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宝妻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第二天天没亮,他带着赵云阳往学堂去了。 天虽然很冷,但好歹是晴天,叔侄二人步行前往。出了坊口没多久,忽然,有人拦下了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喜鹊。 赵传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喜鹊跺跺脚,搓搓手,又对着手哈一口热气,「三公子,我可等了半天了。」 说完,她从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块墨锭塞进赵传炜手中,「祝三公子前程似锦!」 她微微屈膝,转身就走。 赵传炜喊了一声,「停下。」 喜鹊停了下来,赵传炜想了想,随手摘下了自己的玉佩,给了喜鹊,「你告诉宝娘,天冷了,要照顾好身子。等我明年中了秀才,我就,就让阿爹去提亲。」 喜鹊顿时又想捂耳朵,赵三公子说话实在是太直接了,万一被人听见可怎么是好。 赵传炜想着她一大早就来了,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子,一起给她,「辛苦你了。」 喜鹊接过东西,再次行礼,「多谢三公子,我要回去了。」 赵传炜点头,喜鹊这回真走了。等喜鹊走了一段距离后,人群中忽然出现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赵传炜认了出来,这是宝娘的那两个贴身侍卫。 他这才放心,带着赵云阳一起走了。 赵云阳还蒙着呢,刚才三叔说的啥,提亲?他怎么不知道? 赵传炜看向他,「云阳,我听说上回考试你作弊了?你阿爹知道吗?」 赵云阳顿时大惊,「三叔,我没有作弊!」 赵传炜瞥了他一眼,「你别跟我犟嘴,你阿爹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腿。」 赵云阳的小身板哆嗦了一下,他,他夏天去庄子上玩的太疯了,功课有些跟不上,上次考试就取了个巧,怎么三叔连这都知道。 赵云阳多机灵,立刻很狗腿地表态,「三叔放心,刚才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赵传炜笑了,「乖。」 赵云阳乖乖跟他三叔去了学堂。 喜鹊一路快步回了家,回去的途中,她还去宝娘最喜欢的点心店买了几匣子点心。这点心非得刚出锅吃才好,就得一大早来排队等。 她早上悄悄摸出来的,这会子府里大部分人都没醒呢。二娘子想吃这点心,她作为二娘子最得用的丫头,出来买个点心也不为过。 她把点心交给两个侍卫,快步回了杨府。一进大门,两个侍卫就停下了脚步,喜鹊拿了点心,正准备回去。 想了想,她叫住两个侍卫,把买点心剩下的钱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些,小声叮嘱,「回去后嘴巴闭紧,就是去买个点心,别到处和人嚷嚷。」 两个侍卫都低头道好,喜鹊这才快步回了栖月阁。 她一只脚刚迈进垂花门,青萝和春燕看见了,连忙过来接过匣子,「姐姐回来了。」 其实青萝比喜鹊还大,但喜鹊是二等,她就算年龄大,也要叫姐姐。 喜鹊问,「二娘子起来了吗?」 春燕点头,「早起来来了,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去了,黄莺姐姐跟着的。还吩咐我们,要是喜鹊姐姐回来了,先给您喝碗汤暖暖身子。」 喜鹊笑了,「胡说,二娘子还没动筷子,我喝哪门子的汤,给我倒杯热水就行。」 香茗听见了,亲自去给喜鹊倒了杯热茶。 喜鹊还没喝完茶,宝娘就回来了。一进屋子,青萝就接下了她的毛皮大氅。 喜鹊放下茶盏,起身过来,拉着她的手搓了搓,「二娘子冷不冷?」 宝娘笑了,「我不冷,一大早让你去买点心,你才出门我又后悔了,别为了吃口点心,把你冻着了。」 喜鹊笑着摇头,「我不冷,二娘子放心吧,点心还热乎着呢。」 说完,她立刻让人开匣子。那匣子一直用棉布包包着的,果然还是热的。 宝娘尝了一口,眯着眼睛笑,「辛苦你了,香茗,你让人去给三妹妹四妹妹送一些。」 香茗忙打发小丫头去了。 那头,春燕带人取饭回来了。冬日天冷,立刻摆上了桌,喜鹊要服侍宝娘吃饭。 宝娘挥手,「你坐下陪我吃,黄莺,你带着她们几个也去吃,别等饭凉了。」 丫头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宝娘和喜鹊。 喜鹊一边喝粥一边小声说话,「二娘子,东西我送过去了。」 宝娘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继续小口吃素蒸饺。 喜鹊见她这样,知道她害羞了,「二娘子,三公子说,让你等他。」 第2章 宝娘抬起头,「等他作甚?」 喜鹊嘿嘿笑了,「等他来提亲。」 宝娘在桌下踢了她的鞋子一下,「我看你该出去再冻一冻。」 喜鹊立刻求饶,「好娘子,我错了,不开玩笑了。不过这话没假的,三公子真这么说的。他还把玉佩给我带回来了,又另外赏了我一块银子。」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玉佩,双手托着地给宝娘。 宝娘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比目鱼配,青色的络子,玉佩的成色一看就是上等。 玉佩在宝娘手里翻来覆去,忽然,宝娘有些脸红。她这样,是不是太不庄重了,听说古人都喜欢端庄的小娘子。 宝娘想了想,把玉佩收进怀里,拍了拍脸颊,「吃饭吧,银子你拿着。」 喜鹊低头窃笑。 自此,宝娘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都交给他吧。 赵传炜果然没让她失望。 过了几天,杨淑娘过生日,宝娘禀过了杨太傅和陈氏之后,带两个妹妹出门玩。 姐妹三个坐了车,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杨淑娘小嘴叽叽喳喳个没完,「二姐姐,咱们去哪里呢?要不还去一壶春吧,听说那里现在不光可以喝茶,还可以听戏,咱们叫个女先儿唱曲儿听。」 宝娘笑着点头,「你是寿星,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杨默娘笑了,「可惜今儿学堂不休沐,不然把大哥和阑哥儿叫上,一起去才热闹呢。」 宝娘也觉得遗憾,「可不就是,也无妨,等回头学堂休沐,咱们一起聚聚也行。」 姐妹三个去了一壶春,点了上好的茶水点心,让小莫管事叫了个女先儿来唱曲儿。 宝娘问杨淑娘,「四妹妹想听什么样的?」 杨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 宝娘嘱咐那女先儿,「捡那有意思的故事说给我妹妹听,不要听什么才子佳人,那都是骗人的,就讲一些市井故事也行。」 女先儿机灵的很,「这位娘子真有眼光,那才子佳人的故事,可不就是编了来哄人的。大家子小姐,谁会嫁给身无分文又没功名的穷汉呢。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能叫什么才子。我给娘子们说一些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保管娘子们爱听。」 女先儿见宝娘是个有见识的,也不敢随意糊弄杨淑娘。只捡那些好笑的事情慢慢说来,杨淑娘听得咯咯直笑,杨默娘也听得津津有味。 宝娘知道的故事比这女先儿怕是不少,虽然觉得并没有多好笑,也耐着性子陪两个妹妹。 中途,她起身转转,走到窗户边,随手推开了窗户,看了看这古代京城冬日街景。 路上行人挤挤挨挨,士农工商,所有人在京城这个名利场中,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被裹挟着往前走。 她正看着对面酒肆飘扬的幡儿,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 她一低头,正好和人四目相对。 这一眼,看的宝娘脸上热了起来。 楼下,赵传炜正骑在马上,抬头看向楼上。他只是想起了初遇时的场景,谁知一抬头,就看了自己日夜挂心的人。 他主动对着宝娘笑,眼里浓浓的情意似乎要飞了起来,直接窜上楼。 宝娘想着自己连东西都送过了,还害什么羞,对着他挥了挥手帕。 赵传炜顿时笑得满脸灿烂,他立刻下马,快步就往楼上来了。 书君提醒他,「公子,您稍后,我去定个包间。」 赵传炜点头,「那你快去。」 宝娘见他下马就要上来,顿时有些着急,两个妹妹还在这里呢。他要是一头冲进来,妹妹们知道了,这事儿就捂不住了。这关系到她的身世,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她又想去见赵传炜,自从表明了心意,宝娘就觉得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小帅哥来了,她自然也想去见一见。 她急了一会子,见赵传炜并没冲进来,估计是在外面候着的。 再一看,两个妹妹听得津津有味。 宝娘走过去,先坐下,听了一会子后对杨默娘说道,「三妹妹,我不爱听这些,我出去逛一逛,等会子咱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新式的衣料。」 杨默娘想到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她们带的人多,马车上明晃晃打着杨家的标志,想来不敢有人作乱,遂点头,「姐姐只管去,多带几个人。」 宝娘点头,带上了喜鹊,其余人都在外面呢。 一出房门,宝娘带着喜鹊和小莫管事就下楼了,到了楼下,她的两个侍卫跟上了,另外又有三个随从也跟上了。 第3章 已经订好了包间的赵传炜见她走了,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也跟上了,书君连包间都来不及退,又赶紧跟上了。 宝娘没回头,出了一壶春的大门,沿着街道走了好远,在一家酒楼停了下来。她透过围帽看了看,这家酒楼不错,晌午就在这里请两个妹妹吃饭吧。 她进去后,让小莫管事在二楼定了个包间,自己先进去了。店小二送了茶上来,宝娘就带着喜鹊在那里喝茶。 喜鹊刚才在一壶春,见宝娘对着下面挥手帕,伸头一看,顿时吓得魂儿都要出来了。宝娘出来,她立刻紧紧跟着。 赵传炜跟着进了酒楼,在宝娘的隔壁定了个包间。他进了屋子后,对着墙壁敲了两下。 宝娘听见了,觉得很有意思,起身走过去,也敲了两下。对方又敲了三下,宝娘也跟着敲三下。喜鹊看的直想捂眼睛。 两个小儿女,隔着墙壁这样敲,虽然听不懂对方的意思,却似乎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心境。 敲完了两轮,赵传炜停下了。他开始仔细观察包间,屋子都是隔开的。前面是院子,后面有个窗户。 他推开窗户一看,顿时大喜,这屋子后面对着旁边一户人家的墙壁。窗户下面有一小溜木板是伸出来的,估计是为了防止顶窗户的圆木掉下去砸到人。 赵传炜身手灵巧,他钻出了窗户,抓着外面的窗棂子,轻轻一跃,就踩到了隔壁窗户下面的一溜木板上。 他把窗户往上一推,悄无声息跳了进去。 宝娘正站在墙壁边,还在想怎么不敲了。他忽然跳进来,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 赵传炜先看向宝娘,宝娘也看着他,二人什么话都没说。 宝娘又看向了喜鹊,喜鹊呆了呆,然后反应过来,「二娘子,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特色菜。」 喜鹊走了,临走前还看了宝娘一眼,那意思是二娘子你们说话可以,不能有别的。 宝娘对她点点头,她还不到十三周岁,对方也不是莫九郎那样的畜生,能有什么事。 喜鹊捂嘴笑,然后走了。 喜鹊一出门,赵传炜就去把门插上了。 门插上的那一瞬间,宝娘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跳的有些快了。这,他插门作甚。 赵传炜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刚开始宝娘还和他对视,渐渐败下阵来,垂下了眼帘,最后低下了头。 这臭小子总是看什么,不应该说什么吗? 正在她腹诽的当口,赵传炜忽然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宝娘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开来,转瞬,她感觉到他的双臂在微微发抖,顿时心里又有些不忍心。 赵传炜第一次搂小娘子,还是自己思念了这么久的人,心里激动的身体直发抖。他凭着本能,把宝娘搂的死紧,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轻轻喊了一声,「宝娘。」 宝娘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我刚才敲得是什么意思吗?」 宝娘声音也很小,「是什么意思?」 他松开宝娘,低头看着她,「宝娘,我想你。」 宝娘顿时双脸通红,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孩子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这让她既紧张又高兴,心跳的快要飞了出来。 赵传炜见她从脸到耳根子都红了,心里顿时更高兴了。他略微松开她一些,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敲的是什么意思呢?」 宝娘有些囧,我,我就是敲着玩的,你敲两下我敲两下,你敲三下我敲三下。 可她不好意思说,怕少年郎失望。 他继续追问,「你也想我吗?」 宝娘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心里更紧张了,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说道,「我,我的意思是,三公子,我,我能不能不说啊。」 赵传炜顿时双眼里的光芒能把人烤化了,低声耳语,「好,好,不说,你不说,我来说。」 两人就这样头抵着头,呼吸相闻,宝娘脸越来越红。 赵传炜轻声对她说,「宝娘,别叫我三公子。」 她歪着头看他,开玩笑道,「那,那我叫你什么?三儿?」 他把脸凑的更近了,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叫我三郎好不好?」他家中,阿娘有时候偷偷喊阿爹简哥哥,二嫂也叫二哥二郎,大哥大嫂之间也亲密的很。他似乎天生就知道,亲密的爱人之间,应该怎么称呼。 宝娘脸上红的要滴血,对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你年纪不大,哪里学的这些花头。」 第4章 赵传炜捉住她的拳头,握在手中仔细摩挲了一番,又碰碰她的鼻尖,「只你一个人叫,再没有别人这样叫的。嗯,叫一声好不好。」 宝娘羞得浑身都不自在,他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你看不见,这样叫就不羞了。」 等了好半晌,宝娘声如蚊讷,「三郎。」 赵传炜笑着松开了手,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宝娘,我真高兴。」 宝娘扭开了脸,「你今儿怎么没去学堂?」 赵传炜笑了,「今儿我外祖母过散生,阿爹阿娘来信,让我去贺寿。」 宝娘哦了一声,「你家里真和睦。」 赵传炜又把她搂进怀里,「你放心,等以后,以后咱们成了一家子,我会对你好的。」 宝娘有些羞,踩了他一脚,「谁要和你一家子,登徒子。」 他闻言楼的更紧了,「宝娘,我想日日和你在一起。」 宝娘双手在他身体两侧,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她刚开始有些喘不过气,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立刻叫了起来,「你,你放开我一些,勒的我疼。」 赵传炜立刻松开了她,焦急的问,「哪里疼?」 宝娘顿时更囧了,刚发育的小女生,不能抱紧了啊。他这样莽撞的抱,刚才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她最怕疼的地方,使得劲儿还大。 宝娘疼的两眼冒泪花,赵传炜顿时更急了,给她擦泪,「宝娘,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该打。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宝娘缓了缓,等那一阵疼痛过去了,她又红了脸,这要怎么说啊,这不能说啊。 她讷讷道,「没事了,不疼了。」 赵传炜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问的太仔细,这次吃了教训,他轻手轻脚环抱着她,「宝娘,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 宝娘抬头,「什么事儿?」 他先松开了宝娘,从胸前衣襟中掏出那把金钥匙,递给宝娘,「你认识这个吗?」 宝娘顿时呆住了,立刻迅速从自己衣服里面掏出了那把金钥匙。 两把钥匙并在一起,一模一样。 二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宝娘问他,「你哪里来的?」 赵传炜老老实实回答,「我和妹妹是双生,阿娘说我出生时身子弱,就在佛前给我求的。」 宝娘也说了实话,「阿爹说我命里缺金,让我戴着这个压一下。」 赵传炜问她,「听说你和你弟弟是双生,是不是你出生时也体弱?」 宝娘摇了摇头,「我不是太太生的,只是记在太太名下。」 赵传炜顿时内心大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宝娘,「宝娘,你阿爹和我姨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宝娘抬头看向他。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宝娘看着他,「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可能关系到我和阿爹的生死,三郎,我不能随便说。」 赵传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京中忽然起了许多流言。说,说太傅大人和太后娘娘有染,你们要多注意。」 宝娘顿时大惊,「果有此事?」 赵传炜点头,「是的,连我都听说了,可见京中稍微灵通点的人家都知道了,我估摸着,说不定圣上很快也能听到了。」 宝娘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办,看来是有人想大作文章了。」 赵传炜立刻把她搂在怀里,「宝娘,你别急,相信太傅大人和姨妈会有应对的。姨妈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当今太后娘娘,能传这话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说不定会牵扯到夺嫡。这中间的水混的很,且太傅大人是圣上心腹,圣上不会轻易自断臂膀的。只是,只是你不能轻易进宫了,我听三舅说,你,你和姨妈年少时长得太像了。」 宝娘抬头看向他,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瞒得很紧,没想到连你都知道了。」 赵传炜又安慰她,「我是赵家人,知道这事儿正常。外头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会和太傅大人一起保全你的。就算你真的是姨妈生的,我们亲上做亲,岂不是更好。」 宝娘试探性地问他,「三郎,要是,要是我真的是太后娘娘生的,你会不会,会不会看不起我的身世。」 赵传炜想了想,认真回答她,「我听三舅说,以前,太傅大人和姨妈两情相悦,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却被莫家横插一杆子。当时,李杨两家都是小户人家,谁也反抗不了。后来,先帝去了。就算,就算太傅真的和姨妈又好过了,也是人之常情。将心比心,要是换成我,让我看着你和别人好,我会难过死的。」 第5章 宝娘顿时笑了,「三郎,你真好。」 赵传炜笑,「我只对你好。」 两个人说开了,赵传炜接过宝娘的钥匙,左右看了看,忽然,他捏着那个活扣一拧,叮的一声,钥匙被拧开了。 里面是中空的! 宝娘惊奇地看了看,她没有认真研究过这钥匙,怎么还能打开? 赵传炜把钥匙倒了倒,只见里头小夹层里,出来一张折叠在一起的薄薄的纸条。 二人把纸条打开一看,顿时大惊,那是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上头盖了红彤彤的京城最大钱庄的大印,一看就假不了。 宝娘瞠目结舌,她看向赵传炜,「你,你的里头有银票吗?」 赵传炜摇头,「我的没有。」 宝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我不知道里头有钱,我以为,我以为就是把钥匙。」 赵传炜把银票又仔细塞进去,把钥匙复原,然后挂在她脖子上,犹豫了一下,见宝娘正在发呆,快速把钥匙塞进她衣襟里。 宝娘察觉到了,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赵传炜也有些脸红,双手环住她,「别想那么多了,我好容易见你一面,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宝娘拉回了思绪,「你读书累不累?我见昆哥儿整日忙碌的很,有时候阿爹跟他讲的我听得有些吃力。」 赵传炜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听说你画画很不错,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张小像好不好?」 宝娘点头,「好。」 赵传炜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内心异常满足,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时候相互笑一笑,宝娘害羞了就把脸扭到一边,然后又被他扭过来,头抵着头,鼻尖对着鼻尖。 他搂着她的时候不敢使劲,见她总是护着胸口,他忽然就明白了,心跳的更厉害了。他低头看了看那里,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连忙转移视线。 时间慢慢溜走,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却有些舍不得,他又把宝娘环住,用略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她,「宝娘,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宝娘被他又是抱又是搂又是碰头抵鼻尖的一顿搓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脑子像浆糊一样,嗯了一声,「我,我也不知道。」 赵传炜低声询问,「那,以后休沐日我都去一壶春找你好不好?」 宝娘摇头,「我也不是总是去的,再说了,我出门还要带着妹妹们呢。」 赵传炜想了想之后又与宝娘商议,「快过年了,到时候我带着侄儿们去你家拜年,你也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去我家呀。」 宝娘斜睨他,「你去给我拜年,我给你压岁钱。」 赵传炜碰碰她的额头,吃吃笑了,「好,我等着你给我压岁钱。」 两个人都笑了,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二娘子,咱们去看看三娘子和四娘子吧。」 喜鹊等不及了,她在下头拉着掌柜娘子翻来覆去地问各个菜色,要不是看她是杨家人,掌柜娘子都想撵人了。 喜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赏了掌柜娘子一块银子,又上来了,炸着胆子敲了敲门。 小莫掌柜奇怪,「妹妹,你怎地让二娘子一个人在里头?」 喜鹊看了她哥一眼,「大哥,你一个马夫,二娘子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小莫管事被亲妹妹一句话顶上了南墙,心口都疼,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了。他如今是个马夫,跟小娘子的贴身丫头比起来,身份云泥之别。 喜鹊怕大哥问多了露馅,干脆一句话把他顶到一边去了。 屋里头,敲门声一响,赵传炜就皱起了眉头。 宝娘推开他,笑着看他,「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拜寿。」 赵传炜忽然把她拉进怀中,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然后放开她,转身推开窗户,轻轻一跃,人就消失了。 宝娘连忙到了窗口,伸头一看,人已经没影了,心里又有些失落。感受到额头上的触感,她又呸了一口,登徒子。 宝娘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去把门打开了。 喜鹊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她把宝娘从头看到脚,宝娘斜看了她一眼,「你看甚?」 喜鹊嘿嘿笑了,「二娘子长得好看。」 宝娘坐到桌子旁边,倒了两杯茶,「都问过了?」 喜鹊点头,「问过了,我点了十几个菜,冷热都有。」 宝娘把其中一杯茶递给喜鹊,「喝杯热茶,咱们去一壶春。」她还带着许多现代习性,无人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都会不自然给喜鹊一份。 第6章 喜鹊赶忙接过茶,主仆二人喝了两口热茶,又一起往一壶春去了。 赵传炜一路快速往承恩公府去,本来王氏说带着他一起来的,他借口说有事情,就单独出来了,没想到有了今天的偶遇。 他感觉自己的心还怦怦直跳,温暖的触觉、娇软的声音、低垂的眼帘、偶尔一抬眼的羞怯、散发着幽香的秀发、微微隆起的曲线,还有最后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 赵传炜双眼有些迷离,他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要不是书君牵着马,他能一头撞到城墙上去! 书君看他这幅呆样子,直咧嘴,「公子,快到了!」 赵传炜拉回思绪,咳嗽了一声,「我晓得了。」 那头,宝娘回到一壶春,两个妹妹还在听女先儿讲故事。 宝娘笑了,「什么稀罕故事,听得这么认真。」 杨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二姐姐你回来啦。」 宝娘坐到她们身边,「听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了,咱们出去逛逛。我找了家酒楼,晌午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她让喜鹊打赏了女先儿,女先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女先儿走了,杨默娘才问,「二姐姐,咱们在外头吃饭?」 宝娘点头,「不怕,能在这地方开酒楼,都是有些背景的,一般的宵小之辈,也不敢来作乱。咱们总不能因噎废食,一辈子不出门了罢。」 杨淑娘点头如捣蒜,「二姐姐说的对,听说大哥他们经常在外头吃饭,咱们又不是天天出来。」 杨默娘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姐妹三个一起往酒楼去了,掌柜娘子亲自带人上了一桌好菜,小娘子们不喝酒,她就上了一些甜酒。 小莫管事虽然是个马夫,却丝毫不敢马虎,带着侍卫和随从们两只眼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包间的四周,连窗户后面都有人守着。 酒菜一上来,姐妹三个坐在一起。 两个姐姐端起酒杯给杨淑娘贺寿,她笑得一口牙都露了出来。 姐妹三个吃吃喝喝,闹了近一个时辰。出来这么久了,宝娘又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回家去了。 三个人先去见过陈氏,陈氏笑着看向三个孙女,「三个猴儿,出去还听戏吃酒,比外头男人还快活。」 杨淑娘撒娇,「阿奶,那女先儿说的故事真有意思。什么时候让她到家里来,说给阿奶听。」 陈氏摸摸她的头,「你想听故事,阿奶说给你听。咱们家以前也是普通人家,阿奶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只是想着你们年纪小,怕带歪了你们,就没跟你们多说,既然你们喜欢,阿奶以后多说给你们听,省得你们出去了上当受骗。」 陈氏也懒得计较孙女们规矩不规矩的事情,儿子愿意这样养女儿,她老了,懒得管那么多了。若说规矩,他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不守规矩的一个,连皇帝的女人都敢睡。 杨默娘说去给莫氏请安,陈氏笑着拦住了她,「你们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们去了,她还要费神和你们打交道,让她歇一歇。」 莫氏好久没出正院了,杨太傅一直禁她的足。好在莫氏喜静,杨玉昆每隔几天去看望她,莫氏倒没有闹。 杨玉昆也感觉到了家里的氛围变化,等他知道了莫九郎干的事情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表兄那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二姐姐。父母之间的事情,杨玉昆渐渐知道了一些。为人子女,他体谅莫氏一辈子受冷落,只能迁怒于老秦姨娘,她害了阿娘一辈子,如今又想来害二姐姐。 莫氏就安静地待在后院被禁足,宝娘姐妹三个照着规矩去请安,莫氏连面都不露,荔枝就会出来笑着解释,太太身子不好,娘子们先回去吧。 院子里的事情都是荔枝在打理,荔枝办事情很体面,不像秦嬷嬷那样只凭着自己的喜好。比如今日,杨默娘过生日,荔枝就让人送来了礼物,这是莫氏作为嫡母的责任,也是她的体面。 陈氏说不让孙女们去,姐妹三个自然乖乖听话,谁想去正院坐冷板凳呢。 两个小儿女私会了一场,以为做得秘密,谁知道很快就被杨太傅和世子爷知道了,连千里之外的晋国公夫妇都知道了。 晋国公夫人李氏对着晋国公扬了扬手中的信,「官人,你快来看,三郎他给自己找了个可心意的小媳妇!」 晋国公笑了,坐到夫人身边,「那还不好,省得咱们操心。」 李氏放下信,「要不咱们还是告诉庆哥儿吧,省得他整日操心。」 晋国公摇头,「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第7章 李氏在摇椅上晃一晃,「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分。」 晋国公用手指弹了弹公文,「上天的安排,咱们莫去担心。」 李氏一边晃躺椅,一边哼起了小调,「十几年没回京城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晋国公放下公文,拉起她的手,「什么时候我辞了这元帅职务,咱们也回京城去,柿子树胡同的老宅子还在呢。」 李氏摸了摸丈夫手上厚厚的茧子,「回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总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好。炜哥儿的事情,后面还不知道会暴出什么样的雷。我那个皇帝外甥,如今说不定防着咱们呢。你辞官容易,咱们回了京城,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大姐姐也保不住咱们。」 晋国公劝慰老妻,「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快过年了,年礼都准备好了没?」 李氏点头,「我让平哥儿媳妇准备的,都妥帖了,你看看庆哥儿的信吧。」 说罢,她把大儿子的信递给丈夫。 晋国公一目十行看完了,又放在了一边,「姝娘,我怕是回不去了。」 李氏疑惑,「如何这样说?」 晋国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都说天家无情,为了个皇位,父不父,子不子,兄弟残杀,手足不睦,放到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李氏沉默了,「平哥儿并不曾和庆哥儿相争,炜哥儿就更不会了。」 晋国公放下茶盏,「我不是说他们兄弟之间,我是说我和庆哥儿之间。」 李氏思索了片刻,有些明白了,「总不至于此。」 晋国公又宽慰李氏,「庆哥儿掌管京城快二十年,京中所有人只认世子,不知公爷。我若回去了,众人自然又会以我为尊,庆哥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人脉,不说土崩瓦解,也会大打折扣,这让庆哥儿如何自处。虽然孩子孝顺,会主动退出,但我老了,不想再争权夺势。若要回去,必得是卸下所有职务,成了个只会吃喝拉撒的糟老头子再说。」 李氏笑了,「官人可别说老,我不想老呢。」 晋国公摸了摸她的头发,上面没有一根银丝,「你放心,就算我老了,走在你前头,下辈子,我还会再找到你的。」 李氏连忙拉下他的手,「别胡说,你还不到五十岁,哪里就说得上老了。不说这个了,明儿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晋国公笑着点头,「好。」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李氏开玩笑,「听说炜哥儿见天往杨家跑。」 晋国公笑,「我以前不也见天往你家里跑。」 李氏打了他一下,「我家里宅院浅,咱们还能偷着说话。炜哥儿多可怜,杨家高门大院的,他连人家小娘子的影儿都见不着。」 晋国公把玩着李氏的手,「等明年他中了秀才,我去找老杨提亲。」 李氏有些担忧,「咱们家和杨大哥结亲,圣上会不会不同意?」 晋国公摸了摸李氏手上的戒指,「男未婚女未嫁,小儿女互相有情义,我给儿子提亲怎么了?平哥儿自己看上了他媳妇,小两口关系好,我自然不会在意门第。但我也不能为了表忠心,就故意委屈自己的儿子。老杨这些年给他当牛做马,难道还不够?不是说我让炜哥儿娶个平民女子,圣上就会放心的。与其如此,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这位圣上,和先帝极其相似。我若大大方方的,别说和老杨结亲,就是和天家结亲,他也不会拦着。若是我藏着掖着,他反倒要起疑心了,以为我藏奸。」 李氏听他这么说,提点他,「你若真是答应这门亲事,还是早些去。杨大哥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我怕多的是人惦记他女儿。」 晋国公没有直接答应,「娶媳妇那么容易?得好生打磨打磨他。明儿你让老二媳妇再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送给老杨。」 李氏笑,「你能用珍珠砸开杨太傅家的大门,真是有本事。」 晋国公也笑,「他敢不卖我面子,我就告诉圣上,老杨惦记你亲娘。」 李氏又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大姐姐多不容易。要不是她,咱们能太太平平在福建做这么多多年的土皇帝。」 晋国公抓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老杨说是权力大,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手里无一兵一卒。小皇帝如今长大了,需要的是臣子,不是太傅。先帝需要王老太师,是因为朝纲不稳,庞家和平家斗的厉害。如今不一样,前朝后宫目前都稳的很,圣上权威越大,老杨的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他离不开我的支持,我也需要他偶尔帮我说两句话,减轻庆哥儿的压力。」 第8章 李氏叹了口气,「这朝堂,这天下,一刻都没安宁过。我原来还以为做个小老百姓,日子就安生了。可自从莫家欺负大姐姐,我就觉得做官也不错,至少别人不会轻易欺负我。如今看,别说做官了,就是做皇帝,也不痛快。」 晋国公笑,「当年先帝故意问我愿不愿意做皇帝,我直接跟他说皇帝都不得好死,他反倒放过我了。人心呐,就是这样。」 两口子在书房里絮絮叨叨说着话,福建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屋里没有炭盆,李氏连手炉都没抱。 等晋国公出去了,李氏叫来了二儿媳甄氏。 甄氏进来后先行礼,「阿娘,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李氏问她,「你哪里还有没有特等的珍珠?有的话,给我挑一匣子的,其余次一些的挑几匣子。。」 甄氏点头,「特等的还有一些,阿娘要什么颜色的?」 李氏想了想,「那特等的,红的粉的白的和蓝的,一样挑一些,黑的不要,要是有浅紫色的,也挑一些,深紫色的不要。着一匣子我有特殊用处,务必不能差了。其余送年例用的,你外婆家、你二姨家,还有你娘家和你大嫂那里,送一等的,剩下的人家都是二等。」 甄氏点头,「我知道了,晌午吃了饭我就去。」 李氏笑了,「你的好珍珠,都偏了我了。」 甄氏也笑,「阿娘说的哪里话,阿娘要珍珠,还不是为了人情打点,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合该出力。」 李氏又问她,「不是说你弟弟过十岁生?你准备了贺礼没?」 甄氏点头,「都准备好了,多谢阿娘惦记。」 李氏想了想,「到时候让平哥儿跟你一起去,把孩子们也带着,一起去给舅舅贺寿,你阿爹也不容易,总算有了个儿子。」 甄氏再次感谢,李氏打发她出去了,元帅府里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甄氏在打理。 这甄氏原是普通人家女子,其父是个养珍珠的,她于养珍珠上头更有造诣。赵家二公子年少时闲着无聊开了个珍珠场,缘分使然,东家和大师傅的独女最后做了夫妻。 世人当时都觉得晋国公夫妇怕是傻了,这样的小娘子,纳回去做妾就罢了,怎地还做起了正妻。但儿子喜欢,晋国公夫妇也是小户人家出生,从来不计较什么门第,就热热闹闹地把甄氏娶进门做儿媳妇,还渐渐让她管起了家务事。 刚开始的时候,福建官场上的太太奶奶们都有些看不起甄氏。但晋国公掌东南水路两军三十万人马,李氏在江南一片的地位如同土皇后,她姐姐又做了太后,谁敢不卖她的面子。 大儿媳在京城,身边只有这个二儿媳,李氏到哪里都带着甄氏,帮助她打开了官场上的交际。 赵传平娶了甄氏,并未因她出身地而辱没她。两口子虽然三天两头打架,但关系依旧好的很,生了二子一女,一个妾也没有。 赵传平在京城中了秀才举人之后,晋国公让他弃文从武,他又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岁出头就得了武进士。 中了进士后,他直接在东南军中任职。晋国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就格外照顾,等甄氏生下长子之后,上战场、平叛,哪里要人他就往哪里去。十年过去了,他渐渐成长为东南军中有名的青年将领,且文武兼修,世人说起来,都得说一句深肖其父。 再说这甄氏,自幼丧母,其父做了十几年鳏夫把她养大。等她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元帅府的二少奶奶,甄老爷瞬间成了满福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晋国公亲自牵线搭桥,给他续弦,对方是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姓刘,二十出头。刘氏自幼定过亲,死了两个未婚夫,众人都说她命硬。 甄老爷也是早早死了婆娘,说起命硬,谁也不比谁差。甄氏出嫁后,时常担心老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冷锅冷灶,也赞同老父亲续弦。 刘氏过门后,先生了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这儿子马上就要十岁了。按照规矩,十岁的孩子过生,要办酒席的。 晋国公夫妇自然不会去,但甄氏肯定要回去的。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和她一母同胞,但甄老爷说了,他年纪大了,这辈子估计就这一个儿子了,等以后有了孙子,过继一个到原配名下做嫡孙,让原配也能一直受香火。为此,甄氏更加看重这个弟弟了。 言归正传,甄氏按照婆母的吩咐,去珍珠场挑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又单独给小姑子和女儿挑了一些品相一般的粉色珍珠,给她们串着玩。其余一等二等的珍珠,按照年里单子,也挑了好几匣子。 第9章 回了家之后,甄氏直奔正院。 李氏正带着女儿和孙女玩耍,赵家二娘子赵婧娘和赵传炜是同胞兄妹,她上头还有个姐姐,虽然两岁多夭折了,晋国公强行把大女儿的名字也上了族谱,赵婧娘从没见过姐姐,但她还是二娘子。 甄氏的女儿还小,才五岁呢,小名儿叫樱娘。 樱娘见阿娘回来了,一头扑了过去,「阿娘,你去哪里了?」赵家的孩子在家里说的都是正宗的京城官话,但同时也要学本地化,到了外头交际要用的。 甄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娘去给你和二姑挑了些珍珠。」 说完,甄氏把其中一个匣子打开,给女儿看,樱娘很高兴,摸了摸珍珠,「阿娘,真漂亮。」 甄氏合上了匣子,拉着女儿走到婆母身边,先行个礼,赵婧娘也见过二嫂。 甄氏把那一匣子上好的珍珠给了李氏,「阿娘,您看看。这另外一小匣子,是我挑来给妹妹和樱娘玩的。」 李氏打开匣子看了看,「真不错,你真是灵巧,怎么就能养出这么好的珍珠。」 甄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爹阿娘支持我,才能养的出来。」 李氏头也没抬地笑,「我们可没支持你,是平哥儿支持你的。」 婆母开玩笑,甄氏更不好意思了,「阿娘。」 李氏笑了,吩咐女儿,「你带着樱娘去玩珍珠吧,看着她,别让她往嘴里塞。给你们的小姐妹也送一些,光自己玩多没意思。」 赵婧娘带着侄女走了,甄氏在正院和婆母商议往京城送年礼的事情。 过了两天,元帅府几大车年礼从福建出发,一路往京城而去。 这个时候,京城又开始下大雪了。 早上,宝娘死赖着不肯起来。今儿不用请安,她也不去学堂了,也不用外出,起来那么早做什么,冷死了。 自从到了三九天,真正是滴水成冰,京城已经下了两次雪了。每次下雪,宝娘是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这古代园林里的雪景真美呀,难过的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这是今年第三场雪了,从昨儿下午开始,天上就开始飘小雪,经过了一整夜,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树木都被大雪盖上了,莫大管事怕房屋坍塌,一大早就把家里所有男仆分成好几队,到各个院子里扫雪。 前院还好,后院女眷多,莫大管事亲自看着,若有人敢乱看一眼,立刻打板子发卖了。 喜鹊第五次来催,「二娘子,该起床了。我阿爹说了,今儿晌午要来咱们院子扫雪呢。」 宝娘把被子裹了裹,像只蚕宝宝一样滚了滚,「让他们扫就是,难道还会有瓦片掉下来砸到我不成。」 喜鹊笑了,「让人家知道二娘子睡懒觉,还怎么嫁得出去哟。」 宝娘睁开一只眼睛看她,「了不得了,喜鹊年纪到了,满口嫁人。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好郎君嫁了,三年生两个,抱过来给我玩。」 喜鹊直跺脚。 刘嬷嬷进来了,「二娘子别逗她了,快些起来吧,天都大亮了。厨房里有她们的规矩,咱们迟迟不去取饭,她们也为难。院子里的婆子和小丫头们,都等着吃早饭呢。二娘子没吃,她们怎么能吃得到嘴。」 刘嬷嬷这样一说,宝娘立刻起身了,这该死的封建制度。让一群阿姨和小萝莉挨饿,宝娘实在不忍心。 她火速起身,飞一般把棉袄穿好了。 丫头们鱼贯而入,洗脸、漱口、梳头,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宝娘吃饭的时候让喜鹊陪着,其他人都去吃饭,「别都站这里,饭都凉了,赶紧去吃,这么冷的天,要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划算。」 对这些小事情,她一向宽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纷纷去吃饭了。 宝娘喝了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就放下了碗。 喜鹊问她,「二娘子晌午想干什么?」 宝娘想了想,「上午去院子里玩,下午我想出去玩。」 喜鹊呆了呆,忽然想起今儿是学堂休沐日。 她也不点破,「出去要不要叫上三娘子和四娘子?」 宝娘摇头,「外头雪天路滑,就不带她们了。」 吃了饭之后,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家里的花园子。 雪还在簌簌地下,主仆二人穿得很厚,头上都戴了厚厚的毡帽,脸上擦了防冻的膏子。 喜鹊撑着伞,她手上戴了手套,倒不觉得冷。宝娘两只手拢在一起,就站在湖边看雪景。 第10章 冬日天冷,院子里除了梅花,再无其他景色。可惜宝娘不喜欢梅花,远远看着还好,闻到那个味儿她就不舒服。 她心里自嘲,我果然是个俗人,连傲骨铮铮的梅花都跟我无缘。 喜鹊陪着她静静地站着,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 宝娘在湖边站了很久,把整个园子的景色都记在了心里。等看的差不多了,她从地上団了一团雪,扔到了湖面上。 她转头对喜鹊道,「咱们回去吧。」 喜鹊笑,「好,站这里喝风,要着凉了。也就二娘子这样的雅人喜欢看,我们都觉得还是坐在屋子里烤火暖和。」 宝娘笑了,「等会子让春燕去厨房要些食材,咱们自己用炉子熬些好汤水,谁从外头回来了,先喝一碗,省得冻着了。」 喜鹊连忙拍马屁,「二娘子真体恤人。」 宝娘睨了她一眼,「年纪不大,成日家拍马屁算一个。」 喜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那二娘子喜不喜欢听?」 宝娘点头,「喜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回了栖月阁之后,宝娘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的炭盆已经点上了,宝娘让喜鹊把窗户开了个小缝。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多了,宝娘脱掉了外面的大氅,只穿了件贴身棉袄。这棉袄质地轻盈,保暖透气,这府里也就她们姐妹三个有了。 宝娘站到了书桌旁边,铺开了纸,开始画画。 她画的是人物肖像,大雪、花园、亭台、湖边、美人,景色都是简略带过,主要还是人物。 没错,她画的就是自己,喜鹊和两个小丫头都被她省略掉了。 宝娘画的很投入,今天下午,她要去一壶春。她好久没看见赵传炜了,这些日子,他往杨家来过两回,但宝娘只是让人去送了些吃的,自己并未去。 最近的一次,她把自己做得好汤往前院送了一些。喜鹊亲自去的,指点着小丫头们给少爷们盛汤,趁机塞了个纸条给他,约的就是今日。 宝娘这些日子迷上了画画,专画人物。 她先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练手,刘嬷嬷是第一个。她给刘嬷嬷画了许多小像,坐卧起居都有,画里头偶尔会带上宝娘自己,或是丫头们,几十张画,记录了刘嬷嬷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然后做成了册子,让刘嬷嬷留着,以后就算分开了,也有个念想。 刘嬷嬷收到画册的时候,双眼有些湿润,她没白疼这孩子。 然后是喜鹊和黄莺,正脸、侧脸、背影,做针线活的时候、行走的途中,各种姿态都有。 宝娘前世学过画的,她把自己的画风和原身的画风融合在一起,既有了意境、又能写实。 等她把水平练好了,开始给赵传炜画小像。 第一张是在一壶春楼下,少年郎骑在马上,抬头往上看,窗户开了一角,略微露出丁点美人倩影;第二张是在卫家校场,少年郎挥鞭,姿态洒脱;第三张是在大相国寺门口,他拾阶而上,偶然一个抬头,双眼露出惊喜;第四张是在庄园,梨树下,少年郎用手拨开树枝,旁边的少女荆钗布裙;第五张是在酒楼里,少年面带笑容,少女羞涩低头。 宝娘想了想,觉得自己好惨啊,谈个恋爱,整日见不到男朋友的面。掰着指头数一数,二人总共见过七次面,还有一次她被流氓调戏,很是狼狈。 这五幅画,费了宝娘一个多月的功夫。等她把画画好了,就藏在书房中,除了喜鹊,禁止任何人进入。 喜鹊偷偷看过那五幅画,惊叹不已! 画完了这些,宝娘开始画自己单独的画像。吃饭、梳妆、读书写字、庭中散步,加上今日的雪景图,也是五张。 两份加起来,一共十张画。 宝娘画好了之后,自己看了看,非常满意。她心里起了促狭之意,又提了句诗,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她放下笔,等笔墨慢慢干掉。 等待的途中,她拿出一本策论集,自己仔细研读。这是杨太傅的手书,上面有许多他的注解。这书有两本,杨玉昆那本是原版,这本是宝娘自己手抄的。 抄录的过程中,她仔细询问杨家父子,学到了许多写策论的方法。有时候,她自己也写了文章给杨太傅看。 宝娘不是不通俗物的大小姐,她知道民生疾苦,知道官场黑暗,知道人心险恶和世间百态,她的文章,虽然构思和笔力不如杨玉昆,但内容丰富、角度新颖,杨太傅每每看了之后都很满意。 第11章 宝娘抄这个,一来是为了学,二来是想送给赵传炜。他独自上京,虽说在最好的学堂读书,每日却没有良师单独辅导,宝娘有些为他着急。 这本手抄书,宝娘自己已经吃到了肚子里。她还在上面加了许多自己的注解,又特意把自己和杨太傅的注解用两种字体分开。 这本心得和十张画,是宝娘下午要送给他的礼物。除了这,还有一只荷包。 宝娘做荷包的时候可开心了,仔细绣了一棵松树在上面。月白色的面料,石青色的松树,下面坠了暗红色的鸡血石璎珞。 为了掩人耳目,她给杨太傅和两个弟弟也各做了一个荷包。 等下午,宝娘带着丫头婆子和侍卫,禀报了陈氏之后,她就出发了。因她好久没出门了,今儿忽然这样要求,陈氏也没为难。 「去吧,多带几个人,逛一圈就回来。」 杨淑娘在一边噘嘴,「二姐姐,我也想去。」快过年了,家里女学放假了,杨淑娘整日在陈氏这里。 宝娘摸摸她的头,「外头雪大,过两天我请你们去我院子里玩。」 杨淑娘这才放下了撅起的嘴。 宝娘辞别二人,坐家里的车往外去了。 喜鹊提前亲自去定了包间,并叮嘱她哥莫要到外面多说。 主仆几个到了之后,宝娘带着喜鹊进了包间,小莫管事在门口守着,随从和侍卫们在楼下的大厅里喝茶。 宝娘进了屋子,喜鹊给她去了大氅,宝娘坐在了桌子边上。等了一会子,店小二送来了茶果,喜鹊亲自去接的。 这包间极大,分里外间,里外用帘子隔开的,她们坐在外间里。宝娘才喝了一口茶,后面帘子就被人撩起了,走出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喜鹊一抬眼看见赵传炜,立刻冲宝娘眨眼睛。 宝娘心领神会,吩咐喜鹊,「你去给我买些点心回来,等会子带回去给两位妹妹。」 喜鹊屈膝行礼,领命出去了。到了门口,她一再嘱咐小莫管事,「大哥,我去买些点心,二娘子没叫,你不要进去。」 小莫管事挠挠头,「我晓得了,你去吧,带两个人一起。」 喜鹊才出门,赵传炜走到宝娘身后,双手环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发间,瓮声瓮气说道,「宝娘,我想你。」 宝娘眯着眼睛笑,「你不是经常去我家。」 赵传炜有些气闷,「我又看不到你,每次休沐日我都来一壶春来,可一次也没见到你。」 宝娘笑了,「你好生读书才是正理。」 赵传炜转到前面来,先去把门插上了。然后坐到了宝娘身边,依旧头抵着头,「你想不想我?」 宝娘把脸扭到一边,「不正经!」 他笑了,「哪里不正经了,我是京城公认的懂礼又正经的好孩子。」 宝娘抬起眼帘,「你这些日子读书累不累?」 赵传炜轻声回答,「读书不累,就是夜里睡不着。」 宝娘奇怪,「为甚睡不着?是不是官学的床铺太硬?屋子太冷?我阿爹也说年后让昆哥儿住到学堂里去呢。」 赵传炜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脸上多了一丝羞赧,「床铺不硬,屋子虽然冷,但我每日坚持习武,不怕冷。」 说完,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用低语呢喃,「我夜里想你,睡不着。」 宝娘的脸顿时爆红,「呸!不要脸!」 赵传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用脸贴着她的额头,「我就不要脸。」 说完,他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两口。不是他不要脸,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白天还好,读书写字做文章,打拳舞剑,他忙的很。一到了夜里躺倒床上,那温柔的触感和娇俏的声音又窜入他脑海里,让他辗传反侧。等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都是她,笑语晏晏,温柔可爱。 他去抱她,一伸手,她就没了。有时候能抱个满怀,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他又醒了。只有那么两三次,他搂着她低声说话,她羞得满脸通红要跑。他把她捉回来,上下其手一顿搓揉。有一次,他炸起胆子,问她胸口疼不疼,还轻轻用脸蹭了蹭。 宝娘有些风中凌乱,她,她还不满十三周岁,大姨妈都没来呢。这是她自己的算法,放在这里,连头带尾,说她十四了都不为过。 她红着脸去推他,赵传炜习武之人,宝娘虽然会耍鞭子,都是些花拳绣腿,怎么能跟他比,推了两下,他不动如山。 宝娘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开我,我给你带了东西。」 第12章 赵传炜这才放开了她,双眼发亮地问,「什么好东西。」 宝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把旁边的一个包袱打开,拿出那本书,「这是我阿爹以前读书的手记,我抄了一份,给你拿去看。」 她又把那一叠画拿出来,冲他扬了扬,「想不想看?」 赵传炜把脸凑了过来,「好宝娘,给我看看呗。」 宝娘把画放下,打头一张,是他在一壶春楼底下的骑马像。赵传炜拿起仔细看了看,非常喜欢。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趁着宝娘不注意,飞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好宝娘,你画画的本事真高,怪不得人传你是京城闺阁里的书画双绝。我以前以为是太傅大人给你造势得来的假名头,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宝娘笑了,「什么书画双绝,都是唬人的。论起读书,我比你和昆哥儿都差多了。」 赵传炜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看第二张,这是大相国寺门口,「你画画好,有这一项就行了,谁还能样样好呢。」 二人一张张看画,赵传炜一张张点评,宝娘画画用的手法,和他所学略有不同,却更能将人完整地呈现出来,连表情都表现的很清楚。但其中又揉入了泼墨手法,意境也不差。 等看完了画,时间过去了不少了。 宝娘拿出那个荷包,把他身上那个荷包拆了,换上了新荷包。她去扯他的腰带上的荷包时,赵传炜紧张的直冒汗。 宝娘换过了荷包,笑着看向他,「喜不喜欢?」 他高兴地环住她,「喜欢,我也有东西给你。」 宝娘眼里有了一丝雀跃,「什么好东西?」 他笑了,「你等着。」 说完,他起身进了里间,拿出一个小匣子。匣子一打开,只见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珍珠,个个粒大饱满,色泽光滑。 小娘子们谁不喜欢这个呢,赵传炜看宝娘欣喜的样子,心里更高兴了,「这是前几日我阿娘送回来给我的。」 宝娘奇怪,「你阿娘为什么要给你送珍珠?」 赵传炜忽然红了脸,他也不知道阿娘的意思,就是说给他玩,随意送人都行。 赵传炜得了珍珠,本来说分给两位侄女一些,可晋国公夫人自然也给两位孙女送了珍珠,他这一小匣子,就是单独给他的。 赵传炜默不吭声留下了珍珠,就想着找机会给宝娘。可宝娘不出门,他就算有再多主意都没用。 他就像和尚撞钟一样,有空就去一壶春报到,没成想宝娘却主动约他今日来见。他高兴地揣上了一匣子珍珠,准备送给自己心爱的小娘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送东西呢,宝娘却给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他越想越高兴,那一幅幅画,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他以为自己一个人苦苦思念,没想到在他想宝娘的时候,宝娘在给他做荷包、画画、抄书。他心里高兴极了,越看越觉得宝娘温柔可爱,他忍不住想把她揣进兜里不给任何看,这是他一个人的小娘子。 他放下匣子,宝娘正看的高兴呢,见他把匣子放到一边,愣住了,旋即,她就感到上面一片阴影袭来。 宝娘顿时惊得心要跳了出来。她伸手就去推他,被他死死搂住。 宝娘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渐渐开始手脚发软,连下巴都在打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主动放开了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宝娘,你是我的人了,再过一阵子,我一定去提亲。」 宝娘本来脑子正像浆糊一样晕晕乎乎,她第一次和男孩子这样亲密接触,从惊恐到害羞到绵软无力,这会子软的像棉花一样,要不是赵传炜抱着她,她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听见他说你是我的人了,宝娘又觉得好笑。这个傻孩子,可能觉得这样抱过了亲过了,就是最亲密的人了吧。 她心里顿时又柔软了下来,「你,你好生读书,别为我分了心。」 赵传炜觉得二人已经是可以做夫妻的人了,把她搂进怀里,「你放心吧,我一定好生读书,以后让你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宝娘低头笑,「好。」 赵传炜闻了闻她的头发,「宝娘,我真高兴,没想到过年前还能看到你。」 宝娘低低的嗯了一声,「我也高兴。」 他放开她,二人四目相对,宝娘被他火热的目光看的垂下了眼帘。 赵传炜摸了摸她的头发,「年前就别出来了,天冷,你们小娘子怕冷,屋子里要拢个炭盆,窗子要开个缝,别中了炭毒。每日也别总是坐在屋子里,晌午不冷的时候,到院子里走一走。你不是会用鞭子,多耍耍鞭法也不错的。」 第13章 宝娘抬眼看他,「你不用担心我,我整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你读书也要注意身体,莫要累的太狠了。我听阿爹说,科举难得很,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急功近利,反而不得要领。」 赵传炜轻笑,「但行好事,不问前程,我阿爹和太傅大人都跟我说过。」 宝娘抿嘴笑,「时辰不早了,喜鹊该回来了。」 赵传炜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过年我去你家里找你。」 还没等宝娘回答,外面传来敲门声,「二娘子,我回来了。」 宝娘去推他,赵传炜再舍不得,也只能松开她。 宝娘起身,去开门,赵传炜也起身去了里间。 门一开,喜鹊就闪身进来了,立刻反手把门关上,「二娘子,刚做好的糕点,您尝一尝。」 说完,喜鹊把糕点摆放到桌上的盘子中。她看了看里间还站着个人,又看了宝娘一眼。 宝娘端起盘子,去了里间。赵传炜正临窗而站。宝娘用盘子碰了碰他,笑着示意他吃两口。 赵传炜笑着伸手拿了块点心,先喂宝娘吃了一口,他就着剩下的半块吃了。他小时候经常看见阿爹这样干,以前觉得有些肉麻,但那是自己阿爹阿娘,他只能假装看不见,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狗屁不懂。 喜鹊看的直接想捂眼睛,她心里开始隐隐担心,这要是婚事成不了,二娘子得多伤心啊。 她可是看着二娘子整日拿着笔写写画画,那纸丢了一张又一张,经常熬到深夜。 二娘子画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佛祖开了光一样,浑身有一股让喜鹊感觉难以形容的气质,反正她就觉得,如果自己打扰二娘子画画,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喜鹊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那边,两个人默默吃着糕点。因为有喜鹊在场,宝娘也大方了一些,不用担心他再动手动脚。 等吃完了一盘子点心,宝娘对赵传炜笑了笑,「我先走了。」 赵传炜点头,「雪天路滑,当心一些。」 说完,还不等喜鹊动手,他先给宝娘披上了毛皮大氅,又把帷帽给她戴上了,喜鹊看的目瞪口呆。 宝娘看了眼喜鹊,「走了。」说完,她迈开轻盈的步子出了门,喜鹊连忙跟上了。 等她们主仆走了很久,赵传炜才悄悄出了门,到了外面和书君汇合,冒着风雪,一起回家去了。 宝娘和喜鹊坐在车里,雪越下越大。宝娘掀开帘子对外看,大街上人不少,各家店铺门口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 快要过年了,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住百姓们办年货的脚步。 等到了家之后,宝娘直接去了陈氏的院子,把糕点送了一些给陈氏,又往莫氏和两位姨娘那里各送了一些。 见天还没黑,宝娘带着喜鹊去了厨房。她守着个小炉子,静静地熬了一锅咸粥,里面加了瘦肉和其他一些辅料,东西都是她让吴妈妈提前准备好的。 冬日天冷,她守在炉子旁边正正好,手里还拿着本书。喜鹊就坐在一边,有那想来套近乎的,看到喜鹊,立刻又缩了回去。 等天黑透了,粥熬好了,宝娘让人找了个带盖子的汤盆,把粥盛进汤盆里,用托盘端着去了前院。 杨太傅还没回来,宝娘坐在他的书房里候着,让人把粥放在炉子旁边,省得凉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都快淹没到膝盖了。等宝娘看完了七八页书,杨太傅终于回来了。 她连忙迎接了上去,「阿爹回来了。」接下了他的黑色毛皮大氅。 杨太傅抖了抖身上的雪,「宝儿等了多久了?」 宝娘用帕子把杨太傅头上的雪轻轻掸了掸,「我还以为阿爹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呢。」 要过年了,朝廷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各地官员考评都正忙的热火朝天,杨太傅一边要陪着景仁帝做智囊,一边还要处理吏部的一些事情。琐碎的小事情自然不用他管,但一部之重,他都要心里有数。 官员考评牵扯到升迁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杨太傅特别执拗。那些没才干的豆腐袋子,谁想瞒着他给上等好评,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帽子了。 杨太傅做过御史中丞,后来做了几年御前侍讲,又转回御史台做左都御史,你看他平时不哼不哈的,一本正经,喷起人来能让人羞愧的恨不得钻回娘胎里再生一回。 吏部那群人,杨太傅平日不怎么抓,到了年底,他盯的死紧。前些年他做左都御史时,御史台那帮小御史们整日跟打了鸡血一样,逮谁喷谁,百官们看到他就烦,都恨不得他早日升官或者倒台,就是别干御史了,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第14章 后来,景仁帝要整顿吏治。杨太傅离开了御史台,大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他又去吏部做了侍郎。 好嘛,这下子更厉害了。他不喷你了,他查你。礼部当时的老尚书年级大了,见景仁帝把自己的心腹老师调了过来,心里清楚,新帝这是想培养自己的班底。 杨太傅去了吏部,百官考核条例没变,就是执行起来更严格。以前能含糊的事情,现在丁是丁卯是卯。老尚书睁只眼闭只眼,凡他上报的事情,一概准了。 几年的功夫下来,吏治有了些好转。不说百官清明,至少堂而皇之送礼请吃的事情少多了。等老尚书一告老,杨太傅顺利接任。 这会子到了年根,仍旧有人不死心想给杨太傅送礼,都被莫大管事一一打了回去。 杨太傅就站在那里让女儿服侍自己,等宝娘收拾妥当了,他坐在了桌边,「天冷,宝儿以后不要来等阿爹,阿爹随时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要不要叫昆哥儿过来?」 杨太傅摇头,「不用了,你陪阿爹吃饭,吃过了饭你自己回去,阿爹要看公文。」 宝娘点头,带着下人一起摆饭菜,又亲自给他盛了碗粥,「阿爹才回来,喝了一肚子凉风,先喝两口热粥,这是我下午去厨房熬的。」 杨太傅接过了碗,悄无声息地喝起了粥,「宝儿今儿出去了?」 宝娘楞了一下,旋即大大方方回答道,「是呢,我出去了一趟。这雪下的真大,女儿想出去看一看大街上的雪景。」 杨太傅点点头,「快要过年了,跟着你阿奶一起办年货,学一学管家的规矩,以后去了婆家也能给婆母帮忙。」 宝娘有些羞,「阿爹。」 杨太傅笑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儿不用怕羞。」 说完,他给宝娘夹了一筷子菜,父女两个再没说话,静静吃完了一顿晚饭。 才放下碗,宝娘就要回后院,杨太傅又叫住了她,从旁边的书桌地下抽屉里,拿出个匣子递给女儿,「拿去和你妹妹们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吃了一惊,里面满满全是珍珠,和下午赵传炜给她的珍珠品相不相上下。 宝娘直接问杨太傅,「阿爹,这是哪里来的?」 杨太傅见下人们都不在,也不瞒女儿,「这是赵家送来的。」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赵家难道也要给阿爹送礼?」 杨太傅笑了,「赵家不用给我送礼,他们家有福建最大的珍珠场,每年都会往京城送一些上等珍珠,阿爹这里得的更好一些,你们拿去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屈了屈膝,自己回了栖月阁。 转天上午,宝娘去给陈氏请安,陈氏没留她,没想到宝娘自己留了下来,「阿奶,阿爹说快要过年了,家里备年货送年礼忙碌的很,我虽无用,也想给阿奶帮忙。」 陈氏一听,知道是儿子授意,点头答应了,「那也好,把你三妹妹叫来,你们两个一起给我帮忙。都一年大一年,也该学一学管家。」 说完,陈氏让人去把杨默娘叫了过来,杨淑娘不用人叫,每天都来报到。陈氏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早饭。 吃过了饭,陈氏把家里采买的人都招了来,一样样问各样年货买的怎么样了,什么价钱,在哪里买的,让她们都说个一清二楚。 众人见两位小娘子都在,知道老太太这是要教导孙女,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仔细回话。 宝娘拿了纸笔,静静地坐在一边,把下人们的回话挑大概记了下来,中间还插话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这家店铺在什么地方,里面都卖些什么,价格在京城算什么档次。 她问的非常仔细,许多人一边回答一边额头冒冷汗,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都问到她们根里面去了。杨家虽然管家严,也不是清清白白,特别是采买这一块,陈氏和杨太傅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宝娘问过了价格,就用笔记下来,还问这价格持续多久了,是涨了还是跌了。婆子们也不敢撒谎,若说错了,二娘子打发人去一问,好嘛,和你说的不一样,就等着吃挂落吧。 问过了采买的事情后,陈氏把下人们都打发走了,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孙女,「宝娘这样做的对,你们头一回过问家事,就是仔细些,让她们知道,主子虽然不管那么细,但心里都有谱,谁也别想糊弄人。默娘,多跟你姐姐学一学。」 杨默娘急忙点头,「阿奶放心,我会跟二姐姐多学的。」 第15章 宝娘笑着谦虚,「我就是怕自己记性不好,问过了就忘了,才写下来,没想到倒吓着她们了。」 陈氏笑了,「不管你记住记不住,让她们心里有个怕处,总是没错的。」 随后,陈氏又开始跟孙女们讲各家送年礼的事情。杨家亲戚不多,姑太太跟着姑老爷在外地做官,每年会打发人送来许多外地的东西,陈氏也会打发人给女儿送一些京城里的东西过去。 给女儿的年礼已经送走了,陈氏把单子给两个孙女看,「这是给你们姑妈的东西,你们看一看,等明年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办。」 宝娘见上头只写了物件的名称,数量却没有,又一一问过了,然后手抄了两份,给杨默娘一份。 除了姑太太,再就是京中各家同僚家中。杨太傅身居高位,低等官员家里他自然不用送礼,但六部尚书和侍郎家里、以及御史台、京兆衙门、大理寺等各个衙门里的品级较高的官员家中,都要互相送礼,这这是基本的人情往来。 一般来说,低等官员先送,高等官员再回礼,前者厚一些,后者薄一些。但杨太傅不一样,人家送他多少礼,他回多少礼,不占人家便宜。 每年到了年根,光送礼这一项,开销就不小。若是贫寒人家,送来的礼品相互转着送,张家送给李家,李家再送给王家,这也是常理。但杨家如今是体面人家,不能干那样的事儿,都得现买。 陈氏给两个孙女仔细讲了家里的大致人情往来,然后就不再多说,「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管家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今儿就说这么多吧,你们回去再捋一捋,明儿再来,跟我一起分东西。」 陈氏年级大了,说了这半天也有些累了,宝娘和杨默娘一起,给陈氏倒茶,又给她捶腿揉肩,杨淑娘在一边叽叽喳喳说话。 有三个孙女相陪,陈氏瞬间高兴了许多。 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孙媳妇管家,她儿媳妇是个聋子,吃会吃白饭,孙子又小,还不到娶媳妇的年级,她一把老骨头了还管着家,经常累的饭都不想吃。 如果两个孙女大了,也确实能派上用场了。陈氏决定以后把家里的事情分一分,让两个孙女多担一些责任,早些历练好了,以后去了婆家省的人家说嘴,什么杨太傅娶个聋子,就是个摆设,女儿们教的一塌糊涂。 陈氏眯着眼睛享受了孙女们的服侍,笑着对她们说,「好了,都回去吧。」 宝娘又与陈氏商议,「阿奶,昨儿晚上阿爹给了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预备给妹妹们分一分,阿奶看,要不要用这个给妹妹们打两件首饰?」 陈氏睁开了眼,「那你让人去拿来,我们一起看看。」 宝娘让喜鹊亲自去把珍珠取了来,当着陈氏的面打开了匣子。 陈氏伸头一看,顿时眯起了眼睛,她又伸手摸了摸,「这珍珠品相真好,颜色这样鲜艳,也就你们小娘子能戴一戴了。」 「正好过年了,给你们一人打两件朱钗,淑娘小,打珠花。」 姐妹三个都凑在一起,商议用什么样的花式,珍珠颜色怎么搭配。这样啰里啰嗦,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陈氏干脆又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宝娘回了栖月阁。珍珠留在了陈氏那里,她懒得再过问了。 回去之后,她偷偷拿出赵传炜给的那一小匣子珍珠。 她把珍珠放在手里玩耍,想了想,叫来了喜鹊。 喜鹊小声问,「二娘子,有什么吩咐?」 宝娘看了看外面,没有人,问她,「你大哥靠得住吗?」 喜鹊想了想,「除了我阿爹和老爷,别人都支使不动他。」 宝娘从匣子里挑了一些珍珠,搭配好颜色,交给喜鹊,「让你大哥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银楼,把这珍珠都打上孔。」 喜鹊接过了珍珠,「二娘子放心,定会办得妥当。」 宝娘笑了,「你自己开箱子拿些银子给他,多给一些,除了工钱,剩下的赏给你们做跑腿费。」 喜鹊顿时笑了,「多谢二娘子。」这些日子以来,喜鹊得的赏钱比以前多多了。 她带着东西和钱,悄悄去找小莫管事。 小莫管事已经不是管事了,就是个马夫,二娘子不出门,他也没事干,正在前院和人闲磕牙。 忽然有人来喊他,「莫大哥,喜鹊姐姐在叫你呢。」 莫大管事一共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小莫管事最大,已经娶妻生子,老二是个小娘子,已经嫁人,杨玉昆身边的那个小厮是老三,喜鹊是老四。 第16章 小莫管事听见小妹喊他,连忙跑到了二门口,喜鹊年纪相当,正好给宝娘做了贴身丫头,在府里很有体面。 小莫管事跑过来,开玩笑问,「喜鹊姐姐,叫我有什么吩咐?」如今府里小厮和丫头们,见到喜鹊都叫一声姐姐,小莫管事是个马夫,按规矩也该喊一声姐姐。 喜鹊嗔怪他,「大哥别贫嘴,我找你有事。」 小莫管事收敛了笑容,「妹妹有什么事?」 喜鹊看了看四周,众人知道他们兄妹要说话,都离得远远的。喜鹊把小莫管事拉到屏门里面,从袖子里掏出个特大的荷包,递给小莫管事,「这里头有许多珍珠,数量和颜色都写在纸上,你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银楼,让人在珍珠中间穿上孔,钱我也放在里头了,用了多少回来和我说,不许瞒报谎报。」 小莫管事接下荷包,「妹妹放心,定然办妥了。」小莫管事如今被发配,就指望伺候好了二娘子再官复原职,如今二娘子第一次打发他干私活,忙不迭就接下了。 喜鹊一再叮嘱他,「悄悄的去,莫要惊动任何人,阿爹阿娘那里也不要说。」 小莫管事点头,「我晓得了,二娘子的事情,谁来问我都不会说的。」 喜鹊点头,「这才对,大哥去吧,我回去服侍二娘子了。可要仔细,这珍珠是南边上等珍珠,丢了一颗,你十年的月钱都不够赔的。」 小莫管事吓得直咂舌,「妹妹放心,干活的时候我盯着他们,保证一颗都不会少。」 喜鹊这才放心地回了后院。 赵家那边,赵传炜得了宝娘的礼物,当作宝贝一样捧回了家。 那荷包就一直戴回了家,再也没摘下来过。 王氏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小叔子身上那个不同寻常的荷包。婆母把小叔子托付给她,小叔子身上穿得衣裳都经过了她的手,忽然多了个她不认识的荷包,且看那针脚、料子和下面配的玉,都不是凡品,王氏心里起疑,也没多问。 等夜里世子爷回来了,王氏多说了一句。 世子爷眯起了眼睛,吩咐王氏,「这事儿你莫管,他自己心里有谱。」 王氏有些担心,「官人,我就怕三叔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好的人。」 世子爷安慰她,「不会的,咱们家的孩子,从来不会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王氏笑了,「那就是我白操心了。」 世子爷拉着她的手,「怎么是白操心,这一大家子,整日需要你操劳。要过年了,你给自己打两件首饰,多做两身新衣裳,别光顾着燕娘和婉娘。」 王氏眼底笑意更深了,「官人整日忙于朝政,还记得这些小事情。」 世子爷坐到了床边,「这也不是小事情,读书做官为了什么呢,一是想给百姓做好事,二是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些。若做官做到的最后忘了自己的初心,那还不如不做算了。」 两口子在房里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情,王氏自此不再过问荷包的事情。 那些画像,赵传炜先独自躲在书房,一张张仔细观看。他自己的都放到了一边,只看宝娘的画像。 吃饭、梳妆、读书写字,一颦一笑在他眼里都觉得异常可爱。等看到最后一张,他发现了上面的两句诗,读了一遍,顿时感觉心里甜蜜蜜的。又想到今日一壶春的相会,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顿时又感觉浑身燥热起来。 想到自己对宝娘的唐突,他又暗骂自己不守规矩。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当时就想那样做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明年,一定要在科举上有所斩获。 他一个人躲在书房一边看一边傻笑,天黑透了才停了下来。 他挑了一张湖边赏雪的画像,折叠了起来,藏在荷包里,贴身戴着,其余画像都藏在小匣子里,一起放进柜子里,勒令书君不许翻看。 书君点头如捣蒜,「公子放心,不光我不看,我也不让别人看。」 至于那本手抄书,赵传炜带去了学堂里。他仔细从头看到尾,里面确实有一些读到的见解。上面两种字体,虽然字迹差不多,不仔细看以为是一个人写的。再一看,发现一种老辣一些,一种清秀一些,赵传炜明白了,后面一种是宝娘自己加上去的。 他再仔细一读,发现宝娘有些见解比年少时的杨太傅还独到,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的小娘子,竟然这样有才华。 过了几日,小莫管事找机会把珍珠给了喜鹊,并仔细报账,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一一说的清清楚楚。他自己其实还贴了车马钱和别的小花销,但为了表功,他只略微提了提,并未从里面扣。 第17章 喜鹊心里明白,她先看了看珍珠,那孔打的极好,边缘光滑,并未造成珍珠损伤。她点点头,从剩下的钱里头拿了一些给他,「辛苦大哥了,这些你拿去打壶酒喝。这回差事办得好,但二娘子心里有数,大哥别到处嚷嚷。」 小莫管事心里渐渐有了普,知道这是二娘子的私事,他更不能多说了,接下了银子后,连连点头,保证自己连阿爹都不说。 喜鹊很满意,抱着珍珠回了栖月阁。 主仆两个把别人都撵走了,在房里把荷包拆了,找了个盘子,把珍珠都倒在里头。 宝娘一个个查看,竟然没有一个损伤,要知道打孔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珍珠都会碎了。 宝娘高兴地问喜鹊,「这是谁家的手艺,真不错,你大哥用心了,有没有给他打赏?」 喜鹊笑着回答,「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钱都给了,他自己原还贴了些小钱,我都补给他了。」 宝娘点头,「你做的对,岂能让他贴钱给我办事。你找些绳子来,我想串两个手串。」 喜鹊去找了些韧性好的绳子,这绳子里头加了鹿筋,略微有一些弹性,串手串正好。 主仆两个一起动手,穿了两条手串,一条彩色的,各种珍珠串在一起,一条纯色的,全是粉色珍珠。 宝娘花一样的年纪,戴彩色的流光四溢,戴粉色的娇俏可人。她两只手一边戴一条,袖子一盖,谁也看不见。 若是不小心被人看见,就说是杨太傅给的珍珠做的。 宝娘用心上人给的珍珠偷偷做了两条手串,像小孩子偷到糖吃一样,高兴极了。 过了两天,陈氏让人做的东西也送来了。 宝娘和杨默娘大一些,一人打了根珠钗,杨淑娘是两朵珠花。除了这,姐妹三个一人一条项链,一根手串。 宝娘拿到了陈氏给的手串,让人拿去送给了嘉和,她自己仍旧戴赵传炜给的珍珠。 嘉和收到了礼物,回了一根玉钗。 朱翌轩看到宝娘给妹妹送礼物,又去缠磨南平郡王给自己求婚。 南平郡王被儿子缠的不行,只好敷衍他,「等过年的时候我问问杨太傅,总要问过人家父母,若是两家都同意,你皇伯父才能赐婚。」 朱翌轩高兴地好悬没飞起来。 杨太傅一日比一日忙碌,经常夜里直接不回来了。宝娘在家里一边和陈氏学管家,一边自己读书写字,偶尔会去厨房跟厨娘们学厨艺。 杨家一片太平,宫里渐渐风声紧了起来。 李太后自己让人传了闲话,这闲话瞬间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满宫。宫墙外面,稍微灵通一些的人家都知道了。 李太后自己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大冬天里头,她还带着几个太妃在寿康宫一起玩乐。 流言虽然传了出去,但事关太后娘娘清誉,谁也没个真凭实据,自然不敢到景仁帝耳朵边说一句。故而,大家都听说了,景仁帝却跟个聋子似的。 谁敢说啊,你娘和你老师有染,这话说出去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一向闻风而奏的御史们也把嘴巴闭上了,要是说太后奢侈或是纵容娘家为非作歹,御史们必定撸起袖子就上。 可这事儿,这事儿太玄乎了,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一样。 百官们没人敢提,景仁帝自己私底下也养了一帮专门打探消息的人。他的私卫们儿耳通八路、眼观十六方,到处探听消息。 刚开始听到这流言,侍卫们连忙去打探来源,却毫无结果。 最终,侍卫首领俞大人硬着头皮进了景仁帝的书房。 俞大人一般很少主动进景仁帝的书房,去了就是有要是。 他低着头进去后,先行了个大礼,「微臣见过圣上。」 景仁帝正在看折子,「平身。」 俞大人却没起来,他先咣咣磕了两个头,「圣上,微臣无能。」 景仁帝觉得他说的话不正常,抬起了头,「何事?」 俞大人话到嘴边又害怕了,又咣咣磕了两个头,「圣上,外头有人传谣言,臣,臣只能查到是宫里传出去的,却查不出是谁传的。」 景仁帝表情凝重,「什么谣言?」 「事关太后娘娘清誉,请圣上息怒。」 景仁帝立刻放下了笔,「说。」 俞大人把心一横,「有人造谣,说太后娘娘与杨太傅大人有私情。」 景仁帝的双眼忽然变得深邃无比,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静静地看着俞大人。 第18章 俞大人虽然没抬头,也能感觉到景仁帝的目光,他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冒,帝王陡然增加的杀气让他的膝盖又软了三分。 过了半晌,景仁帝只说了两个字,「继续查,把那传谣言厉害的,割了舌头。莫要惊动母后。」 俞大人立刻磕了个头,「微臣领旨。」 景仁帝继续批阅奏折,「豆_豆_网。你下去吧。」 俞大人走了之后,景仁帝问身边大太监张内侍,「你是不是也听说过了?」 张内侍立刻跪下磕头,「圣上,奴才只听说了一耳朵,立刻把那传话的人痛打了一顿。」 景仁帝一脚把他踢歪了,「狗东西,你既听说了,为甚不早点来告诉朕?母后被人这样造谣,朕岂不成了不孝之子!」 张内侍也咣咣磕了几个头,「圣上息怒,奴才一直让御前可靠的人在查。可,可也只能查到内宫,后面的,奴才也不能大张旗鼓去问。」 景仁帝坐了回去,继续批奏折。 等午饭时候,景仁帝直接去了寿康宫。 李太后正在做针线活,她安静地坐在暖阁里,神情温和,衣着简单,气质可亲。 景仁帝的思绪有些缥缈,小时候,他在前面和皇兄们一起读书,有时候受了二哥的气,每次回来看见母后这样安静淡然的样子,他也能平复下心境。 后来他长大了,做了皇帝。当时他年少登机,朝中老臣、重臣和功臣一大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知道,满天下的人都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只有母后,已经无欲无求。母后说她不用争宠、不用提携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操心的了。唯一所忧虑,就是皇儿皇位不稳。 景仁帝当时很感动,他给母后办寿宴、把明盛园收拾的干干净净让母后去住,一来是想表孝心,二来是想让母后能活得畅快一些,不是整日古井无波一般。 母后从来不问他要任何东西,唯一所求,就是每年出宫一次,去给生母上坟。 有时候他累了,倦了,就回来寿康宫坐坐。后妃们那里,并不能让他完全放松,她们都想让他更看重她们的儿子,多宠爱她们一些,连笑容都带了讨好。 他小时候,从来没见过母后去父皇面前献殷勤,所有的妃子们,今天这个做汤、明天那个做点心,一窝蜂似的去讨好父皇,只有母后,始终不动如山。 景仁帝站在暖阁门口看了许久,李太后似有所感,一抬头,发现了儿子,「皇儿来了。」 景仁帝笑着走了过去,坐在李太后身边,「天冷了,母后这两日好不好?宫里送来的炭份例够不够?若是不够,儿臣那里多,给母后送一些。」 李太后微笑,「皇儿不用担心,皇后孝顺,哀家这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皇儿每日国事繁忙,不必为哀家这点小事操心。」 景仁帝看了看屋里的装饰,简单素净,确实像寡居的妇人居住场所。 「儿臣晌午陪母后一起用膳吧。」 李太后点头,「好。」 母子两个的对话比较简单,李太后叫了琼枝姑姑,让她吩咐人摆饭。 母子两个的份例太多了,桌子摆不下。 李太后对景仁帝说道,「皇儿,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以后让宫里把份例减一减吧。一粥一饭来的不容易,我如今不事生产,白用这么多东西,增添百姓负担。」李太后私下和儿子在一起,自称并不是那么严格不变。 景仁帝摇头,「母后,儿臣虽说富有四海,也没能以天下供养母后,若连这几个菜都减了,儿臣如何能安心。」 李太后也不勉强,「皇儿孝顺,母后很高兴。」 景仁帝往李太后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母后整日在宫中,不免无聊,明儿让二位皇姐进宫陪母后说话。」 李太后笑嗔,「胡说,你姐姐们孩子一大群,天这么冷,进宫规矩又多,让她们在家吧。快过年了,到时候宫里就热闹起来了。」 母子两个一边吃饭,一边偶尔说几句话。 等吃过了饭,景仁帝就要走,李太后又叫住了他,从卧房里取出一身外衣,交给了张内侍,「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衣裳,皇儿拿去家常穿。」 景仁帝谢过李太后,带着张内侍走了。李太后站在门口,目送儿子出了二门。 景仁帝到了二门的时候,回头一看,见母后还站在那里,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景仁帝手起刀落,砍了几个传谣言的脑袋,宫里顿时肃静了,宫外也安静了。 第19章 俞大人有了皇帝命令,放开胆子查,最后查到了寿康宫里。 景仁帝接到消息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他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慢慢思索问题。 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母后和先生定过亲事又被莫家横插一杠子的事情。母后小时候的遭遇他也知道,得亏那妓子死的早,不然景仁帝早把她碎尸万段了。至于文家人,景仁帝和李太后一样,不闻不问。 这样的生父,不如没有。比起文老太爷,景仁帝更愿意认承恩公做外公。承恩公忠厚正直,是景仁帝最喜欢的长辈类型。 父皇活着的时候,母后从不争宠,是因为惧怕庞皇后和平贵妃?还是母后不想争宠。后来母后做了皇后,对父皇还是淡淡的,是因为先生吗。 景仁帝最不愿意相信李太后对杨太傅余情未了。 景仁帝低头,看到了桌上的奏折,打头一封,就是杨太傅写的。杨太傅把今年吏治情况写了个总结呈上来了,景仁帝还没看。 他知道,先生办差,尽心尽责,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景仁帝原来奇怪,先生酒色财气一样不沾,整个人就跟和尚似的,他到底图什么呢?听说如今他家里妻妾都不宠爱,一个人独居外院。 景仁帝手里的茶盏越转越快。为什么查到了寿康宫?是谁在搅浑水?后妃?先生的政敌? 罢了,先过年吧。 年前,宫里一切照旧。 日子呼啦一下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宝娘起得很早。今天宫里要赐宴,景仁帝要带着诸位高官重臣一起庆贺。 杨太傅一大早就去了宫里,等下午就会回来。 他不在家里,陈氏带着孩子们一起。 宝娘一大早就起来了,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了,也化完了,地面虽还不是太干,好歹能走了。 要过年了,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栖月阁里自然不例外。 宝娘让人剪了许多红窗花,院子里到处贴的都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杨太傅亲自放了一挂鞭炮才去了宫里。 宝娘早上分别去陈氏和莫氏那里坐了坐,陈氏叮嘱她吃了饭就过去,莫氏什么都没说,打发她们走了。 宝娘带着丫头们一起吃早饭,今儿的早饭和往常略微有些区别,一人只有一碗肉丝面。这是陈氏照着以前的规矩准备的,杨家发迹不久,没到逢年过节,仍旧照着以前普通人家的日子准备一餐,意在告诫家中子女,不要贪图享受。 宝娘看到那一碗肉丝面,顿时开始流口水。 那面细细的,一点都没坨。用清亮的骨头汤下的,里头有许多肉丝,混着几片小青菜,上头撒了一些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除了面,还有几碟子咸菜,萝卜干、腌辣椒、腌白菜,自己添加。 宝娘喝了一口汤,感觉浑身都暖和了,再吃一筷子面,幸福感满满。 喜鹊把自己碗里的肉丝挑出来给宝娘吃,宝娘笑话她,「自己腰细细的,就想把我喂成个胖子。」 刘嬷嬷笑了,「喜鹊,你自己吃,知道你好意。」 喜鹊继续飞快地挑肉丝,「二娘子近来瘦了,趁着过年,多长些肉。不然等天暖和了,棉袄一脱,浑身都是骨头,那多难看。」 宝娘笑,「你也吃,晚上肉多着呢,不怕我没吃的。」 喜鹊这才停下了筷子,「二娘子快些吃,别冷了。」 一行人一起吃面,也没有外人,宝娘也不客气,吃的吸溜直响。吃面没声音,要么是太难吃,要么是臭讲究。 等吃了饭,姐妹三个都去了陈氏的院子里,杨玉昆兄弟也来了。 陈氏笑眯眯的吩咐她们,「你们三个,今儿一起看着厨房。年夜饭就交给你们了,晌午不拘弄点什么随意吃两口就行。你们兄弟二人,去把夜里要用的纸钱准备好。昆哥儿不小了,这些都该学了。」 给列祖列宗烧纸烧香,陈氏一贯坚持让家里儿孙们自己动手,显得心诚。 孩子们得了吩咐,各自去忙碌。杨玉昆带着弟弟去了前院,宝娘带着两个妹妹回了栖月阁。 姐妹三个拿出年夜饭的菜单子,一起去了厨房。 宝娘照着单子,一样样检查准备的材料,又问了吴妈妈菜的做法,心中大概有了数。 杨默娘问宝娘,「二姐姐,晌午阿爹不在家,咱们吃什么呢。」 宝娘想了想,吩咐吴妈妈,「随意弄些简单的,和早上一样,一个院子里略微送一点就行,有一两个菜就够了。」 第20章 说完,她又看向杨默娘,「三妹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杨默娘摇头,「二姐姐说的很好。」 杨淑娘还小,就是跟着看一看,心里有个谱。姐妹三个又回了栖月阁,开始说明儿要穿的衣裳。 大年初一,百官和命妇们要进宫拜年。 杨淑娘摸了摸宝娘的裙子,「二姐姐明儿又要进宫了呀?」 宝娘摸了摸她的头,「要是娘娘们给赏赐,我带回来给你吃。」 杨默娘笑着开口,「阿爹时常不是带了宫里的东西回来,怎么还这么嘴馋没见过世面似的。」 杨淑娘笑,「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听着就不一样。」 时间过的很快,等天快黑的时候,杨太傅从宫里回来了,带回了许多赏赐。 年夜饭都准备好了,他烧过纸敬过祖宗之后,直接上桌。一大家子都在,连莫氏也来了。 杨太傅先开口,「这一年又过去了,阿娘辛苦了。」 陈氏客气,「我不过是操心一日三餐,你在外头更辛苦。」 杨太傅笑,「儿子就不和阿娘客气了,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 喝过了酒,杨太傅又分别按照大小顺序,和每个孩子们说了话。桌子上热闹的很,只有莫氏一个人安安静静,偶尔给杨玉昆夹菜。 夜里,一家人一起守夜,杨太傅想着明儿还要进宫,中途打发宝娘和老太太去歇息,让两个儿子看着香火,他自己也去了前院。 第二天早上,宝娘起的更早了。她换上了全套红色新衣裙,略微吃了两口东西,就跟着陈氏一起进宫了。 等到了宫里才发现,今儿来的大部分都是命妇,如宝娘这样的未婚小娘子极少,只有宗室嫡女和重臣家的女儿。 她悄悄和嘉和打了招呼,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氏身后,给严皇后磕头行礼,听严皇后说话。今日是年初一朝贺,皇后是一国之母,她才是主角。 等按照流程走完了规矩上的事情,严皇后又带着内外命妇们一起去给李太后拜年。 寿康宫里早就准备好了茶果点心,所有人一起先磕头拜年,李太后受礼,然后众人起身,各自落座。 大过年的,自然都是满口吉祥话。 许多人发现了宝娘,那些消息灵通的,年前已经听到了流言,悄悄看了看宝娘和李太后。 噫惹,果然有些像,难不成是真的。 但谁也没敢说,依旧热热闹闹。 刘贵嫔发现了宝娘,她隐隐约约听说,皇后想充实内宫。这杨太傅嫡次女若是进宫,怕是就有高位,岂不是劲敌。 刘贵嫔拉着宝娘的手一通夸赞,「小娘子长的真排场,听说又读书识字,可把我比下去了。」 谢贤妃打趣,「你可别吓着人家,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脸皮厚。」 刘贵嫔开玩笑,「我见到这样好的小娘子,多说两句怎么了。娘娘难道不喜欢?」 谢贤妃眼神闪了闪,「你既然喜欢,多赐些好东西才是正理。」 刘贵嫔放开宝娘的手,「娘娘也太抬举我了,我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的东西都是圣上给的,我自己可是个穷鬼。」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严皇后对宝娘招手,宝娘走了过去,仔细问了问她,几岁了,读了什么书,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 宝娘认真回答,眼帘一直垂着。 等严皇后问完了,她把宝娘拉倒李太后身边,「母后看看,杨二娘子多体面。」 宝娘微微抬起了眼帘,给李太后行礼。李太后也温和地问了宝娘几句话,又打发她到一边去了。 想看热闹的人都偃旗息鼓了。 拜过了年,众人都该走了。临行前,宝娘偷偷往上看了一眼,正好和李太后四目相对。李太后对着她微微一笑,宝娘也笑,还微微屈膝行礼。 等众人都走了,李太后坐在那里喝茶。 「琼枝,那孩子怕是知道了。」 琼枝姑姑点头,「看着像,倒是个懂事的好好子,没有露馅。」 李太后抚摸着茶盏,「是个可怜的孩子。」 琼枝问她,「娘娘,后面要怎么办?」 李太后继续摸茶盏,「该急的也不是我们。」 确实,景仁帝查到了寿康宫之后,收了手。他掉转头去查宫里的后妃,头一个,就是严皇后,然后是谢贤妃和张淑妃。 第21章 严家知道的内幕多,又有皇长子,景仁帝第一个起疑心。 这些日子,他有些冷落严皇后。除了初一十五,从来不去皇后宫中,谢贤妃和张淑妃那里他去的也少了。刘贵嫔虽然得宠,但一向不识大体。 景仁帝时常招几个低等嫔妃去侍寝,高位嫔妃们集体失宠。 除了这,年前,景仁帝发落了一批官员,多少都和几个后妃有关系。他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他对后妃们的不满意。特别是严皇后,宫里流言那么厉害,她是后宫之主,一个失职之罪跑不了。 严皇后有些急了,她只是有些怀疑,还没来得及动手脚呢,谁晓得谣言就满天飞了。她甚至怀疑是宫里哪个妃子知道了什么,先她一步动手脚,栽赃到她头上。 如今太子未立,圣上厌弃了她,可要怎么办才好。 严皇后更急了,她做了十几年皇后,心里清楚的很,历来做皇后的,没有几个能平安熬到头。就算熬到死是皇后,那肯定也是英年早逝。 严皇后稳住了阵脚,立刻往娘家传信。承恩候给了一个建议,请奏,立杨氏女为贵妃。 承恩候也吃不准杨二娘子到底是不是太后所生,若是,杨镇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若不是,不管杨氏女能不能做贵妃,只要杨镇和太后都同意,可见并非太后所生,谣言自然不公而破。 不得不说,承恩候不愧是先帝心腹,老谋深算。 宫里多年未进新人,贵妃之位空悬。与其让生了皇子的谢张刘三人上位,不如让乳臭未干的杨家小娘子来填坑。 如今漫天谣言,要是杨二娘子做了宫妃,自然就不可能是太后所生。 严皇后有些不大满意这个意见,她原本的打算是把杨二娘子当作大皇子妃的备选。她最看重的晋国公世子的嫡长女赵燕娘,她通过姐姐承恩公世子夫人多次抛出橄榄枝,可赵家根本不搭理她。 大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了,赵家人无意,严皇后也不敢勉强,别说他了,景仁帝日常都不会随意勉强赵家做什么事情。 没有赵家,严皇后还想着杨家呢。可承恩候这主意,瞬间就把杨家变成了自己的劲敌。杨氏女进宫,起点就是贵妃,等三两年生了儿子,分分钟就能威胁到皇后。 可严皇后也没有办法了,破当前的局最重要。 大皇子听说后也觉得有些可惜,那日在御花园,他可是看到了杨氏女,长的真美,杨太傅宝爱她,若是能做他的正妃,他又是嫡长子,不说皇位的事,一个太子是跑不掉的。 如今听外公这样一说,大皇子也觉得只能这样了,他还主动安慰皇后,「母后,杨家女不能做儿臣的正妃,弟弟们也一样没了指望。就算进宫了,父皇也不一定会宠爱她。就算受宠了,有了儿子,那么小,能不能长成还不一定。她若真有了儿子,父皇就不一定会像现在一样信任太傅大人了。」 严皇后想想也是,「是母后想左了,倒让皇儿来劝慰母后。」 大皇子笑,「母后为了儿臣操劳,都是儿臣该做的。」 一家子拿定了主意,严皇后就决定年后奏请景仁帝,宫里添人。 故而,今儿严皇后拉着宝娘的手说个不停,就是想表露一些意思,看李太后是什么反映,谁知李太后依旧不吭不哈。 宝娘回家后就把两个妹妹都叫了过来,姐妹三个一起在栖月阁玩耍。杨家亲朋少,宗族离得远,都在外城,杨太傅打发两个儿子回去拜年,女眷们都没去。 过年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姐妹三个才说了没几句话,陈氏那边打发人来叫,二房人来拜年来了。 宝娘又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去了陈氏的院子里。 二老太太汪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四个孙媳妇和一群孙女一起来了,众人一起给陈氏拜过年,汪氏正和儿媳妇孙媳妇们一起奉承陈氏。 陈氏让人给二房婆媳们搬凳子、倒茶、端果子,然后坐在那里眯着眼睛笑,听二房女眷们拍马屁。 汪氏一边拍陈氏马屁一边心里又妒忌又羡慕,当年杨运达死了,这娘儿三个跟小可怜似的,要不是李家帮忙,丧事办得都困难。 那时候,汪氏跟着亲婆母黄氏一起住在大房的宅子里,本来是想夺了家业和衙门里的职务,结果莫家又来帮腔,杨太傅大方,把亲爹那个衙役的差事给了二叔,把二房人都打发走了。 汪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文弱的侄子,如今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她要是知道他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年就是给汪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杨运达的丧礼上揩油水。 第22章 陈氏看着二房的一群人,心里也忍不住羡慕。杨老二废物一个,后人却多。想到这里,陈氏又有些伤感,若是官人不死的那么早,说不定她后来也能再生两个呢,外头三四十生儿子的多得很。 她只得了一个儿子,儿子三十多岁才得了昆哥儿,快四十才有了阑哥儿。阑哥儿出生时,二房孙子都快成亲了。如今她两个孙子还没成亲,二房又有一堆重孙子了,这一步迟步步迟,都是命。 陈氏正在心里感叹,忽然外头来报,三个孙女来了。 宝娘带着两个妹妹,进来后先给陈氏行礼,又给二房女眷行礼。 汪氏和两个儿媳受了礼,杨玉桥的屋里人和几个妯娌也还礼,下面几个小娘子们更是主动起身。 等行过礼后,双方分宾主坐下,姐妹三个和二房几个小娘子说着闲话。汪氏看了一眼这几个侄孙女,又撇开了眼。她倒是眼馋,但她和儿媳孙媳的娘家子弟,没有一个出色的,她也不敢想。 才说了没多久,又来人报,杨太傅回来了。 汪氏听说后,跟鬼撵她似的,忙不迭地带着家里女眷走了。当初亏心事做多了,她见到杨太傅就害怕。 杨太傅和二房的兄弟侄子们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了。然后,又让人把宝娘叫去了外书房。 宝娘还没来得及回栖月阁,听见杨太傅叫她,立刻跟来人去了外书房。 杨太傅亲自泡了一壶茶,上等的碧螺春,冲了两遍,倒出来的茶水清亮、干净。 等宝娘来了,她进门先给杨太傅行礼,「女儿恭祝阿爹新春大吉。」 杨太傅笑了,「宝儿过来,陪阿爹一起喝茶。」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红彤彤的红封,塞给宝娘,「既这么正经的拜年,总不能没有压岁钱。」 宝娘接过红封,高兴地塞进袖子里,陪杨太傅坐下一起喝茶。 杨太傅品了两口茶,忽然开始问,「今儿去宫里,你阿娘有给你赏赐吗?」 宝娘摇头,「没有,阿娘当着众人的面,跟我说了几句场面话。不过,临走的时候,阿娘对我笑了。」 杨镇转动手里的茶盏,「宫里人心叵测,宝儿小心谨慎是对的。过了年后宝儿就不要出门了。」 宝娘有些奇怪,「阿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杨太傅没有明说,「为安全起见,就在家里玩吧。」 宝娘点头,心里有些遗憾,很快天就暖和了,去年她初来乍到,出去的少,还想着今年多出去逛逛呢。不过见杨太傅认真的样子,宝娘也不敢有异议,怕是外头真出了什么事情。 杨太傅抬眼看了女儿一眼,「一壶春那边也不要送消息过去了。」 宝娘顿时大囧,「阿爹。」 杨太傅笑了,「等明儿赵家小子来拜年,阿爹让你们见一见。我知道老赵的臭脾气,不等炜哥儿考上功名,是不会来提亲的。」 宝娘有些羞,妈呀,早恋被父母发现了。 她低下了头,「是女儿不对,请阿爹责罚。」 父女两坐的很近,杨太傅摸了摸女儿头上的珠钗,「你知道赵家为什么送珍珠来吗? 宝娘摇头,杨太傅轻笑,「老赵又无事求我,给我送厚礼,就是在告诉我,别把女儿许了人,给他儿子留着。」 宝娘又红了脸,「阿爹,说不定人家是想让阿爹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呢。」 杨太傅哈哈笑,「你不知道老赵,他如今最怕和我们这些天子近臣打交道。再说了,阿爹虽然是太傅,一切荣宠都来自圣上,老赵不一样,他谁都不靠。圣上在他眼里,也就是个佛爷。他不造反,是为天下黎民百姓考虑,不是因为他忠君。」 宝娘的心砰砰直跳,她想到了赵家庄园里的嫁接水果,听说赵家有秘密武器,看这样子,晋国公骨子里并不是个奴性的古代人,难道也和她一样是外来的?还是说,赵家先祖里有外来的? 宝娘也不敢问,她知道杨太傅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的来历太过离经叛道,以他对宝娘的喜爱,说不定要把自己拿去作法了,可她并没有故意夺舍啊。 宝娘又歇了心思,不再说话。 杨太傅晃了晃女儿珠钗下的珠子,笑了笑,「咱们一起去你阿奶院里。」 等到了下午,赵传炜独自上门来拜年了。当时,杨太傅正在前院书房一个人看书,杨家兄弟今儿没有功课,都在杨玉昆的院子里。 杨太傅让人叫了赵传炜进外书房,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赵传炜照着规矩给杨太傅行礼拜年,杨太傅摆手,让他坐下。 第23章 赵传炜见杨太傅一声不吭,只低头看书,心里有些打鼓,强行找话题,「大爷近来身子骨好不好?」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县试报名了没?」 赵传炜连忙点头,「都准备妥当了,大哥大嫂给我预备的。」 杨太傅仍旧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子后,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叠纸,递给赵传炜,「这是我给你写的东西,回去了之后好生看,有不懂的,来问我。」 赵传炜立刻起身,双手接下,「多谢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好生考试,不许再去一壶春!」 赵传炜立刻额头冒冷汗,弯腰躬身到底,「侄儿知道了,多谢大爷教诲。」 杨太傅又坐下了,示意他也坐下,「明儿你是不是要去承恩公府?」 赵传炜点头,「阿爹阿娘嘱咐,让我初二去给外公外婆拜年。」 杨太傅轻声问,「二老身体还好吗?」 赵传炜据实回答,「外公还好,外婆略微差一些,好在舅舅舅母照顾的精细。」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你去吧,去找昆哥儿玩。今儿走了之后,务必好生读书。」 赵传炜起身,躬身行礼出了书房,外头有人带他去杨玉昆的院子。 宝娘在后院听说赵传炜来了,有些行动。她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去找杨太傅。 杨太傅见女儿来了,指了指座椅,「坐。」 宝娘听话地坐下了,然后乖巧地陪着他,静静地看着杨太傅一页一页翻书。等了一会子后,杨太傅仍旧一句话不说,宝娘跑到书架上拿了本书,也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中途,杨太傅抬头,给自己和女儿续了一杯茶,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等过了一会儿,杨太傅对外招手,示意随从去把几个哥儿叫过来。他只打了个手势,宝娘丁点儿都不知道。 等她听见外头脚步声响起,这才抬起头。 赵传炜和杨家兄弟一起进来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宝娘,他眼底迸发出喜色,宝娘也有些意外。 杨家兄弟见过二姐姐,赵传炜也正经行礼,「二娘子好。」 宝娘还礼,「三公子好。」 杨太傅挥手,「都坐下。」 三个男孩子坐到了另一边,宝娘正好和赵传炜面对面,她低垂着眼帘,一句话没说。 杨太傅吩咐宝娘,「去把我的棋盘拿出来,我教你们下棋。」 宝娘立刻起身,在书架一个格子里,找到了期盼,小心翼翼抱了过来,杨玉昆已经摆好了小桌子。 宝娘把东西整理好,然后退到了一边。 杨太傅笑问三个男孩子,「你们谁先来?」 杨玉昆谦让,「赵三哥是客,您先来。」赵传炜和他一天生辰,据说时辰早了一些,杨玉昆就称他为兄长。 赵传炜也不客气,先坐了下来。杨家兄弟围在他身边,宝娘坐在了杨太傅身边。 观棋不语真君子,宝娘原来不懂这个,原身水平也一般。她这些日子没少下功夫,但水平仍旧一般,她就更不轻易开口了,只中间起身给他们续茶水。 赵传炜的棋艺自然比不过杨太傅,杨太傅的水平都是在翰林院时和那帮翰林学子们磨炼出来的,后来经常陪景仁帝下棋,每一步他都要精心测算好,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都必须在三子之内。 赵传炜刚开始还意气风发,渐渐开始表情凝重,到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宝娘看了看棋盘,发现对面的黑子快要被困死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开始放水。 赵传炜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线生机,刚才看起来像死局一样的棋盘,顿时活了起来,双方咬的很紧,最后,赵传炜输了五个子。 他起身拱手,「多谢大爷手下留情。」 杨太傅笑了,「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水平就不错了。」他心里嘀咕,我是为了我女儿,不然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赵传炜擦了擦汗,坐到了一边,杨玉昆接着上。 这回杨太傅就没怎么留情了,杨玉昆时常给亲爹喂招,已经输的脸皮奇厚无比。他的目标就是能慢慢进步,不要输的那么惨。 刚才杨太傅放水,杨玉昆感觉出来了,连赵传炜自己也发现了,才说了手下留情四个字。 杨家父子专心下棋,赵传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宝娘。 正好,宝娘也抬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24章 宝娘伸手去端茶杯,露出了手腕上的珠串,赵传炜顿时明白了,眼底笑意更深。 忽然,杨太傅抬头,看向了赵传炜,他吓了一跳,马上收回目光,对着杨太傅粲然一笑。 杨太傅低头,继续和儿子下棋,杀气更甚,杨玉昆叫苦不迭,「阿爹,放儿子一马吧。」 杨太傅笑了,「在外头,谁会放你一马呢。」 杨玉昆硬着头皮下完了棋,输的一败涂地,他挠了挠头,也不在意,然后伸手把弟弟按了上去,「你也来尝尝滋味。」 杨玉阑刚才还幸灾乐祸,忽然被按到了椅子上,惊的就要跳起来。 杨太傅示意他坐下,「阑哥儿莫怕,让你姐姐跟你下。」说完,杨太傅把椅子往一边挪了挪,杨玉阑这才放心,二姐姐是个臭棋篓子,他不怕。 宝娘笑,「阿爹真是的,大过年的让我丢人。」 杨玉阑催促,「姐姐快来,让我也尝尝赢了的滋味。」 杨玉昆敲了敲他的头,「别自大,说不定姐姐就赢了你。我可是知道的,二姐姐这一阵子经常看棋谱。」 姐弟两个摆开阵势,开始厮杀。 杨太傅在一边摸着胡须观战,两个孩子水平都不高,杨玉阑实战多一些,宝娘理论水平高,倒是旗鼓相当。 宝娘毕竟年龄大一些,且心智是成年人,她苦苦思索,把平日里背的那些棋谱都想了个遍,慢慢往局势里运用一些。果然,她渐渐开始占了上峰。 杨玉昆见弟弟步步失守,中间提点了他几下,杨玉阑顿时又涨了气势。宝娘以一敌二,很快又落了下风。 在关键的时候,她举棋不定,赵传炜指了指一个地方,「二娘子不若在这里填一子。」 宝娘抬头看了他一眼,赵传炜笑着看向她,也不多解释,宝娘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她往下按了一子,局势顿时又微妙了起来。 渐渐地,变成了赵传炜和杨玉昆对峙,宝娘和杨玉阑成了傀儡。 双方胶着,越战越混乱。杨太傅喝了口茶,「你们两个歇歇,让他们自己下。」 二人听见吩咐,立刻停了手,宝娘继续和杨玉阑拼杀,最后只以略微的优势赢了他。 杨玉阑拱手,「多谢二姐姐手下留情。」 宝娘笑了,「我可没手下留情。」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外头,天渐渐黑了,赵传炜就要告辞。 杨太傅又叫住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封,「来给我拜年,饭没吃一口,这个拿去给你零花。」 赵传炜有些欣喜,双手接下,「多谢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替我问候你们家老太爷安好。」 赵传炜高兴地走了,走前还看了一眼宝娘,宝娘也看他一眼,对着他微微点点头。 杨玉昆忽然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二人,又仔细想了想,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看了一眼杨太傅,阿爹一向明察秋毫,难道没有看出来? 等赵传炜走了,杨太傅让宝娘带着杨玉阑回后院去了。 他让杨玉昆坐下,「明年,你也去考县试吧。」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杨太傅又嘱咐他,「你姐姐的事情,你莫要管。」 杨玉昆顿时心里打鼓,试探性地问一句,「阿爹,赵三哥,他。」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他是我给你二姐姐相看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杨玉昆听见这话,感觉像凭空炸了个雷,「阿爹,赵家父母不在,这,这怎么就说得上相看了。」 杨太傅抬眼看了儿子一眼,「这世间的事儿,有些该守规矩,有些规矩就是摆着好看的。」 杨玉昆半晌后回答,「赵三哥人品不错,家世也好,长的也不差,配得上二姐姐。」 杨太傅一粒粒收棋子,「近日,有没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杨玉昆犹豫了片刻,「说三道四倒没有,就是有些人鬼鬼祟祟的。」 杨太傅继续收棋子,「莫要理他们,你好生读书,带好弟弟。你既然觉得赵家小子不错,以后在学堂里,多来往一些。」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父子两的对话有些清汤寡水,说了几句之后,杨太傅把杨玉昆也打发走了。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二了。 莫氏今儿要回娘家,杨太傅陪着一起去的,夫妻二人坐在一辆车中,相顾无言。杨玉昆在外面骑着马,宝娘姐妹三个坐在另一辆车上,杨玉阑本来也跟着骑马,后来又钻到姐姐们的车上去了。 第25章 莫氏在车中闭着眼睛,杨太傅也垂着眼帘。 中途,莫氏抬头看了杨太傅一样,见他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有些生气,又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莫家,杨太傅先下车,然后直接进去了,杨玉昆扶了莫氏一把。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个女婿还照常来给他拜年,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没提莫九郎的事情,只让大儿子父子几个好生招待女婿和外孙。至于宝娘姐妹三个,被大房表姐叫走了。 二老太太嘱咐孙女用心招待几个表妹,并把老秦姨娘派来的人打发了回去。二老太太严防死守,莫氏愿意去,她不拦着,几个外孙女,坚决不能去二房。 宝娘姐妹几个就在莫家安安静静待着,等吃了顿晌午饭,杨太傅立刻待着家里人一起回来了,莫氏连二房婆媳的面都没见着。 赵家那边,世子爷一大早带着妻儿回了王家,赵传炜一个人骑马去承恩公府。 承恩公夫人一大早就把儿子媳妇以及孙子孙媳妇都打发走了,家里就剩下老两口。赵传炜到的时候,老两口正在屋里说闲话。 听说外孙子来了,肖氏连忙起身到门外看。 赵传炜进屋后,先给二老行礼拜年,又转达了父母兄长的问候,肖氏一把拉起他,「怎么来的这么早,吃了早饭没?」 赵传炜笑,「吃过了,吃的饱的很。外公外婆近来身子骨怎么样?阿爹阿娘多次来信,让我时常来看望二老,外孙不孝,总是来的少。」 肖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爱怜地摸了摸外孙子的头,「你小孩子家家,正在长身体,每日读书习武多累,不必要为了我们而再增添你的负担。你心里有外公外婆,我们都晓得。你舅舅舅妈和表兄们都不在,晌午你陪我们吃顿饭。等会子你二姨妈也要来,莫怕,都是至亲骨血。」 话音刚落,外头来传,二姑太太和二姑老爷回来了。 肖氏忙让人请,过了一会子,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旁边一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后面一位青年男子,旁边大概是他的妻儿们。 一家子先给承恩公夫妇拜年,说了满屋子吉祥话。 大李氏笑了,「炜哥儿来的这样早。」 赵传炜连忙起身,见过二姨和姨丈,还有表兄表嫂,后面的孩子们也过来见过表叔。 大李氏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问,读书怎么样,平时在家里做什么,阿爹阿娘好不好? 赵传炜仔细回答,还很贴心地加了几句,「阿娘常说,小时候两位姨妈照顾她最多,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和三舅。如今离的远,不能日日相见,还请姨妈保重身体,等她有功夫回来了,要带着姨妈一起进宫找太后姨妈,姐妹三个一起吃酒听戏。」 大李氏笑的眯起了眼睛,对肖氏说道,「阿娘,三妹妹都四十多了,还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肖氏笑,「姝娘在小事情上洒脱的很,大事不糊涂。」 大李氏开玩笑,「我就是小事上清楚,大事上糊涂。」 肖氏嗔怪女儿,「胡说,你们各有各的好。」 承恩公笑眯眯的坐在一边,问女婿,「当差累不累?」 方老二抱拳,「多谢阿爹关心,尚能应付。」 承恩公年轻时是个古板性子,如今老了,越发和善,不再整日说正事,儿孙们来了,就带着他们玩耍。听老婆子和女儿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拉着女婿和外孙子去他书房,看他新得的一方砚台。 方老二虽然做了武将,但他父母俱不在了,也愿意陪老岳父玩耍,还顺带把赵传炜也拉去了。 承恩公拿出了自己的砚台,方老二哪里懂砚台,就让儿子孙子们陪着老头子叽叽喳喳。方家长子元哥儿年纪和晋国公世子爷差不多,赵传炜对这个表兄敬重多于亲近,倒是两个表侄和他年级差不多,能玩到一起去。 后院里,肖氏和女儿、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一起说闲话,二姑太太一子一女,女儿在外地,唯一的儿子生了二子一女,家里人丁不是很兴旺,但很和谐。 大李氏感叹,「也不知道三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多年没见到她了,怪想的。」 肖氏拍拍女儿的手,「谁不想呢,但你妹夫在那里,平哥儿一大家子也在那里,她也走不开。」 大李氏笑,「我就是说两声,没道理让三妹妹为了我回京的,她回来一趟可不容易。什么时候让三妹夫把官人也调去南边打水匪,我就能和三妹妹团聚了。」 肖氏从旁边的茶盘里抓了一把果子塞进女儿手里,又给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抓,「别光说话,吃东西。」 第26章 大李氏笑,「阿娘还把我当小孩子。」 肖氏放下茶盘,「你小的时候,咱们家穷,你懂事,有好吃的总让着弟弟妹妹,等家里好了一些,你又长大了,阿娘总觉得亏欠了你。」 大李氏自己儿孙满堂,知道老母亲的心,接下果子吃了一口,「阿娘,炜哥儿的婚事妹妹怎么安排的?」 肖氏笑,「你要是有合适的,就给你妹妹写信,我不好在中间多问。炜哥儿有父母有兄长,有人给他操心。」 大李氏吃了个甜甜的果子,「我哪里有合适的人选,我是说妹妹要是有安排,她不在京中,庆哥儿媳妇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着搭把手。」 肖氏点头,「你做姨妈的慈爱,你妹妹都知道,年前不是给你送了厚厚的年礼。」 大李氏继续吃果子,「可不就是,每年偏了妹妹多少好东西。」 母女两个在后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前院里,承恩公带着一群男丁们说的起劲。 忽然,承恩公世子夫妇二人回来了。 承恩公奇怪,「不是让你在你丈人家吃晌午饭的?」 承恩公世子先和妹夫互相见礼,孩子们一起见过舅父舅爷。 承恩公世子笑着回答老父亲,「妹妹妹夫和外甥们都来了,家里只有阿爹阿娘,我如何能放心。我把孩子们留在了王家,岳父岳母主动打发我们回来的。」 承恩公点头,「那也好,来一起坐。」 世子夫人严氏去了后院,先见过婆母和小姑子,陪着一起说话。 等晌午饭时刻,严氏让人准备了两桌酒席,就摆在公婆的院子里,男一桌女一桌,连屏风都没用。 正吃着饭,长房大老爷来了。长房老太太郑氏去世后,大老爷时常过来看望叔父和婶子,今儿估摸着堂妹回门,他就过来看看。 承恩公问他,「听说瑞娘年后要回来?」 大老爷点头,「女婿年后要回京,瑞娘自然要回来了。」 承恩公点头,「好,我老头子过一天算一天,能多看这些后人几眼,以后见了你阿爹阿娘,我也有话说。」 大老爷连忙举杯,「二叔身子骨康健,至少能活一百岁呢。」 其余儿孙们也连忙相劝,互相敬酒,把氛围越炒越热闹。 刚吃完饭,承恩公世子长子一家子从严家回来了。长子媳妇的娘家在外地,今儿就跟着承恩公世子夫妇一起去了严家。次子媳妇是先帝三公主,另外居住在公主府,今儿进宫给太后和圣上拜年去了。 两口子从严家回来,还带回了严家两个小郎君小娘子。严家小郎君们跟着李家男丁一起去了前院,小娘子们被严氏带到了后院。 赵传炜在李家逗留了许久,等天快黑了,他准备回家了。承恩公笑着嘱咐他,「去跟你外婆告个别,我听说你年后要考县试了,好生考,考好了外公给你奖励。」 赵传炜笑,「好,我一定拿到外公的奖励。」 祖孙二人说笑了几句,赵传炜就往后院去了。才一入正院垂花门,忽然,迎面一阵香风袭来。赵传炜凭着本能,躲到了一边。 一位小娘子歪到了地上,她可能崴到了脚,顿时哭了起来。 赵传炜打眼一看,嚯,不是旁人,正是赵婉娘让他躲着的严露娘。 赵传炜象征性地问了问,「这位娘子无事吧?」 严露娘脚真崴了,疼得她一边哭一边冒冷汗,「三公子,我,我脚好疼。」 赵传炜不敢靠近她,想了想,他吩咐旁边的人,「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看看,丫头不中用。」 说完,他转身跑了。严露娘看着他跑的飞快,顿时气结。 赵传炜去了肖氏的正院,进门就喊,「外婆,垂花门那里有人摔倒了,我让人在那里看着的。」 严氏一惊,立刻起身,「阿娘,我去看看。」 肖氏点头,「你快去,大过年的,别受伤了。」 赵传炜坐下和肖氏说闲话,「外婆,过一阵子我要去考试了,好长时间来不了。外婆好保养好身子,等我的好消息。」 肖氏爱怜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外孙子,「好,外婆等你的好消息。你也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心就好。你是个好孩子,外婆知道。」 她拉着赵传炜的手,又絮絮叨叨叮嘱了他许多事情。那头,严氏一到垂花门一看,见侄女正在那里哭,立刻让人把她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并让人请了大夫。大夫说养几天就好了,严氏就没在意。 第27章 赵传炜和肖氏告别后,带着书君回家。到家之后,先去给祖父请安,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书君给他换衣裳,忽然叫了起来,「公子,你的荷包呢?」 赵传炜一惊,低头一看,他的荷包呢?晌午吃饭的时候他还摸了摸的,怎么不见了? 赵传炜立刻把衣裳全脱了,抖了抖,什么也没有。那荷包还是宝娘送给他的,里头有一张他的画像。 平日里他去学堂或是在家里,没人敢翻他的东西,荷包里装的是宝娘的画像。今日去李家,见的长辈,他就换成了自己的。好端端的,荷包怎么会丢了? 赵传炜穿着单衣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你想一想,能丢到那里去了?」 主仆两个仔细想今儿的行程,在哪里换过衣裳,在哪里逗留过。 赵传炜觉得可能是落在了李家。 书君怕他冻着了,先把衣裳给他穿上,「公子,早上到李家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呢。吃饭的时候还在,估摸着是才丢的。」 说完,他又有些期期艾艾。 赵传炜看着他,「有话就说!」 书君挠头,「公子,我总觉得今儿那小娘子摔的蹊跷。」 赵传炜眯起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书君凑近了悄悄说道,「公子,这京中的小娘子们,手段花样百出。公子家世好长得好读书好,多少小娘子觊觎。」 赵传炜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他说的话,「不要到外头这样说,让人笑话。」 书君点头,「公子,咱们要怎么办?」 赵传炜想了想,那些妇人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不管是不是严露娘拿了他的荷包,他都不能被动。不说那是宝娘送的荷包,里头的小像也不适合流落到外头。 赵传炜决定第二天去承恩公府告诉肖氏,把这事儿说开,让悄悄的找一找,就说丢了荷包,谁捡到了,若是下人有打赏,若是亲朋主子,也有酬谢。他先按下此时不提,夜里照常读书,给老太爷请安。 谁知还没等他去李家,严家人却先找上门了。 来人正是严露娘的亲爹严二爷,是严皇后的亲哥哥。 承恩候共有两女三子,都是嫡出,长女是承恩公世子夫人,长子是世子,次子是严露娘的亲爹,三子在外做官,严皇后是最小的一个,自幼有些娇宠。 承恩候以前是先帝心腹,那时候他是朝中实权派,比较注重修身养性,家中子弟教导的都不错。后来他女儿做了皇后,他就成了承恩候。 他深谙帝王心思,除了长子还领了个实缺,其余子弟要么在读书、要么领的闲差。而且,随着他三个儿子长大,家里门第高了,儿孙们开始纳妾,子子孙孙一大堆,不成器的越来越多。 这严二爷当着个闲差,生了一堆的庶出子女。严露娘因为长的好看,被严二爷当作宝贝,奇货可居。 原来他想把这女儿送给皇子外甥做个妾,谁知严皇后不答应。严皇后的意思,娘家的侄女们都是资源,在外头多结两门亲事,她儿子就多两份助力。内部消化了,太浪费。严皇后把儿子的后宫位置看的很重,非大臣家的女儿,她还不想要呢。 严露娘是个庶女,她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正经的嫡出子弟看不上她,庶出的她看不上。且她自负美貌,眼光就更高了。 说了这么久的亲事,也没说成可心意的。 昨儿那一跟头,真是她不小心摔的。谁知赵传炜倒霉,被他赶上了。严露娘风驰电掣之间,顺手摘下了赵传炜的荷包。 她手巧,摘的时候悄没声息的。因为腾出手去摘荷包,她来不及去撑着地面,就这样硬生生摔倒了地上,崴了脚。 承恩公世子夫人严氏说让她在李家歇一晚上,严露娘非说自己大过年受伤了要请大夫,在姑妈家里不合适,赶紧回去了。 一回家,她关起房门,自己看了看那个荷包。等她看到里面的小像,顿时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她把那小像左看右看,真好啊,有了这个,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严露娘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姨娘,委委屈屈说自己和赵传炜两情相悦,如今他却不想认账了。 她姨娘是个宠妾,一向跋扈,听了后立刻了不得了,「那混账欺负你了?」 严露娘哭了两声,拿出那个荷包。 晚上,宠妾就告诉了严二爷。严二爷一听,顿时喜从天降。好啊,他女儿可太有本事了,居然钓到了这个金龟婿。 他把那荷包拿过来反复看了看,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哼,赵家小子想不认账?那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我们严家也不是吃素的。当初赵家算个屁,和李家一起跟在阿爹后头当跟班,如今倒翘起尾巴来了。让他家孙女做外甥媳妇,还不愿意!如今就让你儿子给我做女婿吧。」 第28章 宠妾问他,「要不要先去找大姑太太,那毕竟是李家的外孙子。」 严二爷想了想,摇头,「算了,大姐姐一向不怎么掺和皇宫里的事情。她家里有太后有公主,旱涝保收,咱们不一样,咱们都绑到妹妹的船上了。」 严二爷第二天早上连饭都没吃,一大早直接来了赵家,世子爷接待了他。 严二爷先问过赵家老太爷好,又和世子爷寒暄了半天。严二爷是长辈,亲舅妈的亲弟弟,世子爷不敢慢待了,一直陪着说话。 严二爷和世子爷寒暄了许久,忽然话锋一转,「贵府三公子可在?」 世子爷奇怪,「三弟说今儿要去外婆家,不过这会子还早,想来还在后院呢。他每日早起习武,我去叫他来见过舅父。」他跟着李家表兄一起,叫严二爷舅父。 严二爷年纪不小了,蓄起了胡须,笑着摸了摸胡须,「无妨无妨,习武读书,是个好孩子。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守着规矩好一些,外人知道了不免谈论。」 世子爷诧异,「不知严二舅说的何事?」 严二爷拿出那个荷包,「为人父母,总是操不完的心。我这个女儿,给她说了多少人家她都不答应,我还奇怪呢,原来是惦记着三公子,我也是没脸,教出来的女儿不守规矩。不过,贵府三公子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怎么能私底下给她,要是被人看见了,岂不是丢了两家的体面。」 世子爷拿过荷包一看,有些眼熟,再打开,发现里头有一幅弟弟的画像。他明白了,顿时脸色铁青。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心腹,「去叫三爷过来。」 心腹之人立刻去了后院,叫了正准备出门的赵传炜过来。 赵传炜一进外援书房,见到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他有些奇怪,先看向世子爷,「大哥,您叫我有什么吩咐?」 世子爷直接把荷包摔进了他怀里,「这是你的东西吧?」 赵传炜大喜,「大哥哪里找到的,我昨儿去外婆家,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还说今儿去找找呢。」 严二爷开口,「三公子,收好吧,以后别丢了。」 赵传炜看向世子爷,「大哥,这是哪位长辈?」 世子爷面无表情,「严家二舅。」 赵传炜捋了捋关系,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原来是问罪来了。 他把荷包往腰上一挂,笑着给严二爷抱拳行礼,「多谢二舅送回荷包。」 严二爷似笑非笑,「三公子忘性大,这是昨儿小女给我的,说是三公子给她的。」 赵传炜抬头,也似笑非笑,「二舅,这可不能随意说。我和贵府小娘子从来没有任何来往。」 严二爷收起了笑容,「那三公子的荷包怎么到了小女手中?三公子年纪不大,难道要做陈世美不成。」 赵传炜也收起了笑容,「二舅,我也想知道,我的荷包怎么到了贵府小娘子的手里。哦,昨儿我在外婆的院子门口,有个小娘子在我面前摔了一跤,听说是贵府小娘子,不知道可有受伤?」 严二爷顿时又笑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脸皮薄,既然关心露娘,说出来又无妨,还拐着弯。好了,事情都说开了,我先回去了。大外甥,这事儿你做不了主,让你阿爹来我家提亲吧,我女儿可不是随便能辜负的。」 世子爷听弟弟把话一说,顿时明白了,这严家小娘子玩了仙人跳,以有心算无心。 他冷哼了一声,「二舅未免太武断,这事儿还没闹明白呢。我弟弟一向老实,平白背了个陈世美的名称,我可不答应。」 严二爷放下茶盏,「外甥这是想赖账了?」 赵传炜看向严二爷,「二舅。」 他话还没落音,世子爷呵斥他,「三弟,你去忙你的。」 赵传炜看了他大哥一眼,转身走了。 世子爷不想和严老二这个夯货多说,也起身,「来人,送客。」 严二爷气得胡子直翘,一挥袖子走了。 等严二爷走了,世子爷立刻去找赵传炜,「东西怎么到了严家人手里?」 赵传炜急忙解释,「大哥,昨儿严家娘子摔到在我面前,想是她偷拿的。」 世子爷又问,「如何在荷包里装个画像!」 赵传炜顿时哑口无言。 世子爷觉得自己口气有些严厉,立刻放缓了声音,「你把实情都告诉我,我才好解决问题。你不知道,严家人一直想让燕娘做大皇子妃,我和阿爹都不答应。如今他们得了你的东西,好容易能缠上来,岂能轻易罢休。你姐姐因为皇位之争夭折了,咱们家,再不会掺和到里头去。这不是一个荷包的问题,是咱们一家子的立场问题。」 第29章 赵传炜听的心往下沉,他抬头看向他大哥,「大哥,我说了,大哥能替我保密吗?」 世子爷点头,「你说,我不会告诉旁人。」 赵传炜就看着他,「大哥,那是杨家二娘子给我画的。」 世子爷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对小儿女,怕是有了私情,情分还不浅。 他在屋子里踱步一会儿,然后吩咐赵传炜,「你去换身衣裳,跟我一起去杨家。」 赵传炜立刻回去换了身衣裳,跟着世子爷一起去了杨家。 杨太傅正好在家里,听说他们兄弟一起来了,心里稀奇,让人迎了进来。 世子爷极少来杨家,带着弟弟进来之后,先给杨太傅行礼,「晚辈见过太傅大人。」 杨太傅和蔼地让他们兄弟坐下,「你们老太爷好? 世子爷微微俯身,「多谢太傅大人关心,阿爷一向身子骨硬朗,还能跑马呢。」 杨太傅让下人给兄弟二人上茶点,「硬朗就好,老太爷年轻也吃了苦,如今好了,满京城几个人不羡慕他呢,儿孙都有出息。」 世子爷连忙谦虚,「太傅大人过誉了。」 杨太傅继续和世子爷说着闲话,赵传炜默默坐在一边。杨太傅知道这兄弟二人必定有大事,不然不会大年初三联袂而来。 杨太傅老奸巨猾,世子爷也不逞多让,一老一少你来我往打了许久的太极。 等差不多了,世子爷说明了来意,「此次贸然登门,实是有事相求。」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和你父亲也算故交,你有事就直说,不用绕弯子。」 世子爷抱拳,「晚辈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理,才来请教太傅大人,若是做的不妥当,还请大人指教。」 说完,他看了看书房门口的下人。杨太傅一个眼色,莫大管事立刻带着人都走了。 等脚步声远了,世子爷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 「太傅大人,此时说来是三弟的错,因他粗心,才给了人家有机可趁。」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他拿起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再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杨太傅放下荷包,沉声问,「这荷包哪里来的?有什么名堂?」 世子爷正要张口解释,赵传炜忽然站了起来,躬身到底,「大爷,都是我的错。这,这是宝娘给我的荷包,里头的画像也是她给我画的。昨儿我被人暗算,荷包落到了旁人手里,如今他们拿着荷包来要挟我。」 杨太傅面无表情看着赵传炜,「人家知道荷包是宝娘的吗?」 赵传炜摇头,「不知」。 杨太傅笑了,「那你们来找我作甚,不是应该去处理麻烦?」 世子爷心里知道,此时关乎杨二娘子清誉,杨太傅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他也跟着站起了身,然后呵斥弟弟,「三弟,跪下!」 赵传炜看了他哥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世子爷再次抱拳,「大爷,阿爹阿娘不在京城,三弟由我照顾。出了这样的纰漏,都是晚辈的错,还请大爷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饶恕我们这一回。」 杨太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传炜,问世子爷,「是谁家讹人?」 世子爷低声说道,「严家二爷,想把他的庶女配给三弟。」 杨太傅哼了一声,看向赵传炜,「荷包怎么到了严家人手里?」 赵传炜立刻解释,「昨儿我去给外公外婆拜年,进门的时候,严家小娘子直接摔倒在我面前,想是那个时候摘了我的荷包。」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呢,严家人又不听我的话。」 世子爷有些哑然,赵传炜忽然砰砰对着地上磕了两个头,「大爷,侄儿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我定会一生一世疼爱她,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子爷张了张嘴,他正想求杨太傅看能不能帮着说明那画的来源,谁知三弟忽然就提了这个要求。 世子爷顿时感觉有些棘手,三弟这样私自求婚,也不知阿爹阿娘是什么意思。但到了这个时候,若不给三弟说亲事,严家定然不依不饶。严侯爷看着像个识大体的好人,但世子爷心里清楚,他是个老牌政客,最擅长利用所有资源,对他来说,只有胜利才是最终的目的,中间的过程中,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三弟和杨二娘子有了私情,自然不能负了人家。他原来想的是等三弟考了秀才,再让阿爹亲自提亲,显得郑重,也顾全了两家的体面,谁知道如今出了这个意外。也罢,三弟自己求,我再祝他一臂之力。 第30章 世子爷也抱拳躬身,「大爷,阿爹曾说,三弟的事情,让我全权做主。如今父母不在,三弟倾慕二娘子,晚辈斗胆,也请大爷把二娘子许给三弟。大爷放心,我们赵家的男人,从不会有二心。他若敢辜负二娘子,我先打断他的腿!」 杨太傅侧脸看了他们兄弟一眼,然后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父母不在,岂可私自做主!」 世子爷仍旧弯着腰,「大爷,侄儿以头上的世子之位为担保,定不妄言。」 杨太傅感觉有些憋屈,他还想等着赵家小子有了功名,让老赵亲自来提亲呢。你不是这么多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就让你来求我一回。 谁知出了这岔子,他若不答应,女儿以后如何自处。他若答应,这亲事结的未免太过草率。 杨太傅一直沉默不语,赵传炜继续磕了两个头,每一次额头都触及到地面,杨太傅很明显地听到了砰砰声。 赵传炜继续求,「大爷,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为妻。一生一世,我再不会相负。」 杨太傅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心,赵传炜又要磕头,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赵传炜有些迷惑,杨太傅低低的声音传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是个好孩子,宝娘是我的掌珠,你若负她,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 世子爷听的额头跳了一下,三弟真是可怜,丈人这样凶狠! 赵传炜没起来,继续磕两个头,「多谢大爷。」然后起身,高兴地站在一边。 杨太傅转身,叫了一声墨竹。莫大管事听见了,立刻过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 杨太傅吩咐他,「去把宝儿叫来。」 莫大管事领命去了,让人到内院传话。外院小厮传给二门婆子,二门婆子到栖月阁门口传话,小丫头来报。 宝娘听说杨太傅叫她,二话没说,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去了前院。她今儿穿了一身新棉袄,头上的首饰也是新的,看起来颇为气派。 在杨太傅书房门口,莫大管事低低叫了一声二娘子。 宝娘问他,「莫大叔,阿爹叫我什么事情?」 莫大管事低头回答,「赵家世子爷和三公子一起来了。」 宝娘听见赵家兄弟一起来了,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她也不好问莫大管事赵家来人是什么事情,莫大管事能提醒这一句,就已经做的很到位了。 宝娘上辈子就不是个性格外露之人,除了读书工作,平日里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要不然也不会二十六了还没谈过恋爱。她能舌战群妇,也是被气狠了,谁知这气一回,还穿越了。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谈恋爱,今儿男方兄长还来了,宝娘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忐忑的心情,面带微笑进了杨太傅的书房。 一进去,只见杨太傅坐在主位,旁边坐了个头戴金冠、穿着得体的青年人,身上的服饰一看就是有爵位在身的。青年人旁边就是赵传炜,一见宝娘进来,双眼露出喜色。 世子爷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见进来个长相不错的少女。想到这是弟媳妇,他看了一下就挪开了眼。 宝娘走上前,先给杨太傅屈膝行礼,「女儿见过阿爹。」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这是晋国公府世子。」 宝娘略微侧身,面向世子爷,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见过世子爷。」 世子爷连忙起身,抱拳回礼,「二娘子客气了。」 宝娘看了看赵传炜,赵传炜立刻跳了起来,先抱拳行礼,一鞠到底,「见过二娘子。」 宝娘愣了一下,微笑回礼,「三公子安好。」 世子爷觉得这两个人腻歪的很,撇开了眼。 杨太傅挥手,「宝儿过来,坐阿爹身边。」 宝娘走了过去,坐在杨太傅另一边。 杨太傅看着女儿,「炜哥儿遇到麻烦了,需要你去给他解围。」 宝娘奇怪,「阿爹,发生了何事?」 杨太傅把那个荷包拿了过来,宝娘一看,顿时红了脸,假装不认识,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杨太傅从荷包里掏出一幅画,「宝儿,这画是你画的?」 宝娘尴尬的脚趾头抠地,羞愧地低下了头,「阿爹,都是女儿的错,请阿爹责罚。」 世子爷看了一眼弟弟,赵传炜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对着杨太傅鞠躬,「大爷,都是我的错,宝娘年幼,是听了我的哄骗才画了画,还请大爷不要责罚她。」 第31章 杨太傅瞥了他一眼,「我和我女儿说话,你莫要插嘴。」 赵传炜被这一句话顶到了南墙上,看向了世子爷,世子爷微微摇头,他只能退到一边。 杨太傅抖开那幅画,「我儿画画的功底倒是越来越好了,又有意境,又传神。这画法是你自创的?看起来倒是比阿爹教你的还好一些。」 宝娘低着头,讷讷道,「都是我胡乱画的,上不得台面。」 杨太傅见女儿羞愧成这样子,心里不忍心,放下那幅画,「阿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画和荷包,落到了别人手里,人家要拿个庶女打发炜哥儿,我儿要不要救这个没用的怂包?」 宝娘抬起了头,脑袋转了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她看向杨太傅,「女儿听阿爹的。」 杨太傅严肃地看着女儿,「你可要想好了,你一旦替他出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们送荷包也罢,画画也罢,这都是私底下的,谁也不知道。若是传出去了,你就得嫁给这小子了。」 宝娘被他严厉的声音问的心里又忐忑了起来,她抬眼看向杨太傅,「阿爹,要是,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会不会连累阿爹?」 杨太傅见女儿这时候还记得维护他,心里忽然柔软了下来,温声安慰女儿,「阿爹这里无妨,但这是我儿的终生大事,阿爹不想随意替你做出。你虽年纪不大,但一向懂事。阿爹就问你,你愿不愿意。不要管阿爹,也不要管这小子,你就问问自己的心,愿不愿意?」 宝娘见杨太傅这样问,心里有些羞怯,有些感动。羞的是杨太傅当着赵家兄弟的面问她,感动的是杨太傅一个封建士大夫,居然能这样照顾女儿的情绪和心意。 宝娘想了想,她愿不愿意呢?嗯,要是这样能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好像挺不错的。 她心里多了一份雀跃和欣喜,但她又不好意思巴巴地说我愿意,只能低垂着头,「女儿听阿爹的吩咐。」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那阿爹做主了,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吧,想不出办法,就娶了那个庶女。」 宝娘骇然抬头,「阿爹!」 杨太傅笑了,「这才对,我儿心里想要什么,就跟阿爹说,不用怕羞。」 说完,他看向赵家兄弟,不言语。 世子爷立刻起身,「多谢大爷。」 他又看向弟弟,赵传炜立刻一鞠躬到底,「多谢大爷。」 杨太傅仍旧看着他不说话,赵传炜有些发愣,他哥对他挤了挤眼,赵传炜福至心灵,再次鞠躬,「多谢岳父大人!」 杨太傅听见这个称呼,顿时感到一阵窒息。 他定了定神,摆摆手,「都坐。」 宝娘起身,红着脸给大家都续了茶水。赵传炜两只眼睛都要黏到她身上去了,满心欢喜。 宝娘偷偷看了他一眼,立刻扭开了脸。 世子爷对杨太傅说道,「今儿来的匆忙,什么礼都没备,都是晚辈失礼,还请大爷见谅。」 杨太傅问世子爷,「此事不提,你预备如何处理这事儿?」 世子爷低声回答,「大爷,咱们两家既然订了亲。晚辈斗胆,请二妹妹跟我们到严家去一趟。晚辈虽然不如大爷通诗书,但也仔细看过了二妹妹的画,这画法,与常人不同,让二妹妹当场画一幅,谁也说不出二话了。一则回了严家这事儿,二则,把亲事传出去,以后三弟和二妹妹也就安生了。」 杨太傅知道世子爷的意思,这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再打宝娘的主意。赵杨两家一旦定亲,那真是强强联手,别说严家了,皇子们也不敢来抢亲。 世子爷这不光是提醒,也是在给杨太傅保证。意思说你只管放心,宝娘成了我们家的儿媳妇,再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两个政客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杨太傅点头,「去严家可以,莫要让宝儿受委屈。」 世子爷抱拳,「大爷放心,我明儿叫上舅父和舅妈,一起去严家,也省得打眼。」 杨太傅用茶盏盖子刮了刮茶水面,「嗯,那你们先回去。」 世子爷回答,「那晚辈先回去,多谢大爷体谅。」 杨太傅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世子爷知道,今儿这亲事求的太突兀,也有些失礼。若不是杨太傅心疼女儿,断然不会答应的。 他再次行礼,然后带着弟弟走了。 赵传炜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他哥回去了。 来的时候,兄弟二人是坐车来的,马车普通,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晋国公府的马车。既然定了亲事,两家就分不开了,世子爷弃了马车,直接骑马。 第32章 兄弟二人大张旗鼓从杨家大门口上马,让人牵着慢慢回了晋国公府,一路上被不少人家看到了,都惊奇不已。那些消息灵通的,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顿时都兴奋起来。 到了家之后,世子爷带着弟弟直接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正在摇椅上晃着,和两个老妾说闲话。 见两个孙子进来了,老太爷摆摆手,两个老姨娘立刻起身,对着世子爷行个礼,世子爷侧身,只受了半礼。 等两个老姨娘下去后,老太爷笑着让两个孙子坐,兄弟二人给老太爷问安后,分别坐在了老太爷两边。 世子爷笑着对老太爷说道,「阿爷,孙儿是来请罪的。」 老太爷笑,「你个猴儿,大过年的来腌臜你阿爷,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你还要给阿爷请罪。」 世子爷收起了笑容,「阿爷,孙儿没经过阿爹阿娘同意,今儿给三弟定了门亲事。」 老太爷也收起了笑容,半晌后问道,「是谁家?」 世子爷正色回答,「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老太爷哦了一声,问道,「是不是庄园里的那个小娘子?」 世子爷点头,「正是杨二娘子。」 老太爷笑了,「定了就定了呗,人家两个好,难道你要棒打鸳鸯不成。」 世子爷也跟着笑,「阿爷睿智,孙儿佩服。」 老太爷看了看小孙子,「小儿女的事情,你情我愿,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至于你阿爹那里,他要是有话,让他来问我。我还想跟他算账呢,当年给老子惹祸,老子就差没给他老丈人磕头赔罪了。呸,都是报应,让他坑老子。」 兄弟两个都跟着笑了起来。 老太爷笑眯眯的,「你阿爹不在京城,你是长兄,既然两家定亲了,一应礼节上的事情不能马虎,你好生替三郎操持。你们今儿定亲定然是私底下说的,等过完十五,你正经找个媒人上门提亲,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世子爷点头,「阿爷放心,我预备请二姨和二姨夫做媒人。」 老太爷哈哈笑了,「你个促狭小子!」 方老二见到杨太傅就拿鼻孔对着他,杨太傅虽然不在意,如今既然成了亲戚,若能和解,自然最好不过了。 赵传炜在一边听的喜滋滋的,好像明儿就定亲,后天就成亲了一样。 老太爷看着小孙子一脸喜色,忽然问他,「你既然要定亲了,阿爷问你,男子汉大丈夫,可知道自己肩头的责任?」 赵传炜立刻坐正了回答,「阿爷,孙儿知道。光宗耀祖,煊赫门楣,敬老爱幼,忠君爱国。」 老太爷扭脸对世子爷说道,「提亲的事儿还是缓一缓吧,你看他把天下人都提到了,就是忘了自己的媳妇,可见还没开窍,不急,再等一等,反正他还小呢。」 赵传炜愣住了,「阿爷!」 世子爷笑了,「阿爷,您别打趣他了。」 老太爷笑,「真是个蠢小子,又不是殿前,说那么冠冕堂皇作甚。你就不如你阿爹,你阿爹就晓得说孝顺父母、疼爱妻儿!」 赵传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爷,孙儿知道,就是不好意思说。」 旁边祖孙二人都哈哈笑了。 赵家兄弟走了之后,杨太傅打发女儿回了栖月阁,他自己去见了陈氏。 陈氏正带着陈姨娘母女两个说闲话,见儿子来了,很高兴,让陈姨娘给杨太傅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 杨太傅看了眼陈姨娘,陈姨娘红了红脸,低下了头。 杨太傅吩咐陈姨娘,「你带着淑娘先回去,我有话与老太太说。」 陈姨娘有些失望,还是听话地带着杨淑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姨娘母女走了,陈氏问杨太傅,「有什么事情,说吧。」 杨太傅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饭一样,「阿娘,我给宝儿定了门亲事。」 陈氏手里的茶盏差点丢了出去,她定了定神,确定自己没听错,立刻反问,「是谁家的孩子?」 杨太傅用火钳拨了拨盆里的炭火,「阿娘还记得李家的姝娘妹妹吗?」杨太傅说的是晋国公夫人李氏 陈氏陷入了回忆,「记得,李家三娘子,姐妹三个里头,数她最机灵。」 杨太傅继续拨着红彤彤的炭火,「我给宝儿定的,就是她的小儿子。」 陈氏吃了一惊,「赵家?」 杨太傅点头,「是的,是赵家嫡出三子。」 第33章 陈氏感觉自己心跳的有些快,「这事儿,她同意吗?」 杨太傅倏地抬头,「阿娘,宝儿自己愿意就好。」 说完,他又低下头,「她不会反对的,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陈氏点头,「那就好,门第不错,孩子我没见过,听昆哥儿说过两回,读书不错,也算一门好姻缘。」 杨太傅放下火钳,「今儿我与赵家长子口头定了亲,阿娘知道就好,暂时不用说出去。等赵家正式上门提亲再说。」 陈氏平复了心情,「我晓得了,往后我多教她一些管家之道。宝娘定亲了,默娘也该预备了,她们姐妹只差了一个月。」 杨太傅嗯了一声,「阿娘不用担心,我给默娘看了两个读书的孩子,等今春县试过了再说。」 陈氏叹了口气,「你是她们亲爹,你做主就好。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 转天,世子爷带着妻儿和弟弟,一起去承恩公府。承恩公一家子都在,见外孙子上门,李家人热情招待。 赵家兄弟一起给外公外婆和舅父舅母拜年,又见过表兄,然后又是一群晚辈相互见礼。 承恩公世子李承业带着外甥们一起去了外书房,承恩公带着赵云阳和几个重孙子一起玩耍,肖氏和儿媳孙媳们陪着王氏等人一起说闲话。 到了外书房之后,李承业和世子爷一起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党争,后宫前朝,从来都是分不开的。他们这些臣子,在波谲云诡的局势中,需要有敏锐的判断力,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身败名裂是小事,说不定全家的性命都要赔上。 话已经赶到了这里,世子爷不再遮着掩着,「大舅,外甥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李承业有些奇怪,这个外甥虽然年纪比他儿子还小,但在这京城里,比他说话还有分量,能有什么事情来求他的。 李承业点头,「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世子爷抱拳,「大舅,前儿三弟来给外公外婆拜年,被严家小娘子偷偷摘了荷包。如今严家二舅拿着荷包上门,非说三弟要做陈世美,要把女儿许给三弟。」 李承业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他在思索外甥说的话,他和两边都连着亲,丝毫不能马虎。 李承业没有直接回答外甥,让人去叫了严氏过来。 严氏有些奇怪,丈夫招待外客,从来不叫她的。 她整理好了衣衫,去了外书房,见只有两个外甥,放下心来。 「官人叫我有何事?」 李承业让严氏坐下,问她,「昨儿露娘过来,是谁让她来的」 严氏心里觉得有事,谨慎回答,「我听官哥儿媳妇说,是她自己要来的。」 李承业点头,「她把炜哥儿的荷包摘走了,你二弟要把露娘许给炜哥儿。」 严氏心里一惊,想了想,「炜哥儿,荷包真是露娘私自拿走的?」 赵传炜起身,正色回答,「回舅妈,昨儿吃晌午饭的时候,荷包还在呢。我去给外婆道别,在垂花门那里,严家娘子一头扑了过来,我躲得快,她摔倒地上去了,但,但还是在我身上蹭了一下。当时我身边有好几个人的,舅妈不信,可以传他们来问一问。」 严氏点头,昨儿带着赵传炜进后院的,都是李家仆人,书君在而门口就没进去了。 严氏有些尴尬,她也知道,二弟想给露娘说个好人家,皇后不答应露娘进宫,二弟眼睛就瞄上上京城其他贵族子弟。但露娘一个庶女,配个庶子也就罢了,外甥这样的鼎盛实权人家的嫡子,自然不能配露娘。 但小儿女的事情,严氏也不敢一口断定。她试探性地问赵传炜,「炜哥儿,你,你与露娘可有来往?」 她问的委婉,赵传炜听懂了。 赵传炜先鞠躬,「回舅妈的话,我第一次见严家娘子,是在卫家校场,杨二娘子和严公子赛马,严娘子手里的石头不小心掉到杨二娘子马前,好悬惊了马,我用鞭子把石头卷走了。第二次见严娘子,是姨妈过寿,严娘子摔倒了,我和云阳躲得快,才没有碰到她。第三次就是前儿在外婆院子门口了,除了这,我再没见过严娘子,请舅妈明察。」 严氏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拷问外省一样,立刻笑着对赵传炜说道,「炜哥儿,你坐下。舅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一个荷包罢了,就算真的丢了,被露娘捡了去,我让她还给你就是了,怎么就扯到了亲事上头,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下子换赵传炜不好意思了,「舅妈,荷包里头,有我的一幅近身画像。」 第34章 严氏愣住了,小郎君的画像到了小娘子手里,还是装在贴身的荷包里头,若是无事就罢了,一旦有一方闹起来,那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赵传炜见严氏发愣,急忙解释道,「舅妈,那画像是别人给我画的,我一直贴身带着的。」 严氏又严肃了起来,「炜哥儿,这事儿,就算真是露娘私自拿了你的荷包,但也不好轻易说清楚了。」 世子爷在一边插嘴,「大舅,舅妈,不瞒二位长辈,那画像,是炜哥儿他媳妇画的,连荷包也是他媳妇做的。」 李承业瞪大了眼睛,「炜哥儿何时订了亲事?我怎么一丁点也不知道。」 世子爷笑,「昨儿才定的,今儿禀报诸位长辈也不迟。」 严氏问,「是哪家小娘子?」 世子爷答道,「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严氏的心彻底平静了,她的私心,要是赵传炜没有定亲,若真的和露娘有些牵扯不清,把露娘记到嫡母名下,好生教导一番,她也乐意成人之美。但外甥无意,她也不想勉强,如今又定了杨家的女儿,她就更没心思了。 杨家嫡次女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满京城的流言,承恩公府自然是知道。但整个李家都悄无声息的,没有人说一句话。 肖氏私底下对大儿子夫妇说过,「你大姐姐以前受了不少委屈,她若真做了什么,咱们只能替她描补,不能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去责怪她。再者,旁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镇哥儿一辈子也苦,当年退亲,他哭的多可怜。只可恨他那个势利眼的亲娘,活活拆散了一对好儿女。」 李承业夫妇二人默认下了此事,如今听说宝娘许给了炜哥儿,李承业心里还有些高兴。大姐姐的女儿,给三妹妹做了儿媳妇,正经的一门好亲事。 李承业摸了摸胡须,「好,好,这门亲事定的好。」 世子爷笑着接话,「还要请大舅和大舅妈出面,带着我们兄弟一起去严家,把话说开。」 李承业点头,「自然要说开,都是亲戚,有了误会也不好。」严露娘是严氏的亲侄女,李承业为了维护严氏的脸面,自然不好说严露娘不好。但他也有些反感严二爷这种做法,炜哥儿是他亲外甥,严二爷这样做,根本就没把承恩公府放在眼里。 赵家兄弟在李家逗留了半天,然后一起回去了。承恩公夫妇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也没说什么。严氏嫁入李家这么多年,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对小叔子小姑子们都非常好,是出了名的好媳妇。不能因为媳妇娘家侄女不争气,就慢待自家媳妇。 肖氏只吩咐儿子,「把误会说开就行了,露娘小孩子家家的,见到好看的少年郎,心生欢喜也是正常的。不过炜哥儿已经定亲了,自然不能再和严家结亲。等回头我们一起寻摸寻摸,给露娘找个好婆家。」 严氏有些羞愧,二弟这样做确实不识大体,至少应该先和阿爹通个气。这事儿,百分百是他自己私底下拿着荷包去了赵家,阿爹再不会干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严氏说的没错,严二爷根本没告诉严侯爷。他只想着先把事情办妥了,等和赵家成了亲家,不管是阿爹和妹妹,谁还能不夸赞他一声能干呢。 东南三十万军队啊,要是成了大皇子的助力,什么谢张刘三妃,都不在话下。 严二爷有些雀跃,他知道赵家是要体面的人,直接把荷包留在了赵家。 严二爷把这事儿捂着,严侯爷尚不知情。 初五早上,天还没亮,世子爷一大早就把赵传炜叫了起来,兄弟二人一起,赶了府里最好的马车,上面备了热茶和点心,王氏坐在里头,还带上了赵燕娘,几人一起往杨家去。 天刚亮的时候,众人到了杨家。 杨家人正在吃早饭,因是过年,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听说赵家兄弟一起来了,莫氏眯起了眼睛。陈氏连忙让人去迎接。 杨太傅吩咐两个儿子,「吃好了就去迎客。」 杨家兄弟起身,去迎接赵家兄弟。但赵家来的还有女眷,莫氏是个摆设,陈氏年纪大了,总不好去迎接小辈,宝娘主动起身,去迎接王氏和赵燕娘,两个妹妹听说燕娘来了,也跟了上去。 世子爷先给杨太傅请安,「大爷安好,侄儿来的倒不是时候,叨扰贵府的早饭了。」 杨太傅笑着问,「可吃过饭了?」 世子爷笑,「还没呢,就想来大爷家里吃顿早饭的。」 杨太傅带着赵家兄弟走在前头,宝娘带着妹妹们陪着王氏母女跟在后头。众人一起到了陈氏的院子里。 第35章 互相见过礼,陈氏听说赵家人连早饭都没吃就来了,立刻让人重新上饭菜,分了男女两桌,一起用饭。 等吃过了饭,王氏和陈氏你来我往地说着客气话,陈氏见到这样伶俐能干的小媳妇,眼馋的不行,什么时候她能有个这样四角俱全的孙媳妇就好了。 莫氏在一边不说话,她心里猜测赵家来的意图,隐隐有了判断。不管宝娘是谁生的,明面上都是杨玉昆的亲姐姐,姐弟两个并没有因为莫氏而疏远,宝娘嫁得好,莫氏也乐见其成。 别说,自从秦嬷嬷没了,莫氏再觉得荔枝没用,还是要倚重她。荔枝一遍遍劝导莫氏,二娘子一向孝顺长辈,和大少爷关系又好,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里只有两个少爷,兄弟少了,姐夫妹夫就是助力。莫氏渐渐也能听进一些,为了儿子,她也希望这几个女儿能嫁得好一些。 为此,莫氏虽然口不能言,仍旧对赵燕娘招了招手。 赵燕娘是王氏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王氏是先王老太师的嫡次孙女,交际功夫一流,赵燕娘是晋国公嫡长孙女,底气更足,除了在皇宫里遇见公主们,她会退一射之地,其余不管在哪里,她都是闺秀中的领头人物,从来没怯场过。 赵燕娘走到莫氏面前,大大方方地行礼,喊了杨家阿奶。 莫氏微笑着看向赵燕娘,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插在赵燕娘头上,表示给她的见面礼,赵燕娘再次行礼道谢。 除了赵燕娘,莫氏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子,塞到了王氏手里,王氏也连忙起身,谢过莫氏。 陈氏觉得稀罕,这个佛爷一样的儿媳妇,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 连莫氏都表示了,陈氏自然更不会小气,也给了母女二人见面礼。王氏也给了杨家三个小娘子见面礼。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世子爷悄悄对杨太傅说明了来意,请宝娘一起先去李家,跟着舅舅舅妈们去严家,当着众人的面画一幅画,严二爷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也省得吵起来太难看。 杨太傅同意了,他也严家也有往来,日常红白喜事都互相送礼。大过年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一玩,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 能用这种温和的法子化解矛盾,杨太傅也不反对。严侯爷看着笑眯眯的,可不是个好缠的角色,杨太傅也不想与他为敌。 严家想把赵家拉到自己船上,如今赵家和杨家结亲,张家和谢家也没了指望,想来严家也不会硬撕破脸,本来就是严家无礼在先。杨太傅大致能猜的出来,此事严侯爷可能还不知道,不然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但就要趁着严侯爷还不知道,把这事儿了了。一旦让他先知道了,那局势就更不好控制了。 杨太傅对宝娘招手,宝娘连忙过去了。 杨太傅温声吩咐女儿,「你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换身新衣裳,跟着你赵家哥哥嫂子们一起去拜年,去了之后,听哥哥嫂子的话。」 宝娘行了个礼,「女儿知道了。」 宝娘迅速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更衣,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姐妹三个跟着赵家人一起走了。 王氏的马车非常大,她带着四个小娘子,完全能坐的下。 杨默娘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杨淑娘本来还想问赵婉娘怎么没来,见三姐姐规规矩矩的,她也老实了。 王氏见杨家三个女儿都不怎么说话,主动活跃气氛,宝娘识趣,和赵燕娘一起敲边鼓,车里的氛围立刻热闹了起来。 等到了李家,一行人悄悄去了承恩公的正院。 肖氏一见到宝娘,就有些呆了。 半天后,她拉过宝娘的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好孩子,到外婆这里来,别怕。」 王氏和严氏等人自然知道肖氏的意思,杨默娘想起丰姨娘的话,心里一惊,默默站到了一边。 肖氏眼里有些湿润,她怕自己露馅,立刻又拉着杨默娘姐妹说话,等看到杨默娘的容貌,知道她是家里姨娘生的,肖氏心里又叹了口气,嘴上仍旧笑眯眯的。 说了几句客气话,肖氏和严氏各自送了姐妹三个见面礼。 外面时辰已经不早了,严氏起身,「阿娘,我带着孩子们先去了。」 肖氏点头,「好生看着她们姐妹,莫要吵闹了起来。」 严氏点头,「阿娘放心。」 一行人又一起去了严家。 严侯爷听说大女儿夫妇带着赵家兄弟来了,有些稀奇,自从小女儿做了皇后,赵家小子完全忘了当初一条船上共穿一条裤子的情谊,立刻就翻脸了,除了明面上的走礼,极少往来。严家有喜事请客,赵家世子爷过来送一份礼,并不和严家人多交际。 第36章 严世子不在家,严侯爷带着严二爷亲自接待了女婿、外孙和赵家兄弟,严夫人在后院招待女儿和王氏几个。 赵燕娘和宝娘姐妹都是来过严家的,严家是皇后娘家,家里每逢办喜事,满京城谁家不来凑热闹呢。 因莫氏不出门,宝娘姐妹几个原来都是跟着陈氏出门,今儿居然跟着赵家世子夫人来的,严夫人也有些纳罕。 女眷们在后院说着闲话,前院里的男人们也相互打着太极。 严二爷大喜,以为赵家是来提亲的,还请了李家做媒,这最好不过了。 世子爷不想伤了两家情面,主动开口,「侯爷,前儿我弟弟去舅舅家拜年,不慎丢了荷包,贵府小娘子捡了去,严二舅还亲自送了过去,晚辈感激不尽。今日我让内人给严妹妹备了些礼,算是给严妹妹的谢礼。」 严二爷听到后愣了,立刻冷笑了一声,「赵世子,也别忒欺负人了。我女儿就该被人始乱终弃不成!」 李承业立刻大声呵斥他,「二弟不可胡言!」 严二爷看了一眼李承业,「大姐夫,那是你外甥,你维护他也是常理。露娘不是你的骨肉亲,你偏心我也能理解。」 严侯爷看了一眼儿子,严二爷立刻闭嘴。 严侯爷看向世子爷,「庆哥儿,此事我并不知情,我听着,是你弟弟和露娘有什么牵扯不成?」 世子爷自然不能认,「侯爷,并无什么牵扯,都是误会,严二舅严重了。」 严侯爷没说话,严二爷又开口,「赵世子,你弟弟的荷包在露娘手里,里面还有你弟弟的小像,露娘前几日哭得可怜见的,她是我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也得替她做主。」 严侯爷这回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喝了口茶,「庆哥儿,你弟弟的荷包怎么到了露娘手里?」 世子爷笑,「三弟去外婆家,也不知怎么就丢了,恰巧还就被贵府小娘子捡到了。」 严侯爷放下茶盏,「庆哥儿,露娘是我孙女,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知到这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一个说是捡的,一个说是送的,我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世子爷叹了口气,「侯爷,既然这样,晚辈只能替弟弟自证清白了。」 说完,他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两句话。 后院中,王氏一直在等着丈夫,听见外面来人叫她去,她立刻把女儿留下,让严氏照顾,自己带着宝娘去了前院。 在二门那里,宝娘叫了喜鹊,喜鹊给宝娘带上了帏帽,王氏的丫头也给她戴了帏帽。喜鹊抱着个箱子,里头都是宝娘作画用的工具。 王氏带着宝娘一起去了前院,严家人闹不明白赵家这是在干什么。 王氏带着宝娘给严侯爷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宝娘一个人站在那里。众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看这气度,隐隐也知道,这是大家子小姐。 世子爷吩咐赵传炜,「三弟,你坐在那里别动。」 赵传炜乖乖坐到了一边,世子爷起身,给宝娘搬了张桌子,配了把圈椅,做了个请的动作。 宝娘一句话没说,坐了下来。她背对着严家男丁,把帏帽掀起了一角,赵传炜看着她笑了。 宝娘也笑了,喜鹊已经准备好了画笔和纸,宝娘看了看赵传炜,低头开始画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早上宝娘来的时候,严侯爷并没有关注女眷那边的情况,这会子他也不好去问。但他身边人机灵,立刻去打听清楚了,悄悄耳语告诉了他。 严侯爷心里明白,这事儿,估计是自己孙女使的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谁也没想到那画是杨家二娘子画的。 宝娘速度很快,严侯爷刚知道她的身份,她就画好了。 宝娘放下笔,放下帏帽的纱帘,转身对着众人行个礼,退到了王氏身边。 王氏起身,也行个礼,然后带着宝娘走了。 世子爷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幅画,轻轻吹了吹,走上前,放在了严侯爷旁边的小茶几上。 他又掏出那个荷包,把里面的一幅画拿了出来。 两幅画放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人画的。这画法非常奇特,严侯爷从来没见过谁画画能把一个人的表情画的这么到位。 荷包里的那幅画,少年郎双眼发亮,今儿的这幅画,少年郎双眼含情。严侯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赵杨两家,怕是已经好上了。 严侯爷很有风度,笑着称赞,「还是杨太傅会养女儿!」 第37章 世子爷自然也不会失了礼节,「侯爷好眼光,严二娘子的书画功底,连我也要甘拜下风。」 严侯爷开玩笑,「说起处理公务,你还算个中翘楚,说起读书习武,你可差远了。」 世子爷哈哈笑,「侯爷何苦这样揭晚辈的短!我文不如三弟,武不如二弟,真是给阿爹丢脸了。」 严侯爷笑,「你有你的好。」这是严侯爷的真心话,赵世子从九岁开始混迹宫墙之内,十几岁就能掌管晋国公府京城内所有人脉资源和金钱往来,和一堆老人精打交道,从来没吃过亏。他要是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子,他做梦都能笑醒了。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赵世子已经不需要文武功名加身了。 就拿这件事来说,本来赵家遇到了麻烦,结果不光解决了严家这边的威逼,顺道还和杨家结了亲事。 严二爷还想说什么,严侯爷一眼看了过去,他立刻又闭嘴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严侯爷心里清楚,自己那个孙女,棋差一步。严侯爷并不觉得孙女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混朝堂的人,都是心肝黑透了的人,为了赢,这些手段怕什么。 不说他们这些臣子,就是坐在龙位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争来的。 罢了,争不来就算了。 严侯爷不再提此事,像个和善的老太爷一样,和晚辈们一起说笑。 说笑的期间,严侯爷还吩咐心腹,「去告诉夫人,晌午多准备几个好菜,我们爷儿几个好生喝两杯。」 王氏带着宝娘去了前院,严氏立刻把事情都告诉了严夫人,严夫人又打探了王氏和宝娘在前院的所作所为,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严夫人等王氏和宝娘回来后,拉着宝娘说了许多话,又给了厚厚的压岁钱,「仔细论起来,这都是至交,你们姐妹以后常来,我老婆子看到你们鲜花一样的小娘子,心里就忍不住欢喜。」 宝娘大大方方的回答严夫人的话,严二太太是个怕男人的,本来说好了今儿要让赵家应下亲事的,她还没开口,见婆母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了,严二太太立刻闭了嘴。 在严家吃了晌午饭之后,李承业夫妇就带着外甥兄弟二人和杨家三姐妹一起走了。 赵家兄弟一起,把杨家姐妹送回了家。 王氏带着三姐妹去了后院,和陈氏寒暄了一番之后,听见前院丈夫的传话,很礼貌地带着女儿告辞了。 陈氏问了问今儿的情况,宝娘略过了画画的事儿,其余都照实说了。 陈氏点了点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宝娘回了栖月阁,两个妹妹也各自回去找自己的姨娘。 陈姨娘见杨淑娘今儿得了这么多见面礼,很是高兴,一样样帮女儿收好,「太太不能出门,你们姐妹交际少,从小到大,少收了多少见面礼。咱们家只出不进,亏死了。」 杨淑娘皱眉,「姨娘,这话可不能到外头去说!」 陈姨娘笑,「放心吧,我还能不知道。」 说完,她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年纪不大,整日却老气横秋的。」 杨默娘回去后,丰姨娘大致问了问今儿的行程。丰姨娘比陈姨娘知道的事情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杨默娘把下人都打发走,悄悄对丰姨娘说道,「姨娘,我今儿见到承恩公夫人了。她拉着二姐姐的手,自称外婆。」 丰姨娘抬眼,又低下了头,「原该这么叫的。」 杨默娘低声问,「阿娘,二姐姐是要说亲了吗?」 丰姨娘笑,「你也看出来了?」 杨默娘点头,「是呢,若不然,赵家世子爷怎么会亲自过来。带我们去李家,我还能理解。就是不知道为甚带我们去严家,中途二姐姐还跟着赵家世子夫人出去了一次。」 丰姨娘表情有些凝重,半晌后叮嘱杨默娘,「不管是什么原因,二娘子能说门好亲事,也不坏。别管那么多了,二娘子的事情定了,就该你了。」 杨默娘没想到丰姨娘忽然说到自己头上,顿时有些羞,「姨娘!」 丰姨娘又笑,「我虽然不是正头夫人,也知道这过日子,没成亲前要仔细挑,等成亲了,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世上多的是蠢人,结亲的时候被人家两句好话糊弄了,随随便便答应了亲事,等成亲了,又开始斤斤计较。」 杨默娘笑,「姨娘知道的道理真多。」 丰姨娘微笑着看着女儿,「姨娘希望你以后能得个上进的好夫婿,只要能一心一意对你好,哪怕陪着他从年少时一起吃苦,总能盼来好日子。」 第38章 杨默娘也不再害羞,浅笑着点头,「好。「 话说严家那头,严侯爷等客人一走,立刻双目犀利地看向二儿子。 严二爷刚开始还有些气愤,在严侯爷的注视下,渐渐低下了头,「阿爹。」 严侯爷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两个字,「蠢材!」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后院中,严露娘听说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姓杨的,我又没挖你家祖坟,如何就处处跟我作对!」 她好容易能有个能讹人的把柄,杨宝娘轻松化解了严家父女的谋划,还抢走了她唯一能讹上的贵婿! 严露娘都想好了,若是亲事能成,求阿爹把她记倒嫡母名下,也不是配不上赵三公子。等成了亲,凭她的手段,还能拿不下她!这话不假,严露娘的亲娘于风月之事上头颇有手段,伺候男人的本事一流。自从严露娘来了月事,她姨娘就开始教导她这些手段。 她说了多少人家,哪个也没有赵传炜好,又被宝娘截胡了。 严露娘气的直捶床板,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也要你尝尝我的厉害! 此时,宝娘正在栖月阁书房里躺椅上躺着。旁边的炭盆烧的正旺,只有喜鹊一个人在旁边陪着。 宝娘有些累了,但这会子时辰不早了,她也不敢去睡,怕一睡就起不来,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眯着眼睛假寐,喜鹊拿着火钳在火盆里翻来翻去的。 见宝娘没动静,喜鹊小声喊了一声,「二娘子?」 宝娘嗯了一声。 喜鹊笑着和她说话,「二娘子可不能睡着了,虽然这里有炭盆,就这样睡在躺椅上,八成要着凉了。」 宝娘懒懒地回她,「早上起的太早了,困。」 喜鹊点头,「可不就是,我也有些想睡。二娘子今儿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还要画画,比我更费精神。二娘子别睡了,要不叫了三娘子和四娘子来玩?」 宝娘想了想,虽然她是姐姐,也不能总是叫两个妹妹来她这里,「咱们去三妹妹那里吧,阑哥儿也在,一起玩也热闹些。」 喜鹊立刻拍手,「我去给二娘子拿衣裳。」 宝娘从榻上起来,先打开窗户,让屋里凉下来,不然乍然出去,一热一冷,人会很难受。 喜鹊很快拿了宝娘的大氅过来,宝娘披上了大氅,带着喜鹊、青萝和香茗一起去了,嘱咐黄莺看好院子。 主仆几个到了丰姨娘的院子,立刻有人进去禀报。宝娘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进去了。丰姨娘母女两个在厢房里做针线,杨玉阑去前院找杨玉昆去了。 丰姨娘母女两个一起出来迎接,还没行礼,宝娘立刻拦着她们,「外头冷,先进去说。」 三人一起进去了,一起围着火盆坐下。 宝娘先开口,「也没送个信就来了,没有打扰到姨娘和三妹妹吧?」 杨默娘亲自给宝娘端了杯热茶,「没有的事,我也闲着呢,我还以为二姐姐在歇息,就没去吵扰姐姐,没想到姐姐自己过来了。」 宝娘接过茶,「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坐的想睡觉,就来你这里走走。」 丰姨娘看着宝娘,「二娘子能来,我们高兴着呢。」 宝娘笑眯眯地看着丰姨娘,「姨娘气色不错。」 丰姨娘笑,「成日家有吃有喝的,又不用干活,若是气色还不好,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宝娘心里真佩服丰姨娘,受宠了十几年,忽然间失宠,她竟然毫无异色,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跟没事儿人似的。 丰姨娘能看得开,宝娘也为她高兴。这高门大院中,最怕的是自己把自己的心困住了,那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宝娘又看了看炭盆,里面的炭火和她的是一样的,她问丰姨娘,「姨娘这里的炭火够不够用?」 丰姨娘笑着回答,「多谢二娘子关心,我这里炭火够。三娘子和二少爷的份例比我多,我们合在一起,这炭盆一天都没歇过。」 宝娘点头,「这几天又冷了,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若是一直动弹,没有炭盆也就罢了。我看姨娘喜静,没有炭盆怕是坐不住呢。」 三个人在屋里说着闲话,很快,天就黑了。 宝娘干脆让人把她的晚饭送到了这边,她和丰姨娘母女一起吃。 赵家那边,赵传炜回去后,立刻被他哥打发去了书房,「二月初就要县试了,你好生考个好名次出来。我去给阿爹写信,看看什么时候去杨家提亲。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去读书。」 第39章 赵传炜给世子爷鞠躬,「多谢大哥替我操劳。」 世子爷拍拍他的肩膀,「都是我该做的,以后去了外面,陌生的小娘子一定要离她远一些。」 赵传炜再鞠躬,「都是我的错,给大哥添麻烦了。」 世子爷笑了,「好了,莫要啰嗦,你小子因祸得福,严家娘子算起来是你的媒人呢。」 赵传炜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我去看书了。」 世子爷把弟弟打发走,火速往福建发了封信,走自己家的渠道,三五天就能到了。 晋国公接到书信后,带着李氏一起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信件上写了加急二字,底下人想尽了办法,快速送了过来。 李氏笑,「真还是真是因祸得福了,亲事定下了,炜哥儿就不用隔着女墙苦相思了。」 晋国公也笑,「这下子好了,我不用去求老杨了。」 李氏把书信放到一边,「虽说杨大哥已经许了亲事,咱们也不能失礼。我的意思,等炜哥儿过了县试,再去提亲也不迟。到时候你亲自写信去,也显得咱们心诚。」 晋国公开玩笑,「万一考不中,真让他打光棍?」 李氏拍了他一下,「胡说,炜哥儿不可能不中的。」 晋国公点头,「好,等过了县试,我亲自给杨大哥写信,让庆哥儿去操办。」 李氏又看了看书信,「时间真快啊,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我还记得炜哥儿刚出生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大家都担心他养不活。」 晋国公回到书桌边,「姝娘有什么想说的,我给庆哥儿回信。」 李氏想了想,「让庆哥儿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如今是京城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晋国公嗯了一声,下笔如飞,夫妻二人一起写了封信,让人立刻发往京城。 除此之外,晋国公走官道给严侯爷写了封信,口称晚辈,信里的内容却颇为刁钻。若是严家娘子说不到合适的人家,他军中有许多合适的青年才俊,都是守卫国门的栋梁,可堪婚配。 四天后,世子爷收到书信,看着母亲的嘱咐,心中有些暖意留过。 他从九岁开始,作为质子回到京城,从此远离父母。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一下子被推到了宫墙内,和四皇子同吃同住,等四皇子登基,他也开始做官。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遇到问题自己解决。只有大事,才会往福建发信。 父母给了他绝对的信任,把京城所有的资源都放到他手里,他也没让父母失望。东南三十万军队的军饷,一直靠他多方斡旋,朝廷每年才能勉强给个七七八八。父亲在外掌军,他在京城是晋国公府的代言人,同龄人中,除了圣上,怕是没几个人有他权力大了。 还没成亲的时候,满朝文武提起晋国公世子,都要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个好后生。只有阿娘记得,他还是个孩子。 直到现在,他的长女都可以说亲事了,阿娘来信,仍旧是只关心他的身体。 世子爷离开父母多年,晋国公夫人的来信,是他为数不多的精神慰藉之一。一个人,不管长到多大岁数,在年少的时候,都不能缺了父母的爱。哪怕这爱离得远,只要不缺席,这个人就有了成长的力量。 世子爷看了信之后,仔细抚摸了一会儿,把上面每个字都记下了,然后把信件丢进了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他们这样的人家,私底下的信件,不能多留。 严侯爷收到信之后,把严二爷叫去臭骂了一顿,第二天就把严露娘送回了老家,先避一阵子再说。严露娘哭的两个眼泡都肿了,这回去了乡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难道她要许给乡下泥腿子不成! 赵家和杨家陷入了平静,皇宫里,又开始动了起来。 景仁帝大年初一那天在外命妇们出宫时见到了宝娘,等看清楚宝娘那张脸,他的心像被泼了一盆火,外加一盆冰水。 当时,景仁帝从前殿去寿康宫,正好和外命妇们迎头碰上了。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景仁帝叫起,他根据外命妇们的年纪和位置,一眼就看到了陈氏,然后看到了陈氏身边的孙女。 景仁帝捏紧了手上的板纸,盯着宝娘看了几息,然后笑着让内侍们送外命妇们出宫。 等外命妇们都走了,景仁帝收敛起了笑容,仍旧往寿康宫去了。 李太后没事人似的,招呼儿子一起吃茶点,两位长公主也在,姐弟三个一起团聚,景仁帝笑着陪李太后和两位姐姐一起说话。 景仁帝继续冷落严皇后,不管流言是真是假,那是他的母后,不能任人诽谤。母后为了他,年轻时百般隐忍,两个姐姐为了他的皇位稳定,主动嫁给了老牌勋贵子弟,给他拉来更多的人脉,稳固他的皇位。 第40章 景仁帝知道,严皇后急了,就乱了阵脚。宫里这么多流言,严皇后置之不理,未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母后虽是太后,却从不与皇后争权,安安静静在寿康宫过日子。皇后明知外人诽谤母后,却毫无动作。诸妃知道了,也是看笑话,可你们看的不是皇后的笑话,而是朕的笑话。 朕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伤及母后。 景仁帝开始不进后宫,他把御前侍女提了贵人,整日陪在他身边。此外,他也不再召见几个皇子,每日让皇子们送了功课过去,稍有马虎的,必定严加斥责。 等过了几日,严皇后忽然上奏,请求选各家贤良贵女,充斥内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一奏,如同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诸妃们都乱了,圣上本来这些日子就冷落了她们,若是再进新人,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三妃暗地里都咒骂严皇后,严皇后置之不理。除了向景仁帝上奏,还去寿康宫回禀太后。 李太后多年寡居,宫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严皇后做主。十几年过去了,严皇后渐渐忘了那是圣上的生母。很多事情上,她能做主的,就自然忽略了李太后。 这回景仁帝给了她一闷棍,她立刻清醒了。不敬婆母,在普通人家都要被休,别说天家了。她是一国之母,要给天下妇人做表率。 严皇后开始日日去寿康宫请安,李太后一再说不用日日过来,严皇后仍旧每日去问安,有时候还会亲自服侍李太后。 妃嫔们听说后,都暗骂严皇后奸诈,立刻又一窝蜂跑去寿康宫。平日都是太妃们陪着李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寿康宫里整日莺莺燕燕,一群妃嫔们打扮的花枝招展。 李太后做了多少年太后,头一回被一群儿媳妇们这样孝敬。她知道后妃们害怕了,索性就留着她们在这里。 一日,李太后在正殿,太妃们和后妃们都陪着说话。 正说着呢,景仁帝忽然来了。 所有人一起起身行礼,妃嫔们都悄悄去看景仁帝,含羞带怯,景仁帝只挥手让大家坐,自己给李太后问安后,坐在了李太后身边。 「母后这几日好不好?前面才开印,攒了好多的奏折,儿臣看了好几天才看完。」 李太后拉着儿子的手,「皇儿要注意身体,你是这天下之主,主安则万民安。」 景仁帝安抚李太后,「母后放心,儿臣把那小事都交给底下人处理,大事才呈上来。」 李太后笑了,「母后不懂朝政,但知道知人善用。先帝在时,朝中诸位老大人们可真得力。皇儿莫要一个人把事情都干了,累坏了身子,我们这些妇孺白心疼,也没得办法。」 景仁帝温和地看着李太后,只觉得李太后这样淡然的样子才是他心中母后该有的样子。 太妃们都起身告别了,景仁帝又把后妃们都打发走了,他自己陪李太后用膳。 妃子们被打发走了也就罢了,连皇后也被打发走了。严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感觉身后谢张刘三人都在笑话她似的。她必须尽快破这个局势,那怕有些自损,也不能让屎盆子一直扣在自己头上。她虽失责,流言却不是她散布的。 寿康宫中,李太后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皇儿,皇后与哀家商议,说举办选秀,充斥内廷。」 景仁帝不知可否,「母后做主便是,宫里人也不少了。儿臣虽然比不得父皇,但也不想落个沉迷享乐的名声。」 李太后笑了,「皇儿多虑了,宫里多少年都没选秀了。这些年,除了多了个刘贵嫔,这些妃子们,都是皇后进宫那时候一起来的,也该进些新人了。」 景仁帝看了李太后一眼,「母后,人多了,儿臣的心只有那么大,哪里能装得下。」 李太后也看了儿子一眼,「豆_豆_网。心里装不下,装在眼里也行。若是眼里也装不下,挂在嘴上也行。」 景仁帝问李太后,「母后,是不是这些后妃们,只想被朕挂在嘴上,并不在意朕有没有把她们装在心里。」 李太后笑了,「皇儿,这话不能问。这人世间许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皇儿自己感知就好,若说穿了,反倒没意思。」 景仁帝也笑了,「母后说的对,母后把儿臣放在心里,儿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太后心细如发,见儿子一会儿朕一会儿儿臣,并不像个帝王一样稳重,反倒像个争糖果吃的小孩子一般,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点破。 她又动手给儿子盛了碗汤,「皇儿,天气多变,要听内侍的话,及时增添衣物,勿让哀家担忧。」 第41章 景仁帝笑了,「好,儿臣多谢母后。」 母子两个吃过了饭,景仁帝走了。李太后仍旧站在门口送儿子,等儿子的身影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宫。 李太后今天比较高兴,她笑着和琼枝姑姑说话,「琼枝,皇儿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琼枝姑姑笑,「娘娘,这人不管长多大,都希望父母把自己当宝。」 李太后满面温和,「真是个傻孩子,他是哀家的长子,哀家如今一身荣宠都靠着他,怎么可能不疼爱他。哀家为了他,什么没做过。」 琼枝姑姑眨了眨眼,「大略是娘娘内敛,圣上感受不到娘娘的爱意,这才在意了起来。」 李太后想了想,「明儿开始,咱们小厨房每日给皇儿送些吃的,不拘是点心也好、汤水也罢,哀家亲自去看着。」 琼枝姑姑高兴,「有娘娘亲自看着,圣上更高兴呢。」 第二日开始,李太后果然每日给儿子做些吃的,景仁帝欣然接受。一干后妃们都咬手帕跺脚,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婆婆抢先了。 宫外,今年的县试开始了。 王氏是先王太师的孙女,王太师家里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个个都有功名。考科举在王氏眼里,就跟吃饭一样平常。 小叔子要去参加县试,世子爷都没管,王氏轻轻松松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了。报名、准备考篮、送考、接人,王氏把计划做的周密细致,什么人干什么事情,怎么送人过去最快,哪条路不堵,她心里都门儿清。。 她把计划说给老太爷听,老太爷直摆手,「我大字不认几个,跟我说这个作甚,你看着安排就好。」 赵传炜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虽然经常惦记心上人,功课却丝毫没放松。平日里,他经常去拜访张侍郎和杨太傅,二人一个是探花一个是状元,真正才高八斗,一直对他多有指点,他身边结交的少年郎,也都是京城里比较上进的子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传炜三岁开始,晋国公亲自给他启蒙,手把手教了他多少年,又请了福建有名的先生教导。他还经常跟着东篱先生出去玩,东篱先生虽然是带他玩,在玩的时候,告诉他许多道理,见识到许多高门大院中看不到的事情。人情练达即文章,走万里路比读万卷书让人成长的更快。 十年下来,他的功课扎实、视野开阔,写的文章角度新颖、内容丰富。一般的少年郎,因囿于见识的原因,就算功底好,写起文章来也是花团锦簇,华而不实。那功底差一些的,就有些干涩了。 家里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只等着他考场一搏。 考试当天,赵家大管事亲自送三爷去考场,然后每日都着人在外面看着。 赵传炜在考场奋笔疾书,宝娘在家里坐卧不安。考科举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太重要了,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宝娘有些沮丧,要是我也能去考科举,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试,多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诅咒几句这个男权社会,呸! 宝娘无奈,只能自己窝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写着写着,她觉得有些烦,就自己往花园里去了。 二月初的天,还冷的很。花园里现在还是光秃秃的,宝娘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子,趴在栏杆上看水里的小鱼。 一个冬天过去了,鱼儿们也没冻死。湖面上结冰的时候,莫大管事让人在冰面上凿开几一些洞,还往里头撒鱼食,防止鱼儿都死了。 很快,天又会暖和起来。宝娘想到草长莺飞的春天即将来临,心里又有些雀跃。 她回头吩咐喜鹊,「你给我铺上纸笔,我想画画。」 喜鹊立刻让人搬来桌子,铺上纸张和画笔,宝娘拿起笔,在纸上唰唰画了几条鱼儿。画完之后又觉得鱼儿太单调,加了两束荷叶,旁边还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画完之后,宝娘把画给了喜鹊,「拿去做花样子吧。」 喜鹊高兴地接过了画,「二娘子,春天要来了,二娘子到时候多画几幅画呗。我们如今都抢着用二娘子的画做花样子呢。」 宝娘斜睨她一眼,「白使唤我干活,有什么好处没?」 丫头们都笑了,喜鹊接口悄悄开玩笑,「我替二娘子多跑腿!」 宝娘听懂了她的意思,有些脸红,呸了她一口,自己跑回了栖月阁。 到了屋里后,宝娘翻出了针线筐,里头有两件外衫,一件是杨太傅的,天青色,一件是浅蓝色,看样子是年轻人穿的。 喜鹊跟了回来,进屋就把门关上了,「好娘子,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宝娘头也不抬,「过来给我分线。」 喜鹊连忙过来了,帮着分线。 第42章 过了几日,赵家忽然来传信,三公子中了案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书君。因两家的亲事还没传开,赵家不好大张旗鼓来报喜,赵传炜就派了书君来悄悄说一声。 杨家男丁都不在,陈氏传了书君去回话。 书君给陈氏磕了两个头,「回老太太,我们三爷中了县试案首。」 陈氏喜得脸上笑出了褶子,「好,好,真是个争气的好好子!」 陈氏想了想,让身边的心腹去栖月阁,「悄悄把三娘子叫过来。」 宝娘听说赵家来人了,急匆匆赶过来了。等听到书君的细信,她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陈氏给了书君打赏,让他先回去了。等书君走了,陈氏拉着宝娘的手,「还是你阿爹有眼光,这孩子真争气,你以后有福了。」 宝娘有些害羞,「阿奶。」 陈氏不再打趣她,「你去吧。「宝娘自己回了栖月阁。 书君刚离开杨家大门没多远,忽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你等一等!」 书君回头,见喜鹊跑了出来。喜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到了书君面前,一边大喘气,一边把一个小包袱塞到书君手里,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书君会意,立刻把东西收了起来。 等回了赵家,书君悄悄把包袱给了赵传炜,「公子,这是二娘子的丫头给我的。」 赵传炜嗯了一声,把书君打发走了。他悄悄拆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一件外衫。他欣喜地抖开衣裳,立刻换上了,在屋里美美地走来走去。 他抬起袖子闻一闻,感觉上头还有佳人手上的香味。他感觉心里甜滋滋的,扑到床上滚了滚。 宝娘,你等着,我很快就去提亲了。 赵传炜中了县试案首,赵家倒没怎么在意。老太爷勉励了赵传炜几句,意思是让他再接再厉。 王氏夸赞了赵传炜两句,「三叔这样小小年纪,能中案首,实在是了不得。」 「世子爷就简单了,直接一脚把他踢进了学堂,」好生去读书,四月间又要考府试,别栽跟头了。」 赵传炜围着他哥转,「大哥,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别忘了。」 世子爷笑,「不会忘不会忘,快去吧,别没出息。」 赵传炜高兴地滚去了学堂,穿着那身衣裳,好几天都舍不得换。换下来之后也要亲自洗,晒干了之后又立刻穿上了身。 不知道的人都暗叹,晋国公府鼎盛豪门之家,嫡出的儿子居然这样简朴。难怪赵家越来越发达,看看人家的孩子。 世子爷立刻往福建送信,一边报喜,一边请晋国公亲自写信去杨家提亲。 收到书信后,李氏非常高兴,「官人,果然,谁的孩子像谁,炜哥儿读书真好。你看他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能考案首。」 晋国公笑,「多省心,前程有了,媳妇也有了。」 李氏催促他,「你快给杨大哥写信,送个什么值钱的信物之类的。」 晋国公开玩笑,「能送什么信物,老杨也不是穷人,他整日跟着圣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除了我的元帅大印,其余我有的,他都有。」 李氏放下信,「莫要啰嗦,赶紧写信。炜哥儿脚踮的老高了,别吊着他了。」 晋国公哈哈笑,「好好,我写,娘子来指导我怎么写!」 夫妻二人一起在书桌边,李氏口述,晋国公执笔,一起写了封信,然后塞进信封里。 为表郑重,晋国公把自己一块戴了好多年的玉佩放在了一起,李氏回房,把年幼时的一件玩具放在了里头,那玩具还是杨太傅送给她和弟弟的。 两件信物随着信一起,火速发往京城。 京城里,世子爷开始忙碌开了。给弟弟娶媳妇,这可不是小事情。得先正经提亲! 这提亲,就要有媒人。世子爷带着王氏,携着厚礼,去了二姨母方家。 方太太大李氏亲热地招待了小两口,方老二父子都不在家,只有大李氏带着孩子们在家里。 都是至亲,世子爷也不避讳,直接去了二姨的正屋。 大李氏见小两口带了厚礼,开玩笑问他们,「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给我送这么厚的礼,难道你们犯了错,想让我去给你阿爹阿娘求情不成。」 世子爷哈哈笑,「我要是犯了错,先请二姨打我一顿,阿娘那里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王氏笑着接口,「我们来不为别的事,想请二姨和姨父帮忙。」 第43章 大李氏奇怪,「什么事情?」 王氏看了世子爷一口,世子爷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三弟要说亲了,想请二位长辈做个媒人。」 大李氏没有回答,先反问她,「我听说,是杨家小娘子?」 王氏点头,「二姨说的对,是杨家二妹妹。」 大李氏叹了口气,「真是门好亲事。」 世子爷笑问,「不知姨父可会答应做这个媒人?」 大李氏笑了,「你们只管放心,这头老犟驴,我拿鞭子抽也要给他抽过去。」 世子爷先笑,然后解释,「也不是我想为难二姨夫,阿爹阿娘不在,总要有长辈出面。我大爷虽然对我们好,但官职上差了些。舅舅也可以,但我想着,二姨夫和太傅大人总是这样疙疙瘩瘩的也不好,不若借着这门亲事,把误会解开。」 大李氏笑着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姨父一把年纪了,倒让你来替他操心。我说过他多少回了,太傅大人不和他计较,他就蹬鼻子上脸。你们放心,这关系到炜哥儿的终身大事,你姨父虽然是个犟种,也不会不识大体。」 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世子爷带着王氏回去了。 夜里,方老二回来了,等吃过了饭,儿孙们都走了,大李氏和方老二商议。 「我这里有一坛媒人酒,官人想不想喝?」 方老二看向大李氏,「哦?谁家有喜事了?请娘子做媒。」 大李氏笑,「今儿庆哥儿和他媳妇来了,想请咱们做媒,给炜哥儿提亲。」 方老二问,「定的谁家小娘子?」 大李氏似笑非笑地回答他,「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方老二好悬没把手里的衣裳扔了,「怎么定了他家的女儿?他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岂能做亲家!」 大李氏年轻时特别温柔,后来被婆母和妯娌磋磨的也有了些脾气,把眼一蹬,「闭上你的臭嘴,这是我妹妹妹夫决定的,要你来多嘴多舌!庆哥儿来请你,是看得起你!」 方老二顿时偃旗息鼓,「好娘子,我没别的意思,我跟杨镇不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大李氏表情缓和了一些,「你别成日家胡说,杨大哥也不容易。杨家二娘子我见过,是个好孩子,炜哥儿也是好孩子,两个孩子好的很,和父母有什么关系。」 方老二忽然贼眉鼠眼靠了过来,「娘子,前一阵子,京中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大李氏眯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甭管真的假的,你就当自己是个聋子。」 方老二忽然啧啧两声,「老杨真是胆子大!也不怕被杀头!」 大李氏拍了他一下,「不管流言真的假的,以后都是亲戚,你把你的狗脾气给我收一收,见到杨大哥客气些。莫说这些,媒人的事儿,你干不干,要是不干,我明儿就给庆哥儿回话。」 方老二连忙接口,「我去,我去还不行!我还想着以后去福建跟着赵兄弟快活呢,他儿子娶媳妇,我是亲姨丈,岂能不出力!」 大李氏笑,「你个夯货,什么时候能像杨大哥和妹夫一样有成算。」 方老二把大李氏搂进怀里,「我是个傻大个子,没成亲之前你不就知道了。老杨和赵兄弟一个个都贼精,我到他们面前,就是个傻子。既然是个傻子,我也不装聪明了。我是托了我阿爹的福,不然怎么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娘子。」 大李氏嗔怪他,「一把年纪了,别胡说八道。」 方老二咧嘴笑,「哪里是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他抱起大李氏就往床上去了。 过了几日,福建的信到了。世子爷拆开一看,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他们兄弟的。另外一封,信封外面写了三个大字,杨兄启。 世子爷知道,那是父亲写给杨太傅的信。他把自己的信拆了,父亲嘱咐他多关注京中各家动态,注意人员变迁,查清各迁升之人互相之间的关系,另,孝顺祖父,关爱幼弟,保重身体。李氏也写了几行字,一如既往,让儿子照顾好身体。信里面,还加了一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极大,是晋国公府半年的开销。京城这边因为人际关系复杂,颇费银钱。老早以前,晋国公每年送回来大量真金白银。那时候,圣上还是皇子,晋国公守着东南沿海,每年跑私船能挣不少银子,大多都花到圣上头上去了。 如今圣上登基,晋国公把私船停的七七八八,每年也就挣个开销,至于军费,他两手朝上,问朝廷要。景仁帝知道他如今不跑私船了,也不去追究他挣的那些开销。 第44章 这几年世子爷自己也弄了许多产业,基本能养活京城这一大家子。但父母仍旧每年会送钱回来,他也不拒绝,都留在手里。 接到了父亲的信,世子爷连吉日都挑好了,准备去杨家提亲。 但,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严皇后上奏选秀,李太后同意了,景仁帝也没反对,严皇后着礼部开始准备选秀事宜。 隔了几日,严皇后再次提及,宫中贵妃之位空悬,可特选出身煊赫的贵女入宫。她提及了京中和外地各豪门世家贵族家的女子,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杨家女,严皇后一来为了搅混水,二来给景仁帝提醒,如何破谣言。 景仁帝不知可否,让礼部按照严皇后的意思去办,并且要求,选上来的人不能超过一百个。他要给宗室赐婚,儿子们那里也该预备起来了。至于他自己,有几个做做样子就行了。 不得不说,景仁帝于这上头,是个明君。他从来不沉迷享受,他的祖父和父亲因受党争之苦,国朝一直不太兴盛。景仁帝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大景朝治理的更好,朝纲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固若金汤。 京中七品以上官员家中的未婚女儿,只要年龄过了十岁,都要参选,赵家给赵婧娘和赵燕娘姑侄两个都报了免选,礼部勾掉了赵家名单。 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景仁帝知道赵家中立,也不反对。 杨太傅给宝娘和杨默娘都报了免选,礼部也勾了名单。 话说那御前侍卫统领俞大人查了多日,终于得到了许多要紧的消息。这消息却让他胆战心惊。 他哆嗦着进了上书房,跪在景仁帝面前,「圣上,十四年前,杨太傅曾孤身前往明盛园,半夜才出来。」 景仁帝目光如刀看着他,「要是错了一个字,朕把你头砍了挂到城门口去!」 俞大人砰砰磕了两个头,「臣不敢,臣找到了明盛园的一个旧人,想尽办法才掏出几句实话。太傅大人进去时,是跟着送米粮的车进去的,出来时,是,是跟着倒夜香的车出来的。」 景仁帝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后问道,「还有呢?」 俞大人再次磕头,然后说道,「太傅大人只去了一次,据传,据传后来,后来琼枝姑姑给太傅大人送了个孩子,是个小娘子。」 俞大人心里直喊老天爷,生怕景仁帝真把他砍了。 景仁帝闭上了眼睛,忽然,他一挥手,把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滚!」 俞大人吓得立刻滚了。 这一日,上书房中。景仁帝低头批阅奏折,杨太傅在一边陪伺,偶尔回答景仁帝的垂问。 景仁帝一直低着头,忽然,他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生家里女儿多大了?」 杨太傅面不改色,「回圣上,臣有四女,长女出嫁多年。次女和三女马上十三整,四女尚年幼。」 景仁帝仍旧没抬头,「先生,朕一直待先生如师长。」 杨太傅躬身行礼,「多谢圣上垂爱,臣万死不辞。」 景仁帝笑,「先生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朕做吗?」 杨太傅毫不犹豫,「臣愿意。」 景仁帝抬头,看向杨太傅,「先生,宫中贵妃之位空悬,先生愿不愿意把嫡女给朕做贵妃?先生放心,朕会好生对先生的女儿。」 杨太傅惊愕地抬头,他已经给女儿报了免选,景仁帝答应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杨太傅又低下了头,「圣上,臣妻天残,几个女儿缺失教养,不堪为妃。请圣上另择贤良女子入宫。」 景仁帝放下了笔,挥了挥手,内侍们全部出去了。 景仁帝走了下来,站在杨太傅面前,看着他头上的玉冠,玉冠底下,已经有了白发。杨太傅双手举着行礼,景仁帝一打眼,就看到了那只肉掌。 景仁帝忽然伸手,拉过了杨太傅的那只肉掌,轻轻摸了摸,「先生,当年先生以命救朕,是为了朕,还是为了母后?」 杨太傅倏地抬头,和景仁帝四目相对。 半晌后,他垂下了眼帘,「圣上,您是个明君。臣能救下圣上,是臣的福气。」 景仁帝声音很轻,「先生当年除了被砍掉四根手指,身上还被砍了几刀,当时差点失血而亡。这么多年,又尽心辅导朕。先生的恩情,朕都记在心里。」 杨太傅抬眼看向景仁帝,「圣上,臣都是心甘情愿的。」杨太傅的眼光很柔和,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样。 景仁帝放下他的手,转身,「先生不让女儿进宫,是不愿,还是不能?」 第45章 杨太傅心里清楚,景仁帝大概什么都知道,他摇头,「圣上,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景仁帝忽然大声呵斥他,「放肆!」 杨太傅再次躬身,「臣知罪。」 景仁帝走到他面前,「你于朕有恩不假,但,你于父皇无恩。朕原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得了个忠心的臣子,得了个良师。可现在所有人都对朕说,先生忠于朕,不是因为朕,而是因为母后,朕情何以堪。」 杨太傅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臣死罪!臣对圣上的心,与任何人无关。臣寒窗十几载,蒙先帝厚爱,得中榜首。圣上多年信任臣,臣如何不想名扬天下,与圣上君臣得宜,成天下美谈。」 景仁帝转过身,背对着他,「先生,你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你辜负了父皇,你也对不起朕,更对不起母后!」 杨太傅磕了两个头,「臣死罪,都是臣的错,与娘娘无关。」 景仁帝见他言语维护李太后,心里更生气,「住口!母后如何,与你有何干!」 杨太傅忽然抬起头,景仁帝见他额头因为磕头力道太大,有了红印,眼中也有些湿润,「圣上,都是臣的错。当年李杨两家退亲,臣留了些旧物,臣以此胁迫娘娘,娘娘是被逼的。」 景仁帝大怒,一步上前,对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杨太傅瞬间被踢歪了身子。景仁帝弓马娴熟,正当壮年,力气大得很。杨太傅是文臣,年纪也不小了,吃了这一记窝心脚,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皱了起来,口中有些腥甜。 景仁帝踢了之后又有些后悔,想来扶起他,想到此人辱及母后,心中又起了怒火。 杨太傅知道景仁帝心里的纠结,二人名为师徒,这么多年,也有一定的情义。景仁帝不想处罚先生,因为先生对自己衷心,可以拿命去救他。可先生和母后有私,他若毫无反应,岂不与畜生无异。 杨太傅故意说了那些话,引得景仁帝大怒踢了他一脚,这一脚,他心里的怒气也能发出来一些。怒气出来了,就能冷静一些。他是君王,若是盛怒之下做些决定,谁也挽回不了。 杨太傅稳了稳心声,直接坐在地上,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神情狼狈。 他擦了擦嘴角,「圣上,臣对圣上,再无二心。若说当年救圣上是有私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臣眼见着圣上渐渐成了明君,臣心里高兴,能做圣上的先生,是臣的荣幸,这和娘娘无关。」 杨太傅的声音有些虚弱,景仁帝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子,景仁帝又看向杨太傅,「先生这样做,想过后果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都是臣的错,请圣上责罚臣一人就好。」 景仁帝冷笑,「责罚先生,先生有何过错?无故而加身,先生想让朕做昏君吗?」 杨太傅感觉胸口有东西往上涌,他强行往下压了压,「臣死罪,求圣上责罚。」 景仁帝盯着他,「先生是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二娘子是朕的妹妹吗?」 杨太傅抬眼,反复念叨,「圣上,都是臣的错,宝儿是无辜的。」 景仁帝转身,「先生,贵妃之位,朕留给二妹妹,朕有生之年,会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将来有低位嫔妃生了儿子,朕抱一个给她养。」 杨太傅大惊,「圣上不可!」 景仁帝抬脚就走,「明日圣旨就到杨府,先生回去吧。」 杨太傅大急,扯住了他的衣摆,「圣上不可,宝儿已经定亲了。圣上是明君,岂可夺臣妻。」 景仁帝看着他,「定了谁家?朕怎么不知道到?」 杨太傅声音有些颤抖,「圣上,不是别家,是晋国公家的小儿子,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臣已与晋国公世子定下婚约,这几日赵家就要正式上门提亲了。」 景仁帝轻笑,「这不是还没上门提亲,一家有女百家求,赵家能求,朕怎么就不能求。先生放心,庆哥儿一向懂事,不会和朕争的。」 说完,他去扯自己的衣摆。 杨太傅一口血吐了出来,正好落在景仁帝的袍子上,他声嘶力竭,「圣上,求圣上开恩,不要责罚宝儿,她是无辜的。圣上,为了娘娘,求圣上处罚臣一个人就可以,不要牵连无辜。」 景仁帝看了看那口血,忽然蹲下身来,看着杨太傅,「先生无过,朕不能责罚,母后是朕的生母,朕更不想责罚。二妹妹是无辜,但到了今天,总要有人来扛这个罪。朕又不是赐死她,封她做贵妃,还答应以后给她个儿子,一世荣华富贵。二妹妹进宫了,谣言不攻而破,先生和母后的名声得以保全,有何不可。」 第46章 杨太傅抬眼看着他,「圣上,在宝儿心里,一世荣华富贵,比不上三公子一日恩情。圣上,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时常相会,圣上要棒打鸳鸯吗?」 景仁帝感觉杨太傅在讽刺什么,「是不是在先生眼里,母后的一世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先生的一日恩情。」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臣不配,是臣玷污了娘娘,臣死罪,求圣上开恩。」 景仁帝摇头,「先生,父债子偿。」 说完,他大力挣脱开杨太傅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杨太傅又吐了一口血。 过了好久,俞大人进来了,扶起了杨太傅,「太傅大人,圣上命下官送您回府。」 杨太傅看着俞大人,「圣上有你,我也放心了。」 俞大人打哈哈,「太傅大人说笑了,下官跟太傅比起来,如萤火皓月之别。」 俞大人心里直咧嘴,您可别再说了,天都要被您捅了个窟窿。 俞大人把杨太傅送回了家,见他吐了血,还给他请了太医。 宝娘听说杨太傅受伤了,急匆匆去了前院。 太医刚走,说杨太傅急火攻心,又受了大力撞击,肺腑有损伤,需多调养。 宝娘走了过去,「阿爹,您怎么样了?」 杨太傅看着女儿,「宝儿,阿爹对不起你。」 宝娘疑惑,「阿爹,发生了什么事?」 杨太傅缓了口气,「圣上说,让你进宫做贵妃。」 宝娘大惊,「阿爹,这怎么可以!」 杨太傅咳嗽了一声,嘴里吐出些血沫子,「宝儿莫急,阿爹去找你阿娘。」 宝娘赶紧给他拍背,又端了热水给他喝,「阿爹,您莫急,保重身子要紧。」 杨太傅漱了漱口,叫了莫大管事进来,「墨竹,你去往明盛园送信,再给赵家也传个话,就说,宝儿要做贵妃了。」 莫大管事立刻去了。 宝娘看着杨太傅,「阿爹,圣上真的不念旧情,就这样处罚阿爹?」 杨太傅摸了摸女儿的头,「阿爹的错,却要你来承担,是阿爹对不住你。」 宝娘摇头,「阿爹,女儿不是说这个。」 杨太傅拍了拍女儿的手,「圣上想保全阿爹和你阿娘的名声,所以才让你进宫。但阿爹怎能让你一个人抗下这一切,我儿放心,阿爹会有办法的。」 莫大管事去了明盛园,找了明盛园的掌事太监,就传了一句话,二娘子要进宫了。都这个时候了,莫大管事也不含蓄了,直接把难题抛给了明盛园。 传了话之后,他又去官学,直接找了赵传炜。 赵传炜认识他,「莫大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莫大管事避着旁人,「三公子,老爷让我来告诉三公子,今儿圣上有旨意,让二娘子进宫做贵妃,明日圣旨就要进杨府了。」 赵传炜顿时心惊肉跳,他急得在原地转圈,然后对莫大管事说,「你先回去,告诉岳父,我进宫去求婚。圣上,圣上总会卖我阿爹一个面子。」 莫大管事点头之后就走了。 赵传炜跟先生请了假,立刻就回家去了 宫里面,景仁帝离开上书房之后,直接去了寿康宫。 李太后招呼儿子吃茶,见儿子袍子上有一块血迹,看了看儿子,「皇儿,这是哪里那里的血迹?」 景仁帝端起茶盏,「先生病了,刚才吐了口血。」 李太后哦了一声,「太傅国之栋梁,皇儿可有赐太医?」 景仁帝回答,「朕让人送先生回去了。」 李太后不再说话。 景仁帝忽然问她,「母后,朕已下旨,让先生送女入宫,封贵妃,住景仁宫。」 李太后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皇儿这么快就做决定了。」 景仁帝笑,「母后知道朕要做什么决定?」 李太后笑,「皇儿的决定,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只是一入宫就高位,诸妃要不安了。」 景仁帝以为李太后要说什么,谁知是这个,他笑了笑,「贵妃无子,倒影响不到旁人。」 李太后看着儿子,「皇儿累了,去歇着吧。」 景仁帝定定地看着李太后,半晌后轻声说道,「母后,儿臣不孝,让母后为了儿子牺牲良多。」 李太后听见这话,低下了头,「皇儿,母后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只是,还请皇儿莫要牵连无辜。」 第47章 景仁帝的声音更小了,「母后,朕保妹妹一世荣华,谣言不公而破,母后觉得好不好?」 李太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景仁帝,「皇儿在说什么?」 景仁帝转开了脸,「母后,您永远是儿臣的母后。但,儿臣的父亲,只有一人,就是先帝。」 李太后大呵,「皇儿!」 琼枝姑姑早把人都叫走了,殿里只有母子二人。 景仁帝也不再藏着掖着,「母后,儿臣不怪您,父皇去的早,先生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又多年呕心沥血辅佐儿臣,母后……儿臣不怪母后。」 李太后轻笑了一声,眼底有了泪水,「皇儿,母后年幼时,只想吃饱穿暖,不挨打挨骂。后来,母后被李家救了,你外公外婆待我好,母后和你两个姨母在家里吃的一样穿的一样,又和杨家定了亲。母后以为,等杨家大郎中了秀才,母后就是秀才娘子了,过着普通的日子,平平淡淡,多好啊。可是呢,母后大概不配过那样美好的日子。」 李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进了王府,母后服侍先皇后庞氏,受平氏欺压,母后从来没抱怨过一句。这是母后的命,合该就是来受罪的。后来,先皇后开恩,母后生了你两个姐姐,母后才觉得活着有了些意思。等皇儿出生,母后就更不敢随波逐流了,母后在宫里小心谨慎,你舅父和三姨夫,还有严侯爷一起,历经多少风雨,皇儿才保全性命。等皇儿做了皇帝,满朝文武都是老臣、重臣,皇儿才十二岁,母后又害怕了,这世上,谁不喜欢权力呢。官员权力没了,最多是回家种田。皇儿没了皇位,就要人头落地了。」 景仁帝有些动容,「母后,儿臣不怪母后。母后与先生有情,儿臣也能理解。父皇在世时,母后从未有违规矩。父皇去了,母后和太傅有什么,儿臣不想追究。儿臣知道,母后一半是为了儿臣。若无母后,先生就是臣子,不会有这般忠心。」 李太后把自己倒的茶水喝了,「皇儿,母后对不起你父皇。明儿开始,我去皇陵,给先帝守灵,以赎罪过。」 景仁帝看向李太后,「母后,儿臣说了,儿臣不怪母后。」 李太后看向景仁帝,「皇儿,母后疼你,你知道吗?」 景仁帝点头,「儿臣知道。」 李太后忽然泪流满面,「皇儿,你得父母疼爱。可是那个孩子,是母后吃了药早产下来的,一出生就送走了,从来没有得到母亲疼爱过。这是母后的罪孽,母后去赎罪,希望皇儿能饶过那个孩子。」 景仁帝见李太后忽然落泪,有些慌张,多少年了,从父皇过世以后,母后再也没流过泪。 他赶紧给李太后擦眼泪,「母后,母后,儿臣不孝。母后,这些事情,不该由母后一个人来承担。母后只管在寿康宫安享天年,儿臣会处理好一切的。」 李太后抬眼看向儿子,「皇儿,母后多谢你。母后求你,别让宝娘进宫了,不然母后余生,如何能安宁。」 景仁帝拉着李太后的手,「母后,先生有错。他对父皇不敬,儿臣不能明着处罚他,只能让他受些煎熬。」 李太后不明所以,景仁帝笑着解释,「母后莫急,二妹妹是朕的妹妹,朕怎能真让她进宫,岂不成了畜生。儿臣听说,杨家另有一女,比二妹妹只小了一个月,与二妹妹容貌极为相似,先抬进宫来,封个贵妃,母后多教导几年。」 李太后忽然跪了下来,「皇儿,你是帝王,我现在不是太后,只是一个失贞妇人。求圣上开恩,不要让杨家女子进宫了。宝娘进宫,我余生难安。杨三娘子进宫,宝娘余生难安。都是我的错,我求皇儿,饶过她吧。」 李太后这一跪,景仁帝立刻也跪了下来,「母后,母后,儿臣如何能承受的住。」 母子两个搂在一起,李太后哭着说道,「不,皇儿受的住,你是天下之主,我对不起先皇,该受罚。皇儿替先皇惩罚我,我心甘情愿受着,只求皇儿不要牵连无辜。」 景仁帝搂着李太后,「母后,母后,儿臣错了。可儿臣怎么能惩罚母后,但儿臣若丁点反应都没有,儿臣又如何对得起父皇。」 李太后泪如雨下,「皇儿,都是母后的错,母后对不起你。」 李太后哭了一阵,景仁帝一直给她擦眼泪,等她不哭了,景仁帝轻声劝慰,「母后,儿臣该怎么办。」 李太后低声道,「皇儿,若是为了惩罚杨镇,母后已经惩罚他十几年了。」 景仁帝诧异,「母后说的是何事?」 李太后看向儿子,垂下了眼帘,「宝娘并不是母后生的,她是我亲表妹的女儿。」 第48章 景仁帝大惊,「母后,果有此事?」 李太后回到,「皇儿,杨家母子负了我,我岂能让他如意,我把孩子送给了你三姨。宝娘是我表妹的独女,表妹临终时,一再请求我照看宝娘。若是把她留在她父亲那边,无父无母的孩子,岂不要受人欺凌。母后就把她送给了杨镇,做杨家的嫡次女,身份高贵,长大后也能说门好亲事,谁晓得她竟然和我长得这般像。」 景仁帝脑子飞快地转着,「母后,母后,您是说,是说婧妹妹!」 李太后摇头,「不,母后说的是炜哥儿。母后把他送给你三姨,一则,我不想让杨家人养他。二则,母后把亲生儿子给了你三姨,你三姨和三姨夫才能放心地替皇儿守东南国门。你三姨夫当年权力太大,又不肯造反做皇帝,你三姨怕皇儿长大后算账,母后就把孩子给了她,这是母后和你三姨之间的约定。」 景仁帝如同听到个炸雷,「母后,母后说的是真的?」 李太后继续点头,「皇儿没听错,事到如今,母后也不想再隐瞒你。母后求皇儿,不要让宝娘进宫,她确确实实是无辜的。如今两个孩子有缘走到了一起,母后求皇儿成全。」 景仁帝有些呆,「母后,为何要这样对先生?先生待女儿,如珠似宝,若是先生知道不是亲生的,岂不痛断肝肠。」 李太后答非所问,「你三姨和你三姨夫多好啊,炜哥儿给他们,十几年像在蜜罐里泡着一样。我若把他送回杨家,让杨家那个聋子欺辱他吗?宝娘是个小娘子,去了杨家,她们反倒会优待她。」 景仁帝有些动容,「母后,儿臣多谢母后,为儿臣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太后看向儿子,然后又低下了头,「皇儿,母后不是开玩笑的,母后预备去先皇陵住一阵子。母后无颜再住寿康宫,皇儿让我去吧。」 李太后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口里的自称乱七八糟,景仁帝有些不忍心,「母后,不若在宫里吃斋也罢,倒不必一定要去皇陵。」 李太后看向儿子,「皇儿,你会不会看不起母后?」 景仁帝见李太后双眼包含期盼,沉默了片刻,郑重回答李太后,「母后,事情已经过去了。母后既然要赎罪,就在宫里吃斋三个月,每日诵读经书两个时辰,父皇知道了,不会怪罪母后的。儿臣陪母后一起吃斋,求父皇原谅,都是儿臣无用,才让母后受委屈。」 李太后摇头,「皇儿,你是天下之主,万民都靠着你,不可不爱惜身体。从明儿起,母后吃斋半年,每天诵经三个时辰,求先帝谅解。」 景仁帝点头,「儿臣知道了。」 说完,他把李太后扶起来,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太后的私事被儿子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景仁帝叫了琼枝姑姑进来,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沉声吩咐,「明儿开始,你陪着母后吃斋,扣你两年月俸,降为低等宫女,仍旧贴身服侍母后。」 琼枝姑姑二话没说,立刻跪下磕头,「奴婢谢圣上恩典。」 景仁帝看了一眼李太后,「母后歇着吧,儿臣先去了。」 景仁帝回了上书房之后,仔细想了想,亲自写了份旨意,「兹有杨氏女,钟灵毓秀、贤良淑德……封贵妃,即日起入住景仁宫。」 写好了圣旨,他亲自盖了章,然后交给身边的张内侍,「你去杨府传旨。」 张内侍接过圣旨,天已经快黑了,他立刻赶着去了杨家。 到了杨家后,杨太傅半眯着眼睛,正在床上躺着,宝娘正陪在一边。听说天使来了,他也没起来。 张内侍进来了,先给杨太傅问好,「太傅大人安好?」宝娘对着张内侍屈膝,张内侍也赶紧鞠躬,「二娘子好。」 杨太傅勉强笑了笑,「有劳张内侍,老夫尚好。」 张内侍先道喜,「恭喜太傅大人,圣上亲封贵府娘子做贵妃了。」 杨太傅双目犀利地看着张内侍,张内侍把圣旨递给杨太傅,连念都没念。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并不去接。宝娘看了看杨太傅,伸手下了圣旨,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封杨家女子做贵妃的旨意。 宝娘看着张内侍,「张爷爷,不是说圣旨明儿才来,圣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假,这圣旨?」 杨太傅冷哼了一声,把圣旨扔给了张内侍,「圣上说了,明儿才来传旨,你这个时候来了,莫不是假传圣旨。」 张内侍哎哟一声,「太傅大人,二娘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 第49章 杨太傅冷笑一声,「本官只认明天的圣旨,今天的不认,你拿回去吧,圣上若要杀头,本官在家里等着。」 张内侍为难坏了,「太傅大人,您可别为难我啦,我,我哪里敢呀。我,我给您磕头了。」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不理他。 张内侍看向宝娘,宝娘也垂下眼帘,双手捧着圣旨,还给张内侍。 张内侍无法,这,从来没听说皇帝传旨有人不接的。这,不接旨要怎么办啊。若是抄家杀头,接不接都无所谓,但这事儿,张内侍多少知道一些,圣上和太傅都生气呢。 太傅大人官居一品,又是帝师,也有资格和圣上叫板,但这事儿吧,张内侍嘬了嘬牙,得,他是圣上的人,不能站错了队。 张内侍也不接圣旨,他给杨太傅鞠躬,「大人,这旨意我传过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了。 宝娘捧着圣旨站在那里,看向杨太傅,「阿爹,这圣旨?」 杨太傅睁开了眼,一把夺过圣旨,丢到了床边,「不要理它。」 宝娘也不再管圣旨,君王说话出尔反尔,不是说了明儿再来,怎么天黑了悄悄送过来,让人心里看不上这等行径。 宝娘让人送来了晚膳,先喝了一碗太医开的药,然后又喂杨太傅喝了一碗粥。 杨太傅看着女儿,「宝儿莫怕,你阿娘不会让你进宫的。阿爹失了道义,在圣上面前已经说不上话。圣上在气头上,才不管不顾了起来。等你阿娘再去劝说一回,实在不行,还有赵家。若是两方都无用,阿爹就辞官。选秀说是选官家女,阿爹成了平民百姓,宝儿就不用进宫了。」 宝娘往他嘴里喂了口粥,「阿爹,您快别操心了,先养好身子要紧。」 张内侍进了宫,景仁帝问,「旨意传过了?」 他硬着头皮回答,「传过了。」 景仁帝又问,「先生如何说?」 张内侍低下了头。 景仁帝呵斥他,「说!」 张内侍立刻跪了下来,先磕了个头,「圣上,太傅大人说,他只认明天的圣旨,今天的不认。」 景仁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把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到案桌上, 「混账!」 张内侍吓得咣叽磕了个头。 景仁帝气不过,没道理母后一个人吃斋念经,你却仍旧高官厚禄,故而他一回来就写圣旨。 可他没想到,杨太傅居然公然抗旨。 景仁帝气哼哼地想,大不了等到了明天,朕再传一道旨意,看你怎么办! 赵传炜出了学堂之后,先赶去了杨府。 莫大管事直接带他进了杨太傅的外书房,屋里静悄悄的。 杨太傅的书房分里外间,外间是他读书看公文以及招待客人的地方,里间是他的卧房。赵传炜直接去了里间,只见杨太傅好像睡着了一般,宝娘陪在一边。 赵传炜进去了,宝娘示意他坐在一边。 赵传炜先坐下了,用眼神询问宝娘。宝娘看出了他眼里的焦急,先指指旁边的碗,问他吃饭了没有? 赵传炜顾不上那么多,摇头,指指杨太傅。 宝娘先起身,从炉子上给他盛了碗粥,又把旁边的菜倒进一个小锅里,放在炉子上给他热一热。 她把粥端给了赵传炜,赵传炜接过粥,本来想三两口喝了,又怕声音太大吵到杨太傅,只能拿起勺子静悄悄地吃。 中途,宝娘把热的菜端到他面前。 赵传炜默默吃了两碗粥,小锅里的菜也吃了许多,宝娘这才罢休。 赵传炜放下碗,又焦急地看着她。宝娘悄悄从床尾拿出那封圣旨,递给了他。 赵传炜一目十行看完了,立刻把圣旨一合。 还没等他说什么,杨太傅忽然出声,「炜哥儿来了。」 赵传炜连忙起身,走向床边,「岳父。」 杨太傅苦笑,「你别这样叫我,你们还没正式定亲,宝儿说不定明儿就进宫做贵妃去了。」 赵传炜急了,「岳父,不是说宝娘报了免选。」 杨太傅不再吭声,赵传炜忽然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什么事,他试探性地问,「岳父,宝娘如何能进宫呢,她不能去。」 杨太傅嗯了一声,「圣上说了,让宝儿进宫做贵妃,保她一世荣华富贵,等过几年,有低位妃嫔生了儿子,抱一个给她养。」 赵传炜瞪大了眼睛,「表兄真说了这话?姨妈定然不会答应的!」 第50章 杨太傅叹了口气,「炜哥儿,君王有令,臣子不得不从。我今儿当堂拒婚,被圣上对着心口踢了一脚,半条命快没了。才到家,圣旨就追过来了。」 赵传炜在床边转圈圈,「岳父,宝娘不能进宫!」赵传炜不好直接说宝娘和景仁帝是兄妹,但他晓得杨太傅明白他的意思。 杨太傅挣扎着要坐起来,宝娘赶紧扶着他,又在他后背塞了个枕头。 杨太傅看着炜哥儿,「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单看圣上心意。他铁了心让宝儿进宫,谁也拦不住。宝儿是我的嫡女,进宫做了贵妃,又没有孩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若是让谢张二人上去了,后宫不稳,前朝也会动荡。我们都觉得圣上是为私,其实圣上剑指几年后的夺嫡,这长线,长着呢。」 赵传炜抬头,「岳父,我能做什么?」 杨太傅看着他,「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就像我当年一样,除了生气、烦恼、痛恨这个世道,什么都做不了。到了现在,我做了尚书和太傅,很多事情还是一样无能为力。」 赵传炜急了,「岳父,我不认命。圣上又不是莫家,可以不要体面地抢夺婚事。君王虽是天下之主,我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子弟。阿爹说了,小事可以忍让,大事上忍让了,人家不会觉得你忍让,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我和宝娘明明先订了亲,这是岳父和我大哥约好了的。君子一诺,千金难换。此事我大舅也知道,中间也是有了证人,表兄他不能这样按着我的头欺负我,他若强取豪夺,我就去敲登闻鼓!」 杨太傅笑了,「傻孩子,你敲登闻鼓找谁告状?找圣上?告圣上?」 赵传炜摇头,「岳父,告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我在告诉表兄,就算他是君王,也不能这样欺辱我。」 杨太傅笑得更很了,他擦了擦嘴角,「别说孩子话了,你先回去吧,还不如问问你大哥,说不定他有什么好法子呢。」 赵传炜立刻起身,「岳父,我先走了。」说完,他看了宝娘一眼,把那封圣旨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宝娘连忙叫住他,「三郎。」 赵传炜回头,宝娘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嘱咐,「莫要莽撞。」 赵传炜点头,「你放心,我会仔细的。」说完,他大跨步出去了。 杨太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叹,我可能天生不如赵家的男人吧,我比他们少了一份血性。 赵传炜快马加鞭往回赶,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初春的夜晚,细雨蒙蒙,有些凉意,让他越发清醒。 和君王抢女人,他知道是杀头的罪。可明明他先和宝娘定亲的,就算没有公开,谁也不能夺去。 到了家门口,他砰砰晃大门上的铁环,里面人开门,还没来得及行礼,他抬脚就进去了,直奔世子爷的院子。 一路遇到不少下人,大家纷纷行礼叫三爷,赵传炜平日会点头示意,今儿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 到了世子爷的院子里,世子爷一家子都在。 赵云阳喊他,「三叔来了。」两个侄女也过来行礼。 赵传炜对着王氏抱拳行个礼,然后走到世子爷面前,「大哥。」 世子爷见他风尘仆仆,「鬼撵你了?」 赵传炜无心开玩笑,「求大哥救我。」 他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安静了。 世子爷起身,「跟我来。」 兄弟二人到了世子爷的内书房,一进去,赵传炜立刻跪下了,「大哥,求您给我指条路。」 世子爷要拉起他,「发生了何事?」 赵传炜没起来,「表兄下旨,封宝娘做贵妃,明日就入住景仁宫。」 世子爷立刻眯起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赵传炜从怀里掏出那封圣旨,世子爷拿过去一看,这是景仁帝的字迹,绝对没错。 他把圣旨放到一边,「你想做什么?」 赵传炜看着世子爷,「大哥,我和宝娘定亲在前,表兄不能这样强取豪夺。」 世子爷低声呵斥他,「放肆!」 赵传炜低下了头,「大哥,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我原想去敲登闻鼓,那样势必天下皆知,不好收场。我想去求姨妈,可姨妈,姨妈她现在说不定自身难保。我想找阿爹,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求大哥给我指条明路。」 世子爷哼了一声,「明路?明路就是劝太傅大人遵旨。」 赵传炜抬起头,「大哥,难道我就要看着宝娘掉入火坑?」 第51章 世子爷反问他,「做贵妃怎么就是火坑了?」 赵传炜看着他哥,「大哥,您跟我装糊涂。谁进宫都可以,宝娘不能进宫,不光是因为她已经定亲。」 世子爷沉默了,然后又开口,「圣上在气头上,姨妈是圣上生母,且早早守寡把他拉扯大,圣上必然不忍心苛责姨妈。但帝王威严不可亵渎,圣上就算答应姨妈不开杀戒,也必定会有所惩戒。这里头,杨二娘子是第一个容易遭殃的。」 赵传炜头上的小雨滴汇聚到了一起,开始往下掉,「大哥,我该怎么办?」 世子爷看了看外头,「天已经黑了,外头已经宵禁,明日再说吧。」 赵传炜抬头,「不,大哥,到了明日,说不定木已成舟。难道,难道让我去走岳父的老路子不成?」 世子爷抬脚踢了他一下,「混账!你以为我想让杨二娘子进宫,阿爹连求亲的信都写好了,媒人我也找好了。圣上这个当口发作,就是算计好了的!你若是一头撞上去,你死了不值得,阿爹也要受牵连!阿爹掌东南三十万人马,朝中多少人觊觎!这二十年,我和阿爹什么时候敢放心睡过觉!你以为这是圣上计较太傅和姨妈的事情,我跟你说,帝王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把自己亲娘亲女儿送到男人床上的还少了?皇城里头,父子共槽、姑侄共夫,偷亲外祖母的都有,那是天下最烂糟的地方!先帝死了,姨妈年纪轻轻守寡,和自幼定过亲的男人睡一觉怎么了,他会在乎这点子屁事儿?他就是想借着这个事儿,看看咱们家的态度!若是顺势而为,大不了牺牲个杨二娘子,从此宫里多个出身高门的无子贵妃,上震慑皇后,下弹压诸妃。若是咱们抗争,不掉一块肉下来,他更不会罢休!」 不得不说,世子爷和景仁帝同吃同住了多少年,果然是最了解他的。李太后只从情分上打动儿子,景仁帝当时受母亲一跪,不得不做出让步。但他真正的意图,一是后宫格局,二是前朝兵权。 原来他想着赵传炜是赵家亲儿子,说不定赵家能为这个小儿子做些让步。如今知道赵传炜是杨太傅的儿子,他又变了策略,只弹压杨太傅,让他去和赵家交涉。 赵传炜挨了世子爷一脚,忽然声音也大了,「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但阿爹告诉我,这世上的事,不是让步就能解决的。今日他能夺我妻,明日就能夺阿爹的兵权。咱们家是悬在帝王头上的一把刀,不管什么时候,他找住机会就会削我们。若是让我陪着吃酒行乐,给他磕头奉承,什么都行,就此事不行!大哥维持今天的局面不容易,我不能拿一家老小去冒险。但我不能当个乌龟王八,就此把头一缩,不管不问!」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世子爷想喊住他,忽然又忍住了。他想看看,这个弟弟能为了杨二娘子做到什么地步。若是能不顾生死,那他就不能不管了。 赵传炜冒雨出了大门,外头有宵禁的。但对于他这样的实权豪门子弟来说,夜里有急事,在京城跑马也不稀奇。 他一路疾驰到了宫城门口,侍卫们认识他,但仍旧照着规矩拦下了他,「三公子,宫门已落锁,请明日再来吧。」 赵传炜抬头,看了一眼巍巍皇城,然后低下头,双膝跪下,大声对着城门喊,「赵传炜求见陛下!」 他声音大,传了好远,侍卫们都呆住了。其中一人立刻劝他,「三公子,无故不得深夜在宫门口喧哗,您快回去吧 。」 赵传炜仍旧一声一声地喊,景仁帝虽然听不见,但很快就知道了。 他皱了皱眉头,「让他跪着,莫要理他。」 皇帝传话,所有人都当听不见赵传炜的喊声。 他就这样跪在城门口,一声一声地喊,到了最后,声嘶力竭,仍旧没停下。雨越下越大,他的袍子都湿透了。 李太后也听说了,她在佛堂里,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 外头雨下的大,琼枝姑姑有些焦急,「娘娘,三公子自幼体弱,这样会伤了身子。」 李太后停下声音,「这是他的坎,他必须自己迈过去。他可以不来的,就像他阿爹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从此一辈子不甘心,一辈子挣扎。琼枝,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宁折不弯,可杀头,不可受辱。他是个好孩子,三妹夫把他教的很好。」 说完,李太后继续念经。 晋国公府中,世子爷听说了弟弟干的事情。他坐在太师椅上,一遍遍用茶盏盖子刮上面的浮沫。 忽然,心腹人来报,「世子爷,老太爷传。」 世子爷起身,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第52章 「阿爷,夜深了,您怎么还没歇着。」 老太爷让他坐下,「我老了,没那么多瞌睡。你弟弟跪在宫门口,你不管吗?」 世子爷叹了口气,「阿爷,孙儿正在想办法呢。」 老太爷看着他,「阿爷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但这事儿,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咱们家够煊赫了,让步一些也无妨。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让炜哥儿从现在开始就心里抑郁,他这一辈子,还如何畅快。你们爷儿三个个个夫妻和美,没道理炜哥儿就要受委屈。」 世子爷听了老太爷的训,叹了口气,「阿爷,您说的对。阿爹说过,他辛苦努力,就是想让家人过的好一些。炜哥儿是我亲弟弟,我维护他,阿爹肯定也是赞同的,孙儿多谢阿爷指点迷津。」 老太爷微笑,「去吧,当家人不容易,阿爷知道,辛苦你了。」 世子爷抱拳,然后退下了。 出了老太爷的院子后,他立刻去了祠堂。打开祠堂的大门,从正中央案桌的抽屉里拿出个木盒子,递给心腹之人,「拿去给三弟!」 杨府那头,宝娘听说赵传炜跪在宫门口,立刻坐不住了,「阿爹,三郎这样会送命的!」 杨太傅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儿,「宝儿,这是他该做的!他是个好孩子,做了阿爹当年不敢做的事情!」 宝娘在屋里走来走去,「阿爹,我不能让三郎一个人承担!我要去宫门口!」 杨太傅眼里有些湿润,「去吧!带上伞。」 莫大管事亲自驾车送宝娘到了宫门口。 她一下车,撑着伞就跑了过去,「三郎,三郎。」 赵传炜一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宝娘,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宝娘摇头,「我不!」 说完,她也跪在了他身边。 赵传炜接过伞,把宝娘搂在怀中,二人共撑一把伞。 没过多久,赵家的人来了,把盒子递给了赵传炜,「三爷,世子爷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宝娘接过伞,赵传炜打开了盒子一看,顿时有些哽咽,那是晋国公的丹书铁卷! 凡有爵位人家,都有这个东西。关键时刻,这东西可以保命。有爵人家持丹书铁卷,帝王不可不见! 赵传炜心里清楚,大哥冒了极大的风险给他这个东西。阿爹不在,大哥私自取了这个,外人定然会诟病,说大哥不孝,不将家族爵位放在心上。 宝娘不认得这个,问他,「三郎,这是什么?」 赵传炜抬头看向她,「宝娘,这是我阿爹的丹书铁券。」 宝娘家里虽然没这个,也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顿时心里大惊,「三郎,这,这东西用了,你阿爹的爵位会不会没有了?」 赵传炜摇头,「也不一定,这东西就像官印。没了这个,阿爹还是晋国公,但只是个名头,圣上可以随时收回我们家的府邸和牌匾。」 宝娘立刻反对,「三郎,把这个送回去吧。」 赵传炜抬头,看向宝娘,「宝娘,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哥亲自给我的,你别看现在半夜三更,肯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宝娘更不安了,「三郎,我不能让你为我背负这么大的罪名。」 赵传炜声音有些嘶哑,「宝娘,我不后悔。以后,我会好生孝敬阿爹的。你莫怕,对我家来说,爵位只是锦上添花,阿爹的军权才是最重要的。」 宝娘仍旧有些忐忑,「三郎,世人知道了,会不会骂我是祸水?」 赵传炜把她额前湿哒哒的头发拢倒脑后,「不会,世人最多说我是个糊涂蛋。」 宝娘被他逗笑了,「三郎,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我要如何才能偿还你的恩情。」 赵传炜看了看宫门,「宝娘,我不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宫门开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宣晋国公三子赵传炜觐见。」 赵传炜起身,忽然一个踉跄,宝娘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赵传炜看着宝娘,「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宝娘看着他,「好,你快进去,别淋雨了。」 她把自己的伞递给了他,杨家人立刻又拿了一把伞给宝娘。 宝娘看着赵传炜进了宫门,然后那大门又关上了。 景仁帝本来已经歇下了,听说赵传炜捧着丹书铁券来求见,又爬了起来。 今儿他歇在上书房里,让人出去传话后,就随意坐在书桌边,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第53章 赵传炜一身湿哒哒地进来了,跪下磕头行礼。 景仁帝皱了皱眉头,吩咐张内侍,「带他下去换身衣裳。」 张内侍有些为难,宫里没有外男,哪里有三公子穿的衣裳。 景仁帝又道,「把朕以前的以上给他穿,大一些无妨,别冻病了。」 赵传炜把盒子放在一边,先对景仁帝鞠躬,然后跟着张内侍去了。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生病。 赵传炜穿了一身宽大的袍子过来了,这还是张内侍扒了半天找到的,景仁的常服,上面没有绣龙,赵传炜穿了也不算违规。 进了上书房,他又跪下了,「小子赵传炜,惊扰圣上,请圣上赐罪。」 景仁帝低头看奏折,「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赵传炜抬头看着他,「圣上,岳父告诉我,圣上赐宝娘做贵妃。」 景仁帝抬起头,「你们不是还没定亲,怎么就叫上岳父了。」 赵传炜据理力争,「圣上,大哥和太傅大人有约。我阿爹已经写了求亲的信,二姨和二姨夫做媒人,过几日就要去杨家提亲了。没有提前告诉表兄,是我的过错。」 赵传炜改口了,从圣上到表兄。 景仁帝听见他叫表兄,放下了奏折,走了下来。 因是半夜,景仁帝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裳穿的也随便的很。他仔细看着赵传炜,观察他的五官,和母后不怎么像,和先生似乎有一丁点像,倒像是挑着二人的优点长的,但和谁都不是特别像。杨太傅和李太后年轻时都容貌不俗,赵传炜的相貌,在这京城一干贵公子中,实打实属于上等。 景仁帝心里想,你倒是会长,亲生的不像,外头那个表亲的,倒是和母后长得像。 景仁帝猜测赵传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戳破。 「你的意思是说,朕是个昏君,夺臣子儿媳?」 赵传炜立刻又磕了个头,「小子不敢,只是来向圣上禀明实情。」 景仁帝笑了,「你来就来,怎么还把三姨夫的东西带来了。」 赵传炜没有起身,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夜敲宫门,实为不敬,是我的错。」 景仁帝又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东西用了一次,就不管用了。」 赵传炜闷声回答,「我知道。」 景仁帝哼了一声,「你阿爹的丹书铁券,在你心里,还不如个女人重要?」 赵传炜沉默了片刻,掷地有声地回答他,「圣上,在阿爹心里,孩子们比爵位重要。」 景仁帝被这话顶的心口疼,「你是说朕冷酷无情?」 赵传炜抬起头,然后摇了摇,「圣上是天下之主,心里装着天下,这些小事自然不重要。小子不一样,身无寸功,就是个靠着爹娘吃白饭的人,心里只能装得下家里人。」 景仁帝本来侧着身子对他,闻言稍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闹,是想让天下人看你们赵家的笑话?」 赵传炜又摇头,「回圣上,只要我们一家子和睦,亲亲爱爱,天下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最后还是要羡慕我们。」 景仁帝又感到一阵气闷,「朕圣旨已下,你是想让朕做个言而无信的昏君?」 赵传炜再次行礼,「小子不敢,只是来禀明实情,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景仁帝转过身,看着他,「朕为什么要收回成命?」 赵传炜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景仁帝,「表兄,宝娘不可进宫。」 景仁帝大怒,「放肆!」 赵传炜仍旧看着他,「求表兄,成全我和宝娘,我们两情相悦,早已定下终身。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景仁帝听见他说这话,把他从头看到脚,忽然哈哈大笑,「她是你的人了?别让朕笑掉大牙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也能御女?」 赵传炜被景仁帝笑得面红耳赤,「表兄不信,您看看!」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幅画。这荷包刚才被他揣进了怀里,略微有些湿润,里头的画还没糊掉。 景仁帝接过画像一看,少年郎含情,少女羞涩。他看了一眼就丢了,「你阿爹让你回京读书,你就整日琢磨这些个东西?」 赵传炜捡起画,「表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虽然不是君子,大哥给我订了亲,我和宝娘多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景仁帝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沉默了良久,然后低声说道,「你回去吧。」 赵传炜抬头看向他,「表兄?」 第54章 景仁帝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就成全你们。不过,你记着你说的话,以后别后悔。」 赵传炜点头,「多谢表兄,我一定不后悔!」 说完,他俯身告退,就要出去。 景仁帝又叫住了他,「把你阿爹的东西带回去,告诉庆哥儿,明儿来请罪。」 赵传炜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景仁帝看着他,「还不快去。」 赵传炜立刻抱着盒子走了,大哥和表兄关系好,表兄最多骂两句,不会有大碍。 赵传炜出了宫,寿康宫里,琼枝姑姑小声和李太后说话,「娘娘,三公子出宫了。」 李太后嗯了一声,「皇儿答应过我的,定然不会食言。」 琼枝姑姑笑,「圣上孝顺,想来是在气头上。」 那头,赵传炜抱着盒子回了家。家里人都歇下了,他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把盒子仔细放好,然后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世子爷就进宫了。等散朝之后,大多数人都去了衙门,他主动跪在了上书房门口请罪。 百官们都很疑惑,晋国公世子和圣上是表兄弟,多少年关系都很好,这是怎么得罪圣上了,居然要跪下请罪。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赵家三公子夜扣宫门,世子爷是兄长,自然要来请罪。景仁帝也不叫起,等世子爷跪了个把时辰,才宣了他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世子爷进来后又跪下了。 景仁帝低头批阅奏折,「庆哥儿,你回京多少年了?」 世子爷回答,「回圣上的话,臣九岁回京,整整二十年了。」 景仁帝又问,「你一个人,会不会想念父母?」 世子爷笑了,「圣上,臣想。但臣知道,父母也在想念臣,这就够了。」 景仁帝抬头,看着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表弟,「从你回京开始,好像就一直克己复礼,从来没对朕提过非分要求,朕交给你的事情,你都办的妥妥贴贴。庆哥儿,这是你的真实面孔吗?」 世子爷想了想,「圣上,臣是家中长子,承家族之重,臣没有资格放肆。如同圣上,承社稷之重,更是殚精竭虑。臣虽不如圣上,也想学得圣上一二。」 景仁帝挥挥手,「你起来吧,炜哥儿昨夜胡闹,朕已经教训过他了。」 世子爷刚站起来,又立刻抱拳鞠躬,「都是臣教导无方。」 景仁帝让他坐下,「他大了,有自己得想法,你只是兄长,管不了也正常。皇儿们大了,朕一样也管不了他们。」 世子爷只说了一句,「多谢圣上体恤。」 景仁帝又问,「你和杨家定亲,何不来问朕?」 世子爷又起身,「是臣的错。」 景仁帝放下笔,走了下来。「庆哥儿,你是朕的表弟,朕多年信任你。朕想把这天下治理的更好,可朕又处处束手束脚。朕重用先生,可先生却不是为了朕。朕想用你,可你又是三姨夫的儿子。」 世子爷立刻跪下了,「圣上,家父与臣,对圣上忠心耿耿。」 景仁帝苦笑了一声,「朕知道你们忠心,可世事变迁,朕是帝王,不能不防。」 世子爷沉默了,半晌后回答,「圣上但有所命,刀山火海,臣莫敢不从。」 景仁帝拉了他起来,「你替朕去做一件事情。」 世子爷低头,「请圣上吩咐。」 景仁帝走上了书桌边,「赵传庆接旨。」 世子爷又跪下了,「臣在。」 景仁帝挥笔,「朕命你五日后出京,任边防四品督军,去各边防巡视,将各处驻军人数、队伍战力和兵甲数量,都如实查清。东西南北四处,朕给你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若有所负,朕定要砍你的脑袋!」 世子爷回答掷地有声,「臣接旨!」 景仁帝几笔写完圣旨,交给了张内侍,让他盖上大印,再给朝中几位重臣们一起商议,若无人反对,就直接发出旨意了。 不巧的是,今儿杨太傅告假了。 其余五部尚书们一致觉得这个人选好。 各处驻军情况,朝廷一直了解的不是特别细致。朝廷想查,但各处不想让朝廷知道。谁去查也查不明白,稍微好一些无功而返,若是不开眼硬去查,有去无回都有可能。 晋国公世子背靠晋国公这棵大树,不管他去哪里,至少性命无忧。且他去查军事,如西北、镇南王这两处,不好不卖一点面子。西边靠着大山,只有些巡边的将士,不成气候,好查的很。至于东南军那里,就更不会马虎了。 第55章 他去查此事,定能查出个七七八八。有这七七八八就够了,景仁帝也没指望能查的一清二楚。 世子爷心里清楚,这一轮角力,说不上谁赢谁输。景仁帝返还了丹书铁券,又不再提贵妃之事,但他要冒着风险去查军务。 杨家那边,从此,杨太傅在景仁帝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说起来,还是景仁帝占了上风头,他唯一牺牲的,就是先帝头上的绿帽子到了明处。反正他自己是先帝亲生的,至于先帝死了后李太后和前未婚夫偷着生孩子,这种事情,虚虚实实的,过了几年,谁还知道呢。 于世子爷来说,他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向景仁帝表达赵家的立场和忠心。他能把差事办好,赵家就更稳当了,晋国公在外的压力也小一些。 世子爷很满意,弟弟的媳妇有了,他能出京办重要的差事,还能见一见父母,姨妈那边的风险也解除了,倒是不错。 杨太傅虽然不在,但五人赞同,就忽略了他这一票。 不是杨太傅不想来,是他真起不来了。因为担心女儿和女婿,中间又受了伤,一根蜡烛两头烧,等知道赵传炜抱着盒子回家了,他松一口气,立刻就病倒了。 等赵传炜知道世子爷接下的差事之后,立刻跑去跟他大哥请罪。 世子爷见弟弟跪在自己面前,拉了他起来,「昨儿淋了一场雨,有没有着凉?」 赵传炜有些惭愧,「大哥,是我给您惹祸了。」 世子爷笑了,「与你无关,朝堂里的事情,很多都不是表面看的那样。你也大了,阿爹不在,我跟你说一说。」 说完,他让弟弟坐在自己身边。 「圣上是个明君,他想把天下治理好,但总是各处有掣肘。兵者,国之大事。圣上早就想查了,但谁也不敢担这个担子,一个不好,不是丢了性命,就是身败名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士兵们认识皇帝是谁呢,还不是听主帅的话。圣上要做事,总不能对朝廷的驻军稀里糊涂的。我与圣上多年交好,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他冲锋陷阵。这是我们表兄弟之间的情分,也是我们君臣之间的情分。阿爹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 赵传炜看向他,「大哥,您放心,我会看好家里的。」 世子爷笑了,「不要担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阿爹一天不倒台,咱们兄弟去了哪里都安然无恙。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年阿爹也不是没有机会做皇帝。只是,阿爹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做了皇帝,父不父子不子,一家子都互相防备,也没意思。再说了,只要能心里装着百姓,谁做皇帝都一个样。」 赵传炜有些瞠目结舌,「大哥。」 世子爷继续教导弟弟,「过五日我就要出京城了,你是家里的男子汉,一定要照看好家里的妇孺。以后不要住在学堂,每日回家。你是晋国公府嫡出三公子,气派和头脑你都有,以前是有我和阿爹在前头顶着,显不出来你,以后你就要替我管一年家了。你若能历炼出来,以后我也能轻松一些。」 赵传炜正色回答,「大哥放心。」 世子爷又嘱咐他,「你昨儿做的很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血性。敲宫门算个什么,什么时候能像你二哥一样,独自带着几个人深入敌营腹地,那才更畅快呢。」 赵传炜笑了,「二哥勇猛机智,我比不了。」 世子爷拍拍他的肩膀,「明儿跟我一起去杨家提亲,既然订了亲,就是大人了,要学会承担责任。」 赵传炜收起了笑容,「好,我听大哥的。」 杨家那边,宝娘回去后就继续守在杨太傅身边。喂药喂饭,擦汗擦脸,都亲自动手。弟弟妹妹们听了,都过来一起服侍。 宝娘把两个弟弟打发去了学堂,让杨默娘去看着厨房,杨淑娘去陪着陈氏。 陈氏听说儿子病了,亲自到前院来看,「镇儿,你怎么样了?」 杨太傅有些虚弱,「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陈氏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问宝娘,「太医怎么说?」 宝娘如实回答,「太医说,阿爹修养几日就好了。」 昨儿杨太傅回来后,并没有惊动后院。今儿一大早,杨太傅告假,景仁帝又派了太医过来诊治,并没有再下圣旨。 陈氏听说宫里赐了太医,才知道儿子生病了,赶忙过来了。 陈氏见宝娘满脸疲惫,吩咐她,「宝娘去歇着,让你两个姨娘过来。」 宝娘看了杨太傅一眼,杨太傅知道女儿这一夜忙乱,没怎么歇息,也让她回去。 第56章 两个姨娘被叫来了,陈氏给她们排了班,「小娘子们年纪小,也不方便照顾你们老爷。你们太太不便,你们两个,轮着伺候镇儿,一人一天。」 丰姨娘年长,她先来。 杨太傅也不反对老母亲的安排,女儿年幼,要累坏了。 丰姨娘安安静静的,按照太医的吩咐照顾杨太傅。二人许久没见面,杨太傅见她仍旧是以前的模样。 他主动开口,「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丰姨娘笑,「多谢老爷关心,妾在家里有吃有喝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子好的很呢。倒是老爷,每日忙碌,身子都累坏了。」 杨太傅勉强笑了笑,「我这些日子后院去的少,你安心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丰姨娘点头,「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的。」 杨太傅看着她,半晌后说道,「对不住,是我误了你。」 丰姨娘使劲摇头,「老爷,没有的事。能跟着老爷,是我的荣幸,我愿意给老爷做妾。」 杨太傅面容温和,「你很好。」 丰姨娘笑,「老爷这样说,妾很高兴。」 杨太傅闭上了眼睛,「等过一阵子,我给默娘找个好婆家,多给她陪送一些嫁妆。阑哥儿性子软和,以后就算不会有太大出息,一辈子至少能衣食无忧,你放心吧。」 丰姨娘轻声回答,「多谢老爷,妾放心的很。」 第二天,赵家人上门了。 世子爷两口子带着赵传炜,还有方家夫妇一起来的。 杨太傅休息了一天,就好了七七八八。陈姨娘气闷,她还没来得及表现,老爷就好了。 昨天下午,赵家就来人打招呼,明儿要上门。一大早,杨太傅让陈姨娘帮他洗漱,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又吩咐陈姨娘,「去告诉老太太今儿赵家来人,让宝儿今儿穿得体面些。」 陈姨娘这会子也知道二娘子要说给赵家三公子,满口好话,「老爷可真会挑人,这门第、这人才、这家私,哪一样不好!」 杨太傅今儿高兴,也和陈姨娘开玩笑,「你放心,等淑娘长大了,我也给她找个好婆家。」 陈姨娘高兴地对着杨太傅表白,「我就知道表哥心里是有我们母女的。」 杨太傅悔不该和她说多了,立刻挥手,「你快去吧。」 陈姨娘高高兴兴地去了。 等到上午辰时四刻,赵家人和方家人一起上门了。 本来按照正经规矩,先找个中间人来提,然后再请官媒婆上门。但世子爷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他必须在走之前把事情办妥了。好在他和杨太傅已经口头约定过,也算符合规矩。 杨太傅穿的一身气派在外书房坐着,方老二带着世子爷一起进来了,赵传炜跟在后头。世子夫人王氏和大李氏一起,去后院拜访陈氏。 方老二进门,见杨太傅坐在上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一阵窒息,但想到今日的任务,方老二立刻满脸堆起了笑,先抱拳行礼,「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世子爷兄弟二人也在后头跟着行礼。 杨太傅起身,做出请的姿势,「稀客上门,请坐。」 方老二和赵家兄弟分列两边而坐,杨家小厮上了茶水。杨太傅又让人叫来了两个儿子,一起陪着坐。 方老二主动开口,「听说太傅大人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杨太傅微笑,「多谢方将军过问,好多了。」 方老二继续道,「那就好,那就好,朝堂上一日无太傅大人,大伙儿都觉得少了个主心骨。」 杨太傅连忙谦虚,「有圣上在,社稷安,百官安。」 方老二腹诽,呸,马屁精。 他仍旧脸上带着笑,「还是太傅大人会说话,我这样的大老粗,总是说话不得体。」 杨太傅哈哈笑了,「方将军不必过谦,这是你的好处。」 双方又说了几句闲话,方老二直入主题,「不瞒太傅大人,下官受连襟所托,今日是来求太傅大人的。」 杨太傅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方老二继续陪笑,「贵府二娘子贤良淑德,京中人尽皆知。大人看我的外甥赵三郎,也是一表人才,求太傅大人许以贵女,我们定善待。」 杨太傅又嗯了一声,「多少年了,方将军终于跟本官说了句软化。」 方老二瞪起了眼睛,世子爷立刻拿出信件,「大爷,这是家父写的信,请大爷亲启。」 第57章 杨太傅接过信件,见上头写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字:杨兄亲启。 杨太傅撕开封口,拿出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了。晋国公求娶诚意足,并许下诺言,赵家子弟,四十岁无子方可纳妾,有子则不得染二色。 杨太傅笑了,「还是赵兄弟会说话。」 方老二忍了忍,又笑道,「太傅大人以为如何?」 世子爷又把那两件信物呈上了。 杨太傅先看了那件玉佩,仔细摸了摸,是块好玉,看样子是戴了多年的。再看那件小孩子的玩具,他的思绪有些恍惚。 这东西大概有三十年了,应该是他买给李三郎玩的。杨太傅把那玩具仔细看了看,然后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 「既然贵府诚心来求,我也没有其他的话,只请善待我的女儿。」 方老二笑,「太傅大人只管放心,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就赵兄弟家里,从来没有哪个媳妇受过委屈。三姨妹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从来不摆什么婆婆谱,儿子们的私事,她也是一概不管,不像京城里一些婆婆,成日家盯着儿子媳妇,她们家里一向和谐的很。」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听说前儿炜哥儿夜里淋了雨,可有着凉?」 还没等赵传炜回答,世子爷笑着先开口,「多谢大爷关心,有些小风寒,都好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风雨都过去了。杨太傅听懂了,点头,「你们费心了。」 世子爷俯首,「他自家愿意,我做兄长的,只能鼎力相助。过几日我就要出京了,家里还请大爷代为照看。炜哥儿年纪小,有些事情做的不到位,您尽管说他。」 杨太傅表情有些凝重,「此次查军务,十分艰难。能查就查,若实在为难,不必勉强,务必保全自己。你若不安,东南不安,则朝廷不安。」 世子爷点头,「侄儿知道了。」 杨太傅又提点他,「走前多去拜访几家亲戚,多托付几个人,总是没错的。」 世子爷抬头看他一眼,心里清楚,封贵妃的风波过去了,杨太傅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就景仁帝现在雄心万丈的样子,没道理会让杨太傅继续稳坐朝堂指点江山,势必会给他更艰难的任务。若是杨太傅走了,他也走了,两家都是老弱妇孺,不得不防。 世子爷笑答,「多谢大爷提醒。」 方老二听得有些玄乎,他虽然不懂,也知道这二人是在打机锋,见他们好像说完了的样子,插嘴道,「今儿是来说亲事的,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看向赵传炜,「过两日你再来,我问问你的功课,马上就要府试了,若是能再得个案首,岂不更好。」 赵传炜连忙起身道好,杨太傅又让他坐下了。 方老二喝了口茶,「老杨,你也就读书的本事让我嫉妒。」 杨太傅见他口称老杨,也不客气,「你嫉妒也没用。」 方老二哈哈笑了,「这样说话才痛快,没道理走个亲戚,跟上朝似的,还给你行礼。」 再说后院,王氏和大李氏一进去,先给陈氏见礼,又和莫氏相互见礼。 陈氏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丽娘也来了,都坐。」 大李氏和王氏坐在左边,莫氏安静地坐在右边。 大李氏看了一眼莫氏,垂下了眼帘。她想起三十多年前,大姐姐被杨家退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横刀夺爱。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李氏已经释怀了,大姐姐富贵滔天,你下辈子也赶不上。而且,大李氏想到杨太傅对大姐姐念念不忘,二人还生了个孩子,这个聋子一辈子不得宠爱,她心里就觉得有些畅快。 呸,活该,都是你的报应,让你抢人家男人! 陈氏笑看大李氏,「时间真快啊,丽娘你都儿孙满堂了。」 大李氏笑着回答,「是呢,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芙娘姐姐好不好?我们原来就跟亲姐妹似的,这嫁了人,都天南海北的,多少年没见了。」 陈氏点头,「芙娘好的很,女婿也做到了五品了,等以后她回京,我给你下帖子,你们一起聚一聚。」 大李氏笑,「杨大娘还是这般硬朗。」 陈氏笑,「我不如你阿娘命好,整日家里的事一概不用操心。我们昆哥儿还小呢,我且再帮他照看几年家里,等孙媳妇进门,我就能享福了。」 陈氏也不避讳,直接把自己家里的难处都说了出来。 大李氏没接这话题,「贵府小娘子们能干的很,也能给大娘分担。」 第58章 陈氏神情顿时骄傲了起来,「可不就是,不是我老婆子吹牛。我这三个孙女,论长相,论才干,拿到哪里去都不丢人。最难得的是,她们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却和睦的很,从来没吵过嘴,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起分。」 王氏奉承陈氏,「贵府家教好,小娘子们和睦。」 陈氏心里高兴,也奉承王氏,「你们家的大娘子,在这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连我老婆子都听说了。不管是在宫里还在外头,没有几个闺秀能比得上。」 王氏连忙谦虚,「她年小辈小,多守些礼仪总是没差的。」 正说着,外头忽然来人传话,「老太太,老爷说让晌午准备两桌好酒席,留客人吃饭。」 陈氏一听就明白了,外头男人们谈妥了,要留饭。大李氏和王氏也明白了,虽然还没明说,这亲事算是定下了。 陈氏看了眼旁边的嬷嬷,「去把三位娘子叫过来,见见客人。」 等了一会子,三姐妹联袂而来。宝娘走在最前面,穿得最光鲜。两位姨娘都知道今儿二娘子定亲,都把女儿打扮的比较清水。 宝娘带着妹妹们给大李氏和王氏见礼,大李氏拉过宝娘的手,上下打量,眼底有些动容。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插到宝娘头上,「好孩子,这个拿去戴着玩。」 宝娘谢过,大李氏又分别给了杨默娘和杨淑娘见面礼。 陈氏笑着吩咐两个大孙女,「你们去厨房看看,让置办两桌酒席。」 宝娘带着杨默娘去了,杨淑娘留在这里。 陈氏有心表现孙女,宝娘也不能给家里丢脸,和杨默娘商议着准备了两桌上等的酒席,家里最好的厨娘精心伺候。 杨太傅带着两个儿子在前院招呼客人,后院里,一群女眷也热热闹闹的。莫氏一直静静地陪着,也无人搭理她,她也不在意。 等吃过了酒席,前头世子爷让人来给王氏传话,「世子夫人,世子爷说,既然定下了亲事,夫人不在,长嫂如母,请世子夫人代为周全。」 王氏笑着让人回丈夫,「告诉世子爷,我定办的妥当。」 世子爷把话挑开了,王氏立刻满口好话,「杨阿奶教导出的好孙女,真是色色都体面,我们全家都喜欢的不得了。」 陈氏笑着谦虚,「她年纪还小,虽说你们以后是妯娌,她和你们家的大娘子年纪差不多呢,还请多为照看。」 王氏忙不迭地点头,「您老放心,妹妹一向懂事,我们以后定然和睦的很。」 说完,她对着宝娘招手。 宝娘红着脸走了过去,王氏从旁边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嚯,里头一根璀璨华丽的簪子,簪子顶部是一朵花,每片花瓣上头都镶嵌了大小一样、透亮纯净的红宝石,花儿中间是一颗最大的宝石。这样品相上号的宝石极为难得,这簪子一看就造价不菲。 王氏娶出簪子,「阿娘不在,特意从福建寄来这根簪子,给妹妹插戴。愿妹妹往后,一切顺遂。」 说完,王氏把这簪子插在宝娘头上。宝娘屈膝行个礼,「多谢大嫂。」 大李氏抚掌而笑,「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气,三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好。」 王氏开玩笑,「二姨,我都是老菜帮子了,哪里敢跟二妹妹比。」 大李氏也开玩笑,「胡说八道,你是老菜帮子,我是什么,老棺材瓤子?」 陈氏也接口,「可了不得了,丽娘你是老棺材瓤子,那我就是老妖怪了!」 几个妇人都哈哈笑了。 赵家人和方家人又逗留了一阵子,然后一起告别走了。 等客人都走了,莫氏先行礼告退,陈氏挥挥手,什么都没说。 陈氏把宝娘叫到身边,「如今既然有了人家,就不是小孩子了。从明儿开始,家里的事情你都要管起来。每天早上到我这边来,虽说你婆母不在京城,你不用伺候婆母,但该知道的规矩也要学起来。还有,刚才你大嫂留了哥儿的尺寸,你赶紧给他做一身衣裳,从上到下都要有。」 宝娘点头,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古代家庭妇女真不容易啊,不过想到赵传炜读书科举也幸苦,心里也不再抱怨,全当男女分工不同吧。 陈氏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明儿一早开始,就到我这里来。」 那头,赵传炜高兴地跟着世子爷夫妇回去了。 才回了家,赵传炜还没来得及自己偷着乐,就被他哥叫到了书房里。 第59章 世子爷给了他一个印章,「你把这个收好,咱们家的护卫,凭你的脸,暂时估计不能全部调动起来。这是阿爹给的印信,见了这个,你有命令,他们再不敢推诿。你要记住了,无大事,不要动用他们。庄子上的一应补给,不能缺少。」 赵传炜正色点头,家里有一批护卫都住在庄子上,名为庄仆,暗地里仍旧每日操练,定期轮换到府里来当差。 除了护卫,世子爷又另外告诉他家里密信渠道。如何发,如何收,发了之后怎么判断是不是被人截胡了,收到后怎么判断真假,还有若是收到假信要怎么处置。 赵传炜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心里砰砰直跳。原来大哥一个人在京城,要管这么多事务。 除了这两样秘密的东西,世子爷还嘱咐他,「你要读书,其余人情礼节不用走动的太热闹,我都交给了你大嫂。有重大节日时,去重要亲戚家里拜访一番,平日就罢了。我不在家,谨守门户,要警惕。」 赵传炜点头,「我知道了。」 世子爷仍旧不放心,把自己的两个心腹带走一个,留了一个在家里。 世子爷想锻炼弟弟,立刻让他给福建晋国公写封信,就说亲事已妥当,并把自己出京查军务的事情禀报一番,还有前儿荷包的事情也说了。 写好了信,世子爷打发赵传炜从家里的秘密途径发了出去。 等信发完了,世子爷嘱咐弟弟,「阿爹回信时,一般会在信的背面打一朵梅花印记,但这法子也保不住是不是被外人知道了,你要仔细看信的内容还有字迹,阿爹的字有时候会变,你要学会辨认。」 赵传炜再次点头,「大哥放心,我会用心的。」 世子爷点头,「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了,暂时还没人敢动咱们家的东西。但以防万一,阿爹才会时常考验我们,怕我们失了警惕之心,被人算计。我最快也要七八个月回来是,这期间,你不可私自出京城。等我回来,差不多也过年了,你秀才的功名也该到手了。若是名次好,明年你想去哪里,随你便。」 世子爷在书房絮絮叨叨交代了赵传炜许多事情,赵传炜一一记下。嘱咐完了弟弟,世子爷又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笑着看向他,「庆哥儿要出远门了?」 世子爷点头,「是呢,以后家里要多辛苦阿爷了。」 老太爷笑,「你放心地去吧,家里这些事情,外头的交给你弟弟,家里的交给你大爷,若是有人来捣乱,我找根绳子去他们家门口上吊去。」 世子爷哈哈笑了,「阿爷严重了,不至于此。阿爹好好在福建呢,咱们家暂时稳得很。」 老太爷让孙子坐在自己身边,「你二十年没出京城了,到了外面要多个心眼。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你这差事又不一般,要牵扯到人家的命根子,肯定不会让你轻易查清楚。有不明白的,先问你阿爹,他在军营里混了几十年,比你知道的多。」 世子爷表情凝重,「多谢阿爷提点,孙儿知道了。」 世子爷在家里忙碌了几天,分别去李家、王家、方家和赵家本族去辞行,然后带着一行随从出发了。 他临行前又去了宫里,和景仁帝道别。 景仁帝问他,「表弟预备先去哪里」 世子爷笑,「表哥,您给的这个差事太难了,我准备从最简单的做起。」 景仁帝笑,「三姨夫怕是要打你,先拿自己人开刀。」 世子爷咧嘴笑,「我又不懂军务,那里会查军务。我先去找阿爹,把东南军摸透,知道怎么查,查什么,再去别的地方,他们就算想蒙我,也蒙不了我了。」 景仁帝点头,「路上小心,朕给你几个大内侍卫,多带些人,朕也放心一些。千万要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先去东南倒是可以,三姨夫为了支持你,也会帮你把事情做周全了。等去别的地方,依葫芦画瓢,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世子爷行礼,「多谢圣上关心。」 景仁帝挥手,「跟朕一起去寿康宫,你既然要去福建,看看母后可有话要带给三姨。」 表兄弟二人一起去了寿康宫,李太后高兴地招呼二人坐下,「哀家听说庆哥儿要出京城办差,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你们亲表兄弟,皇儿有这样忠心的臣子,何愁天下不太平。担心的是庆哥儿你虽说一向能干,但从未出过京城,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可别吃了亏。」 世子爷笑,「多谢姨妈关心,才刚表兄嘱咐我许多话了。我说先去福建,不知姨妈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阿娘?」 第60章 李太后双眼发亮,「你要先去福建?那可真好,我,我十几年没见过你阿娘了。哎呀,我明儿准备些东西,你帮我带过去。」 世子爷点头,「好,姨妈只管放心。」 李太后很高兴,「我们小的时候,你阿娘最机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了。」 世子爷眼神有些飘渺,「我也十几年没见到阿娘了呢。」 李太后拉着外甥的手,「姨妈知道,为了你表哥的江山,你受委屈了。等去了福建,在那里多住一阵子。你表兄不是给了你半年以上的期限,不着急,慢慢来。告诉你阿娘,家里父母和兄姊们,都很想她。」 世子爷点头,「姨妈的话,我一定带到,姨妈也要保重身体。」 李太后留世子爷和景仁帝一起吃饭,高兴地嘱托了世子爷一箩筐的话。 等吃了饭,世子爷就要离开皇宫。景仁帝正好要去保和殿,君臣二人一路同行。 世子爷直接请托景仁帝,「表兄,我离开京城,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请表兄代为照看。」 景仁帝点头,「你放心吧,只管去忙你的。前儿朕在气头上,做的事情不体面,你也莫和朕计较。」 君王夺臣妻,虽然人家还没正式下定,说出去也不好听。好在景仁帝也没吃亏,这会子说起好话就光棍的很。 世子爷连忙道歉,「是臣没有提前和圣上打招呼,中间出了岔子。」 景仁帝这会子也做起了好人,「听说炜哥儿和杨二娘子订了亲,朕好悬棒打鸳鸯,明儿朕送他们一份贺礼,算是赔罪。」 世子爷又客气,「圣上严重了。」 等到了保和殿门口,世子爷跪下磕头行大礼,「臣去也,请圣上保重龙体。」 景仁帝扶起他,「好,户部侍郎快要告老了,朕等你凯旋归来。」 世子爷仍旧保持躬身行礼的姿态,「臣多谢圣上。」 世子爷出宫了,景仁帝赐了五个大内侍卫,还让户部拨了一些银两。 回到家之后,世子爷带着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第二天带着人马就出发了。 世子爷走了之后,赵传炜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忽然重了。 他每天早起,习武之后就去给老太爷问安,询问可有吩咐。然后又去王氏那里,听从长嫂吩咐。 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在,倒不需要他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但他这样郑重,家里下人也不敢马虎。 除此之外,赵传炜也紧盯着家里下人。有人半夜吃酒赌钱,被他一顿军棍开罚,立刻所有人都老实了。 老天爷,三爷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和公爷一脉传承。你犯了错,若是小事就罢了,要是踩了他的雷,二话不说,先是一顿军棍,打完了再给你治伤。虽不会要命,也要痛好久。平日世子爷还是以教导为主,三爷不罗嗦,却丝毫不手软。 老太爷听说后二话没说,给孙子送了些好东西,表示支持。王氏也给小叔子送了些好吃的,以表示他做的对。 世子爷走了还没几天,赵传炜立刻在家中树立起了威信。 等他学堂放假,先去庄子里转了转,看了看大伙儿的伙食和居住情况。有谁家孩子大了的,该习武习武,该学文学文,让侍卫们时刻感受到赵氏家族的关心和暖意,而不是把他们当牛马驱使。 做完了这些正事,赵传炜又去找杨太傅请教学问。学堂放假和朝堂上休沐日一致,这也是为了方便官员们和家中子弟亲近,便于利用假日指导儿孙。 再有十几天就是府试了,赵传炜这些日子一直连轴转,家里、功课、人情来往,他一样都没丢,全靠着一股毅力在支撑。 很快,福建那边有了回信,赵传炜仔细看了看笔迹,又琢磨了语气,确定这是晋国公的口气,这才放心下来。晋国公只让他好生读书,孝敬长辈,照看侄儿侄女,至于敲宫门的事情,晋国公只字未提。李氏嘱咐儿子,多去杨家请教功课,多关心未婚妻。 信中间还夹了一封信,赵传炜一看,杨兄亲启,知道这是给岳父的,也没敢拆。 这一日,他从庄园里回来后,直奔杨家。 门房知道这是家里二姑爷,连忙把他带到了杨太傅的书房,杨家兄弟都在。 赵传炜先行礼,「见过岳父。」 杨家兄弟也起身见过二姐夫,杨太傅让他坐,然后又让他呈上了功课。 府试这样级别的考试,杨太傅基本不去管,他管的只有会试和殿试。但女婿要参加府试,他自然要认真对待。不说打听题目,至少要好生辅导一番。 第61章 赵传炜除了完成学堂里先生的功课,杨太傅又单独给他布置了功课,每一旬来交一次。 参加府试的都是童子,也不会考什么高深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杨太傅而言都很简单,但怎么在简单中出色,也需要好生琢磨。 杨太傅于读书上头非常有天赋,赵传炜虽然年幼,阅历不如他,但做文章的灵气一点不缺。师傅教的认真,徒弟学的认真,互相都比较满意。 杨玉昆在一边也跟着学,明年他也要参加县试了。 等请教完了学问,杨太傅又会和他们说一些朝堂之事。比如哪个官员调动了,这个官员调动的原因是什么,做了什么功绩,或是有什么关系,还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除了人员调动,他还会讲外头官员们为了考评好看做的猫腻,这里头就黑暗了,杨太傅只略微讲一讲,让他们心里大致有数。他讲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处理公事。 杨太傅时常感叹,「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从父母官做起。等你们以后考上进士,一定要从县令做起,了解一地民生,再慢慢往上升,这样做官,才能知道的更多,见的更多。」 三个男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插嘴问几句,杨太傅都会耐心讲解。他做过皇子们的先生,皇子们多难伺候,他都能忍受,对比起来,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实在是太乖巧听话了。 中午杨太傅都会留饭,他想让儿子们和女婿关系好一些,这以后都是他们彼此间的助力。 等吃过了饭,赵传炜拿出那封信,交给杨太傅,「岳父,阿爹有信给您。」 杨太傅接过信,拆开一看,里头只有四个字,请立太子。 杨太傅哈哈笑了,「你阿爹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赵传炜也没问里面写的什么,阿爹不告诉他,看来不是他能过问的。 宝娘不好到前院来,只能用心看着厨房做饭。自从她定亲后,陈氏把家里吃喝拉撒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宝娘从一个经常睡懒觉的小娘子,变成了每天打卡上班的小助手。 家里人这么多,一天吃穿住行的事情就有一箩筐。刚开始,宝娘事无巨细。等干了几天之后她发现,这样干下去,她要变成诸葛亮了。宝娘开始抓大放小,她只抓着关键岗位,比如各处的管事。 她提要求,让管事们去落实,至于你怎么落实,她就不问了,这是放权。但放权并不代表撒手不管,她会定期突击检查。 杨太傅近期不想让这对小儿女见面,但并不阻止她们之间互相送礼物。 赵传炜每次过来,会给杨太傅打一壶好酒,然后给家里女眷们买一些点心,给两个小舅子带些男孩子们喜欢的东西。除了这,他会特意给宝娘带些独特的礼物,都是些小娘子们用的东西,花花朵朵、胭脂水粉。 杨太傅从不过问,让人单独送到后院给女儿。 给未婚妻送东西什么的,哪个少年郎没干过呢。 宝娘得了赵传炜的尺寸,利用每天的空闲时间,仔细给他做了一套衣衫。 等到赵传炜考试前最后一次去杨家,宝娘让人把衣衫送给了他。赵传炜高兴地接过了衣衫,宝贝一样带回了家。 他每次去走亲戚,都会汇报老太爷和王氏,收了什么礼物,也会汇报王氏。 王氏见小叔子收了宝娘一套衣衫,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夸赞,「杨二娘子的针线真好,三弟有福气了。」 赵传炜红了红脸,「大嫂,我要不要回什么礼?」 王氏笑了,「三弟别管,只管去考试。等府试放榜后没几天,端午节就到了。到时候给杨府送一份厚厚的节礼,里头加几匹好料子,给杨妹妹做夏裳穿。」 赵传炜一鞠躬到底,「多谢大嫂周全。」 王氏笑着嘱咐他,「三弟,这几日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考试。」 赵传炜点头,回去后继续攻读杨太傅给他的小本本。 杨太傅自从世子爷走后,就开始恢复上朝。 百官们都知道他和赵家订了亲,心里都各自思量。有骂他奸猾的,你自己官都这么大了,还找个这么有权势的亲家。也有认为他藏奸的,你们一文一武,这样里应外合,到底想干啥。 景仁帝就跟没事人似的,第一天,笑眯眯问候杨太傅,「先生身体好了?」 杨太傅照常行礼,「多谢圣上赐下御医,臣已痊愈。」 景仁帝点头,「先生不在,朕身边如少一智囊。日常想问什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杨太傅谦虚,「圣上过誉了,文武百官个个忠君爱国,皆是栋梁。」 第62章 景仁帝微笑,「先生与旁人,总是不一样。」 皇帝这样主动递了橄榄枝,杨太傅身为臣子,自然不能不识抬举,他仍旧每日兢兢业业。马上就是春收了,这一季的赋税该收了。 每逢收税,都是吏治最混乱的时候,杨太傅眼睛盯得死紧。 除了盯朝政,杨太傅没忘记那四个字。等赵传炜去考试的时候,杨太傅忽然在大朝会上上了一道奏折,请立嫡皇长子为太子。 他忽然上了这一道折子,如同在热火里倒了一瓢水,把大朝会都炸了。 景仁帝斥责杨太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以为君臣二人因政事争执,闹了不愉快。后来杨太傅生病养伤,景仁帝仍旧每日太医和好药赐下去,百官们最会看风向,看来杨太傅没失宠。 紧接着,赵杨两家结亲,众人更是大跌眼镜。好家伙,老杨不光没倒台,还给自己拉了个硬靠山,以后他和圣上叫板,岂不更有底气。 至于之前的流言,景仁帝不放在心上,大伙儿也只是私底下传一传。反正圣上是先帝亲生的,一看就像。至于那个小娘子,啧啧,谁管得了呢,如今成了赵家儿媳妇,你敢动她试试,你看老赵不把你家祖坟扒了。 做官做到一定程度,谁屁股干净呢。若只是论为官清廉不清廉,杨太傅真是个大清官了。如今他唯一的把柄被景仁帝捏着,但百官们不知道这无耻的君臣二人虽然没彻底闹翻,却已经达成了种种交易。 景仁帝觉得杨太傅以后会更老实了,谁知他居然这样捣乱。 大朝会上,景仁帝气的脸色铁青。要说谁不想立太子,头一个就是景仁帝。 景仁帝觉得,他千秋鼎盛,皇子们年纪尚小,看不出优劣,早早立了太子,一部分官员开始站队,心思都用在讨好储君和外戚上面,政务都要荒废了。 除此之外,嫡皇长子一旦立为太子,就成了众人的靶子,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顺利撑到景仁帝死去继位,若是出了意外,这世上只有死了的太子,没有退位的太子。 景仁帝目前只有五个儿子,他看的都精贵。 杨太傅不和他商议就请立太子,把百官们都搞蒙了。那些中间派心想,这难道是圣上的主意?你们师徒一向一个鼻孔出气,不会是故意来试探我们的吧。 严侯爷的人也蒙了,这,提前也每没通个气,怎么就忽然请立大皇子了。当然,他们肯定是乐意大皇子做太子的。 算了,有人冲在前头,他们附和一下也无妨。 至于张侍郎和谢侯爷等人,也跟着附和。这二人想的是,早早立了太子,省得世人都以为他们两家想夺嫡。 诚然,夺嫡的想法谁也不是没有,但有嫡皇长子在前,他们谁也不回去冒这个头。不如先让大皇子做了太子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百官们风驰电掣一般,肚子里百转千回,思量了好久,居然都达成了一致意见,先后附和起来。 杨太傅低垂着眼,不去看景仁帝的脸色,「圣上,立嫡立长,非大皇子莫属。先帝在时,诸皇子争储,致使国朝动荡,胡人入关,险些丢了大景朝江山。圣上宜早立储君,以稳定朝纲,安天下万民之心。」 景仁帝额前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他的脸色,他的双眼没有一点波动,平静地接话,「爱卿为社稷朝纲着想,朕知道了。立储君非小事,自然不能草率。」 杨太傅就是提个醒,也不是非要现在就立太子,并没死揪着不放,立刻又开始说赋税的事情。 等下了朝,诸位重臣都在上书房议事,从春耕说到赋税,又说到夏季可能出现的天灾,还有今年城墙要加固,还有各地秋闱的事情,说了半天,景仁帝就是没提一个字立太子的事情。 众人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 等说了半天的事情,景仁帝单独留下了杨太傅,众人都习惯了,老杨总是最后一个走的。 景仁帝坐在那里看折子,声音毫无祈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先生如何这般小气。」 杨太傅公事公办,「不知圣上说的何事,臣一向都是毫无私心。」 景仁帝翻了一页纸,「先生,朕原谅你对先皇不敬,先生如何还要给朕找麻烦。」 杨太傅跪了下来,「圣上,自来前朝后宫,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如今诸皇子长大,都是一个爹生的兄弟,谁愿意给谁磕头呢。圣上不早些立太子,难道要诸皇子们争夺个你死我活吗。」 景仁帝把奏折狠狠摔到案上,「放肆!」 杨太傅眼里毫无惧色,别看前几日说起宝娘的事情,他理亏,怂的只晓得磕头求情,如今说起公事,他又变成那个无所畏惧的杨太傅,「圣上,储君定下,诸皇子一时不服气也是有的,只要圣上稳定,略微扶持一把,储君有了威严,诸皇子自然臣服。至于太子,跟着圣上学习理政,也能减轻圣上负担。圣上不必忧虑外戚作乱,严家无一兵一卒,纵有千条计,也只能热锅里打转。圣上,臣为社稷想,方请立太子。立不立太子,与臣又有何干系呢。臣又不会升官发财,臣又不是外戚。」 第63章 景仁帝本来还在生气,听见他这一番无比光棍的话,顿时气笑了,「先生真是为国为民,但先生心里有过朕吗?先生是想让朕和父皇一样,最后被人喂下一杯毒酒吗?」 杨太傅抬眼看着景仁帝,「圣上,若有毒酒,也是臣先饮下。」 景仁帝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个死老头子,就是有本事让朕不忍心责罚他。 「先生起来吧。」 杨太傅起来了,站在了一边,看着景仁帝批折子。 景仁帝问他,「听说二妹妹和炜哥儿定亲了,朕明儿送一份厚礼给先生,算朕的赔礼。」 杨太傅有些尴尬,若是景仁帝什么都不说,他还是个铁骨铮铮的太傅,这一声二妹妹,让杨太傅刚才还笔直的腰一下子塌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低声回答,「多谢圣上关心,圣上日理万机,些许儿女小事,不必挂牵。」 景仁帝笑了,说的很有人情味,「先生不用客气,朕原来只有两个姐姐,如今忽然多了个妹妹,朕关心她也是人之常情。二妹妹十几年不在母后身边长大,先生一个人抚养妹妹,也不容易。」 杨太傅的腰更弯了,「圣上,臣该死。」 景仁帝在奏折上写写画画,「天家规矩重,父皇虽然不在了,朕也不能说让母后再嫁,再说了,先生家里还有妻室呢。朕有时候想,父皇在时,三宫六院,母后一个人守着宫殿。等父皇去了,母后的日子更是古井无波,朕只顾着让母后吃好喝好,却忘了母后也是个人,这是朕的疏忽。这天下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女人却要守着寂寞过日子。都说先生不好女色,不也是一妻二妾。」 杨太傅额头开始冒汗,「圣上,臣不配。」 景仁帝忽然打住,又开始说正事。 从此,景仁帝就发现了,但凡杨太傅和他因为朝政之事吵架,只要他问一句,二妹妹近来如何,杨太傅立刻偃旗息鼓。 杨太傅当朝提出立太子,严侯爷虽然没上朝,立刻就知道了。 严二爷一脸喜色,严侯爷看都不看他一眼,带着长子进了书房。 严世子问,「阿爹,可是您?」 严侯爷摇头,「圣上春秋鼎盛,自然不想立太子,我们家岂能出头。」 严世子担忧,「就怕娘娘一个高兴,直接冲了上去。」 严侯爷叹口气,「咱们能看得开,娘娘是皇子亲娘,自然会着急。妇道人家一着急,就会出乱子。」 严世子又问,「杨太傅不是一向不偏不倚,怎么忽然请立太子。」 严侯爷哼了一声,「这事儿,怕是还出在露娘身上,赵家从来不是能吃一点亏的。杨镇为了女儿,也小心眼了起来。一辈子就被个女人套住了,白瞎了一肚子才华。」 严世子低声道,「阿爹,难道外头的谣言是真的?」 严侯爷眯起了眼睛,「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和寿康宫,定然是不干净的。」 严世子忽然道,「阿爹,立太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不立太子,大殿下是嫡长子,谁还能放过他了。不如有个正经名分,也好行事。」 严侯爷嗯了一声,「既然杨镇给咱们当了马前卒,咱们索性推一把。你说得对,大殿下退无可退,只能往前冲了。你要多提醒他,这个时候,定要谦卑,做足姿态。」 严世子笑,「阿爹放心,大殿下最知道规矩,不管是对两宫,还是圣上,包括下面的诸皇子公主,都是一丝不错的。」 严侯爷点头,「你在外头,也要谨慎。等会子你去告诉老二,让他把尾巴给我收一收。我不想看他那蠢样子,你替我教训他几句。」 严世子岔开话题开玩笑,「也不知咱们这位圣上怎么想的,先皇头上的绿帽子,他也能忍了。」 严侯爷摸了摸胡须,「咱们这位太后娘娘,真是好算计,一夜春风,又圆了旧梦,又给儿子换来个能以命相护的忠臣,这买卖划算。什么绿帽子不绿帽子,先皇都烂成泥了,死人不管活人的事。没道理女人死了男人能续弦,男人死了女人就得苦巴巴的。再说了,若说贞洁,这天下男人没几个有贞洁的。」 严世子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老父亲居然能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 严侯爷教导长子,「你莫要跟那些死脑筋们学,有些规矩,该守的要守,有些规矩,就是摆着好看的。这回立太子,杨镇也不完全为了私心。他对圣上的忠心,满朝文武谁都比不上。不是谁都有勇气以肉身去挡匪徒的利刃。」 严世子点头,「儿子知道,杨太傅请立太子,也有公心在里头。说起来,他对圣上是真没话说。这天底下,别说这种不能拿到明面上的关系,就算是真的继父,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第64章 严家父子在家里说闲话,宝娘在家里又开始转圈圈。无他,赵传炜这两天去考府试了。 宝娘好久没看见他了,杨太傅说了,没过府试,二人不许再见面! 宝娘只得乖乖在家里学管家。 家里吃喝拉撒的事情她早就捋清楚了,陈氏开始教她管理外面的店铺和庄子。正值春耕,陈氏手把手教两个孙女如何和管事们打交道。 这一日,宝娘把今日的家事都交代清楚了,陈氏打发她回自己的院子。两个妹妹今日去学堂了,宝娘订了亲,彻底不用去了。 她正闲着,忽然有人来传,嘉和县主来了。 宝娘高兴地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在二门口接到了嘉和。 嘉和笑着打量她,「让我看看,这订了亲的人,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宝娘拍了她一下,「你赶紧定亲,不就知道有什么区别了。」 嘉和哈哈笑了,二人一起去了陈氏的院子里。 陈氏笑着和嘉和打招呼,「你母妃怎么样了?从过了年,我就没看到她了。」 嘉和认真回答,「母妃安好,多谢老太太关心。」 陈氏又和煦地和嘉和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们小姐妹去了栖月阁。 到了栖月阁,宝娘把嘉和带到了自己的书房,亲自给她端了茶水,「我家里近来事情多,我还要跟着阿奶学管家,出去的就少了。」 嘉和哼了一声,「定亲也不给我送个信。」 宝娘立刻给她道歉,「县主娘娘恕罪,都是我的错,我认罚,请您息怒。」 嘉和抬眼看着她,「真认罚?」 宝娘点头,「单凭县主娘娘吩咐。」 嘉和顿时笑了,「我哪里敢罚你,你如今是有婆家的人了,听说晋国公府的男人是出了名的护短,我要是罚了你,明儿就该找我麻烦了。」 宝娘有些羞,去拧她的嘴,「明儿我去告诉王妃娘娘,早日给你说个婆家,省得你天天说嘴打趣旁人。」 嘉和笑嘻嘻的,「天儿这么好,咱们出去逛逛吧。去你家花园子也行,在这屋子里闷着,多没意思。」 宝娘点头,「好,只要不出门就行。如今我阿奶和我阿爹都不让我出门了。」 嘉和笑,「有婆家的人了,自然不能随便出门。」 宝娘去咯吱她,「我让你笑话我。」 两个人闹成一团,歪在书房里的榻上。 笑过了之后,宝娘吩咐喜鹊,「去准备准备,我和县主去花园里。」 喜鹊赶紧去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子,整理了下衣衫,一起往花园里去了。 四月天,天气正好,花园里又是姹紫嫣红,鸟鸣啾啾。 宝娘心里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间,她到这里一年了,还定了亲,她好像和这里越来越亲近了。 到了花园里,嘉和先去打秋千。 她穿了一身名贵衣料,秋千起伏中,裙摆飞扬。伴随着她的笑声,整个园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宝娘也被她的笑声感染,跑到后面去推她。秋千越荡越高,嘉和从大笑到尖叫,兴奋的不得了。 等她荡了一会子,强行把宝娘按了上去,「我也让你尝一尝飞出去的滋味。」 顿时,秋千飞了老高,宝娘立马也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丫头们站在一边看热闹,那秋千结实的很,众人也不用担心,只跟着叫好。 宝娘最后求饶,嘉和终于放她下来了。 刚一下来,宝娘觉得脚下发虚,嘉和哈哈大笑。 两个小娘子打完了秋千,又一起摘花。花园里花多的很,许多就是专门给人摘地,宝娘也不矫情,入乡随俗嘛,你不摘花,花园里的花匠要担心自己丢饭碗了。 摘花的途中,宝娘往头上插了两朵,又让丫头们也往头上戴。 在花园里玩了好久,两人有些累了,宝娘又带着嘉和回了栖月阁,稍微梳洗一番,春燕带人摆上了午饭。 两个小姐妹坐着一起吃饭,宝娘还倒了两杯果酒。 她先端起酒杯,「这么久没去找你玩,是我的错,我给县主娘娘赔罪。」 嘉和也端起酒杯,「我也没来找你,也有一半错。」 宝娘笑,「那咱们一起干了,以后还像以前一样。」 小姐妹两个一起,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边吃菜一边说笑,很快,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第65章 吃过了饭,二人一起躺在了宝娘的大床上。 嘉和忽然问,「宝娘,你和赵三公子,是不是一见面就好上了?」 宝娘有些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几息,「嘉和,我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我还挺高兴的。」 嘉和笑了,「这就对了,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这大概就是好上了。」 宝娘笑,「你倒是知道的多。」 嘉和撇嘴,「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宝娘拧她,「你才是猪呢。」 嘉和又笑,「你和三公子好,我也高兴呢。」 嘉和丝毫不提朱翊轩的事情,她心里清楚,宝娘对二哥无意,强扭的瓜不甜。宝娘又不是小户人家女子,可以强迫她。 二哥顺丰顺水惯了,如今是该受些挫折了。以前宝娘没定亲,自从二哥表露了心意,她都不去王府了,如今人家订了亲,就更不会去王府了。 嘉和内心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姻缘,不是说谁来得早就是谁的,二哥终究还是差了些缘分。 朱翊轩此时正在南平郡王府校场上跑马,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那天夜里,赵传炜去宫门口跪了近两个时辰。南平郡王府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朱翊轩觉得事情不对劲,悄悄摸了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赵传炜正在大雨中,一遍遍对着宫门大喊,求见陛下。 朱翊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将晋国公嫡出儿子逼到这个程度,必定不是什么小事情。他在不远的地方盯了许久,最后,等来了杨家的马车。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共撑一把伞,一起依偎在一起跪在宫门口。 朱翊轩当时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阵阵凌迟,他想冲过去,可又不知道过去了能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让他们分开?让他们不许搂在一起? 朱翊轩面无表情的回来了。 第二天,南平郡王叫了儿子去书房。 他正在写什么东西,「轩哥儿,你如今是世子了,要不要去找份差事干?」 朱翊轩抬头,「父王,我能不能去考科举呢?」 南平郡王摇头,「你一出生就是天家子孙,郡王世子,何苦去和那些寒门子弟争抢名额。」 朱翊轩有些失望,「父王,是不是我做了世子,从此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南平郡王看了一眼儿子,「你就是不做世子,这世上许多事,也不是能由着自己的。」 朱翊轩还是有些不甘心,「父王,年前您答应儿子去找皇伯父赐婚,是皇伯父不答应吗?还是太傅大人不同意?」 南平郡王放下笔,「轩哥儿,前几日,皇后娘娘上奏,选官家淑女充斥内廷。贵妃之位空悬,杨氏女可居之。」 朱翊轩又问,「父王,娘娘上本,不是才有的事情?儿子年前就求了父王。」 南平郡王知道,自己不能随便糊弄儿子,「轩哥儿,人心不在你这里,要回来有什么用呢?」 朱翊轩被他这句话揭开了伤疤,眼睛红了,「父王。」 南平郡王走下案桌,「天下女子那么多,何必死揪着杨家女子。她身份复杂,咱们家不能搅和进去。」 朱翊轩忽然大了声音,「父王,就算她是皇祖母生的,和我又没有血亲。」 南平郡王大怒,「放肆!」 朱翊轩低下了头,「父王,儿子心里难过。」 南平郡王也放软了声音,「轩哥儿,人活一辈子,不光是只有儿女情长。你年纪小,以前没见过几个小娘子,杨二娘子天天和你妹妹在一起,你喜欢她,也是常理。等过些日子选秀过了,让圣上给你赐个温柔体贴的世子妃,再立两个侧妃,你慢慢就能忘了她了。」 朱翊轩声音有些哽咽,「父王,儿子忘不掉。」 南平郡王摸了摸他的头,「明儿我去求圣上,给你个差事,你有事情干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存高远。你又是皇家子弟,更应该想着如何为圣上分忧,为黎民谋福祉。」 朱翊轩点头,「儿子听父王的。」 南平郡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王对不住你,并没有去找你皇伯父,也没去问杨太傅。那日赵世子兄弟从杨家出来,父王就知道,赵杨两家怕是要联手了。他们原就是故交,这中间水太混,圣上都不敢轻举妄动。父王无用,让你受委屈了。」 朱翊轩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父王,都是儿子没用。宝娘心里没有儿子,强求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66章 南平郡王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 父子二人说了一场知心话,朱翊轩再不提宝娘二字。过了几日,南平郡王去求景仁帝,景仁帝也喜欢这个侄子,给了他一个体面的闲差。 朱翊轩从此用心当差,早出晚归。除了当差,功课他也没落下,整日忙忙碌碌。 嘉和从杨家回去后,兴高采烈地去找郡王妃。路过二道门的时候,遇见了朱翊轩。 她屈膝行礼,「二哥。」 朱翊轩微笑,「妹妹去哪里了?」 嘉和看了看他的脸色,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索性实话实说,「我去了杨家。」 朱翊轩嗯了一声,「宝娘定亲了,你是她好姐妹,原该去贺一贺。」 嘉和顿时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宝娘定亲,因赵世子急着离京,办的比较匆忙,一个客人都没请,二哥却知道了。 「二哥,宝娘她过的很好。赵三公子二月中了县试案首,这几天又考府试去了。宝娘在家了给他做衣裳,绣荷包,画画。」 朱翊轩忽然大喊,「妹妹!」 嘉和顿住了。 朱翊轩挥挥手,「妹妹跑了一天,也累了,母妃在等你,你快去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嘉和心里更难过了,二哥,我不给你来两句狠的,我怕你难受。 朱翊轩快步走了出去,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又想到了那个雨夜,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人。 后来他知道了一些内幕,皇伯父相逼,赵三公子取了丹书铁券去求。 朱翊轩扪心自问,他能为宝娘做到这个地步吗?他不知道,他也从来没遇到这些事情。从他出生开始,他就万事顺遂。等到了懵懂之年,自然而然喜欢上了那个漂亮的小娘子。他好像,从来没为宝娘做过什么,就是嘴上说喜欢。 他以为二人门当户对,亲事不过是水到渠成,谁知道先后搅和进了皇伯父和赵三公子。 朱翊轩自己笑话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光喜欢有个屁用。 千里之外,世子爷终于到了福建。 都说近乡情更怯,世子爷明明是离乡,内心却越来越慌张。 二十年了,他离开泉州时,还是个九岁的小娃。那时候,大妹妹还活着,他们一家子在清泉山下,住着小宅子,日子热热闹闹的。 后来,阿爹做了统帅,他回京做质子,从此,再未踏出京城一步。这二十年间,大妹妹夭折了,表兄做了皇帝,阿娘又生了弟弟妹妹,他自己也儿女成群了。 南方的天比较暖和,世子爷一路走一路减衣衫,等到了泉州府城门口时,他身上只剩下一层单衣了。 世子爷下了车,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语。 这城墙大致还是原来的样子,城门口进进出出,人非常多,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这些年,泉州成了重要的港口,朝廷官船都从这里进出,一日比一日繁华。 身边人提醒他,「世子爷,咱们进去吧。」 还没等世子爷再上车,忽然,前面一辆普通的马车动了,里面走出一位衣着普通的妇人。 那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双眼含泪,「庆哥儿,是你吗?」 世子爷看清了妇人的脸,泪水瞬间下来了,立刻拔足狂奔了过去,双膝一软,跪在了妇人面前,讷讷喊道,「阿娘,儿子来了。」 晋国公夫人李氏一把将儿子搂紧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世子爷头埋在李氏怀中,也忍不住哽咽,「阿娘,儿子不孝,不能在阿娘跟前尽孝。」 李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味哭泣,一边哭一边摸儿子的头。 李氏这一哭,惊得路人都过来看。世子爷带来的人都走上前,一起跪了下来,口称夫人。 有那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元帅府的夫人。李氏带来的人有机灵的,立刻回去报信了。 李氏哭了足足两刻钟,哭得直打嗝。世子爷先是跪着,后来起身了,不停地给她擦眼泪,「阿娘莫哭,儿子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咱们先回去吧。」 李氏渐渐停下了哭泣,把儿子从头到脚摸了好几遍,世子爷头上的玉冠都歪了。 她又哭了起来,「阿娘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郎呢,这么多年过去了,都长成男子汉了。」 世子爷笑,「男子汉不好,可以保护阿娘。」 李氏破涕为笑,「好,好,你什么样阿娘都喜欢。」 第67章 旁边一个小娘子给世子爷行礼,「大哥。」 世子爷偏头看,笑了,「二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李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怎么不把孩子们带来。」 世子爷解释,「儿子是来办差的,带亲属不大合适。」 李氏点头,「阿娘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你了。」 世子爷也红了眼眶,「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李氏温柔的看着儿子,「谁说的,庆哥儿最孝顺不过。」 母子二人正说着,忽然,从城门里冲出一人一马。马上的青年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喊,「大哥,大哥。」 世子爷极目望去,一眼认出了二弟。 李氏松开了大儿子,赵传平一下马,立刻冲了过来,「大哥,大哥,你可算来了。我刚回家,就听见说大哥来了,衣裳都没换就赶来了。走,咱们回家,今儿不醉不归。」 世子爷点头,「好,不醉不归。」 兄弟二人又一起看向李氏,李氏笑,「回去吧。」 母女两个上了车,世子爷弃了车,和兄弟一起,二人骑马左右相互,后面跟了一溜的马车,都是京中各家亲戚送的礼物。 到了元帅府门口,甄氏带着二子一女和家里下人在大门口迎接。等人一到,所有人先给李氏行礼,再郑重见过世子爷。 一家人一起到了正院,分主次坐了下来。李氏把大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拍拍他的手。 甄氏对李氏说道,「阿娘,大哥的院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正院东边。」 李氏想了想,「你大哥住一阵子就要走了,也别安排院子了,就住我这院里。西厢房空着的,你等会子让人铺陈好。先去准备热水,让你大哥洗漱。」 甄氏点头,急忙去安排了。 李氏看向大儿子,「这一路过来,路上怎么样?」 世子爷低声回答,「一路还算好,就是带的东西太多,儿子不敢走快了。」 李氏又问,「你阿爷和外公外婆身子怎么样了?炜哥儿听话不听话?你媳妇和孩子们好不好?」 世子爷一一回答,「阿爷身子骨硬朗的很,还能跑马呢。外公整日养花遛鸟,外婆偶尔腰疼,别的还好。姨妈时常派了太医过来,一直细细调养着。三弟这些日子用心读书,估计这会子已经过了府试了。几个孩子都好的很,燕娘该说亲了,还想请阿爹阿娘拿个主意,婉娘还小呢,有些淘气。云阳整日跟着三弟读书,越发进益了。」 李氏叹了口气,「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你,这些年你辛苦了。」 世子爷笑得柔和,「不光儿子一个人辛苦,阿爹和二弟在外守边疆,更辛苦呢。」 李氏笑了,「多住一阵子再走。」 世子爷点头,「好,儿子还要向阿爹和二弟请教许多问题呢,儿子于军务上头,一窍不通。」 赵传平在一边插话,「大哥,今儿咱们一家团聚,不谈公事。我已经让人去请阿爹了,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他对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招手,「去,见过大爷。」 三个孩子一溜排成排,齐齐跪下了,给世子爷磕了个头,「见过大爷。」 世子爷连忙起身,扶起了侄儿侄女,「又不是外人,行这样大的礼作甚。」 李氏笑着解围,「三个孩子头一次见亲大爷,磕个头也不过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多给些见面礼就是了。」 世子爷兄弟二人都哈哈笑了。 亲娘发话,世子爷自然照办,把给孩子们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一一塞给侄儿侄女们。 二房两个儿子云辉和云起比赵云阳还大一些,世子爷问了他们的功课,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回到座位上。 世子爷又对妹妹和侄女招手,姑侄两个一起过来了。 世子爷先看着妹妹,「阿娘,二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李氏点头,「可不就是,时间快的很。」 世子爷本来想问问妹妹的亲事,又怕妹妹害羞,忍住了,温和地和妹妹说了几句话,把从京中带来的时兴首饰给妹妹和侄女分了。 见过了孩子们,世子爷又拿出一份单,「阿娘,儿子临行前,外公外婆、两位姨母、丁家大爷、张侍郎家里都有东西托儿子带了来,转呈阿爹阿娘,儿子自己也备了一些东西,单子都在这里,请阿娘过目。」 李氏接过单子,一家一家仔细看,一边看一边问各家的情况,故人们好不好,世子爷有问必答,母子两个说的很是热闹。 第68章 忽然,外头人纷纷行礼,公爷回来了。 世子爷忽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晋国公两只脚刚踏进门槛,世子爷就跪了下来,「儿子见过阿爹。」 晋国公虽然没像李氏那样嚎啕大哭,眼眶也红了,强行忍住了泪意,拉起了大儿子,「庆哥儿来了。」 世子爷声音又哽咽了,嗯了一声。 晋国公拉着他的手,父子两个一起坐在李氏身边。 他看了看大儿子,「多年不见,我儿长大了。」 世子爷眨了眨眼,怕自己掉泪,「阿爹风采依旧。」 晋国公拍拍儿子的肩膀,「庆哥儿莫要悲伤,今日团聚,是喜事,咱们爷儿几个,好生喝两杯。」 赵传平笑,「可惜今儿三弟不在。」 世子爷开玩笑,「二弟莫要自作多情,三弟这会子怕是舍不得出京城的。」 赵传平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顿时拍着大腿笑,「大哥,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怎的也开这样的玩笑。」 大伙儿都笑了,孩子们听不懂,但也跟着笑了。 正笑着,甄氏回来了,「阿娘,都准备好了。」 李氏起身,拉着大儿子的手,亲自带他去了西厢房,「这屋子一直空着的,你也住不了多久,就跟阿娘挤在一个院子里吧。」 世子爷点头,「儿子正有此意,向和阿爹阿娘多亲近一些。」 李氏吩咐下人,「给大爷备热水。」 说完,她看向儿子,「你洗个热水澡,衣裳都准备好了,我和你妹妹给你做的,都是家常料子,穿得舒服的很。」 世子爷拱手,「辛苦阿娘和妹妹了。」 李氏拍拍儿子的手,先出去了。 一家人都坐在正房,等世子爷洗漱完毕,甄氏让人上酒菜。都是自家人,也不分里外。 李氏让人上了大圆桌,一家人团团围坐。那桌子中间有个轴,还能转动,吃菜的时候就不用只看着面前两样了。 晋国公夫妇坐在上首,等世子爷来了,夫妻二人直接让他坐在中间。 世子爷在京中整日和百官勋贵打交道,守礼守惯了,如何能肯。 晋国公发话,「庆哥儿,你坐下。这里不是金銮殿,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是你的父母,十几年不见了,你阿娘想你想的眼泪流了两缸,你就坐我们中间,让我和你阿娘好生看看你。」 世子爷听见父亲这样说,也不再拒绝,坐在了父母中间。 李氏亲自给儿子盛饭盛汤,给他夹菜,连鱼刺都给儿子挑了。 等忙完了,她看向其他孙子们,「阿奶十几年没看到你们大爷了,这些日子,就让阿奶和他多相处一些,阿奶要是忽略了你们,等你们大爷走了,阿奶再补偿你们。」 二房兄妹三人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在意。 晋国公微笑,举起了酒杯,「庆哥儿,这些年一个人在京城斡旋,辛苦你了。」 世子爷连忙起身,「阿爹折煞儿子了,要不是有阿爹这根定海神针在,儿子在京城算什么呢。」 这要是搁年少时候,世子爷就会说儿子算个屁了,看到妹妹和侄儿侄女们都在,他说话也不敢放肆。 晋国公按下他,「别起来,坐着好生吃饭。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你的口味变了没有。你阿娘抱着菜单子看了十几个晚上,添添减减,你就算不喜欢,也要多吃一些。」 这话不假,自从知道大儿子要过来,李氏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要给儿子准备吃的,一会儿说要带儿子去哪里玩,还带着女儿亲自给大儿子做了好几身衣裳。等算着日子该到了,她天天到城门口等候。 李氏嗔怪丈夫,「笑话我作甚,你不也是抱了一堆的公文回来,写了一堆的总结。」 晋国公笑了,「娘子说的是,我想儿子,又不犯法。」 世子爷给父母各夹了一筷子菜,「儿子不在身边,还请阿爹阿娘多保重身体。」 赵传平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大哥说话,并未插嘴。他仔细看了看大哥,他上一次还是在京城中武进士的时候见过大哥,好几年没见了,大哥容貌有了些变化。 三十岁的世子爷,略微蓄起了胡须,不再是年少时的神采飞扬,更多的是中年人的内敛和沉稳。因在京中是一家之主,身上的气势也越发威重。他混迹朝堂,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露,难得今儿倒总是真情表露。 见父母和大哥说了一会子话,赵传平端起酒杯,「大哥,我敬您一杯。」 第69章 世子爷也端起酒杯,「这些年,辛苦二弟一个人孝顺父母,该我敬你才是。」 赵传平咧嘴,「大哥还跟我客气。」 兄弟二人都笑了,喝尽了杯中酒。二房两个男孩也起身,给大爷敬酒,世子爷慈爱地嘱咐了两个侄子许多话,并邀请他们回京城玩耍。 一家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热热闹闹的过了近一个时辰,这顿饭才吃完。 酒席散了之后,赵传平带着妻儿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儿女们走后,他嘱咐甄氏,「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你多用些心,别让阿娘分神。」 甄氏点头,「官人放心吧,我会看着家里的。」 赵传平叹口气,「大哥真不容易。」 甄氏也附和,「可不就是,大哥真能干,小小年纪一个人在京城面对那么多豺狼虎豹。要是换成官人你,不早哭着跑回来了。」 赵传平瞪眼睛,「胡说,我虽然不如大哥,也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两口子说着说着,又闹成一团。 正院里,李氏拉着世子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晋国公最后不得不打断她,「姝娘,庆哥儿赶了上千里路,让他早些歇着吧。我让他在家里先住两天,然后再提公事。」 李氏连忙住口,「都是阿娘的错,你阿爹说的对,你赶紧去歇着吧,有事明儿再说。」 世子爷听从父母安排,去西厢房歇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氏就起床了。她亲自去厨房,带着下人一起给儿子做了顿丰盛的早饭。 晋国公起来后,拉着世子爷在园子里打拳练剑。 「炜哥儿回京后,有没有继续习武?」 世子爷跟着父亲打拳,「阿爹放心,三弟勤快的很,文武都没丢下。我看他年前为了杨二娘子的事儿分神,还担心他考试的事儿,谁知道他竟然能考个案首回来。等过几日,说不定府试的成绩就来了。」 晋国公递给儿子一把剑,和他对练,「你是长兄,他若做的不对,只管管教他。」 世子爷又请罪,「儿子没问阿爹的意思,就取了丹书铁券,请阿爹责罚。」 晋国公挥出一剑,「不过一块破铜烂铁,能换个儿媳妇回来,也是不错的。」 世子爷笑,「还是阿爹豁达。」 晋国公带着儿子活动了一会子身体,一家三口一起到正房吃饭。 李氏给他们父子盛饭,「平哥儿等会儿还要出去,两个孩子要去读书,一大早就没叫他们过来。官人今日去不去衙门?」 晋国公给李氏剥了个鸡蛋,又把里面的蛋黄弄出来放到一边,把鸡蛋白放进李氏碗里,「我今儿不去了,这阵子也没什么事情。庆哥儿好不容易来了,我多陪他几天,过几日有的忙呢。」 李氏看向儿子,「快吃,别看着。」 世子爷端起碗,「阿娘还亲自去做饭,到让儿子不安了。」 李氏笑,「我又不动手,就是看着她们做。你想吃什么,我晌午给你弄。」 世子爷喝了口粥,听见母亲垂问,想了想,报了几样小时候李氏做的吃食,「儿子十几年没吃了,旁人都做不出阿娘的味道。」 李氏又想哭了,忍住了泪,她往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阿娘老了,做菜也没以前好吃了。」 世子爷拍马屁,「阿娘不老,一根白发都没有,看起来年轻的很。」 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吃了顿早饭。 吃了饭之后李氏又有些为难,她想跟儿子在一起。可儿子都三十岁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带他玩。 晋国公在花园阁楼里摆了棋局,爷儿两个下棋,李氏带着女儿在一边守着做针线,给她们父子端茶倒水。 晋国公问儿子,「圣上可有让你带话?」 世子爷摇头,「并没有。」 晋国公看向女儿,「婧娘,去告诉你二嫂,晌午多备一些这边的海鲜,让你大哥尝尝。」赵婧娘忙放下针线筐,去找甄氏。 等女儿走了,晋国公又问儿子,「你观圣上此次,意欲何为?」 世子爷谨慎地落下一子,「依儿子看,表兄就是想整顿军务,并没有想插手人员任命。」 晋国公敲着手里棋子,「咱们这位圣上,如今看来是雄心万丈。」 世子爷看了父亲一眼,「阿爹,儿子该怎么做?」 晋国公从棋盘上收了几个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办皇差,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马虎,定要办的妥当。过几日,我带你去军营,好生跟你说一说。」 第70章 世子爷又失了一个角落,「阿爹也让一让儿子。」 晋国公笑,「滑头,你输给圣上也就罢了,到了老子面前,还藏拙。」 世子爷笑,「被阿爹看出来了,儿子本来想输阿爹几个子就好了,水知道棋差一招,输了这么多。」 晋国公又摆开了棋局,「我这边好说,你想知道什么都行,北边英国公那里,也能让你查,等到了南边,镇南王就是土皇帝,你这个小小的督军就不够看了。我在镇南王眼里都不算个什么,更别说你了。」 世子爷紧皱眉头,「儿子知道,才先来阿爹这里,想问阿爹借两个懂军务的人。」 晋国公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 世子爷忽然话锋一转,「阿爹,二妹妹十三了,还没说亲吗?」 李氏开口了,「正在看呢,还要看你妹妹的心思。」 世子爷又问,「妹妹以后不回京城吗?」 晋国公杀意又起,手下毫不留情,「回京城作甚,阿爹这辈子对不起你了,也对不起你大妹妹,你们四个,阿爹能留在身边都留在身边。」 世子爷连连溃败,「也好,儿子在京中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若是二妹妹去了,儿子怕自己照看不好妹妹。儿子看二妹妹天真可人,京中鱼龙混杂,不去也好。不知二妹妹说的是谁家子弟?」 李氏笑着回答,「就是普通军中子弟,家里也普通,难得上进,又懂事,对你妹妹好的很。你妹妹的事情好说,燕娘你有什么打算?」 世子爷努力挽回颓势,「儿子也发愁呢。」 晋国公又吃了儿子几个子,「莫要发愁,儿女缘分,随他去吧。」 世子爷笑,「阿爹阿娘真是天下难得的开明父母。」 正说着,赵婧娘来了,给父母兄长行礼后坐下了。 世子爷问她,「你嫂子跑了好多家银楼,特意给妹妹挑的首饰,妹妹可喜欢?」 赵婧娘连忙回答,「喜欢喜欢,但大嫂准备那么多,我一个脑袋也戴不完,想送给平日的好姐妹一些,来请示一下大哥。」 世子爷笑,「妹妹只管送。」 赵婧娘笑得双眼弯弯,「这是京中时兴款式,这边少见,大家定然都喜欢。」 李氏看着儿女说话,笑得如同三月春风般和煦。晋国公看着李氏,见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心里也柔软了起来。 千里之外的京城里,赵传炜从考场出来后,门口书君立刻迎了上来,「公子,公子。」 赵传炜有些晕乎乎的,书君扶了他一把,后面赵家下人一拥而上,把他半拉半抬进了不远处的马车里。 王氏在家里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等赵传炜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给她行礼呢,王氏挥挥手,「不必多礼,赶紧去洗漱一番。」 洗漱过后,王氏让小叔子不用四处去拜访,先歇着吧,晚上再一起吃晚饭。 杨府里,宝娘这几日也一直担忧不已,科举岂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赵传炜县试考了案首,府试压力就更大了。 杨太傅看出了女儿的担忧,私下里劝慰她,「莫要担心,为父问过他的功课,不说案首,只要不出意外,考个前几名还是没问题的。」 宝娘不好意思,「阿爹笑话女儿。」 杨太傅心情很好,眯着眼睛笑,「这些日子你成日在家里忙活家事,等炜哥儿过了府试,趁着天气好,喊他过来,你们兄弟姐妹一起玩一玩。」 宝娘双眼发亮,「阿爹,可以吗?」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你们如今已经定亲,也碍不着旁人。」 宝娘红了红脸,岔开话题,「阿爹,三妹妹也不小了呢。」 杨太傅看了女儿一眼,「你倒操心这个。」 宝娘笑,「太太不便,阿奶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情就够她操心了,我虽然只比三妹妹大了一个月,总是姐姐,我们姐妹又好,我自然希望三妹妹能有个好人家。」 杨太傅笑,对女儿招手,「你过来。」 宝娘快步走到他身边,杨太傅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宝娘伸头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少年郎的基本信息。 一个是鸿胪寺左少卿岳大人家的次孙,今年十四岁,也刚参加完县试,虽然名次不如赵传炜好,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另外一个是翰林院一位外地穷翰林家的第三子,姓孔,十三岁,正在读书,还没参加县试,据说读书很不错。 宝娘把两张纸都看了看,有些不大满意,「阿爹,没有别的了?」 第71章 杨太傅道,「阿爹也不能整日去打听人家的小郎君,看了好多家,暂时只挑出这两个好的。」 杨太傅挑剔,家里关系太复杂的不要,读书不好的不要,长得不好看的不要,贪花好色的更不用考虑。大浪淘沙,他就挑出了这两个。 杨太傅心里清楚,杨默娘是庶女,只能配个家世一般但勤学上进的好孩子。 宝娘放下两张纸,「阿爹,还是要问问三妹妹自己的意思。」 杨太傅嗯了一声,「这些事情你莫要操心,帮你阿奶把家里打理好。」 宝娘点头,「那阿爹先忙着,我去厨下看看。」 杨太傅拿出一封公文,「去吧。」 宝娘回到后院,先去找杨默娘,姐妹两个一起往厨房去了,杨淑娘上学去了。两个姐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还小呢,要继续读书。 对此,杨淑娘很不满意,但也没法子。为了让她高兴,两个姐姐每天会给她单独做些好吃的。 转天早上,还没等杨家人去叫呢,赵传炜自己上门了。 杨家男丁都不在,陈氏把他叫到了自己的院子,又把两个孙女都叫了过来。 陈氏温和地问他,「考试累不累?」 赵传炜认真回答,「回阿奶的话,累倒不累,就是怕自己考不好。」 陈氏自己有个三元及第的儿子,无法理解那些考了几十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无妨,你读书好,定然能考的好。」 陈氏笑眯眯的看着孙女婿,心里称奇,姝娘和赵家小子容貌并不是一等一,这孩子却长得这么好。 她又问,「我听说你小的时候胎里带来的弱,如今都好了?」 赵传炜微微俯身回答,「是呢,如今都好了,多谢阿奶关心。」 陈氏点头,「一胎双生,自然没有一胎一个的强壮。好在你们家什么都不缺,总算把你养的结结实实的。你不晓得,读书再好,若是没个好身子骨,考场上都熬不住。以前你岳父去考试,每次回来都要去半条命。你还小呢,一定要注意。」 赵传炜点头,「多谢阿奶关心,我如今每天都习武,倒没有那么弱。」 正说着话,宝娘姐妹两个进来了。赵传炜看到打头的宝娘,眼底发亮。陈氏瞥了一眼,并不吱声。 她先问孙女,「晌午饭都准备好了?」 宝娘点头,「都好了,阿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陈氏想了想,「炜哥儿来了,晌午留他吃饭,把你大堂兄叫过来陪着吧。」 赵传炜忙起身,「阿奶,又不是外人,不用劳累大堂兄来了,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就使得。」 陈氏笑,「那哪里行,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不重视新姑爷。」 听见姑爷两个字,赵传炜脸略微红了一下,「真不用的,我听说大堂兄每日帮着岳父打理许多杂事,我来了帮不上忙不说,还去叨扰大堂兄。」 宝娘开玩笑,「不让人陪,回去了可别告状。」 众人都笑了,赵传炜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自然不会告状的。」 陈氏也不再客气,「既然你决议不肯,那就不叫了,晌午就在我这院里,咱们几个一起吃饭。这会子我也乏了,宝娘,你带着炜哥儿和你妹妹去你院子里玩耍。」 宝娘屈膝应了,「阿奶歇息会,有什么吩咐,着人去叫我和三妹妹。」 陈氏点头,「去吧。」 宝娘再次行礼,带着妹妹和未婚夫走了。 陈氏在后面看着一对小儿女,心里感叹了一下,希望你们一辈子能白头到老,以赎我的罪过。 宝娘本来走在前面,赵传炜在她左边靠后一些,杨默娘在她右边。等出了陈氏的院子,杨默娘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赵传炜往前去了两步,和宝娘齐头并进。 赵传炜偏头看她,「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宝娘笑,「我很好,你怎么样?读书考试累得很,你要注意身子。」 赵传炜点头,「好,我会注意的。管家也不清闲,一些小事情,就交给下头人去做,不要事必躬亲,不然要累坏了。」 宝娘也点头,「你放心吧,我最懒不过了。再说了,还有三妹妹呢,三妹妹可比我能干多了。」 说话的功夫,三人到了栖月阁。 喜鹊迎了出来,给三人行礼,悄悄看了一眼赵传炜,对宝娘说道,「二娘子,是在书房里,还是去正房?」 宝娘一边走一边吩咐,「去书房吧,等会子去花园,你把东西都准备好。」 第72章 喜鹊连忙吩咐旁边的几个丫头去花园子准备东西,她自己跟着来了书房。 宝娘请赵传炜和杨默娘坐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水。 杨默娘一直安静不语,赵传炜主动打招呼,「三妹妹好!」 杨默娘赶紧起身行礼,「二姐夫好。」 赵传炜见她这样,也赶紧起来回礼。 宝娘笑了,「都坐下,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传炜坐下了,杨默娘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姐夫可别笑话我。」 赵传炜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三妹妹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我今儿来,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宝娘笑,「什么好东西,藏这么紧。」 赵传炜打开盒子,「前儿我大嫂给燕娘姐妹打首饰,我就让大嫂多给我也打了三根金钗,给你们姐妹一人一根。」 宝娘凑过去看,三根金钗,一根海棠、一根牡丹、一根芍药。 宝娘摸了摸金钗,「以后你多来几趟吧,每回一样首饰,我们就赚大了。」 杨默娘笑,「二姐姐的嫁妆有了。」 宝娘腻她一眼,「三妹妹跟四妹妹学坏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还是做姐姐的呢,趁我不在就编排我。」 众人伸头一看,杨淑娘来了。 宝娘笑话她,「趁着阿爹不在家,你又逃学!」 杨淑娘笑嘻嘻的,「我可没逃学,今儿岳先生病了,上课上到一半撑不住了。姐姐们不在,我做主让岳先生休息两日。先生都不在了,我自然要回来自己学了。」 宝娘点了点她的额头,「逃学就逃学,还那么多由头!」 说完,她立刻吩咐喜鹊,「去给先生请个大夫来看看,你亲自去,让黄莺过来。」 喜鹊赶紧去了,黄莺来替换喜鹊。 杨默娘见宝娘手里的盒子,问,「这是哪里来的?」 宝娘没开口,赵传炜解围,「这是我送给妹妹们的,四妹妹看看可喜欢。」 杨淑娘刚才光顾着和宝娘说话,这会子赶紧过来行礼,「二姐夫好!」 赵传炜再次起身还礼。 杨淑娘看了看盒子,「二姐姐,您先挑吧。」说完,她对着宝娘挤挤眼睛。 宝娘拿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做怪。」 杨默娘也笑,「长幼有序,二姐姐先挑吧。」 宝娘也不客气,挑了那根海棠样式的,然后把匣子给了杨默娘。 杨默娘对杨淑娘道,「四妹妹小,你先挑吧。」 杨淑娘开玩笑,「三姐姐真是个大好人!」 杨默娘点头,「可不就是,我也想学学孔少府呢!」 几个人都笑了,杨淑娘毫不客气地挑了那朵芍药样势的,「三姐姐大好人,给你留朵牡丹,这是花中之王,愿三姐姐以后前程似锦。」 杨默娘去拧她的嘴,姐妹两个嘻嘻哈哈都笑了起来。 宝娘让青萝找了两个小匣子,给妹妹们装金钗,然后笑着看两个妹妹打闹,赵传炜的眼睛只盯着宝娘。 杨淑娘精怪,和杨默娘笑了一会子,又坐下吃了些点心,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话,然后对杨默娘说道,「三姐姐,咱们去看看岳先生那边怎么样了吧?大夫来了,没个主家怎么能行。」 杨默娘点头,「是呢,先生教导我们多少年,平日风雨无阻,从不告假。如今病了,怕是不轻,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看看。」 宝娘起身,「那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杨默娘忙拦住她,「二姐姐这里有客,如何能走开,我带着四妹妹去就是了。」 宝娘看着两个妹妹,知道她们打的主意,顿时有些羞,但也不好明说。 她想了想,「你们稍等。」 说完,她吩咐黄莺,「去把我存的那根老山参拿来。」 黄莺出去后,宝娘吩咐两个妹妹,「仔细看看先生,若是病的狠了,多歇息几日。再问问先生可有家里人?若是想家里人了,咱们着人去请来。」 杨默娘点头,「二姐姐放心吧。」 说话间的功夫,黄莺就来了,双手捧了个细长的匣子,宝娘把匣子给了杨默娘。 杨默娘连看都没看,起身给赵传炜和宝娘行礼告别,就带着杨淑娘走了。 出了栖月阁,杨淑娘就撑不住笑了起来。 杨默娘也笑,「四妹妹你整日年纪不大,哪里学来的这些促狭。」 第73章 杨淑娘笑,「我姨娘告诉我的,让我来把三姐姐带走,别死瞪眼在那里碍事。」 杨默娘也不再装淑女,哈哈笑,「我可不就是个死瞪眼,但阿奶让我来的,我总得做个样子。」 姐妹两个一边说笑一边往岳先生那边去了。 栖月阁里,两个妹妹才走,宝娘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了。 赵传炜不说话,黄莺低头站在一边,脚趾头直抠地,心里盼着喜鹊赶紧回来。 宝娘见黄莺这样儿,笑着吩咐她,「你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里头的线都分好。」 黄莺如蒙大赦,赶紧蹲个身就出去了,还把那群小丫头们撵的远远的。到了针线房,黄莺坐在那里慢慢分线。 有小丫头过来帮忙,「姐姐,我来吧。」 黄莺笑,「这是二娘子要用的,你年纪小,哪里干的好,坐这里陪我说话。」 黄莺带着小丫头慢慢说话慢慢分线,老神在在,一点不急。 书房里,宝娘等黄莺出了门,直接扭身去了书桌边,铺开纸开始画画。 赵传炜暗了暗眼神,起身慢慢走了过来,先看了一眼画纸,然后从后面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嗅她的发香。 一阵少女幽香直窜入心肺,赵传炜感觉浑身血液往上涌,心跳的快了起来,忍不住在她耳朵边低喃,「宝儿,我想你。」 他的呼吸喷在宝娘的耳根,宝娘顿时腾地红了脸,手中的画笔也悬了起来,「三郎,你,你放开我。」 赵传炜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我不。从咱们定亲之后,我就没看到你了。」 宝娘的脸更红了,「你读书辛苦,我怕打扰了你。」 赵传炜搂的越来越紧,「你想不想我?」 宝娘笑,「怎么总问这个。」 赵传炜松开她,把她转过身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想知道。」 宝娘低垂着眼帘,「我偏不告诉你。」 赵传炜笑,「真不说?」 宝娘睫毛微微颤动,悄悄瞟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了。 赵传炜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伸手把她一带,二人一起到了书架的角落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首按着她的后脑,直接俯身下来。 宝娘睁大了眼睛,要死了,外头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的。 赵传炜见她睁着眼睛,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又轻轻咬了她一口,宝娘索性闭上了眼睛,外头有黄莺看着,想来无碍。 等过了好久,赵传炜松开她。又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宝儿,你好甜。」 宝娘双脸通红,睫毛颤动,张着小嘴微微喘气,听见他这样说,感觉自己的手脚又开始发软。 赵传炜见她这副俏模样,更难耐了,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叫嚣,想冲破禁锢。 宝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三郎,你,你。」 赵传炜也有些羞赧,立刻松开了他,自己转过身去,「宝儿,是我不好,唐突你了。」 宝娘心里顿时软了下来,从后面靠在他后背上,「你别怕,我,我没有怪你。」 赵传炜有些自责,他日日想宝娘。来之前想过了,要和宝娘好生说说话,多看她两眼。可每到和宝娘单独相处,他,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动手动脚。 听见宝娘的安慰,赵传炜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冲动,转过身来,轻轻搂着她,用下巴摩梭她的头顶,就这样静静地什么话都不说。 宝娘也安静了,就这样让他抱着,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少年郎长得快,这才一年的功夫,他长高了许多,宝娘的头顶只能到他下巴了。 赵传炜看了看桌上的小匣子,伸出一只手打开,把那根金钗拿了出来,插在宝娘的头发上。 宝娘站直了身子,歪着头看着他。 赵传炜笑了,「真好看。」 宝娘问,「金钗好看?」 赵传炜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你好看。」 宝娘顿时眯起眼睛笑。 外头,喜鹊回来了。她见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干活,顿时心里有了数,直接去找黄莺。 黄莺和她打招呼,「回来了。」 喜鹊坐了下来,「二娘子呢?」 黄莺低下头分线,「和姑爷在书房看书呢。」 喜鹊暗自庆幸没有直接过去。 过了一会子,宝娘在书房门口喊,「黄莺。」 第74章 黄莺赶紧端着针线筐去了,先赔罪,「二娘子,我手脚笨,半天都没分好线。」 宝娘见喜鹊也回来了,忙问她,「先生怎么样了?」 喜鹊正色回答,「岳先生想是夜里着了凉,大夫说养几天就好了。」 宝娘点头,「喜鹊,去把那个布包拿来,黄莺跟我来。」 进屋后,赵传炜已经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喝着茶,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样。宝娘端着针线筐坐在他面前,一边做针线一边和他说话。 「等府试成绩下来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学堂了」 赵传炜点头,「是呢,八月还有院试呢,一次过了,总比再来一回要好。」 宝娘正在逢一只袜子,赵传炜仔细看了看,感觉那像是男子穿的。 宝娘继续问,「你大哥不在家,你一边读书一边管家,能忙得过来嘛?」 赵传炜笑,「家里没什么事情,外事有我大爷,内事有我大嫂,我就是个摆设。」 宝娘手下飞快,「我听说你最近在家里可威风了。」 赵传炜端起茶盏,「怎么会,我办事都照着规矩来。」 宝娘抬眼看他,「那可怎么办,我最讨厌守规矩了。」 赵传炜端着茶并不喝,「以后,你就是规矩。」 黄莺头垂的快要到地面了,天爷,喜鹊天天怎么过的,我果然还是不如她。 很快,喜鹊就来了,把布包放在宝娘身边,宝娘手里的袜子也缝完了。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夏衫,从里到外都有,宝娘把一双袜子放里面,再次包好,「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你拿回去家常穿。」 要不是两个丫头在,赵传炜又想把她按进怀里搓揉一顿。 说话间,杨默娘和杨淑娘都来了。宝娘再次问了岳先生的情况,二人都仔细回答了。 杨淑娘提议,「二姐姐不是让人在园子里摆了东西,咱们去花园里玩把。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正正好。」 宝娘点头,「那好,咱们去园子里吧。」 赵传炜笑着起身,「有什么东西没有?我一并搬过去。」 宝娘笑,「没有什么东西,你把自己带过去就好。」 四人一起去了花园。 春光正好,亭子里的椅子上都铺了垫子,石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旁边有画桌,有琴台,还有钓鱼竿。 几人一起坐下,宝娘和杨默娘一起给杨淑娘弄瓜果吃,赵传炜就往宝娘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瓜果。 杨淑娘捂嘴笑,宝娘嗔怪了他一眼,「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赵传炜笑,并不接话。 几人一边吃一边说闲话,闲话了一阵子后,杨淑娘道,「二姐姐,你把我们都画下来吧。」 宝娘开玩笑,「光画画没意思,你们给我奏乐,我画的才高兴呢。」 杨淑娘点头,「我吹箫,三姐姐弹琴,二姐夫干甚呢?」 赵传炜笑,「我垂钓。」 杨淑娘抚掌,「好,二姐夫就扮姜太公。」 赵传炜来了兴致,让人给他拿了个草帽,他果真坐在亭边垂钓了起来。三姐妹各自行动,很快,琴声响、箫声动,宝娘挥笔。 晌午,陈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她屋里吃饭。吃过饭之后,赵传炜恋恋不舍地走了。 过了几日,赵家忽然来人传消息,二姑爷又中了案首。 杨太傅听说后非常高兴,又亲自给女婿布置了许多功课。 宝娘…… 高兴了不该给奖赏嘛,怎么还加了功课? 寿康宫里,李太后很快就听说了,也很高兴。 琼枝姑姑凑趣,「娘娘,哥儿真有本事,看样子,以后也是要考状元的。」 李太后笑,「赵家的孩子,有个功名就好了,也不一定要考状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儿为了照顾亲戚,给的状元。」 琼枝姑姑笑,「娘娘,哥儿和小娘子才定了亲,娘娘要不要给些赏赐?」 李太后点头,「你跟我来。」 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库房,李太后亲自挑了了两件玉器,又挑了两套内造的首饰,还有一些华贵的面料,外加几块上好的墨锭。 琼枝姑姑问,「娘娘,这东西是都给哥儿,还是直接送到杨府?」 李太后轻笑,「给炜哥儿吧,让他拿去讨好小娘子。」 琼枝姑姑笑,「娘娘难得好兴致。」 第75章 琼枝姑姑亲自把东西送到了赵家,王氏亲自接待她。 二人行过礼之后,琼枝姑姑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听说三公子中了案首,非常高兴,亲自挑了些东西,让我来送给三公子。」 王氏客气,「有劳姑姑了,姨妈最近身体好不好?」 琼枝姑姑点头,「娘娘近来吃斋念佛,给先帝祈福,虽看着略微有些消瘦,精神头却不错,想来是先帝有灵,保佑娘娘福寿安康。」 王氏道,「什么时候姨妈得闲了,我进宫看望她老人家。」 琼枝姑姑开玩笑,「世子夫人想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二人客气了一阵子,琼枝姑姑就走了,王氏塞了个荷包给琼枝姑姑,琼枝姑姑也没拒绝。 等琼枝姑姑走了,王氏把小叔子叫了过去,「姨妈听说你中了案首,赏赐了些东西。」 赵传炜当着王氏的面拆开了礼物,一见里头还有首饰,奇怪,「这不是给侄女们的?」 王氏似笑非笑,「娘娘赏赐东西,说给谁就是给谁的。三弟用不上,弟妹能用上的。」 赵传炜顿时红了脸,「大嫂打趣我作甚。」 王氏让人把东西一股脑儿都送到他院子里,赵燕娘姐妹好东西多的很,不差这点。王氏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太后给小叔子送人情的。 赵传炜得了东西,满心欢喜。还没等他去杨府送东西,景仁帝也赐了东西下来,说是恭贺他喜登科、定姻缘。 赵传炜想起那天晚上景仁帝笑话他毛都没长齐,晚上立刻多吃了一碗饭,吃得多总能长得快! 第二天,赵传炜进宫谢恩去了。 李太后拉着小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大哥走了,你一个人又要看着家里还要读书,别累坏了。」 赵传炜露出一口小白牙,「姨妈放心,我都好的很。多谢姨妈昨儿的赏赐。」 李太后爱怜地看着他,「墨锭是给你的,其余都是给你媳妇的。」 李太后张嘴就说媳妇,赵传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李太后笑,「都订了亲了,不用怕羞。宝娘是个好孩子,你要好生对她。」 赵传炜立刻正色回答,「姨妈放心,我定会好生对宝娘的。」 李太后点头,「你岳父读书好,你得空就去杨家请教学问,也看看宝娘。」 赵传炜心里直打鼓,姨妈直接让他去找岳父,这。 正说着,景仁帝来了,赵传炜连忙起身行礼。 景仁帝摆手,「坐下。」 李太后有些尴尬,「皇儿来了,今儿忙不忙?」 景仁帝给太后问过好,坐在她身边,「不忙,母后这些日子怎么样?儿臣不孝,好久没来了。」 李太后连忙回道,「皇儿日理万机,哀家这里样样都好。」 景仁帝见李太后有些消瘦,劝她,「母后,给父皇祈福,心诚就好,也不用一直吃素,母后都消瘦了。」 李太后微笑,「哀家说了半年,定然要做到的,皇儿不用担心,哀家好的很。」 景仁帝又看向赵传炜,「以后没事,多进宫坐坐,陪母后说话,把你媳妇带进来也行。」 赵传炜有些诧异,君王有令,他不得不从,连忙低头道好。 晌午,李太后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吃饭,赵传炜给李太后布菜,正好,景仁帝也给李太后夹菜。 兄弟二人的筷子在半空中相逢,赵传炜退了一步,景仁帝笑着把菜放进李太后碗里,又给赵传炜夹了一筷子菜,「好生读书,等你殿试时,若是能进前十,朕给你点个状元。」 李太后见景仁帝这样关心弟弟,心里很感动,「皇儿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 吃过了饭,景仁帝就打发赵传炜回家去了,母子两个继续说话。 景仁帝笑,「母后,弟弟读书很好。」 李太后有些脸热,「皇儿,还是叫他名儿吧。」 景仁帝继续笑,「这是私底下,在外头儿臣会注意的。」 李太后给儿子上了解腻的茶,「多谢皇儿既往不咎。」 景仁帝端了杯茶给李太后,「儿臣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该逼迫先生太过。」 李太后顿了顿,「皇儿是帝王,心里装着天下,思量的自然会多一些。」 景仁帝忽然低下了头,「母后,您想不想见见先生?」 李太后倏地抬头,「皇儿莫要开玩笑。」 第76章 景仁帝仍旧低着头,「儿臣没有开玩笑,先生如今一人独居,清苦的很。儿臣上回过于冲动,办的事不体面。」 李太后低下了头,「皇儿,你把母后当什么了?」 景仁帝还是没抬头,「母后,儿臣不孝。父皇不在了,儿臣也想让母后过的欢心。儿臣一半为母后,一半为了自己,请母后谅解儿臣的自私。」 李太后扭过脸,「皇儿,若是普通人家,寡妇和鳏夫,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杨家有妻妾,哀家一把年纪了,岂可乱了规矩。」 景仁帝抬起头,「母后,是儿臣的不是,母后就当儿臣什么都没说。」 李太后这才回过头,「皇儿,以后不可与哀家随意开玩笑。」 景仁帝略微看了一眼李太后的神情,他是做帝王的人,每天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孔,最善于看人心。 他知道,李太后生气了,但也有些羞赧。 父皇,儿臣不孝。 赵传炜得了东西,高高兴兴往杨家跑了一趟。 杨太傅勉励了他几句,让他自己去栖月阁送东西。 宝娘正在把前几日的画好生整理一番,见他来了,连忙放下笔迎接了过来。 赵传炜也不避讳旁边的丫头婆子,拉起宝娘的手往屋里走,「姨妈和圣上昨儿给了我许多东西,好多都是你们小娘子用的,我都带来给你。」 丫头们都捂着嘴笑,婆子们也咧嘴挑眉。 宝娘有些羞,想挣开他的手,没挣脱开,「你留给燕娘和婉娘就是了,我有东西使。」 赵传炜笑,「大嫂不要,让我都拿来给你。再说,姨妈亲口说了给你的,我总不能违旨。」 两个人进了屋,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话,宝娘怕他又要动手动脚,一直让丫头们陪着,赵传炜只能干看着眼馋。 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杨太傅打发人来叫,他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杨太傅父子三个中午带着赵传炜一起吃了午饭,又指点了他许多功课上的问题,然后打发他走了。 杨太傅见小儿女这样缠绵,心里也觉得好笑,那知过了几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景仁帝奉李太后去明盛园赏春景,只带了几个皇子公主,后妃一个没带。 李太后好久没来了,见儿子孝顺,也就从善如流。且她若避着明盛园,也感觉自己好像放不开心结似的,索性大大方方的来了。 景仁帝在明盛园歇了一夜,留下两位公主,又把两位长公主也请来了,一起陪着李太后,他自己带着两位皇子回宫去了。 过了几日,在上书房,景仁帝问杨太傅,「先生,江南盐税如何了?」 杨太傅虽然不管户部的事情,但他随时要准备回答景仁的垂问,故而什么都知道一些。 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圣上,比去年少一些。」 景仁帝怒而发笑,「先生,国库都要被这些蛀虫吃光了,今年的军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杨太傅安慰他,「圣上不可操之过急,官盐价格贵,私盐猖獗,自然收不上来太多税。」 景仁帝在手里的奏折上写了三个红色的字,知道了,放到了一边。 那是礼部关于选秀的奏折,杨太傅挪开了眼。 景仁帝又问,「先生今日忙不忙?」 杨太傅奇怪,「臣家中无事。」 景仁帝嗯了一声,「先生觉得,要治这盐税,怎么才能又快又好。」 杨太傅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杀,降。」 景仁帝抬头,「先生说说,如何个杀法,如何个降法?」 杨太傅垂下眼帘,「圣上,江南豪族联姻众多,拔起萝卜带出一堆的泥。若开杀戒,怕是要血流成河。但若不杀,漏洞越来越大。不如杀了一些蛀虫,把官盐的价格略微降一降,一来安定民心,二来税收也能上来了。这些蛀虫每年吃的钱,略微拿出一些,就够贴补百姓了。」 景仁帝哼了一声,「再不治他们,朕要不了多久,就要做亡国之君了。」 杨太傅不说话。 景仁帝又问,「先生,谁能替朕办这件事呢?」 杨太傅抬起了眼,看着景仁帝,眼神毫无波澜,「圣上,臣愿意去。」 景仁帝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太傅,「先生是朕的臂膀,朕舍不得。」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圣上,旁人去,怕是无功而返。」 景仁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先生,晌午陪朕一起吃饭,吃过饭,跟朕一起去明盛园。」 第77章 杨太傅忽然瞪大了眼睛,「圣上!」 景仁帝转过身不看他,「先生,你能休妻吗?」 杨太傅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能。」 景仁帝叹了口气,「朕与先生无缘做一家人。」 杨太傅垂下眼帘,「臣不配。」 景仁忽然笑了,「先生,庆哥儿没说错,做皇帝的,脸皮都比城墙还厚。」 杨太傅的声音古井无波,「臣忠于圣上,和娘娘无关。」 景仁帝哼了一声,「先生就是个假道学。」 说完,他直接出去了,张内侍立刻传膳。 杨太傅有些为难,他要不要跟上去?若跟上去了,接下来呢? 杨太傅忽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张内侍赶紧来叫,「哎呦,太傅大人,怎的还让圣上等您。」 杨太傅被张内侍拉着,踉踉跄跄到了景仁帝的饭桌前,又被张内侍按到了椅子上。 杨太傅干脆破罐子破摔,端起碗就吃饭,也不去看景仁帝的脸色。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一起吃了顿寡淡的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杨太傅头皮都硬起来了,面无表情立在那里,正准备找理由告别,谁知景仁帝忽然来了句,「先生今儿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杨太傅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垂下眼帘,「臣遵旨。」 然后退了出去。 杨太傅直接去了吏部衙门,一个人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中途,把底下几个出了纰漏的人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吏部的人都好奇,杨大人平日里虽说严厉,但极少骂人的。 景仁帝听说了之后,轻哼了一声,心里暗骂,假道学! 杨太傅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总是忍不住发神经,胡思乱想。圣上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我?还是怕我不够忠心? 他苦笑,我不能再连累姐姐了。 当天夜里,杨太傅做了个梦。他梦到三十多年前,在杨柳胡同里,他遇见十三四岁的豆娘姐姐,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却轻笑,「镇哥儿,你快回去吧,莫四娘在等着你呢。」 杨太傅被惊醒了,醒了之后,他忽然感觉到心里一阵难受。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在黑夜里起身,靠在床边,越想越多,最后满脸泪水。 姐姐,你儿子想让我去江南,他还怕用你来诱惑我。真是个傻孩子,你别怪他,他是个好皇帝,不耽于享受,心里只有江山社稷。 杨太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明盛园。姐姐留了他,他抚摸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也是泪如雨下。他愿意承受天下人的唾骂,愿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沉迷于那份迟了二十年的温柔里。 第二天,杨太傅精神萎靡地上朝去了。整个早朝,他一言不发。等散了朝,他去了吏部衙门,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随意扒拉两口饭,在衙门的硬床板上补了一觉。 起来后,杨太傅又精神抖擞,甩开膀子看了一下午的公文,还顺道写了一份奏折。 等天快黑了,杨太傅收拾好东西,坐上家里的车就回去了。 半路上,杨太傅忽然觉得不对劲,车怎么换方向了? 他撩开帘子一看,发现前面多了一辆车,那车看起来低调,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景仁帝的车。 不光换方向了,杨太傅再一看,连他的车夫都换了。他闭上了眼睛,傻孩子,你这样,让我和你母亲如何自处。 杨太傅放下了帘子,默不作声。 等到了地方,张内侍过来掀开了帘子,只笑看他,什么都不说。 杨太傅出了车,发现身边全部是御前的人。俞大人低垂着眼在一边,仿佛像没看到杨太傅似的。 景仁帝打头走了,张内侍带着杨太傅去了一处暗室,要给他换衣裳,杨太傅不肯。 张内侍为难,「大人,这是圣上的意思。」 杨太傅一甩袖子,「圣上的意思也不行。」 张内侍咧嘴,「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这,这有什么不好,两全其美。您就当,成全圣上的一片孝心。天地君亲师,您也是长辈呢。」 杨太傅怒骂,「混账,不可胡言乱语。」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镇哥儿。」 杨太傅顿时浑身僵硬,张内侍咧咧嘴,出去了。 杨太傅看着墙壁,一言不发。 第78章 李太后走了过来,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皇儿真是胡闹,怎么让你来了。」 杨太傅转身,对着李太后行礼,「臣告退。」 说完,就要下去。 李太后笑,「镇哥儿。」 杨太傅抬起的脚就这样悬在半天空,然后又放了下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太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莫要怕。」 杨太傅垂下眼帘,半晌后道,「臣,臣不能连累娘娘。」 李太后倒了两杯茶,「是我连累了你。」 杨太傅抬眼,看着她不说话。 李太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 杨太傅犹豫了再三,慢腾腾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娘娘有何吩咐?」 李太后把那杯茶放在他面前,「多谢你这么多年用心辅佐皇儿。」 杨太傅小声回答,「这是臣的本分。」 李太后叹了口气,「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伤了,都好了没?」 杨太傅又微微抬眼,「臣都好了,多谢娘娘记挂。」 李太后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杨太傅的眼就再也垂不下去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李太后四十多岁了,因她容貌出众,且保养得宜,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三十出头呢。 杨太傅愣了好久,鬼使神差般喊出两个字,「姐姐。」 李太后眼底忽然有些水光,「镇哥儿,你还好吗?」 杨太傅的眼眶也有些红,「我还好,姐姐好不好?」 李太后笑,「我是太后,全天下再没有哪个妇人日子比我好过了。」 杨太傅苦笑,「是我多虑了,姐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绽放到最大,「镇哥儿,你老了。」 杨太傅本来被李太后的笑容闪的有些晕,听见这话,顿时回过神,眼神闪躲,「姐姐风采依旧。」 李太后笑得更盛了,「你知道皇儿叫你来的意思吗?」 杨太傅嗯了一声,「臣知道,但臣不能。圣上交代的事情,刀山火海,臣义不容辞。」 李太后不再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底却仍旧有些水意,「镇哥儿,我若说,我愿意呢,不为皇儿,为了我自己。」 杨太傅忽然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太后,「娘娘莫要开玩笑,臣不能一错再错。」 李太后端起茶盏,低下了头,「镇哥儿,皇儿最精明了。哀家虽然是他亲娘,也被他套进去了。可哀家明明知道这是个套,却也不想出去。」 杨太傅半晌后开口,「姐姐,他是个好皇帝,心里装着天下黎民百姓。」 李太后轻声回道,「哀家知道,皇儿是个好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他殚精竭虑。哀家是他的亲娘,怎么能不为他分担呢。」 杨太傅眼神闪了闪,「姐姐只需安享富贵就好,外头的事情,有我们呢。」 李太后抬头,笑看他,「镇哥儿,哀家今日很高兴。」 杨太傅忍不住问,「姐姐因何高兴?」 李太后忽然笑,「你说呢?」 杨太傅表情复杂,「姐姐,以前,我救圣上,是为了姐姐。现在,我为圣上办事,不全是为了姐姐。」 李太后点头,「我知道,以前我留你,是为了皇儿。今日我来,也不全是为了皇儿。」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姐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太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镇哥儿,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耿耿于怀。我以前恨你们家老太太,现在也能理解她了,谁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杨太傅的声音毫无温度,「姐姐,为了圣上,姐姐什么都愿意做吗?」 李太后的声音也很轻,「当念你若娶了我,最多是年轻时艰难一些,也可能做不了这么大的官。但皇儿不一样,若皇位不稳,他会人头落地。不光是他,我两个女儿,还有娘家一群人,所有人都要受牵连。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是他亲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如今不一样了,皇儿有能力保全自己了,我就不用管他啦。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有些话,哀家也只能和你说了。」 杨太傅的面容忽然柔和了下来,「姐姐是个好母亲。」 李太后忽然抬头看着他,半晌后道,「我不是,我们的孩子长这么大了,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 杨太傅听见她说孩子,心里更加柔软,「姐姐,宝儿很好。」 第79章 李太后动了动嘴唇,想告诉他实情,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道,「镇哥儿,我对不住你,不该利用你。」 杨太傅笑,「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愿意。不说为了姐姐,我十年寒窗,也想出人头地。这天下的男人,没有不喜欢权力的。」 李太后指了指茶杯,「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杨太傅也不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太后问他,「你整日当差,累不累?」 杨太傅浅笑,「累是真的,但也高兴。」杨太傅有些话没说出来,我在外面,你在宫里,上朝的时候,我离你最近。 李太后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 杨太傅有些楞。 李太后低声说道,「镇哥儿,把你的右手给我。」 杨太傅犹豫了许久,伸出去了那只肉掌。 李太后隔着小桌子,双手捧着那只肉掌,轻轻抚摸那几根断指,忽然间就掉了泪,「镇哥儿,我对不起你,你还疼不疼?」 杨太傅任由她抚摸,见她泪越流越多,起身走了过去,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姐姐,都好了,不疼了,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乱。」 杨太傅站着,李太后坐着。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仍旧是那句话,「镇哥儿,我对不住你。」 杨太傅忽然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姐姐,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李太后忽然站了起来,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镇哥儿,我从来不想做什么太后,我只想有一栋小宅子,你有个养家糊口的差事,家里有一群孩子,有粗茶淡饭。可是,我不配,我不配过那样美好的日子。寿康宫那么大,我的心却空荡荡的,宫门口有多少块砖我都数的一清二楚。一年又一年,我的心早就死了。下辈子,求老天爷不要再这样惩罚我。」 杨太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紧紧搂着她,柔声安慰,「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窝囊,我当年应该去莫家退亲。就算做不了太傅,我考个举人,做个教书先生,咱们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李太后继续哭,杨太傅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看着她悲痛绝望的样子,杨太傅心如刀割,「好姐姐,你别哭。虽然咱们没在一起,我一天都没忘了你。每天隔着几道宫墙,我也能感觉到姐姐的存在。」 李太后停止了哭泣,抬起有些红肿的双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镇哥儿,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杨太傅忽然笑了,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愿意对姐姐好,就算等我白发苍苍,这颗心一直没变过。」 李太后又把头埋入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镇哥儿,我也从来没忘了你。」 杨太傅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姐姐,别说话。」 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什么都不说,屋子里的氛围安静祥和。 过了许久,李太后忽然开口,「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杨太傅松开她,然后看着她的双眼,「姐姐,我今日也很高兴。」 李太后笑,「你快去吧。」 杨太傅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又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忽然,他又一把将她搂了过来,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李太后颤抖着垂下了眼帘,杨太傅见她这样,毫不犹豫地俯身低下头。 过了许久,杨太傅强迫自己又松开了她,继续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二人呼吸相闻。 李太后有些羞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墙壁,杨太傅会心一笑。他知道,隔壁肯定有人在偷听。 杨太傅彻底松开了她,「姐姐,我走了。」 李太后点头,「你去吧,保重身体。」 杨太傅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他才出门,李太后忽然又撵了过来,「镇哥儿。」 杨太傅回首,看着她倚在门框上,钗环有些散乱,脸上哭的有些可怜,他的心蓦地又柔软了下来,脚下再也挪不动一步。 李太后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杨太傅想了想,「等我办完了圣上给的差事,我再来。」 李太后犹豫了一下,忽然冲了出来,把自己贴身用的帕子取了出来,塞到他手里,「你要保重身体,我,我等你回来。」 杨太傅接过帕子,塞进了袖子里,「好,姐姐回去吧,外头风大。」 李太后摇头,「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第80章 杨太傅笑着转身,往外头去了。 他沿着门前的路走了好远,忽然出来两个人,带着他往外面去了。 杨太傅上了马车,惊愕地发现,景仁帝就在车上。 他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圣上。」 景仁帝笑,「朕送先生回家。」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景仁帝一言不发。 杨太傅轻声说道,「臣多谢圣上。」 景仁帝眼睛看着车帘,「先生,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故人非故人,先生不必过于挂怀,这天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先生去做。」 杨太傅笑而不语,傻孩子,你没有经历过,怎么会知道我和你母亲的难处。 但景仁帝是帝王,他也只能嗯了一声,「臣知道。」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到了杨府,杨太傅对景仁帝俯首,「多谢圣上送臣回家。」 景仁帝笑,「先生不请朕进去坐坐?」 杨太傅笑,「臣家里简陋,圣上不要嫌弃才好。」 君臣二人一起下了车,直接去了杨太傅的外书房。景仁帝兴致勃勃,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杨太傅就陪在一边。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阿爹回来了。」 杨太傅来不及阻拦,宝娘带着杨默娘一起进来了,还一人捧了个盘子。 一进屋,宝娘发现屋里有人,顿时愣住了,再一看此人身上衣衫,五爪金龙,她马上低下头,墩身行礼,「阿爹有客,女儿告退。」 景仁帝忽然开口,「什么好吃的,先生也请我尝尝。」 杨太傅吩咐女儿们,「把东西都放下,你们回去吧。」 宝娘带头,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屈膝行礼,后面杨默娘有样学样。 杨默娘虽然没见过皇帝,一看阿爹在一边恭敬地陪着,知道此人身份高贵,立刻低下了头,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景仁帝的目光。 景仁帝看了眼杨默娘,有些稀奇,这姐妹两长得确实像。宝娘放下东西就带着妹妹走了。 景仁帝坐下,自己取了盘子上的点心吃,吃完了半盘子点心,他拍拍手,「先生歇着吧,朕先走了。」 杨太傅又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目送他离开,然后自己回了书房。 杨太傅自己坐下吃了几口点心,他还没吃晚饭呢,这会子终于感觉到饿了。吃着吃着,他忽然心里有些苦涩,等过了一阵子,又有些高兴。 他一遍遍回想李太后说的话,心里软的能滴出水。又想到临别时他的唐突,唇齿间似乎还有那温柔的触感,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杨太傅有些不自在,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杨太傅吃完了点心,对莫大管事道,「去把宝儿叫来。」 莫大管事二话没说,立刻让人叫了宝娘过来。 宝娘来了之后,先悄悄看了看,没人,立刻进来了,「阿爹,圣上走了?」 杨太傅让女儿坐,「刚才怎么就进来了?」 宝娘有些不好意思,「今儿下午和三妹妹做了一样新点心,就想给阿爹尝尝,没想到阿爹这里有客。「真不怪她,她进来没有一个人拦,景仁帝的那些人,今儿都穿的便装,和家里下人也没啥区别了。莫大管事当时站在一边使眼色,可天黑成那样,她就没看见。 杨太傅也不怪女儿,「过几日你的生辰,想去哪里玩?」 宝娘想了想,「阿爹,我想去大相国寺。」 杨太傅点头,「去吧,带着你两个妹妹,给赵家送个信,让炜哥儿跟你一起去,替我问方丈好。」 宝娘高兴地点头,「多谢阿爹。」 杨太傅忽然看着宝娘,忍不住和她说道,「宝儿,我今儿见到你阿娘了。」 宝娘眼睛发亮,「阿爹,你,你能见到阿娘?」 杨太傅撇开了脸,「圣上带我去的。」 宝娘顿时目瞪口呆,「阿爹,圣上,圣上他……」 宝娘心里嘀咕,这,爹死了妈改嫁的也不是没有,但,但这是古代啊,皇帝难道还能让亲娘改嫁不成? 宝娘犹豫了一下,提醒杨太傅,「阿爹,太太还在呢。」 杨太傅眼神冷了下来,「你不要想那么多,你阿娘就是跟我拉了拉家常。」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阿爹早些歇息吧。」 杨太傅看着女儿,温和地点头,「去吧。」 夜里,杨太傅独自睡在外书房里。他掏出那块帕子,仔细摩挲,感受着上面还残余的体温和香气。最后,他把帕子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沉沉睡去。 第81章 梦里,他又回到了明盛园。年轻的李太后拉着他的手,「镇哥儿,你想不想我?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孤单。」 杨太傅脚下如同被施了咒语,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毫无反抗能力。他傻呆呆地任她牵着,进入重重帷幔,她就像那话本子里写的妖精一样,缠的他忘了今夕是何年,只能任由自己沉沦。 第二天,宝娘去问杨默娘,「三妹妹,过几日我去大相国寺,妹妹去不去?」 杨默娘笑,「定是要去的呀,我都好久没出门了。咱们家多亏有了二姐姐,不然我和四妹妹一年到头在家里,还不得闷死。」 宝娘开玩笑,「胡说,我可是斯文的很。」 丰姨娘在一边浅笑,「一眨眼,你们都满了十三周岁了。」 宝娘道,「等三妹妹过生,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杨默娘想了想,「我还没想好,还是先给二姐姐过吧。」 宝娘点头,「到时候带上四妹妹一起。」 杨淑娘听说后,跑来找宝娘,「二姐姐,能不能把婉娘叫上?」 宝娘点点她的额头,「好,明儿我给赵家下帖子,叫上她们姐妹一起。」 杨淑娘嘿嘿笑,「把二姐夫也叫上吧。」 宝娘敲敲她的头,「不许作怪。」 转天,宝娘给赵家下了帖子,帖子直接到了王氏手里。 王氏问两个女儿,「你们可想去?」 赵婉娘急忙点头,「想去,阿娘,这会子大相国寺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看呢。」 赵燕娘和妹妹开玩笑,「你真要去?见到了杨四娘子,你可就变成晚辈了。」 赵婉娘撅嘴,「三叔一下子把我的辈分带低了。」 王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别瞎说,杨太傅比你阿爷年纪还大呢。咱们两家原就是旧交,因这一些小误会,这些年走动的不多。太傅大人家的儿女年纪都小,但如今你三叔和你们三婶订了亲,这辈分就该正经论起来了。」 说完,她又看向大女儿,「你带着婉娘去,让你三叔陪着。」 赵燕娘点头,「女儿知道了。」 王氏看着大女儿,等官人回来,也该给女儿定亲了。 赵传炜今儿去了丁家,晚上回来后听说宝娘下的帖子,高兴地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今年,他要去好生给佛祖烧两柱香。 到了生日那一天,宝娘睡到正常时间起,今年她不想去抢头香了,不用去那么早。 宝娘慢悠悠地吃早饭,然后漱口、换衣裳、梳头。 等她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两个妹妹都来了。 宝娘戴了赵传炜给的金钗,手上是那两串珠串,身上的衣裙也是新的,上面绣了花朵,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大方。 两个妹妹进门就行礼,「恭祝二姐姐芳龄永驻。」 宝娘一手拉起一个妹妹,「走,咱们去辞别阿奶。」 姐妹三个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陈氏的院子,陈氏看着一溜三个孙女,高兴的脸上都起了褶子,挥挥手,「你们去吧,多带一些人,晌午在大相国寺吃顿斋饭再回来。」 三姐妹给陈氏行礼,一起走了。至于莫氏那里,宝娘昨儿去问过安了,荔枝说了,二娘子明儿过生辰,太太不便,请几位小娘子自己聚一聚。 这是荔枝的场面话,莫氏根本什么都没说。 三姐妹坐着杨家宽敞的大车出发了,宝娘在车上再次检查两个妹妹的装束,满意地点头,两个姨娘把她们收拾的很妥贴。 杨淑娘掀开车帘一角,对外看。 马车吱呀吱呀,就到了大相国寺门口。小莫管事叫了三顶轿子,姐妹三个坐上了轿子,一起上了山顶。 宝娘今儿不想爬楼梯,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爬台阶出一身汗,岂不破坏美感。且这会子人来人往的,她也不想和人多说。 轿子很快到了寺庙门口,才下轿子,就有小沙弥过来接引。 赵家叔侄几个到的早一些,正在禅房里,小沙弥直接把姐妹三个带了过来。 姐妹三个一进门,赵燕娘连忙过来行礼,「几位姑妈安好。」宝娘还没进门,她总不好喊三婶子。 宝娘听见一声姑妈,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扶起了她,「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杨默娘也连忙让她们姐妹不要客气,杨淑娘捂嘴对着赵婉娘笑。 赵传炜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宝娘的装扮,笑着说道,「我还说让人去接你们呢。」 第82章 赵燕娘又请杨家三姐妹坐,屋里有个圆桌,坐六个人也能坐得下。 赵传炜亲自给五个小娘子倒茶,「今儿咱们来晚啦,头香早就没了。」 宝娘笑,「没了就没了吧,这也看缘分的。」 赵传炜看了她一眼,「怎么没把你两个弟弟带来呢,说起来,今儿也是昆哥儿的生辰呢。」 宝娘回答,「他们兄弟去了学堂,晚上等我回去了,我们再一起聚。你既知道今儿是他的生辰,可有备礼?」 赵传炜把茶盏一一摆到她们面前,「自然是有的,你们晚上要怎么聚呢?」 杨淑娘开玩笑,「二姐夫想知道,自己去就是了。」 赵传炜把一盏茶放在杨淑娘面前,「不请自到,岂不是恶客。」 赵婉娘敲边鼓,「三叔就是这样不痛快,想去就说,还等着人家请。」 赵传炜哈哈笑了,「还是你们厉害,我怕了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去找方丈。」 走前,赵传炜又看了宝娘一眼,宝娘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找方丈去了。 方丈正在自己的禅房里,听见他来了,忙让人请进来。 赵传炜进门就行礼,「大师别来无恙!」 方丈笑眯眯的,「三公子坐。」 赵传炜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一年没见,大师还是那样慈眉善目。」 方丈是个有趣的人,「三公子今儿是来道谢的嘛?」 赵传炜诧异,「不知大师说的是何事?」 方丈给他端了杯茶,「贫僧一注头香,促成三公子美满姻缘,岂不该道谢。不过,这是佛祖的功德,三公子需好生谢过佛祖。」 赵传炜被他打趣的脸红,「大师是出家人,怎的也会开玩笑。」 方丈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的是实话。」 赵传炜也不再扭捏,「是要多谢大师,佛祖那里,我等会子去诚信烧两柱香。」 方丈和他个少年郎也没有多少能说的话,就拉了拉家常,又说了一些佛经,然后就打发他走了。 那头,赵家姐妹和杨家三姐妹已经说了半天的话,赵燕娘让人去问,「时辰差不多了,问问三叔今儿可要烧香。」 人还没去呢,赵传炜自己回来了。 她坐在了宝娘身边,「大师才刚跟我说,让咱们一起去给佛祖烧柱香。」 宝娘脸红,「你烧你的,我烧我的。」 赵传炜看了一眼侄女们,赵燕娘会意,「二姑妈,去年三叔一个人来烧香,您就成了有缘人,可见是佛祖安排的,于情于理,姑妈也该和三叔一起去烧柱香。」 宝娘端起茶杯,「我看在佛祖的面子。」 赵传炜笑,「那咱们就去吧。」 他又问赵燕娘和两个小姨子,「你们可要去?」 杨默娘摇头,赵燕娘也笑着婉拒,「我们又不过生辰,三叔赶紧去,等会子咱们一起去看看桃花。」 赵传炜主动起身,笑盈盈地看着宝娘。 宝娘红着脸起身,嘱咐两个妹妹,「就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等两个妹妹都点头应了,她才跟着赵传炜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赵传炜去拉她的手。宝娘赶紧甩开了,「佛门清净之地。」 赵传炜唔了一声,也不再勉强,看了看她头上的金钗,「宝儿今儿真好看。」 宝娘红着脸往前走,「快走吧,别贫嘴。」 赵传炜也收敛起了笑容,二人一起,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一起去了个偏殿,这里有个小一些的佛祖塑身。 赵传炜亲自摆了跪垫,二人一起手执香火,一起跪下。 宝娘磕头的瞬间,在心里默念,求佛祖保佑,阿爹健健康康,弟弟妹妹活泼可爱,三郎万事如意。 等磕第二个头的时候,宝娘再次默念。佛祖,我贪心,还请您保佑我的父母兄弟都安好无虞,让宝娘有个好去处。 默念到最后一句时,她忽然感觉内心一阵异动,然后耳畔传来一阵叹息。 宝娘猛地抬头,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她顿时兴奋起来,宝娘,是你吗? 等了好久,仍旧是没有什么动静。 赵传炜被她忽然的动作惊了一跳,问她,「宝儿,你怎地了?」 宝娘笑了笑,「我无事。」 烧好了香,二人又一起往禅房里去。 四个小娘子都准备好了,一路说说笑笑往大相国寺的桃花林里去。 第83章 大相国寺的桃花林是京城一大盛景,不光是因为它好看。最奇特的是,山下的桃花早就歇了,这里却正开的旺盛。 四月末的天,碧空如洗,桃花灼灼。五个小娘子一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顿时眼睛都亮了。 杨淑娘和赵婉娘先冲了过去,在桃树下转来转去,笑得眼睛都没了,都在那里大喊,「姐姐,姐姐,快来呀。」 杨默娘和赵燕娘都过去了,一起抬头看话,满眼桃红,娇艳美丽。 赵传炜歪着头看着宝娘,「宝儿,咱们一起走走好不好?」 宝娘点头,「这花儿真好看。」 赵传炜轻声回答,「没你好看。」 宝娘顿时脸又红了,「别胡说。」说完,她先往桃林里去了。 今儿来看花的人有不少呢,好在这桃林够大,大相国寺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得来的。众人都很识趣,一家子占一小块地方,并不往别处去打扰别人。 赵燕娘带着杨默娘等人在一颗桃树下坐下了,让丫头们摆了个小矮桌子,四人席地而坐,正好把小桌子围了起来,一起品茗赏花,一个人都插不进去了。 赵燕娘有才,吟了一首诗,杨家姐妹诗文上差一些,但杨淑娘带了乐器,当场吹了一首春日宴。 宝娘和赵传炜在另外一颗桃树下,赵家下人又摆了一个小桌子和两个垫子。 赵传炜笑,「宝儿,她们那里坐不下了,咱们坐这里吧。」 宝娘呸了他一口,「定是你想的主意。」 赵传炜把头凑到宝娘耳边,轻声说道,「是我想的主意,你喜欢不喜欢?」 宝娘扭脸不理他,自己先坐了下来。 赵传炜坐下后,先给宝娘倒了花茶,然后从怀里掏出掏出一只笔,「今儿你过生辰,我给你做了一支笔,手艺粗糙,给你拿着画画玩。」 宝娘接过笔,那笔材质都是上等的,但毕竟比不了外面的大师傅,平日用倒也可以。 宝娘收起了笔,「多谢你了。」然后老神在在地坐着不说话。 赵传炜等了片刻,见她没动静,小声问她,「好宝儿,你难道没有东西送给我的?」 宝娘斜睨了他一眼,「哪有问人家要礼物的,厚脸皮。」 赵传炜看了一眼侄女那边,见离得远,想来听不见,胆子也大了,「你要是没有礼物,把你自己送给我也行,我天天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 宝娘顿时双脸爆红,「不许胡说八道。」 赵传炜忽然伸出手,在她头发上捻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孔下闻了闻,然后眯着双眼看着她,「好香。」 宝娘连耳根子都红了,赶紧低头喝茶。 镇定了情绪后,宝娘从袖子里拿出个汗巾子,「这是我给你做的,你拿着家常用吧。」 赵传炜接过汗巾子,笑着看了看,上面绣了一对鸳鸯,他笑着藏进袖子里,「宝儿深知我意。」 说完,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特别小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镶嵌宝石的戒指。他取出戒指,拉过宝娘的左手,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戴上了戒指之后,他仍旧舍不得松开,假装看戒指,拉着宝娘的手。 宝娘赶紧抽出手,摸了摸戒指,嗔怪他,「送个礼物,还分两次。」 赵传炜笑,「我阿娘说,戒指戴这个手指上,可以长相厮守。」 宝娘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没错了,赵家夫人,定然也是外来的。 赵传炜笑眯眯看着她,「宝儿,你给我画幅画好不好?」 宝娘回过神,「好呀。」 她声音软糯,赵传炜觉得心里痒痒的,真想把他搂过来搓揉一顿。 宝娘画画用的东西,喜鹊走哪里带哪里,二娘子随时都可能要用的。 听见宝娘吩咐,喜鹊把东西摆好了。刚才她就一直站在一边,把自己当个喜鹊,我只看着,我不说话。 宝娘拿起画笔,看了看对面的赵传炜,想了想之后,开始下笔。 赵传炜一直浅笑坐在对面,宝娘看了几眼之后就让他别僵着,「我都记下了,你该怎么动就怎么动,总是一个姿势坐着,难受的很。」 赵传炜来了兴致,坐到了宝娘身边,看着她画画。喜鹊看了看四周,站到了赵传炜旁边,正好堵住了别处的眼光。 宝娘的画一点点出来了,桃花树,飘飞的花瓣,树下少年俊朗,少女娇俏,中间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茶水。 这幅画重在写意,人物表情不需要过多勾勒,故而画的快。 第84章 画好了这幅画之后,宝娘又开始画另外一副。这是赵传炜的单人像,人物更写实一些,背景的桃花树只有个大概的样子。 花完了两幅画,宝娘觉得胳膊有些发酸,「咱们起来走走吧,总傻坐着,腿都麻了。」 赵传炜把拿两幅画吹干,叠好了后收进自己怀里,然后扶她起来。 二人一起走到了赵燕娘那边,赵燕娘正和杨默娘下棋,二人旗鼓相当,赵婉娘和杨淑娘在一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观战。 赵传炜看了看,没说话,对着赵婉娘和杨淑娘招手,四个人到一边逛去了,留下那二人继续酣战。 四人在桃林中穿梭,经常有花瓣落下来,宝娘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有了许多花瓣。 …… 时间过的很快,还没等杨淑娘和赵燕娘分出胜负,寺庙晌午饭时间到了,赵传炜带着五个小娘子一起回了禅房。 他想到男女有别,对赵燕娘说道,「我出去逛逛,你们走一上午也累了,都歇一歇,等会子斋饭了,我再回来。」 赵传炜一走,宝娘起头,让人打了水来,给几个小娘子略微洗一洗。 正当口,寺庙的斋饭送来了。大相国寺的斋饭可不便宜,这一顿饭,比京城最好的酒楼里都贵,而且都是素菜。 也得亏价钱贵,不然这个季节,都跑来看桃花,寺庙的厨房要忙碌坏了。 赵传炜估摸着时间回来了,饭菜都摆好了,圆桌也不小呢,坐六个人能坐的下。 宝娘给赵婉娘和杨淑娘夹菜,赵燕娘想着杨淑娘虽然辈分大一些,但年纪小,也一起照顾她二人。 赵传炜赞叹,「这里的斋饭很不错的,你们都多吃一些。」 说完,他另外拿了一双筷子,蹭蹭地往几个小娘子碗里夹菜,一边夹还一边报菜名。 赵燕娘笑,「三叔去年来祈福,果然是有用的。」 赵传炜笑,「那可不,这大师傅手艺好,多少人家想挖都挖不走。」 几人吃了过了饭,赵传炜到旁边的屋子歇息去了,几个小娘子分两间屋,略微休憩了一会子。 等宝娘起来后,众人一起下山,又一起到了内城。临别前,赵传炜双眼期盼地看着她。 宝娘笑,「要我给你下帖子嘛?」 赵传炜笑,「不用下帖子,有这句话就够了。不请自到,我怕岳父打我。」 宝娘扭过脸,「我们先走了。」 杨太傅夜里回来后,直接去了栖月阁。栖月阁里酒席已经摆好了,几个孩子都在,杨太傅意外地发现女婿也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把袖子里的两个荷包收了回去,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孩子们起身行礼,杨太傅笑眯眯地挥手,「都坐下,难得你们都是一天过生,我也跟着沾光,吃一顿好酒席。」 宝娘给他倒了杯茶,「阿爹,今儿我们吃了大相国寺的斋饭,味道真不错。寺庙里的桃花开得正好,阿爹要是有空,也去看看。」 杨太傅笑,「你们高兴就好。」 杨太傅对儿子和女婿说道,「过了生,你们就十四了,大一岁要更懂事些。炜哥儿府试成绩虽然好,也不能懈怠,要一口气把今年的院试也过了。昆哥儿多熬了一年,明年也要去考。」 宝娘嗔怪杨太傅,「阿爹,我们今日过生,阿爹没有礼物也就罢了,来了就训人。」 杨太傅哈哈笑了,「有,有,阿爹都备好了。」 正好,杨太傅跟前的人取来了东西。 一溜三个匣子,打开一看,宝娘的是一朵金丝缠绕嵌五花宝石的花,花底下有活扣,可以戴在头发上,郎舅二人的是两方砚台。 三人一起行礼谢过,杨太傅让他们坐下,一起吃酒席。 赵府那边,老太爷听说孙子跑到杨家吃酒席去了,骂了一句,「有了媳妇忘了爷娘,和老二一个德行。」 老太爷气哼哼的,把礼物收了起来。 赵传炜在杨家喝了两杯酒,他酒量小,有些上头。杨太傅见女婿喝了两杯果酒就红了脸,忙让人给他上醒酒汤。 赵传炜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岳父,是我没用。」 杨玉昆开玩笑,「二姐夫这样,以后还怎么做官。我听说外面那些大人们,都是千杯不倒。」 这事儿不能怪赵传炜,李氏当初养他的时候,他弱的很,李氏从来不让他沾一口酒,不像旁人家的男孩子,过了十岁,偶尔会跟着喝两口。虽然这年代的酒度数都不高,李氏也严防死守。 第85章 杨太傅来了兴致,带着孩子们联诗,你一句我一句,热闹的很。 连了许久,杨太傅让女儿们抚琴吹箫,他端着小酒壶坐在一边看女儿们表演。 宝娘于音律上头不如两个妹妹,就跟着在一边欣赏。 杨太傅吩咐宝娘,「你明儿把这里画下来。」 宝娘点头道好。 杨太傅今儿很高兴,他想起了去年,两个孩子过生时,他也带着孩子们一起高兴,可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时常抑郁。 一年的功夫,他的心境居然有了变化。他想起豆娘姐姐时,不再悲痛,而是有一股莫名的温暖。他又想起李太后说的那句话,「镇哥儿,不为皇儿,我也愿意。」 杨太傅脸上不自觉就带出了笑,姐姐,我真高兴。 忽然,杨默娘的琴声听了,杨淑娘吹出最后一个调子,也缓缓听了下来。 杨太傅拉回思绪,「不错,有些样子了。你们虽然不过生,阿爹也有礼物。」 说完,他又拿出三个荷包,分给另外三个儿女,里头就是简单的金稞子。 杨太傅见时间不早了,主动起身,「都歇着去吧,昆哥儿,带你姐夫去你那里,明儿照常上学去。」 杨太傅发话,众人都点头道好。 闹了一天,宝娘也累了,洗漱过后,很快就睡着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传家宝妻》卷一 作者:秋水痕 02、《传家宝妻》卷二 作者:秋水痕 03、《传家宝妻》卷三 作者:秋水痕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