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世荣宠 卷二》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下午的时候,苏龄玉要出门,叶少臣和凌松然果然打算一起。 「龄玉姐姐,你是要去碧宛家是吗?」 苏龄玉点头,看着身旁的人皱起了眉,「碧宛怕生,且我是去做事,带两位公子游玩平城的事,就拜托两位妹妹了。」 傅云珍大喜过望,她之前还担心有苏龄玉在,凌公子会不会看不到自己精心的打扮。 不过她也没一口答应,「这……不太好吧?不如我们等姐姐办完了事再……」 「就这样吧,我可能不会那么快好。」 苏龄玉说着,带着自己的丫头就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面前被一人给挡住。 苏龄玉抬起头,果然是叶少臣,他就那么喜欢进挡着别人的路? 「叶公子有事?」 叶少臣上下看了看她,忽然摇头,「虽说这里是平城,让姑娘一个人总是不好,不如我陪着姑娘走一趟?」 「多谢公子,只是并不需要,我的丫头很厉害。」 「哦?」 叶少臣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沁竹,沁竹默默地承受着压力,忍着不让自己发抖。 芷兰跟她说过叶小将军的事情,可是百闻不如一见,他身上的威压简直太可怕了。 「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不然这样,若是你的丫头能赢过我,我便相信姑娘能独自一人,如何?」 「……」 「……」 苏龄玉和沁竹无言以对,赢过他?这可能吗? 「你看,万一有我这样的高手对姑娘不利,不是很危险吗?」 「叶小将军这样的高手,为何会对小女子不利?」 叶少臣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姑娘花容月貌,想要对你不利不是很寻常的事情?」 「……少臣……」 凌松然都听不下去了,少臣怎能调戏苏姑娘?这让苏姑娘如何自处? 他急急地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苏姑娘恼羞成怒的样子。 非但没有,她居然还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公子说得有道理,带一个护卫很有必要,如此,那我们走吧。」 「……」 凌松然呆住了,苏姑娘这话,是将少臣兄当做护卫了?! 她可知道便是在京城,也没有人敢当面惹一下叶少臣,生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叶少臣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跟自己招了招手,就真如同一个护卫,跟着苏龄玉走了。 凌松然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直到傅云珍开口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凌公子,我们也走吧,这个时辰天香楼里有说书人,讲得可好了,错过就太可惜了。」 「啊……,好……」 凌松然眼里仍旧有一丝迷茫,出来逛逛,不是少臣提出来的吗?怎么到最后,就只有他在逛? ☆☆☆ 「苏姑娘方才不是说是急事吗?怎的似乎这会儿又不紧不慢了?」 叶少臣走在苏龄玉的身边,一脸悠闲。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闷闷不乐。 这人腿太长了!一步相当于自己两步,他没看出来自己走得已经不慢了吗? 「莫非姑娘是想多跟我相处?那真是太好了。」 「公子想多了。」 苏龄玉忍不住加快步伐,可走得再快,旁边这人都永远跟散步一样。 她忽然就收住了脚,干脆自己也散步好了。 天气有些热,加上方才急走了一阵,苏龄玉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她放慢了脚步,叶少臣的速度就更慢了,一步迈出去恨不得停下来等她一下才好,看着有几分滑稽。 不过叶少臣脸上没有半分不满,就那样走走停停,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岳生跟在后面都替叶少臣憋屈,叶帅对这个小丫头也太迁就了吧?匕首匕首也不要了,这姑娘这会儿明显是故意走那么慢,叶帅也不介意。 苏龄玉可不管叶少臣走得舒不舒服,她舒服就成了。 方才的汗慢慢散去,日头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大…… 苏龄玉忽然转头,叶少臣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左边了?他明明刚刚还在右侧的。 叶少臣高大的身材,没有凌松然身上儒雅的书生气,却有种让人畏惧的凌厉感。 这会儿他站在苏龄玉的左侧,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遮去了火热的日头。 苏龄玉心里微微楞了一下,是巧合吧? 这人瞧着也不像是如此贴心细心之人,必须是巧合。 这么想着,苏龄玉的脚步正常了起来,还是早些去看看碧宛好了。 第2章 到了地方,青芝上前敲门,碧宛过来开的门。 她瞧见了是苏龄玉,立刻直直地就要给她跪下。 「碧宛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芝赶紧将人扶住,碧宛眼中满是感激地看着苏龄玉,「姑娘,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屋里碧宛的娘也出来了,见到苏龄玉下一个动作居然也是下跪,沁竹过去抬手扶着,「大娘,先进去说话吧。」 「好,好,怠慢了姑娘了。」 碧宛的娘擦了擦眼睛赶紧让开路,恭恭敬敬地将苏龄玉请了进去。 「多谢姑娘,宛儿要不是姑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碧宛的娘非要给苏龄玉磕头,谁拦都不成,她抹着眼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愿意一直养着她,可等我和她爹死了,她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姑娘是救了我们一家……」 苏龄玉让青芝将人扶起来,脸上是浅淡的笑容,「也是我与碧宛姑娘投缘,大娘不必如此。」 她转头去看碧宛,「进屋吧,我看看好的如何了。」 苏龄玉跟着碧宛进去,叶少臣坐在外面,碧宛的娘不好晾着客人跟进去,于是将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贵人喝茶,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希望贵人不要嫌弃。」 叶少臣扫了一眼关上的屋门,目光落到面前粗瓷茶杯里褐色的茶水。 他十分自然地端起来喝了一口,「你女儿的病,当真好了?」 碧宛的娘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当真好了!贵人不知道,我给宛儿看了多少大夫,抓了多少药,一点儿不见好,我都快要死心了……」 她眼睛里又泛出泪光来,「老天保佑,能让宛儿有福气遇见姑娘,姑娘就是我们家的菩萨!」 「……」 菩萨? 叶少臣又喝了一口粗茶,那丫头哪里是菩萨?她可不像是纯良无私的性子。 不过,治好了就成,只要她真的会治病…… 叶少臣低着头,眼中浮现出一抹亮色,明明暗暗的,慢慢归于平静。 ☆☆☆ 片刻后,苏龄玉和碧宛从屋子里出来。 碧宛姑娘脸色红红的,含羞带怯的样子让叶少臣微微一愣。 不是进去检查身子的吗,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再看苏龄玉,一脸满足,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满脸无奈,她们在屋子里到底干什么了? 「这里面还是叶子,改成每日涂两次,我让人送来的药也坚持喝,七日之后改成每日涂一次,再涂七日,便能痊愈。」 苏龄玉淡淡说完,青芝递过去一个小布包,笑吟吟地说,「剩下的姑娘会让人给你们送来的。」 碧宛娘感恩戴德地接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回屋拿了个钱袋又急匆匆地出来。 「姑娘,这是我们小小的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那袋钱看着沉甸甸的,应是装了不少。 苏龄玉摇了摇头,「诊金我已是收取过了,怎能再收一次?」 碧宛娘一愣,「姑娘收过了?何时?」 她转头去看碧宛,碧宛也是茫然的样子。 苏龄玉眼睛眯起来,方才摸了摸人家姑娘的玉背,她怎么好意思再收钱?那太不道德了。 不过苏龄玉也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心里暗爽就行。 离开的时候,碧宛和她的娘千恩万谢,苏龄玉笑着转身,脸色变得平淡了下来。 「怎么龄玉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苏龄玉抬眼皱了皱眉,谁准他喊自己名字的? 「我并没有不太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兴。」 「我为何要高兴?」 她眼色沉静,「有什么,需要我很高兴的事情吗?」 叶少臣长腿一跨,挡在她的面前,苏龄玉不得不停下来,「叶公子是不是很喜欢拦人?」 「那要看是什么人,龄玉姑娘也知道,我拦下最多的,是战场上的敌人……」 叶少臣声音压低,仿佛能将人包裹住一样,令苏龄玉微微有些不自在。 「叶公子莫非将我当作敌人?」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是想说,只要被我拦下的人……」 他身子微微前倾,苏龄玉跟他一对比,显得无比纤细小巧,像是被他完全笼罩住。 「……都跑不掉。」 最后四个字,轻的只有苏龄玉一个人听见,带着陌生的气息,听得她耳朵发痒。 叶少臣说完便后退,再次拉开适合的距离,青芝想要冲过来的身影停住,忿忿地瞪着叶少臣。 第3章 苏龄玉强忍着揉耳朵的冲动,抬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此人多半有病!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的背影,嘴角无声地勾起。 「叶帅,你也不怕得罪苏姑娘?听说苏姑娘在苏家,名声不太好……」 「什么名声?」 「苏家说,苏姑娘命犯煞星,会克人。」 叶少臣偏过头,「是吗?正好我命犯凶星,会杀人,你觉得谁更厉害?」 「……您厉害您厉害。」 岳生狗腿地认输,也是,谁能有叶帅厉害?他可一点儿不担心。 ☆☆☆ 这一日,傅云珍乐不思蜀。 尽管她和云婷都陪着凌松然,可基本全程都是她在跟凌公子说话。 回府之后,傅云珍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抱着软枕面若桃花地发呆,傅云婷进来看到的,就是她无意识张着嘴傻笑的画面。 「回神了。」 傅云婷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坐过去将绣筐拿到面前。 「姐,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凌公子那样完美的人?简直无可挑剔!」 「再完美,也不是我们可以想的。」 「姐!」 傅云珍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也就这么一说。」 她在绣筐里翻找着各色的丝线,「不知道龄玉姐姐回来了没有。」 傅云婷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淡淡地说,「回来了。」 「真的?那那个叫碧宛的姑娘如何了?可更严重了?有没有要我们赔银子?」 傅云珍眼睛发亮,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期待。 傅云婷也没法儿定下心来做绣活,索性将绣筐扔到一旁去,跟傅云珍一样扯过一个软枕抱着。 「碧宛……,她好了。」 「什么?」 「我听到的时候也不相信,可是据说,真的好了。」 傅云婷满脑子都觉得荒谬,怎么会好呢?那么可怕的病症,碧宛整个后背都毁了,怎么靠着几片叶子就好了? 傅云珍目光微闪,「不行,没亲眼见到,我不信。」 …… 又过了两日,何慕香再次出现在姜先生教习的学堂上。 「慕香姐姐可好些了?我本想去探望你,只舅母说你需要静养。」 傅云珍对何慕香的出现表示欢迎,其余的人反应并不大,姜先生说的考校就快到了,谁也不想让先生失望。 何慕香余光扫了一眼苏龄玉,只小声地同傅云珍说着话。 「让妹妹担忧了,不过如今已是无碍,对了云珍妹妹,近来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何慕香一边说,一边刻意看了苏龄玉一眼。 傅云珍心神领会,却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跟她言无不尽。 「这些日子姜先生留了不少课业,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姐姐来了就好,我还担心姐姐不来了呢。」 何慕香并不满意,她想知道苏龄玉的事情,她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和汝炎哥哥发生什么,有没有说关于她的病…… 「云珍妹妹可是跟我生分了?从前我们无话不谈的。」 何慕香表情有些失落,傅云珍想了想,便挑了一件她觉得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说了。 「不过倒真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 傅云珍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苏龄玉给人治好了病,何慕香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她直接将自己拉起来离开了西苑,手腕被她抓得生疼。 「慕香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一会儿先生就来了。」 傅云珍被拽的身子都不稳,可怎么也挣脱不开何慕香的钳制。 她忍不住也恼火起来,猛地甩手,将何慕香给甩开。 傅云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红了一圈。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何慕香靠近傅云珍,眼睛里露着傅云珍看不懂的急切。 「姐姐要我说什么?若是惹了先生生气,我娘会责罚我的。」 手腕的胀痛让傅云珍口气变得不太好,何慕香真将自己当成她的丫头了不成? 许是感觉到了傅云珍的不高兴,何慕香换了一个态度。 「云珍妹妹可是恼了我了,是姐姐不好,只是你方才说的,苏龄玉给人治病的事情,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个姑娘的后背,真的也是一块块红色的痕迹?」 「我方才不是都说了?」 傅云珍觉得何慕香真是莫名其妙,「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第4章 何慕香没说话,她睁大了眼睛,里面半是激动,半是怀疑,半晌,竟然径直转身离开了。 「西苑在这边!」 傅云珍看着她消失,心里更加莫名,这叫什么事儿? 何慕香那日又缺席了授课,傅云婷见到只有傅云珍一人回来十分奇怪。 「慕香姐姐呢?」 傅云珍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人皆是一脸莫名,离她们不远的苏龄玉,低着头,指尖轻轻地翻动一页书,似是看到了兴味之处,抿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 何府,何慕香和赵月梅坐在屋子里,两人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 「香儿你别急,是真是假一会儿便能知晓。」 赵月梅安慰着女儿,只是她的声音里,也能听得出丝丝缕缕的急切。 「夫人,人已经来了。」 「带进来。」 何慕香神色复杂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外。 很快,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简朴衣裙,头上一根素银簪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妆饰,正是碧宛。 「见、见过夫人。」 碧宛满心惶恐,手紧张地绞着衣裙,眼神充满了不安。 赵月梅见状,放软了声音,「你是叫碧宛吧?别怕,这次请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何慕香却似乎等不了了,厉声吩咐屋子里的丫头,「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碧宛吓了一跳,紧抓着自己的衣襟,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赵月梅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何慕香,却也没作声,她也想看看,这个被大夫证实了同香儿患有同样病症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好了。 ☆☆☆ 碧宛的后背比起真正养尊处优的雪背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白色的皮肤上仍旧有着极淡的印记,只不过已经是浅浅的粉红色,边缘也已经模糊,光线稍微弱一些,便几乎看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的背是光滑的! 手摸在上面,并没有疙疙瘩瘩令人作呕的触感,何慕香摸了一下,想起自己衣服下的后背,恨不得将碧宛的后背抠破。 赵月梅目露欣喜,脸上也带了浅浅的笑意,「还不赶紧伺候碧宛姑娘穿好衣服。」 小丫头们动作迅速地穿好,碧宛眼里的惊恐却更甚。 这些人到底想要她做什么?有钱人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吗?太可怕了! 让人上了茶,赵月梅温言软语地请碧宛坐下。 「可是吓到姑娘了?实在抱歉,也是我太过心急。」 赵月梅脸上是当家主母特有的沉稳和大气,「还请姑娘谅解,不瞒姑娘,我有个亲戚也得了同姑娘同样的病症,因此得知姑娘好转,我实在是大喜过望……」 碧宛心性单纯,她看赵月梅流露出来的情绪,心里已是对方才的事并不在意。 此刻的赵月梅,就好像自己的娘一样,为了她的病愁白了头。 「我、我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位贵人相助。」 「不知姑娘可知道,是哪里的贵人?」 这个碧宛知道,「是傅家的,平城傅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女子不敢隐瞒。」 赵月梅笑意更甚,也没有什么可问的,让下人给碧宛拿了些银子压惊,便将人送了出去。 「香儿,如此说来,你的病症也算不上什么,大夫说那碧宛原先的情况可比你严重太多,可现在竟然几乎全好了。」 赵月梅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娘都担心死了。」 然而何慕香脸上,却没有赵月梅这么庆幸。 为何偏偏是苏龄玉治好的?她背上的病症求诊了那么多大夫都不能大好,现在终于有了盼头,可为何竟然是苏龄玉? 「你放心,娘明日就去傅府,请你姑母说项让苏龄玉来给你瞧瞧。」 「娘,她会答应吗?」 赵月梅笑起来,「她为什么不会答应?」 「……」 何慕香想起那次品茗宴,低着头不再言语,也是,苏龄玉只不过是个投靠傅家的孤女,她怎么可能会不听姑母的话? 翌日,何容让人来请苏龄玉过去一趟。 「舅母可说了什么事?」 「回姑娘,何家夫人来了,说是想见见姑娘。」 苏龄玉表情不变,放下侍弄花草的剪子,回屋更衣。 何容这里苏龄玉倒是不常来,她去傅老夫人那里比较多。 进了堂屋,苏龄玉瞧见何容和赵月梅正笑眯眯地说话,何慕香却竟然没来。 第5章 「龄玉丫头来了呀,快来让我瞧瞧,啧啧啧,还是容妹妹会养人,瞧瞧这养得多水灵。」 赵月梅态度异常热情,将苏龄玉拉到身前好一通夸赞,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苏龄玉笑容含蓄,低着头做害羞状。 「先前我瞧着龄玉丫头就觉得她不俗,果然,不但样貌气质样样拔尖,没想到竟然还会医术?」 何容闻言抬起头,赵月梅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个?她是如何知道的? 苏龄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何容身边,仍旧低调含蓄。 「嫂嫂,我这外甥女儿处处拔尖是不假,可是医术……,我都未曾听说过,嫂嫂这话从何说起?」 赵月梅也直白,「妹妹可能不知道,龄玉丫头最近给一个小姑娘治好了病,可厉害着呢。」 「哦?是这样吗?」 苏龄玉抬头,脸上表情淡淡的,「舅母,龄玉很抱歉之前没跟您提起,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劳,只偶然得了一味药,刚好合适那个小姑娘罢了。」 她语气诚恳,「祖母常说要心怀慈悲,那药我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了需要之人,龄玉只希望能得一些福报,孝敬祖母。」 「那药呢?可还有了?」 赵月梅听她这么说有些着急,怎么跟她知道的并不一样? 苏龄玉摇了摇头,「都给碧宛姑娘用了。」 「什么?!」 何容被赵月梅的失态吓了一跳,「嫂嫂这是怎么了?」 苏龄玉也往后退了半步,干脆站到了何容的身后。 「无、无事」,赵月梅扯了扯嘴角,眼睛却盯着苏龄玉,「可是我怎么听说,你给的东西只是一些树叶子?」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梅姨打听得可真清楚。」 何容疑惑地看过去,赵月梅有些不自在,却执意想要问个明白。 「那叶子也是必要的,不过梅姨既然打听得如此详尽,自然也知道还需要服用一些药,那才是最关键的。」 苏龄玉慢吞吞地解释,末了奇怪地问,「可是梅姨问这些做什么?碧宛姑娘是身上起了可怕的东西,莫非梅姨认识的人,也得了同样的病症?」 赵月梅眼瞳微缩,很快恢复原样,「你说的不错,是有个我相识的人有着同样的病,因此我想问问,那药,你是从何而来,可还有了?」 「……要让梅姨失望了。」 赵月梅眼睛里急切的光慢慢地暗淡下去,怎么会这样? 何容见状,让苏龄玉先回去。 「到底是怎么了?也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可是我也认识的人患了此病?」 何容是听傅云珍描述过的,碧宛的后背简直没法儿看,竟然还有其他人也得了相同的病症吗? 「就,一个你不认识的亲戚,并不重要。」 赵月梅敷衍地带过,又抬起头,「妹妹,你可能帮嫂嫂再问问龄玉,究竟那药还有没有了,或者,去哪里能得了,只要有可能得到,我一定会重重感激她的。」 何容轻轻点头,心里却升起丝丝的疑惑。 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会让赵月梅如此焦急? ☆☆☆ 赵月梅离开后,何容将傅云珍和傅云婷叫过来,又问了一遍情况。 傅云婷不甚在意,「不是说治好了?娘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幸好是治好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傅云珍倒是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不过娘,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龄玉姐姐当真将碧宛给治好了,我还偷偷去瞧过,太不可思议了。」 「你们可知道她是如何医治的?」 「给了一些叶子,捣了汁擦,不过我不相信,哪里就那么神奇,她一定是碰巧的。」 傅云婷撇撇嘴,本来嘛,一个在苏家受到苛待的小姑娘,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会这些。 何容垂眸没说话,傅云珍眼睛转了转,「娘,方才舅母来了吧,怎么也没见见我们?」 「她来是有些事情。」 「可是……,提了龄玉姐姐会治病的事情?」 何容抬头,目光有些锐利,傅云珍温婉一笑,「我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这事儿咱们谁也没说,娘为何忽然又问我们。」 「并且,慕香姐姐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很不对劲,龄玉姐姐之前还说,慕香姐姐总是喝药却不见好什么的……」 「你说什么?」 ☆☆☆ 「姑娘,给碧宛姑娘的药还要煎吗?」 苏龄玉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闻言摇了摇头,「不用了,不需要了。」 碧宛的病差不度已经好了,想必再过些日子,她的背便会变得光滑雪白,可惜不好再去摸摸。 第6章 苏龄玉有些怅然,然而很快,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兴味。 那植物,原本是为了何慕香准备的。 傅家待她很好,何容对她更是十分照顾,因此既然何容中意何慕香做她的媳妇,苏龄玉就想着报答一下。 只是,她脾气不太好。 何慕香想泼她一身烫茶,自己没直接对她动手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青芝,去把门关上,我睡一会儿。」 ☆☆☆ 苏龄玉睡得很浅,她总觉得有什么人盯着自己的感觉。 猛然睁开眼睛,当真瞧见一个身影,坐在离她不远的凳子上,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倒是很警觉。」 「……」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叶公子擅闯我的屋子,是来测试我是否警觉的?」 叶少臣托着下巴皱眉,「为何你总是能如此镇定,见了我就一点儿不害怕?」 「那我现在叫一叫可好?」 「唔……,不太好,有损姑娘的清誉。」 操。 苏龄玉想骂人,她当然知道有损她的名声,不然还能让他安然坐在这里? 叶少臣忽然低沉着声音笑起来,笑得苏龄玉挪开了眼神,她一个颜控经不住勾引。 「我原本,是想封住你的穴位,免得惊动你院子里忠心的丫头,后来又觉得姑娘并非大惊小怪之人,看来,我猜得很准。」 「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龄玉手指动了动,然而什么也没摸到。 叶少臣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袖珍的针囊,正是她藏在袖中打算防身的。 她眼瞳微缩,这人什么时候拿走的?为何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许是察觉到了苏龄玉的目光,叶少臣瞥了一眼桌上的针囊。 「其实也没必要,这些就算还在你的手里,也是伤不了我的,我只是担心,会伤到你自己。」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 叶少臣兴味十足,还以为这姑娘不会有过激的情绪,如此看来,只是她没怎么遇到让她出现情绪的事情而已。 「不过你放心,我拿的时候很小心,并没有碰到姑娘。」 「你说没碰就没碰?谁知道到底是怎么样。」 「……」 叶少臣微微挑眉,所以她的意思是? 苏龄玉随意地靠在床头,「叶小将军悄无声息地进我闺房,取我随身的物品,这让小女子往后怎么见人?」 「我以为,姑娘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 「我就是啊。」 苏龄玉表情夸张,「公子如此行事,可是打算不负责任?没想到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苏龄玉眉毛微挑,「都说公子青年才俊,在京中名声赫赫,小女子被污了清白,自然只能……以身相许。」 苏龄玉看着叶少臣的眼睛,她哪里是想要嫁过去,不过是想恶心他罢了。 一个堂堂将军,大剌剌地随意进出自己的屋子,当她好欺负吗? 哪知道叶少臣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和不屑,沉吟了片刻,「可以。」 「……」 可以个鬼啊! 苏龄玉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反应,叶少臣声名在外,她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孤女,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叶小将军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苏龄玉决定当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叶少臣眼里笑意闪过,却也顺着她的意思,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请你帮我医治一个人。」 「就这样?」 「就这样。」 苏龄玉笑了,有求于她,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可不多见呢。 「可我为何要帮你?」 叶少臣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显出几分邪气来,「姑娘都要以身相许了,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当然?」 「……」 苏龄玉的脸肉眼可见地黑沉下去,这人可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公子若是打算继续污蔑我的清誉,此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女子总是害羞的。」 叶少臣妥协的语气里,似是包含着无奈的宠溺,听得苏龄玉几乎克制不住杀气。 「不知道是哪位贵人,能让公子做出私闯闺房这样不可规矩的事情。」 「这人,说起来你也识得,他旧疾缠身,从前也找了许多大夫瞧过,只说没有几年好活。」 第7章 苏龄玉忽然坐直了身子,眉头隐隐皱起,「你说的,莫非是姜先生?」 叶少臣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姑娘瞧出来了?这么说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 苏龄玉满心不可思议,叶少臣怎么会替姜先生求医?他们两人瞧着进根本就不认识的样子。 可叶少臣放在自己面前的,当真是姜先生从前让大夫开的诊方。 「这两份是御医所开,说得大同小异。」 苏龄玉接过来,目露嘲讽,「公子可真看得起我,御医都无能为力,小女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姑娘可是要以身相许在下的人,哪儿能妄自菲薄?」 「你再提这事儿,公子就先请回吧。」 叶少臣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只眼睛仍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些诊方,苏龄玉只大概地看了一遍。 她知道姜先生的身子不适,且并非是表现出虚弱的那种不适,而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随时可能会将他击垮的旧疾。 可她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举动。 苏龄玉知道自己的性子冷清,甚至凉薄,她从一个熟悉的世界来到陌生的宁朝,面对着被人憎恨和谋害的处境,她做不来圣母。 她一个异乡人,自顾不暇都来不及,为何要为这里的人操心? 「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 苏龄玉将诊方放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公子请回吧,我的丫头一会儿该进来了。」 叶少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个姑娘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波动。 「你确定,你也治不好?」 苏龄玉扬了扬嘴角,「公子这是要强人所难?」 叶少臣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让你心动的条件。」 苏龄玉不置可否,就在她想着叶少臣会不会死缠烂打的时候,他居然站了起来。 「也是我疏忽了,惊扰到姑娘是我的不是,那么,下次再来拜访姑娘。」 说完,他身轻如燕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苏龄玉竖着耳朵,半天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想来应是无人发现。 「还有下次?」 她咬了咬嘴唇,下床将袖珍针囊攥在手里。 下次若是有机会,她非得用针扎出一窝窟窿出来! ☆☆☆ 西苑,前面儿是白日里教习功课的地方,后面则是供姜先生休息之处。 姜先生的院子尤其清雅,特别是在何容知晓姜先生身份尊贵之后,上上下下都叮嘱了一遍,一应用度都是给最好的。 院子里青竹挺立,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下人走路都极为小心,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到先生。 书房内,姜先生坐在书案之后,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卷。 旁边窗户掀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跳入,熟门熟路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水喝下。 姜先生丝毫不受影响,待手中的书卷看完,才无奈地抬起头。 「你就不能好好从正门进一次。」 「哪里都是一样的,从窗户进我自在。」 叶少臣见先生抬头了,自动自发地走到他的面前站好,脸上带着一丝恭敬。 姜先生叹了口气,「说吧,传书与我让我来傅府教书,又与我装作不相识,为的是什么?」 「学生想要治好先生的病。」 「我就猜到,是这个。」 姜先生神色未变,淡然地笑笑,「人命自有天定,我的身子我是了解的,哪里还有治好的可能。」 叶少臣眸色暗了暗,滑过一抹冰冷的寒意,「不管如何,我都想要试一试。」 他很快恢复往日的懒散,「左右先生如今无事一身轻,在哪儿教书都是一样,傅家待您也奉若上宾,您就多待一阵子吧。」 姜先生笑着摇摇头,「也罢,傅府的几个姑娘,也不全是无心向学。」 许是怕人发现,叶少臣很快离开。 他离开之后,姜先生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忧虑。 叶少臣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却无法昭告天下,那孩子的命数,也着实艰难。 难为他了,还惦记着自己的身子。 ☆☆☆ 晚上,苏龄玉去了老夫人那里用饭。 何容将家里的小辈都叫了过去,说是老夫人喜欢热闹。 「偶尔在一块儿用饭也不错,热热闹闹的才像一个家。」 傅老夫人看着屋里的小辈,眼睛都高兴地眯了起来。 傅敬一和何容陪在老夫人的身边,几个孩子单独开一桌,席间说说笑笑,倒也融洽。 第8章 苏龄玉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偶尔抬眼,总能看到叶少臣的目光状似无一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龄玉姐姐,上回你没跟着一块儿逛逛真是太可惜了,天香楼里说了新的话本,可精彩着呢。」 「是吗?等哪天有时间了,一定要去听听。」 苏龄玉淡笑,傅云珍却眨了眨眼睛,「不过姐姐是去治病的,听说碧宛姑娘已经大好了?姐姐可真厉害,妙手神医呢。」 凌松然忽然眼睛看过来,「苏姑娘还会医术吗?」 傅云珍帮她作答,「龄玉姐姐厉害着呢,我们亲眼所见,只不过先前姐姐藏拙,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 凌松然眼睛里浮现出讶异之色,他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还懂得医术。 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一个个也都会一些本事,只大都是琴棋书画。 如此看来,苏姑娘之前的遭遇,怕是真的,很艰难。 苏龄玉抿了抿嘴,「也不过是碰巧而已。」 「这可不是碰巧就能碰上的,不过既然姐姐不想多说,那就算了。」 傅云珍笑眯眯地结束话题,像是不想让苏龄玉为难一样。 没有哪家姑娘会以会医术为傲,士农工商,医者的地位可是极低的。 然而苏龄玉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羞愤之色,她落落大方,仿佛会医术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傅汝炎抬眼,目光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这个表妹总是如此,浑身都散发着淡然和镇定的气质,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她一样。 傅汝炎眼中黯然,想起母亲跟他说的话,推心置腹,句句为了他着想,却也句句否定了他的心思。 可他要怎么做才好?他要怎么做,才能自己的心在看到苏龄玉的时候不那么焦灼的跳动。 他要怎么做,才能压制住自己心底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渴望…… 「对了,再过几日,平城里有庙会,一年只有两回呢,龄玉姐姐,到时候一起去玩吧。」 傅云婷许是察觉出了傅云珍之前的话的用意,换了个话题。 「对的对的,庙会可有意思了,凌公子和叶公子也一块儿吧,人多才热闹呢。」 傅云珍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凌松然。 「我……」 「那是自然,平城的庙会听说很有意思,咱们可不能错过,子观你说是吧?」 叶少臣笑眯眯地应下,转头看着凌松然。 见他已经答应了下来,凌松然只得点了点头。 傅云珍闻言,笑容立刻无比灿烂,哪里还记得跟苏龄玉说话,迫不及待地介绍起往年的庙会上都有什么好玩的。 苏龄玉垂着头,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落着的目光,到了那一日,她还是找个借口别去了吧。 ☆☆☆ 晚饭过后,何容将苏龄玉留下。 「说起来,我与你还不曾好好说过话呢。」 何容让素葵送上消食的甜汤,「快尝尝,总听云婷丫头说,你身边的小丫头做出来的点心十分可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 苏龄玉喝了几口,香甜不腻,恰到好处。 「舅母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云婷妹妹夸赞我那里的点心,不过是在舅母这里吃得多了,觉得新鲜罢了。」 何容掩着嘴笑起来,「怪不得老夫人那么疼你,如此玲珑心窍,谁会不喜欢?」 苏龄玉但笑不语,她知道何容今儿留她下来,可不是为了夸她会说话的。 果然,闲聊了一会儿,何容这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正事儿。 「之前你梅姨过来,问了你会医术的事情,我也听云婷云珍说了,你当真会这些?」 「不过是被逼着会的保命本事罢了。」 何容听出了苏龄玉语气里的淡然,知道她不愿多说。 这件事儿,何容也从安伯那里了解了过了,苏龄玉果然是会些医术,在来平城的路上,她也展示过,理由依旧是久病成医。 尽管听着十分不靠谱,可是苏龄玉也不肯说出其他的缘由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龄玉似乎不太愿意为慕香丫头治病。 何容猜出了得了相同病症的人,怕就是何慕香了。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懊恼,这种事情,赵月梅竟然瞒得这样紧,她之前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是不是赵月梅就不打算告诉她了?就想什么也不说,将慕香丫头嫁过来? 何容一想到云珍所形容的,那个叫做碧宛的丫头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可是她又是从小瞧着慕香长大的,若是苏龄玉真的能治…… 第9章 「龄玉,你给碧宛姑娘治病的药,是当真没有了?」 「不瞒舅母,是真的没有了。」 苏龄玉说得坦然,何容心里微微发沉,那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我对那药的方子,还有几分印象,也不知道记得全不全。」 「当真?」 何容坐直了身子,「你真的还记得方子?」 苏龄玉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时间长了,我也并不确定。」 「如此,你且尽力想一想,这方子很重要,若是想得起来,就太好了。」 苏龄玉乖巧地点点头,顺从的态度让何容心里叹息。 这阵子,炎儿早出晚归,整个人都泡在了生意里。 安伯回来说,炎儿很疲累,却一点儿听不进劝,想来,他是在埋怨自己。 那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一点儿不让人操心,如今这样,何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龄玉丫头,过两日的庙会,听云婷说你也是会去的吧。」 苏龄玉想了想,点点头,「听闻平城的庙会十分有趣,我同妹妹们约了一同去的。」 「如此,那日你们好好儿玩玩罢。」 何容心里生出个念头,那日,让炎儿也跟过去吧,若是炎儿真的心念如此,她或许,该好好想想才是…… 何家,赵月梅和何慕香在屋子里说话,地上落了一地的物件儿,零零散散。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何慕香眼睛里满是凶气,眼眶泛着猩红,将手里的杯盘泄愤一般地砸坏。 「香儿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她不肯替我治是不是?苏龄玉怎么能这么恶毒!」 赵月梅捏了捏鼻梁,「我没说是为你医治,她怎么会因为你拒绝?是那药,没有了。」 「她骗人!」 何慕香大叫起来,「那日她明明过来说,我喝了那么多药却不见好,她分明是知道我身上有不妥,她就是不想见我好!」 赵月梅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知道?」 「她一定知道!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她是故意的,她是想报复我才会说药没有的!」 赵月梅这下是完全听不懂了,慕香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报复?什么早就知道?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耐下性子好好问了一通,赵月梅才听明白了个大概。 「你是说,你让小丫头差点将热茶泼到苏龄玉的身上?」 「最后不是没泼到嘛?是她先勾引汝炎表哥的!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何慕香一想到傅汝炎近来对自己的冷淡,牙齿隐隐发痒。 若不是苏龄玉不要脸,整日在汝炎表哥面前卖弄风情,表哥怎么会被她吸引? 「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样子!」 赵月梅一掌拍在桌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何慕香一大跳。 「娘,你跟我生什么气?」 赵月梅寒着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婚姻大事不需要你这个小丫头过问,你是何家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出唆使丫头使坏的事情来?」 何慕香被说懵了,「可是,是她先……」 「她做了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跟你比什么?她是有自己亲娘做主,还是有父家的助力?你平日学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赵月梅气得不行,自己的女儿,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结果没成功,还被人记恨了。 如果慕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龄玉为碧宛姑娘治病,就没那么简单。 怎么刚好她就治了一个跟慕香相同病症的人?怎么刚好那些要紧的药就用完了? 赵月梅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这苏龄玉也够狠的,慕香算计她她不告状不委屈,不声不响让慕香眼睁睁看着希望活活消失。 慕香背上的病,找了多少大夫瞧了都不见好,如今已经半个背蔓延的都是,若当真治不好也就算了,可明明能够治愈…… 「娘,你帮我想想法子好不好?你说会在我出嫁前会找人治好的,若是让汝炎表哥知道了,我、我就不活了……」 何慕香怕是也想过来了,脸上的狰狞褪去,变成了哀求。 赵月梅抬手,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娘来想法子。」 ☆☆☆ 赶在庙会之前,赵月梅又来傅家见了何容。 只是这一次,她的态度与之前藏着掖着截然不同,拉着何容在屋里促膝长谈。 很久之后,何容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这事儿,你不该瞒我。」 赵月梅脸上满是后悔,「我何尝想瞒你,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事我不都同你说?可是这一回,是慕香,哭求着我不让我告诉你,生怕跟你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第10章 想起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何容又叹气,「我又哪里是那样的人,慕香丫头也是……」 「你也不是不知道,香儿从来对你很尊敬,得知自己生了那样的病症,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想着不希望你讨厌她。」 赵月梅也很怅然,余光扫见何容眼里的动容,心知这事儿应是揭过去了。 「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又因为香儿鲁莽,惹了龄玉丫头不高兴才……,这可怎么是好……」 何容抬眼,「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赵月梅将何慕香的担忧和焦虑说了出来,隐晦地提到傅汝炎对苏龄玉的特别。 「香儿那丫头死心眼,性子又有些急了,这确实是她不对,只是没想到,龄玉丫头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出气……」 何容眸光微微闪动,「嫂嫂的意思,龄玉丫头是故意为之?我想恐怕不会的,那丫头如何能有那样大的能耐,不过碰巧而已。」 赵月梅听出了何容想要粉饰的意思,也不追着这件事儿,只神色恳切,「容妹妹,嫂嫂求你,你去同龄玉丫头说说可好?若是她想要香儿道歉,我这就带她来府上亲自道歉。」 何容连忙笑着安抚,端起一杯茶垂着眼眸喝了两口。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苏龄玉故意的,她也没办法说是苏龄玉错了。 傅老夫人和老爷那样看中苏龄玉,老爷甚至前两日主动问起给龄玉相看人家的事情。 那语气,平城等闲之辈他都瞧不上。 何容想着自家女儿相看人家的时候,傅敬一都未必如此上心。 一个在傅家很得宠的丫头,不声不响,循规蹈矩,就算这事儿真是苏龄玉刻意所为,她能说什么? 「嫂嫂,我已是问过龄玉了,她说她似乎还记得方子,只是需要好好儿想想,毕竟时日也长了……」 「真的?那太好了。」 赵月梅激动起来,只要能治好香儿,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 苏龄玉需要时间想方子,这两日,何容都不让傅云婷和傅云珍过来打扰。 一晃,到了庙会那一日。 苏龄玉得知此次的庙会,主要是祭祀圣母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微妙。 「姑娘,我都打听齐全了,除了祭祀,还有唱戏和杂耍,舞龙舞狮,赏灯、祈福,最重要的,是会有许多很难的一见的吃食。」 青芝如数家珍,将她打听到的情报统统奉献出来。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苏龄玉将嫌麻烦的念头压下,由着她更衣装扮。 略晚些时候,傅家两姐妹过来寻她。 「龄玉姐姐真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傅云珍扬着嘴角,将言不由衷藏得很好。 这次苏龄玉没有走清雅素净的风格,何容让绣房给她裁的新衣到了,每一件都很鲜亮别致。 嫩嫩的嫣红色撒花长裙,樱草色的裙摆,外面罩着藕色的纱衣,袖口用银红的丝线滚了边,娇嫩大方。 头上的发饰并不繁琐,水缎般的秀发挽了个随云髻,上面缀着几颗明润的南珠,颗颗光彩动人。 那南珠正是苏龄玉刚来傅家时,傅敬一送她的见面礼,价值不菲。 「庙会什么时辰开始?」 苏龄玉笑着去问傅云婷,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能赶得上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先去吧。」 马车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除了凌松然和叶少臣两人,傅汝炎竟然也在。 「哥?你今日怎么有空闲?」 傅云婷急忙过去,傅汝炎管了家里的生意之后,他们兄妹就很少一同出府游玩。 傅汝炎朝着傅云婷笑了笑,「你可是不高兴见到为兄?」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我的丫头今儿可以不用带钱袋了。」 傅云婷口中说笑,余光却偷偷扫了一眼苏龄玉。 哥哥怎么会来?娘同意的吗?那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汝炎的眼睛看过去,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汝炎表哥。」 苏龄玉轻轻行礼,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个妹妹应有的礼数。 「龄玉妹妹。」 傅汝炎喉咙有些颤抖,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妹妹上车吧,今日的庙会,一定要尽兴而归才成。」 叶少臣站在旁边,苏龄玉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扫过来,倒是傅云珍含羞带怯地凑过来,跟凌松然说了什么。 他看着苏龄玉坐进马车,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看着傅汝炎恋恋不舍地不肯挪开目光。 「那可是个妖孽。」 「少臣兄,你说什么?」 第11章 凌松然没听清,叶少臣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也跟上去吧。」 ☆☆☆ 平城的庙会果然名不虚传,下了马车,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看的苏龄玉眼睛都发花。 「那边有杂耍的,有人能吞剑吐火,好厉害呢!」 傅云珍一派天真娇憨的小女儿姿态,走在凌松然身边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呼声。 傅云婷和傅汝炎兄妹则要招呼好叶少臣,苏龄玉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姑娘,真有人能从嘴里吐出火吗?好可怕。」 青芝对杂耍很好奇,想看又不敢,怂怂的样子让苏龄玉觉得无比可爱。 「有啊,他们还能光着脚,用脚底踩刀刃呢。」 「……好可怕!」 苏龄玉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青芝脸都吓白了,怎么能这么软萌? 凌松然是读书人,傅云珍投其所好,想要带着凌松然去看天明戏。 路过杂耍的地方,苏龄玉停了下来,撺掇着青芝进去看。 「姑、姑娘,傅家的人就要走远了。」 「没事,不是还有芷兰和沁竹吗。」 苏龄玉笑眯眯地说,「就看一眼,很快能追上的。」 青芝说不过她,只得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一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躺在满是尖锐钉子的木板上,胸口放了一块方形石头。 「哈!」 一柄重锤落下,大汉身上的石头应声裂开,青芝吓得惊叫起来,拉着苏龄玉就跑,生怕姑娘会看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可怕画面。 「哈哈哈哈,青芝你跑慢些,没人追着你要赏钱。」 苏龄玉乐得不行,由着她拉着,一边跑一边掩着嘴笑,弯起的眼睛好似月亮,里面的笑意让沿街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 青芝好不容易停下来,方才的画面吓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姑娘,那个真的太可怕了,太吓人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着叫好?」 青芝想起那一根根冒着寒光的钉子,身上就怕得发冷。 苏龄玉叹了口气,摸了摸青芝的头,「青芝是个善良的姑娘,下次我们不看了可好?」 青芝用力点头,然后抬头往四周看去,懵了,傅家的人呢? 「姑姑姑姑娘!我们跟他们走散了!」 苏龄玉反应平淡,「嗯,看样子是走散了。」 「那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拉着姑娘乱跑。」 青芝自责着,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后悔。 苏龄玉拍了一下她的头,「走散便走散了,左右有芷兰和沁竹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她们身后,芷兰和沁竹安静地站着,心里再次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是姑娘第二次,提起她们两的存在。 是不是姑娘觉得,可以信任她们了呢? 苏龄玉是想,这里反正是平城,傅家又那么好认,走散了找回去便是。 况且,那边的情况,她其实也不太想跟着,还不如自己走走看看。 于是苏龄玉丝毫没有慌张,沿着街边逛起来。 如青芝所说,庙会上能见到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吃食。 「姑娘您尝尝,这个粉糕看起来真不错。」 苏龄玉用丝帕掩着,吃了一小块在口中。 软糯绵密的口感让她眼睛发亮,果然很好吃。 「还有这个糖果子,姑娘可尝得出是用什么糖裹上的?」 青芝不一会儿手里就捧了不少吃的东西,苏龄玉也不拘小节,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不屑碰街边的吃食,她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青芝和芷兰、沁竹,也被她塞了满手,边走边吃,这才有逛庙会的感觉嘛。 「龄玉妹妹!」 苏龄玉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转头看去,傅汝炎满头是汗地朝她疾步走过来。 「太好了,总算找见妹妹了。」 傅汝炎气息十分不匀,猛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腰,眼睛里是还未散尽的担忧。 「让妹妹受惊了,我该早些找到妹妹的。」 傅汝炎语气真诚急切,苏龄玉忽然觉得自己和丫头们满手吃的东西,悠闲自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很快,傅汝炎也发现了,苏龄玉哪里有一点儿惊怕之色?怕是自个儿逛得不亦乐乎。 他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一块丝帕递到了他的面前。 「表哥擦擦汗吧,多谢表哥担心,龄玉心里很感激。」 这话不假,苏龄玉不怕归不怕,可是有人担心自己,这种感觉是值得感谢的。 第12章 傅汝炎只觉得龄玉妹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不似往常碰到时客套疏离的微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笑容。 他的心忽然就像被煮沸了一样,无比庆幸这会儿天色昏暗,看不出他泛红的脸色。 「云婷妹妹她们可还在看戏?我们也过去吧?」 苏龄玉让青芝将吃食收好,打算跟傅汝炎一起回去。 可是走了两步,她发现傅汝炎却没动。 「表哥?」 傅汝炎眼神变得有些不游移,「那、那个,天明戏其实,并不十分有趣,妹妹若是喜欢热闹,不如……我们去东街那里看看,那里……有很多……好玩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耳朵尖儿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暗红的颜色。 苏龄玉心里叹气,大家都是青葱年岁,春心萌动什么的,简直太稀松平常。 她其实也不介意在适合的年龄享受恋爱的甜蜜,但是,不能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平心而论,傅汝炎大概是平城女子心里很憧憬的对象。 性情温和,相貌堂堂,虽没有功名在身却家底殷实,家里人口简单,父母都好相处,又是独子。 也难怪何慕香会对他一往情深,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若是龄玉妹妹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们、我们……」 「那便去东街吧。」 苏龄玉说完,就见傅汝炎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苏龄玉笑了笑,转身慢慢地往东街走。 她想,既然不可能,就该跟他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比较好,自己以为避开他便能明白,看来,是她想错了。 …… 东街这里果然热闹,街边的摊贩都多了起来。 「这是平城庙会时才能吃到的杏仁膏,比一些酒楼点心铺里卖的滋味更好。」 「这个叫‘圆欢喜’,里面夹了芝麻的馅心,妹妹吃的时候仔细着烫口。」 傅汝炎许是也摸清楚了苏龄玉的喜好,一样一样极耐心地给她介绍着。 苏龄玉也吃得很高兴,傅汝炎显然对平城庙会极为了解,每一样食物,他都能说出个来历,十分有趣。 傅汝炎照顾着苏龄玉的脚步,边走边说,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柔软。 他就没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街边摊贩出售的东西也毫不介意,吃得心满意足,仿佛珍馐美味一样。 傅汝炎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沉寂着的心,此刻跳得格外欢腾。 苏龄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或是微笑,都能激起他的反应,让自己的情绪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所变化。 心口涨得满满的,傅汝炎有一种想要将所有的心意说出来的冲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想让苏龄玉知道,自己对她,有多么的倾慕。 「龄玉妹妹。」 傅汝炎停下脚步,脸上是郑重严肃的表情,他刚张开口,身后忽然被什么推了一下,紧接着,人群便乱了起来。 「舞龙舞狮队来了,好壮观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冲过来,傅汝炎没有防备趔趄了一下,再抬起头时,方才在他面前的苏龄玉,已经不见了。 「龄玉妹妹,龄玉妹妹……!」 傅汝炎焦急的声音,淹没在热闹的人群里,激不起一点儿浪花。 ☆☆☆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这会儿在一条暗巷里,没有璀璨的灯笼,黑得令人发指。 「叶小将军可能放手了?」 她平静着声音开口,手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赶紧抽回来。 刚刚人群涌现,她还来不及让开,手臂就被人抓着,晕头转向地被拉到了这里。 「叶小将军这是何意?」 叶少臣的眸子在暗巷里显得十分亮,如同尖锐的利剑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他抱着手臂轻轻笑起来,「姑娘没看出来?我是怕姑娘被人挤着受了伤,我会心疼的。」 「所以需要连我的丫头都避开,将我拉到这种地方来?」 「情势所迫,还请姑娘谅解。」 信你的鬼话! 苏龄玉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直接翻了个白眼,「如此,多谢公子。」 说着她抬脚便想走,一条手臂强势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便是公子所说,怕我受伤,会心疼的举动?」 叶少臣收回手,直接站到她的面前,「我方才可是帮了你,你那表哥眼瞧着就要向你表明心迹,我帮你岔了过去,你就这般感激的态度?」 苏龄玉眉角微动,方才……,确实大意了。 第13章 她没想到傅汝炎在她毫无形象的吃东西时,竟然也能表白,她都吃得无所顾忌了,怎么还能入得了傅汝炎的眼呢? 「如何,若是没有我,你打算怎么应付?」 「该怎么应付便怎么应付,叶小将军这话可真奇怪。」 苏龄玉回过神,忽然眉头皱起,「叶小将军莫非尾随我们?」 她眼里毫不掩饰夸张的惊讶,「没想到叶小将军还有这样的喜好,真是,叹为观止!」 叶少臣服气,伸手轻戳了一下苏龄玉雪白的额头,「你这脑袋转得可够快。」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让苏龄玉愣住。 还没多少人,会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这般自然。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你到底想怎么样?帮我解围,所以我就欠了你人情,要帮你做事?」 一瞬间,叶少臣仿佛看到她周围竖立起来一道无形的壁障。 之前的镇定和淡漠,随性和中庸,统统成了防备的神色,她在防着什么走进那道壁障。 叶少臣的嘴角上挑,微薄的嘴唇勾出兴致盎然的弧度来。 「龄玉姑娘这样说,可就是伤我的心了,我不过是觉得姑娘既然打算对在下以身相许,如何还能招惹别的男子?」 「……」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指,她不想因为这么弱智的理由杀人。 「叶小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何时对你有……」 「龄玉姑娘放心,我并非没有担当之人,既然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便一定会负责。」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肌肤之亲!」 下一秒,一个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感觉并不柔软,叶少臣的掌心很粗砺,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 苏龄玉手脚僵硬,定定地看着他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两下,然后又收了回去。 「这回你赖不掉了吧。」 「……」 苏龄玉觉得相当扼腕,来到宁朝,基本都是她在调戏人,一个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她最喜欢逗得她们香颊绯红,而意图调戏她的,她总能不着痕迹地让他们自食恶果。 可她刚刚!就在刚刚,却被人调戏了! 是吧,这是调戏吧! 苏龄玉一张玉雪的小脸绷着,杏眼瞪得滚圆,她生气了。 袖口微动,苏龄玉的手再次被抓住,叶少臣脸上笑意盎然,「都说了这些针对我没用,你留着防身的时候再用。」 苏龄玉面无表情,「我现在就是在防身。」 「那也别浪费了,听话。」 神他妈的听话,苏龄玉无力吐槽,这人当真是宁朝本土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不过想想,苏龄玉还是将针收了起来,也是,那些药配出来不容易,干嘛浪费在这人身上。 苏龄玉抽回手,「叶小将军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能离开了?」 叶少臣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一句。」 他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高大的身形带着些许压迫感靠近。 苏龄玉绷紧了身子,感受着来自一个经历过战场的人,身上的威压。 「你那个表哥,不适合你。」 「……」 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喷吐在苏龄玉的耳畔,惹得她很想打一个哆嗦,只是她忍住了。 这人……,果真是有病! 苏龄玉转身迈步,这一次,叶少臣没有拦着,只是在她身后发出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出了暗巷,苏龄玉视线明亮起来。 「姑娘!」 芷兰和沁竹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青芝随后满脸带泪地冲过来。 「姑娘你去哪儿了?可是被人挤着哪里了?」 青芝急得额上布满了汗,泪眼朦胧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着苏龄玉。 姑娘的衣衫干干净净,连褶痕都没有,青芝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就是脸有些泛红,许是这里太闷了吧? 「龄玉妹妹!」 傅汝炎这时也找了过来,满腹的焦急在看到苏龄玉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 「方才妹妹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我还以为……」 苏龄玉抱歉地笑了笑,「方才人太多了,我被撞了一下,刚好那里有个暗巷,我便站了一会儿,等人散去一些再出来。」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巷子,光线昏暗的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不知怎么的,她耳边忽然浮现出叶少臣低沉的愉悦笑声,像是上好的大提琴,让她的耳朵发痒。 第14章 那个人,可真是个妖孽! ☆☆☆ 虽然苏龄玉没事,几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思。 傅汝炎带着苏龄玉去了天明戏那里,凌松然等人也正好打算离开。 「哥,龄玉姐姐,你们两去哪儿玩了,错过了天明戏真是可惜呢。」 傅云珍眼尖地看到青芝手里拿的吃食,掩着嘴笑起来,「不过姐姐逛得高兴就好,买了这么多东西,平城的庙会确实有意思吧?」 「嗯,是不错。」 苏龄玉点头认同,一旁的傅汝炎神色惋惜,之前他想跟龄玉妹妹说的话,怕是要找别的机会了。 看了天明戏,傅云珍提议去看圣母祭祀。 「这是平城十分隆重的祭祀,别的时候可是瞧不着的。」 她忽闪着眼睛看向凌松然,凌松然却皱了皱眉,「少臣兄还未回来,我们还是等他一等。」 苏龄玉眉角轻动,事不关己地安静站着。 「叶小将军性子豪迈直爽,说是不耐天明戏咿咿呀呀,要出去转转,兴许不一定会回来。」 傅云珍声音温婉,甜甜的笑容仿佛邻家妹妹一般。 「不若我们先去,留个下人在这里守着,若是见着了叶小将军,便告诉他我们的行踪可好?」 这确是个法子,凌松然也挑不出不好来,于是只能点头,「那便如此吧。」 「云婷妹妹,圣母娘娘祭祀,你们去罢,我就在这里坐坐。」 苏龄玉忽然开口,傅云珍乐得如此,于是也不问为何,直接点头应下,「如此也好,龄玉姐姐许是也逛累了。」 她笑得十分真诚,「龄玉姐姐也刚好可以等一等叶小将军呢。」 「……」 谁特么要等他? 苏龄玉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不明智,她不过是想休息一会儿,加上她对祭祀并不感兴趣! 然而,傅汝炎看到苏龄玉想要留下,也萌生了要陪她的心思,刚好,之前被打断的话,他还没有说出口呢。 「不如这样吧,龄玉妹妹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妥,我……」 傅汝炎话说到一半,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怎么都在这里?那戏可结束了?」 叶少臣声音懒洋洋的,往凌松然身边一站,「听说那边圣母娘娘庙甚是热闹,子观可要去瞧瞧?」 「我们正说着这事儿呢,只是不见少臣兄,不过苏姑娘本想留下来等你的,如此便一起吧。」 「……」 苏龄玉生无可恋脸,她跟凌松然是有仇吗?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曾经跟他有过婚约,因此来报复的? 「哦?那还真是,多谢龄玉姑娘了。」 叶少臣笑着朝苏龄玉抱了抱拳,苏龄玉连嘴角都懒得扯动。 傅汝炎听见叶少臣的话,眸光却闪了闪,叶小将军,为何能称龄玉妹妹的名字? ☆☆☆ 叶少臣回来了,傅汝炎自然不好再留下,他的任务是要招呼好叶小将军。 苏龄玉还是不大乐意,然而她看到叶少臣淡色的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好看但很让她焦躁的笑容。 「我也一起去吧。」 苏龄玉干脆利落地放弃休息,她实在不想跟叶少臣再说什么,脑仁疼。 于是一行人往圣母娘娘庙走,苏龄玉慢慢地落在后面,恨不得将叶少臣的后脑勺瞪出一个窟窿来。 圣母娘娘庙在平城十分有人气,根据青芝打听来的情报,听说尤其是求姻缘,更是有奇效。 苏龄玉就更不感兴趣了,不过宁朝的小姑娘们将嫁人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二次投胎,会如此热衷也能够理解。 「龄玉姑娘原来那么担心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叶少臣将傅汝炎支开,靠过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又走到了前面。 苏龄玉的手又想去摸袖袋里的针囊,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是都说宁朝人崇尚谦逊忠诚?怎么在这么个将军身上,就一点儿体现不出来?! 到了圣母娘娘庙,傅云珍建议大家分开一些。 「这里人多,都聚在一起也顾及不过来。」 她说得很中肯,然而等傅云珍转头,凌松然已经站到了叶少臣的旁边。 「傅姑娘说得是,尤其是你们姑娘家,更要仔细着周全,我就和少臣兄随意看看就成。」 凌松然如何会没有看出傅云珍的心思,只是这会儿他借住在傅家,不好拒绝得太明显,可他也不想造成什么误会。 傅云珍眼睛里的热切立刻转淡,却仍旧笑吟吟的点头,去挽傅云婷的手臂,仿佛一点儿都没有失望一样。 第15章 傅汝炎落在后面,自然而然和苏龄玉一块儿,「龄玉妹妹,这会儿人多,不过你放心,我会注意着妹妹的。」 ☆☆☆ 苏龄玉本就打算进去看一眼就出来,祭祀什么的,她并不感兴趣。 傅汝炎大概也看出了她意兴阑珊,顺着她的意思很快出来,陪着她在旁边说话,等着其他人。 「龄玉妹妹可是乏了?好在明日的课业停了,妹妹可好好休息休息。」 苏龄玉抬手,将鬓旁垂下的发丝拨到耳后,眼睛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姑娘们粉面含春,一个个盛装打扮,脸上带着憧憬和虔诚。 她们寄希望于圣母娘娘的庇佑,诚心地祈祷能够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在苏龄玉看来,确实,是小姑娘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求神拜佛,也不过只是心里有个寄托罢了,将一切都赌在一个未知的男人身上,她做不到。 「龄玉妹妹,你在看什么?」 苏龄玉目光没有收回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在看,有这么多人想要得到圣母娘娘的庇佑,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愿以偿。」 说这话的时候,苏龄玉神色淡然,让傅汝炎有些晃神。 似乎……,他就没有见过苏龄玉对男女情爱有过动心的样子,云珍对凌公子的倾慕,何慕香对自己的热切,一丁点儿,都没有出现在苏龄玉的身上过。 可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 又或是,龄玉妹妹太过矜持,以至于掩饰得很好? 傅汝炎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他觉得,如果是为了龄玉妹妹,他愿意变得更加优秀,变成能让她刮目相看的人。 「龄玉妹妹,我……有几句话,想对妹妹说。」 傅汝炎吞了吞喉咙,正面朝着苏龄玉,面色严肃。 苏龄玉收回目光,平静的目光也回望过去。 她大概知道傅汝炎想要说什么,心里也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 与其让他抱有希望,苏龄玉想着还是说得明白干净得好。 苏龄玉清透的双眸就在面前,傅汝炎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可是他决定了,若是龄玉妹妹也有哪怕那么一点儿倾慕与他,他都会跟娘去争取。 龄玉妹妹没有好的助力和地位不要紧,他会加倍努力,不需要助力他也能为傅家挣出一份耀眼的成就。 傅汝炎深吸了一口气,圣母娘娘在上,他傅汝炎,对龄玉妹妹的心是认真的。 「我,其实对妹妹……」 「汝炎表哥!」 一声清脆的声音,让傅汝炎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塌,他眼里满是挫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顺利? 苏龄玉心里叹气,对突然出现的何慕香也很不满,她就不能等自己拒绝完了再出现? 转过头,苏龄玉的表情里明显带了几分怨气,最讨厌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她又不能自个儿找过去让傅汝炎不要喜欢自己,她还没洒脱到这般自大的程度。 何慕香接收到了苏龄玉的不满,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瞧见了苏龄玉和汝炎表哥在一块儿,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 做什么他们要深情对望?苏龄玉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这是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们? 何慕香心里唾弃,脸上却带着笑。 「汝炎表哥,你们怎的在这里?云婷妹妹和云珍妹妹呢?」 傅汝炎情绪也不高,淡淡地回答,「她们在里面,慕香妹妹可进去找找。」 「唔……,里面瞧着人太多了,不如我陪汝炎表哥一块儿等等吧。」 何慕香自动自发地站到了苏龄玉和傅汝炎两人之间,娇俏地歪着头,同傅汝炎说着话。 「之前汝炎表哥事务繁忙,听姑母说,表哥着实很辛苦,我正好制了一些静心宁神的香,可舒心解乏,明日便给表哥送一些来可好。」 「有劳妹妹,只是我没有品香的天分,妹妹的香送给我实是有些浪费。」 「怎么会呢,那些香其实,本就是为了表哥制的……」 何慕香双颊染红,声音低了下去,说完之后,忍不住抬眼去看傅汝炎的反应,双眼里满满的倾慕之情。 傅汝炎顿时有些慌,何慕香的话让他无从应对,脸也生生憋红了一些。 苏龄玉站在一旁如同不相干的人,傅汝炎余光看过去,只见她浑身沉静,并没有因为何慕香的话受到丝毫的影响。 傅汝炎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剩下的时间里,何慕香没有再让傅汝炎和苏龄玉说上一句话。 第16章 直到其他人出来,何慕香才亲亲热热地过去,挽住傅云婷和傅云珍。 「云婷妹妹和云珍妹妹可是与我生分了?怎的来庙会都不与我说一声?我有些伤心呢。」 傅云珍赶紧摇着她的手臂,「慕香姐姐误会了,我们也是听舅母说姐姐身子不适,因此才不想让姐姐劳累。」 何慕香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去看苏龄玉,见她仍旧云淡风轻。 这个可恶的女人!实在是太会装了! 就是她!恶毒地不肯给自己医治,害得她这阵子都不敢出现在傅家,生怕被问起什么。 何慕香后槽牙紧紧地咬着,却还要露出笑容,「瞧妹妹说的,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几日见不到妹妹,我心里惦记得很。」 傅云珍也乐得在凌松然面前表现讨喜婉约的一面,同何慕香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苏龄玉是真有些乏了,偷偷揉了揉额角,她也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时间一长,会觉得吵闹。 「子观,你的策论可写好了?」 凌松然侧头,眉间浮现忧愁,「还不曾,有些地方,我还想再斟酌斟酌。」 叶少臣点点头,「这次庙会是想让你出来放松放松,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陪你先回府吧。」 凌松然欣然同意,原本他就不太想出来,他还希望此次考校,能给姜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 傅云珍见状,心里也萌生出想要回去的意思,可她还没说话,叶少臣就很体贴地笑了起来。 「看见傅家姑娘与何家姑娘如此姐妹情深,想必也有不少话要说,傅兄也不必在意我们,便陪着令妹同何姑娘叙叙旧好了。」 「……」 傅云珍险些咬着舌头,这会儿她若是提出离开,会不会让凌公子觉得,之前跟何慕香的「姐妹情深」并不真诚? 那怎么行,她在凌公子的眼里,可是个单纯善良,真性情的姑娘。 傅汝炎想了想,「也好,只是招待不周……」 「傅兄这话就不对了,今儿我们都玩得很高兴。」 叶少臣说着说着,目光就挪到了苏龄玉那边。 「龄玉姑娘可打算与我们一同回府?瞧着你脸色有些不好,可是乏了?」 苏龄玉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特别是叶少臣,一脸担忧的样子,让她心里呕得不行,自己这么心累到底是因为谁的关系? 不过,比起叶少臣,苏龄玉更不耐烦与何慕香相处,于是没有犹豫地点头,「那就劳烦两位公子了。」 傅汝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也想亲自护送苏龄玉回府,可是…… 「既然这样,云珍妹妹,我们去那边的茶楼坐下说话吧。」 何慕香笑容变大,太好了,那个女人终于走了! 她眼睛里浮现出丝丝的狠戾,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汝炎表哥,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包括,如何让他心软…… 苏龄玉,别以为靠着那张脸就能蛊惑汝炎表哥,她绝对不允许! 马车里,苏龄玉靠在软枕上,有些脱力。 逛一趟庙会逛得心力憔悴,以后这种活动她还是少参加好了。 不对。 苏龄玉往窗外瞥了一眼,隐约能看到叶少臣慵懒却存在感十足的身影。 以后得避开这人,自己好歹还算有些底线,这人彻底视节操于无物! 况且他还是个将军,苏龄玉一个小女子,毒针毒针又派不上用场,惹不起,她躲一躲总成吧。 「叩叩叩。」 车窗忽然传来了敲击声,青芝过去打开车窗,从外面递进来一个小小的荷叶包。 「这会儿没人瞧见,吃吧。」 叶少臣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青芝将荷叶包打开,轻呼了一声。 「姑娘,这不是……」 苏龄玉扫了一眼,也愣了一下。 庙会上除了卖有趣的小点心,还有一些不太方便当街食用的肉类食物。 比如面前这个用荷叶包着的百香烤鸡。 卖烤鸡的小贩口若悬河,介绍了他家的烤鸡多么多么的独特,用了祖传的秘制香料精心烤制,说得苏龄玉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让青芝买下来。 那会儿傅汝炎在呢,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傅家吃不饱…… 可是没想到,叶少臣竟然会送了这个过来。 「他到底跟踪了多久?」 苏龄玉咬牙切齿,青芝没听清,歪着脑袋问,「姑娘,要吃吗?」 「吃!」 别人送来的为什么不吃?就当给自己压惊了。 小小的车厢里,顿时弥漫出浓郁的香气,苏龄玉的疲乏感被热乎乎的烤鸡抚慰,顿时又有精神调戏丫头了。 第17章 从马车里,传出青芝无可奈何的惊呼,和苏龄玉得逞的笑声,叶少臣的嘴角慢慢上扬,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 ☆☆☆ 庙会之后,傅家有一个人,陷入了纠结的深渊。 傅汝炎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前摊着这一季铺子的账本,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日庙会,苏龄玉他们离开后,何慕香忽然说有些话想跟他单独说。 他也没想那么多,却不知何慕香说出来的话,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不知道这个性子活泼娇气的表妹,竟然正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且为了不让娘担心,一直忍着不肯说出来。 何慕香在他面前落下泪来,那个从来会对着他笑容满面的姑娘,哭得不能自已。 「表哥,姑母怕是要恼了我了,你帮我劝劝可好?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让姑母伤心。」 何慕香眉头轻蹙,眼睛里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坠下,哭得傅汝炎很不是滋味。 怎么办?他才刚刚下定决心,想要跟母亲提一提龄玉表妹的事情,可是、可是慕香表妹又真的很可怜…… 傅汝炎踌躇不定,他自然,心里是属意龄玉表妹的,只是何慕香如今生着病,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她会不会受不住? 在经商上极有天赋的傅汝炎,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 「龄玉丫头,你那方子可记起来了?」 何容挑了个时间,将苏龄玉叫过去问问。 苏龄玉点点头,「已是记起来了大半,只是还有些地方并不能确定,需找经验丰富的大夫瞧瞧才成。」 「那我让人赶紧去找大夫来。」 「舅母,这方子并非每位大夫都能看得懂的,还是我自己去寻吧。」 何容应下,又与苏龄玉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回去。 「夫人,王家又让人送了帖子过来,夫人可要回应?」 素葵拿着一张帖子过来,上面的字竟然烫了金,很符合王家财大气粗的风格。 何容扫了一眼就头疼,「王夫人也真是,我都已经委婉地回绝了,竟还这样纠缠不休。」 素葵将帖子放下,安静地站在一旁。 「去,将孙妈妈叫来,说我有事跟她商议。」 何容眯了眯眼睛,这事儿她还不能同老夫人说,让她再考虑考虑,毕竟王家看中的人,是苏龄玉。 ☆☆☆ 傅云婷和傅云珍两姐妹,这会儿也差不多确定了,何慕香身上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姐姐,你说龄玉姐姐不给慕香姐姐瞧病,是真的因为没有药了?」 傅云婷没说话,傅云珍又说,「可我们也跟着去了,没瞧见龄玉姐姐给碧宛用什么药,给她的,不就是那几片树叶子嘛。」 「或许,她后来又送了药去。」 「哪儿就有那么巧,她手里正好有治这种病的药,莫不是诓慕香姐姐的。」 傅云婷不作声,她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且之前苏龄玉分明在姜先生的课上,就已经瞧出了何慕香的不妥,却还是把药给了素不相识的碧宛。 「云珍,你知道苏龄玉屋子里种的那盆东西,是什么吗?」 傅云珍眨了眨眼睛,「哪盆?」 「就是上回我们去她那里,她正在修剪的,形状很古怪的那个。」 「这我哪儿知道,姐姐怎么忽然对……」 傅云珍忽然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过去,「姐姐的意思,那叶子,就是那东西上面的?」 「我只是瞧着有些像罢了。」 「……」 傅云珍仔细回想了一下,眼睛越睁越大。 是了,这么一想,果然是一模一样!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叶子,就是治好碧宛的关键?那是不是说,何慕香得了那叶子,也能够好起来? ☆☆☆ 「龄玉姐姐这里可真好,回回来都让人喜欢得不行。」 傅云珍笑着赞叹,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在院子里轻扫。 那盆盆栽,此刻就在苏龄玉的窗边。 「云珍妹妹若是喜欢,常来就是。」 苏龄玉让青芝去拿些点心来,又亲自给傅云珍倒了果子露。 「今儿怎么就妹妹一人来,云婷妹妹呢?」 「姐姐正想着先生的考校,因此只我一人来同龄玉姐姐说说话。」 傅云珍笑吟吟的,说了几句,手不小心碰着装了果子露的被子,洒了半杯出来,染湿了苏龄玉的衣角。 「这可如何是好,都是妹妹粗笨,还望姐姐原谅。」 第18章 苏龄玉和善地笑笑,「这算什么,妹妹且等一等,我去后面换一身衣服。」 说着她便站起,带着芷兰去了后屋。 屋子里只剩沁竹一人,傅云珍晃了晃茶壶,「可能取一壶热茶来?果子露有些甜腻。」 沁竹立刻捧着茶壶出去,傅云珍的视线,便落在了那盆盆栽上…… 等苏龄玉回来,傅云珍已经离开了。 「姑娘,傅二姑娘果然将我也支开了。」 沁竹手里还拿着茶壶。 苏龄玉微笑点头,走到盆栽旁,指尖摸了摸光滑的叶片。 方子她是会给的,不然何容那里也不好交待,只不过……,总得让心术不正的人吃些苦头才行。 何府,傅云珍神神秘秘地将一个小布包拿出来。 「慕香姐姐,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这事儿,姐姐往后还是别让我做了。」 「好妹妹,姐姐知道这事儿只能与妹妹商量。」 何慕香将布包拿过来,里面装着好几片叶子。 她从傅云珍这里得知叶子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求着傅云珍帮她弄一些来。 傅云珍起先不肯答应,何慕香再三请求,她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不过慕香姐姐,你当真要用?我、我其实也不敢确定,别害了姐姐才好。」 何慕香眼睛里利光闪现,「苏龄玉奸诈狡猾,还说有什么方子,她分明就是不想我好。」 「可是,娘说她已经记起了大半了。」 「那又如何?她若是弄出一个方子,让我的背更严重了怎么办?到时候她再说这方子因人而异,我就活该受此折磨?」 何慕香猛地攥紧了手,若是这个女人真敢如此,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管有没有药,这叶子应是不会错,用了总比不用的好。 「妹妹的恩情姐姐记住了,往后姐姐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 苏龄玉算了算,那叶子敷上患处,约莫要三日时间,才会起效果。 她算得一点儿不差,三日之后,赵月梅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傅家,直接闯入苏龄玉的院子。 「你究竟对香儿做了什么?!」 苏龄玉莫名奇妙,「梅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与慕香妹妹走得并不近,我能对她做什么?」 「你还狡辩?香儿分明说是用了你这里的叶子敷了背,不是你给她的,还能是谁!」 「梅姨可是真冤枉我了,我从头到尾,也不曾给过慕香妹妹什么东西,并且若当真是我给的,慕香妹妹怕是会直接扔出去的。」 苏龄玉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不见任何惊慌,与气急败坏的赵月梅一比较,她仿佛不在一个频道。 赵月梅想起何慕香后背的样子,就恨不得撕了苏龄玉淡然明丽的脸。 「嫂嫂,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何容闻讯赶来,急忙将赵月梅拦住。 「这丫头害了我的香儿!香儿这会儿疼得都快晕过去了!」 赵月梅指着苏龄玉,「你若是不肯给香儿治病也就罢了,可你为何还要害她?你的心肠未免也太恶毒了!」 何容心里一惊,转头去看苏龄玉,「龄玉丫头,这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梅姨许是急糊涂了。」 「你还不承认?那叶子就是从你这里拿的!」 苏龄玉表情诧异,「是吗?慕香妹妹是这么说的?她说,是我给她的吗?豆,豆,网。」 「不是你还会有谁?」 「梅姨可得问清楚了,我虽如今只是寄住在傅家,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污蔑栽赃的。」 苏龄玉正色,干净秀丽的脸上竟然透出坚毅来。 何容立刻就劝道,「嫂嫂,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先别激动。」 「那香儿怎么办?你是没瞧见……,我的香儿,受了多大的苦楚!」 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子外稳步走了进来。 「夫人,老夫人听闻何家夫人来了,请她去前厅说话。」 来人是傅老夫人跟前儿的海妈妈,生得一长严肃刻板的脸,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声音十分威严。 何容心里立刻沉了沉,她已是尽快赶来,不想还是让老夫人知晓了。 海妈妈又转头,面色稍稍软了一些,「龄玉姑娘也请移步,老夫人说了,定是不会委屈了姑娘。」 方才还在叫嚣的赵月梅,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 傅老夫人这是何意?他们何家与傅家向来关系亲近,老夫人却直接说了这样偏袒的话? 赵月梅眸色变深,脸上隐隐有着不忿,却也不敢再对着苏龄玉叫骂。 第19章 ☆☆☆ 众人去了前厅,傅老夫人半阖着眼坐在椅子上,似是闭目养神。 厅堂的角落里,一只鎏金小兽香炉,静静地喷吐着淡淡的檀香,让人的心情不自禁地变得沉静。 「母亲。」 何容上前行礼,傅老夫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里面一闪而逝的寒光,让何容打了个冷颤。 「何家夫人来府里做客,你这个当家主母是如何招待的?竟然让人误打误撞闯了姑娘们的院子,你可知错?」 何容立刻低头,「媳妇知错,都是媳妇的疏忽。」 赵月梅被晾在一边,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傅老夫人明着数落何容的不是,实则,却是在暗讽她不懂得礼数,擅闯傅家后院。 「龄玉丫儿,你过来。」 傅老夫人朝着苏龄玉招了招手。 苏龄玉端庄地走过去,「祖母。」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祖母上次还问了你,院子里的人手可是不够,一会儿让你舅母再拨给你几个,省得什么人都能闯得进去。」 赵月梅的脸几乎发紫,傅老夫人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像是当众给了她一记耳光一样。 苏龄玉垂着头,「祖母,龄玉只是不想让舅母为难,龄玉身边的丫头,也有会功夫的……」 她是故意让芷兰和沁竹放人的。 苏龄玉见识过芷兰和沁竹的拳脚功夫,虽然跟叶某人不能相提并论,却也十分不错,要拦下几个妇人绰绰有余。 何容抬了抬眼,看到苏龄玉脸上的无奈,心中微动,这丫头是顾及着她,不想将事情闹大? 倒是个懂事的丫头,只可惜,老夫人还是知道了。 傅老夫人闻言,心里更是怜惜,轻轻拍了拍苏龄玉的手背,「你呀,就是太过心善,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 赵月梅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朝着傅老夫人行礼。 「傅老夫人,擅闯傅家确实是我的不是,我给老夫人赔罪,只是苏龄玉用了手段,害得慕香痛不欲生,也请老夫人谅解我身为母亲的感受。」 傅老夫人这才用正眼去看她,「你口口声声说是龄玉丫头害了慕香,可有证据?」 「香儿说,她就是用了苏龄玉给的叶子,才让病痛加重……」 「梅姨,我真的没有给过慕香妹妹任何东西,梅姨若是不信,大可以让慕香妹妹来与我对峙。」 苏龄玉幽幽地叹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了,你光听了慕香的一面之词,便闯进我傅家,冲进龄玉丫头的院子里兴师问罪,若这事儿确是冤枉了龄玉丫头,你打算如何收场?」 傅老夫人静静地看着赵月梅,眼睛里带着冷意的光,让赵月梅无法置信。 傅家和何家本就是亲家关系,炎哥儿和慕香的事情若是成了,更是亲上加亲。 傅老夫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寄住的丫头,要跟何家撕破脸? 苏龄玉何德何能? 「老夫人,若真是我弄错了,我愿意给苏龄玉赔罪,只是香儿,她如今只能趴在榻上,老夫人,香儿才是受了大罪!」 傅老夫人转头,「龄玉丫头,你确实没有给过慕香丫头什么?」 「确实没有。」 「如此,何容,你还不赶紧跟你的嫂嫂去好好问问,慕香丫头究竟是用了什么,是从哪儿得来的?」 何容立刻应下,马不停蹄地拉着赵月梅出了傅家。 ☆☆☆ 路上,赵月梅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何容说。 「嫂嫂这是跟我怄气呢?你明知道老夫人对龄玉丫头十分疼惜,这事儿你就该先来与我商量。」 「你家的老夫人莫非是糊涂了?不过一个来投奔的丫头她居然当成了宝!慕香才是打小她瞧着长大的,老夫人居然如此亲疏不分。」 何容赔笑,「嫂嫂先别气,就是老夫人没有自小照顾着,才会对她觉得亏欠。」 「那香儿呢?香儿往后可是要嫁到傅家的,傅老夫人这般态度,你让我如何放心香儿做傅家的媳妇?」 何容心知赵月梅是气坏了,这样的事都直白地拿出来说。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与其说老夫人是对苏龄玉觉得愧疚,不如说,是对她的女儿,傅九如亏欠。 别人或许不知道,何容却是知晓的,傅老夫人为了傅九如,当初说分家就分家,这会儿又怎么肯委屈了苏龄玉? ☆☆☆ 见到了何慕香,何容也是大吃一惊。 「怎、怎么就成了这样?」 何容吞了吞喉咙,「嫂嫂,你之前不是说并不严重,只生了一小片而已?」 第20章 此刻的何慕香,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背部裸露着。 在她的背上,已是瞧不出正常的色泽,大片的褐红色蔓延着,上面一个个疙瘩似的水泡,有的已经破开,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不忍直视。 何容不敢多瞧,急忙挪开了眼睛,却想起之前赵月梅说,何慕香的病状并不严重。 这就是不严重?她还想严重到什么程度? 赵月梅心疼得心都要揉碎了,「还不都是苏龄玉?原本香儿背上只一小片,且若是不刻意去碰并不碍事,谁知道苏龄玉给她用了什么,不过两三日便成了这样!我可怜的香儿……」 听见她仍旧咬着苏龄玉不放,何容也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慕香这会儿可醒着?」 小丫头摇了摇头,「姑娘疼得整夜不能阖眼,才刚刚睡下。」 正说着,忽然何慕香似是睡得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动,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疼!」 「香儿!」 赵月梅扑过去,何慕香见着了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娘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疼,那些大夫的药粉一点儿用都没有!」 「香儿不怕,娘在这儿。」 何慕香的眼睛瞪大,「苏龄玉呢?都是她害我,娘,都是苏龄玉害我的!我不会放过她,我要让她也尝尝这种痛苦!」 何慕香没有瞧见站在边上的何容,何容的眉头隐隐跳动了几下,她印象里的慕香,活泼讨喜,可是现在…… 「香儿,你说是苏龄玉害你,那叶子是不是她给你的?」 赵月梅指着何容,「你别怕,你姑母也在这里,她会帮你做主的。」 何慕香这才看见了何容的存在,眼睛里顿时又流出泪来。 「姑母……」 何容走过去,声音轻慢,「慕香丫头,你需得说实话,你说是用了什么叶子在背上才这样的?那叶子,可是苏龄玉给你用的?」 何慕香喉咙微滞,这事儿除了她,还有傅云珍也知道,她若是说了假话,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姑母,那叶子,是云珍妹妹拿给我的。」 「什么?」 何慕香抽抽噎噎,「可是云珍妹妹说了,苏龄玉就是用那叶子治好了碧宛的病,我才想着也试一试,没想到……,姑母,一定是苏龄玉故意误导了云珍妹妹,她就是想害我!」 赵月梅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恨不得去捂住何慕香的嘴。 她怎么能当着何容的面,将错儿都推到傅云珍的身上?也是自己平日里太娇惯,将她惯的有恃无恐,以为天下人都会宠着她。 「容妹妹,我看这事儿与苏龄玉脱不了干系,云珍丫头定也是被蒙骗了。」 赵月梅的态度顿时变了变,「之前也是我太心急,没问清楚就去了傅家,只是妹妹也是有女儿的,想必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何容慢慢地抬头,脸上没了之前的迁就和宽慰。 她忽然勾了勾嘴角,「是啊,我同嫂嫂一样,都是疼女儿的,嫂嫂心疼慕香,我自然,是心疼我自己的女儿。」 赵月梅心里「咯噔」一下,方才何慕香的话,怕是让何容心里有疙瘩了。 「容妹妹,我……」 「嫂嫂,老夫人那里,还等着我的消息呢,我也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何容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便往外面走。 她当赵月梅是亲近的好友,赵月梅却不分青红皂白闯入傅家让她为难。 她一直将何慕香当成女儿来疼,她却张口就把过错推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何容心里冒着火,这还不如龄玉丫头呢!至少那丫头顾及着自己,有能力都没有将赵月梅拦在院外! 「娘,姑母怎么走了?她是不是去找苏龄玉算账去了?」 趴在榻上的何慕香眼睛里浮现出期待,姑母最疼她了,一定不会让苏龄玉好过的。 赵月梅看了她一眼,满腹的话,都在目光触及到她背上的惨状后消散。 等她好了以后再慢慢教吧,香儿也受了大罪了。 赵月梅抿起了嘴,她还得去傅家一趟,外面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那叶子总归是从苏龄玉那里出来的,她得负责任! 何容回去了傅家,直接来了老夫人这里。 「可问清楚了?」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卡片一样的东西放出去,「龄玉丫头你瞧瞧,我可是赢了?」 苏龄玉微笑着看了一眼,惊喜地点点头,「祖母可真厉害,竟然玩的这样好。」 傅老夫人哈哈哈地笑起来,「不行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第21章 「祖母可别谦虚了,听舅母说,祖母从前算账是个中翘楚,再好的账房先生都比不上呢。」 苏龄玉将「扑克」收收好,不经意的奉承说的傅老夫人喜笑颜开,看向何容的目光也不那么苛刻。 苏龄玉将茶盘里的一小杯琥珀色的液体递过去,「祖母且先试试,每日三次,喝上一小杯,您一到天阴时腿脚会疼的毛病,应是会缓解才是。」 傅老夫人笑呵呵地接过来,一句话不多问地直接喝掉,末了还仔细品了品,「这酒可真不错。」 「祖母喜欢就好,只是不可贪杯,我让海妈妈收好。」 苏龄玉让青芝将药酒坛子交给海妈妈,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傅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可问清楚了?」 何容点头,「也是嫂嫂急中生错,这事儿与龄玉丫头并无关系。」 「哦?没有关系,便能空口白牙地上门兴师问罪,傅家在你们何家人眼里,已经是可以这样欺负的了?」 何容立刻跪下,连称不敢。 「母亲,这件事确实是嫂嫂错了,并且云珍丫头也有错,擅自拿了龄玉院子里盆栽的叶子去用,我过后会好好地让云珍反省。」 「舅母是说,慕香妹妹用了我种的那盆盆栽?」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粉嫩的嘴唇微微张着,满脸讶异。 「这可如何是好,那叶子倒是真能用上,并且也真的可以让毒气发出来,只是还需配上一味药,方能将毒气祛除,可是那药……,方子我还没写好。」 「什么叶子,什么方子?」 傅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让何容完完全全地解释了一遍。 等到听完,傅老夫人冷笑一声。 「合着是这么回事,撺掇云珍丫头擅自拿了龄玉的东西去用,出了问题还反咬一口,呵呵呵,何家当真好本事!」 何容不敢辩驳,她也觉得这事儿太荒谬,怎么从前没觉得何慕香如此愚笨? 「老夫人,夫人,何家夫人求见。」 傅老夫人扬了扬眉,「请进来。」 ☆☆☆ 赵月梅行色匆匆地进来,瞧见了傅老夫人眼里的嘲弄,心知她老人家怕是已经都知道了。 「老夫人,此事是我心急了,只是这事儿还得龄玉丫头解决才成,毕竟是从她院子里出来的东西,龄玉丫头,你有法子解决的是不是?」 赵月梅语气急切,眼神殷切地看着苏龄玉。 苏龄玉还未说话,傅老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何明家的,你特意来这里,莫非不是专程来与龄玉丫头道歉的?」 「……」 赵月梅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显得不太自然,「老夫人,方才我也同您道歉了,是我不好……」 「是吗,只是你闯的,是龄玉丫头的院子,冤枉的,也是龄玉丫头,你却跟我道歉?」 苏龄玉在心里给祖母呐喊鼓掌,痛快。 她原本想着自己说的话,全被祖母给说了!于是她从头到尾,只需要做出受冤枉的样子就行,让她都有些闲得发慌。 赵月梅脸色不断变化,腮帮子咬得死紧,却没有等到何容帮她说话。 她只好走到苏龄玉的身前,逼着自己低头,声音里的不甘愿几乎掩饰不住。 「龄玉丫头,这事,是我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通常别人道歉,接受道歉的人总会象征性地客套几句,什么也不算什么啦,没那么严重啦之类。 赵月梅也等着苏龄玉这么说,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是什么身份,苏龄玉又是什么身份?她怎么承受得起自己的道歉? 然而苏龄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梅姨知道弄错了就好,虽然我无父无母,却也是祖母的孙女儿,断然不会做出梅姨口中恶毒的事情来。」 「……」 苏龄玉玉雪一般的下巴轻轻扬着,有种不可践踏的高贵感。 「说得好,我傅家的女儿又怎么会差了。」 傅老夫人听得很顺耳,赵月梅的牙齿险些被咬碎了。 可是她必须忍着,她还需要苏龄玉想办法治好何慕香背上的伤! 「龄玉丫头,你看梅姨也跟你赔不是了,香儿身上的伤,你能不能治好?你就忍心见着香儿那样痛苦难受?」 苏龄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不忍心啊,慕香妹妹的伤势加重也并非我所愿,梅姨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你到底有有没有法子?」 苏龄玉皱着眉摇摇头,「暂时,慕香妹妹要受些苦了。」 「你说什么?」 赵月梅面目有些抽搐,她的香儿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第22章 「你是不是不愿意给香儿治病?你怎能如此?若不是你告诉云珍丫头,她又怎么会将叶子拿给香儿去用?」 「梅姨,这事儿你真不该问我。」 苏龄玉也算开了眼界,还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理直气壮地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请她们来拿自己的东西用的吗?不过是因为本身心思复杂,才造成这种结果,怪她咯。 「去,去把云珍丫头叫过来。」 傅老夫人的口气又不好起来,拍了拍扶手面色肃然。 很快,傅云珍傅云婷都来了。 何容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慕香姐姐求我去拿的,我说了不行,可慕香姐姐非要我帮她这一次,娘,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何容瞥了一眼赵月梅,大概地说了一下,傅云珍的身子立刻摇摇欲坠了起来。 她脸上满是懊悔,眼睛里晶莹的泪珠滚来滚去,「都是我不好,我该再多劝劝姐姐的,可慕香姐姐很少那样求我,我一时……」 赵月梅寒着脸,「云珍丫头,你可记清楚了?你如何会知道那叶子有用?可是谁告诉你的?」 傅云珍擦着眼泪,「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又跟姐姐说漏了嘴,姐姐便记在了心里,可我真的没想到,慕香姐姐真的会用了。」 如此说来,跟苏龄玉就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她既没有提起过这叶子是有用的,也没有怂恿谁将叶子拿给何慕香。 傅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何明家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次性都问问清楚,冤枉了龄玉丫头还不够,还要扯着云珍丫头下水,说是她主动拿的?」 傅云珍满脸惊慌,「舅母,真的是慕香姐姐求了我许久我才同意的,我的丫头和慕香姐姐的丫头杜鹃,都是听见的。」 赵月梅的一张脸绷得生疼,像是挨了打似的,火辣辣的灼烧着。 再看何容,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傅云婷和傅云珍的身侧,连个眼风都不送过来,想来也是恼了。 傅老夫人挥了挥手,「既然都弄清楚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送客吧。」 老夫人看也不看赵月梅,起身让苏龄玉扶着,又转头对何容说,「你是傅家的当家主母,理当护好傅家的人,若是下回再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这个家,你也当不好了。」 「媳妇明白了。」 ☆☆☆ 何容气得不轻,冷着脸让人送客,赵月梅却不顾形象地拉着她的衣袖。 「容妹妹,连你也要恼了我吗?我同容妹妹的情分莫不是假的?我也是急坏了,这事儿若是落在云婷和云珍的身上,容妹妹就能冷静理智?」 何容不想理她,奈何与赵月梅这么多年情分,她也不好将话说死,最后,还是由着她跟回了院子。 傅老夫人又留了苏龄玉说了会儿话,才让她离开。 临走时特豪气地说,「往后若再出了这样的事,你别怕,祖母是站在你这头的。」 苏龄玉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盛满了笑意,「是,多谢祖母。」 回去的路上,苏龄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事儿比她预估的要顺利得多。 根本不用她说什么,祖母无条件地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爽快。 「开心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苏龄玉抬眼看去,叶少臣靠在一个假山上,眼睛里闪动着揶揄的光。 苏龄玉让青芝她们在这里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叶小将军此言何意?」 叶少臣眼睛眯得狭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站直了身子,往苏龄玉跟前走了两步,苏龄玉陡然想起自己被调戏的场面,绷着脸往后退。 「你怕我?」 叶少臣觉得惊奇,这姑娘从没见她怕过什么,她居然怕自己?这真是有意思。 苏龄玉直视他的眼睛,「嗯。」 她的直白让叶少臣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音,这时他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苏龄玉立刻再次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他不过是将捋了捋袖子。 「你这是……,以为我会对你动手动脚?真是让人伤心,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的。」 苏龄玉一脸囧色,「叶小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之前分明就已经动手动脚过了! 「哦,你说那次」,叶少臣叹了口气,「那实在是我的无心之举,只是姑娘提出以身相许,在下有些高兴罢了。」 苏龄玉闭上了嘴,跟这人没法沟通。 「你是知道,何家姑娘会偷偷让人去拿那些叶子的是不是?」 第23章 苏龄玉正想离开,听见叶少臣的话,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头。 「你也算好了,她会让傅二姑娘做这件事,等到东窗事发,两人狗咬狗,关系定然会破裂,那次品茗宴,就是她们二人操办的。」 叶少臣语气很随意,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事实上,也真的无关紧要。 「叶小将军知道得倒是清楚。」 叶少臣笑了笑,「这不算什么。」 苏龄玉:并没有在夸你! 苏龄玉缓缓吸了一口气,往叶少臣的方向走了两步,「叶小将军对我的事情如此在意,只为了姜先生的身子?」 「你愿意出手相助?」 苏龄玉抿着嘴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如你所愿。」 转身离开的时候,苏龄玉给自己的决定找了好几个靠谱的理由。 比如,姜先生是个虽然有些严肃,心性却很好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只是寄住的而另眼相待。 又或者,她替姜先生治好了病,叶少臣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麻烦精,就不会在她周围出现了吧? 苏龄玉忽然觉得很划得来,尽管,姜先生的病,真的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治好的…… 在她身后,叶少臣的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他原先觉得这个姑娘吧,有些不近人情,性子冷淡,寡情漠然。 可是现在他又不这么认为了。 那层冷漠疏离,似乎只是个外壳,只要花些时间和精力就能让它出现裂缝。 岳生得知叶少臣的想法之后,脸皮都在抽动。 苏姑娘的疏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抗的,也就他家将军,不要脸不要皮…… 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 赵月梅在何容那里哭诉,到底多年的姐妹情份,哭得何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难不成逼着龄玉丫头赶紧将方子记起来?」 「容妹妹,慕香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她长这么大,怕是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疼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赵月梅垂泪,脸上心痛的表情,让人心生不忍。 「容妹妹,嫂嫂几时求过你什么?只是这一次,算嫂嫂求你,你去同苏龄玉说说,只要她肯治好香儿,要我做什么都成。」 何容满心的无奈,她一直都很中意何慕香,虽然这次的事,让她对何慕香有了新的看法,只是她也不忍心看她受这样的罪。 可是,她能做什么? ☆☆☆ 何容最后还是去同苏龄玉提了提,却也只是旁敲侧击,并未专门找苏龄玉说项。 苏龄玉态度也很诚恳,只说自己会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的意思,就是她也不确定,于是赵月梅一边咬牙切齿地等着,一边不间断地找了大夫去给何慕香诊治。 终于,等何慕香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苏龄玉给何容送了一个方子。 「舅母让慕香妹妹试试吧。」 何容立刻让人送去了何家,转头又安慰苏龄玉,「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苏龄玉面容沉静,眼色平缓,「舅母,我虽然这些年都养在山野间,也不是全然不明白事理,慕香妹妹对我心有芥蒂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 何容眼角轻跳,扯了扯嘴角,「你这孩子,莫不是想多了,慕香丫头为何会对你……」 「舅母,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祖母和舅母待我都很好,我也不愿让你们为难,只是慕香妹妹那里,还请舅母能与她说说。」 「说……什么?」 「我不是个喜欢夺人所好的人,请妹妹安心。」 何容的眼瞳猛地收缩,苏龄玉这是在跟自己表态,她不会跟炎儿有任何的关系? 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家?面色坦然,大大方方地想让她和何慕香放心。 何容此前心里确实有些担心,毕竟苏龄玉与何慕香相比,她更中意何慕香,何家的人脉和助力,可以让炎儿往后的路走得更顺畅。 可是,近来她越来越发现,苏龄玉就好像一个宝藏,身上藏着太多让人惊喜的东西。 「龄玉丫头,舅母从来都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是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何容没有将话说死,模棱两可地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苏龄玉也没再强调,主要她听到了「缘分」两个字,心里忽然晃了一下神。 她大概有哪儿不对劲了,为何会想起叶少臣那张好看却欠抽的脸? 她跟他大概也是有缘分的,孽缘。 ☆☆☆ 第24章 何家的事情,苏龄玉没有再去关心。 原本,她就只是想给何慕香一个教训,她这人有睚眦必报的好习惯。 不过何慕香的事,让姜先生的考校往后拖了两日,却总算是要开始了。 「龄玉姐姐,你可有把握?我真担心会让先生失望。」 傅云珍满脸愁容,发鬓旁的步摇一晃一晃的,是苏龄玉之前没见过的式样。 苏龄玉笑了笑,「尽力而为吧,先生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傅云珍余光扫向前面,落在凌松然的身上,眼神里满是倾慕之意。 若是可以,她哪里会在苏龄玉这里磨蹭?只是这几日,凌公子说他要为了先生的考校做准备,她并不好过去打扰。 「云婷妹妹呢,心中可有把握?」 苏龄玉侧头去看傅云婷,却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闪躲。 算起来,傅云婷已是有阵子没来她院子里吃点心了。 傅云婷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何慕香让云珍去偷拿那些叶子,真的是巧合吗?她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奇怪的想法。 可是若不是巧合,又实在太匪夷所思。 她和云珍瞧见苏龄玉拿叶子治病,也是一时兴起跟过去而已,那盆栽似乎之前就在她院子里放着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巧合? 傅云婷想不明白。 ☆☆☆ 姜先生的考校实则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难,尤其对于苏龄玉来说,上一辈子的应试教育给她积累了许多经验。 「今日的考校就到这里,这几日你们都不用来了。」 姜先生语气淡然地宣布,傅云婷和傅云珍脸上俱是惊喜,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龄玉姐姐,你不同我们一块儿走吗?」 苏龄玉摇了摇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 傅家姐妹一脸佩服,只要先生没有问题,她们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龄玉往姜先生那里看过去,凌松然正立在他的身边,毕恭毕敬地寻求指点。 在他的身边,叶少臣懒散地站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可苏龄玉就是觉得,这人的余光一定在看她。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姜先生和凌松然还没说完。 苏龄玉皱了皱眉,要不……,改天再来?她总得给姜先生细细地诊断一下才成。 这么想着,苏龄玉打算还是先离开算了。 「苏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苏龄玉刚动身,耳边就听见叶少臣懒洋洋的声音。 她抬起头,叶少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先生很忙,我过些时候再过来打扰。」 「这样……,不太好吧。」 叶少臣有些苦恼的样子,「不如这样,待到先生得空,我来请姑娘如何?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叶将军慎言,谁跟你是自己人。」 苏龄玉不客气地反驳,她算发现了,叶少臣有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毛病。 她不跟他计较,他就觉得自己是好欺负的吗? 苏龄玉寒着脸,叶少臣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这样可好?」 「……」 这莫名宠溺的语气是什么鬼?苏龄玉脖子后面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心底浮现出熟悉的焦躁感,并且确定,这些焦躁感跟面前这个男子脱不开关系。 苏龄玉难得的想要速战速决,她抿着嘴,「那就有劳叶小将军了。」 ☆☆☆ 苏龄玉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叶少臣的「请」,是超出常人认知的「请」。 苏龄玉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叶少臣,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潜藏的暴躁。 「你怎么进来的?」 「唔……,走进来的?」 叶少臣下巴朝着半开的窗户扬了扬,「走得不是门就是了。」 苏龄玉简直要被他给气笑,这人是天生做什么都这么理直气壮? 「走吧,先生那里已是无人打扰了。」 苏龄玉平静下心情,将必要的东西拿好,张口便要唤青芝进来。 「嘘……」 一根手指突兀地贴上苏龄玉的嘴唇,将她的声音封住。 苏龄玉有片刻的僵硬,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眼睛睁得滚圆,死死地瞪着叶少臣。 第25章 叶少臣将那根手指收回袖中,手慢慢的,握成一个拳头,捏得有些用力。 仿佛这样,才能盖过上面残留的触感。 如同棉花一般柔软,细腻,那一刹那的温热,让叶少臣觉得那片唇瓣碰到的不是他的手,更像是烫到了心一样。 不过让叶少臣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苏龄玉此刻的表现,跟炸了毛的刺猬似的,一双素来沉静淡然的眸子里,赤裸裸的谴责和怒视。 「我并非故意轻薄姑娘,只是这件事,我不希望太多人知晓。」 苏龄玉瞪得眼睛有些疼,没什么原则的很快挪开。 「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这个恐怕有些难。」 苏龄玉想也不想地否决,「便是我还不曾问诊,也能确定姜先生的身子,并非寻常的不妥,若想要诊治,怕是需要极大的功夫,根本无法隐瞒。」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叶少臣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说的‘这件事’,指的是,我在你屋里的事情,我并不想坏了你的清誉,因此,我们就这么走吧。」 「……」 苏龄玉要呕血了,不想坏了自己的清誉? 谁特么让他偷偷摸摸进来了?! 这会儿假惺惺地顾及自己的清誉,早干嘛去了? 苏龄玉白眼都懒得翻,「呵呵,那公子觉得,我们要如何离开?」 叶少臣勾起嘴角,邪气地一笑,苏龄玉只觉得自己腰上多了一股力量,耳边都是风,生平第一次,她在外力的帮助下,翻了窗户…… ☆☆☆ 一路上,苏龄玉眼睛都是闭着的。 风从脸颊边滑过,脚底踩不到任何让她感觉踏实的东西,她只觉得心在狂跳,听天由命地紧紧抓着可以抓住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龄玉的耳朵里才能听见风声以外的声音。 「我是不介意你的举动,只是让别人瞧见也不好吧,我在京中的名声都是清清白白的。」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让苏龄玉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重启。 手脚慢慢地恢复了知觉,苏龄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姿势,有些劲爆。 她几乎全身都挂在叶少臣的身上,手将他的衣衫攥出了一团团的皱痕。 苏龄玉赶紧松开,想要后退的时候,腿却软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后面摔倒。 「小心。」 叶少臣伸出手臂揽住,往身前轻轻一带,苏龄玉如同投怀送抱一样,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擦! 苏龄玉无力地在心里暗骂,这真不是她的本意,奈何身子不受控制。 苏龄玉觉得自己身上的弱点并不算多,但是恐高绝对算一个。 叶少臣这个神经病突然带着她在空中穿梭,苏龄玉没吐了他一身算给他面子了。 「如今可好些了?」 苏龄玉腿软的靠在叶少臣的胸口,他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一阵阵酥麻从掌心传来,苏龄玉伸手推开,这次勉强站稳了。 「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怕这个,倒是我的疏忽。」 叶少臣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隐隐有些自责,又觉得很难得,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当真没有害怕的东西。 苏龄玉没理他,自顾自地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居然是西苑。 叶少臣带着她一路施展轻功到西苑,路上却没一个人发现? 苏龄玉觉得,尽管她对功夫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她也明白了,叶少臣的本事,绝对是极好的。 ☆☆☆ 因着姜先生喜静,西苑伺候的人手本就很少,叶少臣带着她七拐八绕,一个下人没遇见,苏龄玉很顺利的见到了姜先生。 「苏姑娘?你怎么会……」 姜先生见到她十分讶异,尤其是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叶少臣,向来严肃的脸出现了裂缝。 「这……到底是……」 姜先生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苏龄玉上前行礼,走到叶少臣的身边,动作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小布包。 「先生请坐,容我给你诊脉。」 「诊脉?」 姜先生的眼睛睁大,忽然眼里浮现出一抹光亮,不可思议地看向叶少臣,「你让我来傅家教书,就是为了苏姑娘?」 苏龄玉面上不显露,心里却在疑惑,怎么姜先生和叶少臣之前便认识吗?可是为何他们当着外人的面,仿佛不相识一般? 叶少臣从一开始,就好像一个陪读的,围在姜先生身边的人,始终是凌松然。 叶少臣也不回答,笑容满面地让姜先生坐下,「先让她诊诊试试。」 第26章 「你这小子,简直胡闹。」 姜先生像是拿他没有办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下。 苏龄玉就更奇怪了。 先前姜先生曾经提到过威武将军,和叶少臣这个叶小将军,言辞间俱是称赞。 而他此刻的态度,则更像是对待一个亲近的晚辈。 他们是什么关系? 苏龄玉一边将手指搭在姜先生的手腕上,一边在心里天马行空地猜测。 各种狗血伦理的桥段层出不穷,脑补得她都有些错乱。 「先生是我的恩师。」 苏龄玉猛然抬头,看到叶少臣正盯着自己,口气无奈。 她眨了眨眼睛,「哦,我并不好奇。」 「小骗子。」 叶少臣倏地笑起来,就好像知道了苏龄玉刚刚在想什么一样。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低头专心诊脉。 姜先生的目光继续在他们身上扫动,莫非他看漏了什么?怎么听着,他们之间的语气如此亲近? 「先生的身子并非是病症,而是中毒。」 苏龄玉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做出判断。 她并没有注意到,叶少臣在听见她的话之后,表情瞬间如同寒冰似的冻结起来。 「苏姑娘可是弄错了,我这不过是年久积累下的旧疾罢了。」 姜先生收回手臂,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苏龄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敲,「先生这是不相信我的诊断?之前那些大夫的诊方我也看了,如先生所说,都说是旧疾,可是那些都弄错了。」 「苏姑娘,你年纪尚小,那些诊方中不乏太医的诊断,如何会弄错?」 「可他们治好先生了吗?」 苏龄玉的话让姜先生愣住,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入口。 「先生的症状,是每月都会出现罢,平日瞧着精神却都还好,发作的时候,很不好受吧?」 苏龄玉脸色淡然,「先生如此急切地否决中毒的说法,可是不想承认?亦或是,不想让人知晓?」 叶少臣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收缩,眼睛盯着苏龄玉无意识敲击的指尖,一下一下,让他的心一点点发紧。 竟然是……,中毒吗? 姜先生的余光瞥向了叶少臣一眼,似乎还想改变苏龄玉的判断,「苏姑娘,我觉得……」 「先生的毒,你可能治得好?」 叶少臣出言打断姜先生的话,苏龄玉看见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表情。 这才像是一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模样。 苏龄玉的手指停下了动作,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我若是治得好……」 「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叶少臣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要你能治好,我欠你一个你随时可以兑现的人情。」 苏龄玉忽然有些激动,意思是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那不就意味着她可以让眼前这个地位超然,功夫了得的人,做任何事情? 这份诊金算是极为贵重了。 「好。」 她点头应下,眼里有几分慎重。 姜先生体内的毒,并不是很容易能够解除的,不过既然她已经答应了下来…… 「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这阵子,先生最好停了授课。」 姜先生不赞同,「我来傅家,是为了……」 「好。」 叶少臣帮他做了决定,姜先生眉头皱起来,「少臣!」 叶少臣转头看他,「先生的毒从何而来,我想,先生该给我一个解释。」 姜先生立刻闭了嘴,头转向一边,不再开口。 叶少臣又看向苏龄玉,「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 「叶小将军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苏龄玉当真一点儿不客气,让叶少臣低气压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苏龄玉用银针给姜先生扎了几针,一边叮嘱姜先生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 「先生年岁在这里,治愈的时日要长些,这是急不来的,先生需放宽了心。」 姜先生一时还不能完全接受苏龄玉会治病这件事,脸色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苏龄玉很快将东西收拾好,「那么,我能离开了吗?」 她看了一眼大门,「从院门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叶少臣默默摇了摇头,「很遗憾,恐怕不能。」 「为何?」 「唔……,我与先生相识的事情,不好让旁人知晓。」 苏龄玉怒了,「那你躲着,我自己出去便是。」 第27章 「只是那样的话,你如何解释你会从先生这里出去的事?毕竟,不曾有人见到你进来。」 「……」 苏龄玉穿越过来那么久,头一次,想要恶狠狠地骂人。 所以之前他为何要偷偷摸摸地将自己带过来?!正大光明地让人去请她过来不就完了! 苏龄玉想发火,偏偏叶少臣一派淡定。 「放心,我会安全送你回去,不会有其他人发现的。」 他其实,是特意如此为之,理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大概是,好奇这个姑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苏龄玉再次用了非常人的手段,安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天旋地转的恐慌,让她彻底毁了叶少臣的衣衫。 不过她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缓过来之后立刻赶人。 「叶小将军请离开吧,让人发现就不好了。」 苏龄玉冷着脸,「此外,我希望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希望叶小将军能顾及我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叶少臣居然点点头,「放心,我都说了,会对姑娘负责。」 「谁要你负责!」 憋屈了一个下午,苏龄玉的火气总算压不住,恼怒地宣泄出来。 门外,传来青芝的声音,「姑娘?」 苏龄玉听见青芝的脚步声走近,房门被推开,她回过头去看,叶少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姑娘,可有什么事情?」 青芝有些担心,苏龄玉调整了一下呼吸,笑着摇摇头,「没事,对了,将芷兰和沁竹叫进来,有些事情需要她们去做。」 ☆☆☆ 苏龄玉院子外面的墙角处,叶少臣表情稍有地困惑。 「你说,我都说了会对她负责,为何她看起来并不高兴?」 岳生垂着头,绷着的脸隐隐抽动,「或许,苏小姐没明白叶帅的诚意?」 「你是说,我应该更主动一些?」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叶少臣已经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岳生崩溃,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叶帅的诚意换哪个姑娘怕是都感受不到吧! 叶帅从前并未对哪个姑娘有特别的感觉,苏姑娘是头一个,结果叶帅怎么就无师自通到近乎耍流氓了呢?苏姑娘没有让人来抓他就不错了。 岳生心里,对苏龄玉致以深切的敬佩和同情。 ☆☆☆ 姜先生那里去同何容告了假,自觉很抱歉,并且打算离开傅家。 何容诚惶诚恐,「先生肯屈尊傅家是我们的荣幸,寒舍招待不周,可是委屈了先生?」 「并非如此,实在是我身子抱恙,不能教授府上几位千金,便没有理由在府上继续打扰。」 何容卯足了劲挽留,傅敬一已是托人打听过了,姜先生着实并非寻常的教书先生。 凌家少爷也是因为先生才会来傅家做客,因了这层关系,近来连傅家的生意都突然变得顺畅了起来。 一些从前不屑于跟傅家有关系的人家,如今也都旁敲侧击着主动过来攀关系。 因此,何容怎能如此轻易地让姜先生离开? 「先生身子不适,就更不能走了,傅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倒也还有几分人脉,也认识一些大夫,先生只安心在此休养便是。」 姜先生为人正直,并不愿打扰傅家。 两人正僵持的当口,有小丫头进来通传,「龄玉姑娘来了。」 何容让人请她进来,想着龄玉好歹也是姜先生的弟子,想让她也劝一劝。 结果,苏龄玉进来之后的表现,让何容大吃一惊。 她走到姜先生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先生可是提出要离开?这可不行,先生若是离得远了,我要如何给先生治病?」 「……」何容目瞪口呆,苏龄玉说什么?她要给姜先生治病? 姜先生面容深沉,「我不能无故赖在这里,无功不受禄,我不再教你们,怎可如此厚颜无耻。」 「先生此言差矣,如今先生并非是学生的先生,而是我的病患,先生该多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 何容反应也快,急忙点头附和,「龄玉丫头说的极是,既然她要为先生治病,先生当然是住在府里更加方便,她一个小姑娘,总不好整日出府吧?」 这倒是让姜先生为难了。 半晌,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老夫就叨扰了。」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 何容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忍不住抬眼扫了几眼苏龄玉。 何慕香的那件事情,何容虽然惊诧,却也并没有真的以为,苏龄玉当真会医术。 第28章 那些叶子,那个方子,她总觉得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然而这次,却是连姜先生都默认了,让苏龄玉给他治病,那可是姜先生!苏龄玉竟然这么有本事吗? 何容让人送姜先生离开,将苏龄玉留下来说话。 「龄玉丫头,你是真的……会治病?」 何容说的有些不确定,「舅母的意思是,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当初在苏家……」 「舅母,当初在苏家,龄玉被丢弃在山村当中自生自灭,舅母觉得,我是如何熬着活下来的?」 苏龄玉提起从前的事情,脸上连一丝波动都不曾出现。 她朝着不解的何容笑了笑,「这些,算是我得以保命的秘密,我娘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却终究没能躲过苏家的薄情寡义。」 苏龄玉说得含糊不清,言语中将傅九如提了出来。 何容怔了怔,眼睛里居然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是……你娘啊……」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此,也不算奇怪。」 苏龄玉反倒奇怪起来,怎么她娘当真这么神奇?她刚刚不过是随口找了个想得起来的人说出来而已,没打算真能糊弄得过去。 然而何容好似已经被说服一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叮嘱苏龄玉,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她开口。 「多谢舅母。」 苏龄玉温顺地道谢,随后才礼数周全地离开。 何容的目光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孙妈妈。」 旁边的侧门里走出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何容的身边。 「王家那件事,你怎么看?」 「夫人,老婆子原先以为,王家看上苏姑娘,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瞧瞧,却是王家很有眼光。」 「这么说,你觉得可行?」 「王家在平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极有名声,王夫人想要说亲的,又是她膝下的幺子,定当十分看重,苏姑娘嫁过去,便是正正经经王家的少奶奶。」 孙妈妈声音平和地分析着,「夫人,老爷似乎之前就有笔生意,想和王家谈了吧……」 何容眸光闪动,轻轻点了点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 苏龄玉给姜先生治病的事情,除了何容,没有让傅家其他人知晓。 不过因着苏龄玉每日要去西苑,对外只说,姜先生考校之后,觉得苏龄玉是个可造之才,因此打算单独教授于她。 「龄玉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啊!连先生都对你另眼相待。」 傅云珍语气感叹,转头看向一旁的凌松然,「凌公子,你说是吧?」 凌松然表情有些怔忪,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点头,算是对傅云珍的回应。 姜先生那样才学渊博之人,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看重?这个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凌松然的目光无法不落在苏龄玉的身上,她仍旧是寻常那般淡然沉静的模样,一张漂亮的脸上,连笑容都不多,神色自如。 「云婷妹妹,云珍妹妹,我要去姜先生那里,先走一步。」 苏龄玉朝着她们点点头,脚步轻移打算离开。 「苏姑娘,我正好也有些困惑想要请教先生,我与姑娘一同去吧。」 凌松然跟了过去,在他身后,叶少臣可有可无地踱步,一副完全不在意要去哪里的样子。 「姐姐,不如我们也……」 傅云珍见到他凌松然要走,忍不住也想跟上,傅云婷轻轻地拉住她。 「你忘了娘是怎么说的了?让我们一定不可打扰到先生。」 「可是……」 「没有可是。」 傅云婷朝着苏龄玉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拉着傅云珍离开。 ☆☆☆ 姜先生这会儿正在屋中看书,见到苏龄玉等人过来,他将手里的书放下,来到前厅接待。 「怎么都来了?」 苏龄玉谦和地笑着,「凌公子先与先生说吧,我在偏厅候着。」 凌松然也不谦让,恭恭敬敬地上前。 「先生,学生有些学问,想要请教先生。」 苏龄玉往外走,叶少臣一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跟在她后面也去了偏厅等候,苏龄玉一点儿不意外。 「这个,叶小将军让人尽快将上面的东西找齐,我让丫头去过了平城的药铺,都一无所获。」 苏龄玉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叶少臣接过,拇指将纸张展开,眼睛轻扫了一遍,「岳生。」 第29章 「叶帅。」 岳生无声无息地进来,双手接过纸条。 「三日,将东西给龄玉姑娘送过去。」 「是。」 苏龄玉目送岳生的身影迅速消失,心里赞叹,这种神出鬼没的行动方式,实在有些酷啊。 「龄玉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苏龄玉收回目光,淡定地摇摇头,「暂时没有。」 「这样啊,那我倒是有个小忙,想要麻烦姑娘。」 苏龄玉立刻防备起来,他又想干嘛? 叶少臣见状心里发笑,脸上却有些委屈,「怎么姑娘对旁人总是笑脸相迎,对我就……,你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呵呵,叶小将军多虑了,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误会?」 她分明是对他有意见啊。 叶少臣像是没见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我对姑娘始终是真诚的,姑娘往后,便会知道了。」 还有往后?苏龄玉自动将这句话过滤掉,她会如此干脆地答应替姜先生治病,为的可就是想早点跟这个人没有瓜葛。 只是苏龄玉并没有想到的是,叶少臣所说的这句话,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一点一点兑现了。 然而现在,她正假装听不见。 叶少臣到底想要她帮什么小忙,苏龄玉都没给他机会说出口,她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等凌松然出来,苏龄玉才慢吞吞地进去,走之前连一个眼风都不曾再给叶少臣。 凌松然和叶少臣从西苑离开的路上,凌松然有些奇怪,「少臣兄觉不觉得,苏姑娘似乎对你有些冷淡?少臣兄是不是太过严肃了?」 「或许吧。」 叶少臣心不在焉,眼底,却藏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笑意。 他之前说过,不希望让别人知晓他和姜先生的关系,却没有要求苏龄玉帮他保守秘密。 可是今日,她是特意当着凌松然的面说要来见先生,顺便将人引来,再找机会给自己那张纸条。 明明不想跟自己牵扯,却还是会按照她的方式行事,既淡漠冷然,又有着自己的原则。 叶少臣莫名就想起家里给母亲解闷的那只猫,骄傲又爱撒娇,要顺着毛的时候,才会乖乖给人抱着。 「少臣兄……,你是在笑吗?」 叶少臣回过神,凌松然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是啊,刚好,想起了有趣的事情……」 ☆☆☆ 叶少臣的动作很快,苏龄玉要的东西,第二日便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 「姑娘姑娘,这些是哪儿来的?」 青芝瞧见的时候吓了一跳,凭空院子中多了这么许多东西,她们居然一点儿没察觉。 芷兰和沁竹满脸愧疚,「是奴婢们失职,什么都没看见。」 「行了,不是你们没用,对方太厉害,跟你们没关系,东西让人送到我屋子里。」 苏龄玉稍作安慰,心里想着得找机会跟叶少臣说说,往后走正常流程送东西,免得伤了她侍女的自尊。 东西齐全后,苏龄玉便开始着手给姜先生配药浴。 姜先生在傅家治病的事情,苏龄玉让何容对外什么都不说,只说他仍在傅家教书即可。 平城中一些听闻先生大名,慕名而来的学子,也都让何容以姜先生的名义婉拒了。 一时间傅家在平城的文人中声名鹊起,一个商贾世家竟然请得动姜先生这样的大家,并且还肯专心教导,傅家莫不是出了什么奇才? 傅汝炎在外面操持家中生意,就时常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 「姜先生教的是家里几个妹妹,只是凌家的公子也在府上做客。」 「原来如此……」 打听的人了然,原来姜先生真正的门生是凌家公子,那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傅少的几个妹妹怎么说也受了姜先生一些指点,你不知道,如今你家姑娘可是平城最受羡慕的。」 傅汝炎温润的笑意有些凝固,「妹妹们都是女子,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固然是好的。」 「那可不是,姜先生的女门生,往后便是嫁入书香门第都是可以的,哈哈哈哈。」 傅汝炎的手指倏地握紧,眼神一瞬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无意中得知,母亲就要给苏龄玉说人家,并且似乎是一门还不错的门第! 他一直知道,祖母对苏龄玉自觉亏欠很多,苏龄玉的年岁并不小,平城这个年纪的姑娘,大都已经订了亲,因此祖母心里焦急也是正常的。 可是、可是龄玉妹妹就要嫁到别人家了吗?那样一个淡然美好的女子,平城有什么人能配得上! 第30章 「……少爷!」 安伯的声音让傅汝炎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的一匹雪缎已经被他抓出了深深的印记。 「抱歉,一时间有些分神」,傅汝炎朝着一旁的人笑了笑,「这批货我们傅家要了,还是按着此前的价格,虽然样式并不太出挑,但到底合作了这么些年。」 对方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跟傅家做生意,果然很痛快。 ☆☆☆ 傅家,傅老夫人垂着眼眸,手里一盏茶,不紧不慢地用盖子轻轻撇着茶沫。 何容在下面站着,眼神里藏着不确定,可她该说的都说了,王家这门亲事她思前想后,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 「你说王家那小子,就瞧中龄玉了?」 「王夫人是这么说的,圣母娘娘庙会上偶然瞧见龄玉丫头,惊为天人,因此央着王夫人来跟我说项。」 「呵,只瞧了一眼便惊为天人,龄玉丫头是个好的,可王家小子是不是也太草率敷衍了?」 「……」 何容抿了抿嘴,「母亲,龄玉丫头生得那样好,一眼被迷住也不奇怪。」 「龄玉丫头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偏偏相中了皮相。」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若是往后再瞧上个别的皮相好的,他又该如何?」 「母亲,那不是王家小公子对龄玉不曾了解吗,龄玉丫头这样好的姑娘,等真相处了,谁还会瞧得上别人?」 傅老夫人的脸色稍缓,点了点头,「这是当然。」 她觉得龄玉就是极好的,又乖巧懂事,又有本事,给自己送的药酒喝了之后,阴天时膝盖的疼痛都不明显了。 何容见状,笑着继续道,「母亲,我想了许久,若不是真是个好的,我又哪里会来跟您开口?这事儿成与不成,还是得您说了算。」 「只是,虽然我们都知道龄玉是个好姑娘,也都将她当成了傅家的姑娘,在别人的眼里,她终归姓苏……」 何容没有明说,却也说的差不多了。 苏龄玉跟苏家断绝了关系,傅家不介意,她往后的夫家也会不介意吗? 傅老夫人嘴唇抿成直线,「这事儿,让我再想想。」 ☆☆☆ 傅老夫人没有直接拒绝,何容心里便松了口气,瞧着有门儿。 她想着若是苏龄玉真嫁了过去,对傅家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帮助的事情。 她只有傅汝炎一个儿子,往后整个傅家,都要由他扛起,跟王家结成亲家,绝对会是一件极有帮助的事情。 只不过,这事儿要怎么让炎儿知晓? 何容想起傅汝炎对苏龄玉的念想,头又疼了起来。 何容没想到的是,在傅汝炎知晓这件事之前,苏龄玉倒是先知道了,以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式。 她去给姜先生诊脉顺便送药浴的时候,叶少臣也在。 出来等待留针的空挡,叶少臣好端端忽然跟她道喜。 苏龄玉白了他一眼,「叶小将军是何意?小女子不明白。」 「傅家给你找好了婆家,难道不值得恭喜?」 苏龄玉想了想,居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确实值得,同喜同喜。」 「……」 叶少臣险些没绷住,他可没预料到苏龄玉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很高兴?」 苏龄玉看着他,「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唔,倒是不像,可我也没看出来你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苏龄玉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祖母要给她找婆家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当然她并不想嫁人,可是不嫁人,就意味着她必须离开傅家,因为傅家大概不会接受一个老姑娘。 然而现在,她暂时还不想离开…… 「所以,你会同意嫁给傅家为你找的婆家?」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叶少臣一眼,「叶小将军对此事很关心?我不嫁给找好的婆家嫁给谁?你吗?」 她纯粹顺口想怼叶少臣,咸吃萝卜淡操心。 却没想到叶少臣神情哀怨,「看样子,龄玉姑娘是忘记已经以身相许给在下的约定了。」 「……」 苏龄玉如遭雷劈,「叶小将军慎言,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了,我还要不要嫁人了?谁还敢娶我?」 「我啊。」 草…… 苏龄玉真想用针将他的脑袋扎成刺猬,这人也太没有节操了。 他一个威武将军之子,在京城都赫赫有名,会娶自己这样一个被赶出族谱的孤女? 谁信谁特么是傻子。 第31章 苏龄玉不打算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照旧给了他一张纸,「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这是姜先生后面需要的东西,尽快准备齐全。」 「还有,让你的跟班不要总神出鬼没,找个外面的人给我送来就行。」 苏龄玉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叶帅,您能同苏姑娘解释一下吗,属下不是跟班。」 岳生身影出现,委委屈屈地戳着指尖,这要让京中的弟兄们知道了,大概得笑一个月…… 「去准备吧,不想让人觉得你是跟班,得用实力证明。」 岳生纠结着眼神,可他展现实力了啊,人苏姑娘说他神出鬼没,觉得吓到了她金贵的丫头,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叶少臣没在意岳生的憋屈,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他难得正经的心意别人总是不相信,这是个问题。 不过,苏龄玉相不相信先另说,那个王家…… 叶少臣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来,他先看中的人,想要插队可是要不得哦。 ☆☆☆ 嫁人不嫁人的事情,对苏龄玉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她知道了,跟不知道完全没有差别。 只是有一日,去给傅老夫人请安,当着众人的面,傅老夫人忽然表现出不舍的情绪。 「待到龄玉丫头嫁人,我想一想,心里就空落落的。」 下面众人神色各异,何容隐隐喜色,傅汝炎表情僵直。 苏龄玉却一派坦然,「龄玉从前不曾奢想能够承欢膝下,如今可以陪着祖母,已经是龄玉的福气了。」 傅老夫人立刻唏嘘不已,搂着苏龄玉心肝肉儿地叫着,这个话题也就过去了。 只是众人心里都有了数,苏龄玉的亲事,怕是要定下了。 回去的时候,傅汝炎浑浑噩噩地走着,险些撞上傅云婷的侍女都不自觉。 傅云珍在后面叫了他两声,傅汝炎仿若没有听见一般。 「姐姐,哥哥这是怎么了?」 傅云婷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可能,为生意上的事情烦着吧。」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更知道苏龄玉的态度,正因为都知道,她反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苏龄玉知道自己要嫁人了一点儿不对劲都没有,自己的哥哥却神色恍惚,她能说什么? ☆☆☆ 傅老夫人说了那句话之后,何容便提心吊胆,果不其然,安伯回报,傅汝炎在生意上出了几次差错。 「等他回府了就让他过来,有些事,得说明白了才成。」 何容心中做了决定,她此前也犹豫过,可是既然王家瞧上了苏龄玉,她觉得这样的选择,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傅汝炎很快被请了过来,何容吓了一跳,这才几日?他的眼睛下面已是有一抹淡青色了。 「母亲找我所为何事。」 傅汝炎站在那里,神色淡淡。 何容逼着自己收起心里的疼惜,冷着声音,「这几日你在生意上屡屡出错,你可知道傅家的生意关乎多少人?」 「这是我的错,我已是反省了,日后会更加谨慎小心。」 傅汝炎态度干脆地认错,「母亲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他瞧着竟是不想同何容多说几句话,何容心里大痛,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给苏龄玉张罗亲事。 「你站住!」 何容让素葵出去,将门关上。 「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可还是傅家温润儒雅的少爷?你要与我怄气到几时?」 傅汝炎抿着嘴不说话,眼睛盯着脚底下。 何容很少见着他如此倔强的态度,心里忍不住酸楚,也知道苏龄玉或许是他第一个心仪的姑娘。 「炎儿,娘知道你难过,可是龄玉丫头对你可也有同样的心思?你这般做派,莫非是想要龄玉为难?」 傅汝炎抬起眼睛,里面竟能看出一些血丝来,「我何时会让龄玉表妹为难?难道龄玉表妹对王家的少爷就有那种心思了?」 「她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那是因为,龄玉表妹不想让你们为难!」 傅汝炎难得的失态,神色中包含着失望,「娘明知道龄玉表妹性子温顺,你们替她相看的人家,她怎么会拒绝?」 「炎儿……」 「只是王家的少爷就真的值得托付?还是因为,跟王家结亲,对我们傅家的生意有帮助?」 「炎儿!」 何容厉声喝斥,看着儿子激动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傅汝炎慢慢地低下头,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龄玉表妹即便知道了我的心意,怕是也不会回应了,她自小没有尝过亲情,怎会舍得让你和祖母难做,呵呵……」 第32章 傅汝炎闭了闭眼睛,「娘既已经决定了,还要与我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何容张了张口,喉咙上下滚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汝炎转身离开。 她颓然地瘫坐在椅子里,眼中茫然。 炎儿要因着这件事跟她生分了吗?她是不是低估了苏龄玉在他心里的分量? 可是,可是她分明是为了他着想,王家和何家,都是极为可靠的助力,为何他就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 姜先生的身子每况日下,先前还能精神奕奕地读书写字,如今,就只能病怏怏地靠在榻上昏睡。 凌松然对此极为焦急,担忧着想要替先生张罗大夫来瞧病,姜先生婉言拒绝了,只说了休息休息便无事。 凌松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去找了苏龄玉。 「苏姑娘不是会些医术?可能替先生诊断诊断?」 「凌公子怎么会想到小女子?」 苏龄玉对此觉得好奇,他居然相信自己的医术?为什么? 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在下是觉得,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人。」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过苏龄玉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只是先生性子固执,肯不肯让我瞧瞧,我可不敢保证。」 说完,苏龄玉余光扫过凌松然身后的某人,踏入了西苑之中。 ☆☆☆ 姜先生靠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 苏龄玉以银针解毒,又燃了艾炷,半晌,姜先生的眼睛缓缓睁开。 「先生今日可觉得更不好受了?」 苏龄玉直白的问候惹得姜先生有些想笑,嘴角牵动了一下,又因为身体的不适很快垮了下来。 「姑娘所言极是,确实,更加不好受了。」 苏龄玉将一剂贴剂敷在他身上,耳后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风,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先生体内的毒表面上并看不出来,症状也不明显,每月的发作中慢慢地往内里侵蚀,我不过是将毒性逼出来而已,不好受是应该的。」 姜先生虚弱地点点头,「我并未怀疑过姑娘。」 「她是在解释给我听。」 叶少臣出了声音,靠着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果碟里的苹果,清脆地咬下一大口。 苏龄玉细细地查看了姜先生的舌苔和瞳孔,不甚在意地说,「我只是告知而已,并非解释。」 「那也多谢你体贴地告知,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 苏龄玉不理他,专心地检查姜先生的情况,「药方我需要变一变,今日的药浴仍要继续,先生受苦了。」 姜先生微微动了动头,「是姑娘辛苦了。」 他喝的药方基本两三日就要做一些改变,药浴的方子更是苏龄玉亲手配好,一个姑娘家能做到这般着实不易。 苏龄玉开始起针,「先生不用在意,左右我做这些,也是有酬劳的。」 她瞥了一眼叶少臣,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原以为,姜先生的变化最先来质问自己的人会是叶少臣,没想到他倒是沉得住气,一句质疑的话都没有。 虽然……这是应该的,但是身为医者,苏龄玉还是觉得有些小小的高兴,就小小的一点儿。 苏龄玉做完她分内的事情便离开了,姜先生这里有叶少臣在,她放心得很。 屋内,姜先生撑着精神,「你同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少臣将苹果啃得干干净净,扔掉了果核,将手擦干净。 「先生不觉得她很特别?」 「再特别,苏姑娘也是个姑娘家,你不可吓着人家。」 「先生放心,她可不是会那么容易吓到的。」 姜先生对叶少臣很没有办法的样子,又担心他行事鲁莽,令苏龄玉为难。 「总之,苏姑娘并非你营中士兵,姑娘家的清誉极为重要,你可别……」 「先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听见叶少臣正儿八经的承诺,姜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眼皮刚要落下,又听见他后面半句话,「我会负责的。」 「……」 姜先生自觉一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却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感觉…… ☆☆☆ 「姑娘,这是傅老爷让人送来的,说是配之前的南珠头饰是极好的。」 青芝将一套装有头面的盒子放到苏龄玉的面前。 流光溢彩,甚是耀眼夺目。 「收起来吧。」 苏龄玉有些无奈,舅舅这阵子都往自己这里送了好几回东西了,且一次比一次贵重,就差直说是给自己添嫁妆的。 第33章 青芝手脚麻利地收好,站在苏龄玉身旁欲言又止半天。 苏龄玉等了好一会儿,「说吧,别憋坏了。」 青芝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您真要嫁到那个王家去吗?」 「你都打听好了?舅母给我说的人家姓王?」 青芝立刻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她打听到王家在平城是个极有名声的富户。 「王家没成亲的,就只剩那个小少爷,性子顽劣不羁,时常呼朋唤友地喝花酒,不过房里倒是干净,只一个通房丫头。」 青芝皱着眉,「我还打听到,王夫人承诺了傅夫人,只要姑娘嫁过去,那通房丫头随便姑娘处置,且绝不会在姑娘之前有庶出子。」 苏龄玉手里的笔尖轻抖,药浴方子上便错了一个字。 虽然并不明显,苏龄玉盯着看了一会儿,放下笔,将方子揉了。 「这么说,舅母替我选的人家,其实还不错?」 苏龄玉笑意淡淡,想听听青芝的想法。 青芝跟着苏龄玉时间也长,因此毫无顾忌地点点头,「平城里有傅家在,王家便不会怠慢姑娘,我希望姑娘能永远过着富足平顺的日子。」 青芝眼睛里亮亮的,看得出,这是她真心的愿望。 苏龄玉没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这丫头。 她低下头,重新写了一副方子,「先去将方子交过去,别让人瞧见了。」 青芝点点头,拿了方子退了出去,叶公子身边的小厮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这次会什么时候出现。 ☆☆☆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苏龄玉愣愣地盯着手边仍散着墨香的纸笔,难得地在发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地方想错了。 傅家人对她很好,特别是傅老夫人,是真心将她当成孙女儿在疼。 傅家有什么好的,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留她吃饭的时候,但凡她对某个菜多吃了两口,老夫人都会非常高兴地让人做了给她送去院子里。 苏龄玉来到宁朝的这些年,肯这般挖心掏肺对她好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她想着不就是嫁人吗,左右宁朝的男子都一个德行,嫁给谁不是嫁?若是祖母高兴,她也可以做到的。 可是,就在刚刚,苏龄玉才发现…… 她真做不到啊! 「通房丫头」四个字像是给了她一击,合着都已经有小老婆了?她要跟一个和别的女人保持关系的男人上床吗?她还要当这件事儿很稀松平常? 平常个鬼! 苏龄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行,这真的不行……」 本来还想糊弄一下自己,忍忍就过去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嫁了人是要洞房的,她洞还是不洞呢?洞吧,没那么强悍的接受力,不洞吧,王家的人会怎么想?结亲没准弄成了结仇。 还有那个通房丫头,说什么任由她处置,还有庶出子…… 苏龄玉决定,要不自己还是孤独终老吧…… …… 跟王家的亲事,苏龄玉一直在等着傅老夫人跟自己提,这样她才有机会婉拒。 只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的亲事提上议程,傅家有另外一件事,让人无瑕顾及她。 何慕香的背好了。 何家这阵子,对傅家可谓巴结一样的好,赵月梅很会做人,又深知何容的性子,想要哄住何容,并非一件难事。 苏龄玉觉得这也是个人才,居然还真让她将何容给哄得心软了,不过,这大概是没办法的,毕竟傅家和何家,不管是利益还是感情,都已经牵扯了多年。 何慕香的背虽然是苏龄玉的方子治好的,可她心里却对苏龄玉已是咬牙切齿。 只是这么久未曾来到傅家,何慕香惦记着傅汝炎,哪怕不想见到苏龄玉,她好了之后还是第一时间上门做客。 她是同傅云珍相约的,然而傅云珍对她之前毫不犹豫地将错处赖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心里早有了芥蒂。 因此虽然她表面上接了何慕香的帖子,实则压根儿没打算招待她,躲在屋里休息只让丫头说她不在。 何慕香吃了闭门羹却没离开,想了想,转头往何容的院子里走。 她想着之前的事情,姑母会不会对她有些不喜,不过没关系,她最知道姑母的性子,只要自己放低了态度撒撒娇哄一哄,姑母是不会介意的。 于是何慕香没提前通知,打算直接去找何容。 那天的事情,许多人后来想想,有不少地方都想不明白。 怎么刚好,何容院子里的人都没注意到何慕香?让她一路走到了屋前?怎么刚好她屋子的窗户,就开了那么一小条缝,足以让人听见里面的谈话? 第34章 何慕香刚走过去,就听见了何容的声音,「你还要同我闹到几时?龄玉的亲事连你祖母都没有意见,你要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不成?!」 下意识的,何慕香就站住了脚,什么?苏龄玉……要定亲了? 那一瞬间,何慕香心里仿佛炸开了花,喜不自禁。 那个来傅家打秋风的破落户,总算要从傅家出去了!如此一来,傅家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简直是太好了! 何慕香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眼里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然而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让何慕香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生意上我已是不曾再出错,娘不是从安伯那里都知道了?怎么,我连消沉的权力都没有了?」 何慕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脑子里浑浑噩噩,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听到傅汝炎的声音?! 为什么傅汝炎要因为苏龄玉的亲事而消沉? 是!她能看得出傅汝炎对苏龄玉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可她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新鲜! 屋内,傅汝炎的声音却并未停下,「母亲可是还想同我说何家的事情?母亲又何必问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对您来说,重要吗?」 傅汝炎语气里隐隐听得出几丝嘲讽,跟他平日里温润和善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何容像是受到了打击,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你娶慕香丫头是委屈你了吗,为何你说的好像谁逼你了一样!」 「我说不愿娶,母亲答应吗?」 「你……」 何容真没想到傅汝炎会说出这种话,这还是傅汝炎第一次,明确地表示他对自己亲事的不乐意。 「炎儿,你怎能这样说,若是让慕香丫头知道了,她该多伤心?」 何容想要挽回局面,忍不住放软了口气,然而傅汝炎不为所动,「母亲只想着她会伤心,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也会伤心?」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既然母亲如此喜欢慕香妹妹更甚于我,那母亲不如认了她做你的女儿吧。」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傅汝炎的身影夹裹着寒气大步走了出来。 他瞥见站在门外,身子僵硬的何慕香,却也只是愣了一下,连停留都不曾,径直离去。 屋内,何容因为傅汝炎的话伤心不已,却又看见了何慕香,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化莫测。 「慕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何时来的?」 何慕香还沉浸在傅汝炎决绝的话语和背影中,听见了何容的话,眼里的泪水「刷」的就落了下来,转身往外面跑。 「慕香!」 何容让丫头赶紧将人拦住,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焦躁,怎么就给她听见了呢? 如此的话,之前她还想着粉饰太平,等苏龄玉嫁了人便能一切回归正轨的想法,怕是不成了。 何家的助力,对炎儿来说很重要,傅家一介商贾,何家却有不少文人学者的人脉,虽然她对何家此前的做法颇有微词,只是那到底是她的娘家。 ☆☆☆ 何容尽力安慰了何慕香。 「那不过是炎儿浑说的气话,慕香如此善解人意,应是不会跟他计较的是不是?」 「姑母别说了,表哥厌弃了我,慕香哪里还有脸面留在这里?」 何慕香满脸是泪,心里想着傅汝炎那冷冷的背影,就一阵阵绞痛。 她爱慕倾心了那么久的人,心心念念想赶紧长大好嫁给他,谁知道,却被一个另外一个女人完全破坏了! 何容叹了口气,「是吗,慕香真的,就不能原谅炎儿了?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 何慕香心口发疼,她怎么会不想?这么些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消失? 见她不说话,何容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咱们都是女子,有些事情,是注定躲不开的,慕香,如今只是炎儿动了些心思,你便要心灰意冷,可这世上,又哪里有顺遂合心的事情。」 「姑母……」 何慕香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动人。 「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若真是心死了,姑母也不勉强。」 何慕香立刻就有些清醒过来,她哪里是真的就要心死了,不过是……不过是太伤心了,表哥为何会被苏龄玉那样的人给迷惑住! 「姑母,不管如何,慕香对您都是尊敬的,这一点,不论往后会如何,都不会改变。」 何家和傅家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出现了明显了裂痕。 赵月梅得知了原委,冷笑一声,「竟然是这样?我就说,傅家老夫人如何会对我那样不客气,傅家瞧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 第35章 何慕香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娘……」 「做什么?别人都说了不想娶你,你还想着嫁过去不成?」 「那不是汝炎表哥的意思!没有苏龄玉之前,表哥、表哥是打算……娶我的……」 何慕香羞涩地说完,看到赵月梅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娘,你不是也说过,汝炎表哥是个值得托付的,平城中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 赵月梅抿着嘴没说话,她确实说过这话。 傅汝炎在同龄人当中,算得上十分不错,性情温和稳重不说,又已是能撑得起家业,独当一面。 加上傅家和何家的关系,慕香嫁过去之后,她的婆婆便是她的姑母,想来也不会怎么刁难,这样的婆家,赵月梅心里只有满意。 她眼睛慢慢地眯起,沉着脸思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让傅家有所表态才行,我何家的姑娘,岂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弃女能相提并论?」 何慕香这才松了口气,眼里隐隐浮现一丝窃喜,她不会让表哥被苏龄玉抢走的,绝对不会! ☆☆☆ 于是傅家和何家的亲事,比苏龄玉的亲事更快的,放到了台面上来。 傅云婷和傅云珍腻在何容身边,想要旁敲侧击。 「娘,哥哥和慕香姐姐的亲事,真的要定下了?」 何容扫了一眼傅云珍,「这是你们姑娘家能问的?」 「哎呀娘,我们这不也是好奇嘛。」 傅云珍笑容满面地撒娇,肩膀撞了傅云婷一下,「你说是不是,姐姐?」 「嗯?嗯。」 傅云婷明显心不在焉,等到何容嫌她们闹腾将她们赶回去了,傅云婷想了想,找了个借口又溜了回去。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 傅云婷犹豫了一下,「娘,哥哥他……,同意娶慕香姐姐吗?」 何容的手顿了一下,素葵极有眼色地出去将门关上。 「你知道些什么?可是……,你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哥哥怎么会同我说这些。」 傅云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干脆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何容听见傅云婷说,苏龄玉曾经跟她说,让她们放心,她不会跟傅汝炎有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 那会儿苏龄玉才到傅家多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从没有对炎儿动过什么念头? 「娘,哥哥会不会……不高兴?」 何容回过神,看到傅云婷担忧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便是不高兴,又能如何?真要跟何家闹僵了不成?」 「……」 傅云婷低下头,是啊,哥哥就是再生气,怕也是不会如此绝决,否则也不会瞻前顾后将他的心思一拖再拖。 可是……,为何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其实,谁做她的嫂嫂,她都是不在意的,她只希望哥哥能够高兴…… ☆☆☆ 苏龄玉总算是等到了傅老夫人将她找过去,说要跟她说说体己话。 「看着你啊,就好像看到了你娘当年的样子,风华正茂,清丽可人……」 苏龄玉低调地低头,做出害羞的样子,心里却默默地准备着,要怎么委婉地拒绝自己的亲事。 可谁知道,傅老夫人确实跟着就提到了苏龄玉的感情生活,只是对象却让她目瞪口呆。 「龄玉丫头,你对炎哥儿,有什么看法没有?」 苏龄玉迷茫了一下,「汝炎表哥?」 「嗯,你只管说,祖母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苏龄玉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心知傅汝炎对她的心思,祖母怕是知道了。 那么祖母是什么打算?想要提醒她的身份,还是兴师问罪? 苏龄玉有些摸不准,下意识地给傅汝炎发好人卡。 「汝炎表哥……,是个极好的兄长,为人和善稳重,是个好人。」 傅老夫人目光微微闪动,「只是这样吗?你怕是也知道,你的舅母在给你相看人家,是平城一户富商的少爷,同炎哥儿比起来,你觉得如何?」 「……」 她觉得都不如何…… 「祖母可是听说了什么?龄玉并不曾有不该有的心思,请祖母信我。」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你……」 傅老夫人忽然语气就恍惚起来,看向苏龄玉的目光,好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人。 「你是九如的女儿,自然是同她一般的性子,当年若是我也能信她……」 傅老夫人眼角沁出泪光来,极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已是泛出坚决之色。 第36章 「你别担心,祖母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祖母都站在你这边,炎哥儿是我瞧着长大的,心性为人都不会出错,你若是也有心,祖母觉得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苏龄玉有点玄幻,她听到的最新消息,可是傅家和何家的好事将近啊,祖母这又是…… 「祖母,龄玉听闻汝炎表哥正在议亲……」 「你别管那些,只说你愿不愿意。」 傅老夫人只在乎苏龄玉的想法,她想过了,龄玉到底不姓傅,便是嫁了人,等自己百年之后,她又能依仗谁? 可若是炎哥儿娶了她,则不一样,她便成了正正经经的傅家人! 傅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加之炎哥儿似乎对龄玉丫头动了心思,想必也会待她很好。 苏龄玉看着傅老夫人的目光,心里无可奈何,却也有种暖意肆意蔓延。 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她想,不管何家和傅家会闹成什么样,她都会为自己做主。 这样无条件的疼宠,实在让苏龄玉无法不感动。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破坏傅家原有的和谐和平静。 疼爱她的祖母也好,照顾她的舅母也好,对她倾心的傅汝炎,别扭的傅云婷,装温柔的傅云珍…… 苏龄玉在傅家的这段时光,极为恬然平顺,让她忍不住想要一直待下去,可是…… 「龄玉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祖母,我……」 苏龄玉刚要说话,外面有人进来通报,何家夫人赵月梅在外面等着,想给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皱了皱眉,苏龄玉见状,浅浅地笑起来,「祖母,那我先回去了,祖母说的事情,正好,我也要想一想。」 「如此,你好好想想,只一点,祖母不会让你委屈的。」 离开了傅老夫人的院子,苏龄玉脑子里还盘旋着那句话,「不会让你委屈的」。 这句话不是谁都愿意说出口,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她相信祖母是真心这么想,所以她才更不想让祖母为难…… 「走路的时候不看路,这可不好。」 戏谑的声音让苏龄玉抬头,叶少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面带笑容。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身子慢慢地往旁边走,竟是打算直接绕过去。 「龄玉姑娘可是想要装作不曾见到我,真是让人有些伤心?」 「叶小将军找我有事吗?」 苏龄玉停住脚步,脸色有些敷衍,这会儿她正愁着呢! 叶少臣微薄的嘴唇上扬,「得知姑娘近来烦心事甚多,想要为姑娘解忧罢了。」 「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忽然眨了眨,「姑娘若想知道,借一步说话如何?」 叶少臣眼睛眨完,还意犹未尽地抛了一个眼风,狭长的眼角竟带着邪魅的风情。 这太刺激了…… 苏龄玉心里暗暗咆哮,他这张脸她是真喜欢,这张脸做出这种表情对她来说,简直是暴击。 无奈叶少臣的口气贱兮兮的,让她总有种会被忽悠的感觉,于是苏龄玉面无表情地摇头,「那还是算了,不劳叶小将军费心。」 「啧,你这姑娘为何总这么客气?咱们两什么关系?」 叶少臣特自来熟地拉着她走到一边,苏龄玉脸颊抽动,她到底要说多少次?她一点儿没跟这人客气过! 「姑娘!……你让开!」 青芝见苏龄玉被拉走急了,瞪着眼睛就要冲过去,却被岳生给拦住。 「青芝姑娘,我家将军不会伤害苏姑娘的,就说几句话而已。」 「谁信啊,你家将军回回见着姑娘都一副不安好心的样子,你让不让开?」 岳生觉得青芝形容的很贴切,叶帅可不就是不安好心的模样嘛,换了他是苏姑娘,他也会躲着的。 不过现在,谁让他是叶帅的人呢。 「青芝姑娘稍安勿躁,若是引了人过来,苏姑娘的名声就……,你看他们就在那儿,我保证,叶帅不会对苏姑娘做什么的。」 「你们、你们无耻!」 青芝真希望这会儿芷兰和沁竹能在,她怎么这么没用? 「好好好,我们无耻,青芝姑娘别着急,别急坏了身子……」 ☆☆☆ 岳生安慰着青芝,苏龄玉已经将手腕给抽了回来。 「叶小将军能否不要拉拉扯扯?让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她冷着脸,想要以气势占得先机。 叶少臣越瞧越觉得有趣,苏龄玉分明是个性子懒散之人,甚至有些得过且过,却偏偏喜欢做出一副冷然高傲的模样来。 第37章 不过还真别说,她此刻的模样,倒是真能唬住不少人。 「生气了?可是我方才拉疼了?不如我看看。」 叶少臣说着又想伸手,苏龄玉想也不想,「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打开,「叶小将军莫非在京中也是如此做派?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岳生在旁边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苏姑娘竟然打开了叶帅的手! 叶帅便是在战场之上也很少让敌人碰到衣角,结果就这么被人生生地打到了? 叶帅是有多想跟苏姑娘亲近啊!岳生默默转过头,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叶少臣摸了摸自己的手,上面连个红印都没出现,他心里纳闷,女孩子的力气都这么小吗? 「这姑娘可就冤枉我了,我在京中的名声十分干净,便是连跟姑娘独处都不曾有过。」 苏龄玉暗暗翻了个白眼,谁特么会信? 「也就对姑娘,不知怎么的,总有种亲切的感觉,恐怕这就是人常说的缘分吧。」 苏龄玉心里一个「滚」字都滑到了舌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见过强行搭讪,却没见过如此自然流畅的强行搭讪。 「叶小将军将我拉过来,究竟想说什么?」 叶少臣见她转移话题,心里有些可惜,却也如她所愿地说到了正题。 「姜先生的诊治,已是差不多了吧?」 「没错,先生体内的毒几乎排尽,剩下的只要注意调养,便能慢慢痊愈。」 叶少臣看着苏龄玉的脸,这阵子她瞒着其他人给姜先生治病,脸上都能瞧得出清减了一些。 眼底也有着不明显的淡青色,一双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一直看…… 「辛苦姑娘,调养之事,便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姑娘既真的治好了先生的身子,我答应你的,也定是会做到。」 苏龄玉眼睛一亮,里面的光泽让叶少臣的指尖忍不住动了动,真想伸手摸摸她的眼睛,怎么能如此漂亮夺目。 苏龄玉想起来了,她还有报酬没拿呢,叶少臣许诺了她一件事情,让她好好想想,到底要让他做什么事情才好。 「你可以慢慢想,总之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叶少臣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听得苏龄玉心底一阵酥麻,她忍不住抬眼瞪了他一下,好好的勾引谁呢? 叶少臣心情很好地笑了几声,「不过今日找姑娘说话,却不是要说这件事。」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里面是带着蛊惑意味的笑意,「你要不要……,暂时先离开傅家一阵子?」 苏龄玉秀美的眉头立刻蹙起,「什么意思?」 叶少臣慢条斯理地说,「如今的傅家,因着你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相信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仍然会有人将结果怪到你的头上,你能忍得了?」 苏龄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忍不了的? 傅家的人还好,何慕香那里,若是她敢来自己的面前作妖,苏龄玉自信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那样的话,舅母那里,怕是又要为难了。 毕竟傅家和何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错,相辅相臣,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关系,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苏龄玉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或许离开一阵子,真的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苏龄玉想着,她离开了,傅家和何家的亲事,应该会在何容和赵月梅的努力下顺利进行。 傅汝炎虽说对她有意,可他并不是一个绝决到能豁出去的人,只要舅母动之以情,不是不能让他妥协。 苏龄玉的眼睛渐渐的清明起来,虽然看起来像逃避,但也是个好办法。 只是…… 她要去哪里? 她能去哪里? 宁朝如此之大,对苏龄玉来说,却仍旧陌生得可怕。 苏龄玉忽然发现,她曾经在心里拟定好的目标,一点一点赚钱,买房子,换地图,登上人生巅峰的想法,已经很久没有浮现过了。 是不是因为,在傅家住久了的关系?原来她心里其实也抗拒不了安定的诱惑。 「是这样的,凌松然觉得姜先生的好转,是得益于你的医治,进而他对你的医术深信不疑,如今他要离开傅家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身患病症,因此他想邀请你一同前去。」 叶少臣出声,打断了苏龄玉的思绪。 「凌公子相信我??」 「姑娘太过自谦了,连我都对你深信不疑,凌松然又怎么会不相信?」 苏龄玉抿了抿嘴,心里却认真地考虑着可行性,若是出诊的话……,这个理由的话倒也说得过去,跟着凌松然离开,总好过让祖母和舅母因为自己产生嫌隙。 第38章 「凌公子何时离开?」 叶少臣眼中的笑意慢慢的加深,「姜先生何时离开,他便何时动身。」 「我知道了,多谢叶小将军,没事的话,我先告辞。」 苏龄玉想着她若是要跟着走,还得先同祖母说说,最好能拉上凌松然一块儿,免得祖母以为她是在傅家呆不下去。 「我如此为了姑娘考虑,姑娘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叶少臣没有让开,脸上微微有些哀怨,看得苏龄玉扼腕。 「方才,我说了多谢。」 「龄玉姑娘的道谢,未免太不真诚。」 「那你想如何?」 叶少臣一点儿没犹豫地指了指她腰间的小香囊,「我瞧着你那香囊挺有趣味,在京中都不曾见过,不如赠与我如何?」 苏龄玉低头,今儿她腰上挂的,还不是青芝给她绣的,是她自己胡乱捯饬出来的。 上面的绣纹也简单,耐克的标志,呵呵,她只是闲来无事绣着玩。 苏龄玉虽然来宁朝几年了,某些方面仍旧不太敏感,比如现在,叶少臣想要她的香囊做为答谢,苏龄玉特别高兴。 一个她随便绣绣的香囊算什么?没想到叶少臣这次这么好打发,于是她想也没想,直接解下来递了过去。 叶少臣接过香囊,就看到苏龄玉一身轻松地离开,带着她的丫头不知道说什么,慢慢地走远了。 青荷色的香囊上,一个简单且针脚极为凌乱的绣纹,叶少臣捏了捏,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同于一般香囊的香气,里面填的怕是药草,味道却并不恼人,淡淡的药香,如同她身上的味道。 「叶帅,你当真要让苏姑娘跟凌公子一同上路?」 岳生想不明白,叶帅看着对苏姑娘那样特别,怎么会放心她跟一个男子同行? 叶少臣扬了扬嘴角,动作自然地将荷包收入怀中。 「傅家太小,不适合她,我只是提前帮她做出决定而已。」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过将苏龄玉带回京城,可是如今并不是好时机,倒不如让她出去散散心。 「至于凌松然……」 叶少臣笑了起来,「他的性子同他父亲相似,都是恪守古板之人,更何况他早已经定亲。」 叶少臣觉得凌松然是个很安全的人选,然而很久之后,叶少臣都会为了他这次的安排后悔不已,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败笔…… ☆☆☆ 「夫人,王家那边,真的这么说了?」 孙妈妈严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王家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主意? 何容一脸纠结到死的表情,心力憔悴。 「谁知道王家是怎么回事?之前那样的热情,恨不得马上就把嫁妆送过来将人娶回去,现在突然反悔了,我要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何容一想到傅老夫人的反应,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王家,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家,往后她绝对不会再相信她们了!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何容几乎愁死,眼看着老夫人似乎知道了炎儿对苏龄玉的心思,这个节骨眼上王家又如此靠不住,若她是老夫人,怕是也会想着,干脆让炎儿娶了苏龄玉算了。 可是、可是何家怎么办? 「夫人,您先冷静下来,这件事儿,恐怕还不能先让老夫人知晓,等炎少爷跟何姑娘的亲事先定下来,您再给苏姑娘寻一个更好的人家。」 「哪里有那么简单?老夫人那样心疼苏龄玉,若是让她知晓王家的事情……」 何容只觉得无比头疼,何家那里也催着她,安伯说之前炎儿接触的一些人,这几日都找了各种由头不见他…… 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何容焦头烂额之际,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你是说,你要随着凌公子一道离开?」 傅老夫人下意识想要阻止,「这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的,怎能独自离府?」 「祖母,我只是跟着凌公子去治病而已,并不会耽误多久,况且有凌公子陪着,一路上应是很安全。」 苏龄玉语气轻柔,「龄玉也不想离开祖母,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龄玉得了祖母的疼爱,也想要为祖母积些福德,祖母就应允了吧。」 傅老夫人听得眼眶酸楚,「好孩子,祖母哪里舍得你离开,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傅老夫人阅历丰富,直接往近来傅家的事情上猜。 「祖母,龄玉便是为了祖母安心,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这次实在是凌公子相求,他的一位友人身患重病,希望我能够去瞧瞧。」 第39章 说着,苏龄玉看了一眼凌松然。 「确实如此,晚辈斗胆,想请苏姑娘同行,晚辈向老夫人保证,定会毫发无伤地将苏姑娘送回,还请老夫人允许。」 凌松然一身浩然正气,一看就不像是信口雌黄之人,傅老夫人心里已是不再怀疑了。 只是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况且还有王家的事情…… 何容这会儿的感觉,她自己都无法形容,就好像瞌睡送来枕头,她还发愁如何解决王家的事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于是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柔声上前,「母亲,龄玉丫头也是一片孝心,想要为祖母积德,心性纯朴实在难能可贵,并且,人命关天……」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神情极为虔诚,「龄玉丫头心地良善,让我都自愧不如,总觉得什么样的人家都委屈了她。」 傅老夫人心中微动,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她的心里。 王家虽然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其实她心里也并不满意,龄玉丫头这样的好,嫁过去实在可惜了。 傅老夫人垂眸想了想,如何安抚王家的事情就交给何容去办,让龄玉这阵子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她将和何家那摊子事情解决了,龄玉丫头也该回来了。 ☆☆☆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出乎苏龄玉的意料,极为顺利。 「没想到舅母很坚决地为我说话,我还以为她会因为王家的事情反对呢。」 苏龄玉觉得很奇怪,听说王家和傅家已经在议亲了,她原本想着要花些心思,比如像当初在桐城时的孙家,用些法子让他们放弃定亲…… 「姑娘,顺利一些不是很好吗?」 青芝觉得这样才好,傅家人都对姑娘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说得对,这样是很好。」 苏龄玉很快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姜先生的身子开始好转,她也差不多该准备准备离开了。 待到姜先生同何容提出离开,凌松然也同样准备告辞。 傅老夫人虽然同意了苏龄玉离开,心里总归是不舍的,担心她路上吃苦,特意让海妈妈过来,亲自指点青芝等人收拾箱笼。 「这也……,太多了……」 苏龄玉看着要带上的东西,吞了吞喉咙,这哪里是远行,分明是搬家啊。 「姑娘在外多有不便,自然要准备周全一些,这些都是路上用得上的。」 海妈妈说得稀松平常,又拿出一只小匣子,打开来交给青芝,里面满满的都是银票。 「老夫人说,出门在外必不能委屈了自己,姑娘是傅家的千金,吃穿用度都要是最好的才行。」 苏龄玉忽然想起她当初离开苏家的时候,跟青芝两个人,只有两个极小的包袱……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指点。」 苏龄玉浅浅地笑起来,笑容软化了她脸上的线条,柔软温和的笑意让海妈妈怔忪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 离开傅家的这一日,苏龄玉在傅老夫人院子里待了很久。 「这些是按着日子泡上的,相隔十五日,一个月后便可开第一坛,祖母还是每日喝一小杯,不可贪杯。」 「这个香囊里装的是药草,祖母若是觉得头晕便闻一闻,应是有效果的。」 「祖母的身子需要平心静气,这里是我配好的静心丸,气血上涌之时服用三到五粒,可缓解病状。」 「……」 傅老夫人看着面前林林总总铺开的东西,恨不得反悔不让她走了。 「龄玉丫头,祖母好着呢,不用你惦记,你出门在外,切记要小心谨慎,记得写家书保平安……」 祖孙两人腻腻歪歪了一整个上午,苏龄玉才拜别祖母出了门。 何容和傅云婷、傅云珍在门口送她,何容硬是又塞了一些银子,「一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苏龄玉嘴角的弧度就没有掉下来过,乖顺地点头,随后走到了傅云珍的身边。 傅云珍的表情很怪异,从她得知苏龄玉要跟着凌松然离开之后,她就没法儿淡定。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天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她又不能跟谁倾诉心里的担忧,快憋死她了。 「云珍妹妹。」 苏龄玉在她面前站定,傅云珍习惯性地扬起温婉淑女的笑容,就见到苏龄玉忽然低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妹妹放心,凌公子瞧不上我的,我也……瞧不上他。」 「……」 傅云珍的表情裂了,再看苏龄玉,她仍旧笑吟吟的直起了身子,就好像方才只是说了句无足轻重的亲昵话。 「云婷妹妹多保重,我让青芝写了些点心方子给了厨房,妹妹若是想吃了,让她们照着方子做就成。」 第40章 傅云婷抿着嘴,半晌,才似是不甘愿地拿出个什么猛地塞到苏龄玉的手里,「路上,别祸害无辜的人。」 苏龄玉低头,手里居然又是一包银子。 她笑起来,「妹妹放心,我不喜欢的人,可是不会搭理的,我会记得给妹妹们带礼物的。」 「谁稀罕。」 傅云婷偏过头,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让苏龄玉笑意加深,果然很可爱啊。 「舅母,云婷妹妹,云珍妹妹,我走了。」 苏龄玉坐上马车,放下了车帘。 因为她喜欢,所以不得不离开,苏龄玉的眼眸微垂,她终究不是宁朝的人,傅家的安逸让她一度很留恋,却似乎,也并不是她的容身之处…… ☆☆☆ 傅汝炎没有在府门前送她,苏龄玉却在城门口见到了他。 这个温柔和善的兄长,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定定地看着苏龄玉,不肯离开。 「表哥,你是来送我的吗?」 苏龄玉下了车走过去,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她也想说完了再走,没有任何遗憾。 「龄玉妹妹,我……」 「表哥,你可记得来平城的路上,我们遇见的珍珠姑娘?」 傅汝炎不知道她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却点了点头,「记得。」 「那会儿我便问过表哥,若是你设身处地,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傅汝炎心里发苦,他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若是他的话,他定然不会如此没有担当,即便是又出现了自己心仪之人,他也会征得妻子的同意。 只是现在想想,他似乎还不如那个李郎,他连抛弃一切追寻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做到。 「龄玉妹妹可是对我失望了?我、我其实也可以……」 苏龄玉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眸里仿佛盛了一汪清泉一般,干净到让人不敢直视。 「表哥做不到的,所以我那会儿便想着,不要让表哥生出任何误会来。」 「为何你要这样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也是可以的,我对妹妹的心意并非作假。」 傅汝炎总算是说了出来,一下子仿佛轻松了许多,也生出了万丈豪情。 「龄玉妹妹,这些话我早想对妹妹说了,我会去同母亲好好说说,你信我。」 傅汝炎神色有些激动,苏龄玉跟他一对比,实在平静得可怕。 她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再次缓缓摇头。 「那是表哥并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妹妹究竟想要什么?」 苏龄玉抬起头,粉粉的嘴唇轻张,「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任何东西……」 「我、我能做到……」 「哪怕我无所出?哪怕往后舅母要往表哥屋里塞人,你不收便是不孝,表哥也能做到?」 「……」 傅汝炎张了张嘴,这、这不会的,「龄玉妹妹身子康健,我娘又是通情达理之人……」 「若真到了那个关头呢?傅家面临无后,舅母以养育之恩威胁,表哥会拒绝吗?」 苏龄玉说得一脸淡然,目光在傅汝炎纠结的脸上扫过,淡淡地笑了起来。 「汝炎表哥,你是个好人,这些日子多谢表哥的照拂,只是我一直都将表哥当成兄长那般尊敬。」 苏龄玉软下了口气,朝着傅汝炎行了行礼,「我衷心地祝愿,表哥往后的日子能够顺风顺水,龄玉告辞了。」 她提着裙子转身上了马车,傅汝炎在她身后,垂着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能伸出去将人拦下。 马车缓缓驶离,傅汝炎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也跟着随之空了,他久久地站在那里,满腔的不甘,都化成一声叹息。 ☆☆☆ 苏龄玉在车里绕着丝帕玩。 「姑娘,方才我瞧了,表少爷一直在那儿站着,看起来,很伤心……」 青芝始终觉得表少爷是个好人,对姑娘一片痴心,怎么姑娘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苏龄玉从她手中的食盒里,用银签子挑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长痛不如短痛。」 「嗯?姑娘说什么?」 苏龄玉没有重复,撩开车窗看向外面。 傅汝炎本性是好的,可是不是她的菜,或者说,宁朝的男子就没有她的菜。 她方才说得可能过火了一些,可那样的情况,未必不可能发生。 宁朝无所出的姑娘下场很惨的,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还要主动热情地为夫君张罗妾室。 生不出来不都是女方的原因好吗? 还有这里的婆媳关系,也让苏龄玉望而却步,婆婆想要拿捏媳妇太容易了,她又不是不嫁人活不下去,做什么自找罪受? 第41章 没有她的菜就没有吧,反正,她也不会饿死…… 苏龄玉嚼着嘴里酸酸甜甜的蜜饯,脑子里不靠谱地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又瞎了眼除了自己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的男子,啧……,她也就想想…… ☆☆☆ 马车出了平城,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苏龄玉从车里出来,凌松然的人来请她去旁边的酒楼用饭。 酒楼就在客栈的边上,瞧着似乎生意还不错,她缓步上了二楼,便看到凌松然坐在临窗的雅座。 只是,为何他对面还坐了一个人?那家伙不是提前一日离开了? 「龄玉姑娘,怎么在那儿站着,快来坐啊。」 叶少臣满脸笑意,出众的容貌引得隔壁吃饭的人频频张望。 苏龄玉顿时就不觉得饿了,她能不能回屋啃肉干? 最后,苏龄玉还是坐了下来,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只是看着太假了。 凌松然没察觉出什么,给苏龄玉说明原委。 「少臣兄要陪我们再走一阵,等到了桐城的地界他才会离开。」 苏龄玉点点头,忽然问,「我们要去的,是桐城?」 之前她没有问详尽,想着左右是要离开的,管他去哪儿呢,怎么原来要去桐城? 凌松然正要答话,一旁叶少臣却抢先开口,「正是,我们同松然兄去的正是桐城。」 「……」 他和凌松然说的两句话里,都有「我们」两个字,凌松然听着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苏龄玉在心里翻白眼,简直神经病。 叶少臣却不管,总觉得这样听着顺耳多了。 给他一岔,苏龄玉也不想再纠结他们究竟要去哪儿,低着头开始吃东西。 ☆☆☆ 路上多了一个人,苏龄玉就当作没瞧见,整日窝在马车里,闲来无事看看书,吃吃睡睡,偶尔实在太闲了,跟着青芝绣几针。 叶少臣和凌松然在外面骑马,两人倒是很能说到一起去。 一日凌松然忽然很奇怪地问,「少臣兄腰间挂的……可是香囊?怎么瞧着如此怪模怪样?」 这事儿凌松然一早便想说了,按理说以叶少臣的地位和身份,哪怕不拘小节,身上的饰品也该是十分有档次的。 只是他近来挂在身上的这只……,怎么说呢,别致是真的别致,不过太别致了。 叶少臣低头看去,嘴角扬起淡笑,「松然兄说这个?」 「许是我见识少,这香囊……,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龄玉在马车里听到,心里微微一动,从车窗缝里看出去,叶少臣腰间挂着的,正是他强行从自己要过去的报酬。 「姑娘,那不是您的香囊……?」 青芝也瞧见了,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姑娘那只香囊不见了有一阵子,她还以为不小心丢掉了。 「怎么了吗?」 苏龄玉瞧见青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何她如此震惊,那香囊……有什么问题? 「姑、姑娘,那香囊可有别人知晓是您的?不行,找机会我得偷偷拿回来,怎么会让叶小将军给捡到了?」 苏龄玉摇了摇头,「那个是我给他的。」 「什么?!」 青芝头皮都炸了起来,喉咙上下吞咽了好几下,「姑娘给、给、给他的?」 「所以到底怎么了。」 青芝都要哭出来了,泪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姑娘为何要给叶小将军贴身的物件儿?」 苏龄玉耐着性子问了一会儿,才明白这里的人不能随意赠送物品的,尤其是异性之间。 女子给男子赠送香囊,便是对男子心生仰慕之情,若男子再回送个什么,那便成了定情信物,表示两人两情相悦。 苏龄玉听完拍了拍胸口,「如此倒没什么,那怎么能算是我送的?分明是他自己要的。」 「姑娘……」 青芝被自家姑娘的理所当然给惊住了,那香囊怎么过去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会儿香囊确确实实在叶小将军的手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若是让别人知道……」 苏龄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那可是叶小将军,让人知道他拿了一个姑娘的香囊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青芝一呆,觉得姑娘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虽然她觉得姑娘天下第一好,可在别人眼里,兴许不是这么回事,叶小将军那样有名气,应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吧…… 忽然青芝就有些不甘心,叶小将军又不是喜欢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拿姑娘的香囊?真是太气人了! 第42章 马车外面,叶少臣将香囊拿在手里,修长的指节在上面那个简洁的符号上滑过。 「这个,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凌松然立刻一脸明白的表情,向来正经温厚的眼神,也破天荒地浮出一丝八卦,「莫非……,是少臣兄的红颜知己?」 叶少臣但笑不语,眼睛却看着手里的香囊,眼尾一点迷离的笑意让人浮想联翩。 「姑娘!」 马车里青芝激动坏了,「叶、叶公子说……」 「冷静,我听见了。」 苏龄玉忙着安抚青芝,心里四十米大刀快压抑不住了,叶少臣说得是什么鬼话? 可她这会儿若是冲出去,那香囊是她的可就暴露了。 苏龄玉觉得划不来,左思右想之后,只能忍了。 让苏龄玉没有想到的是,这只香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出镜极多,也不知道叶少臣是不是故意的,话题总能扯上去。 每当此时,他都会一脸深情地说一些让苏龄玉想要发飙的肉麻话,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甚是内伤。 凌松然却觉得,叶少臣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令他十分佩服。 「在下真的很为这位姑娘高兴,能让少臣兄如此近惦记着,定然是一位超凡脱俗的女子。」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开,超凡脱俗她不敢当,惊世骇俗她倒是可以挑战一下。 叶少臣这种时候就会笑得十分真诚,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就是有种暧昧旖旎的感觉,让人无法不多想。 真特么的心塞。 ☆☆☆ 「姑娘,您说叶小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的话……」 「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苏龄玉斩钉截铁地打断青芝的遐想,面容变得认真。 「一个身负盛名的将军,听说极得朝廷的看重,往后会娶什么样的姑娘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我这样的。」 「姑娘……」 苏龄玉始终很清醒,宁朝可不是个她可以幻想的时空,叶少臣确实很符合她的审美,性子也不无聊,可他的身份,注定让苏龄玉不会有任何错觉。 青芝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半晌,点了点头,「姑娘,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再提此事了。」 苏龄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你家姑娘宁缺毋滥,便是一辈子不成婚,也会过得很好。」 「……」 青芝立刻背过身子,不想让苏龄玉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 姑娘才不会嫁不出去呢!姑娘这么好,往后,一定会有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求着要姑娘嫁过去的! ☆☆☆ 苏龄玉等人去桐城的路,并非她来平城时走的,而是绕了一下。 「再往前不远,是蓝河古镇,也是我父亲委托少臣兄将我送到的地方。」 苏龄玉疑惑,「叶小将军不和我们一起去平城?」 叶少臣的语调立刻上扬,「龄玉姑娘若是希望,我也不是不能如你所愿。」 「哦,我只是问问。」 苏龄玉不咸不淡地作罢,她一点儿都不好奇,真的。 叶少臣隐隐有些遗憾,「当初我受凌大人所托,护送松然兄到蓝河古镇,如今也差不多该回京了。」 「多谢少臣兄,这一路上实在麻烦少臣兄,还让你在平城耽搁了那么久。」 凌松然说着,就朝叶少臣一揖到底。 叶少臣笑着将他扶起,口中说着些谦虚的话,一旁的苏龄玉不置可否。 从叶少臣和姜先生相识却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开始,她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姜先生的病对外也瞒着,神神秘秘的,她总有种凌松然被利用了还对利用他的人感激不尽的感觉。 不然为何姜先生刚好会来傅家?凌松然刚好对姜先生的才学久仰不已,叶少臣又刚好护送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叶少臣总算要离开了。 苏龄玉觉得此事甚好,这个让她不自在的人,终于要看不见了。 ☆☆☆ 快到蓝河古镇的路上,车队路过一个茶棚,凌松然让车队停下稍作休息。 苏龄玉也从马车中下来透透气,刚坐下一会儿,茶棚便来了一小群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瞧着很是狼狈。 「去去去,到旁边去,别惊着了贵客。」 茶棚的摊主收了凌松然的银子,怕这些人扫了他们的兴,板着脸要赶人。 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妇人,手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孩子。 她脸上不知道被什么涂成了黑色,瘦巴巴的哭丧着脸,「求求你给一碗水吧,孩子病了,口渴得不行。」 第43章 苏龄玉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确实病得不轻,面色泛着潮红,呼吸急促。 摊主皱着眉,刚想要喝斥,凌松然的小厮上前,给了妇人一碗水。 「多谢大恩人,多谢大恩人。」 妇人感恩戴德地接过水碗,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了几口。 那孩子意识有些不清醒,泼泼洒洒地也没喝进去多少,苏龄玉在一旁看着,心里微沉。 这些人瞧着像是逃荒的,身上的衣着皆是破破烂烂,脸上颜色灰败。 「青芝,让大娘过来吃两口东西。」 苏龄玉忽然开口,青芝立刻过去将人扶过来。 那些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过来,里面闪动着期待和狂热。 叶少臣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见到苏龄玉果然只给那妇人拿了几块吃食,别的什么都没有。 「孩子挺沉的吧,让我的丫头抱一会儿吧。」 芷兰依言将孩子抱过来,苏龄玉状似好奇地过去看,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喂了一颗东西进了孩子的嘴里。 若是放着不管,这孩子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她并不喜欢滥好心,这药喂下去,也只能管一时,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造化了。 苏龄玉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的时候,正瞧见叶少臣的目光,一时愣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坐坐好,那妇人只吃了两块点心,想要将剩下的包好,留给她的孩子。 「大娘,你还是……都吃了的好,那点心留下了,未必能让你的孩子吃上。」 苏龄玉轻声劝了一句,妇人怔忪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她的话,咬了咬牙,将剩下的吃完了。 沁竹跟妇人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是一个偏僻村子里的,原先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能生活,只是自打村子旁边的山里来了一窝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会背井离乡逃出来。 「姑娘,你们若是途径玉泉山,可一定要绕着走,千万不要遇见了榔头寨!」 「怎么出了这等山贼,官府不管吗?」 「官府作势要围剿,上山了几次,那榔头寨都能提前撤离,仿佛知晓了官府的行动一般,前去报官的人也总是死于非命,如此这般几回之后,哪里还有人去报官?」 妇人眼泪纵横,「可怜我小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爹,还要跟着我讨生活……」 正说着话,那孩子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他的娘,扁着嘴却没有哭出来。 苏龄玉只能再次叹气,让她们离开,却并没有给她们任何银两。 凌松然一脸不忍和愤慨,「怎么会有如此猖狂的歹人?待我回京之后,定要上报朝廷,将这榔头寨一举剿灭!」 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叶少臣,「叶小将军往后若是有机会,将那伙山贼剿了吧。」 她说得很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让凌松然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苏姑娘怎么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来? 叶少臣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在凌松然诧异的目光中,自然地点点头。 「好。」 苏龄玉满意地转开头,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却也有怜悯之心,她没有能力帮助这些人,只希望有能力的人,可以做到。 叶少臣手指在粗糙的茶碗边上摩挲了几下,方才他还想提醒几句,只是现在不用了,他早该知道的,这个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慧,也更加善良。 ☆☆☆ 车队休息了一会儿,很快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苏龄玉瞧见凌松然的小厮,手里拿了什么东西给那个妇人送了过去。 她看了好一会儿,手里的帘子慢慢放下,她无权阻止别人的善心,希望这份善意不要造成她心里最坏的结果…… 很快到了蓝河古镇,叶少臣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苏龄玉象征性地跟他道了再见,脸上带着礼数性的笑容,默无声息地站在一边。 叶少臣跟凌松然说了一会儿话,忽然转过头,「不知道可否与龄玉姑娘单独说两句?」 「……」 「是有关于傅家的事情,离开前,傅老爷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苏龄玉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跟着他走到一边。 凌松然也一脸释然,是傅家的事情啊,那他当然就不好听了,不过没想到傅老爷如此信任少臣兄。 「舅舅跟叶小将军说的是什么事情?」 苏龄玉有些好奇,却见到叶少臣脸上满是沉重,心里陡然凉了一下,莫非……,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叶少臣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担心,你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往后若是被人骗了去可如何是好。」 第44章 「……」 苏龄玉终于体会到,传说中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她粉嫩的嘴唇紧紧的闭着,生怕一张开,就会克制不住地冒出骂人的话来。 大概是瞧出了她这会儿的情绪,叶少臣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说笑的,傅老爷确实私下跟我交待了一些事情,他让我路上多照看你,免得被坏人拐走。」 「舅舅可真是……,所托非人。」 苏龄玉额角都在抽动,这人究竟还有没有靠谱的时候?都要走了还要让人生气,他的将军威名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叶小将军可还有别的要说的?没有的话……」 苏龄玉板着脸,小眉头皱着,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叶少臣抬起了手,如同慢动作一般,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头发。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叶少臣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很快,似乎只是从她的头发上拿走了一片叶子,可苏龄玉却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发丝上的碰触。 他的声音是她最受不了的低沉,大提琴一般带着颤音和余韵,似乎能引起共鸣。 那一瞬间,苏龄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定睛去看,叶少臣的模样是他平常的样子,俊气英挺,嘴角一抹邪气,无端地让人觉得慵懒。 风将他鬓旁的发丝吹动,苏龄玉看了一会儿,立刻低下头。 她是个坚定的人,不会轻易沉迷美色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个人,这个人跟她有太大的差距,她心知肚明。 所以,她不会多余的想法,一点都不会有。 仿佛逃离似的,苏龄玉垂着头离开了那里,匆匆上了马车。 在她身后,叶少臣的笑意有种满足的意味,刚刚虽然只是一瞬,他却看见了苏龄玉的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真是……,太可爱了。 叶少臣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他从没想过姑娘家红了耳朵居然是这样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从前那些姑娘在他面前面红耳赤的,他怎么就觉得那么诡异呢? 不过,想到苏龄玉面颊绯红的模样,叶少臣就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真不想离开啊…… 叶少臣最终还是离开了。 车队在蓝河古镇停了一日,在镇上采买一些必须的补给。 等到苏龄玉他们也打算离开的时候,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苏龄玉在后面并未看清楚,只能看到凌松然满脸苍白地过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你可能救救她?」 苏龄玉站稳了脚,这才看清凌松然说的,是那个之前在茶棚遇见的妇人。 两日前,妇人还能抱得动自己的孩子,眼睛里还有求生的光芒,这会儿她却匍匐在地上,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的目光像微弱的火苗,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松然。 凌松然额角渗出汗珠,不住地问苏龄玉,「你可能救她?」 苏龄玉蹲下身子看了看,遗憾无奈地摇摇头,「她能撑着到这里,已经算是奇迹了。」 妇人身上的衣衫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身上的伤势太重,苏龄玉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 凌松然喃喃自语,他以为她们孤儿寡母可以活得很好的,他还给她们送了银子,可是,怎么会…… 「求您,救救,孩子……」 妇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蜷缩在身边的孩子,往凌松然的面前推了推。 这个公子是好人,她死了不打紧,可是孩子,他才那么一点大…… 凌松然急忙点头,「你放心,我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妇人眼中的光芒就已经熄灭了,她听见了她想要的话,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 「……」 凌松然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让仆人将妇人给安葬了,他则抱起那轻飘飘的瘦弱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苏龄玉。 苏龄玉爱莫能助,她不会养孩子啊。 「我先……,给他开一副药吧。」 孩子又昏迷着,细细的手腕上和脖子上还有着瘀伤,苏龄玉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在看见孤儿寡母手里的银子时,心里的渴望会驱使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于是车队又耽搁了两日,苏龄玉给孩子喂了药,又施了针,孩子总算醒了过来,也能喝一些米汤。 但是有件事情让苏龄玉很发愁,就是这孩子,很粘着她。 他见不到娘亲,整个人都很焦虑,凌松然试了很多法子都不能让他止住哭,苏龄玉一过来,孩子的眼睛就粘着她不动了,哭声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第45章 「许是……,他把姑娘当作了娘亲,呵呵呵。」 凌松然觉得十分神奇,「这孩子瞧着,像是知道是姑娘救了他一般。」 苏龄玉却有些头疼,她真的不太会应付孩子,尤其这种,刚失去母亲,懵懵懂懂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既然是公子让我救他的,还是麻烦公子哄一哄吧。豆,豆,网。」 苏龄玉想将包袱甩给凌松然,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同意了,然而他想要接近孩子的时候,那孩子都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这我可就难办了……「 凌松然难得出现窘迫的神态,无措地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一脸求救地望着苏龄玉。 苏龄玉都无奈了,只得走过去,不太熟练地摸了摸孩子地脑袋,他的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了抽泣,最后扯着苏龄玉的袖子,无限委屈的样子,却是真的慢慢停了下来。 苏龄玉自己都觉得荒唐,怎么她还有这种技能呢? 「看来,只得麻烦姑娘了。」 苏龄玉面无表情,丝毫不掩饰她的不乐意,凌松然只能假装看不见,这实在是,他也不愿意的。 两岁的孩子,应该已经会说不少话了,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营养不良的缘故,几乎不会说话,问急了,只会冒出一两个字来。 「酒酒,酒酒。」 什么玩意儿? 苏龄玉耐着性子问了许久,总算弄明白这个似乎是他的名字。 「酒酒。」 苏龄玉乐了,还挺好玩儿的,一时兴起便喊着他的名字逗他,却不想几日要么哭,要么打算哭的小家伙,竟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声音有气无力,却真的笑出了声音,下巴旁边,还能看到一个小小地米窝。 「可惜了,若是养的好,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苏龄玉的颜控属性又开始发作,笑容变得温柔了许多,用仅有的育儿常识跟酒酒做十分幼稚的游戏。 客栈的屋子里,传出一大一小的笑声,让站在门口的凌松然静止在原地。 他之前一直觉得,苏姑娘的性子略有些冷清,虽然脸上时常笑着,笑意却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是这会儿他却觉得,是他之前偏颇了,苏姑娘明明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只不过平日里不常看见罢了。 芷兰瞧见了凌松然的身影,进去通报了一声,苏龄玉请他进去。 凌松然走进屋子,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苏龄玉,忍不住心头震了一下。 窗外的光辉洒进来,她临窗而坐,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一般,芝兰玉树的脸上有着还未褪去的红晕,怕是跟酒酒玩的太高兴了。 凌松然从未见过苏龄玉这般模样,跟平日的清冷高洁截然不同,柔软的,仿佛伸手就能碰触到一样。 他抑制住心底隐隐的悸动,走过去拱了拱手,「苏姑娘,既然酒酒如今已经无碍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苏龄玉点点头,扫了一眼靠在她腿上不肯挪开的酒酒,「那么,凌公子要如何处置这个小家伙?」 凌松然略一沉吟,「我家里有些庄子,我可以让人将他送过去,那里民风淳朴,酒酒应该是能够安然长大。」 「……」 苏龄玉觉得这话莫名地很不顺耳,仔细一想,这特么不就是苏家对待自己的时候常用的说辞? 凌松然有一瞬间,觉得苏龄玉身上的气息变得冷了下来,可分明,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动。 「公子怎么就确定,他能够安然长大?「 「这……庄子上的人自然会照顾好他的。「 苏龄玉嘴角上扬,伸手摸了摸酒酒稀疏的头发,「青芝,你告诉凌公子,我曾经在‘民风淳朴’的庄子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青芝心中诧异,却如实地将她们在秀山村苦熬的那段光景说出来。 凌松然的表情越来越惊异,似是从未听过如此可怕的事情,他从不知道,这个冷然美丽的姑娘,竟然经受过这些事情吗? 苏龄玉平静地说,「我那会儿尚且是家中的小姐,都会被如此对待,何况酒酒一个跟公子无亲无故的稚子。」 「这……这,不会的,我的庄子上……「 凌松然话没有说完,他忽然间也有些不确定了,那些庄子他也都不曾去看过,只是听闻如此罢了。 可是苏姑娘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太过冲击。 「那么,依姑娘所见,该如何是好?「 凌松然眼里俱是期待的目光,苏龄玉想了想,「不如公子就带着他吧,也算公子恩德一件。」 「这怎么行。」 凌松然身边的小厮忽然开口,「我家公子是读书人,哪里能有这个空闲,不若还是姑娘养着如何?「 苏龄玉淡淡地笑着,扫了一眼开口的小厮,「你家公子是读书人,就理所当然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要让别人善后吗?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第46章 她毫不客气的话让凌松然的脸皮骤然涨红,转身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小厮,「你住口。」 转过头,凌松然满脸歉意,「姑娘息怒,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愿意带着酒酒,虽然我也不太有经验。」 「就当作是为了往后公子当爹先积攒经验了。」 苏龄玉说的云淡风轻,拍了拍酒酒的小脑袋,「你往后,就跟着公子可知道?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害了你一个娘,就让他当爹作为赔偿吧…… 苏龄玉想让酒酒过去跟凌松然亲近亲近,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靠着凌松然这棵大树,或许酒酒往后能够前途无量也说不定。 然而,她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膝头有些淡淡地湿意,低头一看,小家伙抱着她的膝盖默默地流泪。 因为瘦弱显得尤其大的眼眶里,一颗颗豆大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吓了苏龄玉一大跳。 「怎,怎么了这是?」 苏龄玉笨拙地将他抱起来,可真轻。 「是不是哪里疼了?疼你就指一指,别光知道哭。」 酒酒用手背擦着眼睛,忽然「哇」地一声,扑到苏龄玉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苏龄玉身子都僵硬了,手臂张着不敢乱动,求救地看向青芝,这怎么办? 「姑娘,您拍拍,轻轻拍拍。「 苏龄玉依言照做,那孩子果然慢慢地不哭了,可是手就是不放开,怎么扯都不行。 「酒酒,你先放开好不好?「 苏龄玉柔着声音劝慰,这次却不太好使,这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劲,死活拽着他不放,苏龄玉头疼不已。 一旁的凌松然缺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苏姑娘,我瞧着,酒酒像是怕你不要他了……」 「……」 这话真是从何说起?她从来也没要过啊。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酒酒,凌公子是好人,他会照顾你的……」 然而苏龄玉耐心的口吻并没有任何用,对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来说,他什么都不明白,只会下意识地靠近他觉得想亲近的人。 「姑娘……」 青芝也急了,总不能让她家姑娘养着吧?姑娘往后还要嫁人呢! 「这……,我看这样吧,我们先带着酒酒上路,路上我再同他亲近亲近,苏姑娘觉得可行?」 苏龄玉不耐烦地白了凌松然一眼,「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吗?」 凌松然被瞪得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地低着头,莫名被苏龄玉的气势给压住。 他的小厮瞧着十分不忿,苏龄玉怎么能如此对他家公子说话?果然是小地方的丫头,一点儿礼数也没有。 ☆☆☆ 如此折腾了几日,车队总算继续上路了。 凌松然说是要同酒酒亲近,可酒酒与苏龄玉整日在马车中,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登上马车同行。 「酒酒真棒,再往上放一个试试。」 苏龄玉轻轻地鼓励,酒酒拿起一个小的木块,往已经垒了几层的木块堆上放,马车的车轮刚好一震,木块堆哗啦啦地倒下来,洒了一地。 酒酒呆呆的看着,瞧着有些想哭,又不敢在苏龄玉面前哭,忍得小脸都有些变形。 苏龄玉叹了口气,忽然扬起笑容拍了拍手,「酒酒真棒,木块倒得真好看。」 酒酒立刻就笑了,稚嫩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满脸都是喜悦。 凌松然就坐在一旁看着,苏姑娘之前明明不乐意带着酒酒,可是她却从来不会让酒酒感受到,反而很认真地在陪小孩子玩。 那样一个清冷凉薄的姑娘,耐着性子陪一个两岁的孩子玩,实在是难为她了。 「那个……,酒酒,我来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凌松然脸上换了从未有过的和煦笑容,声音轻轻的不敢放大,「我也会玩这些哦。」 酒酒圆圆的眼睛睁大,非常给面子地将所有的木块都推到凌松然的面前,然后迅速转身扑到苏龄玉的身上,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 凌松然有生之年头一回如此尴尬,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小孩子抢东西,并且他还被小孩子谦让了! 「噗嗤。」 凌松然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抬起头来,苏龄玉微微侧着头,一只手掩饰性地放在唇边,弯弯的眼睛却藏不住她的笑意。 从凌松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莹润如玉般肌肤,在光线并不充足的车厢里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苏龄玉轻轻咳了一声,将笑容收起来才转回头,她不是故意笑的,只是刚刚酒酒的举动太可爱了,凌松然一脸懵逼的样子也太有趣了,她没忍住。 第47章 「酒酒,凌公子怕是不会玩那些,你去教教他好吗?」 苏龄玉摸了摸酒酒的脑袋,在她温柔的注视下,酒酒慢慢松开抓着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还回头确认苏龄玉是不是好好地坐在那里。 苏龄玉始终保持着温柔和鼓励的笑容,让酒酒总算放下了戒心,有模有样地教凌松然怎么玩。 两人一本正经地搭了一会儿木块,凌松然抬头,瞧见苏龄玉靠在车窗边,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小憩。 一股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升腾出来。 两岁的孩子他没有任何教养的经验,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并不会很轻松。 更何况酒酒的戒心很重,只粘着苏龄玉一个人,别的人谁都不愿意接近,可想而知苏姑娘这些日子有多么辛苦。 凌松然想起从前在京中的时候,见过不少姑娘会养一些小动物,言语间尽是对它们的怜爱和疼惜,博得不少心慈的美名。 可他是知道的,那些小动物并非她们亲自照顾,她们只是想让别人称赞她们有爱心罢了。 苏龄玉却直截了当地表示过她嫌麻烦的态度,只是因为酒酒粘她,实在没办法,她才不得已地照顾着,却连他都看得出,她很认真地在照顾。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姑娘,凌松然没发现他的嘴角正在上扬。 「哗啦。」 木块纷纷倒落,酒酒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示意凌松然去看,然后仿佛功成身退一般,又快速地跑到苏龄玉的身边。 苏龄玉缓缓睁开眼睛,凌松然瞳孔微缩,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她刚刚真睡着了。 被人吵醒的感觉非常不好,凌松然想过去将酒酒拉过来,他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希望她能稍微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凌松然动的时候,看到被吵醒楞了一会儿神的苏龄玉,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安抚地摸了摸靠在她身上的酒酒,「可是饿了?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好不好?」 苏龄玉是真不会养孩子,不过她也隐约听说过,小孩子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 虽然一个有起床气的人被人吵醒的滋味相当难受,可对方只是个两岁的孩子,且刚刚失去了母亲。 酒酒开心地点点头,苏龄玉拿了食盒净了手,慢慢地小口开始喂他。 眼前的画面让凌松然心里暖意沸腾,苏龄玉在他的眼睛里变得越发特别,哪怕她一会儿将起床气发泄在他身上,他都没有任何怨言! ☆☆☆ 凌松然的小厮近来越发为自家公子委屈。 他家公子,那可是凌家最有出息的,生得玉树临风,气质不凡,在京中都能排的上名! 但凡见着公子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面露桃色,含羞带怯?哪一个在公子面前不是轻声细语温柔小意? 可偏偏这个傅家的外戚姑娘,从见了公子第一面时就没有一点儿不自在,那也就算了,还不能有几个眼瞎的吗? 但是如今,苏姑娘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对着公子她就没有半点好气,连从前客套的笑容都懒得敷衍,指使起公子来丝毫不手软,她以为她是谁? 「公子,您对苏姑娘是不是有些……太纵着了?怎么这些事情也要公子来做?」 小厮长青愤愤不平地皱着眉,手里磨着墨。 也不知道苏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公子抽空画一些寻常能见到的物件儿,说是要教酒酒说话。 公子醉心学问,便是赶路的时候都不忘读书,哪里有时间帮她做这种琐碎的小事? 可是公子怎么就应下了?还立刻就照做? 凌松然停下了笔,「你瞧瞧,我画的山石树木可像?」 长青看过去,面色愈加悲愤,「公子,您在京中作出来的画都是会被同窗争相收藏的。」 凌松然将笔放下,不甚在意把画放到一旁晾干,又铺了一张纸,打算再画些什么。 「酒酒是我做主请苏姑娘救治的,却因为我思虑不周,一直劳烦了姑娘,这些小事算什么?」 「可是,苏姑娘瞧着对公子很有意见的样子。」 凌松然提笔的动作微顿了一下,随后笑笑,「苏姑娘性情耿直单纯,这件事也确实怪我。」 能被要求做这些事情,凌松然其实还挺高兴的,多多少少让他能弥补一些心里的自责。 因此他很用心地花了一些山水鸟虫,带着隐隐的满意,第二日便拿去给苏龄玉过目。 「……」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一张张翻看,看得凌松然心里微微下沉,「姑娘可是……不满意?」 这让她怎么满意? 苏龄玉都懒得说什么,画都是好画,一幅幅还带着意境,旁边提点儿词落个印都能裱起来挂上。 第48章 可是这些对一个两岁孩子来说…… 苏龄玉抖了抖手里的纸,抽出一张往桌上拍了一下,「凌公子这画的是……」 「桃花。」 苏龄玉又换了一张,「那么这张?」 「杏花。」 「这张呢。」 「梅花。」 苏龄玉点了点头,将三张统统摆在酒酒的面前让他看,「这是花。」 酒酒蒙蒙的目光在三幅画上扫来扫去,张了张嘴,奶声奶气地重复,「花。」 苏龄玉满意地点头,将余下的乱七八糟的花都放在一块儿,「凌公子可瞧见了,这些对酒酒来说,都是花。」 「……」 那一叠纸眼瞧着一半就没有了,凌松然脸色僵硬,他画了一宿,就花出了三个字,「花,树,鸟。」 「这个……,我以为……」 「公子作画前可考虑过酒酒的年岁?他如何分得清这些名目?公子是打算让他欣赏公子的画技不成?」 凌松然微微低头,他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就照着平日里的习惯作画了。 长青忍不住站出来,「姑娘怎能如此说?你可知我家公子为了这些昨个儿画到什么时辰?公子哪里懂得这些,姑娘就不能好好说吗?」 苏龄玉的眼睛眯起来,幽幽地看向长青,眼里的冷意让他挺直的脊背都想要弯下来。 「你是觉得,我天生就懂这些?你家公子金贵,旁人就要事事迁就不成?」 「苏姑娘,我的小厮并非此意,这些确实不太妥当,我另画一些来便是。」 凌松然瞪了一眼长青,态度恳切,让苏龄玉稍稍收了气势。 她揉了揉了鼻梁,「抱歉,近来有些累,若是说得话让公子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姑娘说得很对,这些对酒酒来说确实不大合适。」 凌松然作势就打算将画都给揉了,苏龄玉伸手阻止,「何必浪费,公子的画都是佳作,若是公子不打算要,不如送给我吧。」 苏龄玉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太好,睡眠不足让她的脾气都变差了,因此想要弥补一下。 凌松然怔了一下,欣然同意,瞧着苏龄玉眼底的疲惫,心里一阵怜惜,「今日在这里再留一日,我陪酒酒玩一会儿,姑娘去休息休息吧。」 苏龄玉是真累了,酒酒很敏感,常常半夜会哭醒,一定要苏龄玉哄着才能停下来再次睡着。 她点了点头,走到桌子前让青芝铺开宣纸,拿着笔随手画了几个简笔画图形。 什么房子、太阳、鞋子、葫芦……,都是常见的东西,寥寥几笔勾勒出大概形象。 「公子不妨照着这些来画。」 凌松然很看着她画出来的东西很吃惊,苏龄玉的画法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派别,却栩栩如生饶有趣味。 这姑娘真的是常常会给人惊喜。 ☆☆☆ 「这是乌龟。」 「这是水井。」 「这是……这是……」 酒酒卡了壳,歪着脑袋看了看苏龄玉,养出了一些肉的小脸憋红了,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斗笠?」 「酒酒真棒。」 苏龄玉喂过去一小块点心,毫不吝啬地称赞,酒酒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亮。 比起一开始,酒酒的状态要好太多,他也懂事得让人心酸,给什么吃什么,丝毫不挑食娇气,就连那些苦涩的药,他喝的时候都不敢皱眉头。 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提早将一个孩子的任性磨平了,苏龄玉有时候都忍不住叹气,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不过好在,酒酒的年纪尚小,之前又病着,一些事情记得并不清楚,这会儿已经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 「真不错,酒酒知道这么多东西了。」 酒酒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忍不住想要再认一遍,再让苏龄玉夸奖他。 凌松然很高兴自己画的东西能被喜欢,虽然那些真的不是他的风格,可是他竟然比起从前被人欣赏赞扬更加开心。 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很喜欢观察苏龄玉和酒酒相处的画面。 一个懂事乖巧,一个耐心温柔,他甚至偷偷地将这幅景象画了下来,画得时候充满了创作的热情,画完了却不敢拿出来,深深地藏着。 凌松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会让他有一种安定的感觉,会让他生出油然的责任感,想要守着,护着。 忽然,他们乘坐的马车猛地减速,酒酒惯性地要摔倒,被苏龄玉眼疾手快地拉住。 「苏姑娘你没事吧?」 凌松然焦急地询问,他看到苏龄玉为了护住酒酒,肩膀撞在了车厢上。 第49章 「我没事。」 苏龄玉坐坐好,肩膀一阵生疼,「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松然见她无碍,松了口气,掀开车帘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芷兰进来回报,「姑娘,马车撞到了一个人,幸而并不严重,凌公子说很快便能处理妥当。」 苏龄玉点点头,酒酒在她怀里有些犯困,等她将酒酒安置好,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苏龄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路边或坐着,或跪着不少人,衣衫褴褛,一个个瘦骨嶙峋。 「那些是什么人?」 「是流民,前边儿是西同镇,听说流民太多了,因此将他们驱逐了出来。」 流民……,苏龄玉知道宁朝并非天下太平,可是真看到这些,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被马车撞上的流民,多半也是想要些活命的钱财,苏龄玉大概能猜到凌松然会怎样处理。 好一会儿,车队才重新动起来,苏龄玉靠在车厢上,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酒酒的额头。 ☆☆☆ 西同镇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 镇上的客栈很干净,凌松然挑了一间格局最好的给苏龄玉和酒酒住。 「再过些日子便能到桐城了,一路上辛苦姑娘,姑娘可有什么想买的?要不要去镇上逛逛?」 苏龄玉并不太想,她搁在前世也是能懒则懒,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眼酒酒,小家伙整日在车厢里也不曾闹腾,若换了别的孩子怕是早闷坏了。 「那就出去走走吧。」 他们就只在客栈旁逛逛,酒酒都显得极为高兴,一双眼睛都不够用,拉着苏龄玉不断地四处看。 街旁的小摊贩有买点心吃食的,苏龄玉带着酒酒在一家茶楼坐下,让青芝去买一些不常见的点心过来。 「好玩吗?」 苏龄玉问酒酒,酒酒的小脑袋不停地点,目光都收不回来。 「苏姑娘,在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这一路上辛苦姑娘了。」 凌松然捧着一杯茶,神色严肃,「看了姑娘如何照顾酒酒,我才知道这事儿并非我所想那样简单,若不是姑娘,恐怕我会束手无策。」 苏龄玉拿起面前的茶杯,一点儿不谦虚地喝了下去,这杯茶她受得起。 看到苏龄玉爽快的举动,凌松然忍不住笑出来,这姑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虚伪敷衍。 简直让人觉得可爱。 「贵人,贵人行行好吧,我娘就要饿死了,求贵人赏点吃的吧。」 一个卑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龄玉转头看过去,一个瞧着十来岁的孩子,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低声下气地朝他们讨要。 凌松然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同情和怜悯,这孩子跟他家中的弟弟一般大小,却尝尽了人间酸楚。 「长青,给他拿……」 凌松然的话还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苏龄玉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凌松然一凛,她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苏龄玉生气了,凌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样在意,然而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声音,「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龄玉的脸上一丝笑容也瞧不见,让沁竹将酒酒带到旁边的桌子去玩。 「凌公子可知道,酒酒的娘是怎么死的?」 「……」 凌松然一脸茫然,这他哪儿知道?人有旦夕祸福,或许酒酒的娘命数如此。 苏龄玉勾起了嘴角,一点儿不掩饰嘲讽的意味,「猜到了你不知道。」 长青撇了撇嘴,「又不是我家公子害死的,什么态度。」 「呵……」 苏龄玉发出一声轻笑,凌松然心头发紧,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 青芝这会儿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小油纸包。 「姑娘,我买了一些桂花酥。」 苏龄玉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给他。」 青芝眨了眨眼睛,转身回到门口,将那一小包点心递给了乞讨的人。 那人拿了立刻就跑,苏龄玉让车队中一名会些功夫的护卫跟上去。 之后的气氛有些凝固,苏龄玉一句话都没说,凌松然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那名护卫回来了。 「那少年怎么样了?」 护卫低头回报,「挨了一顿拳脚,东西被抢了。」 「怎么会这样?」 凌松然不敢置信地惊呼,谁会去抢一个乞儿的东西? 苏龄玉手里慢慢拨动着茶杯的盖子。 「凌公子将这世道想得太好,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会对人怜悯同情的。」 第50章 「这里不止方才那孩子一人活不下去,不过一口吃食便能让他们争抢至此,若那孩子手里的是银子,公子觉得会如何?」 「左右都是活不下去,不如拼命去抢来,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苏龄玉的声线很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听得凌松然的脖子上,滑下了几滴汗水。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帮上一些,几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想着若是能够帮得上忙不是正好? 可是、可是…… 凌松然的眼瞳忽然收缩,白着一张脸抬起头,「那、那酒酒的娘莫非……」 「你以为,我为何只给酒酒的娘吃了东西?孤儿寡母,向来是最容易欺负的,若是她直接交出去倒还好,可若是她不肯,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你觉得,会有人如同公子一样对她同情?」 「……」 凌松然的脸色立刻如同见了鬼一样,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水,眼睛失了神一样盯着桌子上的茶杯。 这么说,其实是他害了酒酒的娘?是他看着她们母子太可怜了,让人去送了一些银子。 现在想想,他让人送银子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及周围那些流民的目光! 他们都是挣扎着想要活着的人,那些银子在他们眼里,会有多么的诱惑? 凌松然神情恍惚,整个人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棍子。 苏龄玉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却一点儿也没打算安慰。 出身富贵的人,怎么会理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的心情?可是有时候,善心未必会办好事。 这世上从不缺少黑暗的事情,她前世看得太多了,因此不会为了心里那点同情心,去做可能让她后悔的事。 长青见不得凌松然这样,鼓足了勇气反驳,「我家公子只是好心而已,姑娘也不用说得如此绝对吧?也有很多人很感激公子的。」 「够了!」 凌松然厉声喝止了长青,气息有些不稳,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练一般。 「是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我做的事情是为了他们好,却不曾去深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凌松然回想起从前自己行过的善,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热,他是不是,做了许多错事? 苏龄玉见差不多了,脸上的冷然慢慢地消散,「公子若想弥补此前的无心之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姑娘的意思是……?」 苏龄玉淡淡一笑,「公子以后有机会,做个好官吧。」 「……」 凌松然此刻会如此后悔,行善的时候应是真心想要帮助别人,而并非为了博得什么名声。 这样的人,心性正直光明,若是往后为官,怕是能给百姓造福。 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居无定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穷苦百姓,是不是就会少一些了? 凌松然的眼睛,此刻如同璀璨的明星一般闪亮。 他胸腔里那股想要窜到头顶的情绪,让他握成拳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身为男儿的抱负,前所未有过如此激烈,让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我会的。」 凌松然字正腔圆地保证,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姑娘失望!」 苏龄玉有心纠正他,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看到凌松然浑身浩然正气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就不破坏此刻的情绪了。 苏龄玉转身朝着酒酒招招手,酒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朝着她笑。 她不希望再看到如同酒酒这样处境的孩子,她救不了,可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凌松然可以…… ☆☆☆ 西同镇之后,凌松然整个人都有了一定的变化。 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沉淀了不少,仍旧温润如玉,却少了一些天真和青涩。 「再过不久就要到桐城了,此次邀请姑娘同行,实在是不情之请,因着病人也是个姑娘,我想着姑娘医术高超,会方便一些。」 快到桐城的时候,凌松然才跟苏龄玉说起这次的目的。 主要是他也没别的东西可说了,连苏龄玉的丫头们都能瞧的出来,凌松然很努力地找话题想跟她们姑娘攀谈。 苏龄玉一边陪酒酒摆弄买来的小玩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不妨事,治病救人嘛,条件允许我也不会推辞,更何况公子许诺的诊金不菲。」 长青默默地撇嘴,哪有姑娘家整日将这些俗气的身外之物挂在嘴上的? 凌松然却已经习惯了一般,并且觉得苏龄玉性子坦然单纯,让人心生好感。 「苏姑娘实在直爽,这次要去的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应是……」 第51章 「你等会儿。」 苏龄玉忽然抬头,「我们要去的,是桐城的哪家?」 「苏家,对了,跟姑娘一个姓氏,不得不说很巧呢。」 「……」 苏龄玉的表情忽然微妙起来,果然是,很巧啊! 大概凌松然并不会以为自己的姓苏,就会跟桐城的苏家有什么关系,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她早在听到要来桐城的时候,就该想到的才对。 苏家那些人曾经说,自己跟凌家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是真的解除了? 那可是京城翰林院凌家,是苏家可能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她们会那么轻易地解除婚约? 可若是不解除的话,苏家可不会便宜自己,那么该怎么办呢? 苏龄玉轻轻弯起了嘴角,苏家大夫人的女儿苏曼玉,听说生辰八字跟她几乎一样,只比她大上一年…… 「凌公子请接着说,这个苏家里,需要我诊治的是何人呢?」 凌松然犹豫了一下,「是……苏家的大姑娘。」 「哦?公子和苏家大姑娘相识?还肯为了她请我去瞧病,看样子苏家大姑娘同公子十分亲近啊。」 「非也非也,苏姑娘弄错了。」 凌松然赶忙解释,神情急切,「我和苏家大姑娘并不是姑娘所想的那样,事实上,我根本不曾见过苏家大姑娘。」 他说得很急,生怕苏龄玉误会了什么一样。 「这次前去苏家,也是奉了家父家母之命,并非我所愿。」 「……」 苏龄玉没注意凌松然紧张的表情,低着头帮酒酒将一个打成了死结绳子解开。 说起来,苏曼玉也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若凌家和苏家的婚约真的尚在,此次凌松然前去,怕就是为了此事,只是用了个生病的幌子。 凌松然见到苏龄玉低着头不说话,眼里隐隐浮现出焦急。 「苏姑娘,我说的是真的。」 凌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浮躁的情绪,他心里只不想让苏龄玉误会什么。 虽然,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母亲这次让他去苏家究竟是什么原因。 可是此刻的凌松然,已经并不想去了。 「凌公子可会解这些绳结?」 苏龄玉忽然拎着被酒酒搅成一团的绳结放到他的面前,买的时候说是这些绳结是有机关巧法的,可能她智商不够,根本解不开。 凌松然愣愣地将绳结接过来,见到苏龄玉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对劲,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 苏姑娘就不在意了吗?不过她天生性子豁达直爽,自己都那样解释了,苏姑娘应该是相信了吧。 凌松然修长的指尖轻挑慢捻,绕成一团的绳结真的很轻松地被解开了。 酒酒开心地盯着,瘦瘦的小手捧着伸过去,「谢谢。」 凌松然将绳结放到他的手里,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酒酒已经不再防备,低着头继续胡乱地绕起来。 「凌公子可真厉害。」 苏龄玉由衷地感叹,她解了好半天都弄不开,凌松然三下两下就给解开了,果然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 凌松然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苏姑娘可不是随随便便会称赞人的。 他抿着嘴唇,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 晚些时候,凌松然在落脚的地方让长青研墨。 「公子莫非还要画那些物件儿不成?」 凌松然摇了摇头,「我要写一封家书回京。」 离开京城的时候,娘曾跟他说,他身上的这门亲事并不寻常。 凌松然也察觉到了,以凌家在京中的地位,怎么会接受一个小地方人家的结亲。 不过娘也说了,这事儿究竟成与不成,还是会顾及他的想法。 因此这次来桐城,实际上正是凌夫人让凌松然自己决定。 凌松然此刻无比庆幸,在平城傅家小住的时候得知苏大姑娘身子不适,才让他能有机会邀苏龄玉同行。 这封家书,凌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根本不用去见苏家的姑娘,他要让母亲解除婚约。 一封家书很快写好,凌松然来回看了两遍,露出一丝满意。 哪怕那苏姑娘美若天仙,他也是不想娶的,他从没有过像现在一样冲动的感觉。 凌松然本就有着文人的傲气,如今更是觉得,他要娶妻,便要娶一个他喜欢的,朝夕相对,举案齐眉。 就像……,就像…… 凌松然的目光在烛火中跳动了几下,将家书封好交给长青,「立刻给家里送去。」 第52章 长青点头出去,凌松然才敢热度肆无忌惮地爬到脸上。 他一直知道有许多姑娘家对他芳心暗许,可他并不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不过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想要经常能够见到,听见她说一句话也是高兴的,觉得所有人的当中,只她一个最特别,最耀眼。 凌松然看着跳动的烛火,难得的没有翻书,手掌托着下巴,静静的,陷入沉思…… ☆☆☆ 同一时间,苏龄玉的房间里,青芝正苦口婆心地劝着。 「姑娘,咱们这就找个理由跟凌公子说不去了,没想到居然是苏家?早知道这样……」 青芝几乎咬牙切齿,苏家金玉其外,却狠得下心那样对待姑娘,她怎能让姑娘再入险境? 苏龄玉手里拿着个小汤匙,轻轻地搅动碗里的鸡丝粥,等到可以入口了,才一勺一勺地喂酒酒。 「为什么不去?」 「姑娘!您忘了苏家是怎么对您的了吗?那些人心肠狠毒,姑娘何必再跟她们有瓜葛?」 早在离开苏家的时候,青芝就希望姑娘跟苏家再无关系! 凌公子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怎么就不说呢? 苏龄玉笑了笑,用干净地软布擦了擦酒酒的嘴角,「怎么会忘?可是这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吗?」 青芝听不懂了,怎么会没关系呢? 苏家有多想害死姑娘,这回姑娘回去的话,会不会又被她们…… 咦?不对。 青芝的脑袋歪了歪,如今姑娘可不是苏家的人了,她们能对姑娘做什么? 苏龄玉看了青芝一眼,笑着摇摇头,让芷兰带吃饱的酒酒出去转转消消食。 她坐直了身子,细白的手软软地托着下巴,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你不懂了吧,想让别人不好受,未必要对她们做什么,只要跟她们预期的背道而驰,就足以让那些人难受到抓心脑肺。」 见青芝眼里仍有些迷茫,苏龄玉的眼睛慢慢的弯起来。 「你说,曾经高高在上可以轻易捏死我的人,如今瞧见我活得好好儿的,还跟她们盼着的凌家少爷在一块儿,她们会是什么感觉?」 青芝的眼睛猛地睁大,那一定,很让她们难受! 她们难受了,青芝就高兴了! 「不过姑娘,凌公子为何会去苏家?苏家的人不是说姑娘和凌家的婚约解除了吗?莫非凌家忘记了,让凌公子去苏家见一见姑娘?」 「呵呵呵……」 苏龄玉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但是记仇算是一个。 原本想着等她再混出些名堂来,再去跟苏家算算账,如今看来,老天确实挺疼她的,这么快就将机会送到了她的面前。 让人难受还有一个很灵验的法子,一直翘首期待的愿望落空,那感觉,一定很刺激…… ☆☆☆ 第二日,凌松然神清气爽,见到了苏龄玉之后,直接提出不打算去苏家了。 「凌公子这又是为何?」 「我细细想了许久,已是没有了那个必要。」 苏龄玉眉头微挑,这怎么行。 她立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凌公子此次前往苏家所为何事,只是公子说苏家有人重病缠身,我却是不能不去看看的。」 「这……」 凌松然发了愁,其实他隐约觉得,苏大姑娘染病的消息未必是真的,不过是苏家怕自己不去的借口罢了。 「凌公子不是医者因此不知,既然我知道了哪里有病人,也决定了前去医治,没有亲眼瞧见病人大好,心里总会有一处惦念着。」 「姑娘仁心仁术,在下佩服。」 凌松然不由地对苏龄玉更加高看,这等品性,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也罢,左右他心意已决,便是走这一趟,对他也是不会有任何影响。 「却是我没顾及到姑娘的立场,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继续赶路吧。」 苏龄玉点点头,这才笑起来。 凌松然居然都已经不想去苏家了,他难道原本对跟苏家的这门亲事就不看好?呵呵呵,她对这次的「衣锦还乡」,还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 之后的行程很顺利,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苏龄玉专心地喂养酒酒,那几两骨头上总算是有些肉,只脸仍旧胖不起来,眼睛还是出奇的大。 「苏姑娘实在很有本事,酒酒比起开始的时候,开朗了不少,这都是姑娘的功劳。」 凌松然看着团子一样的酒酒,身上穿着绸衣,头发也似乎密了一些,变得有光泽了,那双眼睛里,也浮动着灵动的光,很是可爱。 第53章 苏龄玉很受用,一点儿不客气地点头,「当然是我的功劳。」 酒酒算是相当省心的孩子,却也还是累的。 不过,成就感也是有的,特别是酒酒之前胆怯谨慎,连话都不会说几句,倒现在胆子略大了一些,软软嫩嫩的声音不绝于耳,活脱脱一个萌萌的小正太,苏龄玉就觉得还是划得来的。 凌松然对苏龄玉的口气已是十分熟悉,闻言还能笑着附和,「那是那是,姑娘说得一点儿不错。」 长青觉得自家公子变了,公子什么时候有过这般谄媚的语气?真是……红颜祸水也一点儿不错! 「明日就该到桐城了吧?」 苏龄玉忽然有些感叹,凌松然以为她是忧心苏大姑娘的病情,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变得更加动容。 「按着行程,明日确实应该到了,我已是让人去了苏家报信,姑娘放心,并未听说苏大姑娘的病情加重。」 苏龄玉嫩红的嘴角勾起来,「那就好。」 她似乎很高兴,「不过就算苏家大姑娘真的病入膏肓,我也是能让她从床上起来的。」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她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自信,这让人真的很佩服。 苏龄玉轻轻捏了捏酒酒嫩嫩的小脸,她还是说含蓄了,苏曼玉若是见到了她,指不定会跳起来也说不定呢。 ☆☆☆ 终于到了平城,在城门口的地方,苏家就已经派人来迎接了。 凌松然在马车外应酬,苏龄玉安然地坐在车内。 离开了这么久,她又回来了,不知道苏家那些人有没有想她? 此刻的苏府,大夫人方世莲再次将袖口抚平,又扶了扶发上的簪子,「瞧瞧我这簪子可歪了?」 丫头黄莺急忙上前,「回夫人,簪子好好儿的。」 方世莲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恨意。 她如今身上穿的衣衫,并非桐城时新的样式,就连料子都很稀松平常。 头上的发饰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出门会客都要细细地挑选,生怕频繁重复了让人看出来笑话。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丧门星出现后开始的! 方世莲忍不住冷笑,如今的苏府哪里还能比得上之前?苏龄玉带走了大笔的嫁妆,苏家还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因此面子是必须要顾及的。 如此一来,顾得了那头就顾不了这头,老爷在外应酬的银子不能短了,老夫人身子金贵不能怠慢了,二房又因为苏绣玉的死跟他们生了仇,整日整日不得安宁的闹腾…… 方世莲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种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她忍了那么久,老夫人动不动就将苏家的窘迫怪罪到她的头上,她都硬生生的扛住,为的,就是这一日! 京城凌家的公子就要到了!等到她的曼玉嫁到了京城,做了凌家的媳妇,她受过的耻辱统统都要一件一件算算清楚! 「去门上问问,凌家少爷可进城了。」 方世莲有些迫不及待,又亲自去了苏曼玉那里。 「人就快到了,你可准备好了?」 房间里,苏曼玉正坐在铜镜的面前,闻言微微侧过身子,朝着方世莲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方世莲的面色当即松缓了下来,她的女儿果然不会让她失望! 因着苏曼玉还需要「病着」,她今儿瞧着,有种扶风弱柳的娇弱。 一袭月白的衣裙,越发衬得她面色白皙,头上挽了个斜垂着的发髻,没有晃眼的珠翠,只用了羊脂白玉的玲珑环压住。 腰间一块黄色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纤眉淡唇,眸中带情,端的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娘,你说那凌松然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苏曼玉对此极为好奇,「若他长得不堪入目,莫非女儿也要嫁过去不成?」 「不管凌公子相貌如何,凌家你都必须嫁进去才行。」 方世莲说得斩钉截铁,这件事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需记住了你的生辰,只要让凌公子喜欢上,剩下的事情,娘会办得妥妥帖帖。」 「是。」 苏曼玉低头应下,只一双眼睛不停地转动。 家里的变故她也知晓,老夫人虽然将苏龄玉的事怪在娘的身上,可是对她还是不错的,原因,怕就是因为跟凌家的亲事。 苏曼玉很明白自己也需要这门亲事提高身价,可是,如花儿一般年岁的小姑娘,哪个心里还没点美丽的憧憬呢? 若是、若是那凌家的公子跟她心里的良人相差甚远……,苏曼玉在心里撇撇嘴,她可没什么兴趣。 第54章 ☆☆☆ 「夫人夫人,凌公子的马车快到了。」 方世莲立刻又嘱咐了苏曼玉几句,提着裙子匆匆离开。 苏家的前厅,苏老爷和方世莲并肩站着,苏老爷微微皱眉,「凌家小子是我苏家往后的女婿,我亲自迎接他,会不会显得太自降身份?」 「老爷,京城凌家的公子来家中做客,少景跟同窗品诗还未回来,总不能妾身一介妇人迎接吧。」 苏老爷沉了声音,「少景还没回来?整日找那些名目出去喝酒赴宴,也该收收心了!」 苏少景是大房的儿子,从小跟在苏老爷身边做学问,苏家风生水起的时候,桐城许多人都围在他身边奉承,只让他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苏龄玉离开苏家,苏家的开销一时间捉衿见肘,苏老爷也忙于事务没空管他。 方世莲心疼儿子,又因着儿子并不大听她的话,因此只能事事都由着他,想要讨好儿子。 「老爷,少景又不是只顾着玩乐,学子同窗之间聚聚很正常,他有分寸的。」 苏老爷冷哼一声,「整日喝酒赴宴就能做出学问来了?慈母多败儿!」 「……」 方世莲只得笑着忍住,她能怎么办?少景又不是在她的膝下养大的,她往后还要靠着儿子,难道真能狠下心来约束不成? 「来了来了,夫人,凌家公子来了。」 门上的小厮进来通报,方世莲一下子收起心里的怨愤,脊背都挺了起来,脸上挂着温柔高雅的笑容。 很快,方世莲便瞧见了一个身影。 高高的个子,儒雅的气质,面容俊朗温润,眼眸明润清澈。 她喜得连连吸气,这凌家的公子竟然生得如此好相貌?这门亲事,简直是苏家天大的福气! 方世莲几乎已经看见了他们苏家鸡犬升天的样子,只要跟凌家攀上了亲家,到时候不但老爷的官途会变得顺畅,少景怕是也能占到光,兴许能去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激动的情绪迅速席卷方世莲的心房,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变快,脸上扬起了更加热切温柔的笑容就要迎上去。 忽然,从凌松然身后,又慢慢地走出一个身影来。 方世莲脚步停住,那身段怎么看都是个女子,低着头,手里还牵了个两岁左右的孩童,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只是虽然看不清晰模样,方世莲的心还是收缩了一下。 那女子身上穿得虽清雅却不失贵气,一看就不是跟随的下人,头上简单的南珠佩饰,颗颗滚圆润泽,价值不菲。 再看她的举动,无一处不流露出自然的优雅,小半张下颌,线条优美,肌肤如雪。 这……,莫非是凌家的哪位姑娘,陪着凌公子一块儿来了? 方世莲心里立刻慎重了起来,她瞧见凌松然很在意那女子的样子,走两步都要回头看看,后来索性走在旁边护着,生怕碰到哪儿。 「是凌公子吧?凌公子和凌姑娘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快,苏府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客房……」 方世莲语气殷切,又上前两步。 凌松然听见她的话立刻抬起头,朝着方世莲和苏老爷的方向拱了拱手,「晚辈凌松然,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苏老爷苏夫人原谅。」 「呵呵呵,凌家少爷不必多礼,就当这儿是自个儿家。」 苏老爷心里也甚是满意,这凌松然瞧着浑身的气度就不俗,自己若是多了这样一个女婿,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晚辈字子观,苏老爷叫我子观便是。」 凌松然态度温和不卑不亢,方世莲是越瞧心里越欢喜,恨不得明日曼玉就成了凌家的媳妇才好。 「好好好,如此我们也不拘礼了,子观,这一位……,可是凌家的哪位姑娘?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从京里头来的姑娘。」 方世莲好一通称赞,凌松然笑了笑,刚想要解释,苏龄玉已经安抚好了酒酒,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一张明丽的脸上,慢慢地浮出笑意,仿佛雪岭上洒下了一抹阳光,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快,苏大夫人就不记得我了?我可是,很惦记着你们呢。」 苏龄玉水亮的眼眸眯着,里面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一点儿不漏地看着方世莲脸上的笑容僵硬,褪去,变成了无法描述的惊恐和疯狂。 「怎么会是你?!」 庄重优雅的苏大夫人形象不再,尖锐的声音犹如指甲抓在窗户上一样刺耳,听得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听闻大姑娘病了,思及你们对我的恩情想回来看看,怎么,苏大夫人不欢迎?」 方世莲的眼睛赤红,面目狰狞地就要说出「滚出去」,三个字,然而苏老爷比她更快,直接将她拉到身后。 第55章 「呵呵呵,这一路上两位舟车劳顿,还是赶紧先歇下吧,有什么话也不急着这一时。」 凌松然满脸愕然,转头瞧见苏龄玉的脸上却仍旧是浅浅的笑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进了府,苏老爷让人先将她们安顿下来,随后单独与方世莲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凌松然的面你怎能如此失态?你让他如何想我们苏家?!」 方世莲这会儿已经比方才好了一些,只脖子上的青筋仍旧清晰可见。 她如同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跟凌松然一起出现?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谁不行?」 方世莲猛然抬头,「还不就是老爷跟姓傅的生的那个逆女!方才跟着凌松然一块儿出现的,就是苏龄玉啊!」 苏老爷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等同于没有,他连她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此话当真?」 方世莲哪里还有空搭理他?眼神疯狂地揉着手里的帕子。 苏龄玉怎么会偏偏跟凌松然遇见!这门亲事是曼玉的,谁也不能抢走! 对,凌松然还不曾见过曼玉,只要让曼玉入了凌松然的眼,那个丧门星就是胡说什么也是不会有人信的,对,就这么办! ☆☆☆ 苏家其实只为了凌松然准备了院子,虽然后来听说他会带一个大夫前来,苏家也不曾放在心上,想着不就一大夫嘛,跟凌松然住一块儿不就好了。 然而现在,苏家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们未必就认出了苏龄玉,可是芷兰和沁竹,她们有不少人是有印象的。 当初大夫人将两人打成重伤扔出去自生自灭,如今两人好端端地回来了,有心人略一琢磨,便明白了苏龄玉到底是谁。 「姑娘,您的院子在别处……」 苏龄玉看了看低着头的下人,态度倒是很好,「不用那么麻烦,这院子如此大,何必去别的地方。」 「这、这不合规矩。」 「莫非我到现在,还要顾及到苏家的规矩不成?」 那丫头立刻摇头,一脸为难地转身回去禀报大夫人去了。 苏龄玉好笑地扬了扬眉,牵着酒酒进了院子,四处看了看之后,转头看向凌松然。 「他们对你可真是看重,这院子瞧着就了花了不少心思。」 凌松然一脸严肃,「苏姑娘,我想与你谈谈。」 他再迟钝也听出了些意思来,苏大夫人见到她之后的失态,一路上苏家下人若有若无的探寻目光…… 恐怕,苏龄玉的「苏」姓,和苏家的「苏」是一个苏! 苏龄玉猜到了他有问题要问自己,因此将酒酒交给青芝,两人走入院中的正厅之中。 「凌公子想要问什么就问吧。」 苏龄玉特大方的样子,让凌松然严肃的表情有些无奈。 「路上的时候,听青芝姑娘说,你曾经被自己的家人苛待过,那些家人……,可就是苏家……?」 凌松然问到很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了苏龄玉的不快。 苏龄玉很直爽地点点头,「正是。」 「……」 凌松然吸了一口气,怪不得,当他告诉苏龄玉他们要来的是桐城的苏家时,她的表情会那么奇怪。 「那、那你为何不说呢?」 他急了,「我也说了,我们可以不用来苏家的,为何姑娘还执意要来?」 苏龄玉看他的眼睛都急红了,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你还笑?」 「抱歉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 苏龄玉止住了笑意,「只不过,我如今和苏家全无关系,公子可是觉得我有必要畏惧苏家到不敢前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松然是担心苏家给苏龄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怕她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很感谢你的担忧。」 苏龄玉缓缓开口,「然而此事和我跟随公子前来看病并不是一件事,我自问无愧于苏家,自然不会害怕故地重游,公子多虑了。」 凌松然脸上的急躁慢慢地平静下来,面前的苏龄玉神色淡然,脸上淡淡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没有半点勉强和焦虑。 他只觉得神奇,若是设身处地,遭受过那样的苛待之后,他都没有同样的信心能够淡然处之。 然而这个姑娘做到了! 凌松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居然还不如一个姑娘,真是,太惭愧了。 ☆☆☆ 「娘你在说什么?苏龄玉不是跟着傅家去了平城,怎么可能会回来?」 第56章 苏曼玉像是听到了个笑话,「您还是说说凌公子吧,他究竟长得什么样?」 「我没有在跟你说笑!」 方世莲提高了声音,脸上的皮肤都在不断地抽动,成功让苏曼玉闭上了嘴巴。 「那个丧门星是跟着凌松然来的!她真的好本事,居然先一步跟凌松然相识,她就是我们苏家的灾星!」 苏曼玉极少见到娘这样狰狞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是真的吗娘?那、那怎么办?凌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跟凌家有婚约的是苏龄玉?那我……」 方世莲眸色微闪,「你先别急,这事儿未必就黄了,若是凌松然已经知道了,他便没了必要来苏家这趟,况且苏龄玉也不一定清楚。」 不管怎么样,尤其是在看见了凌松然长得相貌堂堂之后,方世莲都不能允许这门亲事出现变故。 「曼玉,一会儿你替我送些东西去给凌公子。」 苏曼玉心里清楚,娘这是想让自己他有个借口跟凌松然接触。 她欣然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容颜。 她心里从未将苏龄玉当一回事,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破落户,就是又出现了,又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 ☆☆☆ 苏曼玉听从方世莲的安排,带着一些刚做好的可口点心,来到凌松然的院子面前。 娘之前只提了一句,凌松然相貌堂堂,然而具体也没说什么。 苏曼玉心里好奇,究竟是娘说得夸张了,还是这凌松然真的就长得不错? 「姑娘,凌公子请您进去。」 苏曼玉定了定心神,提着裙子缓缓迈进院子。 这院子的格局十分不错,干净通透,最妙的是有一棵生的极好的合欢树,花叶清奇,绿荫如伞。 此刻在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身影,面前一壶清茶,那人正手执茶壶缓缓地往茶杯里斟茶。 苏曼玉盯着那双修长的手,目光一路攀升到他的脸上,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儒雅谪仙一般的人? 那浑身的气质如此高不可攀,明明表情温柔,却仿佛不可碰触一样。 眉目如画,清朗俊逸,就好像苏曼玉梦里面目不清的如意郎君,清晰地从梦中走出来了一般! 苏曼玉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沉醉的声音,她的脸颊泛起不可抑制的红晕,眼睛只能够盯着那抹身影,无法动弹。 这便是……,她往后的夫君吗? 苏曼玉抬脚打算上前,却见凌松然将倒好的茶杯轻轻推到一旁,从被树干挡住的地方,一条手臂伸了出来,将那茶杯拿了过去。 苏曼玉顿时清醒了过来,往旁边挪了两步,瞧见了坐在石桌另一边的苏龄玉。 此刻的她,清楚地明白了娘之前暴躁的感觉。 苏龄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千金小姐一般的样子?她凭什么能穿着那么好的衣服带着那么好的头饰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她凭什么看上去,过得比自己这个正正经经的苏家大姑娘还好? 苏曼玉心底的怒气蔓延,苏龄玉怎么能是这样的,她就应该永远是被人踩在脚底下才对,此刻却理所当然地让凌公子给她倒茶喝? 「苏大姑娘。」 凌松然瞥见了苏曼玉的身影,却没急着起身,又转过头看向苏龄玉,「酒酒睡下了?要不要我去陪着?」 「有芷兰陪着,不必担心。」 两人轻声说话,仿佛旁若无人,看得苏曼玉眼睛隐隐有种刺痛的感觉。 「凌公子,听闻公子刚到府里,我让人做了些京城的点心想让公子尝尝,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苏曼玉摇曳身姿缓缓上前,让身后的丫头将食盒放到石桌上。 盖子打开,苏曼玉从里面拿出了三碟点心,一碟色如白玉,中间有着殷红色的馅儿,一碟形如娇花,花瓣的尖尖呈现出嫩嫩的粉色光泽,一碟玲珑精巧,切成了菱形的侧面竟有数层颜色。 点心散发着甜甜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姑娘有心了。」 苏曼玉瞧见凌松然的眼睛亮了亮,当即心里犹如小鹿乱撞。 太好了,凌公子似乎对这些点心很感兴趣,不枉娘费了功夫请回来的京城厨娘! 凌松然看起来很高兴,直接将点心碟子往苏龄玉面前一放,「苏姑娘很喜欢这些吧,看起来都不错,姑娘尝尝?」 「……」 苏曼玉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牙齿咬得腮帮子都发酸,凌公子对点心感兴趣是因为苏龄玉喜欢?! 她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难道说、难道说凌公子喜欢苏龄玉不成? 第57章 这个想法让苏曼玉的心冰凉一片,不,这不可能! 苏曼玉强打精神,状似随意地也在石桌边坐下,「公子不如也尝尝,跟公子在京城吃的可一样?」 「哦,我不是很喜欢点心。」 凌松然客客气气地婉拒,语气并没有问题,可并不是他的风格,显得有些疏离。 一想到曾经那样对待苏龄玉的就是苏家的人,一想到这样一个大家族,居然将年幼的孩子扔在山野之间不闻不问,凌松然做不到笑脸相迎。 不过苏曼玉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异样,「公子不喜欢点心吗?那凌公子喜欢什么?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必定会让公子宾至如归。」 一旁,苏龄玉当真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居然还不错。 想来也是,用来招待凌松然的东西怎么会是俗物。 她很高兴地吃了两块,才用丝帕擦了擦手,「怎么苏大姑娘的病,已经好了吗?」 「……」 凌松然又给苏龄玉倒了一杯茶,随后才抬起头,「看起来,苏大姑娘似乎并无碍……」 「我、我的身子并未大好,此前是真的极为不适。」 苏曼玉急急地解释,「凌公子,我很感谢公子能来探望。」 她垂着头,将对着镜子琢磨了很久的最楚楚动人的一面展现出来,时不时抬眼看凌松然一下,娇弱柔顺的风情展露无遗。 只可惜凌松然已经先入为主,本就已经打算跟苏家退婚,如今又知道了苏龄玉在苏家的遭遇。 「此次前来,确实是因为苏大姑娘的病,不过既然姑娘已经好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 苏曼玉懵了,什么?他难道不是来相看自己的?他们的亲事连提都还没提到,凌公子怎么就打算走了? 苏龄玉险些笑出来,凌松然比她想象中更果决,一言不合就要离开,她都计算不出苏曼玉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凌公子,你今日才刚刚到苏家,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苏龄玉呵呵一笑,「凌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苏家的规矩,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就问你怕不怕?」 「不是的,凌公子别听她胡说。」 「哦,对,我很怕的,那我就不说了。」 苏龄玉乖乖地住口,苏曼玉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难看了。 凌松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苏大姑娘的意思是,我连离开都不可以了?」 「不是这样的,苏家很高兴公子前来,一心想着要好好招待公子,凌公子千万别误会。」 苏龄玉又闲闲地开口,「这我相信,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苏家是会好好讨好的。」 「苏龄玉!」 苏曼玉看见凌松然越发冰冷的表情,忍无可忍,不过很快,她又是一副温柔无奈的模样。 「我知道妹妹对被逐出苏家耿耿于怀,只是妹妹先前所为实在有些……,爹娘和祖母是气急了,才会这样做的,妹妹若是肯悔改……」 「我不肯的。」 苏龄玉压根没让她说完,「苏大姑娘瞧瞧我如今,过得可差?可当初在苏家,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苏大姑娘好狠的心肠,竟然想让我继续回到苏家,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曼玉手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苏龄玉当着凌松然的面,会说这样刻薄的话,她就不怕给凌公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吗? 「大姑娘你怎么了?」 苏曼玉的丫头采荷急忙扶住她,一边扭头叫人,「快来人啊,大姑娘昏倒了!」 苏龄玉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戏,当着她的面装晕,呵呵,接着演。 苏曼玉的人一番慌乱,着急着将人给抬走。 「凌公子可要吃一块,点心确实不错。」 凌松然收回目光,依言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 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尖锐的场合的,从前这样的处境,他总会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然而刚刚,他一点儿想要阻止的想法都没有。 凌松然甚至觉得苏龄玉的真性情实在太有魄力,不畏世俗的约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他都有些羡慕。 「苏姑娘,我看苏大姑娘并无大碍,不如我们就不叨扰了如何?」 苏龄玉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凌公子想得不错,只是明日,苏大夫人怕是要跟公子商量正事,公子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凌松然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勉强维持形象咽下去,鼻腔都有些火辣辣的。 这些日子,他已是将他和苏家的事情隐约说了一些,就是担心苏龄玉会误会,不过,他可真没打算迎娶苏大姑娘。 第58章 「苏姑娘,你、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不过苏家人行事,向来不会轻言放弃,公子且看着吧。」 说完,苏龄玉拍了拍手,回屋去陪酒酒了。 以苏大夫人对凌松然的期待,她怎么会让他就这样离开?也不知道当初的那纸婚约,苏家可能拿出什么震慑性的约定来。 ☆☆☆ 苏曼玉回去就大发雷霆,想起自己最后只能装晕化解尴尬,她就恨不得活撕了苏龄玉。 「娘!你没听见苏龄玉当着凌公子的面,是怎么埋汰我们苏家的!一脸狐媚相接近凌公子,她就是想让我们苏家倒霉!」 方世莲也震住了,没想到凌松然竟然真的让苏龄玉住他的院子,且听下人回报,他还将最好的那间屋子给了那个死丫头! 「你先别急。」 方世莲安抚了两句,继续问下人,「那那个孩子呢?可问清楚了来历?」 下人点点头,「那个孩子是凌公子路上救下的,暂时无处安置因此随身带着。」 苏曼玉皱眉,「什么孩子?」 方世莲挥挥手让下人出去,转头认真地看着她,「曼玉,你老实跟娘说,你见着了凌公子之后,可愿意嫁过去?」 「……」 苏曼玉楞了一下,红晕慢慢地爬上她的脸颊。 她怎么会不愿意?那样一个如珠如玉的温雅男儿,又是京中凌家前途光明的少爷。 苏曼玉只想象一下凌松然对着她露出浅笑,心口就隐隐发烫。 可是……,凌公子只对着苏龄玉那样笑过! 「娘,那个苏龄玉……」 「你若是愿意,娘会想法子,苏龄玉算什么?跟凌松然有婚约的只能是你。」 苏曼玉眼里的光芒慢慢地热烈起来,她用力地点点头,「娘,我什么都听你的。」 ☆☆☆ 安然度过了一个晚上,一大清早,便来人请凌松然去花厅说话。 凌松然不放心苏龄玉一人待在院子里,有心想让她一块儿去。 苏龄玉瞪着眼睛摆了摆手,「凌公子可饶了我吧,我瞧见她们头就疼,我陪着酒酒在院子里就好。」 她毫不掩饰对苏家的抗拒,让凌松然觉得居然还挺可爱的。 「如此,我很快会回来。」 凌松然让凌家的护卫留下,跟着苏家下人离开,他心里想着,见见苏家人也好,他得赶紧提出离开这里,免得让苏龄玉难受。 苏龄玉坐在院子里喂酒酒吃饭,这院子竟然带一个小厨房,倒是很让她惊喜。 炖的香香的牛乳羹,苏龄玉喂过去一口,酒酒张嘴吃下,再喂过去一口,他继续张嘴吃,萌的苏龄玉不要不要的,怎么就这么可爱? 「姑娘,苏曼玉往咱们院子里过来了。」 苏龄玉「哦」了一声,继续喂食,等她摸摸酒酒的肚子,觉得差不多了才停手,用温热的巾子给他将脸擦干净,又挑了一点她自己配的香膏揉开了给他擦匀。 「让我闻闻香不香。」 酒酒立刻将凑过来,踮着脚尖儿将小脸蹭高一些,苏龄玉看的笑出了声音,搂着酒酒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院子里笑意融融,苏曼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将一个乞儿当成了宝,以为这样就能让凌公子另眼相看了吗?」 苏曼玉勾着嘲讽嫌弃的嘴角,冷冷地瞪了一眼苏龄玉和酒酒。 酒酒小小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脸上欢快的笑容不见了,从眼底浮出几丝许久不见的怯意。 苏龄玉眸色微冷,脸上却露出笑容,「苏大姑娘怕是不知道吧,凌公子对酒酒可喜欢着呢,你方才的话,这里苏家的下人可是说给公子知晓的。」 「你……」 苏曼玉的气势顿时崩塌,她恶狠狠地瞪了苏龄玉一眼,「你别太得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卑鄙的手段攀上凌公子的,可是他总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呵呵,我好怕哦。」 苏龄玉白眼都懒得翻,将酒酒抱到膝盖上,用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比着玩儿。 苏曼玉气得险些真的昏过去,她原以为凌松然不在,苏龄玉没有了依仗一定不敢再嚣张,哪知道她似乎比昨日更加肆无忌惮! 是谁给她这个胆子的! 苏龄玉抬头,看见苏曼玉愤然离去的背影,觉得苏家人果然都是一群神经病。 她们还觉得拿捏了自己什么吗?还是说以为自己姓苏,就该对苏家俯首称臣? 有病就得治。 第59章 苏龄玉挠了挠酒酒的掌心,听着他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不由地也笑起来。 苏家怕是还觉得跟凌家的亲事可行呢,那就让她们这么觉得吧,有希望总是好的,是不是? ☆☆☆ 苏家的花厅里,苏老夫人在上首坐着,身上衣衫华贵,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嵌着品相不错的翡翠。 她眯着眼睛看着凌松然,眼里的光芒慢慢盛起来。 大儿媳妇一直在她跟前儿念叨着凌家,她已经慢慢有些不耐烦了,正想着要不要让苏曼玉寻一家能帮衬上苏家的亲事。 谁知道这凌家的少爷还真的来了,且浑身气度不凡,跟她在桐城见过的小辈完全不一样! 莫非他们苏家的运势要来了?苏老夫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阵子苏家事事不顺心,也该他们走走运了! 「晚辈子观,给苏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福寿安康。」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苏老夫人将一早备好的礼送过去,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错,也难怪方世莲总惦记。 「从京城一路来到桐城受累了吧,你便将苏家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方世莲也笑起来,「母亲说的是,子观可千万不要拘谨,正该如一家人一样才好。」 凌松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若是光瞧着这样热情的场面,他怕是会以为,苏家是一个品行淳朴,热情好客的人家。 对他一个外人都如此诚恳,如此无微不至。 可是,他们真正的家人却被他们苛待了之后抛弃,此刻和乐融融的气氛,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苏龄玉,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凌松然顿时对面前的和乐场面生出一丝厌烦,瞧着谁的笑容都觉得虚伪不堪。 苏老夫人受了凌松然的拜见,端了架子回去了后院,苏老爷瞧见方世莲给他使了眼色,也找个借口回避。 厅中只剩下方世莲一人,面容和善地看着凌松然。 「凌公子可是奇怪,与你一同前来的苏龄玉,和苏家有什么关系?」 凌松然本都已经打算提出离开,闻言又按了下去,顺着方世莲的话问,「苏大夫人可能为晚辈解惑?」 方世莲脸上的笑容微微漾开,如同怜悯众生的菩萨一般,「这件事儿,苏家人大都不愿再提起,只是听曼玉说,子观因着苏龄玉的一面之词对苏家有些误会,我想着不说是不行了。」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事儿也算得上冤孽。」 在方世莲的口中,一切都是从苏龄玉的娘,傅九如开始的。 傅九如行为放荡不羁,相中了已成家的苏老爷,不惜一切想要嫁进苏家,设计与苏老爷有了首尾。 成功嫁进苏家之后,更是肆意妄为,将苏家搅得一团乱,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病故了。 苏家人心善,尽管对傅九如颇有微词,仍旧打算好好照顾苏龄玉,怕她丧母伤心过度,送她去最好的别苑里散心休养。 然而或许是听多了傅九如的言传身教,苏龄玉那会儿已是玩劣不堪,苏家人头疼欲裂,却仍念着她身上有苏家的骨血,只得将她安顿在秀丽明媚的山村中,想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苏龄玉骄纵任性,又吃不得苦,到处哭诉苏家苛待了她,想要抹黑苏家的名声。 不得已,苏家只好又将她接回来。 方世莲面容忧愁又无奈,「我们以为,那丫头经过这么多事也该消停了,谁知、谁知她竟相中了她的姐姐,绣玉丫头的亲事。」 「绣玉比龄玉年长,合该等绣玉出嫁了,才好轮到龄玉,可龄玉丫头死活不听,闹得苏家人仰马翻,最后、最后可怜绣玉丫头承受不住,竟一把剪子就……」 方世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痛心疾首,「老爷和母亲这才真的动了怒,将龄玉丫头给逐出了家门,子观,你是读书人家的少爷,你说说,苏家这么做可有错?」 凌松然抿着嘴唇坐在那里,方世莲说的故事,跟他从青芝那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可竟然也能够说得通。 方世莲瞧见了凌松然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子观可是听了龄玉丫头的话,觉得是我们苏家对不起她?你且想想,若真是她说的那样,她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回来苏家?」 「我不知道龄玉丫头跟你说了什么,可是她这两日的表现,真的像被苏家欺凌逼迫离开的吗?」 凌松然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怔忪之色,苏龄玉的表现……,确实有些不符合。 她不管是面对方世莲还是苏曼玉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怯懦,淡定自若的模样,像是对苏家混不在意。 凌松然与苏龄玉相识有一阵子了,在傅家的时候,他也不是瞧不出她和何家姑娘之间的不对付,只是最终,苏龄玉并没有让自己受到半点委屈。 第60章 「苏大夫人,龄玉姑娘和苏家之间的事情,晚辈一个外人不好置喙,不过晚辈还是觉得,亲人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冤家宜解不宜结。」 「子观说得不错,我们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龄玉那孩子的性子实在古怪,她似乎已经恨上了苏家,便是苏家有心想要重新接纳她,恐怕也……」 方世莲满脸愁容,像是为了此事操碎了心。 凌松然沉默,他到底不是局中人,这件事儿究竟如何,他真的糊涂了。 苏龄玉的性子无疑很让他惊艳,可苏大夫人的说辞又让他不那么确信。 毕竟在他的意识里,方世莲身为家中的女主人,应是不该也不会捏造事实蒙骗他才对。 方世莲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这个凌松然或许在学问上很有造诣,可是也看得出来,他被凌家保护得很好。 后宅里的弯弯绕岂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瞧明白的? 方世莲也不指望让凌松然彻底厌弃苏龄玉,可是只要产生一些怀疑,才好让曼玉接近。 「好了,不说这些了,子观刚到桐城,咱们桐城虽然不比京里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土,既然来了,可得好好玩上一玩。」 方世莲正说着,小丫头进来通报,大姑娘来了。 方世莲也不避讳凌松然还在,笑着让苏曼玉进来。 帘子掀开,苏曼玉婀娜的身姿慢慢地出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见着了方世莲和凌松然,姿态万千地行礼。 她这会儿刚从苏龄玉那里过来,脸上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气。 素雅的衣衫飘逸灵动,头上是碧玉环佩,耳朵上晃着一对东珠耳坠,腕间白玉雕花的镯子叮咚作响,腰间仍旧挂着一块黄色的玉坠。 方世莲跟她说过,凌松然在京城中什么样的华贵美服、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她需要展现的,是她自己特有的美丽,素净一些没什么不好。 「母亲,凌公子。」 苏曼玉声音柔软,抹了一层薄薄香粉的脸不可自抑地染上淡淡的红色,让她看起来越发水灵娇羞。 「我同子观正说着咱们桐城的风光,想着让谁领着他四处转转。」 苏曼玉想了想,「少景哥哥对桐城熟悉得很,不如让哥哥作陪?」 方世莲微微摇头,「少景整日醉心学问,让他吟诗作对还成,让他游山玩水……实在是为难他了。」 方世莲忽然眼睛一亮,「这样吧,曼玉你陪着子观四处看看,你们年纪相仿,志趣喜好怕是也相近一些。」 凌松然闻言,立刻动了动嘴想说话,苏曼玉却提前摇了摇头,「娘,凌公子怎么会愿意让女儿作陪?您就别为难公子了。」 方世莲疑惑地侧头,「子观,你不愿意吗?」 「……」 凌松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苏曼玉和方世莲都这么说了,他自小养成的气度,怎么能允许他点头,说「是,我不愿意」这样失礼的话来? 「如此……,就劳烦苏大姑娘了。」 苏曼玉眼里乍现出喜悦的火花,羞红了脸低下头。 「不麻烦的。」 还是娘有法子,给她和凌公子安排好了相处的机会,那么剩下的,就该看她的了。 …… 凌松然回去了院子,在院门口就听见了酒酒欢快的笑声。 「好看吗?好看吗?」 酒酒稚嫩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苏龄玉语气温柔,「好看,酒酒真厉害。」 凌松然走进去,院子当中放了一张矮桌,上面铺了宣纸放了笔墨。 酒酒穿着一件怪模怪样的衣衫,罩在他的正面,从脖子到脚踝都护住了,两只手上黑乎乎的沾着墨水。 「凌公子回来了?」 苏龄玉看见了凌松然的身影,酒酒立刻将拿起一张纸冲过去,「看看,酒酒画的。」 凌松然接住酒酒小小的身子,将纸张拿到面前。 上面拍了好几个小小的掌印,掌印上寥寥添了几笔,竟成了造型各异的图案。 「好看吗好看吗?」 酒酒仰着头,怯怯地求表扬。 凌松然笑着点点头,「好看。」 小家伙欢呼一声,又腻回到苏龄玉的身边,一张小脸上满是笑容,叽叽喳喳地跟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酒酒说话晚,尽管苏龄玉每日耐心地教了,有时候他说的话仍旧让人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饶是如此,苏龄玉从来都愿意耐心倾听,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从不会打断他断断续续的话。 这样温柔体贴的苏龄玉,凌松然完全想象不出,她会做出如同苏大夫人口中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第61章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苏姑娘。」 凌松然走过去,看着她用帕子给酒酒擦掉脸上沾染的墨渍。 苏龄玉抬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或许要在苏家再留些日子,昨日刚到就提出辞行,有些不太合适。」 凌松然说得艰难,之前也是他提出离开的,现在又…… 苏姑娘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然而苏龄玉仅仅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继续给酒酒擦脸。 凌松然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不明显的疑惑浮出来。 苏姑娘真的不介意吗?她并非是假装的若无其事,之前苏家对她不好,她怎么就能如此不在意? 不过这话,凌松然是不好当面问出来的。 「明日苏家会让人领我们在桐城逛逛,酒酒应该会很喜欢,苏姑娘也会一块儿去吧?」 苏龄玉手微停,低头看见眼睛闪亮的酒酒,忍不住笑起来。 「那便一起去吧,说起来,我虽出生桐城,对这里也并不熟悉呢。」 也就离开苏家那会儿,在客栈附近转了两圈儿,这次正好,带着酒酒出去散散心。 ☆☆☆ 酒酒知道可以出去玩,高兴的晚上很晚才睡着。 苏龄玉的心情也很好,一早起来稍作收拾,带着酒酒跟凌松然一块儿去了前厅。 那里已经候着了一人,满脸期待的笑容,在看到苏龄玉的时候戛然而止。 苏曼玉的眼睛瞪大,里面居然要浮出杀气! 苏龄玉这个不要脸的怎么敢跟着过来?!她是一刻都不放过地想要缠着凌公子吗?! 苏龄玉笑起来,「听凌公子说,苏家要陪着我们出去散散心,却没想到是苏大姑娘屈尊,真是有劳了。」 苏曼玉脸都要变形了,掌心掐得生疼才没有失态,「呵呵呵,没想到你也有此雅兴,倒是府里准备的不周全,以为妹妹不想同行。」 「苏家的待客之道越发有礼数了,问都不问便替我做了决定,啧啧啧,果然是桐城排的上号的书香门第。」 「……」 苏曼玉脸色都憋紫了,苏龄玉能在凌松然面前口无遮拦,可她不行!她还想给凌松然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苏龄玉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既然苏大姑娘只打算招待凌公子,那我们便自行出府好了。」 说罢她就想带着酒酒先走,只是被凌松然拦住。 「苏姑娘怎可自己出府,外面也没个照应,还是我们一块儿吧。」 苏曼玉几乎想呕血,却只能强撑着笑意,「方才不过是跟妹妹说笑罢了,妹妹怎么就当真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妹妹气度小,开不得玩笑呢。」 苏龄玉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我是气度小,这有什么可误会的吗?」 「……」 苏曼玉憋的呼吸都有些凝滞,再次狠狠掐了掐手掌,逼着自己笑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门吧,给妹妹和这个孩子的马车准备的都是极好的。」 苏龄玉瞧着也差不多了,于是也没再说什么,顺从地上了马车。 苏家想要讨好凌松然,必然是花了心思的,苏曼玉带着他们去的地方,也都是桐城极富盛名之处。 「这潭水深不见底,每当月圆时分,天上的明月和潭中的倒映交相呼应,似是被这石桥一分为二,十分有趣味,很多文人学者都慕名儿来,也留下了不少令人赞颂的诗词歌赋。」 苏曼玉娓娓道来,每一处景致她都能说出一些由来和典故,引人入胜。 凌松然对这些人文景致十分感兴趣,听得很是认真,苏曼玉不由地心里大喜,更加卖力地介绍着。 苏龄玉则牵着酒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挑一些他可能感兴趣的东西说。 「姑娘,您有没有发现,苏曼玉对凌公子很感兴趣的样子?」 青芝忍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之前苏曼玉闯进院子,口中提得也是凌公子,这会儿就更加明显,卯足了劲黏在凌松然的身边,她想干什么? 苏龄玉让酒酒跑了一会儿,让人抱他走一段。 「凌公子那样的人,别人对他感兴趣,很奇怪吗?」 「可是、可是凌公子可是您的……」 「你说是就是吗?」 苏龄玉步履缓慢,不急不徐地走着,抬眼看了看前面两人背影。 今日的苏曼玉,打扮得端庄淑女,只腰间仍旧挂着之前见过的那块黄色玉佩。 苏曼玉这样爱美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一直戴着同样一块玉佩?那东西,恐怕就是当年婚约的信物。 第62章 现在那玉佩在苏曼玉的手里,谁会相信,跟凌家有婚约的另有他人? 青芝还没反应过来,她只是觉得苏曼玉不知羞耻,苏家也不知羞耻,明知道凌松然是跟姑娘曾有过婚约之人,还让苏曼玉粘上去抢。 太欺负人了! 「姑娘,那您就这么看着?」 苏龄玉奇怪地看她,「要不……,我走近些看?」 青芝默了,总觉得,她家姑娘是不是也太不冲动了?似乎她已经很少见到姑娘冲动了时候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 「苏大姑娘,前边儿有个凉亭,我们过去稍作休息吧。」 凌松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回头看了看苏龄玉,提议休息。 苏曼玉怎么会看不出来,凌松然这是怕苏龄玉累着!可她能说什么?只能体贴地笑着,跟他一块儿进了凉亭。 很快,苏龄玉和酒酒也进来了,下人支起架子煮茶,厅中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酒酒方才在潭边看见了几只水鸟,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苏龄玉。 他磕磕绊绊,有许多字词要重复许多遍,好一会儿也没说明白意思。 那边苏曼玉正在跟凌松然温言软语地介绍凉亭柱子上的题词,一段话被酒酒的声音打断数次,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孩子可是累了?不若妹妹哄哄他让他睡一会儿吧。」 苏龄玉看了一眼酒酒,他小脸红扑扑的,哪里有半点困倦之意? 然而酒酒听见了苏曼玉的话,声音慢慢地低下来,小嘴巴闭上了。 这特么能忍? 苏龄玉护短的基因开始作祟,酒酒声音并不大,细细软软的,不过是没能让苏曼玉的声音听起来流畅,她居然敢嫌弃? 苏龄玉低下头,和蔼可亲地摸了摸酒酒的头,「累不累?一会儿让凌公子抱着你吧。」 凌松然很喜欢酒酒,这本就是他救下的孩子,又十分听话懂事,听了苏龄玉的话,凌松然自然地朝着酒酒张开双臂。 酒酒也跟他熟悉了,如同一只欢快的鸟雀似的跑了过去,直接被凌松然抱到了腿上。 于是刚刚酒酒打算跟苏龄玉说水鸟的事情,这会儿变成跟凌松然说了。 凌松然好脾气地应和着,鼓励酒酒慢慢说,不着急,将苏曼玉彻底忘到了脑后。 苏曼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方才那题词才说了一半,可她又不好打断凌松然,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苏龄玉。 青芝将煮好的甜茶递到苏龄玉的手里,她施施然接过,还朝着苏曼玉举了举,才慢慢地喝了一口。 苏曼玉手里的丝帕一松,竟是被她拽出了裂痕来。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 后面的路程,凌松然当真一直抱着酒酒。 他也有心想让酒酒多说些话,因此时不时地逗他,让他去看一些有趣的东西,两人说说笑笑,苏曼玉根本插不上话。 游玩结束之后,苏曼玉已经一肚子怒火,偏偏不能当着凌松然的面发泄,还要面带微笑地带他们去品尝桐城有名的酒楼菜肴,然后回家。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苏曼玉焦灼地在屋子里转圈,脚底像是踩着苏龄玉的脸一样用力。 方世莲静静地喝茶,并没有跟她一样焦躁。 「你急什么?只要你在凌松然的眼里慢慢地变重要就好,何必管苏龄玉如何?」 「可是娘……!」 「冷静,苏龄玉也只有这阵子可以嚣张了,你放心,不管她在凌松然面前多有心机,她永远不会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方世莲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苏曼玉总算平静下来,她眼睛睁大,「娘,你是不是有法子了教训她了?」 方世莲但笑不语,姿态优雅地拨动茶碗。 苏龄玉跟着凌松然回来,目的不就是想要嫁入凌家?呵呵,她也配! 不管她还记得些什么,不管她在凌松然面前说过什么,只要她本身毁了,她还能有什么念想? 凌松然,是曼玉的良人,这一点,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 距离桐城千里之外的营帐之中,岳生满脸严肃地看着舆图。 「叶帅,此次围剿月夷族探子,得到可靠情报的,就是这些地方,不过属下已是让人隐匿行踪在其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观察,很快能收到回报。」 「嗯。」 舆图之后,叶少臣低沉的声音应了一下,英挺的眉头微微皱着,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岳生在心里又偷偷崇拜了一下。 「不过叶帅,这种事情,皇上为何让您亲自走一趟?」 第63章 岳生有些替叶少臣委屈,剿杀外族探子相当吃力不讨好,且若是没有详尽的情报和耐心,是觉得完成不了的,若到时候漏了一些,还要承担绝对的责任。 「皇上让我们做什么,我们照做就是。」 叶少臣不置可否,手指忽然在舆图上指了一处,「这里离我们要经过的地方,并不远吧?」 岳生探头去看,默默地摇头,「不远,叶帅若是心情好,去剿一剿山贼也是顺手的事情。」 「嗯。」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岳生有些雀跃,他可从没见过叶帅会对谁的话如此上心。 方才叶帅指的地方是玉泉山,那里似乎有个榔头寨,苏家姑娘随口说了一句,让叶帅以后有空的话不妨围剿了,看看,这会儿可不就有空了? 岳生出去安排,抬头的时候,目光扫见叶少臣腰边晃着的一个香囊。 怪模怪样,那绣功,啧啧啧,连他家七八岁的妹妹都不如,也难为叶帅这么不嫌弃地一直挂着。 岳生觉得,等这次回京,他可以狗腿地去跟叶老夫人通通气儿,叶帅红鸾星动了! ☆☆☆ 苏家那里,苏曼玉越来越没有耐性了。 之后的几日她邀约凌松然继续逛逛,凌松然的兴致也慢慢地减低,很快婉拒了她的邀约。 可是这几日相处之后,凌松然仍然只字未提亲事的话题,就连苏曼玉一直戴在腰间的玉佩,他也好像没有瞧见一样。 苏龄玉也乏了,没心情继续待在苏家,要看戏在哪儿看不成?可别让苏家人的习气影响到酒酒。 于是,苏龄玉率先提出了离开。 「凌公子,我此次前来,是因为公子相求来治病的,只是眼下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病患,我再待在苏家已是不合适。」 苏龄玉大大方方地开口,「因此我想着我还是先回傅家,跟凌公子说一声。」 凌松然立刻点头,「好,我同你一块儿走,是我将姑娘请过来的,自然也要将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苏龄玉无所谓,他走不走随意,自己反正是不想留了。 不过凌松然要一起走也不错,总得来说她觉得凌松然是个好人,若真被苏家这些神经病讹上,就太可惜了。 凌松然留这几日,完全是客套,不想太驳了苏家的面子。 至于苏大夫人跟他说的那些…… 凌松然想了几日,不论苏龄玉和苏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如今仍旧是偏着苏龄玉的,因此也就不需要再待在苏家。 凌松然直接去找了方世莲,说明了去意。 「我离京数月之久,心中惦念着家中,因此不便久留。」 方世莲脸上笑着,袖子里的手慢慢地握成了一个拳。 「子观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再多留。」 方世莲声音柔缓,轻轻地叹了口气,「倒是有些可惜了,明日便是康华寺进香的日子,那里求平安是最灵验的,本还想让曼玉陪着公子去上香,为京里凌家的老爷夫人求个平安。」 凌松然怔了怔,「康华寺离这里可远?」 「远倒是不远,住一个晚上便能回来,苏家常年在那儿烧香祈福,十分灵验。」 凌松然心里活动开了,他对此事并无太大的执念,可是他的母亲十分相信这些。 并且若是为了家中亲人祈求福寿安康,凌松然是不排斥的。 方世莲掩着嘴轻笑,「子观果然是个孝顺的,我听闻凌夫人对神明很是敬畏,其实若是不着急,去一趟是最好,凌夫人知晓了,应是也会开心才是。」 「此事我还需……」 「你先不着急拒绝,不如回去同龄玉丫头商量商量也行。」 ☆☆☆ 凌松然从方世莲那里回来,回去了院子,便将这事儿给说了。 「你若是不愿去也不必勉强,我们明日就走。」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去吧,不去的话,多可惜。」 「……」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是在迁就他,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可是,那样就还要在苏家耽搁几日。」 「几日而已,我也不急着一时。」 苏龄玉丝毫没有让凌松然为难,态度干脆地帮他决定了。 她低着头,将手里研磨成细粉的淡黄色粉末,小心地用小瓷瓶装好。 自打知道来的是苏家之后,她空闲的时候做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如今还一样没用过呢。 苏家知道了凌松然要离开,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开玩笑呢吧。 苏龄玉的脸上笑容特别纯良无害,也不知道,她们会想出什么样的主意呢? 第64章 想想还真是有点激动,苏龄玉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 既然苏龄玉都不反对,凌松然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苏家已经动作麻利地备好了马车,载着几人往康华寺去了。 苏曼玉破天荒地和苏龄玉挤一辆马车,在车上的时候,竟然还对她笑了笑。 「……」 苏龄玉极度无语,苏曼玉是不是被方世莲保护得也太好了?她就生怕自己看不出来这趟出行有问题是不是? 「龄玉妹妹这恐怕是第一次去康华寺吧?苏家常年会去供奉香火,妹妹到时候不用拘束。」 苏曼玉主动跟她说话,苏龄玉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康华寺她确实是第一次去,不过康华寺这个名字,她却不是第一次听。 在原主苏小姑娘的记忆里,那个斩钉截铁说她命中带煞,克父克母的和尚,就是从康华寺里请来的「得道高僧」。 为了许诺的好处,成天侍奉佛祖的人,都能面不改色地让一个小姑娘去死,康华寺的香火有哪个佛祖敢受? 「龄玉妹妹怎么不说话?从前的事情不如就算了吧,妹妹到底也是姓苏的,爹爹和祖母哪里是真的不想认你了?」 苏龄玉将头转过去看着她,「苏大姑娘能说出这些话,也是难为你了,很辛苦吧?」 苏曼玉脸色一僵,不自然的表情顿时更加不自然。 「左右这里也没有人,苏大姑娘不必如此,弄的我们两人都不好受,何必呢。」 苏龄玉说得轻飘飘的,苏曼玉目露凶光,刚想要骂回去,忽然记起方世莲跟她说的话。 硬生生吞下滔天的怒火,苏曼玉抿着唇,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既然妹妹不想同我说话,那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马车外,凌松然一直很注意里面的动静,毕竟苏龄玉的性子他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一些,她若是有心想要惹怒谁,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奇怪的是,马车里隐约能听见苏曼玉的声音,柔柔婉婉,还对着苏龄玉叫着「妹妹」。 凌松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平平安安地祈福,再平平安安地回去,他就很满意了。 ☆☆☆ 苏龄玉今日没有带着酒酒,将他留在了苏府,让人好生照顾着。 因为今日,注定不会那么平凡…… 到了康华寺,寺庙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十分幽静,能看得出香火确实旺盛,可今日却见不到别人。 一名和尚口念佛号出来迎接,「苏家是本寺重要的香客,一心向佛,今日本寺特意专门为苏家的贵客开启。」 苏龄玉秀眉微挑,包场啊,包场好,包场才方便做事情。 苏曼玉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合十跟老和尚客气来客气去,一副虔诚感恩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有小沙弥过来,领着众人去大殿上香祈福,流程十分严肃正规,整个气氛都庄严肃穆。 苏龄玉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慈眉善目的佛祖,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虔诚。 苏龄玉被苏家折磨的时候,佛祖在哪儿呢?她小小年纪死在秀山村的破院子里时,佛祖在哪儿呢? 苏龄玉甚至没有匍匐下身子去跪拜,她一个穿越人士,这里的佛祖怎么会庇佑她? 再说靠别人的庇佑,不如靠自己,至少她脱离了苏家,佛祖并没有帮上任何忙。 「龄玉妹妹,你这般敷衍,佛祖可是不会庇护你的。」 苏曼玉一脸担心,却恨不得自己说出来的话能够立刻实现。 苏龄玉已经站了起来,转身退了回去。 「诚不诚心不光光是面上的举动,苏大姑娘什么时候,连佛祖的意思都能代替感知了?」 苏曼玉的脸扭曲了一下,却没跟她争执,自己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信女曼玉,祈求佛祖保佑,保佑苏家平顺安宁……」 檀香的味道沉静厚重,在大殿里浮动着,苏龄玉又看了一眼供奉的佛祖,佛祖的眼眸微垂,仿佛怜悯着万物众生…… 「厢房已经事先差人打扫过了,只是并不知晓今日会来这么些贵客,厢房并不能连在一起,是分散的,不知贵客可能体谅。」 苏曼玉大度地笑笑,「小师父多礼了,佛祖脚下,我们又如何会计较这些,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歪着头,一脸虔诚地询问苏龄玉的意见,苏龄玉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她反对,那厢房就能给调整好吗? 小沙弥带着她们去了厢房,凌松然是男客,住的地方跟她们不在一处,苏龄玉和苏曼玉的住处,也相差甚远。 第65章 「这个别苑是本寺最为幽静清雅的地方,两位施主可在这里歇下一位,另一位,恐怕要将就一下,去竹园的厢房落脚了。」 竹园她们刚刚是经过的,并不是单独的院落,而是不少厢房都在一块儿,跟面前独门独院的别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苏曼玉点点头,转身看向苏龄玉,「妹妹便在这里歇下吧,我年长你一些,去竹园就好。」 这可不是苏曼玉的风格。 苏龄玉扫了一眼别苑,确实清雅幽静,周围没有任何厢房靠着,便是里面有人喊叫,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苏大姑娘太客气了,你可是苏家的大姑娘,身份与我不同,合该你住在这里才是。」 苏龄玉客气了一下,苏曼玉立刻态度坚决道,「龄玉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真心想与妹妹回到从前姐妹情深的时候,不过是一间厢房罢了,妹妹就给我这个机会谦让一下吧。」 这就太过了。 苏曼玉是有多想让自己住在这里?连姐妹情深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她也不怕自己怀疑? 「可是……,这里太安静了,我一个人住会害怕的。」 「……」 苏曼玉有些着急,苏龄玉烦不烦?让她住就赶紧住,装什么柔弱? 然而她却不敢将急躁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劝,「有什么可怕的呢?这样吧,我陪你进去坐会儿可好?」 「那就太好了。」 苏龄玉高兴地笑起来,率先往别苑里走。 院子还真不小,苏龄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里面有一间屋子是锁着的。 「这间屋子有什么吗?」 小沙弥双手合十,「里面放着些不重要的器物,施主不必在意。」 「龄玉妹妹快来瞧,这厢房收拾得多好?我随母亲来过几次康华寺,都没有机会住这里呢,妹妹真是好福气。」 苏龄玉随着她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很是讲究,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鎏金香炉,熏着淡淡的檀香,一旁的香盒里,还放了一些熏香。 苏龄玉伸手碰了碰,不着痕迹地轻嗅了一下,「果然准备得很周到。」 「对吧,我可很羡慕妹妹呢。」 「那不如,我们换一换?我也是愿意的。」 苏曼玉摆手,「不不不,我怎能和你抢屋子?」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也不早了,妹妹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苏龄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苏曼玉心中一喜,忍着笑意带着丫头采荷离开。 「姑娘,她怎么会这么好心,让您住这个别苑?」 苏曼玉一离开,青芝就一脸怀疑,「别是有诈,我这就去四处检查检查。」 苏龄玉笑出来,「看看,连你都能看出来有诈,足以说明苏曼玉的演技委实太差了些。」 青芝一脸谦虚,「都是姑娘教得好,苏曼玉也太不自然了。」 青芝出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然而别苑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那个锁着的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 苏龄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内屋那张床实在太显眼了。 佛门清净之地,应是一切从简才是,可是居然弄了一张如此奢华夸张的床,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从香盒里拿出一支香,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姑娘,可是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青芝瞧着苏龄玉的举动,忍不住也拿了一根问了问,她只闻到了普通檀香的味道。 「香是好香,能做的如此没有破绽,可不是容易能弄上手的。」 「姑娘!这究竟是什么?」 「里面混了味道极淡的香料,虽然闻着不明显,可是用处却是非比寻常,能让人一边不至于昏迷,一边陷入无尽的欲望,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各种无比低贱的举动。」 「……」 青芝眼睛泛出赤红,「啪」的一声将那支香给折了。 「苏家……,苏家简直畜生不如!」 她想要将那盒子香都给毁了,苏龄玉却赶紧拦住,「别啊,你别小看这一小匣子香,可贵着呢,或许有银子都弄不到,毁了多可惜。」 「姑娘!苏家这是要害您!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苏龄玉伸出白白细细的手指,轻轻压在青芝的嘴唇上,「嘘,别太大声了,让人听见,可就没有戏看了。」 青芝愕然,这院子里除了她们,还会有别人? 可是既然姑娘这么说……,青芝的眼睛瞬间睁大,那间锁着的屋子?! 「用了这么珍贵的香,只让我无声无息地受罪多可惜?方才那间屋子,尽管没有窗户,却在隐秘的角落里留有气窗,藏个人刚好。」 第66章 青芝气的浑身发抖,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末了抄起墙角种花的小铲子就要往外冲,「我去砍死他们去!」 「……」 苏龄玉没想到青芝还能有这么暴力的一面,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回来,「你急什么?人家可做了什么?你无缘无故地要去砍谁?」 「姑娘!苏家简直欺人太甚!她们这是要毁了姑娘!」 「嗯,所以我也没打算轻饶了她们。」 苏龄玉摸了摸青芝的头,好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苏家想毁了自己的名节,为的怕就是凌松然,不管如何,只要自己毁了,就算当初是自己跟凌松然定亲的事情暴露出来,凌家也不会再接受。 「她们这么算计我,我怎么能当作看不见?只是青芝,若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了?」 青芝瞪圆了眼睛,「姑娘就是将她们一片片千刀万剐,青芝只会为姑娘叫好!」 苏龄玉眼睛慢慢眯起来,那就好,「你悄悄去凌公子那里,让跟着他来的沁竹过来一趟,别让人瞧见了。」 佛家常言,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既然佛祖容许佛门之地藏污纳垢,她也就无需顾及什么了。 「大姑娘,一会儿奴婢会去苏龄玉那里,将她身边的丫头支开,姑娘只需待在厢房之中就好,无论外面出了什么事,姑娘都不要露面。」 苏曼玉满眼兴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已经恨不得赶紧到第二日早上,她要先去请凌公子,再一块儿去苏龄玉那里。 不知道凌公子看到苏龄玉破败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苏龄玉又会不会干脆活不下去了,那就太好了! 苏曼玉情绪激昂,一个人在屋子里尽情地想象着,她以为自己一整个晚上都会兴奋得睡不着,然而很快,她的眼睛就开始酸涩,像是无法抵抗一样,陷入了黑暗之中…… 身边……,有什么人在走动…… 苏曼玉的意识清醒过来,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她控制,连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苏大姑娘也该醒了吧?」 苏曼玉心头猛地缩紧,这是苏龄玉的声音!为什么她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哦,我忘了苏大姑娘这会儿是说不了话的,那就只好我多说两句了。」 「苏大姑娘可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可不是竹园的厢房,这里,是你一定要我住的别苑。」 「……!」 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采荷呢?她是怎么被弄到这个地方的? 「苏大姑娘的那个丫头,想要支开我的丫头,我就让她们离开了,也亏得今儿康华寺没有别的人,倒是方便了将苏大姑娘请过来呢。」 苏龄玉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多一会儿,苏曼玉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在干什么?! 「我一个来苏家做客的人,怎好意思住在如此华美的别苑里,而让尊贵的苏大姑娘在竹园里将就呢?苏大姑娘想要换一换,也是正常的。」 「我就不打扰苏大姑娘休息了,这里的香十分不错,我替你多燃几支,苏大姑娘慢慢享受吧。」 苏曼玉清晰地听见苏龄玉离开的声音,房门关上,周围一片寂静。 她几乎疯了,努力地想要动一动,想要发出声音,然而全是徒劳无功,只能任由自己躺在床上,宛如死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曼玉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 焦灼难耐的苦楚,从身体的深处一阵一阵地涌动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难受得她极度想要动一动,却仍旧徒劳无功。 那股不对劲越来越强盛,持续灼烧着苏曼玉的理智,直到她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顿时,灭顶的恐惧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感觉。 开门的声音很小,仿佛怕被人发现一样,随后轻悄悄的脚步,听在苏曼玉的耳朵里,宛若夺命的钟声。 她知道今晚,在这个别苑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娘为了安抚她,跟她说了个大概,虽然并不详尽,却也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半恐惧,一半是兴奋。 可是怎么能是她?!苏龄玉是怎么察觉到的,她怎么能将自己放到她该在的地方? 悉悉索索,仿佛脱衣服的声音,苏曼玉疯狂地想要叫喊出来,弄错了人了!快给她住手! 然而她拼死的举动,却半点声音都没有流泻出来,反而让压制住的热度再度攀升,继续侵蚀她的神志。 当一只手碰到苏曼玉的皮肤时,她心底涌出无尽的绝望,却又因为掳获她所有感官的焦躁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又想要叹息。 第67章 偌大奢华的厢房内,很快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华丽清幽的别苑,空空荡荡,仿佛被人间所遗忘。 ☆☆☆ 采荷回到竹园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汗打湿,苏龄玉身边的青芝丫头太难缠了。 她走到屋前,轻声地唤了两声,没有听见回应,于是她推开门看了一眼,床上,大姑娘正背对着她睡熟了。 采荷放下了心,重新将门关上,若无其事地也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采荷很快起来,她在屋外听了一会儿,大姑娘还没有起身。 真是奇怪,她本以为大姑娘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一看苏龄玉的惨状的。 不过既然主子不着急,采荷也不好催促,将洗漱的热水准备好,在屋门口等着。 「采荷姐姐,你昨个儿怎么后来都找不见人了?」 采荷听见声音立刻回头,见到青芝一脸天真烂漫地走过来。 她心里冷笑,这个蠢丫头这会儿竟然没有先去苏龄玉那里,也不知道等她看见苏龄玉的遭遇,会是个什么表情。 「哦,我以为青芝妹妹回去了,难道妹妹一直都待在那里不成?」 「门不知道怎么的锁住了,直到方才才有人经过给我打开,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采荷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这可如何是好?那龄玉姑娘岂不是没人伺候在旁边?你不担心……你主子不高兴吗?」 青芝特认真地点点头,「自然是担心的,所以,我这不就来了吗。」 「……」 采荷没听懂她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青芝妹妹在说什么?你不是应该,赶紧回去龄玉姑娘那边吗?你不在一旁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青芝叹了口气,「姐姐说得很对呀,所以,我这不就过来跟我家姑娘请罪了吗?况且……,有姐姐在这里帮忙守了一夜,姑娘怎么会出事?」 采荷脸色一点点地僵住,她到底在说什么?她疯了吗? 忽然,厢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慵懒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她神色清爽,看起来休息得很好。 采荷手边的铜盆「当啷」一声掉落到地上,温热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家姑娘呢?大姑娘她在哪里?」 采荷面白如纸,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却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想要否认。 苏龄玉神色平静,「苏大姑娘?我此刻在竹园,苏大姑娘自然在别苑,倒是你,不是她的丫头吗,怎么会在我这里?」 「这不可能!昨日明明是你住在别苑的!」 「哦,苏大姑娘可能有些不高兴让我住那样好的地方,因此跟我换了,那会儿你和青芝都不在,大概不知道吧。」 采荷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大姑娘明明知道别苑那里……,她怎么可能会去跟苏龄玉换! 无尽的寒意从采荷的骨子里渗透出来,她的牙齿几乎都在打颤,如果大姑娘真的在别苑,那…… 采荷转身就跑,跑了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想也不想地爬起来继续往外冲。 大姑娘不会出事了吧?!她可千万不能出事!自己会被抽筋剔骨的! ☆☆☆ 采荷离开没多久,凌松然就过来了,他身边是仍旧做小厮打扮的沁竹。 「龄玉姑娘,我刚刚看到苏大姑娘的丫头神色慌乱地冲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龄玉隐晦地朝沁竹飞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时机刚刚好。 「嗯,她是过来求救的,说是苏大姑娘出事了,我正准备过去看看。」 凌松然觉得苏龄玉算得上一个性情中人,明明对苏家很是有敌意,得知苏曼玉出事了,都顾不上打理自己就要过去,实在是令人敬佩。 「那一起去吧,若是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两人说着,便迅速往别苑过去。 「说起来,怎么龄玉姑娘和苏大姑娘并不住在一块儿吗?」 「我头一回来康华寺,他们怎么安排的,我又如何能够挑剔?」 苏龄玉并不在意地说,「不过是来上香祈福而已,住在哪里不是住。」 「龄玉姑娘此言甚是,我原先还以为姑娘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如今是我弄错了,姑娘一片诚心,佛祖定是会庇佑与你的。」 苏龄玉淡淡地笑了笑,「承公子吉言。」 走了好一会儿,凌松然才看到了别苑,心里不由地替苏龄玉生出了几分委屈。 方才他也看到了苏龄玉住的地方,这会儿再看看苏曼玉住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不过也难怪,苏家常年供奉香火,苏曼玉是苏家的大姑娘,有这样的待遇也不足为奇。 第68章 两人走进了院子,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声,「大姑娘?!」 凌松然和苏龄玉对看一眼,屋外也没个人守着,于是他们快速地冲进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松然进去之后,只看了一眼,脑子就如同炸了一般,火速低着头退了出去。 可那幅画面仿佛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怎么也抹灭不去。 里面有一张十分宽大的床榻,苏家大姑娘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东西,然而她从床榻上垂下来的那截手臂,玉白色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凌松然大口地深呼吸着,口中喃喃默念非礼勿视,他刚刚怎么就慌了神也进去了呢? 可是……,苏大姑娘怎么会……,到底昨天晚上…… 凌松然在外面自我催眠的时候,苏龄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曼玉。 采荷已经给她盖上了,只是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惨不忍睹,显示着昨晚的激烈。 苏曼玉如同破布一样没有半点反应,苏龄玉却一点儿都不同情。 因为她们原本,是想看到自己这样生不如死的样子。 「大姑娘!大姑娘……」 采荷跪在床边声声凄厉,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她会死的,她一定也会死的! 苏龄玉的袖口轻轻动了动,空气里飘荡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不过混在屋内混浊的空气中,没人能察觉的出来。 等那股甜香慢慢地散开,床上如同尸体一般的苏曼玉,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开,里面猩红的血丝夹杂着滔天的怒意,尖利的指甲朝着苏龄玉的方向就抓过去。 苏龄玉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目光平静,看着她只奋力向前一扑,然后直挺挺地摔倒在床下。 想也知道,方世莲怎么会对自己仁慈?昨晚那个人收到的嘱托,必定是不遗余力地折腾自己,苏曼玉怎么可能还有力气伤人? 「大姑娘!」 采荷哭着过去扶住,苏曼玉的指甲掐入她的手臂里,如恶鬼一般的眼睛,仍旧直直地盯着苏龄玉。 这一夜的遭遇,让苏曼玉现在就恨不得死过去!她的神志忽然疯狂起来,以仅剩的力气踢打着采荷,将她身上脸上抓出条条血痕,随后终于昏了过去。 ☆☆☆ 苏曼玉出了这样的事情,采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想着赶紧回苏家。 苏龄玉没有异议,甚至提出要不要帮忙,结果当然是不需要的。 「苏大姑娘真是可怜,怎么会在熟悉的寺庙中遭遇歹人?她们怎么也不找寺庙说理?」 苏龄玉同情地叹了口气,凌松然默然,这种事情怎么好节外生枝? 不过,他听着也很疑惑,康华寺戒备森严,那别苑又地处幽静,若是外人,还真不一定能摸的清楚地方。 可是苏家不是常年在康华寺供奉香火?怎么会…… 凌松然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苏龄玉见状,嘴角勾了勾,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凌松然不是个蠢人,能将学问做得出色,这种事情只要花心思想一想,处处是疑问。 苏家可别妄想跟凌家攀什么关系,美的你。 ☆☆☆ 方世莲在家中急切地候着,想着苏龄玉从此被毁于一旦,她只觉得身上每寸皮肤都透着舒爽。 丫头黄莺冲进来,「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方世莲立刻站起来,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好,「走,去前院等她们。」 苏家的马车在门前停下,方世莲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还不快去扶姑娘们出来?」 方世莲使了使眼色,丫头们立刻去了马车边,一句话不说地将车帘猛地掀开。 「你们在做什么?惊着了我家姑娘你们担当得起吗?」 青芝叉着腰将人赶下去,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龄玉慢慢走下来。 方世莲的眼瞳急速收缩,迫切地想要在苏龄玉的身上搜寻到不寻常的地方。 然而,苏龄玉那张白玉似的小脸,一如既往地清纯可人,目光清澈干净,见到自己在看她,平静地也看回来。 她身子站得很直,步履轻盈,浑然天成的贵气模样,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这怎么可能?她即便是想装,怎么可能装得这么像? 方世莲满心疑惑,她可是吩咐了,不用手下留情,最好是面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才好,可是她为何看起来毫发无伤?莫非失手了不成? 「啊!大姑娘!」 方世莲身边的小丫头可不仅去掀了苏龄玉的车帘,为了说得过去,也同样去了苏曼玉的车上。 第69章 采荷猝不及防,惊恐地看着大姑娘凄惨的模样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什么?曼玉怎么了?」 方世莲顾不上苏龄玉,几步走到苏曼玉的车前,只看了一眼,就如同被重锤砸在天灵盖,眼前一片发黑。 她希望在苏龄玉身上看见的情况,为何却出现在了曼玉的身上? 「夫人,夫人!这都是苏龄玉做的,都是她,害的我家姑娘这样?」 采荷不想死,见着方世莲第一时间,就要将苏龄玉给拖下水。 方世莲眼中沁血,苏曼玉奄奄一息,裸露出来的地方不堪入目的样子,深深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个贱人给抓起来?」 方世莲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为了自己的女儿报仇,她的曼玉,她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往后是要做凌家少奶奶的人!这会儿,却被人糟蹋得不省人事!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想要抓人吗?」 凌松然皱着眉,让下人将苏家的人拦下,他将苏龄玉挡在身后,不满地看着方世莲。 「凌公子!你没听见方才采荷说了什么?苏龄玉狠毒心肠害的曼玉如此,公子可是要护着这个歹人?」 青芝冷哼一声站出去,「笑话,提议去康华寺的又不是我家姑娘,在康华寺常年供奉香火的也不是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何德何能,能在苏家的地盘上害了苏大姑娘?苏大夫人这是打算强加罪名不成?」 「你给我闭嘴!曼玉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们能……」 「那好啊,那不如让大家来评评理,实在不行,便是报官也是可以的,我家姑娘当初便被苛待了,这会儿还要被冤枉,苏家可真是书香门第,名门大家!」 青芝的声音嚷嚷得很大,当真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方世莲心下大乱,急忙让人将车帘放下,让马车从侧门赶紧入府。 苏龄玉平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强烈的情绪。 「龄玉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清者自清,不是姑娘做的,在下一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凌松然心中怜惜,听方才方世莲下意识地称她为「贱人」,他便知晓了之前方世莲的话,不过是说给他听的。 一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就让方世莲给苏龄玉定了罪,这样的苏家,龄玉姑娘从前一定过的很苦吧…… 「凌公子,我想,我就不进去了,就此跟公子告别吧。」 凌松然吓了一跳,「龄玉姑娘说什么呢,你、你要去哪里?」 苏龄玉轻轻地笑了一下,「公子可见着了苏大夫人的态度?公子觉得,我踏入了苏家,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在苏家,我不过只是个早已被逐出家门,没有如她们所愿消失的孤女罢了。」 凌松然轻轻抽了一口气,刚刚苏大夫人的样子确实太恐怖了,这件事的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未可知,可是苏大夫人浑身的杀气,就像是要拿苏龄玉去抵命一样。 「姑娘能去哪儿呢?你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苏家更好栽赃在你的身上?」 苏龄玉嗤笑了一下,「说的好像我不走,她们就会放过我一样。」 「……」 听着也似乎像是那么回事儿。 凌松然只考虑了一会儿,忽然点点头,从侍从那里拿了不少银票,「这样,姑娘先回平城,不管如何,我想为姑娘证明清白,等到说清楚了,我再去追你。」 他要追自己?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感觉。 不过,苏龄玉点点头,银票却不太想要。 「若是方便的话,还要麻烦公子将芷兰送出来,还有酒酒……,公子可想好如何安顿他了?」 凌松然略一沉吟,没有回答苏龄玉,只告诉她在两个街口外的一家茶馆等着。 苏龄玉依言去了,过不了多久,芷兰牵着酒酒回来了。 「姑娘,凌公子让我们快些离开,苏家这会儿还只顾着苏曼玉的伤势,等她们回过神,恐怕再想走就难了。」 苏龄玉如何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出人意料地连门都没进就提出离开。 不过……,「凌公子是要让酒酒跟我们一块儿走?」 她只带几个小丫头,哪里有凌家那样的排场,酒酒跟着她会不会吃苦? 回答她的,是酒酒紧紧抱着她的腿不松手,以实际的行动表达他的想法。 「那行吧,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走。」 ☆☆☆ 苏龄玉早有离开的打算,需要的东西一切从简,动作又极干脆利落,从傅家带来的车马,相信凌松然会妥善安排的。 因此等她们都出了桐城,方世莲这才想起来她的存在。 第70章 「将曼玉害成这样的贱人呢?是不是还躲在凌松然的院子里?她以为有凌松然护着,这事儿就完了吗?!」 方世莲几乎气疯,给苏曼玉检查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她的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残忍对待?这一切,都是因为苏龄玉!明明这些都该是她遭受的,凭什么要曼玉去承担?! 「去把苏龄玉给我绑起来拖过来!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就算是凌家,也是不好插手的!」 方世莲血红着眼睛,她一定要让苏龄玉比曼玉更惨!谁都不能阻止! 好一会儿,黄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夫人,苏龄玉并不在院子里?」 「你说什么?那凌松然呢?」 「凌公子倒是在的,只说想要跟大夫人解释一下这件事。」 方世莲的眼睛眯起来,苏龄玉竟然还知道怕,知道要躲起来,不过凌松然既然还在苏家,谅她一个人也不敢跑到哪里去。 「去,将人给我找出来,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她做梦!」 在方世莲的眼里,苏龄玉是依附着凌松然才敢如此嚣张,凌松然没有离开,她一定也只是在哪个客栈里躲着才是。 方世莲回过头,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曼玉,心里一阵紧缩,她会报仇的,一定会! ☆☆☆ 苏家在桐城尚有些本事,想要在桐城里搜一个人,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苏家在寻找苏龄玉的时候,凌松然几次想要见一见方世莲,都被她以伤心欲绝为由给拒绝了。 凌松然急得团团转,他还想早些解释清楚,早些去赶上苏龄玉呢。 不过这样的僵局很快有了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在苏府门口,苏曼玉的样子让人给瞧见了,桐城里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苏家的风言风语。 「真是没有想到,苏家大姑娘平日金贵着呢,不想却做出那样的事情,啧啧啧……」 「你当真瞧见了?会不会是歹人作祟?」 「那可是康华寺,你的意思是康华寺里有歹人?那胆子也太大了,往后谁还敢去供奉香火?」 「这么说……,当真是苏家大姑娘不检点?真没看出来啊。」 方世莲砸了几套茶具,在院子里大发雷霆。 「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连她们去了康华寺都清清楚楚,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若让我知晓是谁说漏了嘴,我非活活打死不可!」 底下跪着的人噤若寒蝉,一个个身子不住地发颤,她们哪里有这个胆子? 也不怪方世莲如此生气,她原本,就打算在算计完苏龄玉之后这么做的。 以康华寺的名声,做实了苏龄玉不检点在外面偷人,还可以借助民众之口让她身败名裂! 可是这种传言出现在苏曼玉的身上,方世莲就无法忍受了。 她的曼玉被苏龄玉害成了这样,还有人落井下石?他们是想逼死自己的女儿吗?! 「大夫人,凌公子又来了,说想见见您。」 「他想干什么?是不是还要帮那个贱人说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被苏龄玉的皮相迷得神魂颠倒,都看不到受伤的是曼玉是不是?」 黄莺抿了抿嘴,「凌公子说,若是夫人不想见他,他也不便久留,会去跟老爷辞行。」 「他还想带着苏龄玉跑?!」 方世莲咬牙切齿地发狠,她怎么可能放过苏龄玉?凌松然想要放跑了她,门都没有! 凌松然等在偏厅里,好一会儿也等不见人,他心里也有些恼火。 他只想说一说事情的原委,苏大夫人却一直拖着不见他。 凌松然虽然天性好脾气,这回儿却也有些恼火,干脆一甩袖子离开了。 等到方世莲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这会儿理智才渐渐回笼,不会是,凌松然真的去找老爷去了吧?! ☆☆☆ 苏老爷近来很烦心,苏曼玉那事儿,方世莲口口声声是受到了苏龄玉的陷害,可他是什么人? 混迹官场多年,他会轻易相信方世莲的说辞? 一个离开了桐城才刚回来的小丫头,有能力在康华寺成功算计到苏曼玉? 她要真这么有能耐,之前能差点死在苏家? 因此苏老爷那个烦啊,自家婆娘和女儿要算计一个小丫头也就算了,结果还失手了,害他被同僚私底下议论纷纷。 关键苏曼玉受了那样的伤,方世莲护着一句重话都不让说,这个没用的东西现在又成了苏家伤风败俗的污点! 苏老爷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后宅不仅不能为他提供助力,反而还拖累了他…… 「老爷,凌公子想见见您。」 第71章 苏老爷反应过来,「赶紧请他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这也是他心烦的原因之一,本想着能多一个凌家的女婿,苏曼玉却当着凌松然的面出了这样的事,这门亲事,算是泡汤了! 凌松然的身形出现在书房里,他浑身儒雅的气质,让苏老爷再次在心里叹息,真是可惜了。 「子观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老爷和颜悦色,不管如何,他还是想最好能巴结上凌家,说不定往后就能多一条出路。 凌松然也直爽,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我是来向伯父辞行的,这些日子叨扰了,我也该回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可是苏家招待不周……」 「其实,我已是耽搁了几日,原本想着康华寺一事我也在场,虽然没能阻止这一切,好歹也该将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苏大夫人未必想听,因此如今也没有那个必要。」 苏老爷听见「康华寺」三个字,脑袋就涨涨地发疼,但是听凌松然的口气吧,方世莲的举动怕是让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小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夫人她一时间哀痛欲绝,只是子观说的不尽然,谁会不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呢?不如你跟我说说也是一样的。」 凌松然便从他的角度,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眼睛看到的,就是苏曼玉住着漂亮的别苑,苏龄玉挤在竹园里,出了事情之后,他跟苏龄玉一块儿去的别苑。 「苏大夫人的伤心我能理解,只是大夫人却怪罪到了龄玉姑娘的头上,未免有些对龄玉姑娘不公。」 凌松然的话音刚落,书房就冲进来一个人,「我对她不公?分明就是她加害曼玉,凌公子的心是不是也太偏了?」 方世莲一头恼火,在书房外听着凌松然的话,字字句句在为苏龄玉辩驳,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么维护? 「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苏老爷怒目瞪着方世莲,她却没有去管,愤愤地看向凌松然。 凌松然虽然吃惊,倒也没有退缩,「夫人说龄玉姑娘加害苏大姑娘,可有证据?」 「曼玉身边的丫头说的就是证据!」 「苏大姑娘的丫头所说,大夫人就觉得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亲口所说,大夫人却觉得是偏袒维护,在苏大夫人的眼里,我的品性连府上一个小丫头都不如吗?」 「……你还不给我闭嘴!」 苏老爷一把将方世莲拉到旁边,力气之大,让她的腰都重重地撞到了书桌上,疼的脸色迅速苍白。 「子观千万别误会,她如今神智并不清醒,你是凌家的少爷,千万别跟一个妇人一般见识。」 苏老爷语气恭维,就算结不了亲家,也绝对不能结成仇家!凌家动动小指头,就能让苏家难过,方世莲是疯了吗。 方世莲是疯了,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歇斯底里,老爷连问都不问,只想着他自己的前程! 难道苏曼玉不是他的女儿吗?! 方世莲忘了,苏龄玉其实也是他的女儿,他当初能漠视她们那样对待苏龄玉,所谓亲情在他的眼里,单薄如纸…… 「子观,这件事我已是知道了,既然你想要回京,我也就不多留了,回去之后,请向令尊带一声问候。」 「子观替家父多谢伯父。」 苏老爷觉得凌松然这会儿还是走了的好,省的方世莲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方世莲听见他们的话,大声地叫出来,「不行!他不能走!把苏龄玉交出来。」 方世莲也顾不得刚刚腰上的生疼,瞪圆了眼睛怒吼,「苏龄玉害了曼玉,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大夫人,这件事真的与龄玉姑娘并无关系……」 「怎么会没有?本该她住在那个别苑的,本该是她才对!为什么会变成是曼玉!就是她,就是她害了……」 「啪!」 一声巨大的耳光声打断了方世莲的话,苏老爷抖着手,「夫人魔怔了,还不赶紧将她扶下去休息!」 方世莲被打懵了,脸上立刻浮起几道骇人的红印子,迅速地肿了起来,苏老爷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留。 「呵呵呵,让你看笑话了,这些天府里实在不安定,过些日子怕是要请法师回来看看。」 苏老爷笑声干巴巴的,「子观该累了吧,早些回去歇着,还要准备准备回京的事宜。」 凌松然僵硬地告退,在苏老爷的院子门口默无声息地站了很久。 原本,应该是苏龄玉住在那个别苑里的? 原本的意思是,这是之前安排好的?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吞咽得很艰难。 第72章 他以为只是苏曼玉遭到了歹人,苏家想要冤枉栽赃苏龄玉,却没想到,这原本或许就是为了苏龄玉准备的? 怪不得康华寺不接待别的香客,怪不得会有歹人出现在寺内,怪不得那个别苑他怎么看都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 凌松然只觉得体内的气血迅速升腾,苏家的人是魔鬼吗?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要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法,她们难道不心虚吗? 还是说苏龄玉逃过一劫,被算计的是苏曼玉,就是苏家种下的苦果! 凌松然对苏家再无半点好感,打算回去就收拾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 回院子的路上,凌松然碰到了一个人。 他来苏家有一阵子了,这个人他只远远地见过一面,不过他还是认出来了,这是苏家的二夫人,徐美芝。 凌松然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这位二夫人太过扎眼。 苏家这样的人家,二夫人竟然丝毫不修边幅,一身素净到令人发指的衣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穿的是孝衣。 凌松然从没跟徐美芝说过话,她出现在这里,凌松然以为只是路过。 然而徐美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走了过去。 「苏二夫人可是有什么话……」 「你以为,跟你有婚约的人是苏曼玉吗?」 凌松然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苏大姑娘的手中,有我爹娘的黄玉信物。」 「那是她们抢过去的。」 徐美芝咧开嘴,呵呵呵地笑容阴森。 「她们惯会这么做,好的东西据为己有,不好的就想方设法丢给别人,哪怕让别人去死,她们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 凌松然彻底惊悚了,这怎么可能? 方世莲还找机会跟他说了苏曼玉的生辰八字,跟娘告诉他的完全一样啊,怎么会,怎么会不是她吗? 「苏二夫人,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与我有婚约的人到底是……」 「二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一个婆子惊叫起来,立刻喊来了几个人要将她给拖走。 徐美芝也不挣扎,眼睛里闪出一丝丝的亮光来,「你可问过,苏龄玉的生辰?呵呵呵呵,大房也别想讨到好,别想!」 徐美芝很快被带走了,看样子她似乎是偷偷过来的。 她最后的那句话,让凌松然似是被雷给劈在了当场,摇摇欲坠头昏眼花。 她说……,什么? 为何又提起苏龄玉的生辰来?这跟苏龄玉又有什么关系? 凌松然忽然想起在来桐城的路上,有一日,苏龄玉似是心血来潮地问他,「如果有人,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他以为她只是路上无聊了随便问问,于是笑着回答,「姑娘不如换个想法,说明那样东西与姑娘并非太有缘分。」 苏龄玉叹了口气,「这样啊……,没有缘分的缘分,说起来还真是这样。」 凌松然那时候并未太过在意,可现在想起来……,凌松然却一身冷汗。 她说的被抢走的东西,莫非就是跟自己的亲事? 凌松然头一次觉得如此荒谬,他不敢相信,可潜意识里,又觉得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往回走,他要赶紧回去,将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地问个明白! ☆☆☆ 距离桐城有些距离的路上,一辆式样朴素的马车,不急不徐地行驶着。 「姑娘,咱们不从来时的路回去吗?」 青芝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这是出了桐城买的,姑娘担心酒酒会饿着,特意去了旁边的镇子上绕了一圈,采买了不少东西。 苏龄玉给酒酒擦干净手才准他去拿糕点。 「也不急着回去,随便走走逛逛也不错。」 宁朝不受污染的美景比比皆是,然而身为女子,穷其一生怕是都没几个有福气能欣赏到。 等到苏龄玉回去了傅家,她也不太想特立独行让祖母为难,于是这会儿放慢了脚步,多看一看。 「可是姑娘,若是凌公子追过来的话,岂不是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本就不打算让他找到。」 苏龄玉口气随意,给酒酒将嘴边的碎屑擦掉,「凌松然也差不多该回京了,找我做什么?」 「可是、可是……」 青芝忽闪着眼睛,可是,好可惜啊…… 她觉得凌公子对姑娘十分上心,这算是她见过的,最最配得上姑娘的人了,姑娘难道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第73章 青芝虽然事事都听从姑娘的,可她也想姑娘能过的更好一点,若姑娘跟凌公子真的能成,那不是一件美事吗? 苏龄玉只扫了青芝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又犯傻了。 凌松然那是自己能够意淫的对象吗?他那种身份的人,能娶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孤女吗?如果姑且算他能,等到时候这个孤女嫌弃不准他纳妾,他肯答应吗?就算是他肯,他家人肯吗? 苏龄玉记得自己仿佛跟青芝说过,当时打消了青芝的念头,后来大概凌松然的态度有些明显,小丫头又开始不切实际地瞎想了。 「青芝啊,你是不是担心你家姑娘嫁不出去,变成了老姑娘让人笑话?」 青芝回过神,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姑娘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想娶姑娘的多了去了。」 「……」 苏龄玉黑线,这话说的…… 「行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不过是因着我娘的亲事,觉得天下男子无一可靠而已,若是真能让我遇见良人,不用你担心,我也会积极主动起来的。」 马车里寂静了十几秒,芷兰和沁竹低着头,一副她们啥也没听见的样子,青芝倒是一张满意的脸。 姑娘从来没骗过她,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她只要期待姑娘的良人早些出现就好。 反正在她的心里,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家姑娘! ☆☆☆ 在一个镇子落脚的时候,苏龄玉等人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住下。 她们不缺钱,要了客栈里最好的两间房,小二瞧着苏龄玉浑身淡然的贵气,从始至终态度相当的好,主动询问要不要给她们送热水来。 「送吧。」 出门在外沐浴很成问题,只要有条件,苏龄玉都不会放过。 美美地洗了个澡,苏龄玉清清爽爽地换了身衣服,酒酒也由芷兰和沁竹帮着洗得香喷喷,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如同小仙童一样可爱。 房间里需要收拾,几人便去了大堂吃饭,走出了房间,苏龄玉便听见楼下有人大着嗓门。 「说了今儿我们陆家商队包了,还不赶紧将人清一清?我家少爷常住的那间房间快些空出来。」 小二处理不了,掌柜点头哈腰着赔笑,「几位爷,这实在是不巧,那房间有人住了,陆三少要来也没差个人来说一声,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之前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闻言眉头一皱,「啊?你说怎么办才好?还是你不想做陆家商队的生意了?」 「大爷您误会了,小老儿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想啊,只是、只是这位客人……,唉,这样吧,容我上去问一问可好?」 那大汉明显要不耐烦了,沙包大的拳头就要举起来,忽然一个清雅的声音喝止住。 「雷虎住手,我们陆家商行是讲道理的人。」 苏龄玉都要笑死了,就这还敢自称讲道理的人?要不要脸? 她循声看去,角落里的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身上一尘不染的象牙白长袍,在周围一众短衣粗犷的人中间,显得特别显眼。 被称为雷虎的大汉立刻放下手,走到了年轻人身边,「三少。」 陆三少脸上带着笑容,缓缓地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朝着掌柜地拱了拱手。 可怜掌柜哪里敢受此礼?扭着身子要避开,险些摔个跟头。 「我的手下无礼,我跟掌柜的说声抱歉,只不过我来宝清镇向来只住那一间房间,还请掌柜的想想法子,若实在不行,我也可当面跟那位客人赔罪,如何?」 陆三少的声音分明很轻柔,掌柜的脖子上却生生渗出了一层冷汗来。 陆家的人哪里有好相与的?尤其是这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陆家的大半生意却都要靠他来经营。 掌柜几乎愁死,眼光正游移着,忽然扫到了楼梯上苏龄玉的身影,当即跟复活了一样。 「陆三少,您的那间房,便是那位姑娘住着,您不如跟她商量商量?」 陆文景抬起了头,往掌柜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楼梯上正站着几个姑娘,为首的那个,周身仿佛都笼罩着淡淡的疏离,面容清丽无双,一双眼睛隔这么远都能看见其中明亮的光。 她手中牵着一个孩童,一丁点儿大,打扮也很招人喜欢。 陆文景心中微动,这浑身的气派,怕是哪家名门的千金出行,可是再看排场,只跟着两三个小丫头…… 他又有些不太确定。 苏龄玉牵着酒酒走到楼下,她听明白了,她们住的房间,怕就是这些人想要的。 这会儿她身边可没有凌松然或者叶少臣这种大腿可以抱,更何况还有个酒酒,苏龄玉不打算跟别人起冲突。 第74章 苏龄玉侧身微微施礼,「这位公子可是想要我们空出房间?」 她想着只要这个陆三少开口了,她就让,反正也只是在宝清镇住一个晚上的事情,住哪儿不是住? 然而让苏龄玉意外的是,陆文景竟然摇了摇头。 「在下不知是个姑娘家住了那屋子,在下身为男子,怎好跟姑娘争抢?」 「我知道了。」 苏龄玉点点头,不要就算了。 她牵着酒酒找了张桌子坐下,青芝扬声让小二上菜。 陆文景在她身后,半眯着眼睛,盯着苏龄玉的后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眼里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再去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肉粥来,再蒸个水蛋,蒸嫩一些。」 沁竹点点头,拿了碎银子去后厨加菜,苏龄玉低下头,时不时地跟酒酒说话。 忽然,一个身影不请自来地坐到了苏龄玉的身边,她抬起头,眉毛毫不掩饰地皱起。 「在下并无惊扰的心思,不过是想问问,姑娘可是打算去平城?」 「咦?」 青芝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呼,这人怎么会知道? 陆文景心下了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不瞒姑娘,在下此次也是要去平城,看姑娘的举止颇有些熟悉,因此斗胆猜一下,不想却猜中了。」 「小女子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若是没别的事,请自便吧。」 苏龄玉很少会对一个一直笑着的人不客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陆文景有些危险。 不是凶神恶煞的危险,而是那种活在算计之中,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 这样的人,她并不喜欢接近。 陆文景听见苏龄玉不客气地语气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姑娘莫恼,在下只是听闻这一带或许有些不太平,想着既然都是平城人,自然要互相照应,不知姑娘可愿意一同上路?」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太方便。」 苏龄玉干脆地拒绝,再次下逐客令,陆文景这才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苏龄玉一直能感受到后背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十分让人不爽。 她打算晚上让芷兰和沁竹都警醒着些,等到明日一早便离开宝清镇。 ☆☆☆ 苏龄玉其实多虑了,晚上的时候,客栈太平得很,有陆家商队的护卫守着,连个嘈杂声都没有。 某间房间中,雷虎不理解地走过来走过去,他没想到少爷当真将房间让给了那个婆娘。 「三少,你是不是看中人家了?要不要兄弟们将人给你弄来?」 雷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谱,那丫头看着是挺好看的,三少看上了也不奇怪。 陆文景坐在桌边,翻动着面前摊着的账本,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蠢,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您……」 陆文景的目光从账本上挪开,又轻轻地眯起来了,「你可瞧见那姑娘,耳朵后面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雷虎一怔,黝黑的脸庞慢慢泛红起来,三少还说没看上人姑娘,没看上的话,能注意到人姑娘耳朵后面去? 陆文景也没再多解释,只是这个女子,他必须弄清楚她的来历。 若是顺利的话,陆家商行在京里的生意,怕是很快就能成了! ☆☆☆ 第二日,苏龄玉起得很早,青芝熟门熟路地给她梳头。 乌黑的发丝挽一个灵动的发髻,用一支玉簪子簪住,青芝退后两步,表情十分满意。 「姑娘真好看。」 「同样的话你天天说,不腻吗?」 「不腻不腻,说多少遍都不腻。」 青芝嘿嘿嘿地笑着,打开一只掐丝珐琅小圆盒,从里面用指尖跳出一丁点儿肉色的香膏,仔细地抹在苏龄玉的耳后。 苏龄玉从前还会问一问,如今早已经习惯了,青芝只说是姨娘交代的,然而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过了一会儿,酒酒也睡醒了,小二送了早餐进来,几人简单地吃一点便打算上路。 结果走的时候,又碰见了陆文景的商队。 「姑娘可是打算离开了?」 苏龄玉客气地点头致意,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陆文景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车帘放下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看样子,自己的运气不错,若是今日遇见了这姑娘,怕是就要一无所获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青芝趴在窗口偷偷地掀开帘子往后看,酒酒有学有样的也趴在那里,小小的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75章 苏龄玉觉得好笑,想着手边若是有相机将她们照下来就好了。 「姑娘!那个陆家的商队还跟着咱们呢!怎么办?」 青芝满脸焦急,坐立不安。 那个陆三少一定是个登徒子,想要对姑娘不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了跟踪这样苟且的举动,也太目无王法! 「陆三少昨个儿不是也说了,他也要去平城,都是去平城的,走一样的路也不稀奇。」 苏龄玉温声安慰,眼帘却慢慢垂下。 陆三少看她的目光确实是很感兴趣的那种,但绝不是登徒子的眼神,苏龄玉还没觉得自己到了国色天香人见人爱的地步。 可是他到底图什么? 偌大一个商队,就这样跟在自己孤零零一辆马车的后面,若说只是偶然,也太不可信了。 苏龄玉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地方住个十天八天的,看看这陆三少还有没有耐心继续跟着她。 ☆☆☆ 苏龄玉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她找到可以常住的镇子,她们便遭遇了有史以来最险恶的危机。 那日一切如常,苏龄玉还有些奇怪,最近几日路上都没遇见几个人。 陆家商队的人忽然让人过来,「姑娘,我家公子让你们去商队中,这里有些不对劲。」 苏龄玉还没来得及问哪里不对劲,一只利箭便将那人当胸穿透,生生死在她们的面前。 「啊啊啊啊!」 青芝吓得大叫起来,苏龄玉立刻将她从窗边拉过来,心跳如雷地逼着自己冷静。 就算她是穿越的,手里也沾过血,可是这种刺激也太大了一些好吗? 苏龄玉深呼吸了几下,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马匹的嘶吼声,兵刃的撞击声,惨叫声,威吓声不绝于耳,仿佛大地都在颤动。 「下车。」 苏龄玉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绝不能坐以待毙,如果惊着了马,同样是会受伤的。 几个小丫头脸色苍白,青芝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外面的惨状让她几欲作呕。 似乎是一群山贼,陆家商队的人正奋力抵抗,可是死伤仍旧惨重。 苏龄玉看得心里直往下沉,这哪里是山贼?这样的规模和纪律,说是军队都不为过! 「姑娘,我们赶紧下……」 青芝话说到一半,脸色剧变,她们的马车这时候忽然动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子先得一个好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马车的前面传过来,让车上的几个人心里一片冰凉。 她们离陆家商队有些距离,很轻易地就成为了目标,原先赶车的车夫,尸体就躺在路边的草丛里,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头部像是被砸扁了…… 这伙人绝对杀人不眨眼!落在他们的手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苏龄玉脑子里瞬息闪过无数的念头,看着还没有消失的陆家商队,她猛地将芷兰和沁竹推了出去。 她们两身上是有功夫的,兴许跟着陆家能活得下去。 苏龄玉转身,看见青芝紧紧地抱着酒酒,「姑娘,我要跟着你,做鬼青芝也要跟着姑娘!」 这话也太不吉利了,苏龄玉紧绷的嘴角,却微微扬了扬。 来到宁朝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青芝,死之前两人也能在一处,也算全了她们的主仆情分。 芷兰和沁竹从马车里摔出去,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窜出来的山贼已经朝着她们冲了过来。 活下去! 两人脑子里同时闪过相同的念头,与其一起被抓住逃脱无门,姑娘却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推下来! 如果死在这里,她们也太没用了! 芷兰和沁竹眼睛里都发了狠,她们一直羡慕着青芝,羡慕她明明很普通,姑娘却总是宠着,惯着。 可是如今,姑娘却下意识地想让她们活着。 她们怎么能死?! 活下去,兴许还能有机会,将姑娘救出来! ☆☆☆ 马车在山间颠簸,青芝护着苏龄玉,苏龄玉搂着酒酒,马车周围跟着不少同行的山贼,让她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骤然停下,三人险些撞在车板上。 「老子是不是第一个回来的?!哈哈哈哈!」 「乌老大,你就截了一辆马车回来?看着轻飘飘的,别是个空的吧?」 「放你娘的屁!这可是打头阵的车,老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弄来了,你们就嫉妒吧。」 乌老大声音高亢,心里忽然也没了底,刚刚赶车的时候,似乎确实轻了一些啊? 现在再看看这辆车的外观,也不像是陆家商队的,他奶奶的不会劫错了吧? 第76章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来来来,都让让,看看乌老大都弄回来什么宝贝!」 车门刷地一声被拉开,门外起着哄的人忽然同时都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人群里才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动,「乌老大就是厉害,弄来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娃娃哈哈哈哈哈!」 「让老子看看,操,还真是人!」 乌老大啐了一口,他们求财不求人,特别是女人和孩子,抓回来除了整天哭又浪费粮食一点儿用都没有!也就能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乖乖,那两个女的是不是吓傻了?还有那个娃娃,怎么没人哭?」 有人觉得奇怪,手里拿了棍子将三人赶下来。 苏龄玉牵着酒酒下了车,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越发寒凉。 这里是个山坳,三面都是天然壁障,地形易守难攻,只有一个出口,想要从这里逃出去,难于登天! 「行啊老乌,你从哪儿弄来这么标志的娘们儿?这姿色比起玉泉镇千金楼的花魁还带劲儿!」 青芝紧张的手脚都不听使唤,挡在苏龄玉和酒酒的面前。 便是死,她也不会让这些人碰姑娘一根汗毛! 苏龄玉听着有些熟悉,玉泉镇……玉泉…… 她的眼瞳微微收缩,玉泉山!榔头寨?酒酒的娘亲说的山寨,莫非就是这个? 乌老大似乎有些不耐烦,推搡了一下苏龄玉,她险些跌倒,下意识地去拽乌老大的袖子,结果被挥开。 「既然抓回来了,也别浪费了,一会儿等老大回来论功行赏,不过谁得了美人也别太小气,让弟兄们都尝尝滋味如何。」 每张脸上的笑容,都令人作呕,苏龄玉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腰间那把匕首的存在。 她在宁朝的命数已尽了吗?至少,她得有尊严地死去,就是可惜了酒酒,小小年纪…… 不过就算只有一点希望,她也是会争取活下去的,没有人想死,她也不想。 苏龄玉握了握刚刚去拽乌老大的手,垂下的眼眸目光坚定。 ☆☆☆ 三人直接被关进了柴房,山寨里没人会怜香惜玉,对他们来说,女人还不如食物有价值。 「姑娘,您别怕,青芝会陪着您的。」 青芝哆嗦着声音,爬到苏龄玉的身边,细细的胳膊护着她。 苏龄玉从袖子里翻出一颗丸子,摸索着塞到青芝的嘴里,之后又喂了酒酒一颗。 这孩子太令人心疼了,发生了这种事情,连大人都忍不住要惊慌失措,更别说一个孩子。 可是酒酒只是紧紧地挨着苏龄玉,从头到尾都不曾发出哭叫声,他不是不怕,他只是害怕自己会添麻烦。 青芝吃了药丸也不问为什么,或许姑娘还想着能逃过一劫,可是青芝的心里,已经隐隐绝望了。 这不是道貌岸然的苏家,想要加害她们也要寻个由头才行,这是山贼!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她们怎么可能从人多势众,残忍粗鲁的山贼手里逃脱? 「姑娘,若是有来生,青芝还做你的丫头好不好?青芝会变得很厉害,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 苏龄玉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姑娘,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好。」 苏龄玉轻声地答应,感觉青芝紧绷的身子都松软了下来。 人们会相信下一世,只不过是为了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再仅仅是恐惧而已,可她此刻真的希望,下一世,还能跟想见的人再次见面…… ☆☆☆ 等待的时光最为难熬,阴冷黑暗的柴房里,除了她们三人的呼吸,偶尔还能听见老鼠爬动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柴房的门终于被拉开了,几只手粗鲁地将她们拽出去,等到苏龄玉回过神,她们被仍在了一个空旷的厅堂中央。 四周围坐了一圈人,面前放着美酒和美食,搁在墙角的酒桶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个「陆」字。 「老大,这次是我失手了,劫来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被弟兄们嘲笑我也认了。」 乌老大起身,豪迈地抓起一个酒坛子,对着嘴大口地灌下去。 苏龄玉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脖子,和裸露在外的两条膀子,心里慢慢镇定了下来。 「这次收获颇丰,陆家商队活着逃走的没几个,榔头寨大获全胜,多几个女人助兴,也没什么不好。」 坐在最首位的,是一个垂散着头发的男子,面前的食具比起其他人显得精致不少。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无端地让苏龄玉想到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 「老大说的对,这种货色也算极品了,老大,咱们榔头寨什么没有?就缺一个压寨夫人!」 第77章 「啊哈哈哈,没错没错,给老大暖床那是她的福气。」 底下的人大笑着起哄,下流猥琐的语言和眼神,像是要将苏龄玉她们当众剥了衣服取乐。 青芝几乎要晕过去,嘴唇死死地咬出一片血痕,她眼睛赤红地戒备着,谁如果敢过来,她一定会连皮带肉地咬下一块来! 战舟坐在上面看着,手托着下巴,细长的眼睛里,是他特有的森冷目光。 女人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有在看到她们哀号哭泣的时候,才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可是有趣的是,这两个女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哭出来。 其中一个还能看出来恐惧,另一个…… 战舟被细碎头发遮住一些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他觉得真的很有趣,那个女人眼睛里,居然什么样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好了,都别起哄了,老大什么时候对女人感过兴趣?」 老乌晃了晃酒坛,顺手往后一扔,空壶在地上砸成碎片。 他又捞过一坛子拍开,「老大如果不要的话,那可就便宜咱们了,今儿收获最多的……,是小秦,老大,不如将女人赏给他如何?」 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细瘦干瘪,笑起来牙齿参差不齐。 他搓着手,贪婪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龄玉的身上。 战老大不爱女人,他又是这次最大的功臣,老大应该会让他挑的吧? 这个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光是看看他就受不了了,真想赶紧回去,好好地享用享用。 战舟随意地嗯了一声,下巴朝着青芝抬了抬,「那个,赏给你了。」 小秦目光一直,不甘心地去看青芝,虽然也是个标志的娘们儿,可怎么能跟另外一个比? 然而小秦也知道,老大说话,没人能够质疑,于是他笑容谄媚,就想动手将青芝拖下去。 「姑娘……」 青芝忽然朝着苏龄玉的方向跪下来,她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她此刻只希望自己死了,能够化作厉鬼,好将这些人统统拖下十八层地狱。 苏龄玉一只手揽着酒酒,另一只手,在青芝的头顶摸了摸,余光,却时刻在观察着某个方向。 小秦似是迫不及待了,干瘦的手臂抓着青芝就想往外拖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乌、乌老大?」 有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直挺挺栽下去的老乌,笑容尴尬,「乌老大这是……喝醉了?」 「扯蛋!老乌嗜酒如命,榔头寨谁能喝得过他?」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七手八脚地将老乌给翻了个面,却齐齐变了脸色。 乌老大的脸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肿了起来,脸上和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看起来格外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乌……」 老乌身边的人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脚蹬了几下往后退,面色惨然一片。 他扭头去看战舟,声音发抖,「老大,乌老大他……死了!」 「什么?」 战舟托着的手腕放了下来,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老乌是寨子里的二当家,跟着他许多年了,身体结实得连年轻人都比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跟战舟同样不相信的人不在少数,骂骂咧咧地让人别开这种玩笑,喷着酒气过去亲自查看。 结果每一个人看清楚了老乌的惨状,酒气都给吓没了。 「真、真死了?」 热闹的庆宴顿时诡异之极,谁也没注意乌老大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刚刚还在大口喝酒,转眼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 「这酒、这酒是不是有问题?」 有人反应了过来,慌忙将手里的酒碗给砸了,「奶奶的陆家商行,居然在酒里下毒?」 「滚蛋吧你就,这酒刚拿到手不少人就喝了,怎么好好的都没事,乌老大就有事?」 不知道原因的威胁,会让人产生畏惧,哪怕是九五之尊也不可避免,因此才会有国师、钦天监的出现。 苏龄玉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她之前隐约闻到乌老大身上有残留的酒气,猜到他该是嗜酒如命的人,果真没让她失望。 欢乐的气氛消失殆尽,大堂里人心惶惶,以乌老大的尸体为中心,空出了一个诡异的圆形出来。 苏龄玉认真地观察着乌老大的尸首,秀气的眉头慢慢地皱起,素白的抬起来,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她的举动落在战舟的眼里,战舟开口询问,「你知道什么?」 所有人都朝着苏龄玉怒目而视,难道是这个女人害死乌老大的?若真是这样,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第78章 苏龄玉被众人所仇视,却没有显露出惊慌。 「不是因为酒,酒不过是催化了而已,他是因为染了毒。」 「老大,她一个婆娘能懂什么?」 「这种毒,我能治。」 苏龄玉毫不畏惧地看着战舟,「这毒源于山中一种名为刺螯的毒虫,毒性缓慢却顽强,能潜伏数日至数周,遇酒催化,提前毒发身亡。」 战舟冷笑一声,「我为什么相信你?」 「此毒毒发身亡之后的人,浑身会起疱疹,开裂,流脓,通过接触感染他人,就算没死,他分泌出来的体液也带毒,凡感染者,腋下首先会出现红色斑点。」 刚刚有不少人都去翻动过乌老大,这会儿闻言,一个个都忍不住检查一下。 「操老子居然有?」 「老、老大,我也有!我、我跟老乌之前比谁尿的远,不小心……」 堂中中招的人还不少,战舟看向苏龄玉的眼神越发阴毒森冷。 「你说的未必是真的,这毒,或许就是你下的?」 「我是医者,你若是不信,可让人去桐城打听芙蓉姑娘,我是个大夫,只会救人!」 苏龄玉义正严词的时候,脸上都像是能够散发出光辉来,仿佛菩萨座下的怜悯众生的玉女一般。 战舟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老乌,周围的人已经离得越来越远,生怕他脸上身上的液体沾染到自己。 他不相信女人说的话,可是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榔头寨会不会真的被这种莫名的毒给灭了? 「老大,你不会真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吧?那也太巧了,一抓了她们就出了这种事情,我看就是她们做的!」 一个在腋下发现了红疹的人,恼羞成怒地抬脚想去踹苏龄玉,青芝扑过去挡住,被踹得闷哼一声。 苏龄玉眸色变得冰冷,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信不信,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们不过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有山寨里这么多人陪葬,也不亏。」 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声音里的决绝,让刚刚满心怀疑的人又有些不确定。 这个女人当真一点儿都不怕死?她就不怕他们不相信她? 战舟嘴角勾出阴冷的笑,这毒不管是不是这个女人所为,她的胆子都够大! 「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我会把你的四肢割下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战舟的声音如附骨之蛆一样,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他说得到,做得到。 苏龄玉不为所动地抬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不过是想换取我和丫头孩子的命罢了。」 ☆☆☆ 暂时,苏龄玉和青芝、酒酒,谁都不用死了。 虽然她们的待遇并不高,只给了能活下去的必要的吃食,大概是想让她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仗着自己会医术得寸进尺。 苏龄玉自然不会自己作死,这些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要说死亡,他们未必就那么恐惧,不过人总是想活着的。 活着不好吗? 苏龄玉一句怨言都没有,只是心疼酒酒,跟着她们吃用水泡软的馍馍,小脸上刚养出来的肉眼瞧着又瘦了下去。 苏龄玉医治得很勤快,用随身的银针施针,又开出了方子,让他们自己去买了药回来熬着喝。 「你是不是在诓我们?那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苏龄玉冷冷地翻了个白眼,「不相信就别吃。」 真有人不信这个邪,死活怀疑苏龄玉是要害他,结果很快,他腋下的红疹开始蔓延,看上去十分瘆人。 等用了苏龄玉的药,红疹居然真的控制住了,还有隐隐消退的迹象,虽然速度并不快,但确确实实在消退。 另外,苏龄玉说此毒最忌饮酒,乌老大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身为山贼,不能喝酒大概是最不能容忍的了,尽管苏龄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仍旧有人觉得她是夸大其词,拎着个酒瓶子当着众人的面要打她的脸。 当然结果是自己打脸,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榔头寨的人沉默着将那人的尸首给烧了,对苏龄玉也没人再提出过怀疑。 ☆☆☆ 「老大,我让人去桐城问了,还真有这么个芙蓉姑娘,说是神医妙手,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确定是她?」 「这个,说是芙蓉姑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听那些人形容的,大差不差。」 战舟点点头,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有酒,寡淡无味! 他用力将杯子甩了出去,「带人去山下看过大夫了没有?」 第79章 「看过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确实是中毒,可是这症状他们从前也没见过,至于刺螯,也没人听说过。」 战舟隐约有种感觉,他被一个女人给耍了,可是又找不出确实的证据。 榔头寨都是他的兄弟,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妈的! 「给我盯着那个女的,等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好了,我非要出了这口气!」 ☆☆☆ 苏龄玉将睡着的酒酒小心地放下,这孩子现在说话又少了许多,只有自己逗他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说几个字出来。 「姑娘,您也歇一会儿吧,都忙了一整日了。」 青芝心疼得不行,姑娘的脸都瘦了,面色也不好,每日只能勉强填填肚子,这样怎么撑得下去。 苏龄玉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困。 跟命运做斗争的时候,人好像都感受不到困。 不让那些人喝酒,是为了将她们的危险降到最低,酒精上脑的结果是很可怕的,尤其这里的都是山贼,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住理智。 她说了这毒会传染,却没说该怎么隔离。 中了毒和没中的,现在虽然确实分开了,可山寨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没有隔离的意识和标准化的操作,要完全避免传染几乎不可能。 所以苏龄玉没有压太多治疗的进程,反正隔三差五总有新的患者来找她。 这种毒……,其实是不能根除的。 她看着黑洞洞的窗外,零星地能看见几点火光。 这里的人手里沾了太多的血腥,造孽太深,不然为什么那个时候她的身上,就只有这一种毒? 刺螯?操!豁出去了,能弄死一个是一个。 苏龄玉对宁朝的眷恋不深,如果真的死了,她也只是可惜,在这里遇见的一些对她好的人。 但是能拖那么多恶人下地狱,也算功德一件吧? 早知道,她应该执意将酒酒留给凌松然的,不过她帮酒酒灭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榔头寨,酒酒该是会原谅她的吧? 「姑娘,天凉了,披件衣服吧。」 青芝如同平常一样,细心周到地伺候苏龄玉。 苏龄玉顺从地让她将已经破了几个口子的衣服给自己披上。 今晚没有月亮,屋外暗淡无光,一如她们如今的处境,无限渺茫。 这样熬着日子,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还是仅仅是自欺欺人…… ☆☆☆ 日子一天天地熬着,战舟越想越不对劲。 老乌死的那会儿,明明只有一部分人感染到了,现在几乎全寨的人都中了招。 那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把人给我带过来!」 战舟眼里浮出狠戾,堂堂榔头寨,何至于对一个女人听命? 苏龄玉正在给人施针,忽然被直接拖走,青芝想要跟过去,却被人一脚踢到了墙角。 瞒不下去了? 苏龄玉垂着眼睛,揣测着将要面对的状况。 「老大,人来了。」 苏龄玉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掌心不知道硌到了什么蹭破了。 她慢慢地爬起来,看到战舟阴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骗我。」 苏龄玉神色如常,「战老大什么意思?」 「寨子里的毒,就是你带来的。」 「战老大想多了,我如果真能下毒,一定会选一种即刻奏效,并且根本治不好的毒。」 战舟冷笑出声,「还装的挺像,你说你会解毒,可成功治好过一个?」 「病去如抽丝,最先发现的那些人,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是吗?可山寨里,几乎没有幸免的人,你们却好端端的。」 战舟嘴角笑容残忍,「你说会传染,你们吃的喝的东西里,你以为多干净?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 苏龄玉心里狠狠一震,记忆里各种骂街的话快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冲出来。 这人是真的变态!他是个疯子!神经病! 苏龄玉的小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瞬间被她用力握紧。 「我说过了,我是大夫,总要有点本事的!」 她的解释听在战舟的耳朵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苏龄玉在看见他纹丝不动的眼眸时,就明白了。 那是彻彻底底偏执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当他已经认定了一个结果,就不会再接受别人的解释。 苏龄玉干脆地闭了嘴,满脸坦然地跟他对视。 第80章 「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战舟从位置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苏龄玉的面前。 他的手捏住苏龄玉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涌动着无尽的狂躁和暴虐的光芒。 「啪。」 苏龄玉眼前开始发花,两秒钟之后,才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口腔里有微腥的味道,耳朵一阵阵的鸣叫。 「我说过什么?你如果骗我,我会将你的四肢都剁掉,看来,你不是太相信。」 手臂被人捏住,苏龄玉甩了甩头,想要清醒一点。 她要在无法动弹之前自己结果自己的命才行,她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呵呵呵,至少,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感染了,呵呵呵,这笔买卖,划算! 「老大!有情况!」 急促的声响打断了战舟的行为,他不悦地抬头,「什么事?」 「官兵!官兵打进来了!老大,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什么?」 战舟如同扔垃圾一样,将苏龄玉随手扔到一边,她的肩撞在了墙上,碎了一样的疼。 战舟直接走了出去,或许在他看来,弄死苏龄玉轻而易举。 「呵呵呵……」 苏龄玉慢慢靠在墙上坐好,头疼得厉害,却发出了一串笑声。 老天还是疼她的啊,不舍的让她受到人棍之苦。 苏龄玉的手慢吞吞地伸进衣服里,贴着腰摸到了那把匕首。 榔头寨的人根本没人来搜她的身,他们从心眼里看不起女人,只把她们当成泄欲的工具而已。 苏龄玉紧紧地握着匕首,她不着急,她要等战舟回来,她要当着他的面自尽。 不是要把她做成人棍吗?眼睁睁看着打算破灭,这滋味对一个偏执狂来说,一定很刺激! ☆☆☆ 榔头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除了一条下山的路,三面都是山壁,唯一的那条路,从山脚下开始,就有人在放哨,半个时辰报一次平安,纪律森严。 因此战舟实在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是如何出现在山寨里的。 「老大,您快想办法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大!」 昔日的弟兄们一个个惨死在面前,战舟的眼睛被熏得通红,他怎么可能逃走? 这些人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我杀了你们!」 战舟怒吼一声,挥舞着武器冲进了战局。 ☆☆☆ 「叶帅,我们还是先走吧,这里交给封狼就行,那边还等着呢。」 岳生有些着急,明明说好了只是顺路来玉泉山一趟,谁知道路上居然遇见了个道士,还是个熟人,白鹤道人。 因为这个道人,姜先生的身子才有了转机,叶帅对他很是感激,并且想要表达感谢。 那道人也着实不客气,吊儿郎当地往玉泉山的方向指了指,「我一个道士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心系天下苍生,叶小将军若是真想道谢,就去那儿为民除害吧。」 这坑人的道士!他们提前来这里,足足要绕一个大圈!若是耽误了围剿月夷族探子,叶帅怎么去跟皇上交代? 「不急,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叶少臣信步在打斗中走着,这个寨子还真让他费了些力气,防范十分严密,想要悄悄摸上来很困难。 也就是从山壁上下来,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少臣忽然想起去桐城的路上遇到的流民,等见到苏龄玉那丫头,他可以以此邀邀功。 看,她让他有空剿掉这个害人的山寨,他做到了吧。 ☆☆☆ 一道身影从斜侧面冲出来,叶少臣步履轻盈地避过,伸手借住岳生扔过来的佩剑,寒光乍起,在那人的胳膊处带出一串血花。 「老大!」 山贼余孽见状惊呼,统统想要围过来。 叶少臣挑了挑眉,看着被他卸了一条胳膊的阴狠男子,「你是他们老大?」 他摸了摸下巴,是杀了呢,还是抓起来送官呢? 就在这时,叶少臣的耳朵里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他只是个孩子!」 这个山寨里还有女人? 叶少臣随意地瞥了一眼,身子剧震了一下。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榔头寨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小鸡仔一样的孩童,高举过头,像是要将他活生生给摔死。 那人的脚下,一个瘦弱的女子死死地抱着他的腿,被狠狠踹了几脚都没有松开手。 那女子的脸上并不干净,血迹和泥土交织,看不清样貌,可叶少臣认出来了。 第81章 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少臣猛地抬手,手中的佩剑投掷过去,准准地穿透那人的胸口,他手里的孩子坠落下来,青芝扑过去接住。 「酒酒不怕,我们去找姑娘,我们现在就去。」 青芝神智都有些不清醒,她不敢去想姑娘现在的处境,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到她,然后陪在她的身边。 「你家姑娘在哪?」 青芝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她抬起头,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快说?她也在山寨里?」 「叶……将军?……叶将军!你快去救救姑娘,我给你磕头了,你快去救姑娘!」 青芝松开手,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声音沙哑难听,头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在她旁边,酒酒看了一会儿,也学着青芝的样子,给叶少臣磕头,稚嫩的声音磕磕巴巴,「救,姨姨,救姨姨。」 叶少臣将她们交给岳生,冷着脸转身,动作飞快地往榔头寨的屋子里找过去。 该死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被山贼劫持了? 叶少臣步履如飞,一连踹开了几间屋子,里面都空无一人。 到底在哪儿! ☆☆☆ 苏龄玉耳朵里的鸣叫声终于缓解了一点,也能听得见外面的骚动声。 战舟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大概抽不开身?真的有官兵来围剿了吗?不是说,榔头寨跟官府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苏龄玉将匕首握得太紧了,虎口隐隐发疼,可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站不起来,刚刚被甩到墙上的时候,歪着了一只脚,疼的都不像是她自己身上的部件。 苏龄玉心里很后悔,为毛自己就那么弱呢?手无缚鸡之力跟个待宰的羊羔似的,空有一把匕首还只能用来自尽。 她挺佩服自己都这会儿了,还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可是,管他呢,说不定一会儿连想这些都不能了…… 忽然,苏龄玉的耳朵动了动,她听见了脚步声。 绝对是习武之人的脚步,很轻,但是很稳。 苏龄玉紧张起来,手握得匕首刀尖都在发抖,机会只有一次,被发现了匕首,她可能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脚步已经很近了,只要转到角落里,就能够看见她。 苏龄玉的喉咙滚动,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死穴,当她看到那一片青色的衣角时,手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当啷」 苏龄玉的虎口被震裂开了一条小缝,血从里面迸溅出来,顺着手腕落在她看不出颜色的裙子上。 匕首掉落在脚边,苏龄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化为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冲击。 她就这样愣住了,呆呆的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叶少臣的心落回了原位,她刚刚居然要自尽?用自己的匕首,要往她的身体里扎进去? 叶少臣根本没有来得及考虑,身体自己动了起来,随手不知道拿了什么将她的匕首砸开。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刚刚没有多余的反应控制力到,苏龄玉的手裂出了口子,细细的血在她的手上蜿蜒开来。 「疼不疼?」 叶少臣用布将口子压住,眼睛在她的身上扫视。 半个脸颊高肿着,裸露出来的右脚脚踝肿的比他拳头都高…… 叶少臣的眼神慢慢地发沉,手臂一个使劲,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苏龄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样,没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叶少臣的领口,她怕掉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龄玉觉得跟做梦似的,她逃过一劫了?又这么巧是她认识的人来救了她。 这种感觉……,就跟随手去彩票店换零钱,结果中了头奖一样不可思议。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叶少臣口气很随意的样子,苏龄玉想了想,还真是。 这算不算自己救了自己? 苏龄玉这会儿浑身都在疼,一旦神经放松下来,身体的不适就开始放大。 她很怕疼的,脸上、肩膀、脚踝……,循环轮回的疼痛,让她不舒服地把叶少臣的衣服揪成了一团。 叶少臣低头,看到她疼的发白的脸,和额上渗出来的汗,嘴唇抿得笔直。 「姑娘!姑娘!」 苏龄玉打起了精神,看到青芝猛地推开一个人冲了过来。 小丫头脸上满是泪水,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子不放开,「姑娘您还好吗?青芝没用,都是我没用……」 「我说青芝姑娘你也太……」 岳生无奈地走过来,手里拎着酒酒,手臂上一道道全是抓痕。 第82章 「苏姑娘您说,叶帅让我看着她,这么危险她非要去找你。」 岳生想抱怨两句,结果一抬头瞧见了叶少臣的脸色,顿时闭了嘴。 苏姑娘被山贼抓了,会不会……遭到了不好的对待? 这不是废话嘛,这里可是山贼窝! 岳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苏姑娘……,也着实太可怜了一些。 「不哭了,我不是好好的。」 苏龄玉试图笑一个安慰她们,然而肿了半边的脸,笑成什么样都毫无说服力。 不仅青芝在哭,酒酒小小的手紧紧地攥着苏龄玉的衣服,大大的眼睛里不断地滚出泪珠子,看得苏龄玉心疼不已。 叶少臣皱了皱眉,伸手拨开一大一小的手,「治伤要紧,这两个交给你了。」 岳生头皮发麻,叶帅是不是看他最近太闲了?他宁愿去跟山贼过招啊! 「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 封狼那边已经基本结束,将几个看起来是头目的人围在了一堆。 苏龄玉抬眼看过去,战舟赫然在列,他的一条手臂被砍断了,半个身子的衣服几乎全部被血浸湿,单膝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在看她。 他大概在后悔吧,苏龄玉心想,后悔刚将自己抓来的时候,没有立刻弄死。 「你觉得,要怎么处理?」 叶少臣低头,去问苏龄玉的意见。 她的目光看着战舟,仿佛那日刚被抓过来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如果可以,斩草除根。」 苏龄玉不喜欢留有后患,如果将这些人送去官府,谁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 那些被榔头寨杀害的无辜百姓,官府当作看不到,那最好,就直接彻底铲除,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叶少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真的挺喜欢这丫头的,脾气性子特别对他的胃口。 「听到了?斩草除根。」 封狼点点头,「属下会妥善处理。」 苏龄玉再也没去看战舟一眼,她太累了,撑了这么多天,没想到真的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了! 苏龄玉的眼帘无声无息地垂下,头轻轻地靠在叶少臣的身上。 鼻尖似乎能嗅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苏龄玉终于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 ☆☆☆ 「为什么我家姑娘到现在还没有醒?」 「苏姑娘并无大碍,许是……许是累了。」 「姑娘疼的都出声了,你就不能给姑娘止疼?」 「这……,我是随军大夫,军营里的没那么娇气,因此止疼的方子不多,不多……」 「那就是你不会?」 「呃……」 「姨姨……」 苏龄玉下意识地皱眉,好吵,好疼,好难受…… 「姑娘,您醒了?」 青芝察觉到了苏龄玉的动静,立刻扑过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姑娘可要喝水?可要吃点东西?姑娘你哪儿疼……」 苏龄玉余光看到一旁的一个大夫,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看吧,我就说是累了。」 她笑了笑,声音沙哑得一点儿不动听,「要喝水。」 青芝立刻擦干眼泪,迅速去倒了一杯水来。 苏龄玉喉咙干渴得发疼,一气将杯子里的水都给喝了,这才算缓过来。 「姑娘……」 青芝又想哭了,眼睛里才沁出水光,苏龄玉抬头摸了摸她额上一块青紫的痕迹,「哭什么,该高兴。」 「说得不错。」 从门口走过来一个身影,叶少臣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庆祝。」 苏龄玉盯着看了半天,眼里淡淡的疑惑,半晌才恍然,「你的脸干净了。」 「……」 叶少臣的邪气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女人刚醒过来,注意这种奇怪的地方做什么? 出门在外,又是混在营中,不修边幅是正常的事,但是今儿,叶少臣忽然心血来潮地把脸弄干净了。 岳生在叶少臣的身后,对着苏龄玉闪动着崇拜的眼神,苏姑娘大概是除了老夫人之外,第一个让叶帅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了。 「怎么样?脚还疼吗?」 叶少臣企图让这个话题无声无息地过去,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苏龄玉一遍。 嗯,脸上的痕迹消退了,还是现在这样看着顺眼。 「疼。」 苏龄玉实话实说。 「脚疼,肩膀疼,哪儿都疼。」 还没出去的大夫脸都绿了,他该做的都做了,疼是无法避免的嘛,忍忍不就过去了? 第83章 他委委屈屈地看向叶少臣,希望将军能为他辩解几句,他给苏姑娘治疗脚踝的时候,都没敢使劲儿呢。 叶少臣微微挑眉,「我这里的大夫,可没有你那么神乎其神,若想不疼自己动手便是,需要什么,跟岳生说,我们也该上路了。」 岳生感激涕零,叶帅终于想起来要上路了? 他苦着脸上前,「苏姑娘有需要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好,我会的。」 苏龄玉点点头,口中当真报出一串儿东西来,有药材,有食材,有必需品…… 岳生见识过苏龄玉的性子,也不多说,麻利地记下去准备。 苏龄玉这会儿比刚醒过来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她靠在床头,脸上变得认真起来。 「多谢叶将军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往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小女子定会尽力相助。」 苏龄玉从心里感激叶少臣,如果不是他,她恐怕,真的会被战舟那个变态砍掉四肢。 这是救命之恩,苏龄玉会牢牢地记住。 叶少臣很难得看到苏龄玉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仔细地欣赏了一会儿。 「通常……,无以为报后面跟着的,不该是以身相许吗?」 「……」 「……」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被破坏了,苏龄玉直接白了他一眼,这人就不能好好地接受自己的感谢? 「我也是认真问的,姑娘觉得我不真诚?」 「将军觉得真诚就好,不是说要上路了吗?现在就出发吗?」 叶少臣摇摇头,「不急,反正,也迟了不少日子,多一天也不在乎了。」 他眼里仍旧好奇,「姑娘就不考虑考虑?我听着话本里,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桥段多的是,以为是众所周知的才是……」 「小女子才疏学浅……」 苏龄玉头疼,明明面前的是自己的大恩人,她怎么有种想要怼人的冲动? 还是算了吧,人家才刚刚救了自己,先忍了。 叶少臣眼睛弯起来,满意地出去了。 还是有生气的模样适合她,不过就是可惜了,回头让岳生给她找几个以身报恩的话本解解闷。 这么经典的桥段,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 苏龄玉坐在马车里,她的伤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只能看出淡淡的痕迹。 「姨姨,吃果子。」 酒酒举着一个圆圆的甜果送到苏龄玉的嘴边,苏龄玉给面子地张嘴吃掉,酒酒笑起来,大大的眼睛亮亮的。 苏龄玉如今在叶少臣的军中,她的伤势虽然好了,叶少臣却也没提过送她回傅家。 「姑娘,叶小将军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青芝十分疑惑,「难道要上战场不成?」 「你想多了。」 苏龄玉从窗口往外看,叶少臣带的人手不少,却也绝不至于行军打仗。 这点人打什么呀? 「也对,若真是去打仗,为何要带着姑娘?」 青芝觉得这不合理,「是不是叶小将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没有时间送我们去平城?」 大概是吧,但就是不是,苏龄玉也没有什么想法。 人真的是太脆弱,尤其是她这种弱了吧唧的,面对恶徒自保都成问题。 苏龄玉捶了捶车厢,她这会儿正消极着呢,去哪儿不是去? 酒酒看到苏龄玉的举动,赶忙放下手里的果子,两只小手将她的手捧起来,轻轻地吹了吹,「不疼,不疼。」 苏龄玉心都化了,一把将酒酒搂过来抱住,「姨姨不疼的,酒酒不怕啊。」 「哟,跟你儿子玩呢?」 车帘掀开,叶少臣的身子钻进来,车厢里立刻变得无比拥挤。 「我一直想问问,你从哪儿弄来个孩子养?别家姑娘都养小猫小狗,苏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直接弄了个娃娃养着。」 苏龄玉这会儿劫后余生,对什么都能心存感激,唯独对她的救命恩人…… 怎么说呢,那必须是压着火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叶将军瞧这孩子可眼熟?」 叶少臣盯着看了几秒钟,忽然一个激灵,「这该不会,真的是姑娘的……」 「……」 「我说笑的,这是之前路上你给他喂了颗药的孩子?」 草。 苏龄玉觉得自己的火气越来越旺盛了。 叶少臣伸手捏了一些酒酒的脸,酒酒抓着苏龄玉的袖子往后躲。 「虽然瘦了点,比那会儿看着强多了。」 第84章 苏龄玉无比可惜,「原先养胖了一点的,后来……」 后来在山寨里,担惊受怕着,饥肠辘辘着,养出来的肉一点点又没有了。 叶少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暗芒。 他坐直了身子,「我今天来,有事想跟姑娘商量。」 叶少臣认真起来的架势特别能唬人,苏龄玉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将军请说。」 「之前去玉泉山,算是计划之外,治你的伤又耽搁了几日,我其实有很重要的公务在身,姑娘觉得呢。」 「……」 苏龄玉没觉得出来。 休养的那几日,他明明说不着急的! 「我看姑娘也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不如这样,我这里正好缺大夫,那日你瞧见的,算是唯一的一个,军中受伤是常有的事,他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苏龄玉想了想,「这算是……,还将军救命之恩吗?」 「唔……,勉强算耽搁了行程的补偿。」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那么我行医,是要收报酬的。」 「成。」 「很贵的。」 「爷有钱。」 「……」 苏龄玉有种无力感,点点头,「我知道了。」 「姑娘爽快。」 苏龄玉瞪了他一眼,会不会夸人? 叶少臣被瞪的一点儿不生气,笑眯眯的样子让苏龄玉的无力感更加强烈。 这人实在是,让人弄不明白。 等叶少臣下了车,青芝一脸紧张地过来。 「姑娘,您怎么就应下了?」 「不好吗?」 「当然不好。」 青芝可着急了,「营中可都是男子,您一个姑娘家如何给他们治病?若是让人知道了……」 「我连山寨都去过,留在营中又有何不可。」 青芝一滞,难过的情绪慢慢地流露了出来。 「姑娘,您别难过,这、这不算什么的……」 苏龄玉居然还能笑出来,「我不难过,真的,可是我虽然不难过,也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山贼掳了去,就算再救出来,谁能相信她还是清白的?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是没有未来的,至少对于宁朝来说是这样。 苏龄玉也听过一些传闻,有些被解救出来的姑娘,为了表明贞洁,毅然赴死,说是只有这样,才能不拖累家里,才能为自己保住面子。 赴他奶奶个腿! 苏龄玉真不想吐槽,她拼死拼活熬着活了下来,然后再自尽,她是不是有病? 「所以青芝,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会活得好好的,你们也会。」 苏龄玉脸上是坚定的表情,青芝的难过慢慢就冲淡了。 姑娘尚且能如此想,她怎么能让姑娘担心自己? 「姑娘……」 「就是我大概嫁不出去了,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不是?呵呵呵。」 「……!」 青芝又要哭了,姑娘莫非是自暴自弃了不成?! ☆☆☆ 叶少臣让苏龄玉做他的的大夫,也真没跟她客气。 第二日,便当真有人过来苏龄玉这里。 「这是……怎么弄伤的?」 「枪不小心戳到了。」 小兵说得云淡风轻,青芝捂着酒酒的眼睛背过身去。 苏龄玉心里佩服,胳膊上一个窟窿还能如此镇定,兄弟可以啊。 做了基本处理,苏龄玉发了愁,她原本想象中的随军大夫,跟她现在不一样啊。 如果都是以外伤为主,她让岳生送来的药材远远不够。 「苏姑娘,你就随便给我包包,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 苏龄玉默然,眼神变得慈祥了不少,不愧是叶少臣的部下,神经都有些不大对劲呵呵呵。 「你先回去,我会配一些药,配好了给你送过去。」 小兵一脸大题小作的表情,还是点头感谢了,然而一点儿看不出来疼的走掉了。 「去,把岳生叫来,我有东西要让他去买!」 ☆☆☆ 苏龄玉的生活忽然变得忙碌起来,不仅忙碌,还很熟悉。 他们仍旧在赶路,她却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实在是叶少臣的部下,一个比一个奇葩,受的伤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 明明只是在赶路,他们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跟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 第85章 青芝从一开始不敢看,到后来面不改色地给苏龄玉打下手,进步不可谓不大。 「苏大夫你可真有本事,我的伤好的比从前快多了。」 你从前同样可怕的伤出现过几次? 「苏大夫我觉得我的手臂可以动了,我能不能跟别人比试了?」 不能。 「哈哈哈苏大夫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这条腿要废了哈哈哈哈。」 「……」 苏龄玉一边绷着脸医治给药,一边心塞地想吐槽,她真想知道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互相拿武器对戳吗? 一日,叶少臣满脸惊叹地过来。 「姑娘果然当得起妙手神医,有你在,那帮兔崽子操练起来越发凶悍,势不可挡。」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我曾经以为,爱惜部下的将军才会受到爱戴,叶将军似乎并非如此。」 叶少臣一点儿没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操练?别的女子可能会害怕,但是你应该不会。」 苏龄玉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药碾,她该为这种事情感到高兴吗? 不过等到队伍驻扎下来,苏龄玉当真去了,她确实好奇,便是在前世,她也不曾有过机会去到军营里,只在屏幕上看过。 驻扎的地方没有帐篷,这些人也都习惯了露宿,随便收拾了一块儿空地出来就能直接躺下。 可是他们却花了不少力气,将一大块平坦的地方空出来,一个个热血沸腾地围着,战意冲天。 叶少臣看到了苏龄玉的身影,脸上笑意盎然。 「我就猜到你不会让人失望的,来,给你留了好位置。」 苏龄玉走过去,视野果然极好,但谁告诉他自己一定一会来的?她不来会让谁失望了? 空地上,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操练开了,他们手里拿着惯用的武器,人站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苏龄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杀气。 货真价实的杀气,那些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你死我活的气息,仿佛站在他们对面的,不是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同伴,而是敌人! 「啊!」 青芝发出轻声的低呼,见惯了流血的伤势,这会儿的脸色仍旧发白。 这可是活生生地打斗场面,那些从利刃处飞溅出去的血花都还是温热的! 一个个血肉之躯,不要命了似的在搏斗,脸上看不到疼痛,看不到退缩,像是真的要杀了对方! 封狼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游走其中,时不时地叫停操练,让他们下去换别的人上来。 换下去的人也不去管身上的伤,饶有兴味地围在旁边看,还能跟同伴一块儿点评。 「刚刚老子扫腿的时候是不是慢了?」 「嗯,有点儿,不然能把我腿给踢断。」 「哎,可惜了。」 「是吧,明儿继续,我的锁喉爪是不是力道也弱了。」 「对对对,一会儿帮你再练练。」 苏龄玉自问承受能力不弱,这会儿看得心惊胆战。 「你就让他们这么打吗?若是都打残了,还有什么用?」 「不是有姑娘在吗,之前他们好歹还收敛一点,这阵子我都觉得太凶残了,大概是真的对姑娘的医术信任的关系。」 「……」 苏龄玉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所以这是她的错? 叶少臣看着场上操练的部下,和跃跃欲试等着轮到他们的人,眼睛里有着苏龄玉看不懂的光。 「这会儿受了伤,还能找大夫给治,战场上,有几个受了伤的可以活着回来。」 那一瞬间,苏龄玉感受到了他身上,藏得极深的伤感。 他想起了什么?从前埋骨沙场的同袍?他身为将军,没能将部下带回来,会是个什么感觉? 苏龄玉无法想象,她尝试着去理解,却拒绝感同身受。 用命信任自己的人,她如果没能护住他们的话…… 「所以,我很高兴你肯留在这里。」 叶少臣忽然侧过头,脸上是徐徐的笑意,那张本就很戳苏龄玉的脸,这会儿如同有魔力一样,让她无法挪开眼睛。 「因为有你在,他们才敢更豁得出去,以后去到战场上,才更有可能活得下来,毕竟敌人可比自己人凶残多了。」 苏龄玉只能看见那双黑沉的眸子,闪动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深潭一样,诱使人溺进去。 「是不是觉得我甚有魅力,芳心沦陷了?那我真是荣幸。」 「……」 苏龄玉回过神,发现叶少臣的脸居然跟她靠的那么近,她想也没想,两只手伸过去,生生将他的脸给推开。 第86章 推开之后才发现,旁边的人都在看,这个举动,似乎太亲密了一些。 「呵呵呵呵。」 叶少臣的肩膀抖个不停,苏龄玉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叶帅你还笑,苏姑娘要生气了!」 走出去几步的苏龄玉又停下来,没有回头说道,「让那些受伤的赶紧过来,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才慢慢地走掉。 叶少臣的眼睛弯出愉悦的弧度,微薄的嘴唇嘴角翘起,露出一个足以让万千少女心驰荡漾的笑容。 他忽然卷了卷袖子,「今日我心情好,有没有人要跟我切磋切磋?」 场上寂静了几秒,瞬间哄动起来,热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连苏龄玉都听见了。 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围聚着的人群,眼睛不自知地软化下来。 这些人可真厉害,叶少臣也……很厉害。 宁朝有这样的人在,她第一次,真心地感觉到,很安心。 ☆☆☆ 安心的结果,就是那天的伤患翻了几倍…… 苏龄玉沉着脸,来找她治疗的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将军身边第一次有女子,这一定是将军夫人。」 「可是苏姑娘之前不是被掳到山寨里去?」 「你懂个屁!将军那就是去英雄救美的,不然怎么会忽然改道?」 「原来是这样!」 苏龄玉隐约感觉到,这些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一样。 从一开始的随意,到后来对她医术的倾佩,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开始讨好,见缝插针跟她安利他们将军多么多么好。 苏龄玉手里的针扎下去,面无表情,「是吗,你们将军在京城中这么有名气?」 「起止京城,将军的名气大着呢,可是将军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对小姑娘和颜悦色,也就对姑娘您不一样。」 吹,接着吹。 苏龄玉将绷带缠紧,转过身去药箱里拿药。 「姑娘你不信?想嫁给咱们将军的姑娘多了去了,将军一个都看不上,就是去喝花酒,将军也是纯喝酒的。」 苏龄玉哭笑不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或者,你该去建议你们将军,也来我这里瞧瞧,一些隐疾还是要早些医治得好。」 苏龄玉顺口调侃,总算找到了她想找的。 身后没了回答,大概是被她吓着了吧,哈哈哈! 「这药一次吃……」 苏龄玉转过身,忽然愣住了,叶少臣什么时候来的? 「苏姑娘我先走了。」 那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转身往外冲。 「一日三次,一次六粒!」 苏龄玉把话说完,才抬眼去看叶少臣。 「叶小将军怎么来了?」 「来找你看一看隐疾啊。」 「……」 苏龄玉当着人的面,也觉得有些尴尬,她不是有心这么说的。 不过一个男子,又不爱喝花酒,又不爱搭理小姑娘,那人的想像力都会发散嘛,对吧。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 「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隐疾,不如你给我治治?」 「抱歉,我刚刚胡说的。」 「兴许姑娘说的不错呢?」 「……」 还说不说正事了? 瞧着苏龄玉耳尖儿有些泛红,叶少臣才收了逗弄的语气。 「前面的路有些险,我让人将你们送去附近的镇子上,等到事情办完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 苏龄玉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叶少臣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你在苏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本送你回傅家也不错,可是你被榔头寨掳去的事会不会传出去还未可知,因此我建议再等一等,京城,却是个不错的地方。」 堂堂叶家军将军一本正经地卖安利,将京城描述得异常诱人美好。 「将军似乎,很希望我能去京城?」 「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回去。」 叶少臣很干脆地说出他的想法,一旁跟酒酒蹲着玩的青芝,无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诡异的声音。 叶将军、叶将军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逾越?他希望姑娘跟他一块儿回京耶!一块儿耶! 苏龄玉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青芝,虽然没发出惊叹声,呼吸声也够大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这话很难让人不多想,叶少臣知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意思? 「我其实,去哪里都可以。」 第87章 苏龄玉抬头,「将军不必多虑,榔头寨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即便为了不给傅家造成影响,我一个人去哪儿都活得下去。」 苏龄玉的衣摆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去看,青芝和酒酒双双抬着头看她。 苏龄玉立刻就笑了出来,「当然还有你们。」 「姑娘的能耐,自是去哪儿都活得下去,并且还会活得很好。」 叶少臣对此毫不怀疑,「只是,我想你能跟我一起回京。」 「我被山贼抓过,若是被人知道,恐会波及到将军名声。」 「呵呵呵,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名声。」 「我脾气不好。」 「嗯,知道。」 「……」 苏龄玉踌躇了,所以,这人不怕世人的眼光,想要自己跟他一块儿出现吗? 「你不必立刻回答我,等事情结束了再说,可以慢慢考虑。」 叶少臣不急,是因为他有信心,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姑娘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叶少臣离开之后,苏龄玉持续迷茫,一直到她们被安排在镇上的一个小院子里暂住下,苏龄玉有了更加宽裕的时间继续迷茫。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世荣宠》卷一 作者:微小布 02、《医世荣宠》卷二 作者:微小布 03、《医世荣宠》卷三 作者:微小布 04、《医世荣宠》卷四 作者:微小布 05、《医世荣宠》卷五 作者:微小布 06、《医世荣宠》卷六 作者:微小布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