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定爱上你》 楔子 法国。 「快!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 三名约莫十五、六岁的白人青少年,在一条僻静的陋巷里,团团包围着一个明显矮他们半个头,明眸皓齿,漂亮得不像话的亚裔男孩。他们看这个学弟不顺眼很久了,他不过是个没有爸爸的东方人,凭什么每个校内竞赛的奖都他拿,每个老师都喜欢他,每个女同学都被他哄得格格笑,太讨人厌了! 「喝!学、学长……别、别打我,我拿我拿……」刚满十三岁的向直海衣领被其中一名学长一把提起,他的语调听来惊慌,眼色中却隐约透露着一股超龄的早熟与冷静。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量周遭环境与巡视过眼前三人,嗯……真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打起来的话未必打不过,只是他好懒,不想流那么多汗,而目前看起来最方便他开溜的方向,是左边那个看起来没长脑的矮个子学长的……胯下! 好了,就那里,反正他也从来志不在当什么威武昂藏的大英雄,拍板定案! 「快点!慢吞吞的,别耍什么花招!」提着向直海衣领的男孩大声恫吓。 「我、我……皮包……」他看似慌张地在每个口袋里翻找,实则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一个蹲下逃跑的最佳时机。 「你们在做什么?不可以打人!」倏地,一道娇软却中气十足的女声从不远处喊来。 「不用你管!」原本因被喝止,吓了一跳而停下手边动作的男孩们,在发现来人是一个年纪比他们小,个头比向直海还迷你的东方女孩儿之后,气焰忽尔又嚣张了起来。 呃?向直海转头看向音源,随即愣了一愣。瞧这小女孩年纪看起来还比他小几岁,约莫九、十岁左右,而她肩上背着画板,身上还穿着画图时避免衣服沾染到颜料的工作围裙……应该是旁边那所小学的学生吧? 哎呀!她这时候来搅局做什么?要他多带一个累赘跑百米,他可不保证自己能办得到。 「呸!黄狗就是黄狗,还有帮手!」一个小女孩,哪成得了什么气候?一名男孩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黄狗?你们才是白种猪呢!我才要呸你!呸!没脑下流又以多欺少的白种猪!放开他!快点!」小女孩不甘示弱地回嘴,双手插腰,盛气凌人,一口流利的法语骂起人来口齿伶俐得不得了。 「你说谁是白种猪?!你找死!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一名白人男孩朝她扑过去,另一名也随后跟上。 这小女孩真不是普通的笨……向直海想昏倒!算了,当他倒霉,明明再三十秒他就能全身而退,偏偏来了个小麻烦! 向直海在一阵慌乱中解决了一名男孩,打了他好几拳、踩了好几脚,又赶忙跑去搭救那个因为愚勇被两名大男孩围住的小女孩。 小女孩用肩上的木制画板打了其中一个男孩的头,转身时却被另一个白人男孩扯住马尾!女孩因头皮上强大的拉力吃痛,一手握住马尾,另一手从工作围裙的其中一个口袋里捞出一把油画刀,忿忿地往抓住她的手臂上刺去! 「你们在做什么?!哪一间学校的?不准在这里打架!」一个邻近住宅区的警卫先生发现了有人打架滋事,连忙跑出来喝斥。 「跑!快点!」向直海捡起小女孩掉落的画板跟油画刀,抓了她的手就往前跑!架打都打了,眼下只能溜了,警卫先生通报学校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呼……呼……停下来,停!这里已经够远了,没有人在追我们了……」好喘、好喘!小女孩气喘吁吁地甩掉向直海的手,坐倒在路边的草皮上,大口喘气。 「喏!你的。」向直海将油画刀跟画板放在她膝上,跟着坐下来大口呼吸。 「哎呀……破掉了……」小女孩急遽地喘息过后,皱了皱眉,轻抚着手上那块木制画板。可恶!那头臭白猪! 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突然递进她手里,她转头纳闷地盯着那个刚被三只白猪欺负的受害者……天哪!他居然可以随手掏出一百欧元的钞票欸,这是多少钱啊!她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 「这钱给你买一个新画板。」向直海朝她笑了笑。 小女孩看着向直海灿亮的眼,连忙把钞票塞回去给他,急忙地说道:「不用这么多啦,木头画板不贵的,我跟妈妈拿就好。」 「没关系,要不是你的话,钱也是被他们抢走。」向直海又朝她扯唇微笑,将钞票塞进她掌心,握牢。这个小女孩虽然有点笨,但好歹也是来帮他的。 「这样不好啦!真的太多了,一个木头画板才多少钱?我不行拿你——」 「那你拿一样你身上的东西跟我交换,买画板剩下的钱就当作我跟你买那样东西,这样总行了吧?我们算扯平。」向直海突然把脸凑近她,疑惑地在她身上闻了闻。这个小女孩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味道,不是法国人都会喷的香水味儿,是一股很奇妙、很特殊的香味,到底是什么呢?他很认真地嗅了嗅。 交换啊?小女孩很烦恼地仔细思索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向直海,丝毫没察觉他的靠近。 「我身上的东西……我身上?啊!有了!」小女孩拧眉思考了半晌,接着从衣服里拉出一个以红线绑着的红色锦囊。 向直海不禁失笑,这么单纯,真好骗,他只是随口说说想让小女孩收下钱,她居然这么天真地就照办了。 「这是香包。」小女孩将红色香包放进向直海掌心,笑得十分灿烂。 咦?香气忽然变得浓郁,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向直海盯着掌心中的红色锦囊,很有意思地瞧了瞧。这东西的香气实在很好闻,不若香水那般张狂,反而有种典雅的内敛。 「很香对不对?这是我妈妈帮我做的护身符,里面装的是檀香跟沉香,你戴着这个,脏东西就不会接近你了,像那几只白猪一样的坏东西也不会欺负你,很棒喔!」小女孩一股脑地将红色香包直接挂在他颈上。 「护身符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叫我妈妈再做一个给我就好了!我们家是卖香的,这里面的香粉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我们家的香铺很棒喔!我妈妈说,等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家的香铺就开一百年了。」小女孩很骄傲的说。 向直海很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香包,指着上面以绣线缝制出来的图样问道:「那这是什么?」 「这是莲花啊!是我的中文名字,我是台湾人,我叫小莲,莲,你会念吗?」小女孩用标准的国语念了一次「小莲」这两个字。 这里是法国,这个男孩也许是大陆人或香港人,或者是日本或韩国人,但无所谓,单音总是学得会的,她喜欢别人叫她的中文名字。 「莲?小莲?」向直海喃喃念了几次。 「对,我叫莲,小莲,你的中文发音很标准嘛!」小女孩向他拉开了一个比春日阳光更明艳灿烂的微笑。 莲、小莲。 向直海的心中莫名一荡,掌心牢牢地握紧以红绳挂在颈上,垂在胸口的红色香包。这股清淡典雅的香气,以绣着莲花图样的红布包覆,缭绕在他胸前,久久不去…… 第一章 真不知道烟害防制法到底是哪个人立的法条? 向直海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一边摸出怀中的打火机,离开餐厅内的独立包厢,穿过长长的走廊,信步就往餐厅大门外的庭园走去。 这间采会员制的高级餐厅位于台北市郊区的半山腰,门槛很高,消费更是不便宜,但是因为它的地点和座位的隐密性都很高,出入人员也有严加控管,所以吸引了许多政商名流,和演艺圈内公众人物的光顾。 他今天跟几名制作人约在这里谈事情,公事聊完了,现在谈话的内容已经演变为哪间酒店比较好,或是哪里的小姐比较辣这类没营养的话题,他感到疲惫,那并不是一种自命清高不想参与他们讨论的心态,他只是需要来根烟,好让自己从那个即便他掌控得很好,但其实他并不喜欢的氛围中抽离一下。 于是向直海离开了自己所在的包厢,穿过廊道正要推开餐厅大门,突然,一句清晰可闻的女人对白从旁边那间开了条小缝的包厢门内传出来—— 「关天驰!你不要再跟我提起这件事了,你怎么可以一边给我你的喜帖,一边说你不想跟我分手,我在你心里难道是这种可以被你养在外头的女人吗?你现在到底是在瞧不起谁啊?!」 关天驰?向直海原本要推开餐厅大门的动作不禁顿了一顿。 这个关天驰是他所想的关天驰吗?那个父亲是已卸任的执政党党主席,年底就要出来接收父亲的政治势力、参选议员的政治新星吗? 噢,这种大人物的前途闪亮,很怕桃色新闻的,嗯……有一股浓浓的八卦气息跟钞票的味道喔! 向直海嘴里叼着的香烟翘了一翘,唇边扬起一抹愉快的、看好戏的浅笑。有这种热闹怎么能不来看一下呢?反正是他们自己门没关紧的。 于是向直海稍微退后了几步,将耳朵轻靠在离包厢门口有几步之遥的墙壁旁,维持着一个虽然能听见包厢内动静,但也随时能够在包厢内有人冲出来时,可以将自己完美地假扮成一个什么秘辛都没听见的过路人的距离。 「小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包厢内有个低沉的男声如是说。 噢,原来这个女人叫小莲?这种菜市场名真是信手拈来就一大把,向直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才不想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我今天是为了风华酒店的事来找你的,我们早就已经分手,只剩下公事上的往来,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了,再见!关先生!」那个关天驰口中的小莲又咆哮道。 风华酒店?是关家跟国内建筑业龙头韩氏建筑合作的那间,尚在兴建中的饭店?这个小莲是韩氏建筑的人吗? 向直海犹在寻思,包厢门就猛然被打开,一抹气呼呼的纤长身影冲出来,撞过他手臂,直奔餐厅大门口离去。她跑得太快,向直海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长相,只看见她的穿着打扮,而且还是背面…… 真莽撞!他咬在嘴里的香烟跟拿在手里的打火机都被撞掉了。 向直海慢条斯理地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烟与打火机,看着那道怒气冲天、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禁觉得好笑。 这开门的速度之快,想必这位小莲刚刚就站在门后,手扶着门把已经开了一道隙缝想走,又气不过才会朝包厢内的关天驰大吼的…… 她的心思如此不缜密,完全没考虑到门外有没有人会听见,还有,她那个关门的力道真是有够重的!看来这个女人不只鲁莽,脾气还很火爆……这还用说吗?这种性子别说政治圈了,就连演艺圈都待不住,关天驰不娶她是对的…… 向直海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情站在原地等了两秒……咦?真是的,包厢内那个男主角居然没有追出来?这么快就没戏看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十分地失望。 好吧!没得看就没得看,向直海重新将香烟咬进嘴里,唇边哼着愉快的歌曲,踏着轻快无比的步伐,推开餐厅大门往前庭走去。 元芮莲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惨过。 她站在餐厅前庭旁的停车场,手扶在自己座车驾驶座的门把上,明明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车门打开,双肩却颤抖得让她觉得自己连指尖都使不上力。 她的眼泪从眼眶深处不停涌上,持续落下滴烫在她的手臂,元芮莲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尽快坐进车内大哭特哭,但一股脖子被用力掐住的感觉让她几乎快窒息,于是她只能靠在车边,将脸背向餐厅门口,希望自己哭泣的脸不会被别人看见,然后张嘴拚命地大口呼吸,想藉着山间清新的空气让情绪平复得快些。 她真不敢相信关天驰日前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拒绝过他了,没想到他今天又问了一次…… 关天驰是她交往了近五年的男友,如果国中时那种手牵手的家家酒爱情不算在内的话,关天驰说得上是她的初恋。 元芮莲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关天驰来自一个不同凡响的政治世家,而她只是个父母经营着一间小小香铺的平凡老百姓。 但关天驰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俊逸挺拔,一身西装笔挺,而他身上那股自然流露出的干练的、难以忽视的菁英气息,令她深深着迷,他几乎符合了二十岁的她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期盼。 元芮莲虽然曾经想过她与关天驰身分上的差距,但爱就是爱了,她是如此难以自拔,于是她安慰自己,从二十岁开始的爱情本来就未必能顺利走到终点。 只是元芮莲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束。 她可以体谅关天驰为了家族成命,不得不娶一个能为他带来大笔政治献金与选票的富家千金的心情与立场,但她却没有办法谅解关天驰不愿意与她分手的心态! 关天驰既然无法为她争取到什么能被认同的名分,怎么还能同时希望享有她的爱情?他想让她变成什么?狐狸精?情妇?小的?外头那个女人?或是种种更低俗难听、不堪入耳的名词? 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贱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地同时想要得到两个女人? 元芮莲觉得自己好惨……更讽刺的是,她前几天才正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关天驰这个负心汉的脸时,她就接到了一份不得不与关天驰碰面的委托。 委托人是她从前在法国学画画时,和她最要好的同学,上官念潮的父亲——西蒙·霍华先生。 上官念潮是法国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而她即将来台湾为关天驰正筹备中,尚未开幕的风华酒店作空间彩绘。 因为上官念潮是首度来台湾,中文不是十分灵光,对绘画以外的事情又不太上心,于是元芮莲受上官念潮父亲之邀,担任上官念潮这次台湾之行的左右手。 左右手的意思就是——秘书、助理、保母,所以元芮莲势必得跟关天驰这个饭店所有人有些业务上的沟通与往来……其实,元芮莲曾想过要推拒这份工作,但是因为霍华先生支付她的酬劳很高,而她也无法放心把上官念潮这个好朋友交给别的助理照顾,百般思量下来,她最终还是决定接受,于是这份工作便成了她今天与关天驰约在这间餐厅的原因。 她是如此不想再见到关天驰,却又不得不与他产生交集,莫非定律就是这么说的吧?凡是有可能出错的环节都会出错,而她跟关天驰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大错特错。 「要吃吗?」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一支棒棒糖,跳进哭得很专心的元芮莲视线里。 吓!元芮莲反射性地跳开了两步,愣了愣,定睛一看……棒棒糖?呃?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抬眸,就对上一双漂亮得不像话,漆黑深邃,却彷佛隐隐含着笑意的男人眼眸。 「要吃吗?」男人又问了一次。 「呃,不用,谢谢。」元芮莲摇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说话的男人。她并不是没有过被男人搭讪的经验,但是……棒棒糖?这也太瞎了吧! 不是「小姐,你一个人吗?」或是「你很面熟」这种千篇一律的搭讪台词,而是一根棒棒糖?她在哭耶,这男人拿条手帕来给她擦眼泪都强过给支棒棒糖吧? 「噢,那我自己吃喽!」男人拆开了包装纸,将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 「……」元芮莲无言,讶异的眼光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行径怪异的男人…… 好吧!她承认这个男人是很赏心悦目没错,他的眼睛就是那种标准的桃花眼,双眼皮很深,眼睫毛很长,眸中跳动着几许难以忽视的灿亮光芒;而他染成咖啡色的、略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肩上,好像随便用几根手指梳过就随意扎了个公主头,而身上穿的那件洗白的粉红色衬衫,扣子轻浮地开到第三颗,袖子也卷起来露出手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配上绉巴巴的破牛仔裤,慵懒性感得要命。 但是这男人有必要这么跳tone吗?他知道他咬在嘴里的那根棒棒糖,有多破坏他身上那股迷死人不偿命的浪拓气息吗? 元芮莲没有意识到她望着向直海走神了太久,直到一句注定向直海无论长得多好看,都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永不得超生的对白,在她耳朵旁炸开—— 「你哭成这样,是被男人甩喽?」向直海说得十分愉快,咬在嘴里的那根棒棒糖还很碍眼地翘了一翘。 「我才没有被男人甩,是我自己不要被他包养的……」元芮莲在第一时间气呼呼地跳起来!不对!她跟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说这些做什么?亏她刚才还觉得这男人很有味道,嘴碎!跟关天驰一起下地狱吧! 「关你什么事!」她气冲冲走向前,打开了驾驶座车门就要进去。 「等等。」向直海突然拉住元芮莲手臂。 他方才抽整支烟的时间都在注意站在不远处的元芮莲,他从她身上穿的衣服猜测,她应该就是刚才在关天驰包厢里鬼吼鬼叫的「小莲」。 向直海原本以为这性格火爆的女人会边哭边去捶树或是踹车门的,结果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肩不停地颤抖,悄悄的、很压抑的哭…… 向直海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吼大叫得理所当然、跟甩门甩得顺理成章的女人竟会让人如此心疼,她看起来是如此孤单无依,彷佛全世界寂寥得只剩下她一人,就像他一样,总是笑着,其实却比谁都孤寂…… 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元芮莲身边了,然后,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似曾相识的味道…… 「干么?」元芮莲拍掉向直海的手,双手盘在胸前,视线凌厉地瞪着他。 「想包养你的是后面那个一直看着这里的男人吗?」向直海举起食指比了比身后,说得不咸不淡的。 元芮莲回身,眼光顺着向直海手指望去,就看见关天驰身后跟着两名随扈,站在餐厅门口望着这里。是了,关天驰当然领着随扈,大选到了嘛!参选人都可以申请随扈的…… 第二章 关天驰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与他并不认识的男人交谈,但他却无法在随扈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着被媒体拍到的危险,像一般男友走到女友的面前,将那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来跟女友搭讪的苍蝇挥开。 元芮莲突然觉得很气,她与关天驰交往的这几年来,她一直都站在暗处,关天驰从来没有将她拉到阳光下,带她见过父母家人或什么的,如今他甚至还想要她站进更晦暗的角落,让她当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情妇? 瞧!他连走上前来问问这男人是谁都办不到,还妄想能给她什么幸福? 向直海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换到了右边,回头看了关天驰一眼,又转头对元芮莲凉凉地说道:「啧!原来你喜欢的是那一型。」 元芮莲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哀伤,看起来真让人难受,不过,是说……这女人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向直海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么下流?他一直贪站在元芮莲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乱扯,除了因为她哭得很惨,看起来很可怜之外,居然还为了她的味道很好闻? 向直海开始合理地怀疑起自己上辈子是条狗了…… 「我喜欢哪一型不用你管!」元芮莲白了向直海一眼,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讨厌?!烦死人了!背后是一个眼光紧盯住她的前男友,旁边是一个不识相的痞子,她回家要净身斋戒沐浴加上吃素五百日,顺便在门口撒盐巴! 元芮莲要打开车门的动作又被向直海按住。 「又有什么事?」元芮莲转身,这句话是用吼的。 「别这么凶嘛!」向直海双手举作投降状,白牙很讨厌地一闪。「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快去找个男人吧!你身边有男人的话,他就不会想来包养你了。」 「什么东西啊?!」元芮莲翻了个白眼,馊主意!这男人空有美貌,管不住嘴巴之外又长了一副猪脑。为什么她要去找个男人?!……欸?男人?她脑子也坏掉了吗?她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真有几分道理? 像关天驰那种心高气傲的男人可以允许自己有两个女人,但是却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已经被别人用过的女人」回锅对吧?是这么说的吧?她赶快找到新对象,关天驰就不会继续跟她勾勾缠了吧?欸?老天爷,这怎么好像是一条明路? 「see?」向直海从元芮莲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想通了这个关节,这还用人教吗?要对付这种眼高于顶的富家子弟还能有什么好方法? 向直海朝元芮莲扯唇笑了一笑,还正想说些什么,他嘴里的棒棒糖就被元芮莲抽出来一把丢掉! 找什么男人?与其下次再找个男人拎去关天驰面前作戏,她倒不如好好利用一下眼前虽然很贫嘴,但是却很赏心悦目的这一个。元芮莲回眸望了一眼,她那个可恶的前男友先生还像个雕像一样看着这里。 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就这样! 元芮莲双手攀住向直海的脖子,冷不防地就将自己的双唇凑向他。 呃?向直海发誓,他刚才叫她去找男人的这句话,绝对没有想把事情导向这个结果的嫌疑!他是无辜的! ……但是,这个女人的味道真是要命的好闻!她的唇瓣好软,向直海不禁伸出舌轻舔她的下唇,他原意只想试探,没想到元芮莲居然就措手不及地吮住他的,于是向直海无法克制地揽过元芮莲后颈,环在她腰上的力道蛮横地用力一收,将她靠抵在车门,更急遽地攻占。 这当然得是个火辣辣的、任谁看了都要腿软的吻。关天驰虽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但可没有那么好骗,元芮莲刚开始是这么想的,只是到了后来,她就不得不承认,她如此投入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向直海的接吻技巧很高明…… 他唇上有点淡淡的烟味,尝起来却是甜的……这或许是那根吊诡的棒棒糖的缘故……但是他的吻很霸道、很男人,强势地侵略着她嘴里的每一寸,并且挑逗她回应。元芮莲的身体发软、脑子发晕,一股排山倒海而来的化学反应将她从头顶淹没到脚趾…… 噢,元芮莲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可能在床上也满好用的?喂喂喂!停!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而且,是真的该停了喔……不能再这样烧下去了! 「好了。」元芮莲拉开了与向直海的距离,稍微踮起脚尖从他肩膀探出头看了看……嗯,很好,关天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就不相信关天驰会没看见她跟别的男人吻得惊天动地。既然这样,她可以收工回家了。 向直海转头跟着元芮莲的眼光望去,被她放开的怀抱有点空虚,竟然有种十分舍不得身上的软玉温香离开胸怀的感觉,呿!他是有没有这么久没女人啊?才一个吻,居然就让他有生理反应? 向直海才正张唇想说些什么,元芮莲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脸颊,唇边牵起一朵好温柔的微笑,就像小学老师欣慰地看着一个刚拿到校内竞赛第一名的孩子一样。 「好了,谢谢你,你很好用,再见!」元芮莲转身就要打开驾驶座车门进去。 向直海反射性地后退了几步,好让元芮莲有些空间能顺利打开车门,直到元芮莲坐进车内之后,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正被一个女人用过即丢这件事。 「好了,谢谢你,你很好用,再见!」 听听看这女人说的这句是什么话?! 他?向直海?演艺圈里炙手可热的,有一堆女明星争相要爬上他的床的经纪人向直海?他居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随手即抛?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了作戏给前男友看,把他抓来热情如火地胡乱吻了一顿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跟他道再见?而且,她居然还丢了他嘴里那根棒棒糖?! 开什么玩笑!那是他今天带出来的最后一支棒棒糖耶! 「喂!你!」向直海弯下身子,把头探进元芮莲车里,原本想抗议些什么的唇,在看见那个挂在后视镜上的物事时忽然静止。 那是一个跟他童年时拿过的、一模一样的、上面绣着莲花图样的红色香包。向直海当然记得那个香包,他搬了好几次家,直到后来从法国回台湾都没有把那个已经失去香气的锦囊丢掉,对他而言,那是一段很有趣且难忘的回忆。 难怪他觉得元芮莲那么好闻,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现在迎面扑鼻而来的,缭绕在车内的香气,就跟元芮莲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是相同的,是带点檀香的味道。 「什么事?」元芮莲偏头睐了向直海一眼,见他没有立刻回话,便又低头迳自将车钥匙插入钥匙孔里,完全没把这个方才跟她热吻过的男人放在心上。 今晚心情已经够恶劣,元芮莲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向直海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元芮莲,又望了望那个悬吊着的香包……一个红色的香包、一个骂人很有魄力的「小莲」,他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拼凑出了什么。 一个模糊的小女孩笑容跳进他脑海里—— 「这是莲花啊!是我的中文名字,我是台湾人,我叫小莲,莲,你会念吗?」 「莲?小莲?」 「对,我叫莲,小莲,你的中文发音很标准嘛!」 「喂!小莲。」向直海突然出声唤元芮莲。 「嗯?」元芮莲应声得很自然,就连眼也没抬,完全没想到向直海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这件事,只是努力专心地发动着车子,可恶!这台老车最近越来越难发动了。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向直海这句话是用法文问的。 「二十岁。」元芮莲飞快地用法语回应了之后,才突然感到错愕。她的法文用得很熟,回话的状态几乎算是一种语言反射,但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跟她讲法文? 「你家的香铺还没倒吧?」向直海在元芮莲朝他丢出问题前先开口问道,这次换回来中文了。 「你家的香铺才会倒!无聊!」砰!车门一把关上,差点夹断向直海的鼻子。这男人果然是空有一副好皮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元芮莲早就忘了刚才自己要问向直海为什么知道她听得懂法文这个问题。 向直海捂着大难不死的鼻子,清清楚楚地放声笑了。他不得不承认,元芮莲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跟气跳跳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 神经病!这有什么好笑的!元芮莲白了车外的向直海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车窗摇下来,朝向直海吼道—— 「对了!今晚的事不准你说出去,要是有别人知道我就杀了你!再见……不对!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她一股脑儿地说完,又把车窗升起来了。 当然是一定要警告这男人一下的啊!不管动机是什么,她半路随便抓了个男人来吻,而且居然还吻得这么投入这种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元芮莲又气呼呼地转动了车钥匙几次,很显然地,她对向直海撂完狠话之后,还是只专心在跟车子搏斗,对向直海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开香铺这件事根本毫无所觉。 耶!在元芮莲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的努力之下,车子终于发动了,她从来没有觉得引擎声像今天一样如此美妙过。 可恶的关天驰,讨人厌的棒棒糖臭痞子,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咻!元芮莲猛力一踩油门,车子就不见了。 向直海望着已经看不见车影的方向,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元芮莲油门老是这么乱踩,车子要不坏掉也很难吧?而且,向直海原本还以为她很豪放,随便来个男人就能吻呢,结果她居然警告他不能说出去? 哈哈哈哈哈!这女人实在太有趣了。百年香铺的小莲,他们又见面了。 老天玉香铺 向直海站在台北市万华区的一条热闹小巷中,拿下了鼻梁上架着的浅褐色太阳眼镜,一双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老旧香铺的招牌。 将视线下拉至香铺敞开的窄小门口,那略显得昏暗的灯光、拥挤得好像随时会有东西掉下来的货架、不够宽敞的柜台,和店内狭小得只能让两个人同时通过的走道,在在都显示出了这间老天玉香铺是真的很「老」。 「久等了向先生,来,我们上三楼,我要租的是三楼。」原本站在柜台内的香铺老板元芮兴,在帮几个来买香的客人结完帐,简单跟旁边员工交代了几句之后,拿了一串亮晶晶的钥匙从柜台内转出来,走到向直海身前说道。 向直海跟着元芮兴走进旁边窄小的、漆成红色的公寓铁门时,不禁又回头望了这间老天玉香铺一眼。 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当然是因为那朵老是气得蹦蹦跳的小莲花。 那天,他与元芮莲分别之后,越想越感到好奇,香铺嘛!不就是一般街头巷尾常有的那种,卖包香或是卖副筊的小店面吗?这种小生意提供一家温饱不是问题,但是元芮莲从前却在法国念书?虽然在法国,十六岁前的教育都是义务教育,学费全免,仅要付少少的书费,但是在法国的物质生活可不便宜。 一间小香铺生意做到能把女儿送出国留学,这可真是不容易,而且元芮莲说她二十岁才回台湾,这一送至少也有十年……嗯,如果香铺有这么好赚,他、向直海,演艺圈里公认抢钱抢很凶的赚钱机器,怎么能不来凑一脚呢? 于是向直海上网google了一下全台湾的百年香铺,大多数都落在台中、鹿港一带,而大台北地区只有这间老天玉香铺。 第三章 向直海日前是在台北近郊的餐厅遇到元芮莲的没错,但他并无法肯定元芮莲家的香铺就是台北市唯一的这一间,总之,基于一股旺盛的好奇心使然,他就是来了。 然后他看见香铺门口贴了一张招租的红纸——招租? 向直海印象中,他上网查到的资料里有篇老天玉香铺的专访,内容不外乎介绍了些香铺的创建人是如何来到台湾,到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几代,又有几间工厂在制香的这种琐事,重点是,文中有提到老天玉这整间位于万华区的公寓都是香铺的自用住宅,从来台湾开始就在此生根的祖厝……但是如今却在招租? 向直海很难不多作联想,如果,眼前这间在招租的香铺真的是小莲花家的香铺的话……所以,她家的香铺真的快倒了,才会沦落到要把祖厝租给外人的地步吗?难怪她那天那么生气…… 于是向直海就走进老天玉香铺了,他跟站在柜台内那个看起来年纪很轻,却已经有点富态,还有草根性很重的老板说他想看房子。他想探探这间香铺是不是真是小莲花家的。 「这里,楼下就是你看到的,我们家的香铺,二楼这边是我跟我爸还有我老婆住的,然后对面这间没有住人,我们拿来当香铺的仓库。」房东元芮兴领着向直海走到二楼,手指了指左侧,又比了比右侧,简单地稍作介绍。 「嗯。」向直海轻应了声。 这栋公寓就是一般随处可见的那种,座落在小巷子里的,仅有三层楼的老旧公寓。一楼是打通的店面,而店面之上的两层楼仅有一分为二的对门两户,楼梯间的水泥墙壁油漆脱落,采光也不太明亮,但是大体上仍维持得十分整齐干净。 「到了,就是这里,我们要租的就是这间。」元芮兴又接着走上三楼,停在左边那户前,拿出了房间钥匙准备开门。 「那另外那间呢?也是仓库没有住人?」向直海食指指了指身后那扇门,接着问元芮兴道。 「喔,那间喔,那间我姊住的啦!」元芮兴推开了大门,领着向直海走进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对向直海,有点支吾地开口补充道:「向先生,我跟你讲齁,你以后要是住这里的话,一定难免会在楼梯间遇到我姊啦,我姊她这个人齁,长得是很漂亮啦,不过你不要把脑筋动到她身上,她很凶的。」 噗哧!向直海不禁笑出来,有人这样介绍自己姊姊的吗?很凶啊,这还真符合那朵想夹断他鼻子的小莲花形象。 「你姊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路上遇到她要叫她什么?元小姐?」向直海问道。这个房东元芮兴刚刚在楼下跟他自我介绍过了,元芮兴的姊姊当然也姓元。 「齁!不用叫元小姐那么客气啦!我姊的名字跟我差一个字,她叫元芮莲,你叫她小莲就好,我们这方圆五百里的邻居都这样叫她的啦!」 小莲。宾果!向直海中奖了!小莲花家的香铺果然是这间没错。不过,还是得再确认一下,小莲这名字实在太菜市场了。 向直海正想开口问元芮兴些什么,元芮兴就走进屋内客厅,边介绍房间格局边开口说道:「以前,我妈还没过世的时候,看我姊有点天分,就把她送去法国跟着亲戚学画画,我姊才上小学就去住法国了,是后来我妈走了之后,我爸老是喝得醉醺醺,我又还在念书,我姊才搬回来台湾住,顺便接手打理香铺的。」 「嗯。」难怪,向直海一直觉得元芮莲二十岁这年纪回台湾很怪,要嘛高中毕业就回来,要嘛大学读完再回来,怎么会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原来是因为妈妈过世了……而且,元芮莲跟元芮兴这对姊弟的气质差很多,元芮兴的草根性很重,看得出来是个老万华,但是元芮莲身上就没有这股土生土长的味道,如果元芮莲是长久以来都住在法国,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过,是说这个房东元芮兴先生,才不过问个几句,就傻愣愣地把家庭状况全招了,会不会太夸张啊?他可是在租房子给一个要住在他姊姊对门的男人耶!元芮兴如此没有警戒心,是觉得他姊姊很凶悍不怕登徒子吗?还是压根儿就是少根筋? 向直海突然开始担心起元芮莲一个单身女子住在这里的安危了。 「向先生,这里就是客厅啦!浴室有两间,一间在旁边这个房间里,然后齁,我们家楼下的香铺早上六点就会拉铁门开门,晚上十一点才关门,这样会不会吵到你?」元芮兴带着向直海在屋内走完一圈,介绍完屋况后,不放心地又补问了一句。香铺早晚开关铁门的声音大,往来的客人又很多,介意噪音的人会觉得很吵的。 「不、不会,当然不会。我就决定住在这里。来,我们签约吧!亲爱的房东先生。」向直海的唇边勾起微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啊?你这么快就决定要住在这里了喔?」元芮兴吓了一跳,这个向先生看房子才不到五分钟咧!这么阿莎力喔? 「当然租啊,有你这么好的房东,当然住!」向直海朝元芮兴咧嘴一笑,很有魄力地拍了拍他肩头,最后还不忘说几句因为在演艺圈打滚久了,已经说得习惯成自然的场面话。 住,当然住!怎么会不住呢? 撇开元芮莲是他童年时曾偶遇过的小莲花这件事不提,光是前几日元芮莲主动奉送的那个火辣辣的吻,都让他决定要住在这里。 他怎么能不住在这里呢?他光是想像那个把他用过即抛的元芮莲,发现他就住在她对门的表情就已经开始觉得好笑了。 让他好好地想一想,那朵气蹦蹦的小莲花是怎么跟他说的?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是吧? 好一个这辈子都别再见面,向直海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生活了…… 唧唧唧唧唧—— 夏虫声唧唧,流水声潺潺,元芮莲开着家中那台十六年老车,慢吞吞地爬着半山腰的倾斜坡道,准备将剧组场务订的、开工拜拜要用的金纸跟香品送到拍摄现场。 为什么拍戏的剧组老是喜欢选在荒郊野岭出外景兼开工啊?这段山路怎么这么难开啊?她好想尖叫喔! 这部戏的制作人曹制作,一直是他们家香铺的老主顾,他似乎有某种迷信,坚持开工拜拜得用他们家的香品祈福,这原是好事一桩啦!但是元芮莲之前为他送过几次货,实在不喜欢他老是开黄腔,跟偶尔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对她毛手毛脚的行为举止,所以后来就都跟剧组的场务商量好,请场务小弟先到香铺来拿香,香款月结就好。 要不是今天场务小弟忙忘了,香铺送货的小陈请假,弟弟元芮兴又是路痴,她才不想自己开车为曹制作送香来呢! 元芮莲转过了几个蜿蜒的山道,终于,拍片现场就近在眼前,她的眼光仔仔细细巡视了片场一圈—— 正跟摄影师讨论第一个镜头摆哪里的导演、正给化妆师梳化妆的演员、帮演员搽防晒乳撑阳伞的助理、忙着搬桌子摆开工拜拜阵仗的场务、与忙碌得不可开交,频频吆喝着的副导演与工作人员。 一部新戏开工时的盛况,元芮莲初次看见时还觉得新鲜有趣,到现在已经渐渐无感,只希望等等那个色胚曹制作不要发现她,让她把东西塞给场务,迅速逃离现场就好。 啊!有了,在那里!场务小弟在三点钟方向,曹制作在十一点钟方向,元芮莲赶忙熄灭了汽车引擎,推开车门下车,匆匆往场务小弟所在的方向奔去! 元芮莲才下车,早晨清爽的山风便扬起了她因自然鬈而微带着波浪弧度的长发,露出了她艳丽得极度引人注目的脸庞—— 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却有着与凤眼相似的微扬,不用刻意挤眉弄眼,眼色中便有股自然流露出的妩媚风情,而她的上唇比下唇略微饱满,这让她天生的唇型永远看起来都处在一个诱惑的邀吻姿态,相较之下,她的鼻子是她的五官中最精致秀气的部分,但这唯一的典雅并没有使她的美丽稍加收敛,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冲突的美感。 她美得如此张扬,元芮莲想得美!曹制作怎么可能没发现她?整个片场都看见她来了。 「喏!」元芮莲小跑步,一股脑地把那袋香品塞进场务小弟怀里。她才转身想开溜,一双肥腻的油手就搭上她腰侧。 「……」不会吧!这么衰?元芮莲无奈抬眸,果不其然就迎上曹制作总是色迷迷地打量着她的眼。 「小莲,今天怎么自己来送货?」曹制作笑嘻嘻地,那个滑溜溜的眼神,元芮莲再看一百次都觉得想吐。 「送货的小陈请假。曹制作,好久不见,恭喜新戏开拍。」元芮莲强迫自己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曹制作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 其实她平常对动手动脚的色狼绝对没有这么客气的,若不是曹制作是他们家香铺的大主顾,她早就把他折成两半了。 「来来来,既然来了就坐一下,聊一聊。」曹制作放在元芮莲腰上的手被拍掉了,这回干脆直接牵起她的手,就要往旁边走去。 「谢谢曹制作,但我还赶着送下一批货呢!今天是好日子,很多人开工的,晚了就来不及了。」元芮莲忍耐住想飞踢曹制作的冲动,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中抽离,给了他一个十足十的礼貌假笑。 好吧!她说谎了!香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其实她接下来根本没有货要送。 「哎哟!小莲,你这么辛苦是何必呢?我——」曹制作又要开始说一些想包养元芮莲的没营养对白了。 「曹制作,这是谁?」一道低沉好听的男人嗓音打断了曹制作的话。 太好了!救星!民族英雄!元芮莲一脸如释重负的看向音源,视线却落入一双漂亮的勾魂桃花眼里……呃?呃呃呃?不是吧?这个只要看一眼,就足以让她全身鸡皮疙瘩站起来,嘴里咬着棒棒糖的家伙,不就是前几天被她胡乱吻过一通,虽然长得俊眉朗目,嘴巴却很坏的那一个吗? 居然又碰到他了,最近真是有够衰的……是她在门口撒的盐巴不够多吗?元芮莲现在知道「冤家路窄」这四个字怎么写了,她想死…… 向直海的眼神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元芮莲,那晚,他在餐厅外遇见元芮莲时,她刚哭过的脸虽然漂亮却仍有几丝狼狈,而今天,她的双眼没有因哭泣而红肿,脸上还有着细细雕琢过的淡妆,她十分的美丽,让人过目难忘,如果不是知道她性子那么直,脾气那么差,捱不过演艺圈那些尔虞我诈与明争暗斗,他会考虑签她的。 「啊哈哈哈!来来,直海,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今天为我们剧组送香来,老天玉香铺的小莲。」曹制作的眼神在看清来人是谁后闪过一抹惊慌,他自己是演艺圈的老油条没错,但眼前的经纪人向直海虽然年轻,却比他更油条、操弄媒体的手腕更高。 向直海在演艺圈的成功原本就是一则传奇,他从一个最没尊严,成天在片场或是摄影棚会因为做错事,被用脏话骂过祖宗十八代,或是因为别错迷你麦克风位置被大明星甩耳光的场务小弟做起,然后是制作助理,转战进了经纪公司,经过了几年,在他旗下的艺人,居然就连三级艳星都能蜕变成为坎城影后。 于是他从一个资历最浅的经纪人爬升到如今锋芒正盛的高位,成为一个演艺圈里活生生的、不败的经纪神话。 而现在,向直海不仅只是一名单纯的经纪人,演艺圈里几家电视台和制作公司都有他的投资,许多演艺圈内的资深前辈、电视台高层、或是报章媒体都得看他几分脸色。 第四章 曹制作并不想被向直海抓到任何小辫子,省得哪天得罪他时,喜欢调戏女人的小新闻上报,到时要怎么跟家中太座交代? 于是曹制作又亲昵地搭了搭向直海的肩,转头对元芮莲道:「小莲,这是经纪人向直海,他是我们演艺圈这几年来最火红的经纪人,演艺圈里有什么赚钱的生意都有他一份,他包山包海无所不能,每个人都要卖他人情跟面子,还不只是这样,他——」 「你太抬举我了,曹制作。」向直海拍了拍曹制作肩头不禁失笑,虽然这部偶像剧他有出资,但也不用捧他捧成这样吧?一定是曹制作刚刚吃元芮莲豆腐被他看见,担心他跟他太太打小报告才这样,真是老狐狸一尾。 「向经纪人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我赶着送货得走了。曹制作,bye喽!向经纪人,bye喽!下次再聊。」元芮莲朝向直海礼貌颔首,而后又向曹制作点头道别,她才不想管向直海有什么三头六臂,总之先开溜要紧。 没想到元芮莲才转身走没几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句子就在她身后响起—— 「我跟元小姐不是第一次见面喔!」 元芮莲猛然转身,恶狠狠地瞪住那个咬着棒棒糖,笑得很不怀好意,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的向直海。他想说的,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件事吧? 「我跟元小姐有过一个相当美妙,而且十分香艳刺激的夜……」 元芮莲大步冲过来捂住向直海的嘴,向直海嘴里的棒棒糖被她的力道一震,又掉落在地上,不过元芮莲现在才没心情管那支棒棒糖怎么了。 香艳刺激的夜晚?向直海这痞子究竟想跟曹制作乱嚼什么舌根?要是曹制作真的以为她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又纠缠得她更狠怎么办? 元芮莲怒气冲天地把向直海一路拖到自己的轿车旁。 「向直海!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对别人胡说八道了!」元芮莲指着向直海的鼻子吼道。 如果她曾经觉得关天驰是她人生的污点的话,向直海现在就是一个更大的污点!那晚她真不应该随便抓了向直海来用的,都怪她一时为他的男色所惑,又听信了他的谗言,瞧瞧她为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答应你。」向直海凉凉地掏了掏耳朵,朝元芮莲扯唇笑了笑。 这朵小莲花的音量真是有够大,精神真好,跟她那天哭得那么心碎的表情比起来,他真喜欢她现在这个被他惹毛,活蹦乱跳的模样。 「我自己说的?你说那是我自己说的?!还不都是因为你叫我去找个男人我才会——」元芮莲的怒气瞬间飙冲到最高点,向直海才该是那个万恶不赦的始作俑者。 「好了,你乖,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又害我掉了第二支棒棒糖。」向直海摆了摆手打断元芮莲的话,伸出食指比了比躺在地上不远处,壮烈成仁的棒棒糖。 跟她的清誉比起来,棒棒糖才是重点?!元芮莲觉得自己快要气坏了。 「棒棒糖才不是重点!算了,懒得跟你讲!」元芮莲解开车子防盗锁,把自己抛进驾驶座,用力关上车门,她以后都不要到任何跟演艺圈有关的地方送货,她要和这个姓向的大烂人老死不相往来,对!就这样! 元芮莲气呼呼地转动车钥匙,然后两眼发直地瞪着方向盘……不是吧?发不动?她又转了一次、两次……可恶!发不动就是发不动!她前几天已经在修车厂换过一些新零件,也顺便做过保养了,为什么她的爱车还选择在此时抛下她?难道她是被那间修车厂骗了吗?元芮莲重重地捶了方向盘一下。 向直海站在元芮莲的轿车旁,好笑地看着车窗内的她,小莲花的运气真的不太好,背到他都想很没同情心地放声大笑了。 向直海努力压下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笑声,轻敲了敲元芮莲的车窗。 「干么?」车窗很猛烈地被降下来,元芮莲瞪他。 「需要帮忙吗?」向直海略微弯身,伸出食指比了比元芮莲车内的方向盘。 他真的是有认识的中古车行可以来帮元芮莲拖车才问她的,可是元芮莲现在脸上懊恼的表情好好笑,刚才捶方向盘的那下又真够狠的……不行,他快笑出来了…… 「哼!」元芮莲又恶狠狠地瞪了向直海一眼,白痴才会看不出来他想笑!向直海一定就是故意站在这里要看她出洋相的,就跟他刚才在曹制作旁边煽风点火一样,真是恶劣至极!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女人落难,不仅不伸出援手,还在旁边看笑话的烂男人。 元芮莲低头从包包里翻出手机,还是叫拖吊车来拖吊好了。 倏地,手机萤幕在她与向直海的眼前,跳出了个电量过低的图示,画面一黑,关机! 在元芮莲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向直海极为无良的笑声就先跳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小莲,你家不是开香铺的吗?你平常都没在拜拜吗?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背啊?」向直海笑到快断气了,元芮莲真的很倒霉,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衰到这种程度。 气、死、人、了! 元芮莲跳下车,一把甩上车门,用手机在向直海身上一阵没头没脑地乱砸。 「你这人嘴怎么这么坏?我家开不开香铺还是我有没有拜拜关你什么事?!可恶!神经病!没礼貌!讨厌鬼!嘴里不咬个东西就会死的混帐!」这个向直海怎么这么不讨喜?她才不管他是曹制作的朋友、是经纪人或是什么鬼的,她今天都要撕烂他!可恶!太过分了!元芮莲又是一阵狂捶猛打。 「哈哈哈哈哈!」向直海又笑得更夸张了,元芮莲骂人的力道就跟他记忆中一样有魄力,就连爪子都跟当年那个会拿油画刀正面攻击敌人的小女孩一样利,哈哈哈!过了这么多年,她的eq根本就一点都没长进嘛! 还笑!向直海听起来竟然是如此愉快,于是元芮莲揍得更狠了。 向直海是吧?演艺圈火红的经纪人是吧?很好,她记住了,永生难忘! 优雅的车身外观,舒适的黑色内装,低调奢华的皮椅,卓越的汽车性能,与几近无声的空调……好车,真是部好车!只可惜不是她的。 元芮莲无奈地瞥了正在开车的向直海一眼,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坐在向直海这痞子的车上。 她原本以为可以跟场务小弟借电话,打给信用卡发卡银行提供的道路救援专线,请他们来拖吊车子,结果场务小弟忙到不见人,她又不想去找曹制作,正急得团团乱转,那个方才被她狂殴一顿的向直海就自作主张地帮她打电话了。 然后,她一看见向直海认识的中古车行老板开来的拖吊车就想喊救命了,拖吊车驾驶座旁边的座位堆满了杂物无法坐人,她唯一的选择是坐进去正被拖吊的,自己的轿车内……老天爷!那倾斜颠簸的感觉光是用想像的就可怕得让她想吐,即使是行驶在平面道路上就够恐怖了,更何况还要下山呢! 于是,当向直海说他也要下山,可以顺道载她一程的第二个选择出现时,她只犹豫了十秒就答应了。 没关系,就算旁边这个讨人厌的痞子说再多可恶的话都不打紧,元芮莲目不斜视,决心把向直海当空气。 「喏!你的。」向直海一边开车,一边好笑地睐了睐旁边如坐针毡的元芮莲,把某样物事放到她膝盖上。 元芮莲定睛一看,是那个她方才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母亲为她做的香包…… 呃?元芮莲不禁愣了愣,她刚才原本有想要先把香包拿下来的,后来转呀转地就忘记了,没想到向直海居然帮她拿下车了?他怎么知道她舍不得这个香包孤伶伶地留在车上一路被拖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是妈妈唯一留下来给她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想拿这个?」元芮莲疑惑地问向直海。 「我又不是瞎子,拖吊车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眼光在这香包上溜了好几圈就知道你想拿了,只是没想到你神经那么大条,跟来拖车的中古车行老板讲几句话就忘了。」向直海笑着说道。 这人的性格真的很糟糕耶!明明做了件很贴心的事,偏偏硬要补念她一句神经大条才甘愿,元芮莲不禁暗自心想。 「……谢谢。」这两个字说得有点不情不愿。 「不客气,小莲花。」向直海伸手过来揉了揉元芮莲后颈,举止亲昵得十分理所当然,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欸,干么装熟啊?元芮莲才正想把向直海的手拍开,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奇怪?为什么向直海老是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 仔细回想起来,在她与向直海初次见面的时候,向直海好像就知道她家开香铺了?而且他知道她叫小莲,还跟她说了句法文…… 咦咦咦?元芮莲发誓她平常绝对没有这么笨的,都是因为向直海太会惹人生气,她的重点才会一直摆错地方。 「你……呃……向直海,我们以前见过面吗?」元芮莲问出口之后,才猛然惊觉自己这句话很蠢。这可恶的痞子一定会说—— 「当然见过面啊,那么缠绵的吻你忘了?要不要帮你复习一下?」向直海笑得很坏,捉弄元芮莲显然已经成为他近来最大的乐趣。 啪!一个香包砸到向直海胸前。 哼!元芮莲猜对了,就知道这痞子说不出什么好话!她本来是想把香包丢到向直海脸上的,后来又想到他在开车,只好退而求其次丢别的地方。 然而,这真是失策,因为元芮莲要把香包捡回来的时候,就不小心看见他三颗扣子没扣的衬衫下,隐约露出的古铜色肌肉线条。 算了!她决定什么都不要问了,就算向直海知道她的名字跟她家开香铺,还会说法文又怎样?反正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她要离这个让她觉得自己很荒诞的男人远一点,那只是一个作戏的吻,别把它当一回事! 向直海好笑地望了旁边的元芮莲一眼,不知道小莲花又在气什么了?她闹别扭的脸好有趣,他真是看一百次都不嫌腻。 向直海一边好笑地想,一边缓缓地将车子开往平面道路,他们已经离开山区,再不久就会到目的地了。 「喂!小莲花,等等你的车会先拖去中古车行评估一下状况,如果车况很不妙的话,说不定直接报废比较好,你车上如果还有什么重要东西,到了车行记得先拿下来,别又忙忘了,报废场可不会帮你留着。」依他对车子的了解,小莲花的老车目前状况看起来真是凶多吉少,思及此,向直海忍不住提点元芮莲。 「报废?报废?!我的车子为什么要报废?!」元芮莲转头对着向直海惊叫。 「干么?怀疑啊?一九九四年或一九九五年出产的coro,都已经开了十六、七年还不够本啊?你大小姐就饶了它,让它寿终正寝去废铁回收爱地球吧!」向直海说得很轻松,白牙又很讨厌地在元芮莲眼前一闪。 「不行,我不能没有车。」她的委托人上官念潮再过几天就到台湾了,就算先别提她要接送上官念潮当个称职的地陪,香铺偶尔也需要送货,她怎么能够没有车开? 「与其花五万修你那部时不时会坏掉的老车,你倒不如花十几万去付头款,然后买一部新的。」向直海的口吻听起来凉凉的,很欠揍,但事实上,元芮莲明白这句话倒还真有几分中肯。 「我没有那么多预算。」元芮莲的眼光落在窗外,说得十分坦白。 第五章 台湾这几年来的制香业,因着有大陆低价香品的进口之后,就变得十分没落,而他们家的老天玉香铺虽然是万华区有口皆碑的老字号,但近年来营收渐渐变少,就连制香工厂也没办法全日开工,现在香铺能赚到的钱,大约仅能让她弟弟元芮兴一家餬口度日。 而元芮莲回台湾之后的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力更生,没拿香铺盈余一分半毫,仅靠些兼职收入来养活自己,她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帮从前在法国读书时的老教授当他台湾的窗口兼翻译采购,作些台湾大陆方面电子零件的询价比价,与工厂出货的杂务。 这份兼职工作的待遇很不错,又不需要枯坐办公室,随时随地只要有电话跟电脑就能成事,于是她还能帮着弟弟管理香铺琐碎的大小事,几年下来,她身边也攒了不少钱,只是,与其要把这些存款拿去买一部新车,元芮莲倒宁愿把那些钱省下来,让她早日开一间梦想中的、属于自己的小店。 向直海偏头打量了一下元芮莲忽然黯淡下来的神色,隐约猜想她应该是因为香铺生意不好才看起来郁郁寡欢。 本来嘛,小莲花家的香铺若是生意好,何必要把祖厝租给外人?而且,向直海前几天还跑去跟韩氏建筑的执行长——韩澈,打探了一下未开幕的风华酒店的事,他才知道原来小莲花不是韩氏建筑的人,而是风华酒店请来的空间彩绘画家的助理。 啧!小莲花要不是缺钱缺很大,又怎么会抢钱抢这么凶,赚钱赚到法国去?她凉凉的坐在香铺里收钱就好了,何必出来抛头露面接外快? 「好了好了,小莲花,到了,下车了。没那么多预算我们就想办法弄一台,别露出那种死了爹娘的表情,乖!」向直海跟在拖吊车后面,把车子停在熟识的中古车行前,说完话就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了。 「你才死了……」爹娘。可恶!这句话太难听,元芮莲说不出口!讨人厌的向直海,下去拔舌地狱吧!她妈妈本来就往生了,怎样?!元芮莲气冲冲地跳下车,再度觉得自己会被向直海气到吐血。 元芮莲一下车,就看见那个咬着一口槟榔的中古车行老板,拉着向直海在她的轿车前东看西瞧,一下走到车头,一下走到车尾,把脸凑进车内看了看里程数,打开引擎盖,敲了敲钣金,又蹲下来看了看车底。 「我的车还好吧?」元芮莲忍不住凑上前问。 「小姐,你这个修起来不划算啦!就算你花几万块大修,以后可能还是会常常出问题溜!」车行老板操着一口台湾国语说道,结论就跟向直海方才在车上说的一样。 「……」好吧,元芮莲承认她心底也有点谱,否则她前几天明明才修过也保养过车,为什么才经过短短几天又坏了? 「这台车整理一下可以卖吗?」向直海不知道何时又从怀里摸出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问车行老板道。 「报废卡紧啦!这没人客会买啦!」 「……」一箭穿心,元芮莲顿时被车行老板这句话打入地狱里。 「小莲花,来。」向直海突然抓了元芮莲手臂往旁边陈列着好多辆二手车的地方去,指着其中某辆白色轿车旁瞧了瞧,转头问元芮莲道:「这台怎么样?后座满宽敞的。」 后座宽敞的确是满适合她堆东西的,如果她要帮香铺送货的话很方便,元芮莲瞥了一眼车顶上的价格牌……十二万。中古车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喜欢把价格大剌剌地show出来,是为了表示车子很便宜吗?元芮莲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纳闷。 虽然车子的厂牌跟外型都不错,但是十二万对她来说还是太贵了点……元芮莲的视线先是落在车上,再上移到价格牌,最后落到向直海脸上,表情看起来很为难,然后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白痴才会看不出来元芮莲嫌贵;她摇头拒绝时那股不甘心、舍不得、明明很喜欢又要放弃的表情,简直坚忍得像荆轲要去刺秦王了。向直海不禁觉得好笑,招了招手要车行老板过来,又比了比眼前他看上的这辆车。 向直海还没开口,车行老板就先说话了。 「阿海,你真正很会挑咧!每次都拣到好货,这台齁……」老板一开口,当然是一定要好好吹捧一下客人跟自己商品的,他口沫横飞地跟向直海和元芮莲介绍起车来。 「这台我今天先开走,试开几天看看,过两天有空再来办过户行不行?」向直海听了几句,就打断车行老板的话,搭着他的肩问道,又是一副四海皆兄弟的模样。 呃?什么?什么先开走?元芮莲大惊,她没有说她要买啊! 「欸,那个、向直海,等等……」元芮莲拉住向直海手臂,向直海朝她浅浅一笑,突然握住了她捉着他的手,紧握了会儿,再放开。 元芮莲忽然一呆,为什么会一个平时看起来总是那么吊儿郎当的男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要她安心,先保持安静似地,让她感到可以依赖?元芮莲傻傻地看着向直海,然后真的住嘴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好温暖,这是一个说话总是如此凉薄的人该有的温度吗?他的眼神跟笑容,好像在跟她说——「别担心,有我在」……这一闪而逝的温柔,是她的错觉吗? 元芮莲还来不及细想,向直海便与车行老板陷入如火如荼的两人世界里。 「行,当然行啊!就当我借车给你开,不过这几天的罚单都是你的。」怎么会不行?这个阿海很够义气,他卖过他好几台据说是旗下艺人开一阵子就嫌腻不想开的中古车,车况都很好,价钱好得不得了之外,还介绍过很多人来买车,从来没有跟他讨过什么人情,先让他开一、两天有什么要紧?他信得过向直海啦!都认识五、六年了。 「十二万是卖客人的价钱,那卖我多少钱?」向直海咬在嘴里的棒棒糖翘了一翘,朝车行老板笑了笑。 「十万。」老板回答得很阿莎力。 元芮莲又傻住,当场少掉两万?向直海面子那么好卖? 「七万。」答应得那么快,一定还赚不少。 「阿海,七万谋可能啦!雄谋嘛爱……」 「八万。」向直海拍了拍车行老板的肩,他之前让老板赚进来的可绝不只这些钱。 车行老板一副很肉痛的样子盯着向直海几秒,终于,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开口说道:「厚啦!八万就八万。」向直海背后还有很多生意,他不想失去这个好客人。 元芮莲睁大双眸,很怀疑自己还站在地球上,她在香铺是看惯了客人杀价没错,但是一眨眼少四万的她还真的没见过,向直海好狠…… 呼!不过……八万呀,这价格比十二万亲民多了,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元芮莲悄悄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一瞬间展现出的轻松感迅速地被向直海捕捉到。 向直海望着元芮莲,唇边不禁勾起一抹浅笑。 元芮莲的心思太透明,她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就写在她的脸上。她这么单纯,却又懂几分世故,像她刚才听他跟车行老板说要先把车开走,纵然心里有满腹疑问,但他一握住她手时,她就知道该适时住嘴;她看起来很暴躁,但其实可以等;有点鲁莽,却不至于笨到看不懂他的暗示跳出来碍事。 向直海发现自己比预期中的更喜欢她。 「钥匙拿来。」向直海笑嘻嘻地跟老板伸手。 元芮莲看着老板跑回车行内拎着车钥匙出来的身影,突然觉得向直海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虽然很俊朗,但其实满让人背脊发凉的,如果她是车行老板,一瞬间少赚了四万,可能会挺想撞墙的…… 元芮莲突然有种感觉,会不会其实向直海这副玩世不恭的表象,跟唇边老是叼着的轻佻笑容与棒棒糖,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眸中那过度精明锐利的光芒,让别人对他毫无防备,以方便他扮猪吃老虎?好可怕,这个人要是生在古代,不是奸臣就是小人吧? 「喂!小莲花,别发呆了,去把你旧车上还要的东西拿一拿,然后先在这里把新车开顺手了再走。」向直海在莫名走神的元芮莲耳边大吼,把钥匙塞给她。小莲花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副傻愣愣的样子真可爱,好想伸手捏一下。 啊啊?什么?现在就要去开车了吗?元芮莲揉着快被向直海震破耳膜的耳朵,终于回神。 「向直海,你神经病啊?这么大声干么啦?!为什么现在就要开车?现在开车好吗?可是、万一……」这样就买了一辆车也太草率了吧? 「没有可是跟万一,老板都已经说可以先开几天看看啦!总之你的旧车寄放在这里,新车试个几天,真的开不习惯还是车子有什么问题,大家做生意都可以商量,顶多就是你改变心意想修旧车或是想换另一部新车,就这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不对,老板?」向直海的口吻很轻松,嘴里咬着的棒棒糖让他看起来很不正经,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让人很安心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很简单,即使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一样。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买车这件事在向直海手里居然这么简单?她该不会落入什么圈套了吧?可是元芮莲现在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受益的一方。 她把新车开走,将自己的旧车留在这里对她而言的确没什么风险,反正彼此都没有对方的汽车行照或汽车牌照登记证那些资料能拿对方的车怎么样,只是向直海怎么就如此信得过她?她与他非亲非故,要是她开着老板的车跑了,解体拿去卖怎么办?倒霉的还不是当中间人的向直海? 「对、对!小姐你可以把车先开走,反正我新车也还没过户给你,不怕你跑掉啦!」车行老板连忙点头,汽车没过户之前被开走,最多就是去报失窃嘛!但是向直海他信得过,不会出这种包的。 「好了,老板都这么说了,就这样,快去试车吧,小莲花。」向直海推了元芮莲一把,赶她。 元芮莲望着向直海,看起来很犹豫。 「好了,快去,别拖拖拉拉的。」向直海见元芮莲呆站在那里皱着眉不知道在思忖什么,又开口赶她了。 「好啦,不要一直催啦!」元芮莲瞪了向直海一眼,举步往新车走。 算了,先别管这些了,反正她也不会真的坏心到把老板的车拿去卖,等等再问向直海之后要过户还是换车的话,手续要怎么办好了。 元芮莲在附近兜了几圈回来,才刚下车,就看见车行老板用手肘顶了顶向直海,一脸兴味很浓地看着她,朝向直海问道:「这你女朋友噢?有水噢!」 元芮莲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可恶!男人在一起真是没什么好话题可聊的。她当然不是向直海这讨厌痞子的女朋友,但是她为什么突然觉得脸颊很烫?是因为想起他们之间的吻吗?烦死了,这个吻怎么擦不掉啊?一直在她脑子里阴魂不散的。 「废话!不水的怎么拿来当女朋友?」向直海哈哈笑,看了车行老板一眼,然后又拍拍老板的肩,一副「你懂嘛」的表情。他才没那么笨,选在此时撇清他与元芮莲的关系,否则老板看元芮莲与他非亲非故,到时候不认真服务她,又乘机对不懂车子的她乱敲几笔就糟了。 第六章 可恶!向直海又在碎嘴跟车行老板说什么五四三了。元芮莲正想冲过去扭断向直海脖子,顺便跟车行老板澄清一下她绝对不是这痞子的女朋友时,向直海的问句又跳出来了。 「这台车报废你可以拿多少?一万五、两万跑不掉吧!」以往,向直海会把这笔钱留给车行老板赚,但是现在既然小莲花喊穷,他就送佛送到西天,顺便连这笔也拗了吧!谁叫这朵小时候跑来搭救他的小莲花这么香,长大了之后主动奉送给他的吻这么辣,这么凶,这么可爱,好对他的味。 「一、两万差不多啦,哈哈!」车行老板干笑了几声。原来向直海知道废铁回收可以拿一笔钱回来啊?向直海之前请他报废车子时都没跟他讨过,所以他很合理地以为向直海不知道,原来是向直海白白放了很多钱给他赚,他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占到了便宜。 「那我就从八万里面扣两万喽!」向直海笑嘻嘻地,白牙又是一闪。 什么?刚才还想去扭断向直海脖子的元芮莲闻言一愣,这部车的车价又从八万元变成六万元了吗?这已经不是杀价了,根本是抢劫吧!她要帮自己的荷包为向直海按个赞,不管他是奸臣还是小人,现在都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啊哈哈!好好,没问题没问题。」车行老板当场回答得有点气虚,虽然这台车这样卖还是有小赚一点,但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抢了一顿的感觉? 「喏!这三万块当订金先给你,那台老车押在这,还有我的车帮我保管好,我晚点再来开。」向直海从烂巴巴的牛仔裤里摸出了一叠钞票塞到老板手里。 「另外的三万块来办过户跟报废时再给你。走吧,小莲花。」向直海又把自己的车钥匙往老板手中一塞,然后牵起了元芮莲的手就往她的车那儿走。 「……」元芮莲跟车行老板同时无言,向直海这家伙的属性绝对是土匪没错,砍了人家价钱,连细节都他说了算。 可是,话说回来,向直海把自己的车留在这里做什么?元芮莲还正在想,向直海就用行动为她解答了。 向直海弯身坐进她的副驾驶座里。 「喂!向直海,你自己的车不开跑来我车上干么?!」元芮莲的音量又开始飙高了。虽然她刚刚一度觉得向直海是英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想载他。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开这台车跑掉,至少要把刚才帮你垫的三万块拿回来吧?还有,你的汽车牌照登记证押给我,这样我才会放心,牌照登记证这种东西大家应该都放在家里吧?走了,小莲花,我们回家了。」向直海自动自发地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系好安全带,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元芮莲无言了。好啦,向直海说得也有道理,她的确是该先拿车款给他,押个证件也还说得过去,她还以为向直海多信任她咧?其实他根本就精明得很!她刚才对他扮猪吃老虎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 可是,奇怪,是她多心吗?她为什么觉得向直海说的那句「小莲花,我们回家了」,听起来怪怪的?算了!管他的,总之,现在先跟向直海这妖孽划清界线最要紧。 「喂!向直海,我先说在前头,你跟我回家,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之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不要叫我小莲花,还有,我也不是你女朋友,不要再跟别人说一些有的没有的了。」元芮莲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发动车子,郑重警告。 「噢,好伤人,好歹我们也有过一夜情。」向直海捂住心口做了个心碎的表情。 「我跟你才没有过什么一夜情!」元芮莲说得很咬牙切齿。 向直海突然侧身欺到元芮莲身边来,距离近得让元芮莲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喂!向直海,你干么啦!走开啦!」元芮莲推了推向直海,这里可是路边,他们都还没离开中古车行耶!而且她心跳得这么快是怎么回事?一个男人长得太好看真不是件好事,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忘记呼吸,这人为什么要当经纪人啊?他真应该自己出来当明星的,女粉丝一定多到不行……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喽,小莲花?」向直海唇边噙着一抹笑,举起手把元芮莲垂落颊边的发丝往后勾,动作居然轻柔得让元芮莲感到一阵细微的颤栗。 元芮莲把向直海的手拍掉,不高兴地说道:「记得什么?你又要把那个吻拿出来讲了是不是?换一句行不行啊?你也知道那天明明是因为我前男友我才——」 元芮莲的话语在看见映入眼帘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香包,跟她方才挂在车上的,母亲做的,一模一样的,绣着莲花图样的红色香包。她的香包她已经收进自己的包包里了,那向直海手上这个是哪儿来的? 向直海拿着那个老旧的红色香包在元芮莲的眼前扬了扬,无视元芮莲的惊愕反应,以流利且标准的法语说道:「这是我妈妈帮我做的护身符,里面装的是檀香跟沈香!我们家的香铺很棒喔!我妈妈说,等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家的香铺就开一百年了。」 「……」不是吧?元芮莲微微地眯起眼,有一段模模糊糊的回忆跳上她心头……那个漂亮的、在法国偶然遇见的、被欺负的小男孩,记忆中原本已经看不清晰的面容,跟眼前向直海的俊朗影像逐渐重叠…… 「这是莲花啊!是我的中文名字,我是台湾人,我叫小莲,莲,你会念吗?」向直海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元芮莲的鼻子,他果然没猜错,元芮莲现在脸上的表情超级精彩的,虽然,他等一下还会让它更精彩一点…… 「喝!你你你你你……」元芮莲猛然回神,有哪里弄错了吧?!那个被欺负的楚楚可怜小男孩,长大后怎么会变成这种祸国殃民的妖孽?!元芮莲食指指着向直海的鼻子,只差没有抱头尖叫了。那明明是一个唇红齿白外加眼睛水汪汪,天真无邪的翩翩美少年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什么我?我又没死掉,你干么用一副看到死人从坟墓里走出来的表情看我?」向直海捉住元芮莲指着他鼻子的手,笑得贼兮兮的,又很轻松地补了一句:「噢,对了小莲花,顺便告诉你,我是住在你对门的新邻居!这几天早出晚归,都没过去跟你打个招呼真是失礼,请多指教,老天玉香铺的元芮莲小姐。」 邻居?新邻居?!元芮莲几乎听见世界天崩地裂的声音!她是知道对面搬来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邻居没错,她弟弟只跟她说过新房客是个付钱很爽快,一次付清了一整年房租的单身男人…… 怎么会是向直海?!怎么可以是这个天杀的痞子?!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只不过是希望这辈子不要再遇见半路被她抓来狂吻的男人而已啊!要实现一个这么渺小的心愿有这么难吗?难道人做错事不能挽回吗?向直海这个污点到底还要缠着她多久啊?!当一年的邻居会不会太过分?元芮莲挫败地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里。 元芮莲的反应实在是太惹人发笑,于是向直海在元芮莲抬起头来,正张唇想对他说些什么时,就伸手拍了拍元芮莲脸颊,慢条斯理地对元芮莲说道:「好了,小莲花,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太有趣,应该可以让我笑个五十天不成问题,谢谢你,你很好用,我欢迎你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 气、死、人、了! 元芮莲森森地眯起眼,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把向直海嘴里那根明明已经吃完,却搞不懂为什么不丢掉的碍眼棒棒糖,以一个虽然不会让向直海受伤,但是绝对会让他吓一跳的力道,狠狠地拍进他嘴里。 「喂!小莲花,你很穷吗?香铺生意很糟吗?」坐在元芮莲旁边,好像还嫌元芮莲刚才拍进他嘴里那下不够力的向直海,又很不要命地开口了。 「……」不要理他。元芮莲郑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谨记老祖宗的教诲,绝对不要理这个自动自发坐进她新车里的新邻居跟新债主,等等回家拿了牌照登记证领完钱,她就要彻底跟向直海分道扬镳。住在对门又怎样?有很多比邻而居的人彼此都不认识。 向直海兴味盎然地睐了超级专心开车的元芮莲一眼,噢!小莲花现在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就是了? 「上官念潮快到台湾了吧?你最近在韩氏建筑跟那个想包养你的前男友中间两头跑应该很累吧?」 「……」喂!向直海这痞子为什么连她接了什么工作都知道?元芮莲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行,不要问话,不要理他,老祖宗在耳边提醒她了。 「我听韩澈说的,他跟我有点交情。」向直海自顾自地解答了元芮莲眼中的疑问。风华酒店是关天驰委托韩氏建筑盖的,他问韩氏建筑的执行长,很轻易地就知道上官念潮这位画家要来为风华酒店作空间彩绘,而元芮莲是上官念潮的助理这件事。 「……」交游真广阔,韩氏建筑的执行长也认识?向直海果然像曹制作口中说的一样包山包海,不过那又怎样?一样,别理他。元芮莲依然很专心地开车。 「话说回来,关天驰那家伙最近还有没有纠缠你?你们最近一定有因为上官念潮要来台湾的事碰面吧?啧!是说,既然那个姓关的想包养你,你这么穷,又爱他爱得要死,干么不顺水推舟敲他一笔,看是要拿那些钱去重整香铺还啥的?」向直海笑得很讨厌,但他是问真的,他在演艺圈待久了,什么各取所需的男女关系没见过?打着以爱为名的旗帜,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比比皆是。 更何况,正因为很爱对方,无法割舍,愿意屈就自己当个没有名分、没有声音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像他母亲就是其中一个,一辈子都待在法国,安安静静地当父亲台面下的、不能回台湾露脸的小老婆。 向直海并不想任意评断父亲、父亲的元配,与母亲之间孰是孰非,他一直都置身事外,并不同情或是憎恨任一方。 而他之所以这么问元芮莲,只是出于一股单纯的好奇心使然,为什么有人能轻易跨越道德藩篱,有人却不行?让元芮莲不想和关天驰继续交往的原因是什么?是道德感,是想要那张结婚证书,还是想要轰轰烈烈地当个政治家夫人,不想委屈自己? 「我才没有爱关天驰爱得要死!而且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元芮莲的沉默在听了向直海的问句之后马上破功,老祖宗的教诲通通被她抛在脑后!她气冲冲地朝向直海咆哮。 向直海的脑子是坏掉了吗?听听看他在怂恿她做什么?她那天真的是被关天驰气到理智断线,才会听信向直海的谗言抓了他来作戏,结果,看看她为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没有爱他爱得要死,那天在餐厅外面干么哭成那样?」向直海问话的口吻中有一丝笑意,好像,还有一点点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心疼?就是那晚,她看似暴烈,实则压抑的性子,紧紧地牵动了他的心弦。 「要你管!」元芮莲又想找东西击毙向直海了,只可惜她在开车。 「欸,我是说真的耶!你既然还喜欢关天驰,又需要钱,干么不答应他?既可以占住他的人又能保住自家事业,岂不是两全其美?」向直海极力敲边鼓,因为他实在太想知道元芮莲拒绝关天驰的理由。小莲花的性子那么烈,好好问她答案,倒不如直接激她来得快。 「向直海,你少在这边给我出什么馊主意,关天驰就要结婚了,我才不想去为难那个正准备要当关太太的女人!」 第七章 噢!这真是个出乎向直海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是因为放不下世俗名分,不是因为不想作践自己,而是为了不想为难别的女人……有意思!向直海发现自己对元芮莲又感兴趣了几分。 「这么有道德感?既然你这么有道德感,干么对一个跟你接过吻的男人那么无情?你至少也要对伤害我纯洁幼小脆弱心灵的这件事负点什么责任吧?」向直海又开始没正经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负什么责任?!是你自己提议我那么做的。」元芮莲气到快脑充血了。 「我是叫你去找个男人,又没要你找我,而且你还将我用过就抛,我又不是利乐包可以回收爱地球。」向直海撇清关系。 「不然你要怎样?」又是回收爱地球?元芮莲真是受够了向直海这家伙!香铺就在前面了,他可以闭上他那张讨厌的嘴了吗? 「也不怎样,只要你不要每次看见我像看到鬼,跑得比兔子还快,跟我和平共处就好。」向直海伸出手点了点正准备要停车的元芮莲鼻子。 「你不要一直惹我,我就可以跟你和平共处。」元芮莲一把拍开向直海的手,俐落地将车子停在香铺门口。 「好好好,不惹你不惹你,我本来就没有惹你呀!好啦,你快下车去拿东西,还有,记得拿手机的备用电池还是车用充电器什么鬼的下来,保持你的手机线路畅通,免得你的雇主找不到你。乖,快去,我在车上等你。」向直海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又轻松地笑出了一口白牙,好像元芮莲怎么骂他都不痛不痒似的。他用食指比了比香铺内,然后赶元芮莲下车。 莫名其妙!元芮莲白了向直海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跳下车。 向直海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总是喜欢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却又在一些平常人不会留意到的小细节上极为细心,他居然提醒她记得换手机电池或是充电?这种感觉就跟他事先在车子被拖吊前,把她挂在车上的香包拿下来的乖违感一样。 呃……香包?元芮莲原本怒气冲冲的步伐突然停住。 仔细想想,向直海这家伙虽然痞归痞,老爱说些五四三,但他因为她随口一句不能没有车,买车的预算又不够多的话,就那么认真地帮她跟中古车行老板杀价,还留心到后座够不够宽敞足够让她载货这种小细节,元芮莲突然觉得,向直海固然嘴很坏很讨厌,其实也还有些优点……而且,最令元芮莲惊讶的是,向直海居然还留着那个多年前她送给他的香包,妈妈做的香包……都已经几年了呀?他竟然这么珍惜…… 于是元芮莲走了几步,又板着脸折回来,一把打开车门,将向直海握在掌心中把玩的老旧香包抽走。 「喂!小莲花,你干么?那是我的,你已经送给我了。」向直海慢了好几拍才想到要下车,追着元芮莲进香铺。 向直海才走到香铺门口,就看见元芮兴在店内正跟几个客人介绍香品,而元芮莲靠在柜台旁,拿着小剪刀在拆香包上的缝线。天!小莲花是有没有这么讨厌他?连母亲做的香包都要毁尸灭迹?! 向直海正想冲过去阻止元芮莲时,又看见元芮莲把香包内的香粉倒出来,随手从柜台下方抓了一把香粉丢进去被她拆了个小洞的香包里,从抽屉里拿出针线,缝好。 笨死了!这个香包都已经不香了,也不知道要找个地方把里面的香粉换一换? 元芮莲把已经缝好、恢复昔日香气的红色香包往站在门边看着她发愣的向直海怀中一塞,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似地看了向直海一眼,然后掏出了公寓钥匙,打开铁门,快步冲上楼拿车子的过户资料。 向直海傻傻地望着手中的香包,心头有种异样的感受缓缓流过。 元芮莲这个女人,真的是很奇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上一秒还在对关天驰大吼大叫,下一秒却在停车场默默垂泪;方才在中古车行那里,她看起来有满腹疑惑要问他,最后却可以明白他的暗示,静静等待他跟老板谈完价钱;而现在呢,她才在车上被他惹得气跳跳,结果到了香铺,她居然为他的香包换了香粉? 每次向直海几乎要以为元芮莲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神经的时候,她又总会做些事情来跳脱他为她设限的框架。 她很暴躁,老是哇哇叫,又很容易被气得蹦蹦跳,但是,她很善良,她和爱得要死,却即将结婚的男友分手,不让自己当第三者,只因为她不想为难别的女人这个理由。 她就像他儿时记忆中一样的有正义感,虽然长大了,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却没被尘世污浊,放弃自己的原则,正如同她名唤为莲,不染俗气。 她身上有一点率真、一点体贴、一点坚强、一点压抑,和一点别扭,以及一点暴躁,向直海觉得自己那颗许久没有为谁牵动的心稍稍起了些许波澜。 曾经,在法国,这个名为莲的小女孩给过他一个红色香包,说要当他的护身符,保护他不被坏东西欺负,也许现在,场景拉到了多年后的台湾,这朵祖传事业摇摇欲坠、感情道路也不甚顺遂、运气背得不得了的小莲花,得换他来守护……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擂门声伴随着元芮莲的叫骂声,在向直海家门口响起。 「向直海!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现在都几点了你知不知道?快把你那个该死的音响还是电视什么鬼的通通给我关起来!」元芮莲气急败坏地又擂了一阵门。 向直海这讨厌鬼难道不知道这种老房子虽然是水泥隔间,但隔音还是很差吗?她偏偏又很浅眠,越累越睡不好,上官念潮才到台湾没几天,她在韩氏建筑跟风华酒店那两个同样龟毛的负责人以及前男友中间两头跑,真是忙翻天了!现在居然连想好好睡一觉都不行…… 可恶!还是没有人来应门。元芮莲又打了好几次向直海那痞子在办车子过户时擅自存在她手机里的那组号码,一样是响彻云霄都没有回应,有的只是她自作孽还得在已经吵到她睡不着的噪音里又添上一串电话铃音。 这真是太惨了……有人睡觉会睡到这样什么都听不见吗?又不是死了……呃……死了?!元芮莲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好大一跳。 向直海一个人住,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不会吧? 「单身男子猝死租屋处、尸首发出恶臭才被房东发现!」的斗大新闻标题触目惊心地跳进元芮莲脑海里。 呃呃呃!俗话说得好,做人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只是临时想像力大爆发而已,没事的!元芮莲捂住心口,顺了顺胸口的气试图安慰自己,然后转过身,拔腿就跑进自己屋子里。 「向直海!」砰!铁门跟木门同时被推开,元芮莲拿着备用钥匙冲进向直海的屋子里,就看见向直海躺得四仰八叉地睡在沙发上。 元芮莲忍不住走过去探了探向直海的鼻息……很好,很规律,睡得很沈……应该要把他叫醒顺便捶两拳吗?元芮莲快被自己吓死了。 算了!人有在呼吸没闹出命案就好……房东随便冲进房客的屋子里这件事实在很要不得,元芮莲扭头要走,又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就把那个吵死人的音响顺手关掉好了。 于是她走到环绕音响旁,完全没有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向直海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瞧她。 好吧!向直海承认他是故意的,谁叫小莲花最近忙到昏天暗地,他连在楼梯间都跟她碰不到面,而车子报废跟过户的手续都办好了,依照小莲花那么想跟他划清界线的性格,打电话约她也不可能会出来。 「喂!小莲花。」向直海从背后唤她。 「吓!」元芮莲吓了好大一跳,踉跄了几步,踢倒了旁边一落纸箱,向直海眼明手快地搀住她。 「干么吓人啊你?」元芮莲把向直海的手拍开,蹲下来将地上被她撞倒的东西放回纸箱里。赶快把东西捡一捡,她就要回去睡觉了。 「小莲花,你跑到我屋子里干么?这么想我?」这很明显是明知故问,他不闹她,她怎么会来? 「谁想你了?!是你音乐开太大声,我按门铃打电话敲门都没用,我担心你一个人……」元芮莲急着辩解,没想到却越描越黑,一把被抓住话柄。 「噢,原来是担心我来着?」向直海跟着蹲在元芮莲身边,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让人双腿发软的笑意盯住她。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不是担心……」向直海看着她的眸光不知为何灼热得让元芮莲有些心慌,她心虚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抛进纸箱里的东西是她一向很爱喝的茶品。 元芮莲讶异地盯着手中物品喃喃说道:「咦?这个……是mariage fréres的红茶耶?」 mariage fréres是法国血统的红茶,从西元一八五四年就开始卖了,全球有许多据点,还有开些关于茶品茗的教学课程,有待过法国的人应该都对mariage fréres茶不陌生。 「真不愧以前住过法国耶,认得mariage fréres茶。」向直海帮着元芮莲把地上剩下的几盒抛进纸箱里,然后递了两包给元芮莲。「喜欢喝?这给你。」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元芮莲纳闷地问道,不能一次从海关带这么多茶进来吧?这也有半箱了。 「我每次回法国看我妈就会顺手买几包回来,有时我妈也会寄过来,不知不觉就堆了这么多。」向直海耸了耸肩,说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他是认得mariage fréres茶没错,不过这半箱茶,是他前阵子听元芮兴说元芮莲喜欢喝,曾经想过要开一间卖mariage fréres茶的下午茶馆,还煞有其事地跑去拜师习艺学品茗煮茶之后,特地请母亲分批从法国寄过来的。 他想,元芮莲应该会很感兴趣才是,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很爱喝mariage fréres吗?不然你妈为什么要寄来给你?」元芮莲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包茶,这包是春季特产的春茶,箱子里还有琳琅满目的种类,mariage fréres茶是她心目中的梦幻逸品,向直海也跟她一样爱喝吗? 「我拿来送人比较多,怎么,你很爱喝?」向直海说得不咸不淡,不过,这又是明知故问了,她不爱喝的话,他何必要弄来? 「嗯,很爱喝,我还曾经想过要代理它们的茶品在台湾卖。」元芮莲话才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跟向直海说这个做什么?她一定是太想睡觉,才开始胡言乱语,元芮莲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那后来为什么不?」向直海问道,他那天听元芮兴提起,就隐约觉得这是笔不错的生意,为什么小莲花没有身体力行?是没有资金吗?还是有什么困难?他很想知道。 「因为……哎哟,跟你说你也不懂……」元芮莲懊恼地站起身体,准备要走了。 向直海拦住她。「喂!小莲花,把话说完,为什么不代理?开一间小店卖卖进口茶也不赖。」 「一间店哪有那么简单说开就开?」元芮莲抱着那两包茶,眼神十分不耐烦地望着向直海回嘴。他怎么会了解让她裹足不前的原因是什么? 「是没有资金?还是没有进口的管道?」向直海微微眯起眼,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不是,都不是,不用你管。」元芮莲不想继续这话题,越过向直海,就想往门外走。 「是舍不得香铺吗?小莲花,你从法国回来之后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对不对?」向直海拉住元芮莲手臂问道。 他一直很纳闷,元芮莲要是有个正职的工作,怎能有时间接下上官念潮的委托,还时不时要帮香铺送货?不管做什么职业,都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吧? 第八章 结果有一次,他又像个八卦探子去找元芮兴聊天时,元芮兴提到,他们元家是很传统重男轻女的家庭,所以元父很早就把香铺跟祖厝过户给元芮兴,而元母之前把元芮莲送出国,也是因为知道她分不到祖产,所以希望她能培养一技之长日后能养活自己。 可是现在,依向直海看来,结局哪是这么回事? 元父老是喝得醉醺醺不管香铺大小事这就不用提了,但是元芮兴这个名义上的香铺所有人对于香铺的营收、工厂这些琐事都不太清楚,都说要问元芮莲才知道。元芮兴根本就是个店员,称不上老板。 那元芮莲一直被一间名字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香铺绊住是为了什么?她的时间被香铺切割得如此琐碎,根本没办法好好地去找份长远的工作吧? 这么说起来,元芮莲这女人的脑子真够不灵光的,向直海猜想,香铺这个看来不多的营收恐怕她也分不到多少……她想这样牺牲自己,扛着香铺跟弟弟一家生计到什么时候?她被自己愚蠢的善良与正义感逼到绝路,真是够有大爱的。 「向直海,我有没有像样的工作不用你管,总之,谢谢你的茶,然后,还有,下次音响别再开那么大声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报警,bye!」元芮莲板起脸,说得毫不留情,拉开里面那道木门往外走。 啪!木门被向直海一把拍进门框内。 「又怎么了?」元芮莲忿忿地转过身来瞪着向直海,这痞子到底要干么?很烦人耶! 「好好好,别那么凶嘛,我只是要告诉你,背后有个慈禧太后的话,是没有男人硬得起来的。」向直海又举手做出投降状,笑嘻嘻地。 「你在说什么东西?」元芮莲忍不住向上翻了个白眼,谁是慈禧太后,谁又硬不起来了?鬼扯! 「说你、你弟,还有香铺啊!你从法国回来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五个年头,你弟连老婆都娶了,你再不放心把香铺交出去给他管,是打算要帮他管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他们一家以后吃穿都靠你吧?」 「你以为我想啊?」元芮莲吼道,向直海凭什么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对她说教?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元芮兴对香铺有多不上心,而她又是多不忍心看见妈妈的毕生心血在弟弟手中凋零。 她很累,她真的很累,她从法国回来之后就大小事一肩扛,每次觉得自己快撑不住时只能把妈妈为她做的香包拿出来看着偷偷掉眼泪。 她有她自己的梦想,她想开一间用一八五四年红茶命名的下午茶馆,代理法国进口的mariage fréres茶叶,卖些午茶、咖啡跟点心。她的店要漆灰蓝色的大门,至少要有二十个席次,五个独立包厢,采光要温暖明亮,沙发要舒服得让人一躺上去就想睡。 但是她走不开,向直海不知道她有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与走不开。 「既然不想,你就把香铺放手给你弟做啊,然后去找店面,去找代理商,去找装潢,去开你想开的店。」 「你说得倒很容易,我弟没有那根筋,要是香铺倒了怎么办?」 「你别以为只有你行,你弟依赖你成性,搞不好你撒手不管,他被逼到绝路之后做得比你还好,人类的潜能无限你知不知道?而且,香铺倒了又怎样?我就不相信你妈当初把你送去法国是希望看见你的大好年华跟着香铺一起赔进去。搞不好香铺倒了你妈还会嘿嘿笑两声,恭喜你找到新人生……」 啪!一记热辣辣的耳光掴上向直海左颊,向直海刚才给元芮莲的那两包茶叶也被扔回他身上。 「小莲花,你怎么老是这么凶?」向直海捂着发烫的脸颊,还是笑嘻嘻地,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可恶!太可恶了!向直海居然说香铺倒了她妈妈搞不好还会很高兴这种话?他老是把她惹得蹦蹦跳,然后又一副「打不到、打不到,就算打到也不痛」的样子。 「我真的很讨厌你,向直海!你别把别人的痛苦与人生想得这么简单!」元芮莲瞪着向直海,眼眶好痛,觉得自己就快被气哭了。 砰!她一把将门甩上,气冲冲地飞奔回自己对门住处。 而向直海望着元芮莲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敛起笑意,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蔓延在心口,令他胸口疼得发闷。 他看过许多为了自己,不惜践踏别人,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的家伙,却鲜少看见元芮莲这样放任自己真正的需求与渴望,甘心情愿为家人做牛做马的傻瓜。 元芮莲这么傻,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教他怎么能视而不见,狠下心来不管她?也许他能做点什么,帮帮这朵总是为了别人着想,忘记自己的小莲花。 向直海抿紧双唇,望着那个放在客厅桌上,最近被他随身携带,拿出来东盯西瞧不够,还得被他嗅上好几回的红色香包……也许,冥冥之中真有注定,当年元芮莲将这个香包交给他时,就注定了她有一天会牵动他如此多情绪…… 她的眼泪与逞强,如同这抹红,烙印在他的胸口,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在他心口,缭绕不去……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只为她。 清晨六点,老天玉香铺在夏日弥漫着清透薄雾的金色晨光中,缓缓卷上了铁门,伴随着紧邻着的店面传来的新鲜豆浆香气,与小巷中逐渐走出的,身着制服正准备通勤上学的学生们,日复一日,以着相同的节奏与步调,平和宁静地揭开万华一日的序幕。 「姊,早。」坐在香铺柜台内整理桌面的元芮兴,在看见元芮莲走进香铺时的第一时间向她道早。 「早,这给你。」元芮莲将一份文件放在弟弟眼前。 「这什么?」元芮兴问。 「过阵子不是中元普渡吗?我搭配了一些金纸组合,环保用的、企业用的,还有一些比较讲究的高档金纸组合,你看一看,如果没问题,我这两天会po上网,我们今年试着做宅配看看好不好?」元芮莲说得挺兴奋,她参考了一些别的香铺网路宅配的资料,很希望此举能让香铺生意变好。 「噢,好呀。姊你吃过早餐了吗?」元芮兴随手将那叠dm往柜台旁一搁,问元芮莲道。他连一眼都没有看那叠元芮莲配了好几个小时的促销组合,很显然地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吃过了。这配套的金纸组你没意见的话,那我要去请厂商印成传单了噢!先印一千份,随着最近出货的香品附上,我也会再拿去附近的办公大楼跟公司行号发。」元芮莲一点也不意外弟弟的没兴趣,她垂下眼眸,只是有点失望。 「噢,好啊,随便,都行。」元芮兴随便应了声。对他而言,这都是聪明脑筋动得快的姊姊的工作,他没有那个经商的心眼与花招,他只要赞成姊姊的决定就好。 元芮莲看着眼前弟弟的意兴阑珊,向直海前几天随口乱说的胡话忽尔跳进她脑海里,在她脑子里发酵。 「背后有个慈禧太后的话,是没有男人硬得起来的。」 慈禧太后吗?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弟弟元芮兴对祖传事业这么提不起劲,是不是她也该负一半的责任?是因为她太纵容弟弟,都抢着把事情做在前头,才让弟弟如此不独立吗? 「喂!元芮兴。」元芮莲忽尔唤道。 「啥?」元芮兴懒懒地抬眼,还没吃早餐,好饿…… 「香铺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啊?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哪天嫁人了,谁要帮你管香铺?」这是元芮莲第一次跟弟弟谈起这件事。 「嫁人?谁?姊,你找到新对象喽?」不是听说前阵子才跟男朋友分手吗?而且那个男朋友他们都没见过居然就分手了,不知道在神秘什么? 「我有没有新对象不是重点!」重点是香铺、香铺!会被气死!元芮兴就是这样,叫她怎么放心把香铺交给他? 「新对象当然是重点,阿爸每天都在问我你什么时候要结婚欸!」元芮兴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身为弟弟的他都生小孩了,姊姊却连八字都没一撇,阿爸就算每天都在喝酒,心里也是会着急啊。 「好好好,新对象新对象,结婚结婚,那、元芮兴,你给我听清楚,我要出去做我自己的事业,然后过阵子我就准备要结婚,香铺的事情你不懂可以问我,但我绝对不会再插手,这样你懂吗?以后香铺的事你都要试着自己做,不要净想着依赖我。」元芮莲当然是胡说八道,她自己想开的下午茶馆连个眉目都没有,她只是想先试试看元芮兴的反应。 「啥?跟谁结婚?姊你真的要结婚喔?那阿爸知道吗?」元芮兴一脸惊吓的模样,怎么连个男朋友的消息都没听见,元芮莲就突然要结婚了?元芮莲该不会是有了吧?他把眼光移向元芮莲的小腹,很平啊,是还没大起来吗? 「你不用管我要跟谁结婚啦!」元芮兴根本就完全画错重点了嘛,连她想做什么自己的事业都没问,难道女人一辈子真是除了结婚没大事吗?都什么年代了! 「不是啊,结婚是人生大事,怎么可以不管咧?」元芮兴依然是那让元芮莲气到快中风的理直气壮。 「吼!香铺才是人生大事啦!元芮兴,你管好你的香铺,然后这个dm要印不印随便你啦!」元芮莲把方才弟弟连一眼都没看的dm拿过来,往他面前重重一搁,真的会被气死,她都想捏爆橘子了。 元芮莲头也不回地走出香铺。 「喂!姊!」元芮莲到底要跟谁结婚,什么时候要结婚,又要做什么自己的事业啊?她该不会真的有了吧?元芮莲话都不说清楚,要是阿爸问起来怎么办? 元芮兴坐在香铺柜台内猛搔头,元芮莲话中的玄机他怎样都参不透啊…… 怎么办?元芮兴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打电话叫昨晚难得没喝醉的元父下楼,好好地商讨一下元芮莲的终身大事…… 可恶!早上才被元芮兴气过一次,现在又被向直海气一回! 元芮莲在人行道上来回踱步,眼神在某间建筑物的门牌上巡视了好几次……没错啊,就是这里啊!她把手机拿出来,一再地跟简讯上的地址对照,明明就是这个号码没错,可是这根本不是营业中的店家耶,屋子里空无一物,玻璃门扇上还拴着大锁…… 怪了!向直海跟她约在这种闲置的一楼店面做什么?至少也要约间咖啡厅或餐馆什么的吧!他不是说有正经的公事要与她谈吗?这痞子耍她吗? 可恶!元芮莲站在紧闭的玻璃门扇前跺脚。等一下向直海出现,她一定要剥掉他两层皮。 「小莲花。」 「吓!」呵在耳畔的热气让元芮莲登时跳开两步。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向直海倚在墙边,一样是一件洗白的衬衫加上烂巴巴的牛仔裤,嘴里咬着一截棒棒糖管子,深邃的眸心中跳动着几许笑意,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元芮莲。 小莲花今天还是很漂亮,而且,还是依然很香。 「向直海,你别老是这么吓人行不行?」元芮莲瞪他,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改行当忍者算了。 「我哪有吓你?是你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愣才会吓一跳,我已经叫你好几声了。」向直海耸耸肩,又接着问元芮莲道:「对了,小莲花,你吃过中餐了吗?如果还没吃的话,我们先去对面餐馆吃完再过来。」 「我不饿。直接说吧,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元芮莲望着向直海,双手盘胸,直接切入主题。 第九章 向直海打电话给她,神神秘秘地说有什么公事要找她商量,一定得当面谈才行。 本来她跟向直海也没什么公事上的交集,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怎样,她的雇主上官念潮小姐,居然才到台湾不久就跟向直海旗下的艺人谈起恋爱来,所以她今天一接到向直海的电话,直觉以为是媒体拍到了上官念潮的绯闻还什么的,匆匆地就从风华酒店赶出来和向直海碰面了。 她早上才从香铺回风华酒店,回到风华屁股都还没坐热,又跑来赴向直海的约,真是舟车劳顿。 「小莲花,来。」向直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把眼前上锁着的玻璃门扇打开,回头朝元芮莲指了指前头,然后走进去。 怪了,向直海进来这里做什么?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元芮莲跟在向直海后头走进玻璃门后,不自禁环顾一下周遭环境,坪数不小,很方正平整的格局,通风跟采光都很好,屋况也很新,不知道这间店面以前是拿来做什么生意的? 「喂,小莲花,你看我们拿这间店面当茶馆卖mariage fréres茶如何?」向直海在屋子中心点站定,望着元芮莲,眸中有笑意、有询问,更有几分温柔。 元芮莲过了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个句子,向直海口中所说的公事,居然是指这个?不是关乎她雇主,或是他旗下艺人的绯闻,而是她那天随口提起的mariage fréres茶? 「什么?卖mariage fréres茶?我们?」元芮莲怀疑自己耳朵听见的,而且,向直海不是说「你」,而是说「我们」?为什么他要对她笑得这么温柔,还把她只是随口提起的下午茶馆放在心上? 其实,那天她打了向直海一耳光之后,事后冷静下来,一直觉得很后悔,向直海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十分凉薄,却也是在为她着想,她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正想趁着今天碰面时找个机会跟他道歉的,没想到,向直海不但完全不介意,居然还帮她找店面,说要跟她一起做生意? 「是啊,我们,怀疑啊?你如果有足够的资金独自开店你就自己来,如果不够的话,你就让我出资,那当然就是我们。」向直海重重地强调了「我们」这两个字,又继续说道:「这间店面是我朋友的,租金、坪数大小跟地点都很优,巷子出去就是电视台,走高价路线,再加上座位隐密性够高的话,光是演艺圈的生意我们就做不完,很有卖相的一张单,如何,你接不接?」 元芮莲环视四周,这间店面的大小跟地点的确很不赖,但是…… 「喂!向直海,这不单只是我的资金够不够、你要不要出资,或是我接不接的问题,如果要代理mariage fréres茶进来,我们还得准备很多东西,光是店面的装潢、进口茶品的管道、那些杯盘器皿……」她之前想开店时,就已经想过这些环节了。 「通通在这里。」向直海从侧背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档案夹塞进元芮莲手里。元芮莲会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没想到?连她绝对没想过的,他都算到了。 「……」元芮莲不可置信地快速翻了翻那些文件和名片,从店面的空间设计到餐饮业专用器皿的厂商资料都有,真的是很夸张的一应俱全。 元芮莲疑惑地抬眸,望着向直海的眸光中盈满不解,向直海为什么要去找这些资料?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小莲花,这间店面如果你要租,最迟下周得告诉我,至于你手上那些厂商,你得自己找中意的联络,我只是帮你起个头,要做不做随便你。」向直海捏了捏她鼻子,口吻还是一派轻松。 「我……」元芮莲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话却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为什么梦想真的近在眼前时,她居然感到举步维艰?她并不是拿不出一笔钱来,只是那得倾尽她所有积蓄,再加上向直海愿意投资的部分,开一间小小的下午茶馆或许绰绰有余,但是,万一茶馆营运不善…… 向直海微微地眯起眼打量着元芮莲,视线锐利得让元芮莲感到莫名心慌。 「我什么我?是没有资金,还是没有破釜沈舟的勇气?如果你连拿出一笔资金都有问题,或许可以考虑拿你们家的香铺去贷款。」元芮莲脸上的犹豫太明显,向直海很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她究竟在思忖什么?才会一直傻不隆咚地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虚掷在一间根本不属于她的香铺里。 「我怎么能拿我们家的香铺去贷款?香铺的生意已经够不好了,要是茶馆也赔了怎么办?」元芮莲反驳得很快,向直海这个提议听在她耳里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好吧,假若你的店都还没开张,你就净想着会赔钱的话,那就当我看错人,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吧!」向直海笑得满不在乎,单手把元芮莲手上那叠档案抽回来。激将法、激将法,对付小莲花永远都只有这个方法。 「喂!向直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很有瞧不起她的意味噢!元芮莲马上把那叠档案抽回来,傻乎乎地落入向直海的圈套里。 「就是你字面上听到的意思。」向直海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软管拿出来,随手用卫生纸一包,扔进自己的背包里,眼神一派慵懒地盯住元芮莲,问她道:「喂!小莲花,你知道为什么我签的艺人都会红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元芮莲不高兴地回嘴,离题了吧?可恶,这男人认真盯着人瞧的神态真是性感得不可思议,简直可以去拍啤酒广告了。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别过脸不看向直海。 「因为我只签走投无路的人。小莲花,你知道吗?我喜欢跟走投无路的人做生意。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想办法为自己走出一条活路,如果你经营茶馆只能成功,你就会找出一百个方法不准它失败;反之,如果你一直想着自己会输,那你想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是他在演艺圈混出一片天来的心得,放在哪里都适用,小莲花该为自己振作了。 「事情哪有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要是我拿香铺去贷款,把重心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我弟……」元芮兴永远都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你信不信你弟为了要养活他的老婆、小孩,绝对振作得比你快。」向直海的口吻十分笃定,有包袱的人通常越有动力。而且,根据他这阵子对元芮兴的观察,他觉得其实元芮兴也不是草包,他只是习惯依赖,说穿了就是懒惰。 元芮莲望着向直海,脑子乱烘烘的,或许向直海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并不想承认,她就是有很多顾忌,对妈妈的心血舍不得放手…… 向直海突然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对元芮莲这么有耐心?为什么元芮莲傻得把祖传香铺一肩扛的这件事会让他如此心疼?就像那天她在停车场为关天驰掉的眼泪一样,让他每次回想起来,心都忍不住揪紧…… 「喂!小莲花。」向直海出声唤她。 「干么?」元芮莲依然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鼻头很酸。 难道她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都是错的吗?她只是想让妈妈留下来的香铺能够好好地经营下去,让弟弟一家人衣食无虞,让老是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在想念妈妈时,还能摸一摸母亲总是坐着盘点香品的那张椅子……她这么努力……却是让弟弟不图振作的原因吗……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 向直海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元芮莲脸颊。 「小莲花,你回来台湾时才二十岁,你年纪轻轻的就能扛下香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妈一定也很为你感到骄傲。你就给你弟一个机会,逼着他独立去打理香铺看看,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拚一下自己的事业,不要再去负担别人的人生,拿出你跟我说你不想当关天驰小老婆时的那种魄力,去为自己争取一下,嗯?你不是很狠的吗?才几岁,就敢跑出来帮我打架了,那种大无畏的勇气怎么不见了?」向直海浅浅叹息,口吻中有着无可错认的温柔。 那天,被元芮莲甩了耳光之后,他反覆思忖了很久,最后才决定这么做。他像经纪自己旗下的艺人一样,努力为她铺路,给她一个能成就自己的机会。 他与元芮莲之间没有经纪约,更没有利益交换,但他却做这些事情做得如此心甘情愿。 他无法抛下她,因为他能明白她背负着家族事业的辛苦,她能明白她想牺牲自己,好让家人得到幸福的心情。他想,元芮莲能影响到他心绪的部分比他想像中的多更多,也许,他的心,早已悄悄为她失陷,为他们之间的相似,也为他在她眼中看见的那份,和他一样的孤单…… 直到听见小时候的往事笑了,元芮莲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哭了。 她一个人默默强撑着这几年的辛苦,为什么一个才见过没几次面的向直海居然能明白?他老是说一些讨人厌的话,却能直接触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逼出她的眼泪?她真的好累,她早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努力? 多年恋情告吹,祖传事业一蹶不振,就连追寻梦想都裹足不前,她的人生的确是跌入谷底,就因为她是如此身陷绝境,才吸引了向直海相中她想开的茶馆吗? 他说,他喜欢跟走投无路的人做生意……而她正是那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 元芮莲的心头依然乱纷纷的,低着头,眼泪一直不停地掉下来,才抬手想抹去泪水,却被一个极轻柔的力道搂进一副热得发烫的怀抱里。 元芮莲隐约觉得就这么任向直海抱着不好,但他的怀抱好温暖,在这么脆弱的时刻里,她只想依赖,一下就好,再放纵一下下,就让她再哭一会儿。 她想喘一口气,卸下那个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她还暂时不想离开这副居然能明白她的温暖胸膛……于是元芮莲将自己的脸彻底埋入向直海身上的好闻气息里。 向直海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元芮莲因哭泣而颤抖着的背心,他真的很喜欢她,这么逞强,却又这么脆弱……他想,他从在停车场和元芮莲相遇时就想要她了。 或许因为她和他很像、或许是因为她曾出现在他的童年里、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哭得如此压抑、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吻让他念念不忘,甚至,还有可能是因为她一边生着他的气,却又一边为他缝好了香包的神态太动人? 他不想深究确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他想,他从住进了元芮莲对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让她住进心里,他并不想抗拒。 「喂!小莲花。」向直海轻抚着怀中元芮莲的发,唤道。 「嗯?」 「想好了吗?一起做生意。」再稍稍给她一点压力,她会答应的。 元芮莲沉默了会儿,犹豫了片刻,而后在向直海怀中缓缓点头。 就这么试试看,踏出第一步,也许没有她想像中那么难?也许,向直海是个值得信赖的工作伙伴……也许,老天爷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今早才跟元芮兴胡乱撂过一番狠话,话才说出口不到几小时,向直海就端着机会来找她了…… 就试试看吧!如果这么放手一搏能够让弟弟学着独立,自己也得到幸福的话,她相信在天上的母亲一定也会祝福她的。 第十章 元芮莲仰起头来望着向直海,突然觉得向直海这人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答应了?一起做生意?」向直海抹了抹她的泪,指腹上温柔的力道,暖和地像是想擦去她这几年来的委屈似地。 「嗯,一起做生意。」望着向直海的眼,元芮莲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向直海老是说话惹她生气,却从她的车子管到她想开的下午茶馆,一眼就看穿她强撑着的不安……眼前这个她原本讨厌得要命的人,其实对她很好;而她原本以为的那些对的事对的人,却几乎都是错的。 就像她原本以为那个爱了很多年的关天驰对她很好,到了最后他却伤她最深;她以为帮元芮兴把香铺打理好是在帮他的忙,结果她的自以为是却剥夺了弟弟学习成长的机会。 她一直在做错事,一直在看错人,她的眼泪无法控制地一直掉下来。 「怪了,小莲花,你平常凶巴巴的,怎么老是这么爱哭?我老是遇见你哭……」向直海又将元芮莲搂进怀里,从她头顶传来的嗓音里有股疼宠的笑意。 「那是你说话太讨厌,老是让我哭……」上次是被他气哭的。 「少来,你前男友那笔别算到我头上。」低沉的笑声从向直海的胸膛震动出来,紧贴在元芮莲的耳边,荡漾到她心湖,悬着一股暖意。 元芮莲跟着笑了。 「喂!小莲花。」 「什么事?」元芮莲在向直海怀中仰起脸看他。 「有件事我得说在前头,上次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我不想,也不准,你记住了。」拥着元芮莲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一股急涌而上的占有欲措手不及地盘据在向直海心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话已经先说出口。 他想起他们初次在台北相遇的那个夜里,元芮莲身上有着同样的,令他着迷的香味,她唇瓣的触感、柔软的香气,而她脸上挂着两行令他心疼的泪水,她为别的男人掉眼泪…… 「什么?」元芮莲愣了愣,眨了眨还带着蒙胧雾气的眼,疑惑地询问向直海。她似乎听见了一句十分男人的宣告?是她听错了吗? 「你已经听见了,小莲花。」向直海微微一笑,大掌抚了抚元芮莲脸颊,她脸上迷惘的表情太诱人,让他忍不住俯身相就。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元芮莲唇畔。 元芮莲还没能反应,向直海便侵入她齿关,加重了力道,在她唇内进掠辗转,突然,方寸之间全是他好闻的男人气息,她的全世界都盈满了他的味道。 他的舌、他的吻、他强壮的臂膀、搔在她颈畔的发、交换角度之间轻扫过她脸颊的眼睫翩翩,铺天盖地而来,缠成一个甜腻的茧,让她困溺其间,只想沉沦,忘了抗拒…… 向直海怎么能尝起来味道这么好?她从第一次跟他双唇相接时,就充分领教到了接吻的美好……她的心,正在为一个她原以为很讨厌的男人急遽跳动……情不自禁回应起他的唇舌,吮住他的,也交出自己,与他热烈交缠。 「厚!姊,原来你是要嫁给向先生噢,你早说嘛!」 元芮莲在一秒钟之内飞快跳离了向直海怀抱!这声音是……元芮兴?不是吧?她的霉运还没走透吗? 元芮兴笑嘻嘻地走到元芮莲跟向直海身边,用一副「做得好!」的口吻拍了拍向直海肩头说道:「难怪今天早上我姊跑来跟我说一堆有的没有的,把我跟阿爸紧张得要死,阿爸还一直说他顾店就好,叫我跟出来看,我看了老半天到现在才看懂,原来姊就是要嫁给向先生你噢?啊向先生,你安啦!我会想办法把香铺顾好,你们要开什么店就开什么店,要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不过,如果有小孩的话要赶快办一办生一生,记得先跟我阿爸提亲就好,免烦恼啦!」 向直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元芮莲,眼神似笑非笑地挑高了一道眉毛。 噢,原来小莲花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今早已经跟元芮兴发难过了,既然如此,那就打蛇随棍上吧!有平白的热闹不凑,他就不叫向直海了。 欸?等等,不对!向直海脸上这种表情元芮莲认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一定得先解释清楚才行。 「喂!元芮兴,你少在这边胡说八道了,什么小孩?我又没有怀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跟向直海——」元芮莲急着澄清,她刚刚跟向直海的那个吻只是一时擦枪走火,扯到终身大事就太夸张了。 「好了,小莲花,别害羞了,妻舅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别再瞒了。阿兴,我跟你讲,你姊还没怀孕啦,不过我会努力做人的,我们最晚年底就要结婚跟开店了,你最好赶快跟你姊把香铺交接一下,还有,爸爸喜欢喝什么酒跟我说一下,我等等带两瓶过去。」 向直海勾了元芮兴的肩,一副跟他称兄道弟的模样就往外走。 可恶!什么努力做人?什么结婚?!向直海!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元芮莲在他们身后急急跺脚,糟糕,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向直海这回的玩笑开得可真大! 元芮莲眼角余光瞥了坐在牌桌上打牌的向大经纪人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如此腹诽。 自从那天,向直海跟元芮兴乱扯一堆有的没的之后,她爸与她弟竟然都对向直海说的话深信不疑,以为她只是害羞不敢承认他们正在交往之外,就连方圆五百里内的左邻右舍,甚至是里长也都以为她要结婚,而且未婚夫就住在她对门…… 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开玩笑?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正经的时候啊? 不过……话说回来,被家人误会她与向直海就要结婚也不是完全没好事,至少那个原本被她以为烂泥扶不上墙的元芮兴没了她这靠山,居然就责任感大爆发,力图振作,虽然刚开始几周捅了些楼子,但近日来也已经渐渐上轨道,就连总是喝得醉醺醺的父亲,唯恐元芮兴镇不住那几个老经验的制香师傅,竟然也开始巡视起制香工厂。 什么嘛!她一抽手,爸爸和弟弟就振作了,什么事情都顺利了,元芮莲觉得自己好像笨蛋,她这几年来的辛劳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真是的。 念及此,元芮莲的眼角余光不禁瞄了还在打牌的向直海一眼,其实……现在一切事情能这么美好,都要算是他的功劳吧? 他总是对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却领着她走过人生的最低潮;明明老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紧要关头又比谁都靠得住;总是惹她生气,却又能在她感到脆弱伤心时给她最温暖的拥抱…… 那天,她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他跟她说了句很奇怪又大胆的话,而且,还吻了她……那个吻好温柔好缠绵,教她想忘也忘不了……到底向直海为什么要吻她呢?他真是让人猜不透…… 「小莲花。」 「吓!」元芮莲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在想什么?人都走光了。」向直海好笑地望着元芮莲,她方才脸上的表情超级丰富的,他已经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没、没什么!」元芮莲猛然回神,眼光溜到客厅,刚才在这里打牌的那些导演、制作人们都已经走光了,她居然走神到连那些人来人往、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没听见,这真是太可怕了。 元芮莲站起身来,将刚煮好的热水注入茶壶,煮了一壶她刚才已经调配好茶叶比例,未来会放在茶馆里卖的招牌「1854茶」,倒了一杯给向直海。 这里是向直海家的厨房吧台,不过她近日来倒是把这里摸得比自家厨房还熟,因为她跟向直海两人的公务都忙,而为了讨论1854——这是她为下午茶馆取的名字——的事,他们常常就着地利之便直接约在向直海家里碰面。 有时她来的时候,向直海还忙着,她就在厨房吧台里研发一些新口味的茶品,顺便思考一下日后要贩卖的菜单。 反正就在自家对门嘛!而且向直海常常睡得不醒人事,元芮莲已经越来越习惯自己开门进来,而向直海好像也很乐意她这么做似的。 「你应酬完了?今天收获很不错?」元芮莲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问向直海。今天的茶叶里,她灵机一动加了佛手柑。 「你说呢?」向直海拿起茶杯,在杯缘浅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盯住元芮莲,她很聪明的。 「很不赖啊,打几小时麻将,又多接了两支广告跟一部电影嘛!」元芮莲不禁失笑,这男人真乱来,这样也行?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向直海在麻将桌上打牌时,心里还曾经觉得这男人真是堕落得要命,后来在向直海身后坐久了,她就发现他根本不是堕落,他是聪明得过头。 虽然她对麻将不是很懂啦,但稍微简单一些的她还看得出来,像刚才,好几次向直海明明就已经拿到自己在听的牌了,却又喂牌给下家,然后下家那个导演一开心,居然就不小心答应帮向直海旗下的女模在自己的新电影里卡位了。 这真是一种很高竿的应酬,就像大人物喜欢在高尔夫球场谈生意一样。 元芮莲不得不承认,就是向直海的这份聪明才智,加上一点小人招数,让她在筹备下午茶馆的大小事上,都能无往不利一帆风顺。 这男人简直是生来做生意的,这是元芮莲这阵子以来最大的领会。 「不错嘛,你越来越聪明了。」向直海敲了元芮莲额头一下,其实小莲花只是太耿直,少了点手段跟心眼,不然依她敏锐的观察力,做生意应该会挺好的,他越来越看好「1854」了。 「干么讲得一副我很笨的样子?我本来就很聪明。欸,向直海,快!你快再喝一口,就知道我有多聪明了。」元芮莲拉着向直海拿杯子的那只手,半强迫似地把杯子抵到他唇边。 向直海半推半就地被喂了一口,他是在被灌毒吗?真好笑。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比之前喝过的都好喝?」元芮莲一脸期待地望着向直海,今天的茶加了佛手柑,她自己觉得这味道比较好,不知道向直海觉得怎样?如果他也说ok,那以后的招牌茶就决定是这味了。 「嗯,比之前的都好,你加了什么?」向直海看着元芮莲的眸光隐含着笑意,她似乎没发觉自己越来越依赖他,这样很好,被小莲花需要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向直海承认,他刚开始只是稍微、故意、真的只有一点点,在每一样元芮莲以为自己能独立完成的工作上,动一些些小手脚——比如,给她的合约少了一页、厂商电话少了一码,好让她不得不来问他,没想到这么日积月累下来,元芮莲越来越习惯跑过来问他意见,而他们也因为常常一道出去跟厂商接洽越来越熟稔……嗯,这茶真的很好喝,他喜欢这个结果。 「我加了佛手柑,yes!加佛手柑果然是对的,那招牌茶就决定是这个喽!」元芮莲露出笑颜,笑得十分开心。 向直海望着她的笑容,突然想起一个让他纳闷很久,却老是忘了问元芮莲的问题。 「喂!小莲花,你本来不是在法国学画画吗?为什么会想开下午茶馆,跑去学煮茶?这不是你本科吧?」向直海挑高了一道眉毛问道。 元芮莲愣了一愣,眼眸半垂,居然回答得有点心虚。 第十一章 「呃……就、越学越觉得对绘画没兴趣,又怕让妈妈失望,也不敢讲,就用课余时间去咖啡厅打工,结果反而是对这些茶品、咖啡什么的越来越有兴趣……哎哟!这说起来实在没什么好光彩的,不聊我了,那你呢?你为什么回台湾?又为什么当经纪人?没有一间学校是教这个的吧?」元芮莲把问题丢回去给向直海,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 「我?我当经纪人是误打误撞,本来跑去演艺圈当场务小弟只是搞叛逆想让希望我从商的父亲气得跳脚,结果没想到真的在这圈子待下来,因缘际会成了经纪人,就这样。」向直海笑得很轻松,眸色却忽尔变得黯沈。 父亲……自从他几年前离开家里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父亲了。父亲一直希望自己能接掌家里的企业,但为了某些原因,他成了家族的逃兵,最后甚至在父亲觉得最不三不四的演艺圈里打滚。 在父亲心里,他一定是个既上不了台面,又不成材的儿子吧? 元芮莲的眼光牢牢盯着向直海,想从他眼色中拼凑出点什么。 她原本一直以为向直海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这阵子相处下来,她却越来越不觉得他这人就是表面上看见的这么回事。 就拿向直海家里的摆设来说吧!她以为他家应该就是像他偶尔会穿在身上的粉红色衬衫一样热闹的,但却不是。 这个空间存在的是黑色、铁灰色、白色,顶多就是灰蓝色调,冰凉且后现代得没有一丝温度。 有时,元芮莲会有一种,向直海似乎站在这个世界外冷眼旁观一切的错觉。 他可以在牌桌上跟那些大人物陪着笑脸打哈哈,跟中古车行老板脸不红气不喘的讲价,但在他那张平易近人,总是和人称兄道弟的笑脸之下,好像没有太多热情与在乎。 他有时,让人觉得距离很远,很疏离,明明在笑,却很难亲近,就像现在。 难以忍受如此的沉默,元芮莲决定转开话题。 「喂!向直海,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去跟我爸还有我弟说清楚你没有要娶我啊?都是你啦,他们都不相信我。」想到这个就生气!元芮莲忍不住捶了一下向直海的手臂。 噗哧!向直海一改方才落寞神色,爆笑出声。小莲花的家人实在很有喜感,他们已经把他当一家人的态度,实在让他每回看见都忍不住发笑。他才不想跑去跟他们解释,有了他们,他的生活多了好多乐趣。 「喂!小莲花,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勉为其难也可以称得上是枚黄金单身汉吧?」向直海依旧笑得很无良,他行情很好的。 「喂!我是很认真地在烦恼耶,你不要跟我打哈哈啦!我爸前几天还跟我说,叫我不用为了怕难为情跑去住饭店。」讲也讲不听,她明明就是因为上官念潮在赶工画画,为了就近照顾她才跑去风华酒店住,结果她爸还以为她是跟向直海的事情被发现,害臊想避嫌,才会男朋友一搬来她就搬走,唉!真是有理说不清。 「我也是很认真啊,你嫁给我总比去当那个姓关的情妇好!」向直海又笑得更厉害了。 吼哟!真是没一句正经的。 「喂,你干么老是拿关天驰要我当情妇这句话来取笑我?就算我真的要去当人家小老婆又怎样?又不关你的事!」谁!快来拿橘子给她,她又想捏爆橘子了。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就是小老婆生的,我知道小老婆跟小老婆的孩子有多辛苦。」向直海脸上的笑容没停下来过,说得毫不正经。 「呃?」元芮莲盯着向直海,大大地愣住了。「你开玩笑的?」 「你说呢?」向直海挑高了一边眉毛,眼神里饱含兴味。 「我分不出来。」向直海讲话总是虚虚实实的,她分得出来才有鬼。 「我爱你。」向直海笑得更过分了。 「去死啦!」元芮莲抓起旁边抱枕就捶他,三字妖言岂是可以这样随便乱用的? 「对女人说『我爱你』会被揍的,我大概是天下第一人。」向直海笑到肚子都痛了。 「乱讲!每个女人听见你刚才那么说都会揍你。」又一个抱枕飞过去。 「好好好,随便啦,总之我是认真的。」向直海把那个抱枕接住,垫在身后。 「认真什么?」那句「我爱你」噢?不是吧? 「我妈的确是我爸养在法国的情妇没错。」向直海耸耸肩,脸上的表情依然愉快,毫无异状,就像在说明天会下雨要记得带伞一样。 呃?元芮莲原本打算在听见向直海又说出什么疯话时,马上拿起来揍他的第三号抱枕瞬间落下,她傻傻地将抱枕拽在怀里,愣愣地望着向直海。 神情不禁掠过一丝尴尬,这下该说什么才好? 向直海注意到了元芮莲怪异的神色,不禁又暗自好笑,说到底小莲花终究是个女孩子,心思仍是挺细腻的。 「好了,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妈算是那种命很好的情妇了,她跟我爸是青梅竹马,我爸这些年来给她的钱跟关爱也没少过,跟那种只得宠几年就马上被抛弃的情妇比起来,我妈日子算是过得很好的。」向直海的语气依旧轻松。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爸还要娶别人?」不懂。 「就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商业联姻喽!我爸在商场上还挺有影响力的,他的婚姻他自己作不得主。」或许也可以自己作主吧?只是舍不得放弃一桩好婚姻背后的利益交换。向直海有时会这么想。 噢,听起来有点耳熟?就跟关天驰的政治联姻一样。姓向的商场人士啊,元芮莲仔细搜寻脑中有印象的商界大佬……唔,没概念就是没概念,平时应该多看点商业周刊的。 「那你妈现在呢?还在法国吗?」元芮莲问道,她没听向直海提起过自己有兄弟姊妹,如今他又是私生子,孤儿寡母的,却没有跟母亲一块儿住,很奇怪。 「是啊,还在法国。」 「为什么?」更诡异了,只有向直海一个人从法国回来? 向直海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元芮莲脸颊,小莲花问题真多,不过他不介意回答。 「我十三岁那年,就是遇见你那年,我爸生了场病,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就老老实实地跟老婆招了外面还有我跟我妈这件事,想说服家里人让我回来认祖归宗。然后呢!我爸台湾这个大老婆当然是百般不愿,但是她眼睁睁看着我爸身体越来越差,却一直惦记着我跟我妈,后来就让步,答应让我回来入族谱改姓,交换条件是我妈得待在法国才行。就是这样,很简单,你打开电视随便都能看见的那种乡土剧戏码。」向直海耸耸肩,笑了笑,回冲了方才元芮莲泡的那壶茶,又斟给元芮莲一杯。 「那……然后呢?」元芮莲接过向直海递来的茶之后,望着他问。 「然后?你想听的是哪一段?是大房母子如何排挤私生子那一段,还是私生子因为受不了被排挤,离家独立勇闯一片天的奋斗史?我想这个打开电视看应该就有了。」向直海笑得很没正经,还真的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这男人真的是很糟糕,遇到不想谈的就欠揍得让人不想继续问下去,该说他聪明呢?还是无赖? 但是,向直海说得如此漫不经心,是因为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伤处太疼,所以无法去在乎? 他说,他进演艺圈原本只是为了想让父亲生气,这是单纯青春期的叛逆,还是因为他私生子的身分?元芮莲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无法自已地想着,一个离开相依为命的母亲身边,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环境的青涩少年,能够在父亲与另一个女人共筑的家庭里被和善对待吗?而向直海的父亲还有其他孩子吗?他们能接受他吗?向直海离开家独自居住,正是因为他不见容于父亲家庭的缘故吗? 他是又在跟她开玩笑,还是这是事实? 元芮莲拿着那杯茶,走到向直海身旁坐下,望着他的眼神却有些担忧,这就是他时不时会露出疏离眼色,漠然得彷佛站在世界之外的原因吗?她突然很想听见他说出真正的答案。 「向直海,你真的被家人排挤吗?所以你才没有住在家里,还是你又耍我,随口胡诌的?」元芮莲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向直海没有回话。 元芮莲望着没有回答她问题的向直海,隐隐约约觉得心泛疼。早知道会看见他这样难以启齿的神色,刚才就不应该问的,她后悔自己的多话…… 向直海的目光紧紧纠缠着元芮莲的,依然保持沉默,并不是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因为被家人排挤所以才没有住在家里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所以随便安个名目离开的。 而且,他一直不太明白元芮莲口中的家人与家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从法国搬到台湾,从与母亲同住的房子搬到父亲家里,又从父亲家里搬到自己买的房子,再从那间豪华大楼搬到元芮莲对门这间老公寓,哪里才算是他的家?哪些血缘才算是他的家人? 如果让他感到最愉快温暖的地方与人才称得上是家与家人,那么这间元芮莲时不时会冲进来吵他烦他、骂他捶他的公寓才最像家,而元芮莲那些草根性很重,却单纯懒散得可爱的亲人与左邻右舍才更像他的家人。 向直海的话语梗在喉咙,就连一个字都无法回答。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望了许久,直到电视里,那个新闻主播清脆好听的女声开始播报起关天驰的新闻。 元芮莲和向直海的目光同时被电视画面捉住。 又是关天驰要结婚的新闻,婚期就在月底了,这阵子这新闻真是强力大放送,连他老婆要穿什么婚纱、戴什么珠宝都拿出来做专题特别报导。真是无聊,元芮莲不禁暗自心想。 其实,上次在餐厅包厢里跟关天驰大吼大叫那次,是她与关天驰最后一次见面了,之后有关公事上的联络,都是透过关天驰的特别助理转达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电视上再看见这张爱过了好几年的脸,元芮莲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是因为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为逝去的旧恋情感到疼痛,还是这份伤痛真的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没有想掉泪的冲动,只是心头有点淡淡的惆怅,真的很淡,像回味一张褪色的旧照片那样,浅浅的遗憾,终究,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要转台吗?」向直海发现了元芮莲的停顿,转头问她道。 「不用。」元芮莲回答得很平淡。她真的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即使她与关天驰之间的句点画得很不完美也不要紧。 电视画面一黑,向直海把遥控器放下。 「干么?我都已经说不用转台了,你关电视干么?」元芮莲瞪向直海,他一定又要说什么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话来酸她了。 「我不想看不行啊?这是我家的电视,我爱关就关。」向直海的白牙在元芮莲眼前一闪,方才的阴郁神色早就消失不见。 又是这个讨人厌的笑脸,可恶!元芮莲别过脸,又被向直海扳回来。 「小莲花。」向直海唤她,眸中有温柔笑意,他真的很喜欢元芮莲,有她在,他的心情总是很好,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干么?」元芮莲又瞪向直海,可恶!他的眼睛长这么好看干么?最近每次这样盯着,心都跳得好快。 「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向直海伸出手摸了摸元芮莲脸颊,掌心的力道既宠且溺。 第十二章 他指的是他方才说他爱她这件事,虽然这么早就说爱是有点太扯了,但胸口那份对她与众不同的喜欢,却是货真价实一点不假。 「我知道啊,你跟我解释过家庭背景了。」乡土剧嘛!虽然演得不是很清楚,但有剧情提示了。元芮莲想的跟向直海想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小莲花,我是说……等等。」向直海正想解释,还没把话说完,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忽然响起。 「喂,我向直海。」向直海公式化地接起电话,没想到才听了对方说话几秒,那个本来还一脸无聊的神色却突然变为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芮莲感到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什么?哪间医院?!」向直海的音量略微提高,眼色中的慌张已经满到无处可藏。 紧盯着向直海的元芮莲因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从来没看过向直海如此惊慌的模样,他总是悠闲从容,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要紧的样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元芮莲心头隐隐飘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莲花,我出门一趟。」向直海挂上电话,仓皇起身,匆匆向元芮莲告别,抓起桌上钥匙就往门外走。 「喂!等等,向直海,你要去哪儿?我开车载你去。」元芮莲捉住向直海手臂,挡在向直海与门板中间。向直海看起来十分焦急,心慌意乱的,这种状况开车很危险的,她不放心。 向直海的视线落在元芮莲身上,沉默地、定定地注视了她好几秒,眸中变换过好几种情绪,才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小莲花,我要去省立医院,你要跟着一起去的话,就开我的车吧!」 发生什么事了?元芮莲坐在驾驶座上,操控着方向盘,对此时车内的沉静氛围感到十分不自在。 上次开车载向直海时,她还觉得向直海话太多,怎么都不想先跟他开口说话,没想到现在向直海这么安静,她却觉得如此难熬。 刚刚那通电话内容究竟说了什么?元芮莲好想问向直海。她几度启唇想开口,却又在看见向直海拿出怀中烟盒,点了一根香烟之后选择闭嘴。 向直海平时很少抽烟的,她猜那根他老是咬着的棒棒糖八成就是拿来戒烟用的,而现在,他一上车就点烟,心情应该糟透了吧? 还是不要问好了……元芮莲望了向直海一眼,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路况上,噤声选择沉默。 「刚才,是一个媒体朋友打来的电话。」在元芮莲转过了第二个弯时,向直海突然开口,语调是元芮莲从不曾听过的平板。 「嗯。」元芮莲眼角余光睐他一眼,轻应了声。 「我爸在接受一个杂志专访时昏倒,我的媒体朋友打电话为我爸叫了救护车,陪着去省立医院,初步诊断是中风,需要做脑部手术,他打电话联络我父亲的助理,已经请他让家人到医院签手术同意书,现在我父亲推进去手术室了,他打电话知会我一声。」那个媒体朋友是向直海在演艺圈里,少数知道他父亲是谁的好友。若不是朋友通知,恐怕他等到父亲康复出院了,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这个儿子真没存在感……向直海不禁苦笑。 元芮莲微微蹙起了眉头,正试着努力消化这些句子……向直海的父亲送医,家人前往医院签手术同意书,已经推进去手术室?但是她没有印象向直海接过其他的电话啊? 这是什么诡谲的景况?向直海的家人既然已经知情,却没有打电话通知向直海父亲住院?那要是今天向直海的父亲不是由他朋友送去医院的怎么办?他的家人都没想过要告诉他这件事吗?怎么说那都是向直海的父亲啊,他们明明都是一家人,怎么可以这样? 元芮莲心里已经开始不喜欢向直海的家人了。 「小莲花。」向直海出声唤她。 「嗯?」 「我书读得很好。」向直海捻熄了香烟,不知道是因为坐在元芮莲身边,还是因为抽完了烟的缘故,方才焦急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他望着车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金黄色的夕阳余晖太动人,在人生的无常之前,心变得柔软,令他忽然想向元芮莲坦白自己。 「呃?什么书读得很好?」纵使千算万算,元芮莲都没想过向直海居然会抛出这么一句,她愣了愣,才终于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你是有没有这么自恋啊你?老兵话当年的症头发作了吗?」元芮莲忍不住转头调侃向直海,当然,她也是想让方才车内沉重的气氛轻松一些。 向直海望着元芮莲,唇边勾起一抹微微浅笑,小莲花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懂?紧要关头时,她总是挺细腻的。 「我回台湾之后,回归了父亲的家庭,才知道原来我下面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起了个头,说下去似乎就比较容易了。 「嗯。」果然是乡土剧戏码。 「我是长子,跟着父亲学商,大学时就开始在父亲公司里实习,而我的两个弟弟们,他们也不是不成材……总之,我父亲把所有资源用在我身上,显然觉得我比他们更适合接手他的企业。」向直海接着诉说起更多往事,他只是很平淡地叙述,没有太多的情绪,对他来说,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像场梦一样。 「嗯。」这是当然的吧?向直海那么聪明,他爸爸应该很以他为荣才是。 「后来,有一天,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太得父亲宠爱,锋芒太盛,俨然已经成为整个家族亟欲拔除的眼中钉。」父亲身边虎视眈眈想夺权的元老级人物、父亲元配那边的外戚势力、两个弟弟们的亲信……他从来没想过,他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竟会引来那么多不堪,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坚持想栽培他的父亲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他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即使入了族谱改了姓,他都无法与他们真正的当一家人。 「嗯,然后呢?」元芮莲专心地掌控着方向盘,不敢转头看向直海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别人眸中的情绪会使自己太过心疼。 这就是向直海时不时会令她觉得很疏离的原因吗?他彷佛不带情感地站在世界之外,是因为带着七情六欲站在世界之内太痛苦了吗?他总是笑着,是因为除了笑容之外的情绪太沉重,他负荷不起吗?元芮莲不禁如此联想。 「然后,我突然厌倦起这一切,觉得这种日子好无聊,于是我开始混撞球间、跑夜店、泡网咖、每天带不同女人回家、大学没读完就辍学,努力当个败家子,直到我成为家族间最大的笑话,最不长进的烂泥,我父亲也终于受不了我,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最后,我就出来乘风破浪、云游四海,变成你现在看见的向直海了。」向直海整段话都是笑着说完的,想起从前荒诞的过去,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笑,虽然,也有几许无奈。 「什么乘风破浪、云游四海?我看你是就进了演艺圈,来到众多美女云集的天堂,玩到乐不思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元芮莲睨了向直海一眼,果然,他那个高明的接吻技巧是经过许多练习来的。还每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咧,呿! 向直海好笑地望了元芮莲一眼,不管她是真的在吃醋,还是故意在说话逗他开心,他都真的因此感到很开心。 「哈哈哈!小莲花,你怎么酸味这么重,吃醋啊?别吃醋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向直海看着元芮莲把车停进医院停车场,边大笑边回嘴,元芮莲总是有办法让他一扫阴霾。 「谁要吃你这个浪荡子的醋?」元芮莲把停车票卡丢到向直海身上,竟然笑了。不错嘛!他又开始贫嘴了,这样她就放心了,她还是比较习惯向直海这个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讨厌模样。 「很不巧,小莲花,这个浪荡子现在是你未婚夫,你吃醋也是应该的,你就别害羞了。」向直海又刺眼地笑出了一口白牙。 「未婚夫呢!你还敢讲!」元芮莲熄灭了汽车引擎,瞪了向直海一记,心情却很愉快,她突然觉得,跟老是笑得很没正经的向直海在一起,比以前跟霸道张扬的关天驰在一起好多了。 至少,向直海总是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跟她家人的关系也很好,在事业上又能给她最中肯的意见,陪着她一起为她梦想中的1854奋斗。这与她从前在关天驰身旁,当个必须躲躲藏藏的女朋友比起来,真是好得太多太理想……欸?等等,向直海又不是她男朋友,她干么把他跟关天驰放在一起秤斤论两?! 「哈哈哈!小莲花,我本来就是你台面上的未婚夫啊,我看你们里长很快就会挨家挨户贴布告了。」向直海没注意到元芮莲突然变得怪异的神色,又胡乱笑了一阵。 「可恶欸你!」元芮莲捶了向直海手臂一下,居然也感染到几分笑意,日子就这么跟向直海瞎聊乱扯地过下去似乎也不赖,而且,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讨厌「未婚夫」这三个字了。 「好啦,不闹你了,小莲花,我得下去了,我爸手术不知道要多久,你先回饭店陪上官念潮吧,晚点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就行了。」向直海敛起笑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元芮莲最近都陪着雇主上官念潮住在风华酒店,这点他是知道的。为了他的私事耽误她的正事不太好。 「没关系啊,我陪你。我打个电话跟念潮说一声就行了,我一个晚上不在不要紧的,反正我也没事,呃?还是……那个……你不方便?欸,其实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一下,我想说不用叫小黄浪费钱嘛……哎哟!没事啦,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了。」元芮莲原本话说得飞快,然后倏然收口。因为她突然想到,会不会也许,向直海是因为不希望她触碰到他的隐私,所以才拐弯抹角请她走?她听不懂他的暗示,还自告奋勇说要陪他,是不是显得她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向直海看着元芮莲脸上忽明忽暗的神色,跟懊恼地想咬掉自己舌头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在父亲住院,应当心情低落的此时,轻易就因为一个女人最直接的体贴反应感到温暖。 「小莲花。」向直海凑近她。 「嗯?」元芮莲原本还是一副想杀了自己的表情,抬眸,发现向直海的脸离自己只有五公分距离,吓了好大一跳,让她微微后退了些。 向直海伸出手刮了刮她脸颊,魅惑的双眼满是诱惑,唇边隐约有笑意,说话的口吻却再认真不过。「小莲花,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不迂回,背后更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或涵义,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一切心机与手段用在你身上,你可以跟我完完全全地直来直往不要紧。我刚才说要你先回饭店,真的只是怕耽误你太多时间,你愿意陪我,我很高兴,真的。」 「真的就真的,你靠那么近干么?神经病!我要下车了。」元芮莲脸颊一阵燥热,推开向直海,飞也似地溜下车。 好可怕,向直海的口吻为什么这么温存,让她紧张到差点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还有,这男人的眼睛真是好看得过分,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那两湖墨色深潭里,她在心里为了这件事至少咒骂了一百次…… 向直海跟着元芮莲下车,看着她逃命似地冲进医院里的背影,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 这朵小莲花啊!这阵子一天到晚口无遮拦地怂恿她的雇主上官念潮跟男朋友上床,没想到自己居然纯情得要命,真是标准的色大胆小…… 他承认,他刚开始只是觉得捉弄元芮莲很有趣,但是现在对她的喜爱日益增多,越来越难以自拔,未婚夫就未婚夫吧!他才不想去跟任何人解释,就这么跟她过一辈子,似乎挺美好的…… 「喂!向直海,真的是这一间吗?其他人呢?」元芮莲看着手术室外,电子看板上的「手术中」三个字,一脸疑惑地问向直海。 第十三章 这间手术室外怎么会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向直海的朋友说手术已经开始两个小时了,那向直海其他的家人呢?怎么没有在门外等着? 「是这间没错,其他人……我怎么知道?或许去买东西了吧?管他的,先坐吧!」向直海拉着元芮莲在椅子上落坐。他那个媒体朋友是在医院里陪着,等到亲眼看见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后才走的,不可能弄错间。至于大妈跟两个弟弟人呢?元芮莲问他,他问谁啊?或许等等就出现了吧? 「对了,向直海,你要打电话跟你妈说一声吗?」元芮莲口中指的妈妈,当然是向直海在法国那个亲生母亲。 「不了,我妈人在法国,又不可能立刻飞过来,知道了也是徒着急,既帮不上忙又白白烦恼,等手术结束了,再告诉她吧!」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但这是向直海以为的,比较适当的安排。 「也对。」是很有道理没错,但是如果向直海的父亲有个什么万一,他妈妈不就连情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元芮莲的心头一凛,这就是情妇、小老婆的命运吧?一辈子见不得光,连在第一时间陪伴所爱之人的权利都没有…… 三人行的关系里,男人身边的两个女人都好惨,最可恶的还是那个脚踏两条船的臭男人!向直海的爸爸,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但是关天驰,你下地狱吧! 「在想什么你?」向直海伸出手捏了元芮莲鼻子,她又莫名其妙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在呕什么气了,脸上表情超级多,好可爱,不捏一下手好痒。 「没、没什么啦!啊哈哈!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买。」元芮莲干笑,她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向直海时不时会来一下的肢体碰触,没有将他的手挥开,但是,她总不能说她在诅咒前男友吧?口渴了,顺便转移话题。 「一样。」向直海朝元芮莲微笑,塞了张千元大钞在她手里。他们最近时常腻在一起,她知道的。 其实,要是平时,向直海绝对不会让女人去为他跑腿的,但是眼下要元芮莲等在一个素昧平生的长辈手术室外更怪,于是他只好这么做。虽然,他知道大剌剌的小莲花绝不介意这种事,但他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噢,好,咖啡加糖不加奶嘛,那我去买喽!我带着手机,你有事再call我。」医院一楼有便利商店,她刚才进来时有注意。 元芮莲将那张千元钞塞进口袋里,拿向直海的钱拿得很顺手,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反正他老是这样,不喜欢花女人的钱,再小的钱都不愿意。 元芮莲一开始还会哇哇叫个两声,说向直海一定是大男人主义作祟,瞧不起女人才会这样,现在已经见怪不怪,越来越习惯,反正她也乐得把他的钱a下来,顶多以后1854赚的钱多分他一点嘛!她贪小便宜的个性跟向直海越来越像,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嘿嘿! 「嗯,快去快回,我等你。」向直海揉乱了元芮莲的头发,不过才一张千元钞,瞧她小人得志的样子,真好笑。 「好,bye喽,等等见。」元芮莲踏着轻盈的脚步离开,向直海瞧着她的背影走远,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之后,他抬头望着手术房上的「手术中」三个字,迷茫的神情中才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过了片刻,元芮莲端着两杯咖啡回到手术室外,看见向直海身前站着两个人,不知道在与他说些什么。她缓缓走近,听见其中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用极为温柔优雅的嗓音,却对向直海说着刻薄到不堪入耳的话—— 「你怎么知道你爸在这里?是谁跟你通风报信的?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是嫌你把你爸气得还不够吗?还是你就是故意要来气死他,好早点拿你那份遗产?」说话的妇人是向直海也应该叫「妈」的向夫人,她的情绪因为丈夫正在手术中,显得十分恶劣。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元芮莲突然一脸不高兴地站到向直海身前,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挡在向夫人与向直海中间,恶狠狠地盯着她还有她身旁男人瞧。 什么嘛!这女人有必要这么说话吗?儿子关心父亲是天经地义吧,关遗产不遗产什么事?而且向直海自己赚的钱就够多了,干么要贪别人那一笔?开什么玩笑!要比吵架的话她绝对不会输! 向直海好笑地把元芮莲拉到他身旁。 小莲花真是够了!她眼里快喷出火来了,要不是她手上拿着咖啡,他觉得她可能还会摆出卷袖子想打架的姿势。 元芮莲这么莽撞,但如此一心一意想维护他的心意却又让他感到很窝心。 「她是谁?」向夫人嫌恶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元芮莲一遍,问向直海。这女孩儿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真没教养,那个气冲冲的叛逆眼神简直像是来找吵架的。 「妈,这是小莲,她是我女朋友。小莲,这是我妈妈跟我小弟,我大弟先回公司处理我父亲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公事了。」向直海在元芮莲开口之前就率先回话。 妈?元芮莲真想昏倒,原来这个贵妇人就是向直海父亲在台湾的太太?向直海被她如此出言不逊,居然还叫她「妈」?真是有够放得下身段,有够有礼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敬佩向直海敬佩得五体投地。她对这个称谓太震惊,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解释她并不是向直海的女朋友这件事。 「你女朋友?又是夜店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吧?真是一丘之貉。」向夫人的每句话都很轻,却每个字都很尖酸无礼,她一边说着,眼光又一边鄙夷地扫了元芮莲一眼。 「喂!你——」太过分了噢!是有没有这么爱酸人啊?把咖啡泼到她身上不知道行不行?元芮莲气呼呼地想回嘴,向直海忽尔握住她手臂,对她摇了摇头。 可恶!有气没地方发的元芮莲重重地踩了向直海一脚泄愤……算了,不说就不说,好歹那是向直海另一个妈,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元芮莲闷闷地住口,迳自坐到旁边去,喝起自己的咖啡。 向直海跟着坐到元芮莲身旁,知道她委屈,对她讨好似地笑了笑,元芮莲瞪了他一眼,不领情,向直海只好无奈地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喝……晚点,离开医院后,再好好安抚一下小莲花吧,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好哄的,向直海心想。 也不知道就这么在手术室外坐了多久,元芮莲已经精神困顿得靠在向直海肩头睡着,电子看板上「手术中」倏地变成了「手术结束」,几名医护人员将向直海的父亲推出来。 向直海心中激动,差点忘了元芮莲还靠在他肩头就要站起身来,感觉到他身体细微震动的元芮莲蒙蒙胧胧地睁开眼,发现手术已经结束,睡意顿时全消,拉着向直海站起。 「向仰华先生的家属在吗?」一名护士开口问道。 「在。」向夫人与向直海的弟弟冲向前,向直海与元芮莲也随后跟上,一行人在医生简单说明完患者病情之后,便跟着护士进了加护病房。 加护病房平时是只有在固定时间开放探视的,但手术结束之后,为免家属担心,也能开放家属短暂探望,护士向他们说明完几个平日的探视时间,便在旁边等待他们离开。 向直海走到父亲的床前,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心头涌上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好久没看见父亲了,是两年?还是三年?父亲因脑部手术被理光了发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插了许多管子,还接上了呼吸器,竟连呼吸都不会了……这怎么会是他记忆中那个纵横商场、意气风发的父亲呢? 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爱着父亲。 是不是人就是这样,总是要失去时才懂得珍惜?他错过了许多和父亲相处的时光,为什么非得等到父亲站在死亡之前他才明白? 当初,他对家族中的争权夺产感到疲惫,于是只好仓皇抽身,他以为自己对日益疏离的父母家人已经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如今在生命的无常之前,他却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逃避。 他以为他从家里逃了,就可以还给家中一个宁静,让父亲不要为了那些派系斗争伤神,但是他却忘了,斗争即使是斗争,父子终究仍是父子。 他可以不当父亲的继承人,却不能不当他儿子。 这几年来,他从没有主动给过父亲几通电话,更没有试着争取将在法国的母亲接回台湾住的机会。他放逐自己的同时,居然也令身旁的人与他一样孤单。 向直海纵使平日再玩世不恭,再云淡风轻,现在站在父亲的病床前,他都无法一笑置之,轻松看待这件事。 父亲现在还没醒来,他即使与父亲说话,父亲也听不见,向直海站在病床边,看着向夫人抚了抚父亲的脸,又握了握父亲的手……其实,父亲这么倒下时,身边有与他走了大半辈子的妻子陪着他,也算是一桩好事吧?光是为此,他便愿意原谅她从前对他的所有错待。 「好了,该走了,护士小姐说不能待太久,让你爸好好休息吧!」向夫人这句话是同时对两个儿子说的,她一说完,便率先转身往病房门口离去,彷佛在隐忍着眼角泪光。 元芮莲走上前,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向直海手臂,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静静陪伴。这种煎熬的场面,有经历过丧母之痛的她更是感同身受,只希望向直海的父亲手术之后的观察一切顺利,不要有什么并发症,平安挺过这一关。 向直海朝元芮莲微微一笑,与她一起往加护病房外走,离去之前,向直海忽尔转头看了病床上的父亲一眼,又兜转身子走到病床前,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元芮莲给他的、被他随身携带的红色香包,将它系在父亲病床床栏上。 护士淡淡地看了向直海一眼,并没有出声阻止。这种宗教性的东西,只要不是太夸张,基于人性化的考量,医院都是可以接受的。 「很香对不对?这是我妈妈帮我做的护身符,里面装的是檀香跟沈香,你戴着这个,脏东西就不会接近你,像那几只白猪一样的坏东西也不会欺负你,很棒喔!」 向直海不用特意回想,彷佛还能听见那个夏日午后,笑得比阳光灿烂的小女孩对他如是说。 希望,这个护身符能像守护他近年来的平安顺利一样,守护父亲。 他一向不信鬼神,对这些民间信仰不置可否,但如今,他却比谁都希望这世上有神只存在……希望,这个红色护身符能带领父亲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他愿意为此,付出最多的虔诚…… 元芮莲愣愣地望着向直海的动作,看见他将香包绑在父亲的床栏上,朝她微笑,向她走来。 元芮莲突然觉得鼻子好酸,为什么,向直海明明在笑,她却觉得他在哭…… 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香包挂在那里?为什么,连她也感受到了他的哀伤与绝望…… 向直海对她说,他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聊所以才离开家里,他听起来如此无情与凉薄……但是元芮莲此时看着他,忽然惊觉,他的事不关己及云淡风轻,其实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去在乎……或许,他离开家,是因为不想令父亲为难,是因为不想再掀起更多的斗争…… 他说,他喜欢跟走投无路的人做生意,人被逼到绝境,就会想办法为自己走出一条活路……其实,他才是那个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在演艺圈里成功的人吧? 原来,他一直都很寂寞,步履蹒跚,踽踽独行,就像她辛苦地一肩担着香铺一样……但是,在她那么旁徨无依的时候,向直海伸出手搀了她一把,那么向直海呢?他无助的时候,有人握住他的手没有? 第十四章 元芮莲心中倏地涌上一阵难受,她悄悄地走到向直海身旁,握住他的手。 感觉到掌心温度的向直海,疑惑地转头望着元芮莲,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他不解地望着她。 「发什么呆啊?我们回家吧!」元芮莲敲了向直海额头一下,握着他的手不自禁紧了一紧,她唇边牵起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美丽。 向直海怔怔地望着元芮莲,一时之间为她的笑容感到失神。 她说「我们回家吧」,原来,回家这句话,竟是如此的美好…… 「好。」向直海的掌心牢牢包覆着元芮莲的,感觉到她的温度从掌心蔓延至心里。 他回给她一个笑容,牵着她的手,一同往加护病房门外走。 无论外头的风雨再大,彷佛只要这么牵着她,就可以无穷无尽地,一直走下去…… 元芮莲没想到,她方才的多愁善感只持续了十秒钟。 因为她才跟向直海一道走出加护病房,那个说话尖酸刻薄到不行,拔舌地狱里绝对榜上有名的向夫人,又抛出了一段让她火冒三丈,简直想当场抡她两拳的话—— 「直海,这几年来,你父亲已经渐渐把事业移交给你弟,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以为你父亲倒下能让你得到什么好处。」向夫人很介意向直海在没有人通知的情况下居然能得知丈夫紧急送医的这件事,这令她怀疑丈夫的公司里还有向直海遗留下来的耳目。 气、死、人、了! 元芮莲在心里骂遍她祖宗十八代!亏她刚才在病房内还因为这女人看向直海父亲的不舍与眷恋目光,心里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现在她倒是见识到了一个女人对她爱与不爱的男人能同时多有情及无情。 向直海突然紧紧地握住元芮莲的手。 好啦、知道啦,叫她闭嘴嘛!元芮莲瞪了向直海一眼,又踩了他一脚,不说话就不说话,算这女人好运,今天是她这辈子最有修养的一天。 「妈,爸就拜托你跟弟弟照顾了。」向直海说得十分诚恳,竟然还弯身对向夫人做了个九十度大鞠躬。 元芮莲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因为她居然跟着向直海一起对那个臭女人鞠躬,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在儿子的陪同之下趾高气昂地离去。 可恶!太可恶了!元芮莲一路生着闷气,一声不吭地走到停车场,把自己丢上车,连自己是怎么平安把自己跟向直海载回家的都不知道。 向直海也不说话,一路上都好笑地瞧着她,直到他打开了自家大门,元芮莲跟在他后头,踢掉了鞋子,走到吧台,为自己冲了壶1854茶。 「喂!向直海,你刚才干么对她那么客气?」今天走得太匆忙,忘了把这几天调配出来的新口味带回家,而放在向直海家里没带走,既然来了就顺便喝一下,她喝完茶就要回家了。都是那女人让她太生气,元芮莲憋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难。 向直海真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种担忧父亲住院的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是长辈,我们要敬老尊贤。」向直海的口吻中有淡淡的笑意。 「老而不……贤是为贼你没听过啊?」其实原文是「老而不死」啦!但是说要向夫人死又太过分了,元芮莲猛然改口。总之,敬个屁! 向直海望着元芮莲为他如此不平的样子,感到好窝心。 他想,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留着那个红色香包的原因,与元芮莲之于他的意义。 一直以来,他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潜意识的自卑心理让他对与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很容易放弃,他懒得争取,也不想争取,就像他原本想在父亲的公司里力求表现,结果却只是白白为他与父亲惹来一堆麻烦,于是他说服自己头也不回、毫无眷恋地离开。 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人世间所有的血缘亲情、功名利禄他都可以抛下,他只是抱着一个游戏的心理,笑看人生的心态,不带任何感情地经营他的事业与人际关系。 结果,他的冷情让他保持了绝对的客观,而他的漠然让他看清一切手段,算尽所有机关,意外地令他在尔虞我诈的演艺圈里功成名就。 对于那些人们为了争权夺利展现出来的自私与贪婪,他只觉得有趣及可笑,他总是笑着,看遍人情,更尝透冷暖。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却有一个小女孩,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傻傻地跳出来为他打了一架,并且塞了一个红色香包说要给他当护身符,说要保护他不被欺负。 那个小女孩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却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美好的存在。 于是,多年后,当他重新遇见了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小女孩,发现她为了守住祖传香铺,为了懒惰的弟弟,开始学会放弃自己……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他记忆中唯一明亮灿烂的存在,跟他一样变得隐晦污浊,让自己真正的渴望淹没在滚滚尘世里。 于是他介入了元芮莲的人生,正如同元芮莲介入他的心,那么蛮横、那么强硬,没有道理。 「小莲花?」向直海走到她身旁,出声唤她。 「干么啦?」元芮莲依然回答得很冲。 「我喜欢你。」向直海的语气很温柔。 噗!元芮莲嘴里那口茶喷出来。 「什么什么?什么喜欢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元芮莲觉得自己差点被呛死。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喜欢你,真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向直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说得很认真,既然她需要他说白一点,他就说白一点。 「……为什么?你发什么神经?」欸……向直海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欸,但是,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这个方向啊?而且,她也想不出来向直海有什么喜欢她的理由,他老是被她又捶又打的。 「我舍不得你去当关天驰小老婆行吗?」向直海笑着问她,他喜欢她的理由,怎么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他喜欢看元芮莲气呼呼的样子,也喜欢看她笑;喜欢坐在她身边,也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想为她做事,也想为她擦眼泪,这还不够吗? 「这理由不成立,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真的跑去当任何人的小老婆。」元芮莲无情地驳回,心却跳得好快,眼神根本不敢对上向直海的。 「那,因为梁山伯跟祝英台配成对了,银心只好跟四九凑成双?」向直海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行!这理由更烂了,你自己想当四九,少牵拖我是银心。」元芮莲捶了向直海一记,向上翻了个白眼,唇边却隐隐约约有几分笑意。 向直海居然将他的艺人夏子涛与她的雇主上官念潮比喻成梁山伯与祝英台?仔细回想起来,的确是真的有几分样子没错啦,她在上官念潮身边团团转的样子,就跟伺候小姐的银心一样,而他为旗下艺人夏子涛忙东忙西的模样,不是书僮四九还是什么?而梁山伯与祝英台,正在谈恋爱……可恶!她真的笑出来了。 「这也不行?」向直海故作一副很烦恼的样子。 「当然不行,你走出去问路上随便一个女人都会说不行。」元芮莲板起脸,一定要听到一句像样的理由才行。 「我行情有这么差吗?我以为想爬上我床的女人不少。」不是向直海要自夸,他真的遇过很多投怀送抱的女明星啊! 「那是因为你是经纪人,有利用价值,而且还有几分美色。」呿!骄傲个什么劲啊? 「噢?所以,你承认我有几分美色就是了?」向直海忽然把脸凑近她。 「对,你的美貌就是你最大的优点,要不然那天我也不会……」元芮莲猛然住口,她为什么要主动提起人生中的污点?他们初次见面就接吻是意外,意外!擦掉! 「不会什么?这样?」向直海突然轻啄了下元芮莲的唇。 「向直海,你不要再这样随随便便乱亲我!」元芮莲跳起来。可恶!每次都被吻得头昏脑胀的。 「噢!我记错了,不是那样,是这样才对。」向直海笑了笑,揽过元芮莲后颈,将她整个人纳入怀抱,又将唇印上她的,就和他们第一次的吻一样浓烈。 直到元芮莲气喘吁吁,双颊嫣红地被向直海放开,她才发现自己自头至尾都没有抗拒,她刚才还跟向直海撂狠话呢!结果她居然表现得一副很享受他的吻的样子? 天!她是真的有这么寂寞吗?还是其实,她也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向直海?为什么呢?元芮莲用方才问向直海的问句问自己。 是因为她正在疗情伤,而向直海虽然总说些讨厌的话却一直陪伴她?还是因为向直海看懂了她强撑香铺的辛苦,让她觉得自己有人依靠的感受太安心? 到底原因是什么?总不是那个什么该死的银心爱四九吧?元芮莲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理由了。 望着元芮莲迷惘的眼神,向直海突然伸出手抚了抚她脸颊。 「小莲花,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你忘了关天驰没、决定再谈恋爱了没,但是我不会去找你爸跟你弟解释或澄清我们的关系,因为我希望的正是他们以为的状态。你要不要试着跟我交往看看,也许年底到了,你真的会很想嫁给我也说不定。」 明明就以为自己说得很深情了,回答向直海的却是一记爆栗! 「我怎么可能会想年底就嫁给你?!」这男人真是自负得令人发指,现在已经七月了,他为什么会以为她半年不到就会想嫁给他? 哈哈哈哈哈!这样也会被揍,这真是大大伤了向直海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他笑到快断气了,元芮莲实在很有趣。 对付这朵小莲花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就是了。 「不服气的话就试试看?我是个好情人,小莲花。」激将法有用吗? 「不要!」哪有这么随便说交往就交往的?她又不是笨蛋。 「怕了?」 「谁怕了?」 「你。」 「我没有。」 「没有?」向直海挑高了一边眉毛,唇边叼着的笑容很令人玩味。 这个表情真是越看越让人不开心,元芮莲森森地望了向直海一眼。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向直海两手一摊,口吻里有几许笑意。 气、死、人、了! 「交往就交往,谁怕你啊,反正我年底绝对不会想嫁给你就是了!」刚才不知道谁说这么随便说交往就交往的是笨蛋?元芮莲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了。 「嗯?你答应了?」向直海唇边带着浓浓的笑意睐她一眼。 「呃?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元芮莲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急着澄清,理智断线果然很可怕,什么疯话都说得出口。 「我已经听见了,小莲花,我就当你答应了,年底前请多指教。」向直海牵起元芮莲的手,煞有其事地吻了一口。 可恶!无赖、痞子、心机重、腹黑大王! 为什么明明心里就在腹诽向直海,却还是有股甜甜的、麻麻痒痒的情绪从心头流过? 也许……跟向直海交往,也不算太坏? 元芮莲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从初次见面开始,向直海就总是把她的脑子搞得一团乱…… 第十五章 好吧,那就这样吧!就这么试试看也无妨,反正他们最近为了1854这间店已经常常腻在一起,有没有交往中的男女朋友这层关系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欸?等等,可是,有些事情得先弄清楚…… 「喂!向直海,你说的交往是一对一的关系吗?」元芮莲微微偏头,想了想,问道。 「当然,一对一的关系。」 「你会突然跟我说要娶别人吗?」 「绝对不会。」真是一朝被蛇咬,向直海失笑。 「有一天分手了的话,你会抽走挹注在1854的资金吗?」 「当然不会,一码归一码。」元芮莲现在如果拿出白纸来要他签字,向直海大概也不会太惊讶了。 小莲花说笨也聪明,说精明也驽钝,即使是夫妻,真要反目的话,这种口头约定有什么用?真令人哭笑不得。 「噢,对了!还有,你不可以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元芮莲又想起什么了。 「比如?」是他想的那件事吗? 「跟你上床。」 宾果!向直海不禁笑出声来,这朵小莲花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讲。 「放心,我绝对让你自己心甘情愿跳到我床上来,你别先扑倒我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嘛,我才不会!」元芮莲抄起旁边抱枕丢他。 「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从向直海胸膛滚动出来,跟元芮莲在一起真有乐趣。 「揍你还这么开心?」真是莫名其妙。元芮莲把向直海扑倒在沙发上,又胡乱地捶了他一顿,居然也跟着笑了。 跟一个总是会逗笑自己,而且还八面玲珑无所不能的男人在一起,应该比跟老是弄哭自己,连婚事都不能自己作主的男人在一起好得多吧? 升格为恋人的第一天,除了向直海的父亲住院这件事有些遗憾,其他的一切,似乎都还挺美妙的…… 好忙…… 元芮莲手中捧着好几件礼服,从上官念潮位于风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走出来。 上官念潮在风华酒店的空间彩绘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而明天,风华酒店将在一楼大堂,举办一场盛大的开幕酒会,元芮莲手中拿着的十来件礼服,便是厂商赞助上官念潮明天出席酒会,送来给她们挑的礼服。 幸好上官念潮在台湾的工作快要结束了,否则,她一边要忙着筹备1854,还得一边顾着风华酒店的彩绘工作,蜡烛两头烧,真的好累。 「小莲花。」 吓!元芮莲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又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向直海吓了好大一跳。 「干么老是吓人啊你,向直海?你怎么会在这里?」元芮莲踉跄了几步,捂了捂心口,然后蹲下来把掉落的几件礼服捡好。 「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明天风华酒店要开幕,开场节目是我负责的,我来监督夏子涛跟乐队彩排,顺便确认一下舞台音响灯光有没有问题……小莲花,你为什么拿这么多礼服?这要拿去哪?」向直海贴心地接过元芮莲手中抱着的那堆衣物,跟着元芮莲走进她的房间。 「这是厂商赞助念潮明天酒会要穿的礼服啦!我刚拿过去给她挑,这些是被她淘汰的,先随便放吧。」元芮莲随手一指沙发,晚点整理一下,再送还给厂商吧! 向直海把那堆落选的礼服放到沙发上,顺手拿了一件起来端详。 「这件很优啊!你家小姐为什么不穿?」金色,背部挖空,时尚中有典雅,看起来挺不赖的。 「你看到的每一件都被嫌太露了。」元芮莲倒了杯水给向直海。 「这么保守?」向直海不禁失笑。 「干么?想看念潮穿啊?」元芮莲抢过向直海手上那件性感得不得了的礼服,往床上一抛。上官念潮身材是很好没错啦,但也轮不到他看! 一双手臂突然从元芮莲身后环住她,低沉的笑声从她背后传来。 「我才没有想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吃醋了?」向直海将头埋在元芮莲颈窝,大口呼吸着只有她身上才有的淡雅馨香。 小莲花真的很奇妙,她身上为什么总有檀香的味道?是因为把香包挂在车上,又时不时得开车洽公的缘故吗?她真的好香…… 「我才没有吃醋!」元芮莲挣开向直海怀抱,转头过来瞪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向直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元芮莲突然莫名心虚了起来,眸色一沈,傻傻地盯着他发愣。 虽然她嘴巴上说没有,但是她好像……真的是在吃醋?她记得上回不经意撞见向直海与某个女明星聊天说笑时,她也隐约感到十分不快。 知道自己对向直海的依赖与好感有与日俱增的趋势是一回事,但是,这么清楚地意识到对他有恋人间的占有欲又是另一回事。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份不明所以的不踏实感,让元芮莲没有跟她任何一个朋友,包含上官念潮提起她与向直海在交往的事情,明明也不是特意隐瞒,只是一开始没有说,后来就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她这样把向直海放在台面下,跟以前关天驰刻意隐瞒她的存在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说起来,她与向直海的关系也不是真的那么在台面下,至少她的家人都以为他们年底要结婚……啊!讲到这个,又是另一个烦恼了,这桩误会究竟要怎么圆?虽然他们是真的误打误撞的交往了起来没错,但年底难道真的要结婚吗?真尴尬…… 向直海的眸光紧紧地注视着元芮莲,小莲花又走神了……她最近常常这样,不论他们是在讨论1854或香铺的事情,她的思绪总是落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远方。 「喂!小莲花,你到底在想什么?」向直海伸出手捏了捏元芮莲脸颊,叫唤回她出走的神智。 「没、没有啊!」恍惚的佳人这才猛然回神,眼神终于对上他的。 「在想香铺?1854?还是在想关天驰?你的旧情人明天也会出席。」向直海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问元芮莲,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是他太快正名他与元芮莲的关系,连哄带骗的,元芮莲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才老是闪神吗?但是小莲花这么笨,一不小心就被拐走了,他动作不快点怎么可以? 「少胡说八道了,我早就知道他会来,但是我没有在想他。对了!你是从医院过来的吗?你爸还好吗?」元芮莲瞄了一眼墙上挂钟,加护病房的探视时间刚过不久。她不是故意转移话题,但向直海的父亲真的比关天驰更令她挂心。 「我爸的复原状况不错,过阵子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再观察一阵子,也许就可以开始复健了。」向直海望着元芮莲的眼中都是温柔,她这么把他父亲放在心上,让他觉得很贴心。 「……你有遇见那个坏女人吗?她还有没有说一些讨厌的话酸你?」元芮莲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向直海,她讨厌向夫人讨厌极了。 向直海就算是笨蛋也知道元芮莲口中的坏女人是谁。 「别这样说她,小莲花。」向直海的语气中没有责怪,但元芮莲还是因此十分不高兴。 「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让她。」元芮莲瞪了向直海一眼,气闷地走到床沿坐下。 她真不懂向直海这么委屈干么?他这几年来一人独自在外奋斗,吃喝穿住都是花自己的,没有拿家里一毛钱,他们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就算了,怎么可以连见面也没一句好话?钱钱钱钱钱,谁稀罕他们家的钱? 「小莲花。」向直海浅叹了口气,挨到元芮莲身旁,跟着在床沿坐下,揉了揉她的发,说话的口吻十分温柔。「她只是一个母亲,比较爱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并没有错,她只是担心我让她的孩子无法得到该得到的……一辈子这么短,这些恩怨情仇哪有那么长?我不委屈,没有什么让不让的。」 可恶!倒显得她爱计较了。元芮莲气呼呼地别过脸,算她白为他抱不平。 向直海看着元芮莲的反应不禁失笑,把她的脸转过来,将她扎扎实实地搂进怀里。 「小莲花,她是要陪我爸过一辈子的人,就像你要陪着我一辈子一样,要是我哪天接了在外面偷生的儿子回来……」 「我就杀了你!」元芮莲从向直海怀里挣开,回答得很快。 「看吧?所以她没杀了我爸,还养了我好几年,这已经很棒了。」向直海笑出来。 「好好好,你行你行,反正是你在受苦受难,懒得理你。」算他能言善道,随便三两句话就把她堵死,他爱当好人就去当好人,不说了。 向直海怔怔地望着元芮莲,她真的好可爱,她没有意识到,她方才气呼呼的反应,已经透露了太多对他的喜爱,而且,她对要陪着他一辈子这句话没有意见……她没有拒绝他交往的提议,关心他的父亲,更心疼他为他抱不平,她对他的喜欢,也许比她自己领悟的还要多…… 向直海突然从身后抱住那个站起身,又想跑去别的地方摸东摸西的女人。 「干么啦?你不是要下楼去忙?楼下有一堆事要等你做吧?」刚才不是说什么舞台灯光音响啥的吗?元芮莲想拨开向直海环在她腰上的手,他却又无赖地箍得更紧。 一阵热闹的手机铃声倏地响起,是向直海的。 「你电话响了!」元芮莲又推了推向直海,大经纪人就是大经纪人,每天光是电话都接不完。 「别管它,小莲花,你好香……」向直海在元芮莲耳边嗅了几下,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让她双腿发软。他想要她,至于楼下的那些事情,晚点再说吧! 「你上辈子是狗吗?老是这么闻我?」元芮莲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向直海的癖好很怪……他在她耳边说得好煽情…… 「我不介意为了你当条狗。」向直海浅浅地笑着,胡闹似舔了元芮莲耳垂几口,然后又亲吻起她颈后的雪白肌肤。 她今天因绑马尾而露出来的漂亮颈线,从他方才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开始诱惑他了…… 手机铃音停了,向直海落在她颈后的吻逐渐往下…… 「很痒……直海,电话……你不接真的行吗?」元芮莲又推了推向直海,他的嗓音比平常低沉,落在她颈后的吻既缠腻又诱惑,他对她的欲望太坦白,让她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其实,她一直都不觉得男女朋友之间上上床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总觉得自己跟向直海之间说不出哪里怪,莫名其妙就接吻,莫名其妙就合伙做生意,莫名其妙就交往,向直海的态度一直都很笃定,但是她呢?她不明白的,就是他的认定。究竟,为什么向直海会如此喜爱她呢? 向直海的手机又响了。 「夺命连环叩……好吧,小莲花,我下楼了。」向直海挫败地在元芮莲颈边浅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离开她身上那股好闻得不得了的香气。 他不是没感觉到元芮莲的犹豫,既然小莲花还有迟疑,那、就这样吧!他不急,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她完全接纳他。 「噢,好。」元芮莲转身看他,眼神中充满迷惘,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松了口气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你今天晚上会回家吗?」向直海捏了捏她鼻子,神色又恢复成一派轻松,他不介意她的犹豫,小莲花也不用介意。元芮莲虽然这阵子住在风华酒店,偶尔还是会偷渡回家睡个几天,反正上官念潮有男朋友夏子涛照顾,不太需要她费心。 「不了,我今天好累,就住在饭店,不想跑来跑去了。」元芮莲简单说道,她最近真的累坏了,不过,辛苦是有代价的,1854的筹备进度比她预期中快了许多。 「那就明天酒会见,走喽,bye!」向直海在元芮莲颊边吻了一口,转身离开她房间。 望着向直海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元芮莲突然觉得好寂寞…… 第十六章 等到这份委托结束,她就可以搬回去家里,搬回那间打开两道铁门,就能看见向直海的老公寓里。 他不只是住到她对门,还住进她心里。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得这么喜欢跟向直海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对他的心情,似乎越来越接近爱了…… 风华酒店内,金碧辉煌、占地百坪的豪华大堂,以鲜花、布幔妆点,宴请了许多政商名流,邀请了各路媒体,风光且气势磅礡地揭开了开幕酒会的序幕。 石雕喷水池造景、巴洛克式水晶吊灯、挑高的半圆形屋顶设计,与舞台上艺人们斥资百万的华丽表演,佐以上官念潮墙上狂野奔放的立体油画,交错成了一幅极致奢华的景象。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向直海的存在依旧耀眼,他走进炫目大堂里的第一时间,元芮莲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身影。 向直海的长袖善舞,她每回看见都感到惊奇,他像是天生就属于人群,不管是像今天这样充满了重要大人物的场合,或是与她弟弟元芮兴坐在毫不起眼的路边摊喝台湾啤酒,他的神情总是看起来如鱼得水,十分自在,和周遭氛围没有一丝冲突。 他居然是如此迷人,他的每一个挑眉、每一个微笑,都让她的心颤动不已,怎么才一天没见,她竟然已经如此想念? 向直海忽尔朝远方的元芮莲举杯。 他与元芮莲之间隔着几道人墙,但他早就注意到元芮莲的视线,他知道她在看他,他喜欢她看他,他想走到她身边,但是得再等一会儿,他有太多人需要应酬,有太多关系要打,得再等一等。 接收到他视线的元芮莲脸瞬间爆红! 发什么神经?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的目光脸红?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纯情小家花了她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吃到上官念潮的口水不成?上官念潮……上官念潮?完蛋了!她家小姐呢?! 元芮莲惊慌的视线在大堂里来回巡视……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糟了!她方才与上官念潮来到酒店大厅没多久,上官念潮就遇到从前在法国交往过的前男友,那个前男友不但是个风评很差,极爱拈花惹草的官家少爷就算了,他居然还是关天驰的弟弟,这些都不打紧,他竟然还把上官念潮带开,邀她跳舞,霸占住她,满场绕呀转的。 她发誓,直到向直海走进风华酒店前,上官念潮都还有在她视线内的!怎么她才一闪神,人就不见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元芮莲心头,突然之间,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身影从她眼前快闪而过……夏子涛!是上官念潮的男朋友!他跑得这么急,神色还这么慌张……老天爷!最好别是上官念潮出了什么事才好! 元芮莲提起裙摆,拔腿便跟在夏子涛后头狂奔! 终究,元芮莲与夏子涛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在总统套房前的走道找到上官念潮时,上官念潮身上的小礼服已经被那个混帐登徒子扯破,脸颊还有被打过、触目惊心的红印,她的意识朦胧,几近晕厥……幸好,他们还来得及在那混帐对上官念潮做出更恶劣的行为之前阻止他。 夏子涛当然是狠狠地揍了这个非礼他女友的混帐一顿,然后被唯恐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元芮莲拦下,而元芮莲十分冷静地要夏子涛先抱上官念潮回房,对他说,后续的事让她处理就好。 ……还说什么处理呢!元芮莲现在两眼发直地瞪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男人,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她蹲在昏倒的登徒子身边,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又看了看他的伤势……有在呼吸,似乎没有骨折,也没有伤处在失血……但他晕了,她怎么可能有力气搬动这么个大男人? 就这么让他躺在饭店走道上绝对不成,但叫救护车来也并不妥当,楼下都是些政要与媒体,这件事传出去还怎么得了? 烦死了,一堆烂摊子……都是地上这个登徒子害的!元芮莲怒瞪他一眼,不如趁现在顺便踢他两脚好了。 「小莲花,你一直盯着地上昏倒的男人,该不会是想对人家先奸后杀吧?」 身后传来一句似笑非笑的对白,元芮莲猛然回头……是向直海!他来了! 元芮莲像看到救星似地,一股脑儿冲到他眼前,急着想向他交代前因后果。 「直海,我跟你说,念潮、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方才还悬着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你不用说,我有看见。」向直海安抚似地拍了拍元芮莲头顶。 他方才在一楼大堂,看见元芮莲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某部电梯时,隐约就觉得有股不对劲,跟着上来,正好看见夏子涛踹了躺在地上这男人一脚,而元芮莲拦住夏子涛,要他抱着已经晕厥的上官念潮,先回去上官念潮住的那间总统套房。 在后头看着的向直海约莫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 真麻烦!他现在走近一看,才发现地上这个昏倒的男人他认得,他是关家的二少爷,是小莲花前男友的弟弟。 很好,他的艺人连背景这么雄厚的都敢揍,真不愧是他的艺人……看来,以后关家的活动他都别想接了…… 「直海,怎么办?我要怎么把他送去医院?楼下一堆记者,就这么闹上报不好吧?总不能一直让他躺在这里……」元芮莲忧心忡忡地问向直海。 真是难为小莲花了!她就算再泼辣、再胆大包天,亲眼看着好友被袭击,两个大男人在她眼前斗殴,即便她表现得十分冷静,应该也吓坏了吧?她刚才完全没发现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瞪着地上男人愁眉苦脸,脸色忽明忽暗的烦恼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要命。 「不如直接拖去埋了吧。」向直海朝元芮莲轻松一笑,她太紧张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元芮莲瞪了向直海一眼,可恶,她真的很担心欸! 向直海捏了捏她鼻子,抬手看了看腕表。「巴黎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你先打电话给上官念潮的父亲兼老板报告这件事吧!等他跟关天驰联络上了,关天驰会自己打电话来问你他弟在哪的,别担心了,你那个前男友很有几把刷子,他绝对有办法能把他弟弄出去的。」 元芮莲忽然怪异地瞅了向直海一眼。 「干么?」向直海望着她,又好笑地捏住她鼻子。 「你都不怕关天驰找你麻烦吗?你的艺人把他弟打成这样?」被捏住鼻子说话的声音好像唐老鸭,元芮莲把他的手挥开,嫌恶地甩甩头。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弟身上有伤,你家小姐身上也有伤,关天驰年底要大选了,绝对不敢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出状况的,他顶多就是台面下找找我麻烦罢了。」小莲花的鼻头被他捏得红红的,好有喜感。 「顶多?」元芮莲挑高了一边眉毛。 「好了,别担心了,小莲花,虽然关天驰不好对付,但我从小就立志当小人,台面下的小动作他玩不过我的。乖,你快去打电话给西蒙·霍华先生,再犹豫下去,地上这个就醒了,我们连埋他的机会都没了。」向直海又开始笑得很没正经了。 他顶多就是少几份与关家有关的工作,而他的艺人多得是别的活动可以接,这件事并不打紧。 而且,关天驰应该没笨到不知道他的媒体影响力有多大,如果他不想在大选时,被一堆狗仔紧紧盯住,传出一堆负面新闻,就会知道不该找他麻烦。不过,这些复杂的环节,没必要跟小莲花说明。 元芮莲依旧很担忧地望着向直海,他老是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其实默默在身上揽了一堆责任与压力;他总是笑得这么轻佻,一副玩世不恭的无赖样,但是他一直在她身边,自他们相识以来,他就一直在她身边,为她做最多的事情。 就连现在,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意外,他首先想到的仍不是他自己,而是提醒她先去知会她的雇主,优先处理她的事,为什么以前,她从来没发觉向直海虽然总是笑得很不正经,可是,他的眼神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沉稳呢? 他永远把她放在前头,老是让她气得牙痒痒,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每一样需要,瞻前顾后,遮风挡雨…… 「喂!小莲花,你做什么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觉得我是英雄,帅气得不得了吗?不过我先告诉你,现在可不是一个跳到我床上来的好时机,要上床的话等处理完地上这个我们再……噢!痛!」 元芮莲方才的万般柔情、甜蜜缱绻在一瞬间通通消失,回应向直海的,依然是一记恶狠狠的爆栗! 白得眩目的灯光,刺鼻得令人难受的药水味,彷佛没有尽头的长廊,元芮莲与向直海,又再度来到医院。 「小莲。」 元芮莲偕着向直海,走出病房门外的脚步突然被唤住,她与向直海同时回眸,对上的是关天驰欲言又止的目光。 「小莲,我们谈一谈。」关天驰锐利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向直海一眼,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嫌向直海在这里碍事。 「该谈的刚才不是都谈完了吗?」元芮莲没好气地看了前男友一眼,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关天驰就如同向直海所猜想的一样神通广大,能将昏迷的弟弟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重重媒体与记者偷渡到医院;而得知上官念潮遇袭,加害人还是关天驰弟弟的西蒙·霍华先生,已经向关天驰发难,表明不愿让上官念潮继续作画的意愿,并且上官念潮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搬离风华酒店。 至于这份合约的违约金……当然是完全不用支付,除非关天驰想让自己弟弟是个登徒子这件事连法国报纸都报导。 这些细节刚才他们不是都谈过了?她以为西蒙·霍华先生在电话里已经跟关天驰说得够清楚了。 「我想谈的是我们之间的事。」关天驰的眼神幽深莫名地望着元芮莲。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元芮莲扭头拉着向直海的手就往外走,她与关天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多说的。 关天驰没有再留她,反而是被她拖着走的向直海,走到了病房门口,关上了那扇门之后,忽尔停下脚步,放开了元芮莲的手。 「小莲花。」向直海唤她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眼里有些元芮莲看不懂的情绪。 「嗯?」元芮莲不明所以地望着向直海。 「你有好好的跟关天驰说过再见吗?」向直海忽然想起元芮莲与他在一起时,那些时不时展现出的心不在焉,而且,她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交往,为什么?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有关天驰的影子吗? 「我为什么要好好的跟他说再见?」元芮莲呆了一呆,都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要特地说再见? 「如果关天驰愿意为了你放弃那个富家千金,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向直海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这件事,直到他们三人刚才同时挤在病房这个狭小空间里时,他才发觉他实在是太高估自己。 他介意!他真的介意!他绝不愿意当元芮莲的第二选择! 「他何必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开玩笑?那个女人会影响到他接近三分之一的选票。」元芮莲说得很平淡,关天驰如果会为了她放弃,早就放弃了。她不懂为什么向直海会这么问她。 「回答我的问题,小莲花,如果他愿意呢?」向直海的口吻难得如此严肃,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竟是如此在意这件事。 第十七章 他希望元芮莲去跟关天驰做个彻底的结束,即使关天驰不与别人结婚了,她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他需要她的承诺与保证,需要她在这段爱情中的一心一意,即使是她上一段恋情的遗憾与伤痛,他都不允许它存在。 是因为他从前从没在乎过任何一个女朋友像在意元芮莲这般在乎,所以才让他显得太过神经质,希望关天驰这个影子不要再横亘于他们之间吗? 元芮莲突然浅叹了口气。「直海,你究竟想听见我说什么?」 「听见你已经不爱他了。」他需要她的承诺与保证。 「我已经不爱他了。」元芮莲回答得很快。她看见关天驰要结婚的新闻已经不再难过,她每天想向直海的时间比想关天驰多,她喜欢向直海不正经又好看得不得了的笑脸,喜欢与他斗嘴,喜欢他的陪伴,她已经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是对向直海而言,她表现得仍是不够笃定吗? 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之间,总是他在主动吗?相较之下,她似乎显得不够爱?她心里的确有些顾忌,但是那并不是来自于与关天驰的旧恋情,而是来自于她与向直海之间的开始。 「不是跟我,是去跟关天驰说,你办得到吗,小莲花?」向直海直视元芮莲的目光,开口说道。 他需要她去跟关天驰做个彻底的宣告,真正的结束,不是在一个当初明明仍互相喜爱,却因为外力——如果政治利益交换算是外力的话——分开的状态下分手,假若有一天,这个外力排除了,她跟关天驰是不是又会回头在一起呢? 他不愿意日夜活在这样的恐惧里,他要的是一颗完全的心,一种全然的占有,于是元芮莲得真正地斩断了昔日的牵挂。 他的确是在逼她,她既然跟了他,就得没有任何后路,她得完全属于他一个人,没有任何阴影。 元芮莲抿唇不语,突然,在这样的沉默中,她明白了几分向直海的忧虑。 向直海是在担心,假若有一天关天驰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结束他的婚姻关系,或是不想从政了,她就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他,义无反顾地跟关天驰走吧? 如果,她与向直海异地而处,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不安呢? 向直海是不是……以为他是她排遣寂寞,刚好在她感情受创时乘虚而入的备胎呢?原来,他看起来如此漫不经心,心中却是如此在意…… 她真的已经不认为关天驰是她的挂念了,但是如果向直海是如此介意他,她愿意去与关天驰好好谈一谈,不是为了谁,仅是为了令他安心。 「直海?」元芮莲忽尔出声唤他。 「嗯?」 「你会在这里等我吗?」她想进去病房跟关天驰谈一谈,给他、给向直海,还有她自己,一个好好的交代。 「你希望我在这里等你吗?」向直海把问题丢回去给她。 「嗯。」元芮莲点头。 「那我下楼抽烟等你。」突然,觉得医院禁烟也挺讨厌的。 「好,我跟他说完几句话就下楼找你,你等我一下就好。」元芮莲朝向直海微笑,她还没回身,就被向直海扯进一个热烫的怀抱里。 「直海?」元芮莲不禁推了推向直海,他抱得好用力、好绝望,好像再也抱不到她一样。他很怕失去她吗?他的拥抱让她好心疼。 「小莲花,说谎的会变胖,你不想当胖子的话就赶快跟关天驰谈完下楼来,不然你哪天想扑倒我时我可是不接受。」向直海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自己放开元芮莲,元芮莲看见他时,他脸上已经恢复为平日一贯的轻松神色。 只有他自己猛然惊觉,他是真的害怕元芮莲改变心意,与关天驰旧情复燃……究竟,他抽到第几根烟的时候,元芮莲才会真正地与旧情人告别,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呢? 什么时候,没有她的日子,居然已经难受到令他无法想像了…… 「……小莲?」关天驰有些意外看见元芮莲的身影又推门走入病房内。 「可以请他们先离开吗?」元芮莲的眼光落在关天驰身旁的两名随扈上。 关天驰向随扈们微微颔首,那两名男人面无表情地越过元芮莲,站岗的地点移到病房门口。 元芮莲在关天驰身旁的座位坐下。果然,接待特别人士的特别病房就是特别宽敞,忽略那些刺鼻药水味跟医疗器材的话,这里的摆设简直是饭店排场。 「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元芮莲迎视关天驰的目光。从前,总是觉得他的眼睛长得极好,黑白分明,深邃细长,现在,让她想起的,却是另一双勾魂的、总是似笑非笑的眼眸。 向直海现在在干么?点了第一根烟了吗?她与关天驰坐在这里,他的心情很糟,糟到让他想抽烟了吗? 「小莲,不管你怎么想,这些年来我对你付出的感情是真的。」关天驰叹了一口气,举在半空中想触碰元芮莲的手,在她别过脸之后,尴尬地放下。 「我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如此平静地与关天驰谈这件事,她不是还很气他抛下她娶别人的吗?为什么她的语气能如此毫无波澜? 「小莲,你不能等我吗?等我选上议员……」他一直以为,元芮莲会等他的,他们曾经是如此相爱。 「选上议员,然后呢?抛弃你的妻子吗?你还有下一次连任,还有下一段政治生涯要走,你要我等你什么?」元芮莲觉得很好笑,这句对白,她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我和她没有感情。」关天驰皱眉,那只是桩利益交换。 「但是她是你即将要娶的妻子。」为什么他能说得如此无情?有一天,若他倦腻她了,是不是也会跟别的女人说,他和她没有感情? 「小莲,你跟着我,我以后会给你幸福。」关天驰浅叹了口气,他对元芮莲有爱,更有内疚,但他的政治生涯,是他不得不承载的家族使命。 「你现在都无法给我幸福,还想跟我谈什么以后?」元芮莲淡淡地望着关天驰,眼中毫无情绪。她突然想起向直海曾经对她说过,一辈子很短,恩怨情仇哪有那么长?她现在望着关天驰近在咫尺的脸,更有这层体认。 时间,原来竟是如此无情……这张英挺俊朗,曾经牵动她所有情绪的脸,已经无法再让她有一丝一毫心动。 倘若,一辈子真的这么短,她只想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而那个人,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把利益摆前头,将婚姻当儿戏的人。 关天驰曾经是她的答案,但是现在呢?她原本想共度一生的答案已经不成立了,还有谁,能主宰她全部的喜怒哀乐,和她牵手走过一切风雨,只要有他,就比有了全世界还要满足与安心? 忽尔,一个老是咬着根烂棒棒糖的笑脸跳进她眼前。 向直海……他总是逗她笑,总是把她摆在第一位,不管她遇到多大困难,总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他让她心疼,也让她开心;对她说最多讨厌的话,也给她最多温暖。 他在原生家庭中百般退让,只为了还家人一个宁静,他对他的家人、朋友、旗下的艺人都两肋插刀,独独对自己刻薄与无情。 元芮莲竟然在此时才察觉到她与向直海之间的相似。 他们一个逃开家族事业,一个揽下祖传香铺,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家人好,结局都是将自己推往更深的寂寞。 所以,向直海希望她做自己,为她圆1854的梦,其实也是在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她会为向直海的遭遇感到心疼,正如同向直海也会为她难受一般,他们是如此相似,如此地依赖对方。 向直海是对的,他要她来,站在关天驰眼前,她才能真正明白心中那道爱与不爱的分野。 为什么,直到现在站在关天驰眼前,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向直海……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脆弱、他的心疼、他的支持、他轻佻的笑容,和满含诱惑的眼神……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从一个她为了作戏给关天驰看的吻开始,或是从向直海想捉弄她的心情延续,都无法改变她已经如此爱他的事实。 她想,她一直以来的介意,都只是为了他们之间误打误撞的开始,和她半推半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交往,而如今,她这份无聊的在意,居然让她现在和前男友共处一室,让她爱的男人在医院楼下独自一人吹风喂蚊子兼抽烟? 爱就是爱了,她何必管他们当初是怎么开始的? 元芮莲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向直海跟她一样蠢,银心和四九不配成一对,还有谁要凑成一双呢? 关天驰微微地眯起眼,注意到了元芮莲的失神,开口问道:「小莲,你说我无法给你幸福,那么,那个经纪人能给你幸福吗?他是你男朋友吧?」 他从方才元芮莲跟向直海牵着手出现时,就猜知了他们的关系,他认出向直海就是之前在餐厅外停车场,与元芮莲拥吻的那个男人,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戏,于是今天看见元芮莲与向直海如此亲昵,他显得有点不敢置信…… 他曾经因为公务往来与向直海见过几次面,这个经纪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很讶异元芮莲看人的眼光,更不以为向直海是个值得元芮莲托付的好对象。 「我想,他能给我的幸福绝对比你多。」元芮莲没有意识到自己提到向直海的口吻有多温柔。 「他只是个经纪人。」关天驰的语气中有股不以为然的轻视。 「经纪人又怎么了?你只是个连自己的婚姻都作不了主的男人。」元芮莲为他的轻蔑感到不高兴。 「小莲,你只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快投入另一段感情,你故意说话气我,就代表还爱我。」关天驰轻触元芮莲脸颊,被她毫不留情地拍开。 「你少自以为是了。」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觉得关天驰如此讨厌?「我不爱你,我之所以在这里想跟你把话说清楚,是因为想让我男友安心。」 关天驰没有回话,眸光紧紧地纠缠着她的。 不知道这段沉默维持了多久,元芮莲突然浅浅地叹了口气。人家都说,好聚好散,缘分尽了,真的就是没有了。 「关天驰,我真的不爱你了,但是我谢谢你,我曾经跟你过的那些日子很幸福,是一段很好的回忆,我并不后悔,我们就到这里结束吧。你把对我的这份心意留给你太太,好好地、专心一意地对待她,就算是你自己不能作主的政治联姻,也能过得很幸福的。」 「……」关天驰没有说话。元芮莲说得如此不带情绪,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了吧?他已经,想不到任何一句话能够挽留。 「好了,我要走了,直海还在楼下等我。」 元芮莲起身,关天驰跟着她站起,送她到了门口,元芮莲突然转头唤他。 「天驰?」 「嗯?」关天驰轻应了声,望着她的眼神有些空茫。 「你会因为今天的事找直海麻烦吗?」元芮莲指的当然是向直海旗下艺人揍他弟弟的事。 「你觉得我会吗?」关天驰反问元芮莲,他是如此嫉妒此时能被元芮莲放在心上惦记的向直海,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原来,女人总是能比男人无情。 「你不会。」元芮莲说得十分笃定。 「为什么?」关天驰疑惑地挑眉。 「因为你希望我幸福。」元芮莲朝关天驰嫣然一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转身带上房门。 关天驰望着那道已被阖上的门扇苦笑,是的,他希望元芮莲幸福,她方才唇边的笑容,是他从没见过的温柔与美丽,而那是,另一个男人给予她的幸福…… 第十八章 他无法挽回。 「你为什么不问我刚才跟关天驰说了什么?」元芮莲刷过了房卡,走进她位于风华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转头问向直海道。 其实,今天折腾了一天,她本来想回家睡的,又挂念着上官念潮的伤势不知道怎么样,而且明天还得收拾自己与上官念潮的行李准备搬出风华酒店,越想越懒得来回奔波,今晚就干脆还是住这儿吧! 而那个平时不正经得要命,其实却很体贴细心的向大经纪人兼好邻居,一听说她要收行李,当然是自告奋勇地说要来帮她打包,先载点东西回去,认命当苦力。 「有什么好问的?」向直海饶有兴味地瞥了元芮莲一眼,从她的表情与动作,他就知道她与关天驰一定是彻底的结束了。 她主动牵他的手,不再闪神,望着他的眼里满是笑意与眷恋。她将这些全部写在脸上,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怎么会没有什么好问的?你都抽了好几根烟,搞不好我跟关天驰要上个床都行。」元芮莲笑盈盈地瞅着向直海,心血来潮,学着他一起不正经。 向直海差点呛到!之前,是谁说过元芮莲口无遮拦、性格很差、跟他很像的,他要去颁个「慧眼独具」的匾额给他。 「才十五分钟?姓关的是有没有这么不济?」向直海挑眉,好笑地望着她。 「呿!瞧不起别人呢,你是又多……」久。呃?元芮莲猛然住口。这好像有点超出她的尺度了,而且,向直海这痞子一定会说—— 「要不要试一试?」 可恶!她真的猜对了。元芮莲又羞又窘的别开脸,早知道不玩了,她根本就不是这无赖的对手。 「小莲花。」向直海忽尔从身后抱住她。她总是这么可爱,告别了旧恋情,她已经真正厘清自己的心情,完全地属于他了吗? 他对他们的未来有一些计划,或许,该是时候探探她的意思了? 「嗯?」元芮莲握住向直海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呃,他该不会是真的要试一试吧?可是,向直海没有别的动作,应该不是想干么吧?啊哈哈!她怎么这么白痴,穷紧张个什么劲啊? 「我想,过一阵子,等我父亲的状况再好一些,我想跟他谈一谈放弃继承他财产的事情。」向直海吻了她耳垂一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啊?喔……」元芮莲闻言一愣,原来向直海是要跟她说这个。这样很好啊!这样向夫人应该就不会继续为难他,他也可以名正言顺,不再被怀疑有什么不良企图,光明正大地陪在父亲身旁关心他。 「我还想,或许我可以把我妈接回来台湾住,刚开始可能有点难,但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我放弃了财产,我大妈便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我……假若,我妈真的能够搬回来,我得找个舒适一点的地方安顿她。」向直海将元芮莲转过身,望着她双眼,说得很温柔。 元芮莲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向直海要说什么。他的意思是说,他要搬出他们家的老公寓吗? 向直海曾经对她说过,他母亲在法国的日子过得很好,他们家的公寓太老旧,他担心妈妈住不惯,所以要找个舒适一点的地方? 「你要搬出去吗?」元芮莲问道。明明这就是一件很可喜可贺的事啊!而且向直海本来就不可能在他们家住一辈子的,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里好难过? 「暂时还不会。」向直海望着她眸中的失落,轻轻地笑了。他的身影映在她眼底,这么明显,无庸置疑。 「喔。」暂时还不会……那就是之后会喽?其实他们平时也常见面,差别只不过是没住在对门,就跟她最近住在风华酒店一样啊,她在舍不得什么啊? 元芮莲忽然转身,从前方某个橱柜中拿出一样物事……这个香包,她缝好很久了,只是之前不知道在介意什么,一直没有拿给向直海,现在,既然对他的心实了,趁这个机会,就刚好给他吧! 「给你。」她将那个红色香包递进向直海手里,不知怎的,居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我想说,你的给你爸了,就缝了一个新的给你……呃,我知道我缝得没我妈好,也不会绣花,可、可是它还是很香,还是可以保佑你……」 天哪!她在结巴!她居然在结巴?她小学时跟隔壁班男生告白时也没结巴吧!元芮莲突然又生起气来了,烦死了,她到底在干么啊?她一把想将香包抽走,却被向直海连香包带手紧紧握住。 向直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听见他要走的反应,比他预期中好得更多,他怎么可能会走呢?她的反应只让他更想缠定她罢了。一辈子,一点也不长。 「给我。」向直海的口吻中有浅浅的笑意。 「好啦!」元芮莲把手抽回来,眼光落在地上,她没发现自己连耳朵都红了。 「不是这个。」向直海将香包收进口袋里,虽然,这香包他也要。 「什么?」元芮莲纳闷地抬眼看他,不懂,还有什么别的? 向直海俯身,在她唇瓣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而后放开。 「是你。」他说。 元芮莲睁着迷惘的眼望他,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吻里总是能有这么多情绪?他的吻里,有对她的疼宠、有对她的眷恋、有深情且明白的求欢……他知不知道,他唇边噙着的笑意,和喑哑低沉的嗓音,总令她双腿发软…… 元芮莲一直怔怔地望着向直海,直到她发现自己卸下了发饰,抖落了一肩如缎长发。 她将自己的娇软身体贴向他,在他怀里,拉下了身后的拉链,暴露出一背雪白。 「如果,你只有十五分钟,我可饶不了你……」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说。 向直海在她耳边放声大笑,牢牢地吻住她双唇,将她放到床上,褪下她全部的衣裳。 「你的动作也太俐落了……」元芮莲忽然忿忿地咬了向直海下唇一口,什么嘛!他也一副太训练有素的样子,她竟然在此时想起他说曾每天带不同女人回家的这件事。 「放心,我等等绝对不会像脱你衣服这么快。」向直海回咬了她一记,大笑,接着用腿分开她的,膝盖顶住她腿心,若有似无地蹭着。 可恶!这男人怎么能一边说着这么讨厌的话,却一边做着这么色情的举动,元芮莲捶了他胸口一记。 向直海离开她,在床边脱下了衬衫,他露出的精壮胸膛,让元芮莲微微别过眼,脸微红。 老天爷!他是有在晨泳吗?他胸前的肌肉线条绝对会让每个看过的女人双腿发软。她居然,这么紧张…… 向直海好笑地瞧着元芮莲,她在他眼前赤裸,却丝毫都没露出尴尬的神情,结果居然因为看见他裸着上身就脸红……这女人总是这么矛盾,他想,他对她的喜爱,只会随着日子过去有增无减…… 向直海又故意在她眼前踢掉牛仔裤,将自己脱到一丝不挂,然后重重地吻住那个居然会因为难为情,而不敢正眼看他的元芮莲。 他沿着她的脖子啃咬,来到锁骨,然后来到耳垂轻舔,在她唇边低喃。 「小莲花,你之前……曾经想像过跟我做爱吗?」 「我……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元芮莲的脸瞬间爆红。向直海在说什么啦?!就算她不是纯情的小家碧玉,也不可能当面跟男人承认她对他曾有过性幻想吧?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但我想像过,小莲花……想着你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尝起来又是怎样,你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向直海在她耳边说的话太煽情,元芮莲觉得自己身上被点了一把火。 他用膝盖分开她的腿,将手指探入她温暖的腿间,缓慢地动作起来,就像在对待这辈子唯一珍爱的宝物一样。 「唔……」元芮莲的申吟淹没在他唇间,吮着他的舌,觉得自己就要在他极致的挑逗之下融化。 向直海微微一笑,他是如此地、心甘情愿地想取悦她,她的每一句申吟、每一声喘息,他似乎都等了好久…… 「小莲花,乖,睁开眼睛看我。」向直海扶着她膝盖将她的双腿推至胸前……这样,她能看见,他怎么要她…… …… 「小莲花,看着我。」向直海将自己缓慢地推入她。 元芮莲听见自己在向直海进来的那一刻发出满足的叹息,他在她体内的感觉,比她想像中的还好……这么看着他,让她好难为情……元芮莲又想闭上眼了…… 向直海捏了捏她脸颊,半强迫似地要她睁开眼。 「看着我,小莲花,是我,是我在要你,从今以后你只能有我……没有别的男人,只能有我……」向直海温柔地吻了她一口之后,忽尔在她身上急遽地动作,开始了一波猛烈且粗鲁的攻占,每一次都是彻底地分离,又完全地深入。 他在她身上近乎狂野的放纵,彷佛在宣告自己的主权。 他是如此爱她。 他的小莲花曾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但是从今而后,他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机会为别的男人掉眼泪。 她的生命、她的身体,和她的心都只能属于他。 她是他的,是烙在他心上、缝在香包上的,那朵既火红、又香得要命的小莲花…… 他绝不放手。 成堆的纸箱整齐地叠放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屋子里原有的家具都消失,电视、沙发、床,没一件留下,就连落地窗上的窗帘都被卸下……元芮莲揉了揉眼睛,对眼前看见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 是谁要搬家?要搬去哪里?这是她的房子欸!她的电视呢?她的茶几呢?她的衣服?她的茶呢?! 搞什么鬼?今早才帮上官念潮整理完行李搬出风华酒店,确认她的伤势无大碍,男朋友有乖乖带她去验伤。然后又跑去正在装潢的1854监工,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回到家,她的屋子都不屋子了! 元芮莲气呼呼地冲到楼下香铺。 「元芮兴!」元芮莲劈头就喊。 「嗨,姊!你来得正好,你看,工厂过阵子要翻修,要开一条新的生产线,还准备要开放让人家来参观制香流程……」元芮兴看起来很高兴,指着手上新工厂的蓝图,喜孜孜的。 「我现在没空管这……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谁要来参观制香流程?你哪来的钱翻修工厂?」元芮莲听懂之后大惊失色,这跟她的房子被搬空,让她饱受惊吓的程度一样可怕。 「就一些学校啊,他们都很愿意把我们列为校外教学的参观点之一,等工厂翻修好,像样一点,就可以签约了。」元芮兴笑得很憨,这么做不只让香铺多增加一笔收入,还能打响香铺的知名度,美卖! 元芮莲森森地眯起眼,这种好主意,她就算是失心疯了都知道不可能是元芮兴想到的……昨晚跟她抵死缠绵过的男人笑脸跳入她脑海里! 八成是向直海吧?还有谁的花招与小聪明比他多? 明明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风花雪月的时候,她却无法克制自己脸红,她的身上都是向直海留下的吻痕或齿痕…… 「你哪来的钱?」元芮莲又问了元芮兴一次。 「钱喔?姊夫先借我的啊,借据在这。」元芮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元芮莲接过一看,上面连工厂翻修之后的盈余收入怎么分配都算得清清楚楚。 第十九章 向直海,你真是什么钱都要赚!元芮莲居然有点想笑。 「你喔!你有没有好好看过上面写什么?不要什么东西拿来就随便乱签,哪一天被卖了都不知道。」元芮莲敲了弟弟的头一下,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可能被卖掉?姊夫对我们那么好,要不是他,最近香铺生意也不会变那么好……」元芮兴开始歌功颂德,说了许多向直海与他研发新商品,主导香铺架设网站做宅配,并且逐渐转型为文化传承事业的事。 这个经纪人还真忙!忙底下那些艺人跟电视台那些高官还不够,还管到她家的香铺跟她的茶馆…… 元芮莲突然觉得眼眶热热的,向直海曾经跟她说香铺倒了就算了,其实他比谁都明白,妈妈留下来的香铺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香铺倒的…… 「干么姊夫姊夫叫不停?我又还没嫁!你这么喜欢他,你自己嫁好了!」元芮莲吸了吸鼻子,仍是嘴硬。 「啊不是下个月底就要请客了吗?阿爸酒席都订好了欸!你现在说不要嫁,好好笑,我不会这样就被骗的,哈哈哈!」元芮兴打在姊姊肩头的那一掌差点把她拍飞。 「什么?什么下个月底?什么要请客?」元芮莲又比方才看见房子被清空、听见香铺工厂要翻修时更惊吓一百倍了。她什么时候要结婚宴客她怎么都不知道? 「厚!姊,你别再演了,姊夫不是跟你求婚,你不是答应了吗?还说要先搬去姊夫那边,你的东西不是都收好了,家具一早就载到仓库去放了吗?」元芮兴一副觉得元芮莲很无聊的样子。 「我哪有?!爸怎么会这样就答应让我嫁?我上去问爸!」元芮莲跳起来,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向直海才没有跟她求婚,她也没有答应,更没有说要跟他一起住! 更何况,向直海的父亲还在住院,妈妈还在法国,向夫人又不可能替他出头,为什么她爸会在没有人来提亲的状态下就去订酒席?是不用发喜帖了喔?她爸一直很传统,怎么可能在她的婚事上这么随便? 「阿爸去工厂了啦!」元芮兴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拉过元芮莲的耳朵,讲悄悄话。「阿爸说他不介意姊夫出身不好啦,反正你们去登记一下,办一办,我们这边开几桌,左邻右舍请一请就好了,不用太铺张,姊夫那边的人不用来没关系。」 「……」很好,有人约莫连自己是私生子,爸爸中风,妈妈是住在法国的小老婆这件事都掏心掏肺地说了,老爸民视看太多,对乡土剧最有同理心。 她要去杀了向直海! 他玩成这样太夸张了!他最好赶快把她的东西搬回来,把她的家恢复原状! 没想到,元芮莲才一转头,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就出现了。 「小莲花,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向直海稳住她身子,不禁失笑,她怎么老是这么莽撞? 「找你!你、你你……」元芮莲食指指着向直海鼻子,不知道要先从哪一件事数落起。可恶!她居然又结巴了。 「我什么我?」向直海好笑地握住她食指,凑到唇边吻了一口。「是昨晚不够累,还是太累?我可以上楼帮你按摩。」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元芮莲的脸瞬间红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鬼?她看见三两个来买香的客人,跟坐在柜台后面的元芮兴都抿着嘴在偷笑。 而且,向直海望着她的眼神好煽情,让她想起他昨晚的缠绵,她彷佛都还能感觉到他在她腿间的冲撞…… 「你快把我的东西搬回来!」元芮莲暂时只能想到这一句。 「我已经把你会用到的都搬过去我那里了啊,另外有一些我不知道你要不要的东西,装箱放在客厅里了,你有看见吗?」向直海说得很无辜。 早上把她风华酒店那些行李搬去他家之后,他还请了货运公司来把她的家具搬走,今天光是弄这些,忙进忙出也忙了一整天,幸好最近底下艺人都很乖,没出什么差错需要他伤神。 「不是搬过去你那里,是搬回来我家!我要我的电视、沙发跟床!」元芮莲气急败坏地大吼,完全没有注意到香铺里悄悄偷渡进来了些假装在选香品,其实是看热闹的乡亲父老。 「为什么要你的电视、沙发跟床?你昨晚听见我要搬走,不是还很难过,还缝了个香包给我吗?」向直海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红色香包,得意地在她眼前扬了扬。 哟!元家这个长得很漂亮,精明干练得不得了,骂人很凶的大女儿,居然会做女红?天下红雨了!连隔壁杂货店卖饮料的阿婆都跑过来凑热闹了。 「这是两码子事!」元芮莲飞红了脸,怒极地瞪向直海一眼。 「这是两码子事吗?那跟什么算是同一码事?跟我们结婚算不算同一码?」向直海挑高了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望着元芮莲,再一点点,她就赖不掉了。 「我哪有要跟你结婚!而且你也没有向我求婚!哪有人这样随随便便就结婚的?!」气死人了!她是爱他,也许有天会嫁给他,但不是现在。 嘶……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元家大女儿说她没有要结婚捏,可是他们都接到要喝喜酒的通知了欸,怎么会这样?! 「宝贝,原来你是气我没有跟你求婚,别这样嘛,我现在补给你。」向直海笑得很欠揍。她真的好呆,三两下就上鈎了。 「我才不是气你没有求——」 向直海突然执起她的手,在她眼前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枚灿烂得教她睁不开眼的钻戒。 元芮莲直到低头看他时,才发现他的周围多了好几双脚,什么时候左邻右舍这些叔叔伯伯阿姨婶婶都来了? 「亲爱的小莲花,请你嫁给我,我虽然没办法给你一场风光豪华的婚礼,但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陪伴你、照顾你,对你一心一意,绝无贰心。」向直海仰头望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戏谑的光采,有的仅是真心诚意。 「我——」这真是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发展,更是个令人尴尬的场合,元芮莲望着向直海眼中的真诚、他手中的戒指,与身边那些围观的人潮,羞红了脸,一时之间脑子停摆,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莲花,嫁给我。」向直海望着她,虽然明白这真是个俗烂老梗的招数,但他是真心请求她的答应,他想与她共度一生,只有她。 「哇!好浪漫噢!」、「这钻戒好大颗,是几克拉啊?」、「小莲,快答应他啊!」周遭多了许多耳语与鼓噪。 「我……我……哎哟!」可恶!不管了!元芮莲甩开向直海的手,匆匆忙忙地往自家公寓逃。 「小莲花!」向直海跟着她跑上了公寓三楼。 砰!元芮莲把自己锁进厕所里。 「小莲花,出来。」向直海敲了敲厕所门,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太好笑,有人会因为被求婚把自己关进厕所里的吗? 「不要。」元芮莲背抵住门,腿软。可恶!都是向直海把她的床搬走啦,不然她原本是想冲进房间躲进被子里的。 刚才楼下那场面实在太吓人,她觉得好丢脸,心又跳得好快……就算她心里有一点点感动,在那种场面下也无法开口说要嫁人吧?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 「你不出来,那我进去喽!」向直海从口袋里摸出一元硬币,准备打开这种随便就能被打开的喇叭锁。 「不要!不行!向直海,你很恶劣耶!你不说一声就擅自把我东西搬到你那,逼我跟你一起住,刚才害我在楼下那么丢脸,现在还想开我的浴室门!」元芮莲死命抵住门口。 向直海听见她努力贴住门板的声音很想笑,可是他得忍住,硬的来过了,现在得换软的。 「哪里丢脸了?我是真的想娶你,想跟你一起住,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真的这么不想嫁我?」向直海掩住了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元芮莲不由得一呆。 她没有答应嫁给他,他很失望吗?其、其实她也没有那么不想嫁啦,只是很怪嘛,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围观的人又那么多…… 哎哟!脑子乱糟糟,先来一件一件弄清楚好了。 「喂!向直海,你干么把我东西搬到你那里?你昨晚不是才跟我说,想把你妈接回台湾来住,要找个舒适一点的地方安顿她,或许过阵子会搬走?」沉默了片刻,元芮莲开口问了第一件事。 「我改变心意了,我想住在这里,跟你一起,我妈如果真的能回台湾,就住在我们对门好不好?」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这样小莲花也可以就近照顾她的家人,免得她因为放心不下爸爸跟弟弟,一天到晚往娘家跑。昨天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看看元芮莲的反应罢了。 「所以你就把我的东西清空,准备迎接你妈回来住?」元芮莲一听,额头又冒青筋了。为什么他不是把他自己的东西清空,搬到她这户,而是搬她的东西去他那户? 「那是因为你的墙面壁癌很严重,厨房还有一点漏水,刚好乘机翻修装潢一下,我们之后要住哪边都可以,如果你不喜欢跟我妈住在同一栋公寓,我们也可以另作打算。」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跟你妈住在同一栋公寓?」他这么说,好像她是连跟婆婆住对门都不愿意的恶媳妇一样……欸?什么婆婆跟媳妇?她是有没有这么想嫁给向直海啊?擦掉! 可是……向直海真的很贴心欸,他居然连她的壁癌跟小小的漏水都发现了……他一直对她无微不至,不嫁给他,她还能再遇见和他一样好的男人吗? 「小莲花,可以答应嫁给我了吗?」趁着她一时心软,向直海乘胜追击。 门板后头没有回话。 「小莲花?」向直海又轻唤了声。 「为什么?」门板后头飘出一声小小的问句。 「什么为什么?」向直海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想娶我?」他一直是心无旁骛地对她好,为什么?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得到向直海这么多喜爱了,她知道,他女人缘很好的……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就只想跟你过一辈子。」向直海叹了口气,女人真的很麻烦,是不? 他用手上铜板轻易地打开门锁,将门后面那个不知道在别扭什么的元芮莲捞进怀里。 「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过我爱你了。」向直海的口吻中有笑意,这次应该不会被揍了吧? 「那次不算!」元芮莲的声音闷闷的。 「但我也做给你看过了,我昨晚应该绝对不只十五分钟,你嫁给我会很幸福……噢!痛!」向直海的胸口又被捶了一拳。 「我才不要嫁给你这个满嘴不正经的家伙!」元芮莲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又被向直海搂回来。 向直海哈哈笑,她的反应总是很有趣,他还想这么看她一辈子,所以,别玩了,他得赶快搞定她才行! 向直海吻了一下她发心,敛起嘻笑神色,低沉的嗓音再温柔不过地诉说:「小莲花,我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这阵子跟你在一起,习惯了两个人,我再也不想回头过一个人的日子了,光是想像没有你,我就觉得好难熬……我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心情是真的,嫁给我好吗?有你的未来,会让我觉得很值得期待。」 其实……她也不想再过一个人的日子了…… 元芮莲怔怔地望着他,就这么跟向直海走一辈子,每个清晨起床都能看见他、听见他的日子,她也很期待…… 「小莲花,你再不答应我,他们的脖子快扭到了。」向直海指了指后头,终于对她陪尽耐性,决定在此时告诉她,这里还有许多观众这件事。 啊?什么?元芮莲往浴室门外看去,才猛然惊觉有许多探头探脑的人影,她方才急急忙忙冲上楼,根本忘了掩门,追着她上来的向直海当然也没关门,于是,那票看好戏的左邻右舍居然也跟着上来了…… 又想往外逃的元芮莲被向直海一把抓住!元芮莲索性将浴室门关上,让外头那些家伙什么都看不见。 噢……好长一串失望的抽气声,不过,元芮莲相信,那些可爱的乡亲父老才不可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听!有很多双耳朵贴上门板来了。 「直海?」元芮莲忽然森森地眯起眼,想起一件明明很重要,她却直到现在才想起的事情。 「嗯?」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婚、故意搬到她对面来、帮她杀价买中古车、陪着她筹备1854、指导弟弟转型香铺,这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安排吧?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看懂?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呢?好像比她知道的,还要更早、更早吧? 哈哈哈哈哈!向直海无法阻止自己大笑出声。她直到被吃乾抹净,还正被逼婚的当口才发现这件事未免也太晚了? 「我是。」向直海很爽快地承认,笑到快断气了。 「……」他还真坦白,元芮莲瞪了他一眼,心头却又有些暖暖的。 刚开始,她是想甩也甩不掉他,但昨天听见他要搬出去时,她心里却又是那么难过,那么不想与他分离……应该……就是他了吧?还有谁能和向直海一样,能够一边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又一边宠她宠得一塌糊涂,大小事全包办? 元芮莲将自己埋进向直海的怀里,她知道,这个温暖的胸怀,她再也不想放开。 「再说一次『我爱你』,我就嫁给你。」她的声音里有着浅甜的笑意。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元芮莲的声音这么好听? 向直海紧紧地搂住她,轻轻地笑了,他居然到此时,才发现他的手心早已经紧张到冒汗,他是如此希望听见她的回答…… 他想,他们之间从童年相遇开始,一切就是命中注定了吧? 注定爱上你,住定你心里,莲,我爱你。 向直海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温柔地重复了好多遍…… 尾声 结束了热闹的夏天,在一个微凉的初秋时节里,元芮莲的1854开幕了。 这间下午茶馆以一八五四年红茶命名,代理法国进口的mariage fréres茶叶,卖些午茶、咖啡跟点心。大门漆上了灰蓝色,有超过二十个席次,近十个独立包厢,采光温暖明亮,沙发舒服得让人一躺上去就想睡,就跟她梦想中的一模一样。 1854的生意比元芮莲预期中好得太多,当然,这有一部分归功于1854的地点邻近电视台,有许多与向直海交好的演艺人员会来捧场的缘故。 营业以来的这近一年时光,元芮莲雇了两名店员,最近或许还会再新增一位人手……她怀孕了,身体越来越不耐久站,向直海也不准她在店里待那么久,再加上冬日将至,她越来越贪睡,店里多些人手帮忙,总是好的。 半年前,她与向直海真的结婚了。 他们很低调地去户政事务所登记,只宴请了左邻右舍,本来,元芮莲还想请上官念潮来的,但是她工作结束之后就回法国,正与她的「梁山伯」陷入短时间的分离,为了怕他们任一方参与婚礼都会触景伤情想到对方,元芮莲索性什么朋友都没告知,街坊邻居请来吃顿饭,让她爸做做面子就算了,也省得要去面对那些问向直海父母为何没出席的问题。 有向直海陪伴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十分幸福,唯一有一点小小困扰的,是她那个不知道被哪道雷打中的爸爸,居然被向直海那个温柔得像掐得出水、漂亮得不得了,已经回台湾住的妈妈电到,现在完全戒酒,每早还为了减掉啤酒肚去晨跑,三不五时绕去对门跟她的婆婆嘘寒问暖……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爸,这给你,天冷了,喝些热茶好。」元芮莲斟了杯茶在公公的杯子里。公公的复原情况很好,虽然仍在复健,走路走得不是很稳,需要以轮椅辅助,但已经能短暂出门了。今天,是公公首度到1854来。 「爸、直海,那我先进去忙了喔!我交代一下店员事情,等等就陪爸回医院。」元芮莲拿着托盘,对公公与向直海牵起微笑,他们等等要去医院做产检,顺便陪公公做复健。 「好,好,你忙、你忙。」向仰华望着元芮莲笑,看着她背影转进茶馆吧台,忽尔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向直海说道:「下次别再让她来陪我了吧?她的肚子大了,除了产检,别再跑医院了!就要入冬了,医院空气又差,要是病了对孩子不好。」 「好,知道了,你孙子有我跟妈看着,你顾自己跟大妈就好。」向直海不禁失笑,老人家就是老人家,小孩都还没出世呢,就这么疼孙子。 妈也是,一天到晚帮元芮莲炖补品,元芮莲吃不完的通通进了他肚子,害他现在闻到中药味就想吐。 一听见向直海提到大妈,向仰华的眼色倒是黯淡了下来。 「在你心里,我一定是个十分糟糕的爸爸吧?」向仰华说道。 向直海签下那纸正式放弃继承财产的法律文件时,向仰华心里真的对这个儿子感到很内疚,从来都没有办法提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没办法保护他一分一毫,最后,连财产他都主动说要放弃…… 「我才是个糟糕的儿子吧?没跟你说一声就结婚,连老婆的肚子都搞大了才让你知道。」向直海哈哈笑。 向仰华望着向直海总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心里更多了几分酸楚。 其实,他这个儿子真的很争气,一丁点儿他的钱都不要,自己在外头奋斗出的一片天还这么广,他一直都觉得,向直海是最像他的儿子,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子。 「爸,你一点都不糟糕,我很感谢你。」向直海望着父亲眼色中的忧伤,沉默了会儿,突然敛起笑意,说得再诚恳不过。 「感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能给你,就连一场风光的婚礼也没替你办。」向仰华皱起眉头,越想越无奈。 「我感谢你生下我,也感谢你替我向大妈争取把妈接回来,更感谢你要我回台湾,让我遇见我太太,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会过得这么好。」向直海握了握父亲放在桌上的手。 向仰华听见他这席话,眸中只是更添伤感。 唉,这些话,还是就放在心里,谁也不要先提起吧! 向直海拍了拍父亲的肩,浅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会令父亲难过的话题,又接着说道:「好了,爸,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再烦恼下去你的头发要长不出来了!再这么下去,当心你两个老婆都跑了,我告诉你,我那个丧偶的岳父可是追妈追得很勤,他们是近水楼台,妈晚年变节我是乐观其成,你再不努力把头发长回来,小心连大妈都不想跟你白头偕老……好了!我们得回医院去做复健了,我先去把车开来,爸,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向仰华望着向直海站起身子,原来……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足以一肩扛下所有责任与负担,还对自己的难受与错待只字不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再也不需要他这个老迈的父亲费心,他觉得好骄傲。 「啊啊啊啊啊!」倏地,一道女生尖叫声从1854门口传来。 正要推门出去开车的向直海,猛然被一个莽撞到不行的小女生撞个满怀。 「啊?直海哥?你怎么在这里?跷班来喝咖啡喔?」小女生稳住了身子,发现撞上的人是向直海之后,惊讶地问道。 向直海的目光对上眼前人,这道活力十足、青春洋溢的声音,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韩玥。 她不只是上官念潮同父异母的妹妹,更是他那个好朋友,韩氏建筑负责人韩澈的妹妹,甚至还是他旗下艺人的粉丝,老是一天到晚缠着他,跟他要演唱会的票,或是要他带她去录音室,总之,是个麻烦、惹人头疼的小女生…… 「你拿我老婆的妈妈手册做什么?」向直海把韩玥掉在地上的妈妈手册捡起来,瞥了一眼封面上的姓名,是元芮莲的。 他怪异地瞅她一眼,拿妈妈手册敲她的头。他怎么不知道他老婆跟这个小女生认识? 「什么你老婆?直海哥,别开玩笑了!不好笑。这是小莲姊的,她是一个单亲妈妈。」韩玥跳着想抢那本妈妈手册,捞了几次都捞不到,可恶!直海哥长那么高干么? 「谁跟你说我是单亲妈妈?」元芮莲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公公,带着盈盈浅笑,走到他们身边来。她忙完了,便先扶公公上轮椅,才正想与向直海一道去停车场,韩玥就冲进来了。 「啊?小莲姊,你不是单亲妈妈吗?我从来没看过你老公啊!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单亲妈妈,还怕你难过连问都不敢问欸!结果是我误会了吗?哎哟!怎么会这样?不过,小莲姊,你来得正好,直海哥不把妈妈手册还我啦!对了,你产检会不会迟到?我来晚了,对不起,都是那个教授晚下课啦!一直讲一直讲,烦死了!我好担心你迟到。」小莲姊每次都在听她的恋爱烦恼,帮她出主意,从来没聊过自己的事,她会有这样的推测也是合理的怀疑嘛! 「别担心了,我不会迟到,还有,我不是单亲妈妈,这是我先生跟公公,你今天来,正好两个都看见了。」元芮莲笑得很愉快,她就是知道韩玥是上官念潮的妹妹,跟向直海也认识,才不想对她提的。 依她那副古灵精怪的性子,一定会问东问西,到时候她又要跟她解释向直海的身家背景,好麻烦。瞧!她现在不就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堆吗? 「啊啊啊啊啊?什么?!小莲姊,你你你,你跟直海哥是夫妻?!怎么会这样?!」韩玥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好可怕!她明明就认识这两个人,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我们为什么不能是夫妻?」向直海又拿着那本妈妈手册敲了她一记。「说!你拿我老婆的妈妈手册去做什么偷拐抢骗的事情?」 「我……噢……哎哟!」韩玥捂住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有偷、有拐、有抢、有骗一点点没错……她一时半刻怎么说得清楚? 看来,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接下来的春天、夏天、每一天,都依然会很热闹…… 书后小记: *想知道韩玥到底拿小莲的妈妈手册去做了什么妙事,请看采花976《不乖小情人》一书。 *夏子涛跟韩玥同父异母的姊姊——上官念潮的缠绵情事,请看采花954《一筊定情》。 *至于韩玥那个酷得一切讲求公事公办的哥哥——韩澈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992《续杯爱》一书。 后记 橙诺 这个故事当中的老天玉香铺有个范本,是座落于台北市万华区贵阳街里的老明玉香铺,这间很有意思的小店是台湾北部货真价实的百年香铺,已经有一百一十三年的历史。 但是老明玉香铺的传人姓黄,至于我的故事里,所有关于香铺的一切人物与情节都是杜撰,所以请不要真的冲进去老明玉香铺找元芮兴,会被赶出来的。 又,有着茉莉与佛手柑香气的1854 mariage fréres茶,相信常跑咖啡厅与下午茶馆的应该不陌生,在此我就不多作介绍了。没喝过的如果有机会在菜单上瞧见的话,记得点一杯来试试,我很爱喝,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对你的味,请不要吐我口水(逃)。 截至目前为止,我笔下写的几乎都是我人生中曾看见的风景。 向直海在麻将桌上打牌,帮旗下艺人接新戏与广告,是我二十出头岁时,亲眼见到的一件令我叹为观止,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深刻回忆。 那个神乎其技的经纪人目前还在线上,我想,他麾下的艺人应该还会红很久、很久。 至于故事中的乡土剧戏码,也是我身边真实上演的故事,我对他的遭遇感到很遗憾,于是在我的故事里补偿他。 有时候,总是觉得想表达的很多,无奈笔很钝,写出来能让读者感受到的却很浅。 在这个故事里,我想说的其实是,有时我们做的自以为是对的决定未必是对的,我们以为的好人未必是好人,血缘关系很暴力,但在生老病死的面前,我们很难真正地无视它。 曾经,我是一个十分偏执的人,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好人与坏人,只有我喜欢的人与我讨厌的人,没有中间地带。 及至年纪越来越长,我才明白许多事情不是这么非黑即白。 我渐渐看懂灰色地带中的矛盾与挣扎,并且深深感受到它的遗憾与惆怅,然后开始懂得体谅别人,学习收起自己身上的尖刺。我把这些感受放在我的故事里,然后真诚地希望你能与我看见同一片风景。 写这个故事时,生了一场病,也遇到了很多挫折,几度不想写了,最后又因着一股莫名的坚持,硬是不认输地写完了。 有些时候,我们跌倒,或是被击倒,但是大多时候,我们都选择为我们爱的或爱我们的站起来。 谢谢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加油打气的人,谢谢总是默默去买我的书的pg好朋友,也谢谢一直鼓励我,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ㄚ编,我终于把这个故事结束,把这个不成系列的系列完成了,心里觉得好满足,简直想流泪了。 最后,要感谢一下我身边常常被我骚扰的朋友们,因为他们时不时会接到我求救的电话或讯息如下—— 「姊,快告诉我加护病房外面是怎样?床栏可以挂东西吗?」、「老公,中古车行老板会开拖吊车来帮我们拖吊抛锚车吗?抛锚车的车主要坐在哪?」、「牙签,如果要查这间建筑物是谁的,我要怎么办?」以上三人的职业分别是护士、汽车业务员,与地政事务所人员…… 或是更过分的,还有这种——「快!给我一间饭店的名字!」、「帮我想书名。」、「给我一个女配角的名字!」 所以,「风华酒店」这名字是小花给的,《住定爱上你》这书名是小弟想的,上本书中的玛露是小弟家的猫。别开玩笑了!我当然没有分他们稿费! 言归正传,我知道我在写作这条道路上还有许多尚待进步的空间,所以谢谢你们的鼓励与支持,不论你喜欢或不喜欢我的故事,都谢谢你看完这本书。 老话一句,书看完了,请翻到书的书首或书尾感念一下制作这本书的伟大工作人员,谢谢他们的辛苦,他们一直默默地站在书后,做着最辛苦、最不被看见的工作,请为他们拍手! 下个故事见喽!bye!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