计较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和美好的成分,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也不过是狡辩之词,自私伤人的这一点,永远是事实。 “那么,现在呢?他可以放苏毓希自由吗?”汪云昶泠冷地问,口气却不容置疑。 连老太爷应该也明白,走到现在的局面,大家都进退维谷,不如放手,成全这一群被困死的人——他、成愉,还有因为身分不相称而无法在一起的连允帆和洪凤恩。 终章 没错,他相信洪凤恩将成愉视为最好的朋友,但在这一场大戏里,知心朋友亦有私心。除了洪凤恩,他想不到还有谁会知道年前的那个周末他和成愉去了百货公司,而狗仔那么巧就在附近。 那些刻意炒作的“苏毓宝和洪凤恩是同志恋人”的丑闻,真正受惠的,并不是成愉。 只不过,恰巧他对“苏毓宝”这个名字没什么好印象,便顺手帮洪凤恩和连允帆一把,对他们而言也没有损失。 互相利用而已。 这才是他一直告诉成愉—— “最会欺骗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的真正含意。只是,这些他永还不会让成愉知道。那个朋友,撇开这点,其实对她很好。 就让她们这么一直好下去吧。 “你是以什么身分问这个问题?” 门外,忽然出现一道轻柔的男人声音,打断汪云昶的思绪。 汪云昶和连老太爷错愕转头。 看着来人,汪云昶勾唇,费出笑意,几分冷测冻人,“因为你们那个荒谬的婚姻关系,目前我什么都不是,但如果你肯高抬贵手,我会是她的丈夫,那个未来陪伴她一生的人!” 来人一叹,看向祖父。 事已至此,连老太爷转开眸,大步走出会议室,抛下一句,“随你吧!” 什么时候他这个做爷爷的不顺着他的心意?强留下苏毓希,难道只是为了连家的面子吗? 三天后,香港报纸头条报导—— 前日凌晨三点发生一死一伤的车祸,目前伤患已转入加护病房治疗。 此事故发生在新界大榄隧道口,意外发生原因为,轿车失控街向路边栏杆及路灯后翻倒起火。 车上司机自行爬出车外,救护人员到场随即将人送到医院抢救。 火势扑熄之后,消防人员发现车内有具焦尸,经过警方调杏了已证实死者身分为连氏饭店总经理连允康…… 此后几天,媒体一直报导此事,连允康的葬礼过后,连老太爷宣布将连苏毓宝逐出家门,从此与连家再无瓜葛。连家大少连允帆为正式接班人。 不久,连允帆与洪凤恩订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香港。 苏毓宝这个名字无人再提及。 张灯结彩,汪家大院一派喜气洋洋。 “美淑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总算赶在新娘大肚子之前!”婶婆一边感动地擦泪,一边将红包送到乔美淑手里。 汪家三兄弟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那个红包看起来不算大嘛!”汪云桓懒懒地说。亏得婶婆天天在那里叨念要送大红包。 不过这种对长辈大不敬的话,另两兄弟没有附和。 “大哥,你今天有看到弟妹的那个朋友给了她什么吗?”过了一会儿,汪云桓懒懒地问。 “很像手铐的样子。”汪云睿代答。 “啧,难怪小四笑得一脸开心,今晚他有福了。”汪云桓唇角勾出微笑,建议道:“不如再帮他们多准备点道具?” 汪云煦摇头,“皮带不用了,弟妹可以直接从小四身上拿。” “要不,蜡烛?”看来最老实的汪云睿却一副深诘此道的模样,惹来另两兄弟的侧目。 不过,三兄弟一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咦?你看蔚蓝跑到新娘面前去说什么?” “不知道,两个人笑得好贼。” 至于说了什么,恐怕只有新郎才会知道。 曲终人散。 送完客人,就是令人期待的新婚之夜。 汪云昶拿掉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领带,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撩人水声,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终于完全变成他的。 连允康终于放了成愉自由。 连家也实在神通广大,可以操纵媒体到这种地步——听洪凤恩说,连允康已经被秘密送到美国治疗。 汪云昶淡笑,但连允康永远也别指望成愉会知道,那个被叫做“姊夫”的男人,其实爱的人不是她姊姊,也不是别的男人,而是她。 成愉只要知道,他是最爱她的那个人就够了。 范成愉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脸色红通通,好像桃花一样粉嫩,看到那个靠在房门前的男人,脸上桃花的颜色加深。“你……还不快去洗澡?” 看什么看呀,没看过吗? 汪云昶微笑着走近她,“成愉,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我说过那三个字呢。” “你、你也没说啊!”她咽咽口水,感觉到浴抱的领口微敞,连忙伸手抓住,谁知道姿势拿捏不好,泄露了更多春光。 顺着领口,他依稀看到一小半粉红的颜色。成愉似乎没有穿内衣……这种开襟睡袍,应该满好脱的…… 汪云昶抑制住自己的想象,趁自己还没有变成西红柿头之前,在她唇上偷了一记香,“成愉,我爱你。” 然后转身跑进浴室。 范成愉捂着唇偷偷地笑,这个痞子,又脸红了!她转动眼眸,笑得有些不怀好间。 “怎么跑来这?” 洗过澡的汪云昶,也穿着开襟睡袍,来到书房,看到新婚妻子正坐在电脑前。 范成愉脸红红地看着他,他蹙眉,隐约听到喇叭里传来一些很撩人的声音…… “扑哧!”他笑出来,“成愉,你该不是没有经验,在偷偷学习吧?” 他缓缓靠近,伸于将她捞过来,正巧看到电脑萤幕上的两人在办公椅上进行着火辣辣的一幕…… “成愉,你也想这样吗?”汪云昶眸色加深,坐在皮椅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果然是很好脱的浴袍,这次,他看到完整的一个粉红。 范成愉乖巧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云昶”柔情似水,低低地唤。 汪云昶顿觉热气冲上脑门,环着她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上游移,唇热切地吻上她的。 意乱情迷啊! 睡袍很适时地滑落一角,露出肩膀上的小片风光。 他的唇向下,吻上她的肩头。 “云昶……有句话……我要告诉你……”讲得断断续续。该死的,他啃到哪里了? 大掌扯动她的睡袍带子。 她也偷偷扯回去。 “告诉我什么?” 另一边的肩头也露了出来,睡袍滑落到她腰间,他目光向下。成愉果然没有穿内衣。 轰……变成西红柿头了。 “云昶,你真的很容易害羞啊!”她笑咪咪地抓住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 轰!热血直接冲上脑门! “你要不要亲亲看?”她羞怯又热情地建议他。 轰轰轰!西红柿头有爆血管的疑虑!他的成愉为什么今天会这么主动?是那个电脑上的片子害的吗? 他的头埋了过去。 “啊噢……噢……嗯……” 三分钟后,范成愉完成亡“room”的演练,满意地起身,看着那个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的可怜男人。 “成愉!”汪云昶震惊。 她微笑地拉好浴袍,将电脑萤幕转向对着汪云昶,嘴里甜甜地说:“云昶,我今天听蔚蓝学姊说了一件事,原来你们汪家的家训是要到新婚夜才能有亲密行为啊!天哪,云昶,我真想不到原来你还是……” 她掩着嘴,不怀好意地朝他看了看,他登时脸红。 “难怪你那么容易脸红呢。”她凑近他,“怎么办?云昶,两个人都没有经验,新婚之夜恐怕会变得好糟糕,所以……你先在这里学习一下吧!我很怕痛的!” 她开始播放儿童不宜的影片,“听说,这一部里面招数最多,你要好好学习!” 无视汪云昶一脸羞赧,她在他唇上吻了一记,“云昶,我还有句话没有告诉你,不过如果你想听,你得先自己拿到这把钥匙解开手铐,我……在床上等你噢!” 她将钥匙放在电脑萤幕上,转身潇洒地回房了。 呜……范成愉,你会后悔的! 他一定会让她后悔的! 半个小时后,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有人将她狠狠地搂入怀里。 “成愉,我真想不到,你竟然还准备了蜡烛,怎么办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刚才不小心学了好多姿势,我们就慢慢练习吧!” 蜡烛?!范成愉差点尖叫。 结果被人以吻封住。“成愉,你不妨留点力气,等一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叫出来!” 汪云昶没有食言。 范成愉果然,非、常、后、悔!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