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世荣宠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叶少臣是苏龄玉见过的病人里最省心的了,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给什么喝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 苏龄玉几乎整日都守在他的身边,随时关注着他的情况,有一点点想法,都会立刻付诸行动,有一点点进展,她心里都会激动一阵子。 可是激动着激动着,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叶少臣的情况,还是在慢慢地恶化,虽然时间拖长了,却还是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苏龄玉在叶少臣面前一副平静沉着的模样,等到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整个人松脱下来,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还是收效甚微?她换了无数种方子,为什么还是起不到作用? 她用力地拽自己的头发,头皮一阵阵发痛,才能让她感觉好一些。 等到心里的无助和茫然全部发泄干净,苏龄玉才会重新站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继续尝试不同的方子。 青芝每每在她身后进屋收拾,看到墙角地上散落的发丝,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 她从前觉得,姑娘过得太苦了,身在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姑娘太可怜了,可是后来她们的日子好了起来,青芝以为,姑娘的苦日子已经全部结束了,往后该都是好日子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呢?姑娘做错了什么?她愿意替姑娘承受的,真的! 她的命都可以拿去,她青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老天不要再这样对待姑娘了,求求你了…… ☆☆☆ 「我要给你清理伤口了,可能会有点疼。」 苏龄玉手里拿着消过毒的匕首,她要将叶少臣伤口处的腐肉都去除干净。 「唔……,疼的话我需要安抚。」 叶少臣开玩笑地笑起来,主动将溃烂的伤处露出来。 苏龄玉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动手,水晶珠子一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 清理伤口她也做的多了,对病人来说,算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每每需要有人用力按着,她才能顺利完成。 可是叶少臣不用,他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顺从地躺在那里,随便苏龄玉做什么,只专心地看着苏龄玉的脸。 他怕以后可能看不见了,那多可惜,所以要抓紧时间看个够本。 等伤口清理完,苏龄玉抬头,撞上叶少臣深邃的眼眸。 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情愫,丝丝缕缕,将人缠绕其中。 伤口重新敷药,苏龄玉总算能休息一会儿,她坐在床榻边,拿着叶少臣的手腕细细地诊断。 发丝从耳边滑下,垂在她瓷白的脸颊旁,叶少臣有些遗憾,苏龄玉的脸颊已经不如在京城中时有肉了,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姑娘这么喜欢的呢?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后来,他发现这个姑娘表里不一,特别有意思,所以他很喜欢逗她玩。 可是再慢慢的,这个姑娘越来越吸引他,虽然她可能不承认,但她心底是极善良的,性子凉薄,可一旦在意了,就会变得十分重视。 叶少臣觉得,他也说不清楚,可就是喜欢上了,想要一直守着,陪着,不过,可能他做不到了。 「你之前说,若是你活下来立刻就娶我的话,还算数吗?」 苏龄玉突如其来的话让叶少臣回神,他有些莫名,点了点头,「自然是算数的。」 苏龄玉停下手里的动作,「好,我们现在就成亲。」 「……?」 叶少臣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傻了,怎么有点没明白? 「不用等到你好了之后,我现在就嫁给你。」 苏龄玉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两个小小的戒指,不同于一般妇人戴的镶金嵌宝的那种,就只是两枚单纯的指环。 「在我们那里,戴上同样的戒指,就是成亲了,就算没有人做见证,也是事实。」 说着,她拿起叶少臣的一只手,将一枚大一点的戒指往他手里套。 这枚戒指苏龄玉选的已经是很大的,却也只能勉强套进去,叶少臣的手已经有些浮肿。 她戴完了叶少臣的,又将另一枚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放在叶少臣的面前给他看。 「好了,我们现在就算是成亲了。」 叶少臣从头到尾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思维有些跟不上。 「为什么?」 他低低地开口,「不该是这样的,我要娶你,是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这个不算。」 「算的。」 第2章 苏龄玉点点头,复又将手指搭上叶少臣的脉搏,垂着眼帘。 「就算你觉得很荒唐,在我这里我是承认的,现在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寡妇,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你如果忍心,你就去死。」 「……」 叶少臣的胸腔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在朝堂上都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血液在体内奔腾。 他刚刚真的想过,或许死在这里可能就是他的宿命。 如果自己真要死,死之前他总得将她安排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苏龄玉会不会还能记得他。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死了,他要活下去,拼劲最后一丝意志,他都想活着。 「吱呀」,门轻轻被推开,青芝手里端着药碗进来了。 「叶将军,该喝药了。」 苏龄玉将他的手腕松开,轻轻看了青芝一眼,「叫什么叶将军,叫姑爷。」 「……」 青芝手里的碗差点落地,急忙找个地方先放下来,不是,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去煎药,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少臣的嘴慢慢地咧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晃了晃手上银灿灿的戒指,「对,该叫姑爷。」 「姑、姑娘……」 青芝凌乱了,她刚刚煎药的时候难道睡过去了? 苏龄玉过去将药碗拿过来,扶着叶少臣将药喂下去,随后将空碗又递给青芝。 「我们刚刚成的亲,恭喜,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青芝捧着空碗,形若游魂地走出了屋子,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她一个哆嗦。 「青芝姑娘,你怎么了?」 岳生看她不对劲,有些担心地询问。 青芝木然地转过头,「你打我一下,我看看疼不疼。」 「吓!这可使不得!」 「那我打你一下,你感受感受。」 说完,青芝一脚踩在岳生的脚上,特期待地问,「疼吗?」 岳生毫无防备地受了一脚,脸都憋红了,「疼。」 「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果然是在做梦,嗯,一定是的。」 青芝一边说一边「飘」远了,留下岳生一脸懵逼,她当然是不疼的,因为被踩的人是他啊! ☆☆☆ 苏龄玉和叶少臣私定终身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身边伺候的人知道,青芝一度懵了一整天,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姑娘怎么就嫁人了呢?在遥远的夏城,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将军,喝药了。」 苏龄玉抬头,「说了,叫姑爷。」 青芝脸扭曲了一下,「姑、姑爷,喝药了。」 叶少臣心情大好,乖乖地喝完,眼神都没有从苏龄玉的身上挪开。 青芝那个郁闷,平白就多了个姑爷,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啊啊。 「姑爷!」 青芝忽然惊叫起来,叶少臣毫无预警地流鼻血,眼神也开始迷茫起来。 下一秒,苏龄玉已经冲了过来,给叶少臣扎针,掐着他的人中,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枚黑褐色的药丸。 一刻钟后,叶少臣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看到苏龄玉眼里还没消退的惊惧,轻轻地笑起来,「不怕啊,我舍不得死的,刚刚只是累了。」 苏龄玉深深地吸气,背过身去拿了帕子给他清理血迹,「我知道。」 那就好,叶少臣想,他是真舍不得。 开始出现短暂晕厥,是一个相当不好的预兆,苏龄玉从叶少臣这里离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半个时辰。 再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芝都不敢进去,害怕看到她不能承受的东西,然而,屋子里一切如常。 青芝以为苏龄玉只是累了休息一下,然而几天以后,她才在苏龄玉的屋子里的床边发现一个刻痕。 那是一个无意义的痕迹,却很深,只有一遍一遍用指甲描绘才能形成的刻痕。 青芝后来发现,苏龄玉的一根手指顶端开裂过,不管她之后再怎么注意给姑娘保养,那根手指都回不到从前如玉莹润的模样。 「苏大夫,叶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听说已经开始出现鼻血和晕厥?」 苏龄玉轻轻点头,对方一脸颓丧,仿佛一切都完了。 第3章 「完了,我们都会完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远,似乎已经提前成为了行尸走肉,丧失了所有的生气。 苏龄玉很生气,凭什么就完了?叶少臣又没有死! 你们凭什么提前就判他死刑!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脚步生风地往叶少臣的屋子里走。 「叶帅,您放心,属下一定会……」 屋里传来岳生有些沙哑的声音,极力地压抑着,却还是遮不住他的悲伤。 苏龄玉砰地一声推开门,「有什么好哭!我还没哭你们有什么资格哭!」 她愤怒地盯着岳生,盯得他往后连退两步,「苏姑娘,我、我没有哭,我就是嗓子……」 「叫夫人!」 「夫人!」 岳生都要给跪了,夫人的气势好足啊,不愧是叶帅的夫人。 苏龄玉仔细地看着岳生的眼眶,果然没有看见红色,这才放过他。 她走过去,抿着嘴给叶少臣检查,脸绷得跟石头一样。 叶少臣朝着岳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岳生感激涕零地迅速出门。 「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不高兴,等我好了我去教训他。」 「……」 苏龄玉手上的力气无意识地加大,就是他啊,就是他让自己不高兴了,为什么还不好? 「我感觉,今天好多了,真的。」 叶少臣朝着她笑笑,苏龄玉根本不敢看,「丑死了,再消瘦下去我会嫌弃你的。」 「那可不行,再丑你也得认了。」 叶少臣的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却依然宽大,他轻轻拍了拍苏龄玉的手,「我会好起来的。」 苏龄玉想点头,想附和他,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苏龄玉逃也似的冲出去,站在门口仰起头,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已经没出息到要让病人安慰她了吗? 啧,她可真是没用。 ☆☆☆ 城南这里,所有人都像是在熬日子一样,自从知道叶少臣开始出现晕厥的现象,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活力。 他们开始在心里计算着,还有几天,叶少臣就该传出噩耗了。 其间,又有两个大夫染上了病症,可却没有造成什么恐慌,因为已经麻木了。 迟早,他们所有人都会染病身亡,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们开始消极怠工,反正看不到希望,努力还有什么作用? 他们都在等着,等苏龄玉也崩溃,等叶少臣死去,她也跟他们一起陷入深渊。 一天两天,他们每一天都在猜测,快了吧?也该差不多了吧?何必不承认呢?何必徒劳无功地死撑到最后呢? 有什么意义呢?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一转眼,似乎已经超出了杜鹊然坚持的时间。 「那又如何,叶将军原先体魄强健,能撑长一点也不奇怪。」 不是还没有好吗,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还在不停忙碌的,只有苏龄玉和白归,他们好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消极,看不到叶少臣的虚弱,将自己逼到一个境界,一刻都停歇不下来。 不管有没有用,不坚持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龄玉,你快过来看!」 白归忽然冲过来,二话不说拉起苏龄玉就往外走,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这个病人之前是你医治的,后来也一直再用你的方子,你看看,这个伤口是不是……」 白归没说完,苏龄玉已经看到了。 她记得每一个病人,这人身上的溃烂发展得很快,一度无法控制,她想着,他可能都坚持不了几日。 然而现在,最大的那块溃烂,边缘竟然往里愈合了不少,并且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病身亡! 苏龄玉翻动了那人的眼皮,又拉出他的舌头查看,那人动了动,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大……夫,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那人的眼睛里弥漫着哀伤,「我不想死啊,我的孩子,还不会喊我爹……」 「你坚持住,等你回去,就能听到他喊你了。」 苏龄玉心砰砰地狂跳,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又能清醒地说话,死什么死!她不允许他死! 第4章 「其风,将所有的大夫都带过来!快!」 ☆☆☆ 那个正直壮年的汉子被吓坏了,突然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难道,他真的到时候了? 「你……说话。」 汉子都要哭了,让他说什么啊?临终遗言吗?他闭了闭眼睛,眼眶骤然泛红,「我死了以后,请转告我家婆娘,让她……,再嫁了……」 汉子还没交代完,就被一双双狂喜的眼睛吓得不敢再说,这、这是怎么了?不能说这些吗? 「啊啊啊啊啊!老夫、老夫……」 有个大夫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发出痛苦和喜悦交织的吼声,泪水潸然而下。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哽咽的声音此起彼伏,汉子云里雾里,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眼眶的红色慢慢地加深。 是……好事吧? 他是不是,能够再次见到自己的妻儿了? 啊啊啊啊啊,真好啊…… ☆☆☆ 城南的这片地方,仿佛吹过了一缕清风,将之前笼罩的乌云顿时吹散开来。 苏龄玉急急地往叶少臣那里跑,他不会死了吧?不会了吧? 「别跑那么快,小心点。」 叶少臣看见她,又露出浅笑,忽而想起自己的样子恐怕笑起来不好看,又很快收住。 苏龄玉走过去,颤着手去解开他的伤口。 溃烂的地方腐肉除尽,边缘已经在慢慢收口,她一口气松脱,滑坐在床边。 太害怕,反而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从叶少臣晕厥之后,她的神经就一直绷着,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呜……」 压抑的呜咽从苏龄玉的指缝里传出来,她是高兴的,这不是哭,是开心! 叶少臣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想要安慰她却没法动,急得一头的汗。 「不哭啊,我说过的,我好多了,都是因为你才会好的,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呜……」 苏龄玉干脆也不压着了,趴在床边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没哭。」 「好好好,没哭。」 叶少臣手指动了动,只能碰到她的头发。 真好。 他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嘴角慢慢地上扬,能活着,能听见她的声音,真好…… ☆☆☆ 夏城的疫病不会死人了! 夏城里,这个消息在悄悄地蔓延,无声无息,仿佛大一点声音,就会将这个喜讯给吓跑了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喜极而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不用死了? 城南,仍旧是同样一块地方,气氛却截然不同。 「大夫大夫,我怎么还是有点头晕,要不要再吃一副药?多吃点好得快吧?」 「快个屁,吃多了中毒你信不信?」 「信信信,那要不,大夫你再给我看看?」 气氛潜移默化地变得轻松融洽,大夫们脚底下的步子都格外轻盈。 面对那些病患,再不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指挥着药童煎药中气十足,仿佛回到曾经在京城时的意气风发。 苏龄玉仍旧照顾着叶少臣,这是其余的大夫一致同意的,说是她治愈了夏城的疫病,总要让他们也出出力,等回到京里也好交差。 苏龄玉自然是没有意见,专心照顾叶少臣。 「疼……」 叶少臣哼哼唧唧,委屈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银针,「不然你亲我一下吧。」 「……」 苏龄玉晃了晃手里的针,皮笑肉不笑,「你确定?」 「还、还是算了,我能忍得住。」 苏龄玉简直哭笑不得,之前用刀割腐肉的时候一声不吭,这会儿扎两针就疼了? 她将银针拔出来,解开溃烂的地方换药,清理干净之后,她盯着伤处看了好久,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真的在愈合了,将之前那些死去的病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溃烂,真的一点一点在愈合! 「我是不介意被你看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看看别的地方,也一样好看的。」 叶少臣认真地建议,伤口还没完全好,哪里会好看?他可不想再听到苏龄玉嫌弃的口吻。 「哪儿好看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苏龄玉上下扫了他几遍,抿着嘴开始换药。 第5章 叶少臣很热情地建议,「胳膊就不错,不然……腰?背?……」 青芝在一旁听得恨不得拿东西将叶少臣的嘴塞住,叶将军怎么好跟姑娘说这些? 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 「唔,确实挺好看,就是太瘦了,得赶紧养养,不然没有手感。」 苏龄玉当真在叶少臣的腰腹摸了一把,真情实感地评论摸后感。 青芝转头往屋外走,一脸破罐子破摔,反正、反正姑娘说他们已经成亲了嘛。 成亲了,就不算耍流氓了。 屋里,叶少臣也僵住了,他没想到苏龄玉真摸啊! 她的手凉凉的,落在自己腰腹上的时候,他本能地肌肉紧缩,吓了一大跳。 再听到她的评论,叶少臣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丫头,真是小看她了。 苏龄玉是烦不了,反正她觉得他们是已经结婚了的,她无所畏惧。 再说……,差一点,面前的这个人可能就见不到了…… ☆☆☆ 夏城知府大人得知疫病控制住了,感激的泪流满面。 等到出现第一例即将痊愈的病人时,叶少臣提出了回京。 「大人,您的身子未完全大好,不如就在夏城再休养一阵子如何?」 知府想要挽留,叶少臣这一要走,京城的大夫们就都要走,虽然夏城也有大夫,方子也留下了,可是他这心里总是不太放心。 「不用了,我还要回京复命。」 叶少臣直接拒绝,尽管脸色仍旧有些不太好,可气势丝毫不减。 知府大人只好惋惜地叹气。 要回京了,所有从京城来的大夫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了起来,吆喝着药童家丁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上路。 苏龄玉也在收拾,不过她收拾的,是杜老的骨灰。 当初杜老的骨灰是叶少臣整理的,安放在夏城的一个寺庙里,如今要回京了,苏龄玉要去庙里将杜老接回来。 她去的时候,叶少臣陪着她一起,在庙堂等着僧人将杜老请出来,苏龄玉看着面前悲悯万物的佛祖,思绪有些放空。 「如果,杜老能再等一等就好了……」 苏龄玉闭了闭眼睛,如果,她能早一点将那个方子磨出来就好了。 一只手蒙上了苏龄玉的眼睛,将她轻轻往后拉,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别乱想,你的方子,也有杜老的功劳。」 那些死去的病患不是白白死的,没有他们,苏龄玉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厚重的沉香在空气里肆意飘散,让人的神智不自觉地飘渺深远,叶少臣只觉得自己的掌心里,苏龄玉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轻轻地扫着。 「回去吧,带着杜老回京,这不是你该抗在身上的重担,这是杜老自己的选择。」 ☆☆☆ 回京的日子来得很快,所有人归心似箭,早早地就等着了。 苏龄玉上了车,夏城知府一路将他们送到城门外。 她回头看到时候,夏城仍旧是他们来到时候的模样,只是城门那里,已经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森严戒备。 这座城元气大伤,可是它仍然牢固,稳重,它的子民仍然还活着,大概要不了多少年,夏城又会恢复成它曾经繁华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气氛都变得截然不同。 大夫们比起来的时候,态度客气融洽,走了几日连一丁点儿口角的摩擦都没有。 一同经历了死里逃生,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就连那些惨不忍睹的热汤和硬饼,大家也都吃得有滋有味,再也没有人会去嫌弃。 「姑娘,您当真,就跟叶将军成亲了?这不行的,不算数的。」 青芝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义正言辞地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三书六聘,凤冠霞帔,您这是一样都没有就把自己给嫁了,这怎么行?」 苏龄玉在夏城精神透支得厉害,这会儿整日就在车上靠着,懒洋洋的多动一下她都觉得累。 听见青芝的话,苏龄玉掀了掀眼皮,「怎么不行?我也不缺那个。」 「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吗?这是规矩!叶将军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呢。」 青芝气死了,她之前还觉得叶少臣是个很稳妥的人选,那么喜爱姑娘的话,定然是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 可他不声不响地就让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青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第6章 青芝的愤怒苏龄玉自然是感受不到的,那戒指还是她硬给叶少臣套上去的,那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磨破皮。 「姑娘,您别不当一回事啊!女子出嫁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搁您这儿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怎能如此儿戏?」 「说什么儿戏呢?」 叶少臣忽然钻进了车里,刚好听见青芝后面的话。 青芝猛抽气,他怎么来了?不对,叶将军怎么能随便进出姑娘的马车? 苏龄玉将头扭过去,「青芝觉得,我嫁人的事实不算数,我琢磨着,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青芝丫头我没有得罪你吧?」 叶少臣的笑容顿时就苦了,「这怎么能不算呢?你看,我戒指都在呢。」 叶少臣的手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松松垮垮地套在上面,手指的浮肿已经消下去了不少,这枚戒指就显得太大了。 苏龄玉招了招手,将叶少臣的手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唔……,太大了,不合适。」 「谁说的。」 叶少臣眼睛微瞪,赶紧将手收回去,生怕苏龄玉抢他的一样。 苏龄玉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回京了之后,找银匠重新收一收,尺寸不合适容易掉的。」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来吧,脱衣服。」 「……」 青芝突然窒息,再看到叶少臣特别配合地开始解腰带,险些厥过去。 「姑姑姑姑……」 「青芝喜欢鸽子吗?叫声学得挺像。」 苏龄玉瞪了叶少臣一眼,转头笑容可掬,「别乱想,我给他施针而已,你去找点水来,一点就够了。」 青芝憋紫的脸色才慢慢地缓过来,眼睛里都快有水光了,委委屈屈地钻出马车。 她才没有乱想!她能乱想什么? 车内,叶少臣摸了摸下巴,「你这丫头是挺有趣的。」 「对吧?所以如果有人欺负了她,我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叶少臣在心里默默地为岳生祈祷。 「快脱啊,趁现在天色还亮着。」 苏龄玉去将她的针囊铺开,一转身,老脸微红。 也不是头一次看叶少臣裸露上身了,然而每一次她都觉得冲击力十足。 明明不久前还整个人病怏怏的,肉都瘦没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恢复这么快的? 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完全,那带有弧度的曲线,也看得苏龄玉口干舌燥,她纯粹是带着欣赏美的眼光口干舌燥的,真没有乱想。 叶少臣按着苏龄玉的要求顺从地趴下,顿时让马车显得格外拥挤。 一只手捏着银针,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叶少臣光裸的皮肤上,苏龄玉准确地将针扎进穴位。 「好了,等一刻钟。」 苏龄玉抬手的时候,顺手在他的腰腹上又摸了一把,「一会儿记得吃药。」 叶少臣苦笑,「你不能在我不能动的时候欺负我。」 「你的意思,能动的时候就可以了?」 苏龄玉眉头微挑,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像。 她也没想到叶少臣的腰居然那么好摸啊,不同于之前摸过的小姑娘纤细柔嫩的腰,叶少臣的腰充满了力量和韧劲,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手感绝佳。 苏龄玉毫无羞耻地沦落成为摸腰狂人,给叶少臣扎针的时候都不会放过地摸一摸过过瘾。 叶少臣无奈,「什么时候都给摸,等到回京我们正式成亲,你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 「嗯,不过你的丫头想的也对,我不想委屈了你,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叶少臣还是那个想法,但凡别人有的,他都不愿委屈了苏龄玉,不但如此,他还要给她最好的。 这一次苏龄玉没有反对,算了吧,入乡随俗,既然免不了要折腾一次,那就好好折腾吧。 「我娘若是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她大概做梦都能笑出来吧。」 苏龄玉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想起叶老夫人,她心里也觉得高兴,老夫人一早就催着她嫁到叶家,这一次回去,兴许能给老夫人一个惊喜呢。 ☆☆☆ 京城,天蒙蒙亮的时候,威武将军府上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府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老夫人啊……!」 第7章 院子的角落里,一片宫装的衣角一闪即逝,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宁朝二十七年,威武将军夫人叶姜氏病故。 京城天扇楼,地下的密室中,盛嘉言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骨节生生砸开了裂口,血痕蜿蜒而下。 「畜生!大哥怎么会死?大哥怎么可能会死!」 「夏城传来的消息,大哥身染疫病,命在旦夕,夏城的疫情拖了这么久也没有进展,朝廷已经拟定让人去……屠城。」 陆文景原本就显得阴寒的脸更加森冷,「他们是觉得大哥这一次在劫难逃,所以无所顾忌了!」 「我们还是迟了一步!老夫人性子又倔不肯离开,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盛嘉言眼眶红得可怕,他听说叶少臣染病的消失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将军府,想要劝说老夫人赶紧出城躲一躲,可老夫人拒绝了。 她说她要等叶少臣回来,她行得正站得直,这些年叶家不曾对不起过朝廷,她不信朝廷能拿她如何。 可是朝廷却居然暗地里动手! 盛嘉言悔得几乎呕血,早知道当初不管老夫人愿不愿意,先将人弄出去再说! 陆文景沉默着盯着桌面,「二哥,你说大哥真的……」 「不可能!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在赶回来的路上,可是他若是知道了老夫人的消息……,文景,我们恐怕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 太子府,太子永玥倚在软榻上,惬意地听完了回报,脸上露出舒坦的笑意。 结束了,叶家在宁朝的一切,总算是土崩瓦解了。 父皇应该会很高兴吧?很快,叶家就会连一点痕迹都剩不下,自己做成了这样一件事,父皇定是会对他刮目相看。 永玥慢慢地眯起眼睛,叶少臣……,这个从小就让他尝到过挫败的人,如今还不是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 叶家不过是朝廷养的一条狗,如果听话的话还可以养一养,毕竟能抵御外敌,可若是不听话,还有可能会反咬自己一口,那弄死也就弄死了。 永玥觉得心里放下了一件大事,晚上都能够睡个好觉了。 皇宫深处,皇上挥手让密探退下,独自一人打开一道密室的门走进去。 密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一面书架,上面放了不少的书。 皇上从上面随意拿下一本,轻轻翻开,里面赫然是用手抄写成的。 字体尚能看得出一些青涩,却已经初露锋芒,笔锋锐利干净,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的手摸在上面,似是在描绘一样,突然,他用力收紧手掌,生生将这一张纸抓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背叛朕呢?说好了一起守着宁朝的,为什么要背叛朕!不过没关系,朕一个人,也能守得住宁朝,朕守给你们看!」 他很快松开了手,又貌似珍惜地将书页抚平,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书架上,慢慢地离开。 门合上,偌大恢弘的皇城里,这间密室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它存在过…… ☆☆☆ 太子永玥只开心了两日,整个人就开始崩溃了。 「这不可能!叶少臣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永玥满脸狰狞,粗大的鼻孔不断地吸气,这样才能压抑住心里的恐慌。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必死无疑了吗?不是说这一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了吗?不是据说大夫都死了不少,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的吗! 「殿下,消息刚刚传到,夏城已经无碍了,皇上请您去见他。」 太子慌了,怎么办?他是觉得叶少臣必死无疑才敢对付叶老夫人的,可若是、若是他没死…… 永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可是那个叶少臣,他根本无法预估到他的行为,他若是知道叶老夫人死了会怎么做? 「殿下,皇上还等着呢。」 太子回神,额上一层冷汗,疾步往皇上的书房赶过去。 「朕将这件事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给朕一个交代的?」 皇上冷着脸,面前摊着叶少臣即将回京的消息,和夏城及周边地带盛赞叶少臣的奏折。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叶少臣此行有多重要,恳请朝廷嘉奖他。 「威武将军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叶老夫人那是……病故的,儿臣也请了宫中的太医为她诊断,可是老夫人还是没能撑过去。」 第8章 「是这样?」 「儿臣不敢隐瞒。」 皇上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待到叶少臣回京,你就照实跟他说吧。」 永玥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忽然眸光闪过,「父皇,叶少臣此行极为蹊跷,他一出现,那些流民就都消失不见了,儿臣以为,这件事等叶少臣回京,需要让他细细地说一说才行。」 「既然如此,也就交给你了。」 永玥低头领命。 走出去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抹阴狠,就算叶少臣安然回来了又如何?他一样能让他身败名裂从此消失,只要他敢踏进京城半步! ☆☆☆ 「大哥还活着!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活着!」 陆文景的笑容配着他天生阴冷的表情,显得格外扭曲。 盛嘉言却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废话,大哥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你那边该弄出城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放心,大部分已经分批出城,还剩下一些零散的,不过二哥,你觉得真的会……」 陆文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成为陆家掌事人之后,就一直在暗地里蓄积大量的财力,还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这些东西跟大哥有半点关系。 如今盛嘉言说是时候了,他心底仍然有些不安定,二哥的意思,是要干一番大事业? 盛嘉言面容温润,然而眼里却有着与他的面貌不相符合的凌厉。 「不是我们愿意的,你别忘了,这么多年来,大哥可有过任何违背忠义的心思?可朝廷又是怎么对他的?我们只是提前做准备而已,等大哥知道了叶老夫人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能够第一时间地成为他的助力。」 盛嘉言语气里有着骇人的执着,他本是盛家的庶子,早该被嫡子嫡女欺辱致死,是大哥救了他,也是他阻止了自己想要报复的恶念。 盛嘉言今日能够毫无愧疚地站在天地间,毫不夸张的说完全是叶少臣的功劳。 不管叶少臣会去哪里,他都会执意追随。 陆文景垂下了眼睛,「如今,只希望大哥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能做的就只能等了。」 ☆☆☆ 回程的路途似乎比起去的时候要短得多。 「再过几日便能到达京城,回头想想,这一趟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大夫们恨不得载歌载舞地跳回去,想必朝廷已经知道了夏城的事情了吧,他们这一趟虽然艰苦,好歹也有所建树,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封赏呢。 苏龄玉葛优躺了那么久,总算是懒够了,也愿意动一动,她看到外面养得油光水滑的马匹,心里发痒,她还没骑过马呢。 「我能骑马吗?」 她见到叶少臣的时候没忍住开口,叶少臣看到她眼睛里蠢蠢欲动的期待,残忍地摇了摇头。 「这些马性子并不那么温顺,不适合女子骑。」 「好吧。」 苏龄玉也不强求,骑马对她来说只是偶然兴起的念头,没必要非要去试试,万一摔下来可划不来。 看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叶少臣就觉得好笑,这姑娘是真随性。 「不过如果有人陪你一块儿骑,应该是没问题的。」 苏龄玉抬头,就看到叶少臣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特别像纨绔子弟调戏花姑娘时的招牌笑容。 叶少臣本意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苏龄玉一点儿不含糊地直点头,「好啊好啊,那我们共乘就好了。」 「……」 叶少臣的表情有些裂,随后险些笑出声音,牵过身边的一匹骏马,另一只一揽,搂着苏龄玉的腰翻身上马。 「哇。」 苏龄玉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上了。 不过骑马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舒服,然而身后靠着一个宽厚的人肉靠背,几乎将她全部包裹住,令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心靠着,感觉还真的不错。 风从前方吹过来,视野一片开阔,苏龄玉知道叶少臣不会让她掉下去,心情大好地问能不能骑快一点。 下一刻,苏龄玉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策马奔腾。 风变得一点都不温柔,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肉眼可见自己的发髻在一点点松开,飘散在耳旁。 可感觉却也是真的很痛快,仿佛一切都被甩到了身后,只剩下追逐风的本能。 痛快地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苏龄玉的发髻几乎全散了,她也没出力却莫名地体力透支,懒洋洋地被叶少臣抱到了马车上。 第9章 「姑娘……!」 青芝惊呆了,看着叶少臣的目光里都含着刀子,他把她家姑娘怎么了? 苏龄玉就知道青芝会误会,安抚地安慰她,「你别乱想,这在外面能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的身子也确实太差,这样以后不行啊……」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青芝的脸都要爆了,脸色通红地来回在苏龄玉和叶少臣之间扫动,一掀帘子出去了。 苏龄玉脸上有着得逞的笑容,青芝这丫头跟着自己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呢?这说明她祸害得还不够。 忽然,一阵温热的气息靠着苏龄玉的耳边响起,「你的身子差没关系,我好就行。」 苏龄玉转过头一本正经,「我说的以后是骑马。」 「嗯,我说的也是。」 「……」 感觉碰着对手了,苏龄玉偃旗息鼓,还是不要太作了,免得把自己绕进去。 不过……,苏龄玉的目光在叶少臣的腰上瞄了一眼,看起来确实还不错的样子。 叶少臣看见她的举动,真恨不得立刻就到了京城,好赶紧将这个女人娶进门,省的一天到晚惦记着。 苏龄玉以为,这样的气氛会一直持续下去,在经历了夏城的事情之后,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人感觉到绝望了。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是太年轻。 「叶帅,夏城和您已经平安的消息,前两日就该抵达京城了,属下刚刚收到了京城中来的密报。」 廖青将密报呈给叶少臣,又笑着开口,「叶帅,您回京之后就要成亲了吧,营中的弟兄们可都等着讨一杯酒喝呢。」 叶少臣笑着应下,「到时候酒管够,必不会少了兄弟们的。」 说完,他噙着笑意打开密报,然而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犹如潮水一般,褪得干干净净…… ☆☆☆ 苏龄玉被岳生十万火急地找过去的时候,正在马车里跟青芝讨论有关于「尺度」的问题。 「姑娘,您同叶将军成亲,只有你们自己知晓,旁人是不知道的,在他们眼里,姑娘还未出阁,是不是稍微注意些与叶将军的距离好一些?」 苏龄玉靠在软枕上,「你的意思,别人的目光比我的心情更重要?」 「……也不是,就是……」 青芝也说不好,她倒不是担心叶少臣敢不负责,就是觉得,姑娘会吃亏…… 也不对,她家姑娘也不是会吃亏的主…… 就在青芝冥思苦想该怎么说的时候,岳生寒着一张脸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姑娘的马车是你能随便闯的吗?」 青芝怒了,疾言厉色地想将岳生赶出去。 岳生任由她推搡,纹丝不动,眉间的急切让苏龄玉心惊。 「出了什么事?」 「苏姑娘,求您去劝劝叶帅吧!」 岳生悲伤地低下头,声音里是从来也没有听过的绝望,「老夫人……出事了……」 苏龄玉的脑袋「嗡」的一下,老夫人?叶老夫人?! 她立刻钻出马车往叶少臣那里走,叶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她怎么能出事! ☆☆☆ 苏龄玉再也没想到,她会见到一个被绑住的叶少臣。 封狼和廖青鼻青脸肿,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鼻血,想来要将叶少臣绑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少臣就坐在地上,粗粗的绳子被他挣扎得深深勒了进去,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双目赤红,仍旧一言不发地想要挣脱。 「到底……」 苏龄玉不敢贸然相劝,叶少臣绝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相反,他比同龄人更加沉稳,更沉得住气,等闲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让他的情绪失控。 那么必然,叶老夫人出的事,就不是小事…… 岳生斟酌再三,将那封密报给苏龄玉看了,在他心里苏龄玉跟叶少臣已是夫妻,这种事情并不需要隐瞒。 苏龄玉只看了一眼,脚底下就有些发软。 她的眼里瞬间凝结出了惊愕和愤怒,叶老夫人……病故了?! 这怎么可能! 临行前她还特意去看了老夫人,她身子还很硬朗,老夫人的习惯都很健康,心胸也宽广,这才多久?怎么可能会病故?! 苏龄玉心底升腾出汹涌的怒气,密报上说,老夫人的死和皇家脱不开关系,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老夫人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他们要不放过! 第10章 「夫人,将军不能回京!朝廷动了老夫人,就是要动整个叶家,将军回去就是去送死的!」 廖青跟苏龄玉简单解释,不管怎么样,将军绝对不能回去! 苏龄玉想,这样简单的道理,叶少臣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明明知道此刻的京城对他来说有多么危险,却还要回去,他心里的愤怒和痛苦有多可怕? 叶少臣身上的绳子已经勒伤了他几处地方,苏龄玉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瓶子慢慢地放到叶少臣的鼻子前面。 淡淡的香气随着叶少臣的呼吸吸入身体,过了一刻钟,叶少臣终于放松了力气,神智有些恍惚。 「睡一下吧……」 苏龄玉站起来,赶紧服下一枚药丸,才将晕乎乎的感觉给驱散。 「夫人,您怎么不劝劝叶帅?您的话叶帅一定会听进去的。」 岳生觉得让叶少臣昏睡并不是良策,等他醒过来,不还是会继续疯狂? 苏龄玉苦笑,「叶将军是何等的人,若是能劝得动,你们还用将他绑起来?」 「……」 廖青和封狼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和痛楚。 老夫人对将军太重要了,她就像是将军心里的一个支柱,让他保持着清醒,让他不被仇恨占据内心。 有老夫人在,将军就不会对朝廷生出反心,哪怕心里再煎熬,他也会做好叶家人的本分。 可是现在,朝廷却亲手将这个支柱给斩断了! 刚刚将军眼里的疯狂惊心动魄,他们差点就连想要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可是……,那可怎么办呢。」 岳生急得猛抓头发,苏龄玉也不知道,可是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朝廷会对老夫人动手?」 岳生露出鄙夷的目光,「那些人心胸狭隘,永远都觉得叶帅会威胁到他们,叶帅再表现出忠诚和臣服,他们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也配……」 他没有说完,可是神情间的不屑,已然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都表现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苏龄玉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在叶少臣即将凯旋而归的当口,朝廷会动老夫人,他们就不怕激怒了叶少臣吗? 岳生也皱起了眉,按理说,朝廷是不会那么轻举妄动的,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一直按兵不动,只要叶帅还活着,他们就不敢…… 岳生忽然睁大了眼睛,只要,叶帅还活着……,莫非他们以为叶帅要死了? 岳生伸手扯住封狼,「密报是什么来的?」 「刚到。」 「叶帅和夏城安然无恙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一有起色,我便安排人将消息送出去了。」 「不对……,这不对……」 岳生喃喃自语,一旁的廖青也反应了过来,「中间的时间对不上,若是一早知晓,不可能会这么晚才传来密报。」 也就是说,有人,将叶少臣不会死的消息拦下来了? 朝廷以为,这一次叶少臣必死无疑,那么自然也就无所顾忌。 苏龄玉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想的是,朝廷是知道叶少臣要死了,才会让人去杀老夫人。 而叶少臣之所以要死了,是因为……,他替自己挡了那么一下。 是……因为她的关系? 什么消息被拦,什么必死无疑,追溯到源头,不过是因为她,才会有今日的结果…… 苏龄玉忽然有些无法接受,她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叶少臣,心头涌出无限的骇然。 是因为她,叶老夫人才会死的吗? 那个从一开始就对她极好的老夫人,时刻露着慈祥的笑容,带着喜爱的表情看着她的老夫人,是因为她,才会死的…… 苏龄玉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会这样? 若早知道是这样,她必然不会来夏城!就算她可能不知道她到底为何会来到宁朝,她也不会来的! 「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 苏龄玉颓然地闭了闭眼睛,「我现在,没有办法听你们叫我夫人……」 ☆☆☆ 如同之前所说,等到药效过了,叶少臣复又陷入了疯狂中。 营帐里,除了苏龄玉一个人都没有。 她就在叶少臣的面前席地而坐,安静地看着他充血的双眸。 第11章 她记得,这双眼睛之前是极好看的,睁大的时候诚意满满,微微眯起来,便像凝聚了无尽的风韵,摄人心魄。 可是这会儿,里面只剩下令人胆颤心惊的杀意。 「你别动了,伤口擦了一点药,可是也禁不住再次弄伤。」 苏龄玉轻轻地开口,叶少臣就如同听不见一样,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你恨,连我都压抑不住愤怒,可想而知,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叶少臣,你想报仇吗?还是只想冲回去单纯地问一问,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你?」 苏龄玉知道,叶少臣现在一定根本无法思考,所以,她来帮他思考。 「你现在,只有三条路,其一,不管不顾地冲回京城去要个说法,然后中了埋伏追随老夫人的脚步而去,也没人会给你答案,京城再没有威武将军叶家。」 「其二,立刻逃开,逃脱朝廷的追捕,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安然度过度过余生。」 苏龄玉时刻观察着叶少臣的反应,他在听见自己的建议时,动作更加激烈,大概是太愤怒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其三,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他们不是害怕叶家吗?那就让害怕成为事实,当你可以将那些人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你才可能听到你想听的答案。」 「可是啊,比起前面两条路,第三条路太难了,前面只需要说服了自己,或送死,或逃命,没有难度的,想要报仇,你却不一定能做得到。」 苏龄玉觉得说起来多轻巧,两片嘴皮上下碰一碰,可真正做起来,却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叶少臣的挣扎慢慢地变弱,苏龄玉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这三条路,其实哪一条她都不想让叶少臣走,可他却不得不去面对。 苏龄玉的心疼得厉害,她几乎不敢想象此刻的叶少臣,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叶少臣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不过片刻,她就听见他嘶哑的声音,「解开吧。」 ☆☆☆ 岳生和廖青进来,小心翼翼地给叶少臣松绑,封狼死死地守在外面,生怕叶少臣反悔又冲出去。 叶少臣并没有继续失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明日,继续前进。」 「叶帅……」 岳生着急,怎么、怎么叶帅还要回京呢?不是说了,朝廷就是在等他回去的吗? 「我娘的尸骨,我要替她下葬。」 叶少臣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 苏龄玉悄然离去,从叶少臣恢复了理智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她没有觉得委屈和不甘,事实上她自己对自己都是埋怨的,何必矫情? 可是站在空旷的户外,天高地阔,苏龄玉忽然伸手摸了摸心口,还是有些酸疼…… ☆☆☆ 队伍继续上路,不知情的大夫们一个个情绪日益高涨,苏龄玉又犯懒了起来,一整日都只靠在那里,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芝等人不敢打扰她,做事的时候都是屏息凝神。 叶少臣再没有来过她的马车,苏龄玉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叶少臣没道理想不到。 原本她这次出行,就是任性而为,明明已经从太子手里逃脱了,却又改变了主意非要跟着。 青芝是知道叶老夫人的事情的,可是她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见苏龄玉如此消沉,忍不住去找了岳生。 「要不要,让叶将军来看看姑娘?」 她是觉得这样的难关,有人陪着兴许会好受一些,可是岳生听完满脸的为难,「还是,不要了吧……」 「嗯,叶将军一定也很难过……」 青芝只是提个意见而已,想想也觉得不太合适。 岳生看着青芝担忧的侧脸,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叶帅和苏姑娘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单纯的独自伤心。 叶帅并非迁怒之人,只是,叶帅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姑娘,为了避免两人的困扰,还是先不见为好。 临近京城,队伍里有两处,愁云惨淡,只是,在已经看到城门的时候,被大夫们强烈的兴奋和激动,完全掩盖。 ☆☆☆ 「主上,叶少臣已经快到京城了。」 顾影端着一碗药,递给了肃王。 肃王的脸色变得灰败至极,可他仍旧撑着,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第12章 「咳咳咳咳……,呕……」 刚喝下去的药汁喷溅了出来,肃王像是要将肺从喉咙里一块一块咳出来一样。 顾影红着眼眶,「主上,属下去将苏龄玉找回来吧。」 肃王摆了摆手,好一会儿,才让喘息平缓下来,「无妨,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他从掀开的帘子望出去,「顾影啊,我实在不想让叶少臣恨我,可是,他总有一日会恨的。」 是他将人从京城里逼出来,是他明着以苏龄玉为由头,暗地里用他的父亲将他威胁过来,又好好地放他回去,是他一点点将叶少臣架在了火堆上。 叶少臣染病,肃王也曾担心过,可当他的病情有好转,是他不惜兵力将消息截下,就是为了让朝廷以为,叶少臣必死,让朝廷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主上,叶将军若是能为老将军报仇,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朝廷本来可以不动叶老夫人,这怎么能怪您?」 「呵呵呵呵,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这位皇兄,是个什么性子……」 肃王笑着,复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希望,那个姑娘能明白他的苦心,做了这么多,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叶少臣带去的兵马驻扎城外,他单枪匹马地带着大夫们进京。 这些当初不情不愿的大夫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宛若英雄一般,接受沿街百姓们的欢呼。 苏龄玉的马车跟在后面,她在想,朝廷若是想对付叶少臣,最后可能从哪里出现。 可是一路上都平平静静,苏龄玉才想明白。 叶少臣此次是去平乱的,不管如何,暴乱确实平静了,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京城的百姓更加爱戴他。 朝廷也是要脸面的,不可能当着百姓的面对付叶少臣,他们也怕悠悠众口。 叶少臣在岔路口跟大家分别,苏龄玉知道,他是要回去将军府。 苏龄玉咬了咬下嘴唇,「回家。」 她要去见一见白鹤道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什么样的答案,值得她付出这样的代价! ☆☆☆ 苏龄玉的马车在家门前停下,铁三一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果然,姑娘今日真的回来了。」 青芝有些差异,「铁叔,您怎么知道姑娘会回来?」 铁三憨厚地笑起来,「家里的客人说的。」 苏龄玉眼睛一眯,迅速从车上跳下去,疾步走进了她的院子。 石桌边,白鹤道人仙风道骨地坐在那里,面前一杯清茶,见到她,白鹤淡淡地笑了笑,「贫道已是等候多时,女施主回来了。」 苏龄玉不耐烦他这种装腔作势的口吻,大步地走过去坐下,「你既然在等我,那就直说吧。」 「女施主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 ☆☆☆ 苏龄玉会来到宁朝,并不是个偶然。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前世的时候穿越文看多了,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缘才会来这里。 可她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 她会来这里,完全就是人为的! 「我的先师为了将女施主带到这里,耗尽了寿元。」 白鹤微垂着头,眼里是淡淡的伤感和怀念。 苏龄玉一点儿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鹤抬起头来,「为了这宁朝的千千万百姓,我师父算到,只有女施主,才能够化解这一劫难。」 白鹤道人的师父,是宁朝德高望重的道人,据说能通古今,知明事。 有一日他算到宁朝气数将尽,不久将会面临生灵涂炭的悲惨命运。 可是同时,他也算到了有一化解的机缘,这便是苏龄玉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白鹤道人说得很慢,有种厚重的庄严感。 苏龄玉不耐烦地拍桌子,「所以,到底是什么劫难?什么机缘?你别以为你胡扯一堆我就会相信你!」 她只觉得好笑,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怎么会不清楚?她会的,不过就是医术…… 苏龄玉忽然皱眉,「你说的劫难,莫非是夏城的疫病?」 疫病若是流行开来,确实会引起成千上万的死亡、暴动,难道白鹤道人将她带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个? 「非也,女施主此行的队伍里,应是有个名为白归的铃医,若是没有女施主,这位大夫也会最终治愈疫病。」 第13章 苏龄玉神色微凝,白鹤连白归的名字都说得出来,就好像他这次跟着去了一样。 「可既然不是疫病,那……」 「是叛乱。」 白鹤的目光更加肃穆,「叛乱之下,死伤无数,宁朝将元气大伤,不复存在。」 多少朝代消亡在了战争中,这才是真正的劫难,毁天灭地的可怕。 可是苏龄玉更加莫名其妙,「所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女子,难道还能阻止战乱?你师父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非也,蝴蝶振翅,足以引起狂猛风暴,女施主太轻视自己了。」 白鹤道人念了一句法号,「我先师所算的劫难,皆因叶家所起,女施主可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白鹤道人的师父算到了在叶老夫人的劫数之后,叶少臣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在宁朝掀起一阵灭顶的乱事。 无数的百姓被卷入其中,皇室陨落,世道艰难,民不聊生,终究灭亡。 「可是女施主却是这唯一的一丝希望。」 苏龄玉一边听一边抖腿,扯,继续扯,她倒要看看这个秃驴道人还能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来。 「你的意思,我能阻止叶将军?靠什么?靠脸?」 苏龄玉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嘲弄的笑容慢慢地冷下来,「若当初,我知道你会说这么个不着边际的原委,我必不会跟着离京!」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接下来的事情了?叶少臣不会因为她受伤濒死,老夫人也就不会死了…… 「女施主即便不离京,也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叶将军仍旧会受伤,叶老夫人也仍旧阳寿已尽。」 「你放屁!现在随便你怎么说了?当初你以缘由诱我离京我就不该上当的,白鹤,造成这场劫难的,其实就是你!」 苏龄玉怒不可遏,「若不是你,我便不会跟着出去,我若不跟着出去,兴许,叶老夫人还能活着!」 「这不可能。」 白鹤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苏龄玉的设想。 「生死有命,叶老夫人阳寿已尽,无论你有没有离开,她都逃不过这一劫。」 「那你非要我离京的原因是什么?」 「是这场劫难里,你不能有事。」 白鹤严肃地看着她,「你在京城,兴许也会被牵连其中,以你同叶少臣的关系,朝廷未必肯放过你。」 苏龄玉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白鹤,「道人可还清醒?你一会儿说生死有命,一会儿又说要拯救天下苍生,你怎么不说那是因为天下苍生命数如此呢?」 她觉得无比荒唐,荒唐到可笑,「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将我弄到一个陌生的时空,你们谁问过我吗?」 「跟天下苍生比,女施主的意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白鹤说得很理所当然,听得苏龄玉一肚子的火! 「行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道人请吧,这件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见过。」 苏龄玉起身送客,她心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什么狗屁缘由,还不如机缘巧合穿越来得让她舒心。 「女施主,我还未说到女施主应该怎么做才能挽救天下苍生。」 「我不想听,也不想挽救,道人是不是觉得我有病?被人不顾及意愿地弄过来,我还会心甘情愿地做什么?」 苏龄玉冷笑,「可惜道人的师父算错了,我并非心怀慈悲之人,我这人,小气又记仇。」 她说完,不顾身后白鹤道人的呼唤,转身进了屋里将自己关起来。 她此刻的心情,「荒唐」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甚至觉得,白鹤是不是疯了?才能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外面,白鹤的声音慢慢消失,兴许是离开了,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从甜白瓷的水壶里倒出一杯凉水,仰头一口气喝干。 这就是她求的缘由,是不是很满意? 苏龄玉苦笑着问自己,可是,那样的情况下,有机会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在不知道任何事情的情况下,苏龄玉恐怕一百次都会这么选。 「可恶!」 她猛捶了一下桌面,神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叶少臣那里怎么样了…… ☆☆☆ 威武将军府,到处都挂着丧事的白色。 叶少臣踏入正堂,桌案上燃着香,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跪成一排,眼睛都哭肿了。 第14章 「将军……!」 小姑娘看到了他,膝行爬到了叶少臣的脚下,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都知道老夫人的死有问题,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哪里有问题! 叶少臣冷然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乔妈妈呢?」 乔妈妈是一直伺候叶老夫人的老妈妈了,在府外置了宅子,儿女双全却闲不住,又求了恩典进府一直伺候着,是叶老夫人身边最为可靠的老人。 小丫头眼泪流得更凶,「老夫人出事之后,乔妈妈在自己的屋子里被发现,他们说、说乔妈妈是自尽的,是舍不得老夫人,将军,可乔妈妈分明是被……」 小丫头眼里闪烁着惊惧,这些话,原本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是不敢说的,可是看到了叶少臣,她就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 乔妈妈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叶少臣的拳头捏得「咔咔」直响,手背上爆出一根狰狞的青筋。 朝廷已经将叶老夫人安葬了,说是念在叶家此前立了功,选了一处风水很好的地方。 宁朝讲究入土为安,他们笃定叶少臣不可能对叶老夫人的墓做出什么不孝的事情来。 叶少臣怎么会呢?无论如何,娘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叶少臣根本心里就是清楚的。 朝廷一直对他防备着,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总觉得,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 爹生前总是告诉他,身为将军,忠诚是必备的一个要素,他一遍一遍地说,叶少臣不敢忘。 可是,忠诚有什么用呢?他爹忠诚了,落得死后都不能魂归故土,他忠诚了,却连他的娘都护不住! 「咱家给叶将军请安,逝者已逝,请叶将军节哀。」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少臣回头,一名宦官站在门口,拱着手对他行礼。 「皇上听闻叶将军已经回京,特宣叶将军进宫,对将军此行嘉奖。」 「我娘还未过七,身为儿子在她过世的时候不在身边,如今,我要为我娘守孝,嘉奖一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太监有些诧异,这似乎还是头一次,他来请叶少臣进宫被拒绝了。 不对,是居然有人敢拒绝皇上的圣旨! 太监这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事情,眉头一皱,有心想硬来。 不过他瞬间就回过神,这里是哪里?是将军府! 他怎么可能能将叶将军强行带入宫中?他也更不可能跟叶少臣发生冲突,如今叶少臣在百姓的眼中,是平定暴乱的英雄! 「这……,叶将军得了那些嘉奖再来给叶老夫人守孝也……」 他的话被叶少臣扫过来的眼神给掐断,太监浑身哆嗦了一下,立刻低下头。 「既然如此,咱家先行回宫回禀皇上。」 太监说完转身就跑,似乎多留一刻小命就要不保了一样。 刚刚叶将军的那个眼神,这会儿想起来还浑身冰冷,不愧是战场的常胜将军,手里沾的血恐怕比他吃得盐还多! ☆☆☆ 宫中,太子砰的一声,一掌拍在了身边的小几上,官窑青瓷的茶具发出微微的震动声。 「岂有此理!叶少臣居然敢抗旨?我看他是活腻了!」 永玥喘着粗气,「他如此藐视皇家威严,为何不直接将人抓回来!」 「殿下,皇上已是同意让叶将军过些日子再入宫,听说……,是二殿下去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便同意了。」 太子脸上的怒意更甚,「永琮?他插什么手?他不知道叶少臣这种人一定要立刻斩草除根的吗?多耽误一日,就多一份变数!他是蠢货吗!」 太子眉头都竖了起来,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皇弟,他是根本看不上的,叶少臣一日不除,他心里就一日不踏实! 「父皇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也只能如此,你立刻安排下去,盯紧了叶少臣,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让人死守在城门口,任何跟叶少臣可能有关系的人进出,都仔仔细细地盘查!」 太子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只要他还在京城,就插翅也难飞!」 ☆☆☆ 天扇楼,盛嘉言脸色怪异地看着手里的密报。 「大哥不愿意走?他难道真想进宫?那就是死路一条!」 陆文景皱着眉头,带着碧绿扳指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节奏急促,令人心烦。 第15章 「二哥,你有什么办法能劝劝?」 盛嘉言温润的脸上冷若冰霜,一双时刻透着正直与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寒气。 「我已经想办法让二皇子去劝了皇上,让大哥过几日再进宫,可是我根本劝不动。」 叶少臣必然会给叶老夫人守完孝,可是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按照原定的想法,做好出城的准备,若实在不行……」 盛嘉言闭了闭眼睛,「我拼着让大哥恨我,我必须要将他送出京城!」 ☆☆☆ 苏龄玉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从来到宁朝以来,几乎不离手的药材,这会儿她也都没了兴趣去碰,这是她赖以生存的能力,她却一点都提不起精神。 「姑娘,我给您煮了些茶汤,您喝一点。」 青芝端来一只壶,圆圆的壶肚子上,描画着一只振翅的鸟雀,栩栩如生,十分得趣。 苏龄玉静静地看青芝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出来,淡淡的药香随着热气飘散开来。 酸枣仁、青竹叶……,是静心安神的方子,自己的心神不宁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淡淡青竹的香气,让苏龄玉想起了叶少臣,他的身上便是有着青竹的味道。 「姑娘,那个白鹤道人还在门外站着呢。」 苏龄玉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将杯子举到唇边喝了一口。 「也不是我要让他站着的。」 苏龄玉瞥了一眼青芝,心里莫名有种说不清楚的心虚。 她其实不是苏龄玉,不是那个青芝要效忠的姑娘,若是她知道的话,会怎么想呢?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妖怪,占据了她家姑娘的躯壳? 「姑娘……?」 苏龄玉回神,「怎么了?」 「姑娘晚上想吃什么?青芝给您做,离京这些日子总也吃不好,姑娘清减了不少,青芝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你做的都好。」 苏龄玉笑容有些牵强,青芝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点头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苏龄玉挫败地趴在桌上,冰凉的黄花梨木桌面,正好让她可以降降温。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初来到宁朝之后她就没有多想过,她只想着,要活下去,并且要活得很好,很滋润,有花不完的银子和享不尽的美食。 她来这里只是个意外,什么都不用多想,逍遥一世自然能拨乱反正。 可是她现在为毛开始患得患失?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响起,苏龄玉放下手,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不浅的红印。 刺痛让苏龄玉慢慢地清醒,现在适合茫然吗?叶老夫人的事情还没了结,叶少臣处境又十分的危险…… 劫难……吗? 「沁竹。」 门应声而开,沁竹走进来等候吩咐。 苏龄玉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一根玉兰花簪子,又整了整刻丝描花的领口,「去将白鹤道人请进来。」 关于劫难,恐怕没有人会比白鹤更知道了,他的想法是脑残,可是没关系,苏龄玉并不打算听他的,化解什么劫难。 她需要做的,从他那里多了解点事情总是可以的,脑残的人,也是可以废物利用的! ☆☆☆ 白鹤道人又一次被请进了院子,他看到苏龄玉心平气和地坐在院子当中,一棵花树下,身上穿着一袭玉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沉静通透。 「苏姑娘……」 「道长请坐」,苏龄玉浅笑着,示意白鹤道人坐在石桌的另一边。 她则亲自提起小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澄清的茶汤。 「我记得,道长很喜欢喝龙井,与道长初相识的时候,我便时常会给白云观送一些去。」 白鹤道人看着面前温热的茶盏,眼神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以为,与道长相识只是一次偶然,只能说明,我与道长颇有些缘分,只是如今想想,却不尽然。」 「苏姑娘无需说这些,贫道当日确实是有意接近姑娘,只是贫道对姑娘从未有过加害之意,反而暗中想办法帮助姑娘。」 「所以,我和叶少臣的相遇,也是道长计划之中的吧。」 苏龄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如若不然,偌大的宁朝,茫茫人海,两个人偶然碰见的几率实在是太渺小了。 第16章 白鹤低头不语,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苏龄玉心里冷笑,果然。 叶少臣说,他们初次见面是在白云观,她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可若是真的,白云观是白鹤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没有插手? 「后来呢,叶少臣为姜先生来求医,莫非……」 白鹤又点了点头,确实是他告诉叶少臣,有一个人兴许能够救得了姜先生。 「还有吗?」 苏龄玉居然还能保持平静的语气,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居然还真有。 「还有,玉泉山,榔头寨……」 「……」 苏龄玉扯了扯嘴角,所以她和叶少臣每一次的进展,都是白鹤撮合的? 白云观的初见,平城傅家的相识,榔头寨的死里逃生,还有,夏城的生死攸关…… 她忽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来了,「道长做道人实在是可惜了,合该做冰人才对,兴许能撮合得了天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白鹤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觉得不妥当的表情。 他觉得他做的是事情是必要的,有意义的,因此并不觉得好笑。 「苏姑娘,时间紧迫,贫道希望姑娘以天下苍生为重,此事不可儿戏。」 苏龄玉止住了笑,只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意犹未尽一样。 她抽出一条绣了芙蓉花的帕子,轻轻在眼角按了按,一缕缕淡雅的香气从帕子上飘散开来,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放松。 「道人希望我做什么呢?」 「苏姑娘可去劝一劝叶将军,让他放弃心里可怕的念想和仇恨,必要时,希望苏姑娘以命相劝。」 「……」 苏龄玉瞪大了眼睛,这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贫道并非胡乱说出此言,实在是,若是姑娘未能阻止这场劫难,姑娘恐怕……,也要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 苏龄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暴怒压下去。 她看了看周围,树下只有她和白鹤,一个人都没有伺候在身边,青芝站在很远的地方,见她张望,快步走了过来。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将我屋里床边上柜子顶层的一个黄色药瓶拿来。」 青芝立刻转身去取药,白鹤道人有些担忧,「苏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龄玉没理他,听他说话,她就浑身不舒服。 药很快被送了过来,青芝又给苏龄玉倒了一杯清水,才又走远了。 苏龄玉就着水吞了两粒药丸,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道人方才的意思是,我若是不肯去劝说叶少臣,等到叶少臣造反,我就会死?」 「正是如此。」 白鹤详细地说明了一下,此事是他的师父耗尽了寿元才达成的,若是未能达到目的,那么苏龄玉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你那位师父如今在何处安葬?」 白鹤愣了一下,「师父是火葬的。」 「那挺可惜的」,苏龄玉有些遗憾,「不能去‘问候’他老人家了。」 白鹤这才听出苏龄玉语气里的讽刺,「苏姑娘不能理解我师父的苦心也是正常,只是贫道希望姑娘就算为了自己,也该尽力劝一劝叶将军。」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吗?」 苏龄玉语气略显轻佻,粉嫩的嘴角微微上扬,很不正经的样子。 白鹤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天下苍生的存亡当前,她怎么会说出「有什么好处」这样的话来? 但是苏龄玉的样子,又像是真的在等他回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那自然是越多越大越好。」 苏龄玉毫不客气,「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被你们用这种狗屁理由擅自弄到这里来,玩弄我的感情不说,还要让我以命去相劝,道人觉得我不该要点好处吗?」 白鹤听得有些刺耳,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里,苏龄玉会是什么感觉,他想的都是天下苍生,用一个人来换取千千万人的安定,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苏龄玉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 「若是能成功化解宁朝的劫难,贫道愿意为女施主祈福,得保女施主一世平安。」 第17章 「这个太虚了,我若是死了还能化作鬼找你算账不成?空口无凭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那、那……」 「什么富可敌国,称霸天下之类的好处有没有?」 「没有!」 「哦,我也就问问,就算你有,我也没打算听你的。」 白鹤的眼睛瞪了起来,「苏姑娘此话是何意?」 「就是你听出来的意思,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去劝叶少臣不要报仇?他爹娘都被人弄死了,父母之命不共戴天,你要我怎么劝?」 苏龄玉觉得可笑之极,「若我是他,我也必然会造反,天王老子来劝我都没用。」 「苏姑娘!」 「小声点,我听得到。」 苏龄玉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道人若是想阻止劫难,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你找人杀了叶少臣不是更好,从源头一了百了。」 白鹤道人念了一句道号,「叶将军乃是叶家的后代,我等不可伤及性命。」 「……」苏龄玉又想骂人了,她努力了一下,将脏话都给咽下去,才伸手拍了桌子。 「所以你是不是有病?要不要给你扎两针?你不能伤及他的性命,也不能将事情告诉别人,让别人动手?」 「天机不可泄露,此事,贫道无法告知别人。」 苏龄玉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和你的师父有多厉害呢,所以你们只负责说,都是让别人去做?」 白鹤急的脸有些发红,「并非如此!贫道……」 「行了行了,我本以为能跟道人参悟点什么,可是我很失望,道人只想什么都不做,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小女子一个人的身上,道人可真是深明大义。」 她虚虚地拍了几下手,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白鹤想要解释,可他的嘴张张合合了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龄玉说的话虽然很难听,他却居然发现自己无法辩驳。 明明此前他并不会想这些,他愿意倾尽所有达成这件事情,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他能做的太少了,真的如苏龄玉所言,完全是要靠她…… 怎么会这样? 「道人请回吧,我也累了,道人的话我会想想,我的话,也请道人想一想。」 苏龄玉有些倦乏地送客,白鹤心里有些急切,「苏姑娘,时间紧迫,还请姑娘早些想明白得好。」 苏龄玉摆了摆手,让人送他出去。 有什么好想的?苏龄玉心里没有丝毫的纠结和挣扎,她就纳了闷了,白鹤和他师父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是个舍己为人,慷他人之慨的圣母? 等到白鹤离开,苏龄玉眼里瞬间变得凌厉。 白鹤无法伤及叶少臣的性命,他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往后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这算是一件好事,那么,若是叶少臣想要报仇,最好是尽快离开京城。 她走回屋子,独自一人打开了柜子,里面放了从夏城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她的的贴身物件。 苏龄玉慢慢地从里面摸出一封信来,信封上空白一片,瞧着分量也极轻,苏龄玉却觉得有些沉手。 她跟叶少臣从肃王那里离开的时候,最后一次给肃王诊脉,肃王身边的顾影将叶少臣给引开了。 那会儿,肃王直接拒绝了她的诊治,而是拿出了这个信封。 「若是我交给叶少臣,恐怕他根本看都不会看,直接给烧了。」 「肃王殿下怎么会觉得,我就一定会看呢?」 肃王看着她笑了笑,想要咳嗽,却极力地压制了下去。 「这个,是你们离开之后,来哪里可以找到我,和我的部下,拿着这封信来的人,将会成为我那些部下的统帅。」 苏龄玉目瞪口呆,却也反应过来,肃王虽然没有说服叶少臣,却也没有放弃。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个,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给他,或许往后,你可能会庆幸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 苏龄玉那时候真的没有当做一回事,她根本不会干涉叶少臣的决定。 他没有反心,她绝对不会怂恿他,将这封信给他。 可是苏龄玉此刻却感到有些寒意,是不是肃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境况? 现在叶少臣的心境,是不是跟当初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信又放了回去,将青芝叫了进来换了一身肃静的衣衫。 第18章 「去将军府。」 ☆☆☆ 苏龄玉从前就觉得将军府有些萧条得过分,偌大的府邸,一些院子都鲜少有人打理。 可那会儿还有叶老夫人在,有她在,这个宅院就活着,然而现在,将军府的空气里,弥漫着香灰的味道,压得人心往下坠。 苏龄玉被一身素缟的丫头引着进了正堂,当中放着叶老夫人的灵牌,焚香明烛,烟气缭绕。 灵牌前,叶少臣穿着孝衣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有些弯曲,却站得很稳。 看见了苏龄玉,叶少臣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苏龄玉过去为老夫人上香,鞠躬抬头之后,看到了灵牌上老夫人的名字。 她忽然就想起了离京之前,她来跟老夫人辞行,走的时候回头,看见老夫人依在月亮门边跟她微笑的样子。 苏龄玉心底克制不住地涌出悲伤,恨不得亲手替老夫人报仇才好。 她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叶少臣心底的愤怒,该是怎样的滔天! 给老夫人烧了一些纸钱,叶少臣过来还礼。 他们两人走出了门外站定,苏龄玉看到他的眼底是红色的,兴许是被烟气熏的,可她更觉得,那是压抑住的怒意。 「多谢你能来送她一程,她很喜欢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龄玉的鼻子开始发酸,叶少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劫难命数,就算知道也定然不会相信。 在他的认知里,会不会已经认定了是因为自己老夫人才会死? 这让苏龄玉很难受,却无从辩解。 「你不要多想,跟你没关系。」 苏龄玉忽然抬头,叶少臣眼里仍旧是一片红色,却异常平静。 「跟你,没有关系。」 他又说了一遍,眼睛里没有半点敷衍或是安慰,看得出,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 苏龄玉的心瞬间轻了起来,刚刚发酸的眼眶,里面浮出淡淡的雾气。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像是受到了救赎一样,整个人被撕去了一层紧绷的薄膜,可以呼吸了。 「只是,我们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宛若轻声的叹息,让苏龄玉的心倏地发疼,随后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正常的,真的,换了是她,可能都没有叶少臣这样的心胸。 她点点头,「我能明白的。」 这件事不怪她,她也难辞其咎,她能理解,这太正常了。 苏龄玉抬起头,看着叶少臣有些凹陷的双颊,「你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少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有打算」,还是「不想告诉你。」 苏龄玉的指甲轻轻掐在了掌心里,微微用力,脸上表情不变,「明日午时,我想与你在千扇楼见一面,你放心,见过之后,我便不会再与你相见。」 她不管叶少臣有什么样的打算,她都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叶少臣不能死。 京城如今戒备森严,分明就是针对叶少臣去的,此刻碍于老夫人过世,朝廷不敢做得太绝,可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一旦朝廷不耐烦装模作样了,苏龄玉想不到叶少臣能怎么逃过这劫。 她觉得白鹤道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如今危险的人是叶少臣,却还说什么他会成为宁朝消亡的劫数,他是弱智吗? 叶少臣听见她的话,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苏龄玉坚决的模样来。 「好。」 ☆☆☆ 只有一日的时间,苏龄玉很快离开了将军府,不动声色地准备了起来。 找马车,兑银票,她绞尽脑汁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将叶少臣送出去,他只有活着,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叶少臣说,叶老夫人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叶老夫人的,不能亲手为她报仇,至少,苏龄玉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成全了她与老夫人的情分。 翌日,苏龄玉只带了青芝一人出府。 之所以选天扇楼,是因为这里的客流量大,人多。 她要了一间雅间,却没想到小二带她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特别掩人耳目的雅间里。 这是什么情况? 苏龄玉表现得镇定自若,在小二离开之后,却神经质地敲了敲四周的墙,实心的,没有暗格,难道只是单纯地运气? 第19章 苏龄玉还想仔细地揣测一下,叶少臣却已经到了。 这间雅间…… 叶少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随后在桌边坐下。 今日,苏龄玉似乎是精心妆扮过的。 衣衫是最衬她肌肤的芙蓉色,面上施了薄薄的粉,明眸皓齿,肤若凝脂。 发髻松松的挽在一边,压了一朵粉玉芙蓉花,娇艳欲滴。 这样的苏龄玉,实在让人挪不开眼睛。 叶少臣本就是个不喜欢遮掩的人,从进门开始,目光就几乎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过。 苏龄玉察觉到叶少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有些高兴,此后他们恐怕是要见不到了,能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也算是一种安慰。 「今日请你来,是想问一问将军可是要离开京城,往后有什么打算。」 苏龄玉率先开口,「若是将军不方便说也无妨,只是不管你有何打算,都要先离开京城才行。」 她觉得叶少臣不会想不到这点,她就怕叶少臣会伤心过度,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叶少臣摇了摇头,「我没打算现在走。」 「那是什么时候?」 「等我娘过完七……」 「那就来不及了。」 苏龄玉面色严肃,「叶将军觉得,等到那个时候,你单枪匹马能从城中安然离去?」 叶少臣看到了苏龄玉眼里的担忧,嘴角轻轻抿了抿。 叶少臣此生或许都会遗憾,不能将这个女子娶为自己的妻。 可他怎么忍心拖累她?他往后要做的事情,危险至极,这个女子又是最喜爱悠闲惬意,他怎么能将她拖入看不到光亮的地方? 所以,他不能娶她,这样等过了很久,她会不会忘记自己,又遇见一个能让她调戏的男子,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叶少臣的心克制不住地发疼,脸上却没有任何显露。 「到时自然会有到时的法子,我若是走了,谁守着我娘。」 「我守。」 叶少臣错愕地看着她,看到一双亮得吓人的眸子。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说了,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我替你守着娘。」 「……」 叶少臣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烫得几乎要燃起来,五脏六腑都仿佛化成了水。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这样不好。」 这样不好,最好她能离自己远远的,以后才不会被连累到。 苏龄玉的眼睛微微暗淡下去,这样不好,叶少臣不同意她的说法,他是不承认他们的亲事吗…… 苏龄玉长长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里满满的情绪。 没关系,她不需要他承认,她认就行! 「叶将军是执意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苏龄玉嘴角扬起苦笑,眼角淡淡的光芒,让叶少臣的心轻轻抽动着。 她叹了口气,去拿桌上的茶壶,往两只茶杯里各倒了一杯茶。 她的动作很缓慢,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沉重,让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叶少臣完全被她的情绪影响,没看到苏龄玉的手微微一动,一颗极小的白色颗粒无声地落入了其中的一只水杯里,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既如此,我以茶代酒,敬叶将军一杯。」 苏龄玉推了一只水杯过去,自己举起面前的一杯,表情决绝。 叶少臣根本不想喝这杯茶,可是他不得不喝。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姑娘心性决断,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有多舍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叶少臣将杯子拿在手里,「能遇到姑娘,是我的幸事。」 「彼此彼此。」 苏龄玉仰头,一口喝干,「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后悔的事情,得偿所愿。」 叶少臣轻闭双眼,也抬手,将茶水喝掉。 苏龄玉心里开始掐时间了,叶少臣或许功夫高,但用药就差远了,特别是在自己刻意的渲染下,他的警惕性也有所减弱。 若是按照白鹤的说法,叶少臣是不会死在京城的,可谁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苏龄玉抬头,提出最后的要求。 叶少臣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苏龄玉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里面传来低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人沉醉。 第20章 她的手环在叶少臣的腰间,感受着让她沉迷的感触,「我不担心你,真的,你大概,是我遇见的最有能耐的人了,想做什么就做吧,是他们欠你的……」 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直到苏龄玉再也支撑不住,在地上跪坐了下来。 叶少臣滑到了她的怀里,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知觉。 「这个药效比我想象中更好啊……」 苏龄玉强颜欢笑地感叹,也不知道叶少臣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好了,苏龄玉深吸一口气,该想办法将人弄出去了。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青芝满脸惊恐地被扔了进来。 「姑娘……,将、将军?」 在她身后,走进来两个身影,一个苏龄玉还有些印象,一个完全是陌生的。 然而不论哪一个,都让她心里一片冰凉。 陆文景看着地上的叶少臣,表情极为微妙,「你是怎么做到的?」 盛嘉言将门关上,一言不发地坐到椅子上,目光在叶少臣喝过的杯子上掠过。 「苏姑娘是吧,你用药将叶将军迷倒是为何意?」 苏龄玉身体里的血液还是凉的,「我对叶将军意图不轨,两位有什么意见吗?」 陆文景的嘴张成了一个「哦」,看向苏龄玉的眼睛里冒着钦佩的光芒。 盛嘉言呵呵一笑,「姑娘在千扇楼安排了四辆车,车身一模一样,一会儿,恐怕还要同时往四个城门口出发吧?」 「我钱多,出行必要四辆马车,你管得着吗?」 苏龄玉将叶少臣的头抱住,「先来后到,你们想对叶将军做什么,得排在我后面,谁让你们进来的?」 「你以为,你能让他出得去?」 苏龄玉的眼眸微冷,也不再胡言乱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反应。 盛嘉言这才笑了一下,「我们只是不想让我们大哥主动送上门去。」 「……大哥?」 苏龄玉低头看了看叶少臣,又抬头看了看盛嘉言和陆文景,眼里的防备不减反增。 逗呢?她可是亲眼见到叶少臣和陆文景不对付的样子,这会儿说什么大哥?当她是弱智? 陆文景看到了苏龄玉不信任的目光,「那什么,我与大哥的关系,是装出来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苏龄玉仍旧一脸鄙夷,陆文景不乐意了,凭什么怀疑他一个人?就因为盛嘉言比他长得正派? 他伸手指了指盛嘉言,「你就算要怀疑也该怀疑他,他整日在朝堂上弹劾大哥,更不值得信任。」 盛嘉言给了他一个「有病」的眼神,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可以相信我们,大哥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 「我又不知道!」 苏龄玉觉得他们是都有病,不过她心里的戒备慢慢地松弛了一些。 这两人连她在千扇楼的安排都摸清楚了,若真是来对付叶少臣的,还在这儿跟她废什么话? 盛嘉言也不恼,「大哥右边腰侧有一个月牙形的疤痕,是烫伤。」 苏龄玉眉头微动,「哦,那个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陆文景不淡定了,那块疤痕在腰侧往下一点的地方,寻常不可能有人会看到的。 苏龄玉瞥了他一眼,「我是大夫,知道病人身上有点什么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 陆文景觉得很疑惑啊,当初在客栈里遇见的苏龄玉可不是这样的。 苏龄玉不看陆文景,将目光移到盛嘉言的脸上。 「你刚刚说,主动将人交到朝廷的手里是什么意思?」 盛嘉言心里暗赞,不愧是大哥看上的女人,思路清晰,胆量过人,能瞬间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而且她是真的有勇有谋,居然真的把大哥给药倒了,这事儿连他都没有敢付诸于行动。 「四个城门口都有太子的人重兵把守,这几日查得是越来越紧,连粪车出城都要打开来用刀戳几下,你觉得他这么大一个人能够成功地出去?」 苏龄玉的眸子收缩,竟然已经如此不容易了? 可是,难道没有法子? 「苏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天扇楼其实是我们兄弟三人暗中建的,从你刚踏入天扇楼的那一刻起,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我们所知道,不过是四辆马车,无论哪一辆,都会被翻得彻彻底底。」 第21章 薄薄的汗从苏龄玉的额上渗了出来,她原本是打算将叶少臣混在药材里运出去,四辆马车都带着一模一样的药材箱,可居然连粪车都要检查吗? 「你们有什么办法?今日他是一定要走的。」 「这是自然,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盛嘉言勾了勾嘴角,「我恐怕,是京城中最可能将他带出去的人了,只不过,可能需要苏姑娘配合一下。」 「好。」 苏龄玉一口应下,连考虑的时间都不需要,她不知道要配合什么,但是可以。 盛嘉言有点被震撼到,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魄力,再看看她的丫头,被扔进来时惊慌失措,此刻却已经将门关上,警惕地守在门边。 他为大哥感到高兴,却又觉得遗憾,这样的女子做他的大嫂,他没有任何意见,只可惜…… 时间容不得耽误,几人立刻忙碌了起来。 陆文景和盛嘉言要将叶少臣抬走之前,苏龄玉低头,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塞到叶少臣的衣服里。 这是最初让他们结缘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 城门口,把守的官兵比起从前来明显要多了许多。 且出城进城的人都特别仔细地盘查,尤其是车马,简直是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的架势。 苏龄玉心有余悸,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没有那两个人,叶少臣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不过,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叶少臣的兄弟,那是不是就算自己不多事,他们也能平安地将叶少臣送出城去? 苏龄玉在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城门口。 下车接受检查,官兵的眼睛如同带着钩子一样,将马车里的药箱检查得透透彻彻。 「带着这么多药材出城?」 「出诊,多带着有备无患。」 苏龄玉有问必答,看着那些人将她的马车底部都爬进去用刀戳一戳。 他们瞎吗?那地方能藏得下人? 大概查了足足能有一刻钟,似乎才确认了苏龄玉的马车没有问题,官兵冷着脸放行。 「慢着!」 一声厉喝制止了放行的举动,苏龄玉回头去看,盛嘉言骑在马上,带着另外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盛大人。」 官兵头领很快过来,目光热切地给盛嘉言行礼。 如今谁人不晓得盛嘉言在朝中的地位,深受皇上的器重,炙手可热。 盛嘉言皱着眉指向苏龄玉,「你们知道那人是谁?那是之前与叶家议亲的苏龄玉!」 门口的气氛立刻因为盛嘉言的话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在查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人居然是叶少臣未过门的媳妇? 苏龄玉又被赶了下来,几个官兵再次围着马车细细地检查,恨不得将马车拆散了才好。 「你们什么意思?你是何人?凭什么拦我?」 盛嘉言坐在马上,盛气凌人地居高临下,「就凭你与叶少臣的关系,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不过是出城出诊,这些刚刚明明都查过了!」 「你那药箱那么大,就算藏不了人,出诊需要带那么多药材?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你们蛮不讲理!」 苏龄玉是被隔在一边检查的,如今提高了声音,引得后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这里看。 「盛大人说得在理,这些药材,我看得找人来看看,免得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守城将领频频点头,让自己手下人去多找几个大夫过来。 「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一点疏漏都不可以出现。」 盛嘉言严词厉色,又提出了几点要求,让守城的人务必没有半点疏漏才行。 守城将领连连称是,苏龄玉却不耐烦了,「你们到底在查什么?病人危在旦夕,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看在别人的眼里,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越发让人觉得,或许真的有问题。 「你在急什么?检查清楚对大家都好,否则若是出了问题,你能承担?」 盛嘉言冷哼了一声,眯着的眼睛里有着冷冷的寒光,看的守城将领心里有些颤抖。 都说盛大人跟叶将军是死对头,果然是真的。 就在此时,盛嘉言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还不走?可是有什么事?」 第22章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悦耳缠绵。 盛嘉言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下了马走到窗边安抚了两句,温柔的态度让守城将领叹为观止。 盛大人还未娶亲,这马车里的莫非……,是大人的红颜知己? 「盛大人可是赶时间,不如您先行通过吧。」 盛嘉言直起身子,眉间露着不悦,「我方才说过,任何过往的车辆都不可放松警惕,我的车也必须要检查。」 守城将领闻言表情肃然起敬,却只是让了两个手下去检查,去之前,还对他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机灵点,别惊扰到了盛大人的佳人。 盛大人有什么好查的呢?他是最不可能有问题的了,不过若是得罪了他的红颜知己,可不是一件美事。 那两个官兵只走了个过场,查看车厢内的时候,只敢掀开一条小缝,里面果然坐了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盛大人请。」 将领放行,苏龄玉看得怒气冲天,「凭什么他就能走我就不能?」 「呵呵呵,苏姑娘说对了,盛大人就是可以,你就是不可以,不过姑娘放心,若是等大夫检查了这些药材都没问题,你也是能出城的。」 苏龄玉脸涨得通红,抿着嘴死死地盯着盛嘉言远去的身影。 再见了,叶少臣。 她已经将肃王的信交给了盛嘉言,等到叶少臣再一次入京的时候,便是宁朝风云变化的开始。 而她,大概会如同白鹤说的,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苏龄玉是最怕死的人,为了能活着,她可以不择手段,然而现在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心里却并没有多害怕的感觉。 她是不是变得勇敢了?可惜,没人可以听她炫耀…… 「我不出城了行了吧!」 苏龄玉忽然泄愤一样地大叫起来,眼眶泛红,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心虚愤怒的表现。 她忿忿地转头就走,步履匆忙中带着凌乱,当真往城里走去。 「给我好好盯着这个女人!若是出了问题太子怪罪下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 ☆☆☆ 苏龄玉回去了她的家,心里有一个地方空空的,她给叶少臣准备的银票盛嘉言没要。 他说若是让人查到了,她也不好交代,而且这些东西,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 也是,那位陆家少爷据说是个经商奇才,有他在还愁没有银子? 看之前守城将领对盛嘉言的态度,此人定然也是一个人才,有他们两人陪着叶少臣,相信定是能够助他完成想要做的事情吧…… 「姑娘,您这是要出去吗?」 青芝诧异地问,苏龄玉点点头,「去找一件孝衣来。」 送走了叶少臣,她答应过他的,老夫人的孝,她替他守。 青芝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下去准备了。 姑娘和叶将军之间的事情,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姑娘要做什么,她就陪着姑娘做什么就好。 当日,苏龄玉就去了将军府,一身白孝站在灵堂中,默默地守着叶老夫人。 来祭拜叶老夫人的人寥寥无几,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会审时度势,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不过宫里倒是会来人,见到了苏龄玉却没有见到叶少臣,那些人假装自然地问起来。 「小女子怎么会知晓,小女子也还奇怪呢,或许是叶将军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吧。」 苏龄玉语气淡然,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龄玉一遍一遍地给人解释。 「我当日孤身一人来京,老夫人待我如亲闺女一样好,如今老夫人过世,我自然是要来给她老人家守孝的,这是知恩图报。」 她说得坦荡荡,好不藏着掖着,一派正气的模样相当能唬住人。 可是她也知道,叶少臣消失,大概根本瞒不过朝廷的人。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日,苏龄玉在将军府的灵堂里,就看到外面闯进来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官兵。 「给我去找!」 见有人要来灵堂中搜寻,苏龄玉往门口一站,「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惊扰了老夫人,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 苏龄玉刚说完话,恰巧一阵猛烈的风吹过,震得那些人当真停住了脚步。 「朝廷有令,担忧叶将军的身子,特让我等前来请他入宫让太医诊治,这位姑娘可是要抗旨?」 第23章 「你少给我按罪名,我什么时候抗旨了?我只是告诫你们,死者为大,若是你们敢做出惊扰之举,小心以后灾运缠身!」 她说得阴测测的,随后让到一旁,只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或许她的话真的起效果了,进灵堂的官兵动作都放轻了不少,却仍旧仔仔细细地搜了个遍。 「没有。」 「没有。」 「没有。」 带头的官兵急得脸上冒汗,「都搜遍了?确定没有?」 他看到手下点头,疾步走到苏龄玉的面前,「你可瞧见过叶将军,若是你知情不报,可是大罪过!」 苏龄玉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知情不报,朝廷担忧叶将军,兴许还要嘉奖他,我干嘛不告诉你,我就是没见过啊。」 那人脸色变化了几遍,才一挥手,带着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很快,其风找了过来,说是家里来了官兵,好一顿翻腾,家里被搜得乱七八糟。 「让他们搜,搜得出东西来算我输。」 苏龄玉面色沉着,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些不能放到明面儿上的东西,都已经妥善地收好,剩下的随便搜。 朝廷发现叶少臣不见了,应该会先怀疑他藏了起来,等发现他不在城中,叶少臣早就跑得找不到了。 这样最好。 ☆☆☆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太子目眦欲裂,整个人几乎要炸开,「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殿下息怒,那日叶少臣出府,虽然有暗卫跟着,只是他实在厉害,暗卫……跟丢了。」 「但是,但是他是绝对出不了城的,四个城门都已经布置妥当,除非他会飞天遁地,否则定然还在京城中。」 太子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如此还不赶紧去找!随便用个什么由头,全城搜索,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活着回来见我!」 「是!」 太子看着手下出去,忽然猛地一脚踢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废物!」 他的愤怒里带着他不想承认的恐惧,叶少臣不见了,他会去哪里?他会做什么? 这些太子根本不想去想,虽然叶少臣手里没有兵力,可那个人从来都是个让人安不了心的人! 早知道还顾忌什么百姓的想法,在叶少臣回京的时候就该将他给除掉! 「唔!……」 太子猛地揪住自己的心口,眼前一片发黑,眩晕的感觉让他维持不了平衡,手挥舞着,摸到了椅子,慢慢地瘫了上去。 足足过了一刻钟,太子才慢慢地缓过来,耳朵里是令人恶心的鸣叫声,让他脸色苍白。 看来得请个太医来看看了。 京城中,许多人都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朝廷说有外族的细作混入了城中,挨家挨户地盘查,紧张的感觉在整个京城上空蔓延。 「真的有细作?那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可是你觉不觉得,似乎又不像是在抓细作,那细作长得什么样子也秘而不宣?」 「嘘,你不要命了,赶紧闭嘴吧。」 朝堂上,大臣们在讨论着国事,再过不了多久,就该是宁朝周边外族进京上供的时候了。 「那些外族虎视眈眈,名义上是进京上供,实则是窥探我宁朝的战力,听说此次夏夷族会让他们的三皇子过来,有草原雄鹰的美称,到时定是会挑战我朝的勇士。」 「这有何妨,宁朝人才济济,区区一个外族的皇子,不足为惧。」 「非也非也,夏夷族如今气焰强盛,皆是因为将杛族给吞并了!诸位都该知晓,杛族擅马术、骑射,养的马匹皆是健壮有力,却居然被夏夷族给吞并了,听闻都是因为这位三皇子。」 「……」 刚刚说「不足为惧」的人不吱声了,杛族并不是好惹的,能吞并它的夏夷族,当然更加令人畏惧。 「皇上,臣以为此次进贡,必然要挫挫夏夷族的锐气,如若不然,定会让此等外族得意忘形!」 皇上抬了抬眼皮,「依爱卿所言,要如何挫他的锐气?」 「这……,宁朝也有骁勇善战的勇士,到时候定能压得住夏夷族的三皇子。」 「爱卿觉得哪位勇士足以胜任?」 大臣的脸要绿了,硬着头皮说了几个人选,可他心里却都知道,这几人并没有他说的那样有用。 第24章 皇上心里冷笑,回回只会在他面前说一些虚头巴脑的,真正让他们提意见,一个个只会避重就轻,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盛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点名,却无人应答,一旁的太监公公赶紧上前,「皇上您忘了,盛大人告了假,要回去祖籍。」 皇上这才想起来,低下的人神色各异,皇上似乎已经习惯了听盛嘉言的意思,这是多可怕又多值得羡慕的习惯? 「此事,众爱卿拟个章程出来,无事便退朝。」 出了殿门,大臣三三两两地离开,拟个章程?怎么拟? 要说宁朝还有人绝对能够压得住夏夷族的皇子,也就只有那位了,可他们能提吗?能吗? 如今听说那位居然不见了,这宁朝的天,恐怕要不安定了。 ☆☆☆ 「姑娘,白鹤道人想要见您,已经在门口了。」 苏龄玉微微抬眼,「这里是将军府,让他等着好了。」 等苏龄玉该回去了,踏出了将军府的门,白鹤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芝,你去那边等我。」 苏龄玉等青芝走远了,才面无表情地问,「道人找我可有事情?」 「叶少臣去了哪里?」 「道人觉得我会知道?道人不是会算吗,你想知道的话,算一算不就行了。」 「苏姑娘!按理说,叶少臣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离开,他会丧失一切的助力,孤身逃亡,可为何……」 白鹤参不透,叶少臣身边是有人相助的,亲如手足的人,那些人为了让他逃出生天,注定会惨死在这里。 叶少臣孤立无援,竭尽所能呕心沥血才能有日后的力量,也只是堪堪和朝廷同归于尽。 可若是他的助力还在,那他可能获得的力量就难说了!这兴许会成为更大的劫难! 苏龄玉心中庆幸,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她多事的话,叶少臣也能逃走,只是代价恐怕就是他那两个奇怪的弟弟的性命。 这么说,她多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棒棒的,她很不喜欢做无用功! 「白鹤道人来找我,是觉得这件事跟我有关?」 苏龄玉笑起来,「你看啊,你都说了我若是劝不了叶少臣我就会死,还是魂飞魄散的死法,你也不能怀疑我是不是?」 白鹤心里对她的疑惑于是更深了。 这是一个性命受到威胁的人该做出的反应吗? 可她说的话又似乎没问题,白鹤看着苏龄玉,她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道人让我劝劝叶少臣,我也来了将军府劝过了,道人让我以性命相劝,我也以性命相劝了,可叶少臣压根不在乎我的命啊,道人想想看,亲生爹娘和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你会怎么选?」 尼玛虐到自己了……,苏龄玉心里有着小小的抽痛,笑容都僵硬了片刻。 白鹤见她神情不对,一闪而逝的痛意十分真实,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叶少臣没有丝毫的动容? 可师父分明说过,这个女子确实是化解的机缘,怎么会没用呢? 「所以啊道人,你看你若是要撮合,手段是不是有些太温和了,怎么着也得下个药什么的让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与叶少臣又未成亲,又没有肌肤之亲,人干嘛为了我放弃报仇。」 苏龄玉语气轻佻,说得白鹤面容尴尬,念了声道号,「苏姑娘若是见着了叶将军……」 「劝劝他对不对?行行行,我劝,不过听不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苏龄玉转身,朝身后的白鹤道人摆了摆手,「小女子先行一步。」 她背对着白鹤的脸上浮现出冷然的笑意,想要阻止什么劫难,合该自己努力才是,随意地拖一个人来让她努力算怎么回事? 天道好轮回,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凭什么叶少臣失去了那么多,还要他放下一切去宽恕? 没人能替他承受那样的痛苦,因此也没人能替他说什么宽恕的话,没有人有那个立场! 苏龄玉回到宅院前,余光扫到旁边的巷子里都站着人。 「姑娘您回来了。」 其风在门口相迎,目光也在外面扫了一圈。 「那些人一直守着,连出去采买东西都有人跟着,已经好几日了。」 苏龄玉点头,这是怕叶少臣的消失跟她有关系。 「不用管他们。」 第25章 苏龄玉有些疲累,进了屋倒床就睡,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还在想,叶少臣应该已经脱险了吧…… 「大哥,这件事我们没跟你商量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你怎么惩罚我们都认了,只是无论如何,你不能够再回京城。」 盛嘉言语气坚决,他面对叶少臣几乎没有过这种不容半点商榷的态度。 在他的面前,叶少臣已经醒了,半垂着眸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最后记得的,是苏龄玉在他的怀里说话,明明那么近,他却有些听不大清楚,他很努力地振作精神,只听见她说,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 叶少臣慢慢开口,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心里苦笑,若是让苏龄玉听到,她兴许会哭,她说过她很喜欢听自己说话来着。 「我是怎么出城的。」 他在京城里被盯得那样紧,不可能很轻易地出来。 盛嘉言见他情绪还算稳定,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是苏姑娘帮了忙,她是京城里大家都知道的,跟大哥你关系最为亲近的人,有她在,那些人的戒备就会在她的身上。」 盛嘉言时刻注意着叶少臣的表情,自己说完,大哥眼睛里的情绪就变了。 这也没办法,借助苏龄玉出城很方便,可是等到朝廷一旦确定叶少臣已经不在京城里了,苏龄玉也很容易成为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大哥,如今他们也差不多该发现你不在城中了,你若是现在要回去,苏姑娘就白白帮了你。」 盛嘉言极力想要安抚住叶少臣,「再说,苏姑娘性子聪慧,未必就会出事,大哥,如今大局为重,你既然在意苏姑娘,就该迅速让朝廷受到威胁,你越难对付,他们就越不敢动苏姑娘。」 叶少臣眼睛里明明灭灭,想着苏龄玉盛装的模样,淡淡的笑颜透出狡黠和灵动,她为什么要帮他? 自己明明是不希望牵累她的,她性子那样骄傲,为什么没有离得远远的? 「二哥,……咦,大哥醒了?今晚是在林子里休息,还是找一户农家?」 陆文景的头从马车外面探进来,听见叶少臣醒了,他身边一个姑娘立刻惊喜地钻了进来,「将军。」 盛嘉言没说话,只看着叶少臣,半晌,叶少臣闭了闭眼睛,「找一户农家,再找找,能不能弄到马。」 盛嘉言大大地松了口气,紧握成拳头的手掌也放开,掌心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只要大哥不回去送死,怎么都行! 「柳儿你进来照顾大哥。」 盛嘉言钻出去跟柳儿换了位置,柳儿给叶少臣倒了水,「将军渴不渴,喝点水吧。」 叶少臣看着杯子里的水愣了神,随后不由地苦笑起来,那丫头真是本事了,居然给他下药…… ☆☆☆ 全城搜索之后,太子殿下的人终于察觉,叶少臣恐怕已经不在城中了。 太子一怒之下杀了好些人泄愤,却仍然无济于事,叶少臣是真的跑了。 「他是怎么出的城!难道真是飞出去的不成?」 太子暴怒之下,守城的将领一个个心惊胆颤,连砍了三个人脑袋,第四个人忽然福至心灵,「殿下!叶将军不见行踪之前,他未过门的媳妇想要出城!」 太子的眼睛眯起来,手里的剑在往下滴血,「那个姓苏的女人?」 「对对对,就是她!」 「她出去了?」 「没、没有,可是她实在有些可疑。」 为了活命,将领拼命地去想疑点,「连盛大人都觉得她可疑,让属下盘查了好久。」 「盛大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轻轻上扬,盛嘉言?他从来都对叶少臣十分看不惯,这倒也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哪里,让他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忽然,太子抬起头,伸手将长剑扔到了地上。 「让人去盛嘉言母亲的祖籍问问,看看他是不是在。」 「殿下,要不要将那个苏龄玉给绑来?」 「呵,没有那个必要,她难不成能跑了?」 在太子心中,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叶少臣这样的威胁相比?那就是个能随手捏死的虫蚁,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他不知道虫蚁也有虫蚁的危险,特别是这只虫蚁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 ☆☆☆ 苏龄玉在不务正业,手指上的药香变成了墨香,除了去给老夫人守孝,剩下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东西。 第26章 「姑娘,您是打算写什么?」 青芝有些好奇,主要姑娘写着写着就会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这实在有些诡异。 「正好,你帮我瞧瞧可有意思。」 苏龄玉将写好的拿给青芝,「就是话本,要能吸引人,要有好看的情节,你帮我瞧瞧。」 青芝从前不识字,后来苏龄玉觉得,怎么能不识字呢?不然别人骂你都不知道那多惨。 于是青芝现在是识字的,就是看得会慢一些。 她给苏龄玉倒了水放了点心,安静地在一旁慢慢看,苏龄玉继续写。 好一会儿,青芝才一脸怔忪地抬头,这故事,瞧着很眼熟啊…… 苏龄玉写的,是一个一代名将的传奇故事。 此人出身名门,父亲被卷入了阴谋之中惨死,他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更加效忠朝廷,最后为父亲洗脱冤屈,最终战死沙场,留下一世美名。 不过这中间的过程就曲折离奇了,各种被怀疑陷害,朝廷一度也将他抓住审问,全城搜寻,终于他靠着「一身正气」,和对朝廷的忠诚达成了心愿。 中间还遇见了美丽的女子,细心劝慰,让他不要记仇,让他要心胸宽广,最后两人甜甜蜜蜜双双对对,在名将战死之后,女子也悲痛殉情…… 青芝看的一愣一愣的,姑娘这写的……,是叶将军? 虽然看起来不太一样,可里面仍是能寻出蛛丝马迹,就是后面的发展有些奇幻。 「如何,我写的还不错吧?」 苏龄玉询问青芝的读后感,青芝点头,「姑娘写得很好看,引人入胜,只是姑娘打算……」 「去找些说书的或是戏班子,若是他们肯说这些,银子不是问题。」 青芝心里一惊,已是猜到了姑娘的打算。 「可是,这些没问题吗?」青芝有些担心。 苏龄玉扬起嘴角微笑,「能有什么问题?我都已经改成了‘一身正气’,里面的皇室也是受到了‘奸人’的蒙蔽,能挑出什么错儿来?」 说到这个,苏龄玉又问,「里面那段感情我写得如何?」 这就有些为难青芝了,苏龄玉在话本里写的女子,宛若一朵洁白的莲花,清新脱俗情感丰富,十次有九次是双眸含泪,殷殷切切地劝慰,这不会写的是姑娘自己吧? 「很、很好看。」 青芝选取了适中的赞美,苏龄玉于是满意了。 兴许这往后还能流传下来呢,虽然跟自己不像,但为了推动剧情,她写得也很爽,多好。 青芝捧着苏龄玉的手稿,先让其风找地方誊写了数遍,随后顺着苏龄玉的意思,让人去找说书先生或是小戏班试试。 苏龄玉心里颇有成就感,不管什么时候,舆论很重要,人的想象力也都是丰富的。 虽然里面的一代名将跟叶少臣不一样,担联想一下还是很容易的。 她的能力有限,来到宁朝活下来之后就只混吃等死,那多可惜?难得白鹤的师父耗尽寿元将她拽过来,不做点事情怎么对得起他呢?呵呵。 ☆☆☆ 坊间的传言是最快速也是最容易被百姓相信的。 这会儿民间的娱乐项目不多,听听曲儿,喝杯茶,说书先生醒木拍下,来一段精彩绝伦的说书,就已经是很享受了。 苏龄玉的那个话本,比她想象中要更受欢迎,她前世看的书多,描写的手法也极有特色,一些细节被她写得是跌宕起伏。 听说还有说书先生主动让人来传话,不收钱,也想要她的本子。 「哟,我还有这种才华呢?」 苏龄玉有些高兴,顺便打听了一下效果如何。 这种英雄式的故事,基本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的,尤其是后面苏龄玉还写了,一代名将顶着被冤枉的罪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退了进犯的外族,她基本就照着漫威式的英雄情怀来写。 效果显著,事实证明,大家都喜欢英雄嘛。 更让苏龄玉高兴的是,她期望中的效果,也在慢慢地发酵…… 「说到全城搜寻,前几日咱们不是也被搜了吗?说是要抓外族细作。」 「对对对,结果抓到了没有?」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啊……,哎你可别告诉别人,听说朝廷在找的,其实是叶将军。」 「……你说什么?那、那那个搜查其实……」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的,不过你看看跟那个话本像不像?」 第27章 「说不好,不过叶将军打仗就没有输过,咱们宁朝安居乐业多少年了,朝廷怎么也不能这么对他呀。」 苏龄玉在家里乐呵呵地听八卦,朝廷要找叶少臣的消息可不是她放出去的,该避讳她还是知道要避讳的。 不过实在是很让她高兴,怎么就这么巧呢,叶少臣不见了消息就刚刚好被人知道了? 「青芝,你说我要不要弃医从文?我觉得我有那个潜力。」 青芝憋了半天,「姑娘高兴就好。」 「哈哈哈,我当然高兴。」 百姓可不会想太多,谁能保护得了他们,他们就信服于谁,简单粗暴,她喜欢。 青芝无奈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姑娘,余光扫到了沁竹的身影,走过去问。 「怎么了?」 「那个道士又来了,脸色也有些不善。」 青芝皱了皱眉,「我去同姑娘说一声。」 苏龄玉正乐着,听见白鹤又来了,笑容也没有减退,仍旧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吗,那就请进来,消磨消磨时间也好。」 她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可以逍遥的时间不多,她可不喜欢消沉。 白鹤进来得很快,脸上的表情果然不好看。 看到青芝站远了,他才脸色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助叶将军离京?」 苏龄玉莫名赞叹,「你真算出来了?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呀,你不是说过了?」 「知道你怎么还能……」 「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龄玉笑眯眯地反问,「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活着的时候高兴不就好了。」 「你……!」 白鹤看起来想骂人,可他又骂不出来,憋得脸都要扭曲了。 不过很快,白鹤就平静了下来,「为什么?」 他问,「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姑娘,你明明是那么珍惜性命的人,为什么这次却不一样了?」 苏龄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她想要声张正义?因为她对叶少臣爱得深沉?因为她怨恨白鹤的师父对自己做的事情? 苏龄玉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因为我高兴。」 没别的理由,姐高兴这么做,她乐意,她开心! 这个理由白鹤是拒绝的,他想过苏龄玉可能会说出来的理由,可结果是因为她高兴? 偏偏苏龄玉的脸上一片坦然,就像是这真就是她心中所想的一样。 「苏姑娘,你会后悔的。」 「若真如此,道人也可放心,我绝不会去找道人哭诉忏悔。」 苏龄玉语气悠闲,看到白鹤要走了,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跟他的背影道别。 会后悔? 按着剧本,叶少臣如今是执意要复仇的,她也嘚瑟不了多久了,再等到什么魂飞魄散,她后悔个毛? 反倒是如果她真的去劝叶少臣了,如果还真的劝下来了,她恐怕才会日日后悔,多糟心啊。 苏龄玉嘴里哼着小曲儿,想着要不要再做几次文学创作?万一她就红了呢?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太子脸皮发黑,看着面前手下誊抄来的话本,嘴唇都有些紫。 「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开了,如今隐隐有人察觉到了,或许跟叶将军有关……」 「砰!」 太子一拳头砸在了书案上,「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们是废物吗?竟然让这种东西在坊间流传?」 「属下无能。」 太子汹涌的怒气几乎要从喉咙口里窜出来,心口忽然一阵巨疼,这时,门口来人了。 「太子殿下,皇上想见您。」 原本还能忍住的剧痛骤然加剧,太子张了张嘴,眼前忽然一黑……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屏风外,是皇上含着威严的声音,「永玥如何了?」 「回皇上,殿下气血淤塞,加之近来忧思过甚才会如此,微臣已是给殿下用了针,开了方子,好生修养些日子便好。」 「如此是没事?」 「并无大碍。」 皇上似乎是放心了,绕过屏风看到太子已经醒了,立刻走到床边,「你且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交与永琮即可。」 第28章 太子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眼底皆是感激,「多谢父皇体恤。」 关于坊间流传的话本,皇上并没有问太子,太子手里焦头烂额的事情,一下子忽然都没了。 可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轻松。 过了两日,太子请旨想去宫外的太子府休养,皇上准了。 等出去之后,太子眯着眼睛吩咐,「去,将苏龄玉给我请来。」 ☆☆☆ 苏龄玉在自己家里放飞自我得正开怀,忽然听闻外面有人想见她。 等人进来了之后,苏龄玉挑着眉毛看着他们,这个组合实在是,令她有些吃惊啊。 江怜南脸上带着些焦躁,走到苏龄玉的身边皱起了眉,「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写写画画?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是……什么情况?」 苏龄玉还真不太知道。 江怜南冷着脸压低了声音,「你跟叶将军的关系!我虽然知道得也不详尽,可是你的处境很糟糕,说不定……」 她没说完,只是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了! 让江怜南费解的是,苏龄玉居然还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青芝,你去做些乳香豆酥来,我记得江姑娘很喜欢吃这个。」 「苏龄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江怜南要发火了,她长这么大,这辈子没用过这种声音说话,离得远远的江家的丫头,都被她家姑娘吓了一大跳。 「我听着呢。」 苏龄玉摸了摸耳朵,又弯了弯嘴角,「可是,我跟叶将军的关系就是很亲近啊,我能怎么办?」 她将江怜南拉着坐下来,「我同江姑娘许久不见了,一会儿吃点点心喝点果茶,我们好好聊聊。」 江怜南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任由她将自己给拉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担心?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你难道不知道叶将军对朝廷来说,是个多大的威胁?」 她愣愣地将心里想的都给说了出来,虽然她知道,这些话她本不该说的。 「我担心,怎么会不担心。」 苏龄玉笑眯眯地给江怜南倒茶,语气仍旧轻松,「可是担心没有用啊,我整日着急上火就能让人觉得,我跟叶将军没关系了?」 她本是想打消江怜南的急躁,没想到这姑娘忽然变了脸色,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所以,我们今天才会来你这里。」 苏龄玉往旁边瞥了一眼,从刚刚进院子开始,凌松然就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 她于是压低了声音,「你和凌公子……,你们……关系挺不错的嘛。」 「……」 江怜南一秒破功,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窘迫,苏龄玉立刻心神领会。 看样子还不止是不错,应该是很不错。 江怜南和凌松然僵硬的关系,在苏龄玉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善。 凌松然本质上是个诚恳的人,知道自己误会了江怜南之后,非常真诚地跟她道歉,一次不接受那就两次,三次,他始终没有不耐烦,因为这确实是他做错了。 江怜南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在看到凌松然的坚持和诚心之后,算是不耐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然后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成长的环境也相似,又都有才华,兴趣爱好也有不少重叠,一来二去,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有了极大的改观。 江家和凌家门当户对,本就存了结亲的打算,见两个孩子印象不错,因此他们亲事也正式提上了台面来。 可是,京城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关于叶少臣的事情,凌松然和江怜南都知道得不很详尽,可是他们都是聪明人,也察觉到了事态紧急。 等听说叶少臣的事情跟苏龄玉有关系,两人便结伴来了这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只要你跟叶少臣没了关系,你的处境就会稍微安全一些。」 江怜南回归正题,眼睛看着苏龄玉,「听说,你跟凌公子此前订过亲?」 「……江姑娘误会了……」 苏龄玉头都大了,怎么又转到这件事情上面去了? 她看了一眼凌松然,这人老实是老实,只是是不是有些太老实了?这种事情怎么就让江怜南给知道了? 第29章 凌松然接触到苏龄玉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真不是他说的,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来说这件事的」,江怜南提高了声音,将苏龄玉的思绪给拉回来,「我的意思是,既然有这样一个由头,若是你跟凌公子定亲,也师出有名,那你的处境自然会安全一些。」 苏龄玉:「……」 凌松然:「……」 这神发展真是没想到,苏龄玉记得江怜南不是这么有趣的孩子啊,她的脑洞怎么忽然就开得这么大了? 「不是,江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江怜南很疑惑,「你不同意?」 「我能同意吗?」 苏龄玉一脸的幻灭,「你跟凌公子就要成亲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嫁,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好不好?」 苏龄玉的口气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一样,她觉着,江姑娘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然而江怜南的表情都没有改变,「我是认真的,或许你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口气严重了许多,「朝廷找不到叶少臣,你便是京城中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他们不会放过你!」 苏龄玉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这跟江怜南又有什么关系?需要她来想怎么来帮自己?还想出个这么奇葩的方法? 「江姑娘,我很感谢你担心我,真的,可是这个法子行不通的。」 他们就要定亲了,凌松然怎么可能自己定亲,先不说凌松然愿不愿意,凌家愿意吗?江家愿意吗? 「怎么会行不通?」 江怜南转头看向凌松然,「你难道不愿意?」 凌松然无辜的样子让苏龄玉都同情他,这种问题真的是难为人了。 他如果急回答愿意,必然是不行的,江怜南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可他若是说不愿意,恐怕也不行,江怜南正看着他呢。 凌松然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地点头,「我觉得,江姑娘的想法,未必是不对的,如今苏姑娘想要从这场劫难中度过,跟叶将军撇清关系,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所以呢?」 苏龄玉不相信凌松然也会同意,不要冲动啊,这明明就不可行不要一个个都疯魔了行不行? 苏龄玉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完压压惊,打算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 「江姑娘,凌公子,你们二人是否觉得,婚姻大事是儿戏?是可以任由你们做主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先不说是否可行,你们擅自做决定,家里的人会同意?」 「再说,看起来可信度也不高,瞧着两位关系似乎很好,忽然说凌公子跟我有关系,有人会信?」 苏龄玉一条条地列出来,试图打消这个荒唐的想法,江怜南却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容易。」 苏龄玉还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容易,就看到江怜南忽然猛地一把推开凌松然,眼眶骤然泛红,声音凄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说完,她就泪流满面地跑出了院子,留下苏龄玉和凌松然两个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空气中静止了足足有五分钟那么长时间,苏龄玉才尴尬地打破了宁静,「呵呵呵,江姑娘,还是很有趣的……」 是不是每个姑娘心里,都有一颗想做影后的心? 苏龄玉跟凌松然两个人相看两尴尬,凌松然最后叹了口气,「江姑娘她很担心你。」 「她周遭的人,大都是循规蹈矩恪守着身为女儿家的规矩,苏姑娘怕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例外。」 凌松然想起曾经的自己,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对眼前这个女子动心。 她身上异常洒脱和随性,很特别,很亮眼,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江姑娘应该很羡慕你,因为你能做一些她不能做的事情,所以她不想看你被搅入这样的事情里。」 凌松然的目光里也是满满的担忧,「苏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朝堂、皇权,是会吃人的,姑娘就算再洒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苏龄玉安静地听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唇角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很开心。」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我真的很开心,还有人会像你们一样担心我,谢谢。」 「可是你们说的这些,我其实都知道的,所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从一开始我就想过。」 第30章 「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这一趟没有白来……」 凌松然没听清她后面的话,他被苏龄玉脸上的淡然给怔住了。 「苏姑娘,你……」 「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龄玉笑嘻嘻地看着凌松然,一脸的嘚瑟,让他心里莫名下沉。 他不明白,苏姑娘既然知道了为何还一点儿都不怕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她对叶将军的情意,让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凌松然还想再劝劝,可苏龄玉反倒是皱了皱眉,「凌公子最好还是赶紧去找江姑娘的好,若当真引起了别人误会,那小女子可就罪过了。」 提起江怜南,凌松然眼底的无奈又冒了出来,他知道是劝不动苏龄玉了,于是匆匆告辞,朝着江怜南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哎呀真是,这两人倒真的挺般配的。」 苏龄玉语气感叹,正巧青芝端上了乳香豆酥,她只好独自享用了。 才吃了半碟点心,忽然院子门口又有动静,苏龄玉以为是凌松然带着江怜南又回来了,笑着抬头,笑容却慢慢地淡去。 「苏姑娘,太子殿下请您前去相见。」 ☆☆☆ 苏龄玉早猜到会有这一天,来人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将她带走。 「苏姑娘府上的护卫身手不凡啊,竟然能跟我的人过上数招。」 「哪里哪里,他们不过是不知道您的身份,恪尽职守而已。」 太子的人目光闪动,当时若不是自己拿出太子殿下的令牌,那院子还真不好进。 那个护卫他是认识的,是当年叶少臣父亲的一个手下,相当得骁勇,如今却给苏龄玉当一个护卫! 到了太子府,苏龄玉被带到一个院子里,院墙很高,密不透风的感觉。 「苏姑娘,请吧。」 苏龄玉走进去,第二次见到了宁朝的太子。 他果然有病。 苏龄玉第一时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而且,病得似乎还不轻。 之前若是不给他诊脉兴许还看不出来,可如今,都用不着诊脉,太子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色,眼睛轻微浮肿,呼吸的声音也很不对劲。 「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苏龄玉低下头行礼,久久没有听到太子让她起来的声音,直到她的膝盖快站不住了,才听见太子开口,「免礼。」 苏龄玉于是心里明白了,这一次的见面,恐怕不会太友好。 太子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眯着,略显浮肿的眼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一条线一样,里面却闪着危险的光芒。 「苏姑娘与叶将军关系匪浅,如今我有些事情想要见一见叶将军,苏姑娘可能替我转达?」 太子慢条斯理地说,苏龄玉诚恳地摇了摇头,「让殿下失望了,小女子并不知道叶将军在哪里。」 「你说,你不知道?」 太子的语气有些嘲弄,苏龄玉一脸的正经,「小女子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叶将军了。」 「难道不是你送叶将军出城的?」 苏龄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殿下在说什么?小女子连出诊都被拦住,如何能送叶将军出城?」 「是吗?」 「是啊。」 一切的威慑,在单纯无辜面前都会失去效用,哪怕这个单纯无辜只是装出来的,苏龄玉也能给装得很像。 「小女子其实也想见见叶将军,他之前得了疫病,刚有些起色便往京城赶,身子恐怕是受不住的,我还想再给叶将军诊诊呢。」 她一脸的担忧,仿佛一个称职的大夫,忧心于叶少臣的身子。 太子目光闪动,「没想到苏姑娘还是个如此热心肠的大夫,不如,你先给我诊断诊断。」 苏龄玉心里一跳,又让她诊?太子莫非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有问题? 「殿下玉体金贵,小女子不敢妄自诊断。」 「那看来,你是更喜欢牢狱?」 太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容,配着他惨淡浮肿的脸,显得异常可怕。 「苏姑娘恐怕不知道牢狱是什么地方吧?就算你现在一口咬定,你跟叶少臣消失没有关系,等到你到了那里,却未必能继续坚持。」 「苏姑娘一定没感受过,皮开肉绽,肉沫一粒粒碎开粘在身上的感觉,趁着还在流血,贴上去一层布,等到血干了,再‘刷’的一下,整块地撕下来……」 第31章 草他大爷! 苏龄玉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人绝对是个变态! 「苏姑娘这么娇嫩的皮肤,若是没有了,该多可惜?」 「太子殿下不是要诊脉吗?」 苏龄玉忍着心里翻涌的恶心感,缓缓地走过去,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过如果没必要到那一步,诊个脉也无所谓。 太子眼底的阴狠在看到苏龄玉并没有太多害怕时候,冒出了一些兴趣。 这个女人是真不怕,还是她装的真的有这么好? 不过不重要,若是她没有了用处,他一定会让那些成为事实,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怕。 苏龄玉的指尖有些凉,轻轻落在太子的腕间,静静地诊了一会儿,随后又检查了舌苔,眼瞳,听了心肺。 她慢慢地往后退开,眼睛平静无波,「太子殿下近来可有胸痛的症状?疼起来眼前发黑,耳朵鸣响,像有人掐住了脖子吸不了气?」 太子垂在身边的手渐渐收紧,「你觉得,我是何症状?」 「殿下有心疾,且不是短时间才患上的,起初可能并不明显,只时有一阵心悸,或是眩晕,然而很快便消失无踪,不过如今殿下的身子,很不好。」 苏龄玉没有丝毫隐瞒,他的症状,哪天直接晕倒猝死都不奇怪。 太子听见她的话没有立刻做声,而是等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说,我的心疾有段时间了?」 「恐怕时间还不短。」 「为何你上一次给我诊断的时候不说?」 「上回小女子初见太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又只切了脉,因此心里没有把握,且殿下玉体自有宫中太医请脉,小女子怎么敢乱说。」 太子瞪视着这个理由十足的女人,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乱。 为何他的病症有些时日了,却从没有人跟他说过?就连这一次自己昏倒,太医也只是说他是忧思过甚,好好休养便是! 「你可能确定我的病症,就是你所说的?」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让太医再诊诊,只不过殿下的病情实在耽搁不起,若是不予理会,恐怕……」 后面大不敬的话苏龄玉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到了。 太子的脸色变了几变,「那么,你就替我诊治吧,若是治不好,方才我说的牢狱,你是定然逃不掉的。」 「……」 ☆☆☆ 苏龄玉又做回了老本行,本以为自己可以弃医从文,没想到还是要靠医术保命。 她给太子开了药方,又施了针,随后提出想要回去一趟。 「小女子家里藏着一些珍贵的药,对殿下的身子很有帮助,不过需要我自己去取,否则若是弄混了就不好了。」 太子应允了,只不过派了人跟她一同回去,跟押解犯人一个意思。 有趣的是,这个人苏龄玉还认识。 「你居然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混得倒是不错。」 赵羽跟当初在妙春堂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脸上满是威严和气势凌人,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疤,显得阴狠又可怕。 赵羽一言不发,冷着脸将她送回到家里。 苏龄玉去拿药,赵羽就在旁边跟着,一丝空隙都不曾留给她。 苏龄玉果真找到了不少药,一只只小瓶子看起来就喜人。 她回来不仅是为了拿药,还想跟其他人交代一下。 家里现在的人还挺多的,几个小丫头,铁叔,还有他选的一些护卫,如今她可能回不来了,他们的去处她还没来得及张罗。 只是赵羽却没允许,见她拿了药,催促着将她往外推了一把,苏龄玉险些没站稳。 一旁的青芝立刻扶住苏龄玉,扭过头气愤不已,「赵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 赵羽面无表情,「我只记得,我现在在为谁做事,快走。」 他不讲任何情面,只允许苏龄玉身边带一个丫头,青芝当仁不让,快速地回头看向大家,「我会照顾好姑娘的,你们等着。」 苏龄玉摇了摇头,「你们别等了,家里有些银子,你们分了吧。」 苏龄玉跟守财奴一样积攒了不少家底,他们都分了,这辈子都可以坐吃山空,也不枉相伴一场。 赵羽不耐烦地再次催促,苏龄玉这才带着青芝离开。 总会走到这一步的,苏龄玉心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有病。 第32章 这病自己也还能拖一拖,那就很开心了。 说不定,她还能亲眼看到叶少臣杀回来的那一天。 太子府里那个院墙很高的院子,苏龄玉当时看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了「监狱」两个字,只是没想到那院子还真是为她准备的,她真挺有预见性的。 三面高墙,唯一进出的院门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她根本连想都不要想能逃出去。 苏龄玉就很从善如流地在里面住了下来。 她和青芝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并不知道太子已经以咳嗽咳得胸痛为由,又将太医请来了。 「殿下不必忧心,病去如抽丝,这好起来是有个过程的,微臣给殿下开两副清肺去热的方子,殿下用一阵子就好。」 太子殿下一脸放心的样子,「如此就好,我的身子也差不多快好了吧?」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了多久定然会大好的。」 太子满意地送走了太医,又特意让人给他塞了个荷包,等人走后,脸上的满意荡然无存。 「他甚至都说不出我之前的症状!」 太子怒极反笑,胸口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疼得他直吸气。 可是他实在太愤怒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太子吗?不是父皇信赖的储君吗? 他不信这些太医有胆子蒙蔽自己,如果没有暗示和默许,他们怎么敢欺骗自己这么久? 太子的拳头握得微微颤抖,脑子里各种可怕的念头交织在一起,最后凝结成了一个。 他是太子!是宁朝的下一任皇帝!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 苏龄玉觉得自己要胖了。 太子给她的院子就那么大,每天什么都不用她做,只要吃吃睡睡,等太子来了给他治病。 「青芝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跟苏龄玉相反,青芝是确确实实地瘦了,本来很大的眼睛显得更大,看起来都吓人。 「姑娘……」 青芝的承受能力已经不弱了,可她们现在的情况,仍旧让她瑟瑟发抖。 「怎么了?不怕不怕啊,若是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会请求太子看在我给他治病的份上,让他放过你的。」 「姑娘!你不要这么说!」 青芝的眼泪立刻出来了,抱着苏龄玉的手臂哭成了一个泪人,「我不要离开姑娘,就算死我也要跟姑娘一起死。」 「好好好,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苏龄玉摸了摸青芝的脑袋,柔着声音安慰,嘴里还自我揶揄,「你说,太子的人将我关在这里,像不像金屋藏娇?外面会不会有人私底下猜测?」 「姑娘……」 青芝都哭不出来了,姑娘怎么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现在,她们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吗? 苏龄玉是想调节气氛随便乱说的,但是她也没想到,她想的居然也不错。 苏龄玉在京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虽然名声并不那么太好,但至少提起苏龄玉,大家都能想到,哦,就是之前被山贼抓走过,又要跟叶将军议亲的那个神奇的女人。 她似乎被带入了太子府,似乎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天哪天哪,这个女人果然很神奇,难道说,连太子都逃不过她的魅力? 亵渎皇家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可那个女人是叶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如今叶将军行踪不明,太子就将人家给掳过去是什么意思? 百姓觉得,太子殿下这件事做得不地道。 太子若是知道,恐怕能一口血喷出来,很快,他就被皇上给找了过去。 「听说,你放了个女人在宫外的太子府?」 皇上怜惜太子身子不适,特意让他坐着说话,太子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仍旧苍白。 「父皇明察,儿臣知晓苏姑娘是叶将军的心上人,请她入府,也是担心叶将军如今行踪不明,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对苏姑娘不利,因此才出此下策。」 太子表情诚恳,「儿臣应事先禀报父皇才是,是儿臣疏忽了,请父皇降罪。」 谁都知道,太子口中想要保护苏龄玉的说法是真是假,可是他这么说倒是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从夏城回来的那些大夫,论功行赏之前也是太子着手的,他下意识地将苏龄玉的功劳给分散掉,使她显得不显眼,甚至有些多余。 那会儿,太子只想着任何与叶少臣有关系的人,他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却没想到如今成为了不会让皇上怀疑自己的关键。 第33章 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子在自己的手里,皇上除了提点提点他之外,应是不会太重视的。 果然,皇上并没有太过纠结此事,很快换了个话题。 叶少臣还未找到,始终是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之前这事是由太子来处理的,如今已经交给了二皇子永琮。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叶少臣,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皇上让太子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太子满口答应,父慈子孝了许久,才恭恭敬敬地离宫。 看着高高的宫墙,和远处飞翘的屋檐,太子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冷笑。 他手里的一切,如今都被永琮给握在了手里,那个愚蠢至极的人,他懂什么? 没人知道叶少臣是怎么出城的,守城将领已经不会说话了,也没人知道,盛嘉言根本就不在他所说的祖籍。 他才是掌握了所有的人,只有他,才可能保得住宁朝,没有其他人! ☆☆☆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叶少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顾影,脸上被阴影遮住,看不出任何表情。 「叶将军,我等一直等着您前来,从今往后,我等便是叶将军的部下,听令于您的差遣,忠心无二,天地可鉴!」 在他身后,是数量极为惊人的队伍,是那些当初趁着水患令朝廷焦头烂额的存在。 「肃王呢?」 「主上他……,已经病逝了。」 顾影的声音隐隐颤抖着,肃王临死前,骨瘦如柴的手死死地箍着他的手腕,喉咙里破旧风箱一般的的声音,呼哧呼哧地直喘,却仍旧不肯闭上眼睛。 他要顾影发誓会为叶少臣效命,直到听到了他的誓言,肃王的手才渐渐松开,无力地垂落到床边。 「叶将军,主上说,如果你肯出现在这里,我等所有人的命,都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您的剑锋所指,便是我等冲锋陷阵之地!」 随着顾影的话音,身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叶少臣慢慢地抬起头,脸上只有久经沙场的将士才有的萧杀,让呼喊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是他所熟悉的场景和领域,每一张陌生的脸看起来,都变成了熟悉。 盛嘉言将那封信给他的时候,叶少臣真的很犹豫,或许换任何一个处境,他可能都不会接受肃王的人手。 他不是看不出来肃王的打算,自己会走到这一步,肃王在里面动了多少手脚他还没来得及清算,但绝对不会少。 所以若是按了他的性子,他是绝不会来这里的,就算想要将这些兵力收为己用,他也会用武力让他们臣服,而不是如此轻易地接受。 可是,他没有时间慢慢蛰伏,他没有时间暗地里去联系曾经的部下,再整合成强大的队伍,他需要立刻成为朝廷的威胁,才能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手里不敢对跟他有关的人动手。 叶少臣脸色变得异常坚毅,这些人手不管他们之前是谁的部下,他都有信心将他们变成自己的! ☆☆☆ 苏龄玉被关在太子府里,看守她的人变成了赵羽,兴许是因为之前赵羽表现的对她不假以辞色,所以很得太子的信任。 青芝每次看到他,脸色都非常难看,可是她也不会对赵羽冷言冷语相向,她不想让姑娘为难。 苏龄玉倒是没什么反应,之前她就说过,人各有志,赵羽选择为太子做事,是他自己的事情。 只是渐渐的,苏龄玉发觉,她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之前苏龄玉想着,反正她都已经这样了,所以想要什么的时候都会直接提要求,三次里总有两次是被允许的。 可是现在,赵羽根本不搭理她的要求,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相反的,太子对她的态度倒是慢慢变得正常了起来,来找她治病的时候,也不再是各种威胁,甚至还会说两句,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自己不会亏待她云云。 苏龄玉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因为赵羽不搭理自己的要求,太子就不知道她提过要求,因此自己给太子的印象已经变得很老实乖顺了? 苏龄玉的这个猜测,在某一日无意间得到了证实。 她的高墙小院除了太子和他的手下没有进过别人,因此那日她猛然看见一个女子,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姑娘是谁?」 苏龄玉有些好奇,这女子身上穿着的衣衫一看就不俗,头上的珠花钗环也极为精致,瞧着打扮,难道是太子的女人? 那女子没回答她,天生柔弱的脸上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龄玉。 第34章 「你又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让我该如何说呢……」 苏龄玉叹了口气,养得莹润透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更显得让人怜惜。 她身上虽然没什么首饰,只腕间一只镯子,头发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枚发簪。 不过这两样东西的成色称得上极品,是当初叶少臣给她搜罗来的,说是极配她的气质,苏龄玉笑死,她哪里有什么气质,不过东西她是真的很喜欢。 为了戴得心安理得,她还寻了同样贵重的回礼送过去,结果叶少臣下一次送来的东西更加贵重,险些变成了个死循环。 这会儿,那个女子的目光在她的腕间和头上扫了一眼,柔柔弱弱的脸上更加不好看。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她们所说的让殿下金屋藏娇的女子! 「你不要以为殿下待你不一样就觉得了不起了,不过是一个玩物,心里必要有些自知之明才是。」 苏龄玉明白了,这是来找茬的。 只是找茬她不在意,但是能不能换个由头? 「你说,殿下待我不一样?」 「姐妹们都知晓你的存在,你却仗着殿下的荣宠连太子妃都视而不见,不去请安,如此没有规矩,你以为你能让殿下宠多久?」 女子眼睛里隐隐有些嫉妒的光泽,令苏龄玉叹为观止。 这真的是,太有想象力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姑娘可见到门外的那些护卫了?」 苏龄玉想说的是,她们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是被独宠了?这分明是监禁啊你们眼瞎吗? 结果那姑娘的表情更加难看,「殿下让这么多人保护你你很得意吗?」 「……对啊。」 苏龄玉懒得解释了,干脆顺着她的说法承认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低调炫耀,「我也想让殿下不要这样的,但殿下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女人……!」 「还有,你刚刚问我我觉得殿下会宠我多久?」 苏龄玉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会一直持续下去了,直到他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了对方一跳,那个姑娘完全被苏龄玉的气势给镇住了,等她反应过来,脸立刻涨得通红,伸手就想甩出一个耳光。 只可惜苏龄玉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吃亏,怎么可能让她得手? 抬手打掉她挥出的手掌,苏龄玉用力将人推开,那姑娘始料未及,哎哟一声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你敢打我?」 那姑娘愤怒到了极点,掌心刚刚在地上蹭破了,原本柔嫩的手被泥土和血丝布满。 殿下最喜欢她这双手,她要杀了这个女人! 「姑娘怕是弄错了,方才分明是你要打我,我不过是反抗了而已。」 苏龄玉不在意地耸耸肩,「姑娘这样可不好哦,太粗鲁的女子殿下会不喜欢的。」 「你这个贱女人你说什么!」 苏龄玉眯起了眼睛,「没听清楚?那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或者说几遍都行,我这人很随和的。」 那女子站起来,柔弱的脸上满是狰狞,朝着苏龄玉那里扑,嘴里还叫嚣着,「我哥哥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你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芝原本是一点儿功夫都不会,只不过经历了榔头寨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跟着芷兰和沁竹学一些拳脚,后来铁叔来了,她也很努力地跟着学。 虽然青芝跟芷兰和沁竹比不了,但对付一个弱了吧唧,满心都是如何争宠的女人,还是小菜一碟的。 她直接上前拦住了女子,脚一勾,手一横,将她往后一甩,那女子再次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 青芝出手可比苏龄玉狠多了。 她家姑娘被抓过来受足了委屈不说,这人居然还说风凉话,太子那种人的恩宠谁想争就去争去,别来污蔑姑娘,姑娘的眼光高着呢! 这一次,那女子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啧啧,你也轻点,小心伤着自己。」 苏龄玉不赞同地摇头,看了看青芝的手,确定她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这姑娘长得真不错,细细的腰,弯弯的眉,天生就一副让人怜惜的样子。 只可惜,苏龄玉对她怜香惜玉不起来,纯粹来找事儿的,那活该啊。 就在这时,赵羽出现了,冷着一张脸迈着大步进来,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第35章 匍匐在地上的女子一看到他,挣扎着扑过去,一把抱住赵羽的脚踝泪水涟涟。 「哥……,你终于来了,这个女人打我!」 「……」 哥? 苏龄玉挑了挑眉,她记得赵羽似乎好像确实是有个妹妹,并且还真是太子的女人。 就是她吗? 苏龄玉仔细地看了看女人的脸,跟赵羽……也不是很像嘛,怪不得她认不出来。 不过就算她认出来了,估计结果也没什么变化。 青芝挡在苏龄玉的前面,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赵羽,「是她要先动手的,我们只是反抗。」 苏龄玉「啪啪啪」地拍手,青芝宝贝学得可真快。 青芝一脸不讲道理,仿佛赵羽要是敢动一下,她就冲上去跟他拼命的架势。 「哥,哥你要帮我,你看看,你看看我……」 赵甜将手伸出来给他看,满手黑黑红红的污渍,手肘都跌破了。 她哭诉之余,斜着眼睛用余光挑衅地看着苏龄玉。 赵羽是她的哥哥,又深得殿下的赏识,不过一个女人,就算赵羽弄死了她,殿下也不会为了个女人跟哥哥计较的,顶多惩罚一下而已。 赵甜于是哭得越发凄惨,鼻尖儿通红,越发让人心疼。 她等着哥哥教训这个女人为她出气,哥哥的手段,可不会这么温柔! 赵羽的脸变得更加冰冷,却没有去看苏龄玉,只是低下头,看向哀泣不止的赵甜。 「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 赵甜没想到,哥哥居然先来质问自己?她睁大了眼睛,生怕他看不见一样,又将受伤的手掌往前伸了伸。 「哥,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将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可没想到她居然敢动手伤人。」 赵羽不理会她,扬声将守在门口的人给叫了进来,「谁放她进来的?」 两个护卫互相看看,又看了看可怜兮兮仍在地上坐着的赵甜,心念一动,双双跪在地上。 「属下失职,请赵曹责罚。」 「罚半年俸禄,杖责二十,滚出去!」 两人立刻应声,再不看赵甜一眼,倒退着离开。 赵甜心里发冷,她能进到这里来,不外乎是因为赵羽的关系。 那两个护卫,也是看在她是赵羽妹妹的份上,才会答应让她进来的。 赵甜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段时日里,她哥哥在殿下面前露了脸,又以极快的速度受到重用,她在府里谁不高看一眼? 因此她觉得这有什么,自己不过想进个院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哥哥刚刚的做法,以后谁还会听她的话?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你擅闯这里的事情,我会告知殿下。」 赵羽的话让赵甜浑身哆嗦了一下,殿下不准人来这里,府里大家都知道,今儿她会来,也是仗着有哥哥撑腰,可是、可是哥哥竟然要告诉殿下? 「哥,你怎么了?我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想要让殿下厌弃我吗?」 赵甜不敢相信地看着赵羽,「哥,我这就回去,你不要跟殿下说好不好?」 赵羽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扬声让人进来,要将赵甜带下去。 赵甜这才真正惊恐地大叫起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妹妹啊。」 赵羽淡淡地看着她,「你认错人了,你的哥哥,之前已经被你给毒死了。」 「……」 他永远都记得,赵甜给自己端来那一杯毒药的样子,脸上是她从小到大乖巧的笑容,柔柔弱弱地让人不会怀疑。 直到他不疑有他地将毒喝下去,赵甜才泪盈盈地看着他说,「哥,你安心地去吧,妹妹会将你的份一并活下去的。」 她分明!是知道自己端来的东西是什么!却仍然看着自己全部喝下去! 赵羽语气很平淡,感觉不到任何的怒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之前会任由赵甜打着他妹妹的名义在府里高人一等,只是赵羽懒得去管,不代表他会纵容这个女人挑战自己的底线。 「不!哥!不是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不是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甜看那些人当真过来拖她了,柔弱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疯狂,死死地拽着赵羽的裤脚不放手。 第36章 「哥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也很难过的,可是我是逼不得已的,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太子对我很好的,这对哥哥来说也有帮助的是不是?」 赵甜的脑子转得很快,仰着头,绞尽脑汁思考着一切能让赵羽松口的理由。 「真的哥哥,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也不敢再惹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就说、我就说我身上的伤是自己摔的,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好不好?」 赵甜委曲求全的样子让苏龄玉啧啧称奇,这跟她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前后两张脸。 不过不得不说,赵甜这个样子实在很让人觉得可怜,但凡意志不坚定的,恐怕都熬不过去。 苏龄玉默不作声地在一旁,恨不得手边再来点爆米花零食之类的。 她刚这么想着,青芝已经将一碟坚果放在她旁边的石桌上。 苏龄玉顿时觉得贴心得不行,安安静静地剥坚果看戏。 赵羽被扯着裤脚,一旁过来的护卫见状,也不敢贸然去碰她。 若赵羽被她说动了,他们碰了赵甜便是对殿下的女人不敬。 赵甜楚楚可怜地抬头,水汪汪的眼睛里,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赵羽慢慢地蹲下来,与赵甜平视,锐利的目光直视她的那双眼睛。 「我若是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怕是会主动去跟殿下请罪,顺便再大义灭亲,指责我玩忽职守,我猜的对不对?」 赵甜条件反射的僵硬,让赵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后随着他的起身,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是为了殿下做事的,一切,都以殿下为主,带下去!」 赵甜瘦弱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被抓了起来,她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目眦欲裂地看着赵羽,「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地再也听不见了。 这时,赵羽才有空闲去看苏龄玉,她的面前已经被剥出了一小把坚果的壳。 见赵羽看过来,苏龄玉立刻将剩下的坚果护住,「这是太子让人给我送的。」 赵羽眼底有一抹异样一闪而逝,「你见到太子的时候,最好做出被惊吓到的样子。」 他说完,便潇洒地转身,让人严加看守这里,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做出被惊吓的样子? 苏龄玉扔了一粒坚果肉到嘴里,太子只要看到赵甜的样子,再看到自己毫发无伤的状态,就算她装得再像也不对劲啊。 苏龄玉撇了撇嘴,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 晚些时候,太子真的来了,脚步略有些仓促,眉头是拧着的。 苏龄玉脸上压了一层粉,显得气色有些虚弱,看到了太子,精神有些萎靡。 「下午的时候有人进来过你的院子?」 苏龄玉轻轻地点头,嘴角浮出苦笑,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个姑娘来过,说是要教教我规矩。」 她在太子府里身边只有青芝一个丫头,看起来又瘦瘦的,一脸被欺负像。 赵甜在府里的还是有些地位,又是仗着赵羽的名义进来,会对苏龄玉不客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龄玉就一脸受害者的表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给太子诊脉的时候,也好像受惊过度心不在焉,以至于太子从她这里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 赵甜这个人,苏龄玉就再也没有听见过她的名字。 而赵羽之后也受了伤,听说是主动跟太子请罪,被打了二十棍子。 只是从那之后,苏龄玉这里的看管,就全权交给了赵羽来负责,连妹妹都能大义灭亲,太子对他再信任不过。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苏龄玉的日子又慢慢地好过了起来。 「所以姑娘,你的意思是,赵羽之前对咱们不假以辞色,是想让太子信任他?」 「大概吧。」 「那他现在给咱们送的这些……」 青芝满头雾水,这会儿都不需要她们提要求,赵羽都会给她们送些有趣的玩意和话本解闷,这人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现在,大概是他已经确定他做这些,太子是不知道的。」 苏龄玉也弄不清楚,但是她很不高兴,因为她在那些送来的话本里,看到了一本跟她之前写的几乎差不多的。 有人在模仿她,欺负她现在没办法写新的话本是不是?这也太过分了! 第37章 ☆☆☆ 太子的病情在苏龄玉的诊治下,有了不少改善。 「近来胸口疼的症状已是好多了,你果然有些本事。」 苏龄玉不谦虚地笑笑,「殿下这样的病症小女子此前也遇见过,因此很熟悉。」 「哦?那他现在如何了?」 太子目光微闪,眼底浮现出一丝急切。 苏龄玉将手里的银针收入针囊,漫不经心地说,「一年之后,他的心疾已是完全好了。」 急切的目光,瞬间变得仿佛有了实质一样。 完全好了?完全好了! 太子都有些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和喜悦,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心疾也能够完全好起来? 压在他心头最重的石头,就是他的身体,这些年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即便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大夫。 不想让他知道的人若是发现他知道了,兴许还会有别的招数,太子不希望那样,目前的局面对他来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有利的。 只是没想到,上天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叶少臣的女人会医术,且医术还十分不错。 只能说,天意如此! 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时间了。 「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大好?」 「一年都是少的,心乃人最重要的地方,心疾又怎么可能是轻而易举能治得好的?」 苏龄玉笑笑,「从前那人的症状还是轻的,只偶尔心悸,也是我发现得早,因此才治得快,而殿下的心疾……,拖得时间太长了!」 苏龄玉表情痛心疾首,眼里满是身为大夫的同情和无奈,「殿下若是要大好,一年是远远不够的。」 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太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浑身又开始弥漫着燥气。 他的病情为何拖到如今的地步,他不敢说得肯定,却也大差不差! 这件事,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你只要好好给我治病就好。」 太子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苏龄玉仍旧在慢慢地收拾,脸上一片平静。 生气了吧?生气就对了。 越是混乱的情况,就越是有可趁之机,宁朝的朝廷早就一片混乱,连出生入死的护国将军都能容不下,也没啥前途可言。 不过,太子的情绪激动对他的病情没什么好处哦,反倒是拖慢了好转的速度,真是可惜呢。 一晃,半年。 仍旧是高墙小院,苏龄玉在院子里放了几只竹匾,上面晒着好些药材。 今日天气很好,她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到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偶尔有飞鸟飞过,倒也惬意。 「姑娘,您看,我绣得可好?」 青芝手里拿着个荷包过来,上面绣了个大脑袋,圆圆手模样的形象。 蓝色的丝线细细地填满,机器猫憨头憨脑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 「上次我见姑娘画过这个花样,只是似乎没有时间绣,因此我就试着绣了一下,也不知道绣得好不好看。」 「特别好看。」 苏龄玉诚心诚意地赞叹,「还有那不是没有时间绣,是我绣不出来。」 她压根没有勇气下手。 苏龄玉拿着荷包,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由衷觉得青芝的手实在是心灵手巧得很。 「姑娘喜欢就好,小厨房送了点东西过来,我给姑娘做个胭脂凉糕去。」 小院子不久前,太子让人垒了个小厨房出来,说是方便她的丫头做些点心。 苏龄玉对他的好意照单全收,管他是想试探还是要讨好,自己满足了就行。 她躺在那儿,手里拿着荷包,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像是失了神一样。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龄玉这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你倒是会享受。」 苏龄玉听见声音,直起身子略略点了点头就算行礼了,复又躺下去,跟从前恭恭敬敬的模样差别甚大。 太子居然也没有什么反应,在她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像是在比赛一样,都一副欣赏风景的超然姿态。 过了很久,太子才终于憋不住了,转头看向苏龄玉,「总算发现叶少臣的踪迹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苏龄玉从太子刚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眉间隐隐的焦躁,本以为只是他间歇性更年期又犯了,没想到,居然跟叶少臣有关系? 第38章 「殿下才应该高兴才是,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苏龄玉表面上的反应不大,心里却笑开了花,看太子的反应,叶少臣定然不只是出现了踪迹而已,应该挺让人困扰的吧? 苏龄玉猜的不错,叶少臣直接占了一座城,动静闹得不大,以至于那座城的百姓根本没有反应,还觉得有叶少臣在,他们变得更加安全了。 永城的地理位置很是险要,将那里作为据点,往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拓展。 朝廷没想到,叶少臣无声无息地就将永城给拿下了,并且放了原先的守城将领一条活路,故意让他回京报信。 皇上大怒,如今朝堂上的气氛一触即发,太子竟然还有些庆幸,他借着养病不用承受父皇的怒气。 可是他又能庆幸到哪里去?叶少臣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永城,就说明他已经不怕跟朝廷作对了! 太子转过头,脸上有些阴测测的,「你怎么会不高兴?你不就等着叶少臣能将你救出去吗?」 「我不是只是被殿下请来给您治病的吗?怎么还需要救呢?」 苏龄玉绕着手里的一条帕子,绕过来绕过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太子眯了眯眼睛,眼底有异样的光亮一闪而逝。 这个女人,他还真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太聪明了,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会仗着自己的聪明提出一些逾越的要求。 两个月前,太子总算成功地隐瞒所有人,隐秘地找到了一个名医给自己诊断。 那位大夫说的,竟然与苏龄玉一般无二。 太子对苏龄玉的疑心打消了,却也更冷了,从前的种种一样样地浮上心头,让他的意志再也不会动摇。 然而等太子要求那位名医给自己诊治的时候,那大夫却仙风道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的病症,老夫诊得出来,却治不了,若是公子早两年来找我,老夫兴许还有些法子,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太子惊呆了,这位大夫的名气很大,并且不是虚名,他也是多番斟酌之后才来找他的,结果他说,他治不了? 那大夫还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好在,公子还未出现晕厥的迹象,已经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好生养着,还能有些时日……」 大夫说话很直,却不知道太子的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我之前,已是晕厥过。」 「什么?这不可能?公子的病症分明还没有到那一步,怎么可能会有所好转?」 大夫睁大了眼睛,反而想要向太子打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身为大夫对此很感兴趣。 太子哪儿还有功夫应付他?直接让人送走,送得远远的,不会有人知道他跟自己见过面。 至此,太子对苏龄玉便变得更加微妙了。 她真的能够治好自己的身子,且好像只有她才能做到! 这样的认知,让太子觉得有些棘手,原本将她弄来,是为了或许以后可以钳制叶少臣,又或者她帮着叶少臣逃走,太子是打算弄死她泄愤的。 可如今她居然成了唯一能救好自己的人,太子觉得很荒谬,又觉得难道是天意如此? 苏龄玉很快察觉到太子的不对劲,心里也明白太子恐怕是找别的大夫求证过了。 因此她如今的态度才会变得如此随意,如此漫不经心,她死了,他也撑不了多久,能有个太子陪葬,这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不过苏龄玉也没有作天作地,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懒散随意起来,既不会碍着太子的眼,又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对大家都好。 就比如现在,太子明明心里被叶少臣的消息弄得一肚子怒气,却不敢对着苏龄玉撒火。 他们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保持着平衡,太子并不想亲手打破这个局面。 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个女人完全为他所用,又能打击到叶少臣呢? 太子忽然觉得,他是时候得转换一下想法了。 苏龄玉正在心里高兴着叶少臣的消息呢,忽然听见太子语调温柔的声音。 他说,「你若是觉得在这里住的不错,便可以一直住下去。」 「……」 苏龄玉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这话她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太子的表情都温柔了起来,「我并非在跟你说笑,姑娘的才情正是我所喜欢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第39章 「……殿下,该到诊治的时间了。」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进屋子去准备诊治的东西。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自己刚刚想到一个好主意。 任何女子,一旦成了亲,不管之前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都只会一心向着她的夫君,因为那将是她唯一的依仗。 若是他娶了苏龄玉,还怕她不肯给自己治病?再等到叶少臣知道他的女人变成了自己的,就算心里已经不喜欢了,怕是也要气得吐血。 越想,太子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怎么他之前就没想到呢? 不过是个女人,想要俘获她们的心,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们要的不外乎就两个方面,地位,和恩宠,只要自己给了苏龄玉这些,还怕她不肯就范? ☆☆☆ 苏龄玉给太子诊治的时候,额外地给他头上的几个穴位也加了几针。 主要是因为刚刚太子说的话太惊悚,她怕他脑子坏了,因此扎几针想让他清醒一点。 结果等诊治结束了之后,太子居然对着她笑了,说是明日再来看她。 明日是没有诊治的,他却居然要来看她!是刚刚的针扎的不够深吗? 苏龄玉凌乱地目送太子离开,独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要说太子喜欢她,苏龄玉压根就不相信,光是自己曾经跟叶少臣关系不错这一点,太子就不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正面情绪。 不过……,她跟叶少臣关系不错…… 苏龄玉忽然就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后满脸囧,太子当她是傻子吗? 「姑娘,太子走了?胭脂凉糕好了,您要现在吃吗?」 「吃吃吃。」 苏龄玉得用美食安慰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她居然被人当成了傻子,这能忍吗? ☆☆☆ 太子似乎还真不是说说就算的,从那之后,高墙小院里,就经常会送过来许许多多的东西。 有衣料首饰,胭脂水粉,都是一些新颖漂亮的东西,也都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非常喜欢的东西。 可是苏龄玉一点儿都不兴奋,等到太子再来的时候,她将东西都堆到了一起让他拿走。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这些都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合适,殿下有没有觉得我这里变得香了许多?」 太子动了动鼻子,「确实,这个味道很适合你。」 「呵呵,可是我是大夫,这些味道对我影响很大,若是弄错了太子的药方我也没办法。」 太子一怔,立刻让人将那些香薰都给弄走。 「还有那些布料首饰,胭脂水粉,殿下觉得我能用得上?女为悦己者容,放我这里占地方。」 苏龄玉语气平淡地让太子都拿走,太子也就照做了,送东西投其所好是关键,既然她不喜欢,也不用非要放这。 太子扭头将东西送给了府里的其他女人,看着她们一脸兴奋激动地谢恩,太子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那个苏龄玉到底是不是女人? 首饰香料之后,太子又尝试着送了好几次东西过去,每一次苏龄玉的反应都很平淡。 但她也能看得出来不是刻意地不喜欢,是真的,不感兴趣而已。 苏龄玉不屑地冷笑,私底下跟青芝吐槽,「你看看你看看,一点儿都不成心,光送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怎么不送点金子银子来?啧,算计人都不诚意。」 青芝嘴角抽动,「姑娘,若是太子当真送您金银,那……」 「那当然心动一下,然后砸出去说他俗气啊,我怎么可能会收,但他连送都不送就很不对啊。」 青芝眼睛亮亮地刚想说话,就听到姑娘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收了也没地方用。」 「……」 好吧,姑娘还是意志很坚定的! ☆☆☆ 苏龄玉这里上演闹剧的时候,永城,叶少臣正在听手下打听到的情报。 「永城往南的驻城将领,主上对他有救命的恩情,我觉得可以先派人过去试试。」 顾影将永城周边所有的城池情况都说了一遍,叶少臣却皱着眉看着从京城来的密报。 「大哥,朝廷得知我们在永城却没有任何动作,倒不像是怕了,他们兴许在打什么主意。」 盛嘉言表情严肃,「我原本以为他们会昭告天下,将你打成反贼,造成永城的百姓恐慌,好派人来趁机将你拿下。」 第40章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他不敢。」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叶少臣在京城臣服的那些年,让他很熟悉皇上的性子,他每次安然脱身,都并不是偶然。 那个人疑心极重,凡事不准备周全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害怕自己除了永城之外还有别的打算,因此他只会先观望,等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做?」 「最稳妥的法子,是从永城开始,慢慢蚕食,可是我等不及了。」 叶少臣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娘是不是已经跟爹见面了? 「就照顾影说的,先派人,去南边的城试探。」 顾影立刻动作迅速地去安排,其他人也都走了出去。 叶少臣将手伸进衣服内,从里面拿出一柄匕首。 拇指推开,握把上刻了一个「叶」字。 匕首他是贴身放的,因此上面带着自己的体温,握在手里的时候,是温暖的。 他在自己身上发现匕首的时候,心里着实慌了一下,匕首仿佛隔断了他与京城的一切牵连。 可是,他还能记得起苏龄玉在他陷入沉睡时的声音,她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噌」,匕首回到了刀鞘内,叶少臣紧紧地握着。 快了,再等等,再等等他就能回去了…… 请一定要平安无事,他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这就是他心里目前最希望的事情…… 宁朝的局面,如今让许多人都看不懂,包括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 先前在朝中还能分庭抗礼的太子和二皇子党派,如今随着太子身体不适,已经完全出现了偏移。 可问起太子的病,又说不严重,只需要花些时间休养,那这到底是能休养得好,还是休养不好? 这个暂且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如今朝堂上最令人焦头烂额的,恐怕就是皇上日益焦躁的情绪了。 叶少臣那边的情况,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虽然百姓们不知道,他们是个个门清的。 有些人甚至暗中在盘算,要不要……,做两手准备?那可是叶少臣啊,如今朝中有哪个武将在排兵布阵上赢得过他? 永城一事,让所有人心中悬着一块石头,然而很快,朝廷又迎来了第二个噩耗。 坞城首领叛变了! 叛变!这是个什么概念!这一消息震惊朝堂,皇上震怒,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让皇上给注意到。 朝堂上气氛也异常压抑,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问起底下人的意见时,没人敢说话。 于是皇上开始点名了,被点到的人,如丧考妣,脸上的表情跟便秘没多大区别。 「臣以为,绝不能如此姑息,应当派人围剿这些逆贼才是。」 「那么,爱卿以为,派谁去好?」 「臣、臣以为……」 那位大臣的目光开始在武将里游移,没人跟他的对上目光,他也谁都没看上。 派水似乎都不成啊。 于是皇上就更恼火,「都是废物!」 底下所有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皇上头有些疼,不耐烦地挥手,不想再看到这些没用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人主动请命,可皇上也不是个喜欢让人送死的,况且这些人的实力说实话,大概去了也只是给叶少臣送人手和粮饷的。 回到了皇上的寝宫,小太监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皇上让人将他请进来,太子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在揉眉心。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蜡黄中带着一点泛青的颜色,这可是太子让人精心调出来的颜色,既不夸张,又让人看起来有些严重。 除了脸色,太子现在的脉搏让人摸的话,都只会觉得很严重,苏龄玉那个女人倒真是很有本事的。 「快起来,地上凉,你的身子还没有好?」 太子苦笑了一下,「许是之前累狠了,不过父皇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儿臣的身子无碍,将养些日子就好,只是可惜,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惭愧。」 太子满脸痛心,说着说着又要跪下,皇上立刻让人过去将他扶住。 「你的身子要紧,况且还有永琮,你安心休养就好。」 「看着父皇整日忧愁,儿臣寝食难安,儿臣想去天坛为父皇祈福,请父皇准许。」 第41章 听见他的话,皇上楞了一下,原本他以为永玥会提出要为他分忧的要求,如今永琮已是隐隐有压过他的架势,没想到他居然说要开坛祭祀,为他祈福? 太子表情很真诚,又在皇上面前跪下了,大有皇上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于是很快,皇上就同意了,连带的接下来跟他说话的时候,口气都柔软了许多。 ☆☆☆ 出宫的时候,太子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 他这个父皇最大的毛病,就是怀疑人的忠诚。 自己会被隐瞒病情,或许就是因为他之前太不知道遮掩,将永琮压得太死,以至于被人疑心。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父皇放松警惕。 开坛祈福,对太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顶多有个名声,可是这正是他需要的。 于是,两日后,太子便带着病恹恹的身子上了天坛。 苏龄玉就没事儿了。 「姑娘,太子这几日都不会过来了?」 青芝得知这一消息很高兴,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太子,尤其是最近对姑娘极为殷勤的太子,更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龄玉点点头,「是啊,这几日都不会来了。」 她也舒了口气,让青芝去告诉赵羽,她明日想吃千扇楼的招牌蜜汁猪脚和奶芋酥。 赵羽爽快地答应了,让人明日就去买,太子早就吩咐过,凡是一些不重要的要求,都会答应下来。 因此苏龄玉经常会提一些关于吃食的要求,可能是百味斋的素什锦,或者食味楼的香酥羊排,不过三次里总会有一次,她会点千扇楼的招牌蜜汁猪脚和奶芋酥。 苏龄玉像是随意想起来的,赵羽也随口就答应了,等到第二日,这两样东西果然送到了苏龄玉的院子里。 苏龄玉很高兴,直接就在院子里开始享用美味。 招牌蜜汁猪手应该是先炸过一遍,表皮酥脆鲜香,又刷了蜜汁慢烤,口口美味爆棚。 苏龄玉吃得很满足,足足吃了半碟子,让看守院子的人心里都啧啧称奇,看样子,苏姑娘确实很喜欢这家的菜肴。 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苏龄玉喝了一口水,清清了嘴里的味道,才去拿了一个奶芋酥吃了起来。 奶芋酥是千扇楼很受欢迎的点心,表面酥脆内里绵软,芋头独特的香味和乳香完美融合,甜度适中,十分可口。 一个奶芋酥足足有小儿拳头一般大小,苏龄玉吃了一颗,又拿了一颗在手里,然而她只咬了两口,便有些觉得吃不下了。 「拿到屋子里去吧,一会儿再吃。」 苏龄玉将手里的奶芋酥放回了碟子里,让青芝端了进去,她则在外面走了两圈消食,才慢慢地回去了屋子里休息。 这位苏姑娘,胃口不小呢,几乎每次去千扇楼买的东西都能全部吃掉,看守的护卫相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屋子里,苏龄玉确定门和窗已经关好了,才立刻将刚刚只咬了一口的奶芋酥重新拿在手里。 这个奶芋酥里是有东西的!她刚刚吃到的时候,心都颤了一下,后面淡定的反应全靠演技! 虽然这个东西,苏龄玉完全不知道会是什么。 让人去千扇楼里买东西,苏龄玉根本不知道可能会有什么结果。 可是叶少臣那里两个弟弟不是说,千扇楼是他们开的吗?苏龄玉也没指望有什么收获,权当是照顾他们生意了。 结果,她居然吃出了东西来。 掰开奶芋酥,里面是个被蜡封住的小球,苏龄玉将蜡球捏开,里面有一个卷得很小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等人来救她?等事情出现转机?等迎来希望? 人只要还活着,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龄玉的心从没有如此平静过,虽然里面就一个字,却也是极为来之不易。 她不知道送来这个字的人,是怎么注意到她的存在,是怎么分辨出这是要给她的东西,才能送来这一个小小的字。 苏龄玉觉得很神奇,却真的被这一个孤零零的字给安慰到了。 等,是个多么容易让人产生希望的字眼,哪怕她知道可能不会有任何结果,知道有人让她等,知道有人在为她努力,苏龄玉真的很高兴。 ☆☆☆ 千扇楼里,沁竹和其风严阵以待,等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他们两立刻起身迎上去。 第42章 「怎么样?可是送进去了?」 来人点点头,「确实送入府中了,不过究竟是不是送到了苏姑娘的手里,我还无法确定。」 沁竹却很肯定,「一定会送到姑娘的手里的。」 姑娘的口味她虽然没有青芝那么了如指掌,却也是很用心地记在心里,这两样东西,是姑娘之前每回来千扇楼必点的。 铁叔和其风在太子府那里足足守了三个月,才弄清楚那些人出府的规律,才能第一时间通知千扇楼里的人。 苏龄玉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家被抓去了太子府之后,家里的人并没有如她所说分了银子离开。 姑娘之前提过千扇楼的事情,他们就每天每天去千扇楼里转悠,直到跟里面叶少臣的人接上头,然后便是静静地等待机会。 半年来,这是第一次顺利地将消息送进去。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姑娘的处境太危险,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绝不能冒险。 「铁叔,姑娘会平安的吧?」 沁竹看着铁三,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铁三满脸严肃的点点头,「会的。」 沁竹这才露出极淡的笑容,那就好,姑娘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 祈福之后,太子仍旧老老实实地待在太子府里养病,每每见到皇上,也都一副参悟出了什么的态度,丝毫不提任何跟权利有关的事情。 他的态度反而让皇上觉得很舒服,时而会召见他进宫,反而对二皇子永琮有些不耐烦。 「你暗中派过去的人呢?为何一进入南州地界便毫无消息了?那么多的人,难道都消失了不成!」 皇上对二皇子的不满意根本不遮掩,永琮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他有法子对付叶少臣,这就是他的法子?不动声色地给叶少臣送人过去? 永琮脸都绿了,父皇之前对他很是不错,可是近来却越来越看他不顺眼。 他也很冤枉啊,对手是叶少臣,他若是能一下子有所成就,早就将叶少臣给弄死了! 「儿臣惶恐……」 「你惶恐什么?朕才应该惶恐,轻信了你的鬼话!」 永琮的身子微微发抖,一旁的太子轻轻地咳了几声,随后跪下为他求情。 「父皇息怒,二皇弟是个有能耐的,只是欠缺经验,只要再给他机会,他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永琮诧异地看了一眼太子,这人病得脑子都坏了?居然肯为他说话? 可是这样的说情他并不想要,什么再给一次机会就能做到,这是再一次机会的问题吗? 或许是太子的态度太过诚恳,皇上的怒意当真被劝下来了不少。 「永琮,朕再相信你一次,你可能做到?」 永琮绿脸开始有转黑的迹象,估计是做不到的,可他能说吗?说了的话,大概父皇会对他彻底失望了。 于是他低着头,「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太子在一旁浅笑,殿内气氛让人看了欣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太子笑得格外舒心,父皇对他有疑心,那就让他好好瞧瞧他的二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不是想跟他争吗?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只希望他能好好儿抓住这次机会才好。 只是,一想到他居然是借助叶少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子又有些笑不出来。 叶少臣…… 太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念,等他成功重新将一切都握在手里,他倒要看看叶少臣还能嚣张多长时间! ☆☆☆ 「姑娘我来吧。」 青芝接过苏龄玉手里的竹匾,将里面的药材翻了翻,然后放回去继续晒。 苏龄玉便去旁边碾药,她觉得周身都充斥着药味,会让她感觉到安全。 忽然,赵羽领着人打开门走进来,他找到青芝,「给你家姑娘换身衣服和首饰,太子殿下要带她赏花。」 「……」 赏花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要带她赏花?她难道可以走出这个院子了? 苏龄玉想的不错,不是搬一盆花来给她赏,而是她可以走出这个高墙小院,到外面去赏花。 她不想去猜太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能走出去,苏龄玉很高兴。 换了衣衫,苏龄玉大半年中,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 她的院子位置很偏僻,周围几乎听不见人声,赵羽让人带着她一路走到了一个漂亮的园子,远远的隔着院墙,一两枝开满了花的枝条从墙头伸了过来。 第43章 太子在院子里的一个凉亭等着,他看到苏龄玉很慢地走过来,眼睛四处张望,像是看不够一样。 「过来这里,从这里赏花,能看见这整个院子最好的景致。」 凉亭建在一座假山石上,苏龄玉提着裙子走上去,里面早已经放好了各色的点心和茶水。 太子让她坐下,她就坐下了,太子让她吃东西喝茶赏花,苏龄玉特别从善如流,漂亮的花海将她的眼底都映成了一片粉色。 真漂亮啊…… 苏龄玉恍惚觉得,这很像当年她在白云观看到的花海,绚烂夺目,让人沉醉。 也是那一次,她遇到了叶少臣,虽然她那会儿根本没有注意到。 白鹤说,她来到宁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跟叶少臣相遇,听起来多么浪漫的一种说法。 苏龄玉忽然笑起来,若是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劝叶少臣,反而还推了他一把,白鹤当初定然不会让他师父那么做吧? 「你在笑什么?」 苏龄玉回过神,太子正不解地看着她。 「哦,花很漂亮,所以我很高兴。」 苏龄玉敷衍地随便找个理由,眼睛重新挪到了花上。 「这样你就高兴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更多让你高兴的事情。」 太子的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可以轻易让大多数女子心动。 只是不包括苏龄玉。 「那就不麻烦殿下了,小女子何德何能。」 太子的表情淡然,挥了挥手,凉亭里伺候的人统统都退了出去,连青芝都被人驾着一并带了出去。 苏龄玉给了青芝一个眼神让她放心,这才转回头,等着太子要跟她说什么。 「我是真心仰慕姑娘,姑娘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 「……」 苏龄玉吸了口气,「殿下莫不是忘了,我是怎么进的太子府?」 是她愿意的吗?她是被抓进来的,光这一点,还不够让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苏龄玉还没提太子用刑罚威胁她的事情,他还说他哪里做的不够,他是弱智吗? 岂料太子根本没有任何自省的表现,仍旧语气温柔,「兴许之前同姑娘是有些不愉快,只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太子的样貌确实挺不错,微微皱眉有些纠结的时候,很容易让女人心软。 「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我会对姑娘动心。」 苏龄玉在心里吐槽,他现在也没有动心啊,不过装出来的样子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太子仍旧深情,「不过,我也不想违背我的本心,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直接封你为侧妃。」 太子目前只有一个正妃,是一直都很支持他的一位重臣的嫡女,府里也有不少女子,可都没什么名分。 侧妃对太子来说,已经是他可以给的最高的待遇了。 在他看来,太子侧妃对一个女子来说,是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至高荣耀,他都这么诚心了,苏龄玉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太子很期待苏龄玉会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结果,他只看到苏龄玉很无奈地摇摇头。 「那多不好,殿下放一个不喜欢的侧妃在身边,多膈应啊,我怎么忍心。」 「……」 太子的脸皮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确实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女人就该温柔顺从,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而苏龄玉显然不是。 不能完全掌控的女人,太子觉得一点儿都不可爱,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哪里让她看出来了吗? 「殿下也不用惊讶,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是能感觉得到的,所以殿下以后也不用勉强自己,给我送这送那了。」 苏龄玉直截了当地说,眼睛也不去看太子,仍旧盯着不远处一棵花树看得入迷。 被人拆穿的感觉,对太子来说极为不好受,「苏姑娘是不相信我给你的承诺?不管如何,我可以封你为侧妃,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你成为万人艳羡的女人,这样不好吗?」 「唔,不太好。」 苏龄玉收回目光,「殿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谁特么在跟她讨论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太子眯起了眼睛,他不信苏龄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想要她臣服于自己,而不是惦记着叶少臣! 第44章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叶少臣那样的?」 「嗯,那样的看起来高大威猛,我喜欢。」 太子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这个人果然不是女人,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理所当然,她难道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苏龄玉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拒绝了太子,太子很不高兴。 不过在他说话之前,苏龄玉抢先了一步。 「殿下可知道,当初还没来京城的时候,有人曾算计过我,想要污我清白,您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吗?」 苏龄玉压根没打算让他猜,接着说,「结果,算计我的人到现在,可能都还没死,只是生不如死。」 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特别单纯的笑容,眼睛黑亮黑亮,仿佛能夺人心魄一样。 她的声音更加甜美,将苏家人的下场,细细地描绘出来。 等她说完,太子心里刚刚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龄玉像是只说了一个故事一样,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不过殿下放心,小女子很识时务,殿下需要我治病,小女子便治,我对殿下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呵呵呵,你太小看自己了。」 太子脸上的深情也不见了,变成了他惯常的阴冷和狡猾。 苏龄玉耸耸肩,「不是我小看自己,殿下觉得,江山和美人,您会选什么?」 「……」 「要蠢成什么样的人,才会选美人?」 苏龄玉自己都笑起来,「天下美人千千万,只要得了江山,什么没有?」 太子不说话了。 他觉得苏龄玉说的还挺有些道理,苏龄玉跟叶少臣又不是血脉相连的关系,他真的会受到她的威胁? 苏龄玉很笃定太子会改变看法,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啊。 太子这么自负的人,他不喜欢的女人,一定觉得别人也喜欢不到哪里去,那她就没什么价值了。 果然,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周身的气息都冷静了下来。 「你有没有作用,可不是现在能看得出来的。」 苏龄玉无所谓地笑笑,「殿下高兴就好,只是恐怕殿下会失望的,若我真的那么重要,当初离京,我就不会被扔出来当做幌子……」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自嘲地笑笑,再不说什么,只专心赏花。 苏龄玉心里有些自信,她的话是能说动了太子的,太子也确实不确定了。 如果叶少臣真的在意苏龄玉,为何将她留在了京城?他难道不知道,苏龄玉会被第一个怀疑? 还是说,苏龄玉其实是被设计的,这样,他才能顺利脱身。 赏花过后,苏龄玉一身轻松。 太子应该在怀疑得不亦乐乎吧,啧,重要的事情,就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嘛。 苏龄玉毫无形象地在屋子里跷二郎腿,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自愿帮助叶少臣出京,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可能是被设计的呢? 太子最近不是很闲吗?给他找点烦恼,苏龄玉觉得甚好。 ☆☆☆ 苏龄玉给太子找烦恼,叶少臣就牛了,他是给整个宁朝找麻烦。 当第三个城池被叶少臣拿下的时候,朝廷终于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叶少臣,是个反贼! 京城立刻乱成一片,百姓人心惶惶,气氛忽然间紧张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 「叶将军谋反了?」 「这怎么可能!谁谋反我都相信,可是那是叶将军。」 百姓们上演着持续懵逼,一度认为皇榜弄错了,朝廷一定会很快更正的。 可是没有。 京城里但凡跟叶少臣有点关系的人家,都被详细地盘查,威武将军府被抄家查封,一切都彰显着,叶少臣,真的谋反了。 可是有些人,却暗地里悄悄地说,「哎你们看,这像不像之前那话本里写的故事?一个忠心耿耿的将军,被污蔑谋反……」 「对对对,我也想到了,可我没敢说,叶将军可是功臣啊,结果回京叶老夫人就没了,他也消失了……」 人的想象力无穷无尽,一个先前口碑声望极高的将军,忽然要让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不敢说,可是放在心里想一想,也还是可以的。 朝廷开始大张旗鼓地派兵围剿逆贼,白鹤口中,那场劫难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45章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苏龄玉偶尔会问赵羽一些最新的进展,赵羽也都会告诉她一些。 被战乱波及的百姓,处境堪忧。 或许不像外族入侵那样会伤及百姓的姓名,可是对他们的生存,仍旧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无论胜败,都会有无数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白鹤盘腿坐在蒲团上,面色凝重,他的眼睛看着很远的方向,耳旁似是能听见沙场上萧杀的声音。 「师父,您不是说,她会是变数吗?可是为何……」 白鹤喃喃自语,眼睛里满是解不开的疑惑,若是没有任何作用,当初师父为何要拼尽所有将那个女人引来这里? 想起师父临死前,脸上迅速灰败的样子,白鹤忽然站起来,他想再试一试,最后试一次…… ☆☆☆ 「你是不是很期待,叶少臣会打到京城来?」 苏龄玉诧异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复又低下,看着自己手里的银针。 太子见她不说话,居然也没动怒,而是突兀地笑了笑,「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苏龄玉将银针收好,「殿下近来可是有阵子没有心悸过了?夜里入眠时可还会时而惊醒?」 太子的笑容慢慢淡去,半晌,点了点头。 「恭喜,殿下的身子确实有些好转,或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应是就会无碍了。」 「……」 太子盯着苏龄玉,似乎想要从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出她真正的想法,然而无果。 她的表现从来都令人琢磨不透,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皇上彻底对永琮失望了,转而又重用起了自己。 太子表面上推辞了一下,可是兴许是永琮的做法实在太愚蠢,皇上都忍不了了。 叶少臣北上的速度很快,且步步扎实,似乎兵临城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皇上慌了,再顾不上什么猜忌和疑心,这阵子没有人为他分忧,皇上的身子明显也变得有些不太好。 太子恢复了重用应该要高兴才是,可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叶少臣就跟一根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喉咙口。 因此太子这会儿看苏龄玉,格外不顺眼。 苏龄玉用湿帕子擦了擦手,忽然抬起头来。 「殿下想不想知道若是停了我的诊治,会不会有别的大夫也能够治得好您的心疾?」 太子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结果苏龄玉就不说了,只是眯起眼睛笑起来,「殿下不妨请人来看看,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乐得轻松。」 她说得很轻巧,太子的心却慢慢地下沉。 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的,她的意思,自己的身子只有她一个人能治? 那岂不是直到他大好为止,自己都动不了她? 苏龄玉面容温柔,巧笑倩兮,一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无害极了。 她可不喜欢做别人的出气筒,太子想要对她撒火,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你在我府里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别人会做何想法?若是叶少臣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对你有什么情义?」 太子很不高兴,苏龄玉无所谓地挑挑眉,「我从来都不指望啊,似乎是殿下一直觉得,叶将军还对我有情吧?」 太子心里抓狂,要怎么才能打击到这个女人?为什么他说什么,她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等太子情绪极差地从她这里离开,苏龄玉也很莫名。 「你说太子每回都气得不行,为何还总喜欢挑衅?这是什么毛病?」 青芝默默地收拾东西,虽然有些不合适,她居然还有点同情太子。 估摸太子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吧,也不是别人欺负,而是……憋屈。 对,就是憋屈,那滋味,老不好受了。 ☆☆☆ 苏龄玉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她就真的如同被抛弃了一样,没人还会想起。 苏龄玉觉得很好,她也不喜欢连累人,不过很快,她从赵羽那里听到了一个让她惊骇的消息。 「传回来的消息已经确定,平城傅家,投靠叶少臣了。」 赵羽只说了这一句话,苏龄玉在原地足足怔了一刻钟。 傅家,她的外祖母家,投靠了叶少臣? 苏龄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傅家世代经商,怎么可能会插手到这种事情中来,不可能的。」 第46章 赵羽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这些告诉苏龄玉,已经是十分不合适的举动。 苏龄玉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可是她的心跳得很快,为什么傅家也搅了进去?平城离叶少臣并不算近,明明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 苏龄玉一整日,都呆呆地发愣,她想不明白。 千里之外,傅汝炎站在叶少臣的面前,温润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 叶少臣无奈地叹了口气,「傅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目前我并不希望与你们有任何关系,我也暂时不缺银子。」 「傅家要投靠你的消息,我已经让人放出去了。」 「……」 叶少臣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傅家竟然做得这么决绝? 「我知道你不缺银子,可是银子多了也没有坏处,傅家别的不多,银子是不少的。」 傅汝炎带来的数十个箱子里,掀开盖子,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银子。 「你们……,这又是何苦……」 叶少臣不是不明白傅家的举动是因为什么,「若是龄玉在这里,一定也会不赞同你们这样做。」 「可是龄玉妹妹不在。」 傅汝炎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傅家的生意也大都被他接管,若无意外,傅家至少在平城还能繁荣昌盛百年。 可是苏龄玉出事了。 傅家打探到的消息,苏龄玉如今在太子那里,叶少臣被确认谋反之后,苏龄玉的处境会怎么样? 傅老夫人为了整个傅家,只能将担忧藏在心里,傅敬一的暴脾气生生气得险些卧床。 傅汝炎知道,他和龄玉妹妹已经没有缘分了,可不管怎么说,她是自己的妹妹! 他们傅家,是绝不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的! 「我们只希望,能将龄玉妹妹救出来,救出来之后不需要将军过问,傅家会养她一辈子。」 傅汝炎面色平静,态度不容拒绝。 叶少臣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让人将银子收下了。 「傅家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吗?若是得知傅家有人出事,龄玉会难过的。」 「……这不用将军操心。」 「那怎么成呢,傅家是龄玉的外祖家,也就是我的外祖家,虽然没来得及告知你们,我与龄玉已经成亲了。」 说着,叶少臣晃了晃手上的一枚光秃秃的戒指,笑容有种傅汝炎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伤感,有喜悦,有思念,傅汝炎居然还能看出一点点炫耀。 他有病吧? 傅汝炎离开之后,盛嘉言脸上露出了少见的高兴。 「大哥,这笔银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有了钱我们就能加快步伐了。」 「你让人去办吧。」 叶少臣摸着手指上明显有些大的戒指,原本之前打算要找银匠收一收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知道刚刚傅汝炎话里的意思,苏龄玉在太子的手里,这个消息盛嘉言和陆文景一开始还想瞒着他。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里,混杂着苏龄玉已经成为了太子的女人这样的说法,傅家应该是在担心这个。 可是,他们不用担心的。 叶少臣摸戒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戴了她的戒指,就是她的人了,她只要不嫌弃,自己就一直都是她的人,这丫头的性子可霸道着呢。 ☆☆☆ 傅家的投靠一定程度上对太子造成了严重的打击,战争对钱财的需求从来都极大,原本他还想着,叶少臣不可能有多少能力跟朝廷抗衡。 他哪里来的底气消耗? 可傅家却给他增加了一些底气,你说太子气不气? 于是苏龄玉早料到太子要来找她,她贴心地连静心的药茶都准备好了。 「你那个外祖家是不想活了!」 「太子喝口茶消消气,我的外祖家恐怕也是不得已的。」 「你说什么?」 苏龄玉一点儿都不怕他的气势,甚至还笑了笑,「我同傅家的关系很好,他们一直觉得对我有些亏欠,如今外面都在传我被殿下抓回来虐待,他们也是着急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太子听得目瞪口呆,「你以为你在说什么?这是谋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做的?」 「可没办法啊,傅家的人都护短,还请殿下体谅。」 苏龄玉奉送一个超可爱的笑容,她除了能瞎比比也没啥能做的,傅家反都反了,她能怎么样? 第47章 太子原本是想来阴阳怪气撒撒火的,结果火更大了。 动不了她,他想着她的丫头能动吧?结果刚朝着青芝瞪眼睛,苏龄玉悠悠地开口。 「傅家能为了我一个外孙女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也是傅家的人,也护短呢。」 她就这么一个丫头,殿下三思。 「……」 太子内伤离开,外面还传什么自己虐待她?他虐待了吗?他能吗? 苏龄玉松了口气,「太子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这样可不好,会提前更年期的。」 青芝:「……」 赵羽:「……」 ☆☆☆ 皇上的身体有些糟糕,因此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来处理。 太子一下子恢复了从前的地位,甚至更加夺目。 然而他在做决定之前,都会去问一问皇上,仿佛没有皇上的肯定,他就无法定夺一样。 大家都觉得,太子殿下此举,是对皇上还太过依赖,尤其是永琮,打从心底里看不起。 可是皇上却很受用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只是如此一来,皇上的身子就更糟糕了。 太子就一边处理朝政,一边在皇上面前侍疾,汤药都亲力亲为地端到皇上的面前。 朝堂上一片称赞,都说宁朝有这样的太子,就算有逆贼也不足为惧! 苏龄玉听到的时候,没忍住嘴边的嘲笑。 她还记得前几日的时候,太子曾经来找过她,当着赵羽的面,问她之前赵羽所中的毒她是如何诊断出来的。 「巧合吧,此前我跟我师父学医之时,曾经见过这样的病症。」 苏龄玉捏造出一个师父的形象,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杜鹊然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怀念和忧伤的情绪,加深了话的可信度,让太子相信了她。 「也就是说,除了你和你师父,这毒旁人是诊不出来的?」 「这我不敢保证,天下能人辈出,我能诊得出来,别人未必不能。」 太子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苏龄玉却有种预感,太子说的那种毒,怕是要重新出现了…… 宁朝二十八年的某一日。 太子进宫,照例给皇上伺候了汤药。 等皇上喝下了,他扶着皇上靠在床上,抬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包括皇上身边那位伺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太监。 皇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眸里某种异样一闪即逝。 太子拖了一张椅子,在皇上的床边坐下,却没有跟往常一样,跟他说起朝堂上的事情。 「父皇可知道,我每次来到您的寝宫,心里都会有些害怕。」 太子缓缓地开口她,脸上带着笑意,环顾着四周。 「我怕您觉得我比不过叶少臣,没资格当这个太子,您从前经常会这么说我,儿子都记着呢。」 「因此我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结果,您又怀疑我对您不忠,父皇,您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太子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您知道我有多讨厌叶少臣吗?从小的时候,您就会时常拿我们几个皇子跟他比较,比不过,便是一顿惩罚,可那时候我知道,您也不是喜欢他,您会杀了他的。」 「结果多少次机会,您都没有动手,甚至叶家那个老家伙您都一直留着,都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太子语气惋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没关系,我会替您杀了他的,我替您杀了叶家老太太,也会亲手送她儿子去陪她,您就放心吧。」 皇上的脸色铁青,明黄色的被子底下,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你想要篡位?」 「父皇多虑了,儿子只是顺从天命地继位,您已经老了。」 太子笑起来,「老的,都糊涂了,您还记得盛嘉言吗?您极为看重的一个大臣,人家可是叶少臣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你对叶少臣的狠心,最后还将叶少臣平安地送出去。」 「父皇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呢?」 皇上开始咳嗽,眼睛睁得大大的,盛嘉言,是叶少臣的人? 「还有儿子的身子,父皇也不用担心,父皇怕我伤心,因此不让人告诉我病得有多严重,不过没关系,儿子的身子就要好了。」 太子看着皇上激动到要晕过去的脸,眯着眼睛轻轻笑起来,跟曾经的皇上很像,他说,「我会替您做个好皇帝的。」 第48章 宁朝二十八年,皇帝传位给太子永玥,他则成为太上皇,于永宁宫颐养天年。 ☆☆☆ 太子成为了皇帝,太子府里的人却并非都要进宫。 苏龄玉很倒霉的,成为了要进宫的那一批。 「姑娘,进了宫,咱们就……」 青芝没说完,苏龄玉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进了宫,想要再出去可就太难了。 「没事,我们还没有在宫里住过呢。」 苏龄玉想得很开,临死前在宫里过一把瘾,还是不错。 再说这个院子她真的是住腻了,换换也好。 于是,一辆马车,苏龄玉从宫外进了宫内。 她被安排在一个不算大的宫殿,比起太子府的小院子来说,却是非常大了。 仍旧是赵羽看守她,苏龄玉换了新环境,新奇得不得了。 「之前进过一次宫,不过什么都没注意,原来宫里长这样。」 苏龄玉领着青芝在自己的殿里逛了一个下午,然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她的宫殿离皇帝的主殿很近,大概是方便过来治病,苏龄玉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皇帝,刚刚登基,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 晚上的时候,新皇帝才再次在她面前出现。 「这里你住的可满意?」 苏龄玉抬头,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永玥。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变成了明黄而非杏黄,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王霸之气。 「有些小,不过还行。」 苏龄玉如实地回答自己的感想,态度自然的,让永玥都觉得惊奇,自己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她却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陛下该问诊了。」 苏龄玉将自己的针囊拿出来,又拿了一块丝帕垫在永玥的手腕上,才将手放上去。 「这是何意?」 苏龄玉看了他一眼,「以示对陛下的敬重。」 「……」 永玥无语,她说话客气点,才算是真正的敬重。 自己的病症,永玥已经找了人来看过。 太医院已经被他清洗过了一遍,剩下的,都是他能够掌控的,于是他挨个儿的,一个个地让他们给自己诊脉。 心疾总算是能诊得出来,但一个一个都脸色很难看,说这样的病症,需要长期将养,少则五年十年,多则…… 永玥甚至能感受得到有人心里隐隐的同情,就好像自己这个皇帝做不长一样。 永玥看着苏龄玉平静地给自己诊断,看她细细地切脉,翻看自己的眼睛、嘴巴,安静地听他的胸腔,又去跟自己身边的人确认这些天他的状况。 等到叶少臣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放苏龄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若是在宫里实在闲,朕倒是有个建议……」 ☆☆☆ 于是,苏龄玉见到了太上皇。 她有些搞不懂新皇帝,这是要让她给太上皇瞧病的意思? 可他这个皇帝怎么看也不太名正言顺,他就不担心自己真把太上皇给治好了? 这个问题,等苏龄玉真看到了太上皇她就不疑惑了。 一座奢华美丽的宫殿里,伺候的人却没多少,感觉冷冷清清。 苏龄玉走进去,在床榻上看到了病恹恹的前任皇帝。 这就是将叶家当做眼中钉,不把叶家人弄死心里就不舒坦的太上皇? 苏龄玉原本以为,他会更加阴暗一点,没想到却是个美型的大叔,只是大叔此刻的状态却相当堪忧。 前任皇帝的身体不正常的消瘦,浑身没有一处不显出病态,都不用诊断,光用看的就知道时日无多。 苏龄玉上前去诊断,脉象居然比从前的赵羽都复杂可怕,怪不得,皇上肯让她过来,没准真是想让她打发时间的。 又或者,让她看一看这一位的下场,顺便也想一想自己可能的结局。 苏龄玉收回手,她也不是神仙,都到这地步了,她能做的很有限。 不过,这一位跟赵羽之前也有不同,他是清醒的。 从苏龄玉进来开始,太上皇就一直盯着她的举动,看着她诊脉,看着她皱眉。 「永玥让你来的?」 苏龄玉将针囊拿出来,打算聊胜于无地扎几针治一治。 听见说话声,她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永玥是谁? 第49章 「你是……苏龄玉?」 苏龄玉震惊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太上皇知道她的名字耶!好神奇的感觉。 「原来是你,永玥将你放在他那里,我以为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有些本事。」 原来永玥是当今皇上啊,苏龄玉想明白了过来,不过一点没觉得多荣幸。 「你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实话实说,「我也只能替你往后拖一拖,再多的,我也做不到。」 苏龄玉用银针给他放血,放出来的血颜色都有些不对劲。 「永玥是想,让我活到能看到他将叶少臣铲除的那天……」 前任皇帝苦涩地笑起来,苏龄玉头都没抬,「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无能为力,你绝对是等不到那天的。」 「呵呵呵。」 苏龄玉的话没有激怒前任皇帝,反而让他笑了起来。 「你看,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永玥却不知道。」 苏龄玉露出了一抹诧异,这两父子确实有毛病,一个个的思维诡异,她完全猜不透,也不太想猜。 前任皇帝由着苏龄玉给他诊治,没有任何抗拒,也没有多期待。 宫殿里空空荡荡,仿佛死物一样,苏龄玉安静地做她的事情。 她不太想搭理眼前这个人,到这里来就算是磨练她的技术的,仅此而已。 可是等她收拾好东西打算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话。 「你相信宁朝的命运,会被叶少臣改变吗?」 苏龄玉的脚步停下来,转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他的脸色很难看,身体正遭受着极大的痛楚,可他却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 「永玥想要坐稳这个皇位,最大的障碍并不是我,而是叶少臣,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他从没有赢过叶少臣。」 苏龄玉觉得很好笑,「所以,现在这个局面,是叶少臣造成的?」 「原本宁朝会有一个让外族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是你们亲手将他变成了敌人,现在卖什么惨?」 搞得像是叶少臣主动叛变的一样,皇家的人也太不要脸了! 「呵呵,看来你跟叶少臣的关系很好。」 「关你什么事。」 苏龄玉有些不耐烦,让青芝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晚些时候,永玥过来问,她是否已经去过永宁宫了。 「去过了,不过也没什么必要,最多,能拖到你跟叶少臣正面交锋。」 苏龄玉的口气不太好,这让永玥很惊讶,她从来情绪都很稳定,稳定得有时候都让人想打她,没想到现在居然有点生气了? 「不高兴?可是因为他说了什么?」 永玥有点好奇,苏龄玉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治不好,生气很正常吧。」 「能拖一拖,已经很难得了。」 永玥对苏龄玉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外面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只有这个女人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他居然觉得还挺有趣。 「不过,你说能拖到叶少臣跟我交锋,却不尽然,因为在此之前,他就会死。」 苏龄玉面不改色,吹牛谁不会?现在狠话放得有多痛快,等到做不到的时候,就会有多恼羞成怒。 苏龄玉有心让他悠着点,别以后下不来台,不过大概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 ☆☆☆ 在宫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因为有时候根本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有时候又觉得,日复一日,如同流水一般。 苏龄玉仍旧会去永宁宫,她把前皇帝当成对自己医术的极限挑战,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才不会被枯燥所影响。 「永玥,该着急了吧?」 前皇帝大概是身边没人说话,因此总是会跟苏龄玉说几句。 苏龄玉摸了摸他的脖子,肿得有些不正常。 「嗯,是急了,病情都不稳了。」 「我就猜到是这样。」 苏龄玉抬了抬眼皮,复又低下去,永玥这阵子都不往自己面前来了,苏龄玉猜想,他大概是怕见到自己从而想到叶少臣,然后会控制不住想弄死她泄愤。 叶少臣的名字每次从赵羽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总是能让苏龄玉叫好,果然是她看上的人,本事杠杠的。 他愣是一路笔直地往京城来,朝廷派去围剿的兵马,根本拦不住他的步伐,人挡杀人,魔挡弑魔,跟不要命一样。 第50章 甚至还有两次,漂亮的用计将朝廷的兵马给死死地围住,逼得他们只能投降。 赵羽虽然说得不详细,可架不住苏龄玉会脑补啊,补得荡气回肠,精彩绝伦。 「永玥说得不错,如今的局面,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本该早早地将叶少臣除掉,可我总是觉得,还不到时机。」 「那你是不是觉得,叶少臣还要感激你?」 苏龄玉皮笑肉不笑地收针,「这个局面确实你造成的,杀了人家爹娘,被儿子报复天经地义。」 「是他先背叛我的!」 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苏龄玉一跳,低头去看,他的眼睛里已经不清明了。 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无法自拔,前皇帝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口中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为什么要背叛朕?」 「朕不信!可是为什么……」 苏龄玉直接给他灌了几粒药下去,很快他便慢慢地陷入沉睡。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那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 宁朝如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接受周边几个外族的进贡。 之前由于新皇登基延迟了一些日子,如今刚好趁着进贡来拜见宁朝的新帝。 苏龄玉是从青芝口中听到这件事的,她听一听也就过了,压根没当回事,她想着跟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关系。 结果,居然有人说奉了皇上的旨意,给她送了许多的衣服和首饰来,说是她也要露面。 苏龄玉拎着那些华美的衣衫,让青芝去问清楚了,这些宫装的制式,是属于宫中嫔妃的。 「都拿出去,送错了。」 苏龄玉让人怎么抬来的怎么抬出去,只是没人敢动,她皱了皱眉,打算亲力亲为的时候,皇上驾到。 永玥屏退了其他人,看着院子里一个个箱子,「可是不满意?不过也来不及重做,只能委屈你先穿着。」 「你什么意思?」 苏龄玉知道他明白自己在问什么,果然,永玥坐了下来,姿态悠闲,「你要以我的妃子身份出席,站在我的身边。」 「我为什么要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永玥浅笑着,「你的事情,许多人都心知肚明,朕给你一个身份不是很好?」 「不好。」 苏龄玉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需要,你身边那么多女人,她们谁喜欢你让谁去。」 苏龄玉无语,她本来以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没想到这个男人又提起来了。 永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是不是觉得,朕不如叶少臣?你觉得做朕的妃子委屈了,还想着叶少臣能来将你救出去?」 「……」 这是来抬杠的啊! 苏龄玉看到永玥眼里的不甘心和愤怒,明白了他是这段日被刺激大了,因此在拿自己找平衡。 可问题是管她屁事?苏龄玉很冤枉。 「我说过,我没有期待什么,可是我对皇上也没兴趣,我只是个大夫。」 苏龄玉不怕死地照直了说,「我知道皇上也看我不顺眼,我的心愿也很小,能活着就一定会乖乖的,这样难道不好吗?」 永玥也不是真的喜欢苏龄玉,他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想让大家都不痛快。 在苏龄玉拒绝过自己一次之后,永玥就不高兴了,他是谁?九五之尊,真命天子,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你不愿意?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信。」 苏龄玉面不改色,「您多厉害啊,我一个弱女子的命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当然信。」 她慢慢地笑起来,眼里却没有恐惧,仿佛生死对她来说并构不成威胁。 永玥心里震惊,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苏龄玉早就在心里骂开了。 就算不是他动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反正怎么都逃不过一死,她来装装逼也是好的。 苏龄玉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能唬人,你看连皇帝都接不上话了,她真牛逼。 永玥是真很惊奇,她看起来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可是,为什么呢? 人怎么会不怕死呢?如果人连死都不怕,那能怕什么? 永玥盯着苏龄玉看了一会儿,忽然慢悠悠地说,「这次来京的外族里,有不少叶少臣的手下败将,你就不好奇?」 「好奇我也只是个大夫。」 第51章 苏龄玉一口咬死了不松口,反正那些一层层裹得跟粽子一样的衣服她是绝对不会穿的。 「那随便你吧。」 永玥也不勉强,让人将箱子都抬走,再送些普通的过来,只不过走的时候,他眼睛里微微闪了闪,「你不要后悔。」 苏龄玉心里呵呵,不是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想要入宫为妃的,就不能有些比较有追求的? ☆☆☆ 再送过来的衣服,就简单多了,只比起寻常的样式稍稍华美一些,配的首饰也没有那么繁琐。 苏龄玉仍然被允许出席,她也可以不去,不过叶少臣手下败将这几个字让她有了点兴趣。 她觉得那些人和皇上一定很有共同语言,苏龄玉就喜欢看别人对叶少臣恨得牙痒痒,但就是弄不死他的样子。 一定很有趣。 等到了那一日,苏龄玉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皇上身边站着的,是原来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 雍容华贵,端庄大气,苏龄玉看着她头上的凤冠,脖子一阵酸疼,绝对比看起来要更重! 永玥的妃子不多,能出现的只有两个,还是他登基之后才匆忙册封的。 离得很远,苏龄玉都能看到那两个姑娘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苏龄玉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感同身受,做人家小老婆真的有这么愉快吗? 这一次来京进贡的外族一共有三队人,看起来排场最大,气焰最高的,是胡族。 见到永玥只行了半礼,似乎很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另外两个外族都很低调,不过让苏龄玉在意的,却是月夷族的人。 月夷族中间的那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他举止得体,笑容谦逊,仿佛对宁朝绝对臣服的模样,可是苏龄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这大概算是女人的第六感?苏龄玉只能这么解释。 宴请上,苏龄玉也得了一个偏僻角落。 中间有娇美的舞娘翩翩起舞,丝竹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交织出了一幅盛世太平的画卷来。 「陛下,这样的场合,怎么也不见叶将军?」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给如此和谐的场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顿时那个气氛就不对劲了。 刚刚还飘逸动人的歌舞,这会儿变得枯燥无味,苏龄玉几乎能闻到尴尬的气味。 皇上挥了挥手,舞娘们鱼贯离开,才有人简单地给叶少臣无法出席找了个借口。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对在场的人来说,叶少臣是个特殊的存在,叶少臣要防,这些人,同样要防。 「原来是这样。」 胡族的使者拖长了尾音,忽而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怎么听说,叶将军谋反了呢?」 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没人预料到他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永玥眼里一抹厉色一闪而逝,目光在另外两边的使者的脸上扫过。 邬族使者一脸的震惊,很显然,他的消息不太灵通,被刚刚听到的话狠狠洗涤了一下心灵。 而夏夷族那位皇子的表情,就镇定多了。 相当平静淡然,微微抬了抬眼,含蓄地露出了一丝诧异,像是只奇怪胡族的人为何要说出来一样。 他是知道的,永玥心想,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感觉。 叶少臣的问题,有人做出了回答,「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并不影响宁朝分毫,各位不必挂心。」 「是吗?我族勇士倒是很想领教领教叶将军的本事,如此,可是十分可惜呢。」 胡族使者说完,夏夷族皇子轻轻点了点头,「我族勇士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宁朝人才辈出,想必除了叶将军,应是也会有别的高手。」 图拉夫语气温和,看似给了宁朝皇帝一个台阶,可是永玥根本不想顺着下。 他早听过夏夷族三皇子的事情,此人阴险狡诈,甚至有能吞并别族的能力,绝不会如同表面上这么和蔼可亲。 不过,永玥此刻还不得不顺着台阶下来,高高在上地点头,「那是自然,我朝勇士,也很期待与贵族勇士的切磋。」 大家又恢复了友好的气氛,苏龄玉看得津津有味,高层领导人会面都是这样的吗,笑里藏刀好有趣呢。 宴会上的菜肴其实吃到嘴里并不美味,从御膳房端过来,再在桌上放一会儿,冷风凉飕飕地吹一吹,等到可以吃的时候,苏龄玉已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第52章 还不如青芝做的菜,热腾腾地刚出锅就能享受美味,苏龄玉决定等回去之后好好补偿自己一下。 「陛下,之前听闻叶将军似是要成亲,我等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贺礼,如今叶将军不在,听说他未过门的妻子却在宫中?」 苏龄玉一愣,盯着一道佛手卷发呆的目光慢慢地抬起来,正是刚刚那位特别低调的夏夷族皇子,口气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永玥的面色微微有些不对劲,身为一个外族的皇子,却对宁朝皇宫的动静如此了若指掌,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图拉夫说得很随意,人一片好心想要送贺礼来着,脸上还带着如沐清风的笑容。 永玥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皇子恐怕是弄错了,这里并没有叶少臣未过门的妻子。」 「哦?」 图拉夫忽然眼神一转,正正好,就转到了苏龄玉那里,眼睛笑得眯得更细,「那么,那位姑娘,不知道是哪位大臣的女眷呢?」 「……」 苏龄玉面不改色,心里为他爆灯,作为一个外族人,消息可以说是很棒了。 自己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去永宁宫练练手,存在感低的根本没多少人见过她,这位皇子却那么准确地点出了自己的身份。 苏龄玉在心里叹气,永玥同学作为皇帝的能力不行啊,消息这么简单地就被别人给窃取了? 新帝现在的脸,已经黑的控制不住了。 他收在龙袍里的手攥成了一个死紧的拳头,隐隐颤抖着。 图拉夫那么清楚苏龄玉的存在,宫里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发飙,非但不能,还必须云淡风轻地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在这里的可不止月夷族一个外族,胡族和邬族使者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然而永玥还没来得及开口,胡族的使者「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极快地走到苏龄玉的身边,居高临下,用轻蔑的目光来回扫视。 「你就是叶少臣的女人?他喜欢你这种,干巴巴没肉的女人?」 「……」 苏龄玉额角崩出一根青筋,老娘身材爆好她会乱说? 洗澡的时候都忍不住摸两把,这人眼睛有癌吗?她特么哪里干巴巴了? 苏龄玉很想站起来给他脑袋上戳两针治治病,可是苏龄玉戏瘾犯了,当众跟他死磕也划不来。 她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漂亮纤细的眉轻轻地皱着,越发衬得皮肤雪白透明,像是轻轻碰一下立刻就能碎掉一般。 她也懒得说话,只用硕大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野蛮男人,下一秒就要红眼睛的架势,让那人的眉头皱得更紧。 「叶少臣的口味也太差了。」 马丹的你完了! 苏龄玉在心里怒吼,总有一日叶少臣会为她报仇的,你口味才差! 在草原上彪悍惯了汉子,欺负一个弱了吧唧吼一下就会哭的女子也没有意思,胡族的使者故意瞪了苏龄玉一眼,看她身子抖了抖,才满意地走回去。 永玥见状,才慢慢地开口,「此女如今与叶少臣并无关系,朕怜她孤苦无依,因此留在宫中让人照顾。」 图拉夫立刻拱手,「皇恩浩荡,宁朝有陛下,定然能繁荣昌盛。」 苏龄玉抬了抬眼睛,这套路有些熟,一般,狠夸一下过后,都会接上一些要求。 果然,图拉夫接着说,「我夏夷族对陛下从来忠心不二,此次进京,除了进贡贺陛下登基,也是想要与宁朝联姻,以稳固夏夷族和宁朝的关系。」 永玥楞了一下,他之前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朕如今膝下的公主年岁尚小,联姻一事,恐怕……」 「夏夷族想要的,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态度罢了,也不拘泥于尊贵的公主。」 图拉夫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然而话锋一转,目光又扫到了苏龄玉,「我看这位姑娘就很合适。」 苏龄玉在心里默默地草他大爷。 她一直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当做观众,招谁惹谁了非要给她刷存在感? 苏龄玉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眼睛里填满了无助和迷茫,然后疯狂扫视永玥。 三思哦亲,你要是敢答应,咱们也就前后脚的事情。 大概是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永玥拒绝起来还挺利索的。 「此女曾立过功劳,朕允诺过她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不过皇子若是看中了别的女子,朕都是可以考虑的。」 第53章 苏龄玉很满意,「瑟瑟发抖」的目光可以收起来。 图拉夫盯着苏龄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 ☆☆☆ 之后的事情,苏龄玉不知道,因为她提前跑了。 早知道就不要好奇了,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声不吭都能拉仇恨,估计也是因为叶少臣之前的仇恨值太大,她被波及了。 「姑娘,皇上不会真的要拿你和亲吧?」 青芝仍旧心有余悸,听说前朝和亲的公主都没有几个善终的。 苏龄玉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抖腿,「不会,他也很爱惜自己的命的。」 好不容易坐到了那张椅子上,没人会轻易愿意放弃,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的皇帝都喜欢找寻长生不死的秘方。 谁不想永远掌握着无上的权利? 「快,做点吃的来,一个晚上就吃了两块点心,饿死了要。」 苏龄玉毫无形象地求食,守在门口的赵羽默默地转身守在那里。 似乎无论过了多久,这个女子都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 几个外族使者都带来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勇士,名为切磋,实际上,也是试探。 泱泱大国若是连一个能战胜他们的人都没有,那说明,宁朝的气数已尽,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苏龄玉当然没有再去凑热闹,不过听一听八卦也是可以的。 几项比试里,宁朝并没有大获全胜,不过输的那几项也没有输的太难看,总体上,还是守住了作为大国的尊严和体面。 苏龄玉不知道的是,为了这次能赢,宁朝耗费了多少力气。 永玥是新帝,这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因此从他登基开始,就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可是,虽然战果还好,永玥的脸却还是黑的。 图拉夫想要讨教讨教宁朝将军沙盘布阵,宁朝三个将军,无一不惨败。 图拉夫一点儿没有要给宁朝面子的意思,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宁朝在排兵布阵上如此处于弱势,永玥的脸色很难看,这如果夏夷族真要进犯,宁朝在战术上根本挡不住他! 图拉夫当时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叶少臣还在的话,我倒是很想跟他切磋切磋,只可惜,他如今也是宁朝的敌人。」 两句话说得永玥浑身都散发着令人骇然的气息,图拉夫这是在提醒他,宁朝曾经有一个可以与他抗衡的人,只可惜,现在没有了,并且还成为了威胁。 夏夷族若是有异动,内忧外患,宁朝怎么可能会安定? 更让永玥觉得不安的是,胡族的使者上蹿下跳的样子,言语间多番试探,想要更多地打探叶少臣的动向。 胡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肯臣服于宁朝,不过是此前叶少臣将他们撵到了很远的地方,险些不给活路。 可如今,叶少臣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效忠于永玥的将军又没有那么惊才绝艳。 永玥的情绪显得异常焦躁,以至于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再出现的心悸,再次出现。 苏龄玉被找过去诊治,切脉诊断之后,眉毛不由自主地皱着。 「之前我便说过,皇上的这个病切忌焦虑急躁,需要静心休养方能慢慢转好,之前已经有些起色了,皇上是觉得好得太快了?」 苏龄玉作为一个大夫,对于不听话的病人是不喜欢的,谁希望自己努力的成果白费? 永玥冷着脸,「你只需要医治朕就行。」 若是她治不好,永玥绝对不可能容忍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任何跟叶少臣有关的人,他都不想看见! 苏龄玉纤眉轻扬,行,你是皇帝你最大。 给他施了针,苏龄玉又燃了艾柱,在他的耳朵的穴位上放了血。 「之前的方子弃用,我重新写一张。」 苏龄玉将药方交给永玥身边的人去煎药,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留针的时间。 永玥的脸色阴晴不定,低沉着声音,「图拉夫又跟我提起想要带你走的意愿,你的意思呢?」 苏龄玉想都没想,「我不愿意。」 「为什么?你若是要跟他走,我为了安抚夏夷族,也是不会阻拦的,如无意外,他会是夏夷族下一任首领。」 永玥的声音透着一种阴阳怪气,像是根本不相信苏龄玉不会动心一样。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54章 苏龄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可没有得非我不可的病,他若是想要我的命实在太简单了,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苏龄玉不明白永玥为何会以为自己会愿意,她傻呀?那种拿捏不住的人,她是有病才会愿意跟着走。 大概,是苏龄玉的理由太充分,永玥一半觉得安心,一半又觉得憋屈。 谁让他就是有非她不可的病呢? 苏龄玉给他诊治完,又顺路去了永宁宫,日常刷一下太上皇副本。 他居然还挺能撑,尽管脉搏是越来越弱了,却始终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偶尔会有些神志不清。 苏龄玉给他切了脉,心里知道,他能清醒的时日无多了。 「方子换这个,多用些好的药材。」 苏龄玉一边说,一边又喂了几粒药进去。 前皇帝的眼睛慢慢睁大,声音细弱,「外族,进贡了吧。」 「你想要拖得久一点,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你儿子在焦头烂额呢。」 苏龄玉觉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都不是皇帝了还不赶紧歇歇? 「永琮呢?他,怎么样了?」 苏龄玉脑袋冒问号,永琮又是谁? 现在的皇帝是永玥,那么永琮……之前的二皇子? 苏龄玉咦了一下,说起来,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二皇子去哪儿了,不过也不奇怪,她一个闭门不出的弱女子能知道些啥? 「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帮你问的,你好好养着吧。」 苏龄玉拍拍手结束工作,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啊。 皇帝也不好当,谁知道到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华美的宫殿却冰冷无比,用的药材都是极品,可这一身的毒又是从何而来…… 苏龄玉觉得他就是在等死,在这个漂亮的宫殿里,一点点散干净最后的热气。 苏龄玉准备回她的小宫殿窝着。 然而还没走出永宁宫,她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苏龄玉下意识地看四周,这个皇宫的护卫是假的吗?为什么一个外族的皇子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当这里是他家的后花园吗! 「你在看什么?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图拉夫英俊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我不想知道。」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会先领便当的,苏龄玉还想再坚持一会儿。 似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干脆,图拉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有趣。」 他露出小孩子那种看到有意思东西的喜悦表情,「原本只是想将你弄回去,犒劳夏夷族在叶少臣手里吃过亏的勇士,现在我却有兴趣亲自折磨你了。」 「……」 苏龄玉面前如果有一面镜子,她眼睛里一定是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 这人绝对是个变态,他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苏龄玉之前只在榔头寨战舟的身上感受过。 那种偏执、自负、冷血到骨子里的人,是苏龄玉最不想遇见的。 特么在宁朝她居然遇见了俩? 「当然,如果你能让我更感兴趣,我也很有可能将你留在身边,叶少臣的女人,当做战利品,也是很有价值的。」 「……」 苏龄玉吸了一口气,打算从旁边绕过去,她真的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变态交流。 图拉夫往旁边跨了一步,将苏龄玉的路挡住,逼得她只能后退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难道不愿意?」 图拉夫居然还很惊奇,苏龄玉牵了牵嘴角,「我为什么会愿意?」 「因为你在宁朝,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图拉夫笑得温文尔雅,仿佛一个绅士,「不管你跟叶少臣还有没有关系,宁朝的皇帝都不会让你活着,任何可能让叶少臣痛苦的事情,他们都不会放过。」 「……哦。」 苏龄玉反应平平,图拉夫露出了一些嘲讽,「你是不是还等着叶少臣能来救你?」 这个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要问一遍? 苏龄玉光笑不说话,图拉夫就帮她回答,「那也是不可能的,最后的胜利者,只可能是夏夷族。」 「你在说什么?」 苏龄玉觉得他的思维太跳跃了,自己一时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第55章 图拉夫没回答,而是看了看她身后薄薄的帘子。 「那里,是宁朝之前的皇帝,他快死了吧?」 「……」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宁朝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图拉夫性子再阴冷,也会有所有即将要成功的人都有的通病,想要炫耀,想要让人知道,他的成就在哪里。 「这是夏夷族最成功的杰作,让宁朝亲手戳破它最坚固的盾,折断它最锋利的矛,夏夷族才能得以喘息,才能得到今日的力量。」 苏龄玉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余光下意识在帘子上扫过,「叶少臣的父亲,当年的威武将军,是你们动的手脚?」 图拉夫很满意苏龄玉的猜测,「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夏夷族来说有多重要。」 「我们得感谢你们之前的皇帝,如果不是他,或许夏夷族从此要四分五裂,再也没有占领这片土地的能力,可是他太容易疑心了,甚至没有多费什么功夫,就打破了这个僵局。」 图拉夫脸上是享受的表情,似乎在回味着绝妙的滋味,欲罢不能。 「让宁朝主动铲除对夏夷族最大的威胁,你知道那种感觉多美妙吗?事情顺顺利利地走到今日,宁朝完全是我们想见到的样子,唾手可得。」 苏龄玉心中狂跳,图拉夫脸上又闪过了一丝遗憾,「只可惜,他们居然还留着叶少臣一条命。」 苏龄玉怔忪了,事情发展的出乎她的预料。 怎么原来最终boss是夏夷族吗?从很久之前开始,夏夷族就已经等着今日了? 等着宁朝将所有对他们的威胁赶尽杀绝,他们就好堂而皇之地入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苏龄玉眼神戒备,只有在想要除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大发善心地解释一番。 图拉夫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这才对,你的眼睛里总算是有点像样的情绪,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图拉夫朝着苏龄玉笑眯眯,「我等着你来求我,让我收留你。」 「……」 苏龄玉目送图拉夫旁若无人地离开,心里忽然很想找人吵架。 白鹤这个不靠谱的道人,还有他的师父,他们特么算得是什么鬼玩意? 叶少臣是劫难的根源?我去年买了个表!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瞎特么乱算,他们有没有算到宁朝就要改朝换代了! 宁朝就要被一个周边小族给蚕食吞下了,宁朝的百姓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苏龄玉心里憋屈得不行,转身「刷」地一下掀开帘子,想要痛骂两句泄愤。 然而她看到前皇帝的脸色时,一肚子的火气却又发不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面对满脸灰败,目光呆滞到可怕的人来说,再激烈的言语也是没有用了。 「活该。」 苏龄玉低低地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 当天晚上,太上皇就不好了。 苏龄玉睡眼惺忪地赶过去,皇上并不在,伺候的人也没有变多。 苏龄玉上前诊断,他是撑不下去了。 「苏姑娘,皇上忙得脱不开身,有劳苏姑娘在这里陪着。」 永玥身边的太监公公笑容谄媚,苏龄玉偏着头看他,「宫中就没有太妃吗?都这种时候了,怎么都没人过来?」 太监笑容顿了一下,随后又扬起,「该陪的时候,太妃们自然会陪的,姑娘不用担心,咱家还要去皇上那里复命,先行告退。」 苏龄玉抿着嘴收回目光,皇家秘事她不感兴趣,不过以永玥的性子,那些太妃们恐怕…… 前皇帝的呼吸声急促,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听起来十分明显,苏龄玉只得做些力所能及的补救。 永玥没有过来,大概并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抽不开身,苏龄玉想起图拉夫阴柔和善的笑容,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宁愿守在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到就要背过去的呼吸声,忽然平缓了下来。 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黄色的床幔。 「朕的天下,有你一半,也有你一半。」 「一文,一武,一守,一攻,只有朕,最没用。」 他像是在跟谁说话,声音里充满了怀念,「朕害怕,怕被丢下,没有我,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第56章 「朕猜的一点儿不错,你们果然,要撇下我,朕不允许,朕是皇帝,就算撇下,也是朕撇下你们!」 床上的人情绪激动起来,苏龄玉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她只站在那儿看。 看着他跟自己即将结束的这一辈子对话,活得到底怎么样,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又要见到你们了,朕,还能见到吗,朕跟你们道歉,好不好?」 气息越来越弱,苏龄玉走过去,站在床边。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已经开始暗淡,却还在希冀着什么一样。 「不好。」 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你见不到他们的,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见不到了。」 「……」 前皇帝的眼睛倏地睁大,表情瞬间变得难以形容,转瞬,他眼睛里的亮光已经完全熄灭。 苏龄玉看着他不肯闭上的眼睛,慢慢地退出去,很快,耳边传来丧钟沉重的声音。 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有资格祈求原谅。 苏龄玉并不知道曾经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可是结果,她能够看得到。 叶少臣活得那么艰难,是他临死前说想道歉就能抵消的吗?他算老几? 苏龄玉慢慢抬起头,天空有些灰白,雾蒙蒙的,让人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淡白色。 宁朝的天,是真要变了。 ☆☆☆ 「将军,喝口水吧。」 柳儿将一只杯子送到叶少臣的面前,他拿起来随意喝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这几个地方确定是夏夷族的人?」 「已是打探清楚,确实是的,看来这次图拉夫进京的意图,并不单单只是进贡而已。」 「叶帅,夏夷族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他们怎么敢?」 叶少臣眸光微闪,「京城中,必然有接应的人,否则图拉夫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叶少臣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远处一整片乌云压顶,隐隐能听到隆隆的雷声。 夏夷族确实蠢蠢欲动了许久,叶少臣猜到他们有野心,却没有猜到他们的野心竟然这么大,想要直接从京城动手! 或许很快,宁朝最为安全的京城,将会变成一片炼狱! 「大哥,外面抓到一个道士,说是与你相识。」 陆文景走进来兴致勃勃地说,「大哥什么时候还认识道士?」 「可问了他的道号?」 「说叫什么……白鹤还是白鹳。」 陆文景没记清,叶少臣却已经来人是谁了。 很快,白鹤被带到了叶少臣的营帐内。 「道人,好久不见。」 叶少臣对白鹤的印象很好,当初就是他告诉自己,苏龄玉能够救得了姜先生,也是他让自己及时在榔头寨救下了苏龄玉。 叶少臣甚至觉得,白鹤算是他和苏龄玉的媒人。 白鹤脸色严肃,说要跟他单独说话,叶少臣干脆地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道人想跟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放下心里的仇恨,不要再一错再错。」 白鹤说得很认真,「有多少人因你而死,这都将成为你的业障,何不放下一切,让事情就这样过去……」 「让事情,过去?」 叶少臣似是没有听懂,「道人口中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是朝廷冤枉了他的爹爹,是朝廷害死了他的娘,这种事情,白鹤有些说不出口。 「道人觉得,这是可以说过去就过去的?」 叶少臣淡淡地笑起来,「道人慈悲为怀我理解,也请道人理解我的不共戴天。」 「那若是,再加上苏龄玉的命呢!」 叶少臣的笑容一僵,「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执意复仇,苏龄玉必死。」 白鹤的眼睛是认真的,叶少臣的表情慢慢地变了,变成了让白鹤的腿都有些发软。 「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鹤深吸了一口气,「就凭,我知道她是从何而来……」 ☆☆☆ 苏龄玉不用再去永宁宫,按理说她应该会变得悠闲,可是最近几日,她的情绪却越发焦躁。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苏龄玉的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轻点,忽然看到赵羽绷着脸走过来。 第57章 「皇上要见你,跟我走。」 「……」 苏龄玉都习惯了,永玥同学近来情况相当不好,三五不时地就要将自己给找过去。 「可是心疾加重了?」 赵羽一如往常没有理她,只给她留了收拾的时间,随后直接带她出了宫殿。 一路上很沉默,苏龄玉本来觉得很正常,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了。 「这条路……,不是去皇上那里的。」 苏龄玉很肯定,她不至于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 然而赵羽依然没说话,只是脚底的步子加快了一些,等他们走到了一堵宫墙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灰布小轿在等着。 「上去,他们会带你出宫。」 赵羽说得很快,像是在赶时间,也不等苏龄玉开口,直接动手将她和青芝一起塞了进去。 「出去之后,跑的远远的,左右你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赵羽的声音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是再见到他之后,从没有听过的欣慰语气。 苏龄玉只觉得身子一颤,轿子已经动了。 赵羽是要送她出宫?这必然不是皇上的意思,那么,是他自己安排的? 苏龄玉回头,只能从窗户缝里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越来越小…… 轿子停下来,苏龄玉和青芝被从里面拉出来,换了身衣服和打扮,又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们两人都是晕乎乎的,也不敢多说话,害怕泄露身份,几经辗转,却居然真的出了城! 苏龄玉看着厚重的城墙,心里满是不敢相信,这就……出来了? 「姑娘,姑娘!」 青芝激动地都说不出话来,苏龄玉也很高兴,可是她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赵羽再得皇上重用,以他一人之力就能顺利地将自己给弄出来? 苏龄玉有些不相信。 「苏姑娘,到了这儿您就安全了,老爷在里面等着您呢。」 从落脚的农户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苏龄玉瞧着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还有老爷?哪家的老爷? 苏龄玉疑惑着走进去,看到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儿,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赵羽能将自己弄出来,应该有这一位的帮助。 「贤王殿下。」 苏龄玉都快忘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了,没想到最后是他帮了自己。 「如今,已经没有贤王了。」 贤王的气色比起从前来差了太多,干瘦的模样再也看不出温润和淡然。 他曾经也想过那个位置,可是到底是比永玥慢了一步,不过贤王也乖觉,第一时间保存实力出城。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极其明智的,二皇子永琮在永玥继位之后立刻被派出去围剿叶少臣,随后便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贤王此人很擅长蛰伏,只要他愿意,永玥兴许真的找不到他,可是贤王却听说,苏龄玉被控制在了永玥的手里。 「那个赵羽,是你之前救过的人?」 苏龄玉点头,「以前的事了。」 「是他主动来找的我,他说仅凭他的能力,最多只能将你送出宫,出城他是做不到的,因此他想跟我联手。」 贤王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那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能得到永玥的信任,都是不简单的。」 苏龄玉也没想到,平日赵羽对她的态度相当平淡,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苏龄玉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他居然主动找人要救自己。 苏龄玉想起来,自己在永玥手里的这段时间,有几次,永玥的脾气眼看着就要暴怒,似乎都是赵羽进来打断,将他的注意力分散。 他看守自己的时候,自己除了不自由以外,并没有遭到别的对待。 这些,都是因为赵羽的关系? 「老爷!京城有人追过来了!」 门被用力推开,人影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苏龄玉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逃亡的感觉。 上了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颠簸得苏龄玉东倒西歪。 马车外隐隐能听到追赶的声音,激起心里一阵阵的恐慌。 「当年你娘曾经让我带她离开。」 贤王的声音很慢,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显得特别突兀。 苏龄玉扶着青芝,后背紧贴在箱壁上听他说话。 第58章 「可是我拒绝了,当时的情况跟现在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身边没办法带一个累赘。」 「我没有同意,她也没有再提,等到我安定下来回去想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苏龄玉墨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贤王,马车摇晃得很剧烈,车窗是不是被树枝划过,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停车。」 贤王忽然提高了声音,车刚停稳,他伸手就将苏龄玉和青芝推了下去。 很快,马车再次跑了起来,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在寂静的树丛里格外明显。 苏龄玉一把捂住青芝的嘴巴,将她往树丛里拖,没一会儿,一连串的马蹄声擦着她们追了过去。 贤王不是嫌她累赘,是想成为靶子。 苏龄玉抱着青芝蜷缩在树丛里,那么他如果被追上了会怎么样? 当年没能带娘一起走,他是不是很遗憾? 苏龄玉睚眦必报,但她也是个感恩的人,贤王明明可以不蹚这一趟浑水,以他的能力在哪里都可能混的很好,如今却自投罗网。 耳边,是鸟虫浅浅的鸣叫,苏龄玉缩成了一团,心脏的地方轻轻地抽动着。 如果能逃掉就好了,如果没有被追上,那就太好了。 ☆☆☆ 天开始蒙蒙亮,两个小姑娘的四肢已经麻木了。 「姑娘,他们没回来。」 青芝极小声地说,身子却仍旧不敢动弹。 苏龄玉眼睛里满是血丝,警惕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才微微放松下来。 「嗯,没回来。」 青芝的眼眶红肿,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想大声地宣泄出来,可是条件不允许,只能化作两行眼泪往下落。 「别哭,有我在,我罩着你。」 苏龄玉朝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嘴唇却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冒出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出来。 青芝无声地拼命点头,有姑娘在,她什么都不怕的! 苏龄玉估算了一下她们在的位置,大概,离京城也没多远,此地不宜久留。 她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自己会医术,养家糊口是不难的,可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再想该怎么办。 苏龄玉动了动胳膊,刚想拉着青芝一起站起来,耳朵忽然一动。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让苏龄玉的心猛然间沉到了谷底。 「仔细搜!」 他们在找她! 那也就是说,他们发现那辆马车上没有她的身影,贤王被追上了?被抓住了?还是被…… 苏龄玉的心跳得很快,她的耳朵都似乎能够听见心跳的动静。 略一低头,青芝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泛出用力的青白色,手背上一条青筋格外明显。 这个丫头,心里大概在想一定要在自己之前冲出去吧。 就算只能为她挡个几秒钟,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苏龄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不能慌啊,她才说过,要罩着人家的。 左手缩回袖子里,再伸出来的时候,苏龄玉的指尖有银光微闪,青芝睁大了眼睛,在苏龄玉温柔的笑容里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苏龄玉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摸到一手湿滑。 不哭啊,姑娘我罩着你。 苏龄玉希望她最后给青芝留下的,也是笑吟吟的样子。 这个从她来到宁朝开始,始终陪着她的小丫头,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她的家人,她怎么舍得连累自己的家人呢。 这一次,该轮到自己来保护她了。 苏龄玉慢慢地从草丛里站起来,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从青芝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姑娘的裙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从她的眼睛里消失…… 姑娘……! ☆☆☆ 再次回到了皇宫,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院子了。 苏龄玉被毫不客气地扔进屋子里,门关上,能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 苏龄玉站起来,身上一阵阵隐隐发疼,一个晚上积累的伤痛,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冒出来。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抓到她之后,青芝就该没事了吧…… 苏龄玉觉得,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的。 然而她的嘴角刚刚上扬了几秒钟,又很快落了下来。 被带回来的时候,她没有看到赵羽,就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第59章 如果早知道赵羽要救她出去,苏龄玉应该不会跟他走,可是哪里来的早知道? 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苏龄玉一口水都没有,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减少身体的消耗。 等到外面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门口才重新有了动静。 锁链「哗啦」一声被拉开,门开了,永玥阴着脸,大步地迈进来。 在离苏龄玉两步远的地方,永玥停住了脚步,苏龄玉有些可惜,他的戒心还是挺高的,还知道要跟自己拉开距离。 「朕还以为,你是真的老实了。」 永玥阴测测地开口,苏龄玉一脸无所谓,「能不被人控制,谁还不愿意试一试?」 「你也挺有本事,能让赵羽撑到现在都不说到底为什么要帮你,不过,那也不重要。」 「……」 苏龄玉的心倏地揪紧,「撑到现在」?赵羽是在被逼供吗?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来问我,我说过,我很护短的。」 苏龄玉面容镇定,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让永玥放了赵羽。 她护短,一不高兴了,永玥的心疾还没有完全好呢。 谁知道这一次,永玥却居然笑了,「朕说了,那不重要,朕也不想知道,天底下没有人能够要挟朕。」 苏龄玉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怪异,她仔细地打量着永玥,半晌,才慢慢地开口,「夏夷族,反了?」 永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一张面具一样。 苏龄玉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不怕死了。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肯定是要死在心疾之前,难怪不受要挟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永玥语气阴森,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蹦出来,阴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龄玉。 他原本对夏夷族就很提防,也知道他们此次前来,定是有所图,可是永玥万万没想到,他们图的,竟然是整个宁朝! 朝中已是有数位大臣丧命,驻守城外的大军竟然无法联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图拉夫堂而皇之地以护陛下周全为由,将从夏夷族带来的护卫安排在宫中,永玥怎么肯同意,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得到的皇权,其实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 宁朝的朝堂里竟然有通敌叛变的人,为什么这些年他们都不曾察觉? 不,其实察觉到的,只不过察觉到的一丝丝端倪,都被毫不犹豫地扣在了叶少臣的头上。 永玥甚至想起来,他曾经还很高兴来着,能够加重叶家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乐见其成! 这些年他所有的目光都在叶少臣身上,一心只想着怎么将这个碍事的石头给清除掉,现在却忽然发现,他因此看漏了太多。 苏龄玉看到永玥变化莫测的脸色,语气淡淡地说,「是图拉夫告诉我的,他想要夺权。」 「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大概他太闲了。」 苏龄玉想不出别的理由,那日图拉夫看起来确实很悠闲的样子。 永玥眼里的暴戾情绪,苏龄玉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将自己给弄死,毕竟他就是那种死了也要多拉些人垫背的类型。 可是出乎意料的,永玥没有那么做。 「你知道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数着日子等死。」 永玥面容阴毒,「所以,你要陪我。」 ☆☆☆ 叶少臣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故事。 故事里,那个活生生的女子,会狡黠的笑,会冷漠地瞪人,会噙着若有若无笑意嘲讽的女子,却成了一缕来历不明的幽魂。 所以,她才会有那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所以她总会有异于常人的举动? 叶少臣忽然又觉得,也很说得通。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放弃复仇,她才能够活下来?」 白鹤点头,苏龄玉是为了阻止劫难才出现的,只要她成功了,她应该不会死,可是相反,若是失败了,她必死无疑。 叶少臣忽然问他,「那么,这件事她知道吗?」 「苏姑娘……,是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她刚回京城的时候,贫道就已经告诉了她。」 那个时候啊…… 叶少臣恍惚了一下,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正因为娘的过世痛苦不已,她见到自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第60章 她没有一句话是劝他要放下仇恨,反而催促着他赶紧离京,害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还说,没有人替自己守孝,她来守,自己没同意,她就伙同盛嘉言他们,将自己弄晕了给运出城。 她说,要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看到叶少臣不说话,白鹤有些忐忑。 「叶将军,苏姑娘是姑娘家难免感情用事,可是您应该以大局为重,在国之将难的当头,一些小的恩怨便不那么重要了。」 白鹤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掐着叶少臣心里的良知逼他就范,是想用大道理唤起他心底的仁善。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合适,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叶将军,就算为了苏姑娘,你也不愿意吗?苏姑娘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吗?」 叶少臣慢慢地点点头,「重要的。」 白鹤心里一喜,他成功了吗?他说动叶少臣,他肯放弃复仇,肯不再引起叛乱了吗? 「她很重要,因为她是特别的。」 叶少臣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眸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不管她是从哪里来,我认识的苏龄玉,就是那一个苏龄玉而已,她的存在让我着迷,也无法取代。」 「那太好了,那叶将军……」 「所以,我不能让她失望。」 白鹤说到一半的声音忽然停住,表情呆滞地看向叶少臣,「什么……失望……」 叶少臣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那丫头其实很怕死的,大概就因为你所说的,她并不是宁朝人,因此对生死看得特别重要,但凡会危及到她性命的事情,她都会很重视。」 「可是这次,她却不顾生死将我送出城,道长方才说的对,龄玉对我很重要,我怎么能让她失望?」 「这……」 白鹤茫然了,他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你去了她就会死啊你有没有听懂我刚刚的话?」 「我放弃,龄玉就能活下来?你也并不能保证,不是吗?」 叶少臣一眼就看穿了白鹤刚刚的犹豫,想也知道,龄玉此刻的处境有多难。 原本就在永玥的手上,如今夏夷族已经有了动作,京城情况不明,以永玥锱铢必较,又阴冷残暴的性子,他能放过苏龄玉? 叶少臣现在只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翼来,飞到京城里才好! 营帐外,又有军情传来,叶少臣扬声让人送白鹤出去。 「叶将军,你会后悔的!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拿天下百姓的命做赌注!」 叶少臣笑着摇了摇头,无稽之谈,什么为了阻止他大开杀戒,他或许曾经想过,可是现在却没有了那种失去理智的疯狂念头。 他不是一个人,虽然失去了父母,可他的兄弟还在,还有一个什么都不说,只是用行动支持他的女子。 他没那个心情危害苍生。 不过……,他得再加快脚步,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 苏龄玉本来想,永玥是打算饿死自己。 他不是说让自己陪他嘛,慢慢等死的话,饿死应该是很难受的一种死法。 结果,苏龄玉觉得她又低估永玥的变态程度了。 丫真的是一直在刷新自己对他的评价,他妈的他居然是打算毒死自己! 苏龄玉刚发现的时候都惊呆了,还居然是慢性的毒药,有病吧这是,浪不浪费资源? 那些毒,并不是偷偷给苏龄玉下的,而是堂而皇之地放在食物和水里。 不想饿死,就只能吃。 这方法既新潮又变态,果然能当上皇帝的人心态都不正常。 苏龄玉一边啃着毒馒头,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永玥不打算给苏龄玉一个痛快,每次只放了极少的量,在身体里越积越多。 苏龄玉就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毒发身亡? 永玥对于自己的想法很得意,只是刚勾起嘴角,眼睛看到了一个人影,嘴边的弧度到底是没有扬得起来。 图拉夫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地走过来,「陛下。」 他口中仍旧这般称呼永玥,可身子却半点没有动作。 永玥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愤怒异常明显,然而图拉夫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脸上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 「方才我一路走来,陛下似乎很喜欢花儿,园子里到处可见名贵的花草,陛下颇有闲情逸致。」 第61章 「……」 那些花,都是曾经自己种来讨父皇欢心的,只是这种事情图拉夫居然都知道? 永玥的呼吸有些急促,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宫中,到底是如何就从他的手里失控了! 永玥不明所以,图拉夫忽然笑起来,「所以说,这一次连神明是站在夏夷族这边的,陛下的皇位,来得并不顺利吧?先皇看来有不少东西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呢。」 「这倒是跟我们夏夷族很像,老子防着儿子,只有等到最后关头,才会将一些小秘密说出来。」 永玥心头猛震,倒不是因为知道了原因,而是…… 父皇病危的时候,曾经让苏龄玉告诉他,他想见见自己,并且不止一次,苏龄玉都照实传达了。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总是能找到不去的理由,却不过是不敢见到父皇的样子,他也不想听父皇对他的咒骂。 然而父皇到底要跟他说什么,永玥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陛下的皇位来的不明不白,我却想要名正言顺呢,因此,只能劳烦陛下,亲自昭告天下了。」 「你说什么?」 图拉夫的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陛下莫非没听清?宁朝偌大的疆土对于陛下来说太棘手了,我愿意替陛下分忧解难,陛下也愿意退位让贤,多么值得赞颂的事情。」 永玥的眼睛骤然瞪大,「你敢!」 「呵呵呵,微臣自然是惶恐的,只是不敢辜负陛下所托,只能尽力而为。」 图拉夫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永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想起了什么,又将退的那一步走了回来。 「陛下恐怕不知道,夏夷族为了这一日,到底等了多久,从算计宁朝的威武将军开始,夏夷族死去了多少勇士,可是,他们的死都是值得的。」 图拉夫眼睛里露出了狂热的光芒来,「陛下是识时务之人,该怎么做,陛下应该知道。」 永玥心里大震,图拉夫口中死去的勇士,多半都是叶少臣所为。 父皇心里对叶少臣有心结,但凡发现了夏夷族的踪迹,总会让叶少臣去对付,像是就想要看一看,他到底会不会背叛宁朝一样。 永玥紧紧地抿着嘴唇,他不可能会妥协,不可能将宁朝拱手让给一个外族人。 夏夷族族人生性凶残好斗,骨子里嗜血贪婪,宁朝若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机会的,只要再拖一拖,情况兴许会变得不一样…… 看到永玥不配合,图拉夫也不恼怒。 「我知道陛下在想什么,您麾下的那支队伍就快要抵达京城了对吗?哎,我本不想伤害京城的百姓,只是看来,是不成了。」 永玥的心口炸开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面前图拉夫的影子已经开始模糊,耳鸣的声音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知道他正在往地上摔落,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图拉夫无比嘲讽的声音,「陛下以为,您那支队伍,是叶少臣吗?」 ☆☆☆ 苏龄玉没有亲眼看到京城遭受到的劫难。 她只是很久以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那次有多么地惨绝人寰。 曾经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沦陷为地狱,地面和墙壁一遍遍吸足了血液,变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像是印记一样,再也洗刷不掉。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为新帝登基和先皇驾崩的消息震惊着,忽然,京城就涌入了大量的兵马。 有宁朝的军队,还有外族的人,他们就在城中交战。 火光,尖叫,四散奔逃的百姓,眼睛里还闪着恐惧和求生的光芒,就被寒光四射的武器夺走了性命。 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也会被外族的人狞笑着踹开房门,手无寸铁的百姓犹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惊惧地看着走向自己的恶魔。 苏龄玉在深宫之中,都仿佛能听见悲鸣声。 不过,又似乎是她出现了耳鸣的缘故。 她大概没几天了,苏龄玉镇定地判断着自己的死期。 食物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永玥是故意的,还是根本就顾不上她。 苏龄玉试着推了推门,锁链发出沉重的闷响,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有些生气,到头来还是打算饿死她吗?那干嘛还多此一举地下毒? 忽然,苏龄玉感觉一股热意从鼻腔里流出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拿到眼前,是血。 第62章 也差不多该毒发了,苏龄玉仰起头,给自己按下穴位止血。 她还想撑到叶少臣来的那天,看样子是不行了。 苏龄玉缩回到角落里,等鼻血不流了,撕了块衣角尽量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死也要死得有美感好吗,这样,等其他人发现她的时候,才会显得有尊严一点。 苏龄玉有些郁闷,为毛自己的死是魂飞魄散而不是尸骨无存呢?她不想让叶少臣看到自己死掉之后的样子,一点都不想。 苏龄玉的耳朵有些疼,间歇性出现尖锐的鸣响,她放慢了呼吸,手继续按压穴位,然而杯水车薪。 光线完全暗下来,又天黑了,可是很快,苏龄玉发现不对,天黑的时候,她是能够从门缝里看到外面微弱的光芒的,可是现在,她一点都看不到。 苏龄玉换了几个角度,眼前仍旧漆黑一片,那么,不是天黑的缘故?是她看不见了? 苏龄玉自顾自地点点头,应该是的,可是看不见的感觉,原来这么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两天?苏龄玉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大概就会这样死去吧,她已经听见死神在召唤的声音了呵呵呵。 忽然,苏龄玉听见了锁链的声音,混在令人发疯的耳鸣里,像是来自天边一样。 「居然关在这儿?」 苏龄玉听见有人说话,声音钝钝的,不是很清晰。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能用一用。」 声音里透出了失望,根本没有任何接近她的意思。 「殿下,要不要……」 「放着不用管,反正,她也快死了。」 「殿下,不好了,城门失守!」 声音慢慢地远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苏龄玉居然没有听到锁门的声音,是因为她快死了,所以锁不锁门都无所谓吗? 她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挪到了门边,一伸手,门果然开着的。 外面应该是没有人,苏龄玉尝试着跨出去,感受到了微风,和暖暖的阳光。 真舒服啊。 她惬意地发出感叹,可是,身上更疼了。 苏龄玉挪动的每一步,都非常的疼,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小美人鱼一样,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原来是这么个感受。 意识变得有些涣散,苏龄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脚底下踩空了一个台阶,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她仍然在那里趴着,她趴了多久了?苏龄玉不知道,也没办法去想。 大概,就到这里了。 她的本能告诉她,这次再失去意识,她恐怕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忽然,苏龄玉本该已经完全失效的嗅觉,让她闻到了一股青竹的香气。 极淡,仿佛是错觉一样,苏龄玉慢慢地抬起头,朝着那香气的方向爬过去,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她的手摸到了湿润的泥土。 真的是青竹啊……,苏龄玉脑子不清醒地发出感叹。 这种味道,真好闻。 她蜷缩成一团,似乎有竹叶落到了她的脸上,轻轻的,痒痒的。 自己来宁朝走一遭,也不算白来吧,你看,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遇见了那么多人,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有人记得她的吧。 外祖母的腿,不知道好点了没有,青芝呢,有没有安全,还有叶少臣,他如果看不到自己死后的样子就好了,因为,一定很不好看…… 下辈子,自己一定不能死得这么难看了。 不对,她会魂飞魄散,是没有下辈子的,白鹤师父这个坑爹的…… ☆☆☆ 「拿你们点吃的怎么了?就算分了家,我也还是你们大嫂!」 「自家侄子饿得哭爹喊娘,你们倒好,好吃好喝伺候那个傻子,你们是不是傻啊!」 好吵啊…… 嗡嗡嗡的跟蚊子在耳边盘旋一样恼人,好烦啊! 苏龄玉不高兴了,谁这么大嗓门,在这里扰人清梦? 她皱着眉睁开眼睛,脑子一阵剧痛,要炸开来一样,疼得她痛苦地呻吟出来。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忽然有个人推门进来,「呀,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去端吃的。」 苏龄玉刚想出声,忽然整个人一颤,脑子慢慢地清醒起来。 第63章 她是死了的,那种毒,苏龄玉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被救活,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说好了的魂飞魄散呢?她怎么会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醒过来? 她为什么会盖着一条打着补丁的薄被?她为什么能再次睁开眼睛? 坑爹的白鹤师父,她这到底又怎么了? 苏龄玉自认为还算灵光的脑子彻底蒙了,小心地坐起来,惊奇地发现,临死前那种令人麻木的疼痛已经没有了。 她下意识地给自己切脉,又将手伸到面前。 多么健康的一双手,指甲圆润有光泽,手背白皙细腻,没有丝毫受病痛之苦的模样。 苏龄玉脑子嗡嗡地炸出烟花,她特么的不会又穿了一次吧? 在她发呆的时候,刚刚进来又出去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苏龄玉抬头,这一次看清楚了女子的样子,心里经不住又震惊了一下。 女子的打扮是典型的农妇形象,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头发用布包着,应该是为了方便务农。 脸是好看的,只是皮肤的状态很糟糕,端着碗的手异常粗糙,那是整日做活才会变成这样的。 苏龄玉喉咙动了动,她肚子确实饿了。 犹记得自己临死前,那灼心灼肺的饥饿感,让人痛不欲生,苏龄玉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 不过显然,她不该有太多的期待,这样装扮的一个人,这种居住环境,能拿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苏龄玉伸手将碗接过来,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稀粥薄汤,碗里装的居然是鸡蛋羹。 从光泽上就能看出,这蛋羹炖得有多嫩,上面还滴了香油,香气混合着热气,让苏龄玉的嗅觉再次苏醒。 她也顾不得别的,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幸福得几乎要哭出来。 如想象中一般极致的美味,滑嫩的蛋羹从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去,好吃得让人都想将舌头给吞下去。 苏龄玉大口地吃着,那个女子看着有些奇怪,「慢些吃,不够的话我再去做。」 苏龄玉心里是饥饿的,可是其实,她吃了一大半的时候,就已经有饱腹感了。 这具身体,似乎并没有太饿的样子。 再也吃不下,苏龄玉才遗憾地将碗递过去,然后脑子里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知道目前的境况呢? 好歹苏龄玉也是有过一次穿越经验的,她擦干净了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的头好疼……,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吗?」 苏龄玉说得有些亏心,这话本该自己刚醒的时候就问出来,才会显得有真实感。 现在她一大碗鸡蛋羹都吃下去了,再说这个台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她也顾不得别人怎么想,先问清楚再说。 结果谁想,她的话刚问完,那个女子手里的碗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来不及顾地上的瓷片,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地看着苏龄玉,想在看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 苏龄玉一脑门问号,她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吧?还是说,这具身子之前是个哑巴?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钟,那个女子跳起来冲出去,「柱子哥!她说话了!阿囡说话了!」 「……」 苏龄玉真想倒下去从头再来一次,真的是哑巴啊?这剧本怎么能这样呢?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 又等了好一会儿,苏龄玉的耐心快要用完的时候,女子又进来了,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一脸敦厚老实好欺负的样子。 「阿囡,你再说两句,再说两句试试?」 「……」苏龄玉满肚子的话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朝着他们笑了笑。 「柱子哥你看!她居然还会笑了!」 苏龄玉有几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合着她原来连笑都不会吗?她这次穿的是个什么奇葩? 柱子将荷琴拉到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龄玉。 「阿囡,你认识我们吗?」 苏龄玉老实地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听见她真的说话了,柱子老实的脸上也惊悚了一下,看得苏龄玉内伤。 好在柱子只惊悚了一下,就淡定了下来,还转头安慰了荷琴一下,「没事的,那位高人不是说了吗,阿囡会有好转的,她这是好了。」 第64章 「……」 苏龄玉无语地看着他们主动给自己的穿越找原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确定。 「我想问一下,如今是什么年?」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穿到了哪里,可是苏龄玉心底,希望还是宁朝,她希望,自己并没有离得太远。 荷琴似乎被安抚好了,听见她的问话,温柔地笑了笑,「如今是苏朝六年了。」 苏朝……,六年…… 苏龄玉闭了闭眼睛……,无论哪一个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死心呢? 「那么,如今的皇帝叫什么?」 柱子闻言一脸惶恐,「皇帝的名讳怎么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知道的?虽然皇上还未到束发之年,可若是让人听见我们妄议此事,可是会被抓走的!」 柱子大概是担心苏龄玉不清楚状况,特意说得很严重,想要吓唬她一下。 却没想到,他的话令苏龄玉的脸都白了,人更是整个愣住,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 「也、也没有那么可怕,咱们这里,不会有人来管的。」 柱子又怕把她吓坏了,赶忙补救了两句。 可是苏龄玉却摇了摇头,唇边似乎是在笑,可是莫名让人看了觉得难受。 不足束发之年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叶少臣? 她真的是……想多了…… 「阿囡,你是不是累了,再睡会儿吧。」 荷琴将柱子推出去,温言细语地扶着她又躺下,「你的痴傻病才刚刚好,先多休息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们会慢慢地告诉你的。」 苏龄玉没有拒绝,顺从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安静地一动不动。 她也想好好睡一觉,总觉得睡醒了,一切说不定又会变得不一样了。 再次睁开眼睛,仍然是那个黑乎乎的小屋子。 屋子里只一个窗户,上面蒙着泛黄的窗纸,光线并不好,不过屋里的空气倒也没让她觉得太难受。 苏龄玉试着起身,发现自己居然还挺有力气。 转而一想,她在别人口中得到又不是真的病,而是痴傻病,荷琴和柱子看起来在她的吃食方面又很舍得,有力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龄玉穿了一双布鞋,慢慢地往屋外走。 推开屋子的门,外面是个很简陋的小院子,除了她住的这间屋子,只还有另外一间,应该是荷琴和柱子两人住。 看了他们的屋子苏龄玉才知道,原来她的屋子,是他们能给的最好的。 「阿囡,你怎么起来了?」 荷琴蹲在角落里正在洗衣服,看见了苏龄玉,立刻在裙子上擦干了水走过来。 「可是饿了?我给你拿吃的去。」 苏龄玉很无语,难道她每次醒来都是因为饿的吗? 「我不饿,你别忙。」 苏龄玉拦住她,荷琴又诧异了一下,随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好了。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琴姨,我带你在这里转转?」 苏龄玉求之不得,「那就麻烦琴姨了。」 ☆☆☆ 这个地方,看起来比自己当初醒来的秀山村还要偏僻。 出了门,就是大片大片的田,田间能看见一两头牛,甩着尾巴悠闲地吃草。 「当初高人领着你找到我们,我和柱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荷琴有些感慨,苏龄玉听得更加感慨。 据荷琴所说,他们两是刚成亲没多久的时候,就跟家里分家了,两个小夫妻独自搬了出来,日子过得很艰难。 就在那个时候,有位高人找上了他们,请求他们帮忙照顾自己。 荷琴只说了个大概,苏龄玉也没细问,她如今自己都浑浑噩噩的,荷琴说什么,她就听着而已。 走了一会儿,远远的有个妇人径直朝着她们走过来。 荷琴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想带着苏龄玉往旁边躲开,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哟,又带这个傻子出来遛弯啊,啧啧啧,你们命可真好,不用做农活靠这个傻子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荷琴的脸顿时就涨得通红,「我们没有用过阿囡的一文钱!」 「话谁不会说?反正她是个傻子,你用没用谁知道呢?」 第65章 那人用极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苏龄玉几眼,「长得倒是周正,可惜是个傻的,不然倒是可以说给我的弟弟当媳妇。」 「阿囡不傻了,她已经好了!」 荷琴听不下去,着急地反驳,只换回一个讥讽的白眼。 「琴姨,这个村妇是谁?」 苏龄玉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她听过的,刚醒来的时候,被一阵吵杂声吵得头疼,正是面前这个声音。 那人听见苏龄玉说话,倏地愣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你会说话了?」 苏龄玉没理她,只看着荷琴。 「这是柱子的大嫂。」 荷琴也就简单介绍一下,态度并不热络。 董桂花还保持着见鬼的样子,一双眼睛恨不得从眼眶里瞪出来。 「真好了?」 她喃喃自语,再细细地看苏龄玉的样子,发现她的眼神果然灵动清晰,一点儿没有从前痴傻的样子。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董桂花猛地一拍手,脸上高高在上的嘲讽顿时变成了喜悦的笑容,就跟民间绝活变脸似的。 「我就说嘛,阿囡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没错,弟妹啊,既然阿囡已经不傻了,你们再当女儿养就不合适了,也该替她找个婆家了,我那弟弟就很合适。」 苏龄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就跟有二皮脸似的,叹为观止。 荷琴也是不同意的,「阿囡的亲事,我们怎么能替她决定?」 「怎么不能了?你们可是养了她十年!我知道,你们是舍不得阿囡的那些银子,不过等她嫁过来,那银子当然还是她的,你们不会不肯放手吧?」 董桂花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荷琴,又笑容满面地看向苏龄玉。 「我那弟弟人又老实又疼人,女人不就要找个靠山?阿囡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你看看村里,像你这么大的,早就已经是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我嫁不出去,吃你家粮食了?」 苏龄玉冷淡地翻了个白眼,走到荷琴的身边,「琴姨,我们回去吧,走得也有些累了。」 荷琴赶忙答应,「好,我们这就回去。」 董桂花被苏龄玉堵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看着她们要走,立刻提高了嗓门。 「阿囡,你以为荷琴真对你好?还不就是眼馋送你来这儿的人给的那么多银子?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荷琴猛地转身,身子气得直发抖,「我和柱子绝对不会贪那些银子,一会儿我会都交给阿囡,这些年所有用的银子,我都要记下来!」 说完,她拉着苏龄玉就走,脚底下步子游戏乱,应该是真被气到了。 在她们身后,董桂花跺了跺脚,「没用的东西!有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贴补贴补老田家,居然要还给那个傻子!」 她抿着嘴,眼珠子转了转,转身匆匆离开。 ☆☆☆ 回去了破旧的小院子,荷琴的脚步才慢下来。 她松开手,看到苏龄玉手腕上一个红红的印记,眼里立刻浮出愧疚。 「阿囡对不起,我抓疼你了吧?」 荷琴立刻想给她揉揉,苏龄玉笑着安慰,「不疼,一会儿就消了。」 荷琴刚刚还能跟董桂花硬抗,这会儿没有了外人,她眼睛里反倒是起了一层泪雾。 「你别听她瞎说,我和柱子真没有那个贪心,送来的银子我们一文钱都没有自己用过,真的……」 「我信我信,琴姨你先别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 荷琴虽然因为生计显得有些沧桑,但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苏龄玉怜香惜玉的因子又蠢蠢欲动,美人梨花带泪什么的,最让人受不了了。 苏龄玉不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荷琴和柱子这里条件有限,并没有镜子这种奢侈品,不过刚刚董桂花说她长得周正,想来也不会太难看。 不难看的脸做出讨好无辜的表情,收到的效果定然很不错。 荷琴把眼泪擦掉,有些不好意思,在苏龄玉循循善诱之下,很快将所有的事情都被套了出去。 她嫁给柱子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和田柱两情相悦,虽然上面有大哥大嫂,下面有弟弟妹妹,还要伺候公婆,荷琴也觉得过得还算不错。 荷琴又很快怀了个孩子,田家都很高兴,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荷琴就小产了,并且产婆和铃医都说她伤了身子,以后都没办法生孩子。 第66章 一个女人不能传宗接代,在这种时空里是极其严重的事情,田家当场就不乐意,逼着田柱休妻再娶。 好在田柱并不是个渣男,他就是不肯,不管田家人怎么说,他只认定了荷琴一个媳妇。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分出去的,只给了一点点薄田,和一间草屋子,这个院子,也是之后他们小夫妻两人一点一点建出来的。 荷琴对这些事情一带而过,并不想多提,苏龄玉却能想象得到那会儿他们有多艰难。 之后,就是他们口中的高人出现了。 「那会儿阿囡你才十二岁,小小的一个人儿,什么都不会,只呆呆地跟在高人的身后,手拽着他的衣角,瞧着可招人疼了。」 那个高人想请求他们照顾苏龄玉,给她吃喝好生养着就成,他也给了一大笔银子,当时就把荷琴和柱子给震住了。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看着腿都有些发软。 那些银子,足够让一个小丫头衣食无忧地过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荷琴和柱子有些胆怯,不知道高人为何会找上他们,可是荷琴看到苏龄玉稚嫩的面容,想到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子女,心里一软,就想答应下来。 他们想着,只是暂时帮忙照顾一些日子,他们两个人过日子有时候也冷清。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照顾,就是十年。 苏龄玉心里有了个底,那么她如今是二十二岁?倒是跟她上上辈子差不多。 不过二十二岁在这个苏朝看来,确实已经是老姑娘了,人琴姨十七岁就结婚了。 「阿囡你的银子都在呢,我们一直都给好好地收着。」 荷琴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去了屋子里好一会儿,才抱着个布包出来。 里里外外解开好几层布,才是个小木箱,用钥匙打开木箱的盖子,里面居然还是个小箱子,又压了一把锁。 苏龄玉安静地看荷琴的举动,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些银子很重视。 小箱子打开,终于看见银子了,苏龄玉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能有两百两左右。 「当初高人给了三百两,特别说了不能委屈了你,因此这十年来,零零碎碎花了一百两左右,这里都记下了。」 荷琴又从箱子里拿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东西。 「我虽然识得几个字,可也写不全,写不出来的就画出来,但是我都记得的,你问我哪个我都是记得的。」 苏龄玉拿过本子看了,墨迹大大小小,却写得很详细,虽然她真的看不明白。 记得在宁朝的时候,她了解过百姓的生活,一个平民一年只需要三四两银子就能活下来,但要活得好却还不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养得很好,细皮嫩肉,自己摸了都爱不释手。 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荷琴穿的粗布衣,虽然也不是绫罗绸缎,但料子柔软舒适。 盖得被子虽然有补丁,却干净素雅,里面的填充物也蓬松柔软。 她喝水、吃饭用的碗都是细瓷,屋子里虽然黑乎乎光线不好,可该有的东西,都是有的。 他们真的是在好好地养自己,将这一百两银子,全部都花在了自己的身上。 「琴姨,我自然是信您的,这些银子您还收着,我如今头还有些疼,还是要仰仗您呢。」 苏龄玉很钦佩这对小夫妻,三百两,十年,一个痴傻的只知道吃睡的丫头片子。 换了其他人,或许都会是另外一个情况,可他们是实实在在把自己当女儿疼,尽管这个女儿都是老姑娘了。 听见她说头疼,荷琴的神色又紧张起来,「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苏龄玉摇头,「不用,过会儿兴许就好了。」 荷琴从灶房里给她拿了个烤好的玉米,让她坐在一旁慢慢吃,自己则继续去洗衣服。 山村里天空格外的蓝,视野开阔,一抬头,就是一整片蓝天。 苏龄玉一颗一颗地吃着烤玉米,又想起在宫里的时候,那被切成一小块的天空。 她就这么换了个身份,换个了人生吗? 从前苏龄玉看过系统文,主角在各个时空潇洒地游走,一次又一次地投入感情,转头换了个时空,又能自如地收拾心情,继续进行任务。 那会儿苏龄玉只觉得看的爽快,却没有想到,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比她想象中,更加困难。 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啊…… 第67章 那些活生生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她要怎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开拓自己的人生? 苏龄玉呆呆地发愣,新鲜的空气,和香甜的玉米,最适合发呆了,让她的脑袋里慢慢放空。 她没有了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情,也没有想去大城市潇洒奢靡的决心。 其实就在山村里混混也不错,苏龄玉想,她有疼她的琴姨和柱子叔,挺好。 ☆☆☆ 田柱从田里回来,刚进门,就听见苏龄玉甜甜地叫他「柱子叔」,他手里的锄头咣当一声砸在了脚旁。 随后,田柱被晒得黝黑的脸上,都能够看出红色来。 晚上,荷琴做好了饭菜端上桌,苏龄玉面前摆着一碟煎茄盒和一碗鱼汤。 茄盒里填了剁得细细的肉末,还调了鸡蛋,煎得焦香;鱼汤则是雪白如乳,放了豆腐,撒上青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可是苏龄玉抬头,荷琴和田柱面前,则是一碗蒸菜,和一碟荷琴自己腌制的脆瓜。 他们碗里的米饭也不一样,苏龄玉是大米饭,蒸得软糯晶莹,看起来就很有食欲,他们的则是混了粟米的饭。 苏龄玉顿时觉得,这坐吃山空的打算也不成啊,至少,得让大家都坐吃山空吧? 「阿囡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 荷琴催促着,苏龄玉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夹了一个茄盒放入口中。 牙齿咬下去,茄子里的汁水吸足了肉的鲜美,咸香美味,在口中炸裂出烟花。 看她吃得香甜,荷琴才松了口气,「你刚来那会儿有些挑嘴,给肉都不爱吃,我想了许多法子才让你变得喜欢吃东西,我还担心你刚好起来会不习惯呢。」 苏龄玉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琴姨一下,似乎她在哪里对吃食都是十分挑剔的,让琴姨受苦了。 等吃过了饭,苏龄玉回屋子休息,荷琴和柱子两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你觉不觉得,阿囡吃东西的样子很……不一样?」 荷琴也形容不来,只觉得好看,优雅,很带贵气! 柱子点点头,「那高人说了,阿囡本来就是个贵人,这不奇怪,不过阿囡现在好了,咱们要不要送她去找高人?」 荷琴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可是去哪里找呢?高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还是打听打听吧,阿囡这样的姑娘在咱们村里,可惜了。」 全天下的爹娘都觉得自己家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的,苏龄玉虽然不是荷琴和柱子的闺女,但养了十年,也一样了。 第二日,荷琴和柱子说,要让阿囡自己取一个名字。 「高人并没有告知你的名字,我们没读过什么书,怕起不好,阿囡想叫什么名字?」 苏龄玉眨了眨眼睛,微薄的嘴唇轻启,「苏龄玉,我叫苏龄玉。」 还是割舍不下,就算到了另一个时空,她也想带着这个名字,权当是一个念想了…… 有了名字,荷琴和柱子似乎比苏龄玉还要高兴,田柱将锄头一下子扛到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田里,去之前还说,回来的时候会去一趟后山,看看能不能捉一只野味加菜。 荷琴也笑容满面,「阿囡……不,龄玉,一会儿琴姨给你绣个荷包,琴姨的绣活还是可以的,你先挑挑花样?」 苏龄玉拉住她的手,「琴姨,先不忙那些,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龄玉想了一个晚上,如何能可持续地坐吃山空,她觉得那两百两银子就放在那里,真的好浪费啊。 荷琴被她拉着坐下来,一脸迷茫,不过心里也是高兴的,这么多年,龄玉还是头一次要跟她说说话呢。 「琴姨,这里的地贵吗?若是我想买些地找人帮着种,你觉得可以吗?」 荷琴没想到她找自己要说的是这件事,愣了一下,当真认真地想起来。 「这个要去找里正问问,看看有没有地可以买,若是有的话应是不难的,但是龄玉丫头,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若是不难,琴姨替我用那些银子买些田地,再找些人来种,这样等到有了收成,咱们就有进账了。」 「……」 荷琴呆呆地看着苏龄玉,苏龄玉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在惊讶什么。 「怎么了吗?」 苏龄玉歪了歪脑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单纯天真。 荷琴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可是龄玉,你不用这么做,那些银子也是够你用的。」 第68章 「银子多一些,不是更好吗,我好不容易不傻了,想让琴姨和柱子叔过好日子呢。」 这话是苏龄玉的真心话。 她很后悔,如果知道自己会死,她一定会加倍对那些她喜欢的人更好,一定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她应该给青芝找个好人家,应该安排好她周围的所有人,她跟叶少臣算是成亲了,却还没有洞房…… 苏龄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划过一抹酸涩。 所以,既然没有魂飞魄散,她想要活得更加洒脱一些,想做什么,就赶紧做。 荷琴听见苏龄玉的话,漂亮的眼睛里再次浮上泪雾,「龄玉,你有这份心,我和你柱子叔已经很高兴了……」 「琴姨,我不仅有这份心,也有这份力,既然可以这么做,那些银子放在那里也不会生钱,为何不用呢。」 苏龄玉想,或许是荷琴的观念不一样,她以为自己可能要花些时间来说服她。 然而事实上并不需要,荷琴直接点了点头,「那些银子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做,琴姨都不会反对。」 nice! 苏龄玉觉得琴姨的性子真的很棒啊,她喜欢。 两人愉快地达成意见一致,荷琴开始做事,苏龄玉也想帮点忙,只是却不太顺利。 「龄玉你别动,别动,放下。」 「唉唉唉,我来我来,这个你不会。」 苏龄玉看着风一样抢走扫把的琴姨,扫个地而已,有什么不会的? 扫地不让,打水不让,洗碗洗衣服不行,劈柴……,这个苏龄玉是真的有些挑战。 「琴姨,总要让我做些事情吧。」 苏龄玉都无奈了,荷琴态度强势,她都抢不过。 荷琴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真觉得这样的话,苏龄玉会有些无聊,「那,我烤几个红薯给你吃?」 「……」 ☆☆☆ 晚些时候,田柱回来了,手里当真拎了一只野兔,满脸笑容地进门。 「阿囡爱吃烤野兔,家里还有些蜂蜜,抹了烤给你吃。」 「是龄玉,苏龄玉。」 荷琴纠正他,田柱憨实地摸了摸脑袋,「对对对,龄玉,这名字可真好听。」 苏龄玉眯着眼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一样。 烤野兔很好吃,抹了蜂蜜和琴姨自己调制的酱料,外脆里嫩,咬上一口,从肉里渗出来的肉汁,鲜美得不可思议。 苏龄玉一个人吃掉了一条兔腿,看得田柱心里开心极了,龄玉丫头爱吃,他就高兴。 再晚些时候,荷琴告诉了他苏龄玉的打算。 田柱更是干脆利落,「成,你们拿主意就行,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能做活的,养得起你们。」 苏龄玉一瞬间,有些羡慕琴姨,柱子叔虽然长得憨厚,不是广义上的美男子,可是他真的是好男人的典范。 在这种时空里,难能可贵! …… 苏龄玉觉得,买田种地,坐收租子应该是最简单的赚钱法子了,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然而她忘了,凡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她能遇见琴姨和田柱这些她喜欢的人,自然也会遇见让她讨厌的人。 田柱知道了苏龄玉的打算之后,第二日就没有下田,而是去找了里正去商量买地的事情。 可是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十分不好。 「柱子哥,怎么了吗?」 荷琴一看他脸色不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苏龄玉的目光却扫到了在田柱之后,还有其他人。 荷琴走过去也看见了,秀气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下意识地走回到苏龄玉的身边,像母鸡似的将她护在身后。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还说什么不会动阿囡一文钱,却居然要拿她的银子去买地,你们怎么做得出来的?」 董桂花语气嘲讽,「这事儿我可是看不过眼,不能欺负阿囡什么都不懂,就欺负人家对不对?」 苏龄玉安静地站在荷琴身后,琴姨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料的味道,就是一种,让人会很安心的味道。 「我们是帮龄玉买的地,你们凭啥不让?」 田柱扭过头,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怒气。 从董桂花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男子,跟田柱还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第69章 「二弟,你虽然分家了,但到底是老田家的人,我们怎么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阿囡已经好了,你们还拘着她,还用她的银子买地,这不合适吧。」 苏龄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是来给她抱不平的? 「哎呀阿囡,你看我上回就跟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都多大年岁了,若是真为了你好,就该赶紧给你找个婆家,你有那么一大笔银子做嫁妆,嫁到哪儿不是做少奶奶的命,他们却要给你花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这是龄玉的意思,那些地买了,也都是她的东西。」 荷琴受不了他们这么说,将要说话的苏龄玉挡着自己出言反驳。 苏龄玉只好将话又吞回去,大概在琴姨和柱子叔的眼里,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需要他们俩来保护的傻姑娘。 「她懂什么?一个刚刚好的傻子,你们不说,她能想到这些?还不是你们夫妻两撺掇的?我可告诉你们,阿囡是我一早看中的弟媳妇,你们两休想骗她。」 董桂花一边说,一边抽空朝着苏龄玉抛去一个让她放心的目光。 苏龄玉,大写的拒绝。 有这样的姐姐,谁要做她的弟媳妇也是倒了霉了。 田虎往那一站,给自家婆娘造势,仿佛正义的化身一样,让苏龄玉在心里笑死。 她轻轻扯了扯荷琴的袖子,见她看过来,赶紧露出一个微笑。 「琴姨,我来吧。」 她的笑容太镇定从容,荷琴一个没注意,让她从身后站了出来。 「柱子叔,我想要买地,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吗?」 苏龄玉理都没理那两个戏精,朝着田柱问到。 田柱摇了摇头,「那是你的银子,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苏龄玉点点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阿囡,你可别上当了!他们就是想诓你给他们买地呢!」 董桂花急了,大声地叫出来,「那些银子可都是你的,你以后嫁人都要带过去的,你可不能听他们的。」 在董桂花的眼里,那些银子早被她惦记上了,奈何田柱和荷琴看得紧,这些年也没从里面抠出来,只能偶尔过来看到给苏龄玉买的好东西顺一点回去打打牙祭。 但那怎么够?她可是听说,当年带苏龄玉来的那人,给了许多银子呢,不然,他们能养一个傻子一养就养十年? 董桂花原本就寻思着,要不要想办法先把苏龄玉给骗到手,先把那些银子弄成自己的再说,但她是个傻子啊。 弄回来什么都不会,还要人伺候,董桂花还是犹豫了一下的。 可是没想到,苏龄玉居然不傻了,董桂花觉得真是太好了,给弟弟娶过去,又带了银子,又能干活,再好不过了。 「阿囡啊,你若是真买了地,你可怎么管?还不是要落到他们的手里,你可别犯傻,你就该正经地找个婆家,这样就算买了地,也有人帮你操持对不对?」 董桂花放软了口气,「不是我说,这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姑娘,那早就是娃娃的娘了,姑娘大了就不值钱了,我也是心疼你,才会同意让你嫁给我弟弟的。」 「我弟弟最疼人,你嫁过来,那什么都不用你干啊,你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多好?」 苏龄玉就听她天花乱坠地吹,从琴姨和柱子叔隐忍想要骂人的表情里,她已经看出了董桂花的弟弟是何等货色。 但她也不打断,就让董桂花说了个过瘾,等到她说得嘴都干了,才停下来问,「阿囡不反对的话,明儿我就让我那弟弟上门提亲。」 眼看着琴姨要绷不住了,苏龄玉淡淡地开口,「不要。」 多一个字她都不乐意说。 董桂花的脸立刻绿了,合着她说了这么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在背后跟阿囡说了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为了阿囡那点钱,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田柱忍无可忍,「阿囡有名字的,她叫苏龄玉!」 董桂花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一旁田虎冷着脸,「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龄玉是我和阿琴的孩子,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田柱毫不畏惧地站在前面,苏龄玉觉得他的身影瞬间高大了起来。 有这样的叔罩着,真的是很有安全感。 「你们不过是暂时照顾她而已,别想的美了,阿囡啊……」 董桂花还想说什么,苏龄玉皱着眉直接打断,「说了我叫苏龄玉,阿囡是你叫的吗?你是我什么人,懂不懂规矩?」 第70章 她口气有些不耐烦,「只有琴姨和柱子叔能叫我阿囡,我是他们的孩子,有问题?」 脾气正在爆裂的田柱,就好像气球一样,被苏龄玉的话戳出了一个窟窿,肉眼可见地软萌了起来。 他黑黑的皮肤开始发红,琴姨的眼睛里日常开始起雾,两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龄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感动。 苏龄玉其实比荷琴小不了几岁,应该算她的妹妹比较合适,可是她傻了那么多年,是荷琴一口饭一口水喂大的,穿衣穿袜,洗脸洗澡,日复一日,比养一个孩子还精细。 从苏龄玉好了之后,荷琴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忐忑,阿囡会不会跟他们疏远?她会不会想要离开他们? 如今听见苏龄玉的话,荷琴心里满满的,有她这句话,这些年都是值得的。 「阿……,那个,龄玉丫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可是都为了你好啊。」 董桂花恨不得冲过去直接将人给带走,不是说她已经不傻了吗,怎么对荷琴和田柱还这么言听计从? 「不需要。」 苏龄玉依然惜字如金,「柱子叔,我们走吧,琴姨,把银子带着,要是合适直接把地买了。」 董桂花和田虎还想再拦,田柱底气十足地挡住,「你们还想动手抢不成?这是龄玉丫头的,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报官!」 大概是他的气势太足,田虎和董桂花真被唬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着银子离开。 「这可怎么办?那么多银子哟,就便宜你弟弟了?」 董桂花看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拍了田虎一下,「还不赶紧回去跟爹娘说,让他们把田柱给喊回去,那么多银子能买多少地?分一分咱们也都可以不用干活了。」 田虎眼珠子动了动,掉头就往家里走。 ☆☆☆ 后面就顺利一些了,苏龄玉对田地不熟悉,可是田柱却是一把好手。 这些年也都是靠着他的本事,将小日子慢慢过上正轨。 这里的地很便宜,富饶一些的地十两左右一亩,贫瘠一些的沙田则五六两就能买到。 苏龄玉问了田柱一亩田的产量,大约是两百斤左右,他们三个人,每人每天吃一斤米,再加上别的开销,十亩田足够支持了。 又刚好,里正说正好有人举家要迁到城里,手里的地想要处理掉一部分。 苏龄玉让田柱挑了十二亩田,剩下的银子再去添置一些农具和耕牛,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两银子。 田柱对于苏龄玉的想法给予完全的信任,并且他还挺吃惊的,苏龄玉居然还能想到农具和耕牛。 「琴姨,柱子叔,咱们以后就可以在家里等着收粮食了。」 苏龄玉很开心,这样挺好,这样就能可持续性地坐吃等死,美滋滋。 田柱赶紧摇头,「那怎么行,这些都是你的。」 他觉得苏龄玉的想法很好,可是那都是她的银子,跟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苏龄玉的脸立刻挂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柱子叔是不要我了吗?是想跟我划清关系吗?是不是你们嫌弃我了?」 田柱一下子慌了神,像所有溺爱女儿的父亲一样,田柱对苏龄玉委屈完全招架不住,「不不不不,我没有那么意思,不是的……」 他求救地看着荷琴,毫无之前面对田家人的霸气。 荷琴知道苏龄玉的意思,也听她说过,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那我们以后,可就要因为阿囡享福了。」 ☆☆☆ 里正让人去处理地契的事情,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田家二小子这下是要发达了,谁知道那个傻丫头居然好了,还带着那么多银子,他们瞒得可够紧的。」 里正夫人白了他一眼,「老田家是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瞒着还能剩得下来?你往后,可要多照顾照顾田柱一家,他们这么一来,可是成了咱们村里的大富户了。」 「那是自然,老田家就是再眼红,也不能让他们生事,不然闹上去,我可就难做了,州县里的大人们各个都提心吊胆,可不能从我这里出点事。」 里正夫人扶了扶发上的簪子,「谁说不是呢,京城那场变动过去了这么久,若不是护国大将军,这天可就变了,唉,不说了不说了……」 「是啊,不说了,管他谁做皇帝,有护国将军在,咱们就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 地契拿到手速度很快,厚厚的一叠子,就是苏龄玉的家底了。 第71章 她乐呵呵地看着地契,「琴姨,咱们晚上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翻身农奴把歌唱,如今起码算是个富农,也可以勉强说是个地主。 琴姨笑着应下,门口就来人了。 「阿琴啊,你家柱子在家吗?」 来人是村里的佃户,原先就靠着租种田地过日子,如今租种的地让苏龄玉买了,因此才找过来商量想要接着租种的事情。 荷琴过去招呼,说田柱还在地里呢,让他要么等一等,要么直接去找田柱。 「成,我去地里找他,那块地我也种惯了,也不想换。」 那人赶紧掉头离开,庄稼人都是靠地吃饭,租种田地是头等大事,一刻耽误不得。 苏龄玉早就将田地的事情都交给了柱子叔,术业有专攻,这些她不懂,就不要瞎搀和。 苏龄玉等着晚上的大餐,却等到好几拨人来找田柱,并且有的态度并不太好。 「田柱人呢?他明明说好了那块地还留给我的,怎么又说给了别人?有了地也不能这么干吧?」 「就是就是,我一直租种得好好的,都跟他事先说好了,怎么又变卦了?」 来的还不止一个,荷琴听了很奇怪,「柱子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误会……」 「有什么可误会的?说是老田家同意了的,还把我们给赶出来了,我说荷大妹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事呢?」 荷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什么老田家,那些地是阿囡的,跟老田家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田柱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柱子,这事儿到底怎么说?那地若是你不想租给我们你可以直说,可你不能一边糊弄我们一边又给了别人。」 大家的情绪都不好,田地向来是庄稼人最重视的事情,如今出现变故,谁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田柱冷着脸往那一站,「地是我家阿囡的,她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各位若是信得过我,我很快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田柱在村子里的名声还不错,哪怕是被老田家分出来了,他憨厚朴实的性子和出众的务农能力,也很让人信服。 「行,我信你,大家也都散了吧,柱子说了会给个交代,那咱们就等着就行。」 虽然大家的表情都不好,但也没有打算为难田柱,毕竟他们还想租种那些地。 苏龄玉忽然开口,「柱子叔,租种田地要写契约文书吗?」 田柱回头看她,冷硬的脸软化了一些,「要写的,但不用却里正那儿,按个手印就成。」 「那怎么行,也没个见证人,到时候可说不清,大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了。」 苏龄玉声音细细软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熨帖,当即让不少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荷琴明白了苏龄玉的意思,朝着田柱点点头,「柱子哥,阿囡说得对,你不如带着大家去找里正,当着里正的面儿将地租出去,大家都安心。」 田柱一拍腿,「成,各位不嫌麻烦,现在咱们就走一趟。」 事关自己家的田地,谁还会嫌麻烦?当即呼啦啦一阵子都跟着走了。 苏龄玉跟荷琴面面相觑,「琴姨,咱们也去吧。」 荷琴本不想让苏龄玉操心,可那些地到底是龄玉的,有她在的话,不用她说话,也能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成,咱们也去,回来的路上再买条肉,晚上给你做豆腐酿肉吃。」 ☆☆☆ 苏龄玉到了里正那里的时候,田柱等人已经说明了来意。 里正一脸不理解,「这事儿你们私底下租种就成,没必要要来找我。」 「大家都相信里正,有您做个见证,心里头安定。」 田柱的话让里正无法拒绝,又想着原本就打算多跟他走走近,因此也就答应下来了。 有苏龄玉当面委托,租种的文契上除了手印儿,又加了里正的名字,可意义就不一样了,拿到那里都是占理的。 之前愤愤不平的村民们,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这下他们的心就安了。 「田柱!你这个不孝儿!你在做什么?」 忽然从外面传来了急躁的声音,里正的头开始疼了,又来了一拨人。 为首的是个老婆子,苏龄玉不认得,可是她发现琴姨和柱子叔的表情变了。 「里正啊,这些不算数的,那些地我们都已经租种出去了,这些不能算的。」 第72章 老婆子一进来就开始吼,目光落到荷琴的身上,立刻变成了厌恶。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下不出蛋的母鸡!勾得我儿变成如今不孝的样子,你安的什么心!」 荷琴脸色发白,微微低着头被骂得不吭声。 田柱立刻站过来,「娘你干什么?」 「你还知道叫我娘?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把那些东西都给我撕了,地我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我也收了,你不能再租!」 拿着文契的庄稼人一个个脸又黑了,文书攥得死紧。 苏龄玉弄明白了,这人是田柱的娘,就是那个知道琴姨生不了孩子,就要柱子叔休了她,见儿子不肯又将他们给赶出去的田家老太太? 苏龄玉立刻翻了个白眼,啧,幸好琴姨和柱子叔分出来单过了。 田柱绷着脸,「这不成,这是有里正做见证的,谁也改不了。」 田家老太太一听他这么说,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作孽啊,儿子连娘的话都不听啦,我辛辛苦苦生出来,把屎把尿地拉扯大,早知道是这样,刚生出来我就该掐死才对,也好过现在受欺负啊……」 她自顾自地哭唱,田柱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却咬着牙不松口。 跟着田老太太一起来的人不乐意了,「我们可是已经给了银子的,你说好了你能做主,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田老天天抬头瞪着田柱,「你就忍心让你娘受这种气?那些银子是要给你四弟娶媳妇的!」 苏龄玉被刷新了三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也算开了眼界了。 眼瞅着这事儿没个完,苏龄玉心里惦记着晚上的豆腐酿肉,有些不耐烦了。 她慢慢地走到里正的身边,口齿清晰,「那些地是我的,我请柱子叔帮忙租种,如今文书也签了,您也做了见证,这件事便已经结束了吧?」 里正点点头,像是才发现田柱家收养的阿囡居然都是个这么大的姑娘了。 「至于别人无缘无故收了银子惹出的纷争,我们可以不用陪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里正看着苏龄玉清澈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她的意思又点了点头,「嗯,跟你们没关系。」 本来就没关系,那些地契上写的是苏龄玉的名字,田家老太太就是再胡搅蛮缠,也是不占理的。 有了里正的发话,那些庄稼汉定了心,一个个跟田柱和荷琴打了招呼,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能走,不能走!那些不算数!柱子啊,你赶紧跟他们说,你不租了!」 田老太太急了,想要去拦又拦不住,气得噼里啪啦在柱子的身上一阵猛拍,声音大得惊人。 苏龄玉不乐意了,立刻挤过去,「你凭什么打人?」 她是特意朝着田老太太的手底下钻过去,意料之中,田老太太的巴掌「啪」的一声,重重地落到了苏龄玉的身上。 真特么的疼,老太太练过铁砂掌吗? 苏龄玉在心里龇牙咧嘴,口中发出了小小的痛呼。 「阿囡!」 荷琴惊叫起来,一把将苏龄玉给搂过来,心疼得眼里雾蒙蒙,「打着哪儿了?疼不疼?」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阿囡,特别乖巧可人,她连一丝苦都不舍得让她吃,却被别人给打了? 荷琴自己被田家人看不起,受尽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地受着,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恨,可是现在,她是真的怨上了。 苏龄玉被一巴掌抽在了手臂上,荷琴偷偷掀开看了一眼,一大块红印子,像打在她的心上一样。 之前任由田老太太出气的田柱,看到苏龄玉被打到,眼睛也倏地红了,浑身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娘当年将我们赶出田家的时候,就说过不认我这个儿子,那间茅草屋还是乡亲们看我们可怜,才接济我们的,我和阿琴没吃没喝的时候,你们从没有管过,现在却还要阿囡的地,那些跟你们没关系。」 「夭寿啊,你这个不孝子,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娘反正也已经当作没我这个儿子了。」 田柱决绝的话让田老太太心里微惊,她这个儿子不听她的话不肯休妻,人也不讨喜不会来事,可是其他方面还算是孝顺的。 因此老大媳妇三五不时去拿点东西,只要说是孝敬她的,田柱都不会怎么计较,可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 「柱子啊,娘知道你生娘的气,可是娘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能有个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73章 田老太太又想要迂回劝说,可是田柱已经听不进去了,荷琴说,阿囡的手臂上红了一大块。 田老太太刚刚打他的力道他是知道的,那一巴掌打在阿囡的身上,还是阿囡帮他挡住的,田柱想想心里就控制不住往外冒火。 他也不理田老太太,带着荷琴和苏龄玉就要走。 跟着田老太太来的人不让他走,「事情还没解决,我们那些银子还没要回来你们怎么能走。」 田柱黑着脸,眼神罕见地锐利,「你们的银子给了谁就找谁要去,给我让开!」 田柱长得一般,可是身材魁梧,整日做农活手臂上都是肌肉,他低沉着声音怒喝,那些人都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不敢再拦。 里正见状也发了话,「田柱的地是当着我的面租种的,地契文书俱全,你们想要再找麻烦,我不会坐视不理。」 呼啦啦,人群立刻裂出一条路,里正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儿也就这么定了。 看着田柱一家子离开,田老太太的头一阵眩晕,十多亩地啊,租种出去他们就能靠收租子过活了,却偏偏一点儿好处都占不到? 让她将那些收来的银子再吐出去,比挖她的肉还疼!那都已经说好了要给小儿子娶媳妇了! ☆☆☆ 田家会怎么样,苏龄玉才不想管,不过看着琴姨和柱子叔的脸色,她也不好继续提豆腐酿肉的事情。 可是对于承诺她的事情,荷琴是从来不会忘记的。 顺路割了点肉,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荷琴立刻进灶房做饭,小院子里很快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田柱身边持续低气压,苏龄玉能够理解,这里的人都重孝,今日柱子叔说了那样重的话,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晚餐还没上桌,田柱原本闷声不吭地在一旁劈柴,过了一会儿,蹭到了苏龄玉的身边。 「阿囡,你……被打到的地方还疼吗?」 苏龄玉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了,打得也不重。」 「怎么会不重!」 田柱脸上满是自责,「是叔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下次、下次不会了……」 他的脸皮紧张得有些轻颤,像是在担心苏龄玉不原谅他一样。 苏龄玉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柱子叔原来担心的,居然是这件事情。 其实苏龄玉是故意让田老太太打到的,她看不得柱子叔对那样的人毫无办法,她也知道,想让柱子叔反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她用了苦肉计。 她故意的。 苏龄玉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不过看到田柱那么内疚,她还是有些不好受。 他们夫妻两好像总是忘记自己的年岁,还把她当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待,尽管自己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柱子叔,真不疼的,你和琴姨把我养得这么好,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决定了,莫名其妙又多了一辈子,就守着这两个人就好,就够了。 ☆☆☆ 田地的事情还没完,老田家不肯还银子,还让人到田柱这里来要。 田柱两天没下地,就守在家里等着,那些跟他租种了地的庄稼汉们也来帮他。 知道自己不占理要不到,那些人又转战田家,最后还是里正出面,说田家若是不还,他们的地就给那些人分了,让他们搬离村子。 老田家才不情不愿地将银子又吐了出去。 只是隔三差五,都会让人来田柱这里叫骂,烦不胜烦。 「琴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左右如今也不用种地,咱们不如去镇子里如何?」 苏龄玉并不是想换地图发家致富,奈何环境所迫,乡野村妇骂人荤素不忌,柱子叔和荷琴听了都情绪低落,家里已经有阵子没有欢声笑语了。 「去镇子里?」 荷琴吓了一跳,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咱们手里还有些银子,赁个房子先住着不成问题,等以后有钱了,就把房子买下来。」 「可是……」 「琴姨,你若也说什么你的我的,我会不高兴的。」 苏龄玉笑着打断她的话,「村子里虽然也好,可是现在的情况,柱子叔整日都皱着眉,若是去了镇子里,眼不见为净。」 荷琴有些动心,她也心疼田柱。 从他们分家之后,每逢过年过节,他们省吃俭用也要省出节礼送过去,老田家都是照收不误的,还挑三拣四。 第74章 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心也该能捂热了,可是田家却更加变本加厉。 「阿囡,那些银子琴姨以后会还给你的,琴姨会做针线,也能做点吃食拿去卖,琴姨一定会给你补上的。」 荷琴特别认真地承诺,她之前就已经和田柱都想好了,若是可以,他们会养阿囡一辈子。 如果她想嫁人,他们也会给她存许多许多银子,让她看上谁都可以。 只是荷琴再也没想到,苏龄玉日后要嫁的人,根本不要她的嫁妆,有人就行了。 荷琴又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认真地想了这件事的可行性,然后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法子。 因此当晚,荷琴就跟田柱商量了。 「去镇里?可是还剩下的那些银子,不是要给阿囡留着吗,咱们哪里有钱去镇子里?」 「柱子哥,我想过了,阿囡留在村子里也不成,先前因为她不明事理,在村里还说得过去,可如今阿囡是个聪明的,还留在村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柱子立刻想起了董桂花说阿囡是老姑娘的事情,脸黑了一半。 「且这些天闹腾的,指桑骂槐地说阿囡还不如傻的时候,我听了心里都难受,更何况阿囡。」 田柱抿着嘴想了一下,猛地一点头,「那就搬,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阿囡,不过这些银子咱们得尽快给阿囡挣回来。」 荷琴笑起来,「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等去了镇子里,也没办法种地,柱子哥的木工手艺在村里都是拔尖儿的,总是能找到活计的。」 一涉及到苏龄玉,田柱和荷琴的决定总是特别果断,第二天就开始计划着要去镇子的事情。 「先要带着阿囡去镇子里看看,住的地方得她觉得合适了才好。」 荷琴想得很细致,就怕阿囡会不适应,因此打算先去镇子一趟。 之前买地的时候特意花了大价钱也买了牛,田柱去村里借了车架子装上,三人便慢悠悠地往镇子里去了。 离他们村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镇,是村子里的人主要买卖东西的地方。 大约半日左右,苏龄玉就看到了小镇,果然如琴姨说的一样,看起来并不是太繁华。 「咱们这里离京城太远,便是镇子里的人也少,不过比起村里还是要好些。」 苏龄玉觉得不错啊,山清水秀的小镇子,清静些也好,适合养老。 他们手里的银子不多,只能先赁屋子住,苏龄玉就跟着他们一条街一条街地去找。 找了几家都不是太合适,苏龄玉觉得他们恐怕要在镇子里住一晚上了,结果最后又去了一户人家,却让她心头一动。 院子不大,前后两进,但是对他们三个人来说就显得有些空旷。 而让苏龄玉走不动脚的是,这个院子跟她当初在京城里的那个很像! 她只看了一眼,就没办法挪开眼睛,后面小院里若是能再栽一棵树,就更像了…… 「阿囡喜欢这里?」 荷琴注意到了苏龄玉的表情,问了她的意见,苏龄玉没怎么犹豫就点点头,她喜欢。 不过这个院子看上去就不便宜。 守院的人是个老爷子,「我家主子腿脚有些病症,这里的天儿干燥,因此每年都会过来小住些日子,不过主子已经有几年没来了,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见阿囡喜欢,荷琴和田柱虽然觉得有些太奢侈,却也没有反对。 租金不便宜,将院子赁下来,他们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不过村里小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挪过来就能用,暂时维持生计倒也不难。 签了契书,三人就回去了村子拾掇起来。 平日里能用的东西都要带走,一些太大的,实在带不走的,荷琴就商量着送给村子里需要的人。 「当初咱们有难处的时候也都是大家帮衬着,不然哪儿能有今日?」 田柱自然是同意的,只是这样一来,很快村里的人就知道他们要去镇子的事情了。 里正是第一个过来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你们要去镇子里也好,村里的地我会抽空帮你们看看,你们就放心吧。」 田柱一脸憨厚,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 里正摆摆手,「村子里的人能越过越好,我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他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很是诧异,田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荷琴的性子也柔顺内敛,这两人应是不会生出想要离开村子的念头。 第75章 他们的银子也不是刚刚才有的,都有了十年了,却现在才开始买田。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阿囡好了。 里正的余光暗暗地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苏龄玉的身影。 那个姑娘从前他也见过,却没什么印象,就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傻子,可上次租种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极深。 「里正,咱们的这个院子,当初是乡亲们帮忙搭建的,如今我们要搬走,这院子就麻烦您帮忙,看有谁需要的就给谁吧。」 里正笑着点头,心里欣慰小夫妻两都是知恩图报的,自己多照顾点总没错,他也理解他们连屋子都不要的做法,有田家在村里,恐怕他们是不愿意再回来的。 等送走了里正,田家居然又来人了。 这一次却没有骂骂咧咧,而是看到什么都眼里放光。 董桂花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听说你们要搬去镇子里?可真是好啊,什么时候也把咱们田家都接过去享享福?」 荷琴压根不让她进屋,田柱就将她挡在院子里。 「你来干什么?」 「二弟你这就不对了,咱妈被你气的都病了,你是不是还想将她给气死?」 董桂花插着腰,「你再有出息,那也是姓田不是吗?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田柱脸色冷硬,不搭她的话进。 他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到阿囡被打,听到他们用那些字眼骂阿囡,田柱也是会生出怨恨。 阿囡是他和阿琴的孩子,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谁也不行。 董桂花见他没有反应,心里气愤,脸上却仍旧挂着笑,「你们去镇里,那儿什么没有啊,这里的东西就让我们帮你看着吧。」 她眼睛着重落在苏龄玉的屋子上,这两人对一个傻子也太好了,给她用的她东西都是托人从镇子里买的,连一个喝水的杯子,一根勺子都是很贵的细瓷。 「大老远地带过去多麻烦啊,反正也能再买,这些我们就帮你们给收拾了吧。」 董桂花都想好了,他们跟着田家二老住,自己再赔小心还是要被使唤埋怨,等田柱他们一走,她就想办法直接搬过来,瞧瞧这拾掇的还真不错。 田柱冷着脸,「东西我们会都带走,院子已经交给里正了,他会安排的。」 「什么?」 董桂花尖声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抛下田家自己去镇子里享福不说,你还要把东西给别人?田柱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面目狰狞,接受不了打的算盘再次落空。 「你这就去找里正去,说院子是要给我们的,你快去!」 田柱压根不动,「这院子本就是别人给我的,才解了我和阿琴没地方可住的燃眉之急,现在我们要走,自然也要给需要的人。」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董桂花很不得朝田柱脸上抓过去,「我们也需要!你怎么能给别人?」 她正歇斯底里地叫着,院子里来人了。 「柱子,你那些家什真的能给我?那可都是你亲手……」 来人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董桂花,一下子停住了嘴。 田柱朝着他憨实地笑笑,「镇子里都有,胡嫂子早念叨家里的东西不好使了,你们尽管拿去。」 「那就好,那……我就拿了?」 「不行!不准拿,那些都是我要的东西!」 董桂花急了,直接就要往屋子里闯。 里头有荷琴和阿囡呢,田柱怎么可能放她进去?大步一跨就拦住了。 「胡大哥,阿琴已经给收拾好了,这些年你跟胡嫂子里里外外一直都帮衬我们,我们心里都很感激。」 「哎呀都是乡里乡亲的,帮一帮有什么。」 胡大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庄稼人特有的敦厚笑容。 是啊,乡里乡亲都能不图回报地帮一帮,可正儿八经的亲人,却只会想方设法地从他们身上搜刮。 田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委屈阿琴和阿囡了。 有了田柱发话,胡大哥进屋开始拾掇。 田柱做活是一把好手,除了种地,他的木工活儿也是村子里拔尖儿的。 尤其是因为家里的阿囡,所有的家什他都很费了心思,不管样式还是材质,都是用的最好的。 胡大哥看着这么多东西忍不住搓了搓手,「真的、真的都给我?」 第76章 「你就放心拿吧。」 「那真的是,太谢谢了。」 董桂花看着一样又一样东西搬了出去,眼睛都要绿了,奈何被人挡着,根本无法阻止。 「田柱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怎么能把这些给别人?你会遭报应的!」 这是最后一次,听到这样恶毒的咒骂了吧? 田柱露出苦笑,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阿琴,他们还有阿囡,以后的日子,他们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 「琴姨,这些就差不多了,那个院子里东西很全,老爷子说我们都是能用的。」 荷琴满头大汗,看着空空的屋子,心里涌出淡淡的不舍。 苏龄玉察觉到了,伸手挽住荷琴的手臂,「咱们是去过好日子的,以后,我一定会孝敬你们。」 不舍的愁绪散尽,荷琴忍不住笑起来,在苏龄玉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自己当女儿养了十年的姑娘,现在说会孝敬他们,荷琴的心熨贴熨帖的,什么离愁都感觉不到了。 第二日,田柱一家就坐着牛车去了镇子,临行前,村里不少人都来送了。 「柱子啊,以后有空了,就来村里看看。」 「是啊是啊,大家都很舍不得你啊。」 大家一直送到村口,田柱都没有在人群里看到田家的人,不过,他已经不觉得难受了。 ☆☆☆ 「我那日看了,街边有些卖吃食的小摊子,阿囡觉得我做的东西会有人买吗?」 路上,荷琴已经在思忖着怎么赚钱了。 苏龄玉觉得这是个好的开端,立刻捧场地点头,「当然可以,琴姨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荷琴即便知道苏龄玉可能只是在逗她开心,可她仍然很高兴,情绪高涨地点头,「阿囡都这么说,那一定没问题。」 田柱就一路听着她们有说有笑,畅想着往后一天天更好的日子,手里的赶车的鞭子都轻了起来,生怕惊扰到她们。 然而,美丽的畅想在等他们抵达了镇上之后,立刻遭遇到了严重的阻拦。 「老爷子,什么叫不能租了?我们连银子都已经给了的。」 老头子也一脸愧疚,「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主子的腿疾又犯了,镇里虽然不止这一处住处,主子却最是偏好这里,你看,这事儿弄的,我再将租金退给你们可好?」 人家诚心诚意地道歉,田柱和荷琴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既然事出有因,那也没办法。 只有苏龄玉,从开着的门往里面看去,越看,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明明知道已经不是从前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去想,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是…… 眼睛里的院子,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树下的石桌上,摆着青芝刚做好的,还冒着香甜热气的可口点心,酒酒追着沁竹开心地玩闹,其风跟着铁叔在院子的一角练功,喝喝哈哈的声音,充满了力道。 石凳上,她安静地坐着,脸上全程姨母的笑容,享受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想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 「阿囡,你回头看什么呢?」 荷琴奇怪地看着苏龄玉的举动,总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苏龄玉回过头,觉得自己刚刚神经衰弱了,实在有些好笑。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老爷子将租金递了过来,轻轻地开口,「如果,你主子的腿疾能治好,他是不是就不用来这个院子了?这里是不是就能继续租给我们了?」 ☆☆☆ 「阿囡,我陪你去吧。」 荷琴看着苏龄玉要离开,忙不迭地跟上去。 昨个儿,苏龄玉忽然说出那样的话,吓了所有人一跳,特别是那个老爷子,眼睛都瞪大了。 「小丫头瞧着年岁也不小了,可不好信口雌黄的。」 苏龄玉笑起来,「是与不是,老爷子不想试试吗?若是真的治好了你主子,老爷子可是大功一件。」 荷琴和田柱那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要将苏龄玉拉到身后,可是苏龄玉又说,「老爷子的腰痛也有些年头了吧?」 「等等。」 那老头子阻止想要离开的田柱,思索了片刻,让苏龄玉明日再来一趟。 如今,苏龄玉就是要去一趟的。 第77章 「阿囡,你这到底是……」 荷琴心底十分没有底气,她从不知道苏龄玉还会什么医术!她害怕阿囡只是想要那个院子,因此才胡说的。 「琴姨,你放心,我去去就来,您不是想要做点小生意吗,不如和柱子叔在镇子里逛逛,看看到底做什么好。」 苏龄玉笑着安抚荷琴,转身慢慢地离开。 她没想过继续靠医术赚钱,可是那个院子对她来说又实在太有诱惑力,等到她反应过来,她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说都说了,苏龄玉便想着顺其自然,她也确实很想要那个院子。 苏龄玉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顺其自然,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 那位老爷子见到了苏龄玉一脸惊讶,「你还真来了?我以为你这丫头不过是随便说说的。」 苏龄玉笑起来,「若是随便说说,那我还说什么?」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主子。」 老爷子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另外一座大了很多很多的宅院。 「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苏龄玉乖乖地在门口等待,好一会儿,老爷子才重新出现,领着她往里走。 「丫头,我看你也不是坑蒙拐骗之人,有心提醒你一下,主子的腿疾已经很多年了,也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各种名医都寻遍了也没见好转,你若是不行,定要如实告知,千万不可逞能妄图蒙骗主子。」 徐老说得都是大实话,是真心为了苏龄玉好,治不好不打紧,多少名医都治不好,一个小姑娘能有多神奇?想必主子也不会计较什么。 苏龄玉点了点头,「老爷子放心,我最不喜欢逞能了。」 因为通常逞能,都没有好下场啊。 往里面沿着回廊穿过两道门,徐老带着苏龄玉站到了一个院子面前。 「主子就在里面,腿疾犯的时候,主子的心情会不好,你千万注意一些,别惹主子生气。」 苏龄玉点头,放轻了脚步跟着走进去。 主屋里,刚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膏的味道,刺得鼻子都疼。 「不是说有人会治我的腿?人还没来吗?」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薄怒,让伺候的下人们都闭着嘴巴不敢出声。 「来了来了,老奴已经将人给带来了。」 徐老立刻弓着腰过去,「给主子请安,我已将苏姑娘带来了。」 「什么?女的?」 那声音顿时变得更加焦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带个女人过来干什么?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有那个心思吗?」 「不是的主子,苏姑娘会医术,她说她或许可以治好您的腿疾。」 「她能治好个屁!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苏龄玉在屏风后面听得直翻白眼,就看不惯这么有优越感的男人,女人怎么了?女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过苏龄玉想到还在等她的琴姨和柱子叔,保持着低调安静地站着,听徐老将她大夸了一通。 那人兴许是疼得狠了,被说的口气十分不耐烦,「行行行,只要能让我的腿不要再疼,我管她男的女的,可若是不成……老家伙,你也该换换地儿待了。」 苏龄玉终于被允许进去诊治,她绕过屏风,扫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 大约四五十岁的光景,脑门上疼的汗涔涔。 穿着孔雀蓝的绸衣,上面镶着绿松石的扣子,手腕上缠着一串油光水滑的珠链。 他一条腿翘在凳子上,裤腿卷到了膝盖之上,上面贴着两张膏药,正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还真是个姑娘。」 朱国富眯了眯眼睛,细细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相信的光芒,「就是你,说是能治我的腿疾?」 他语气带笑,十分不屑的样子。 苏龄玉镇定自若,缓步走到床边,「请让我先给您诊脉。」 朱国富好笑地看着她,也没太刁难,当真将手腕给伸了出去。 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是打算来讹钱呢?还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 苏龄玉微凉的指尖搭在朱国富的手腕上,把了脉,她开始仔细检查他有病症的腿。 「这个撕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苏龄玉直接吩咐旁边伺候的下人,朱国富眉头一皱,「这个膏药可是我花了重金买来的,只要它才能让我稍稍好受一些,你说没用?」 第78章 苏龄玉面不改色,「您的重金花得可真不值得。」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淡然,朱国富的脾气也上来了,冷着脸一挥手,「好,撕了!我倒要看看你本事是不是跟口气一样大!」 丫头小心地将药膏揭下来,味道就变得更大了。 苏龄玉受不了地蹙眉,「赶紧拿出去。」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辣眼睛的膏药,怪不得这位大爷心情不好,腿上贴了这玩意,换谁心情都好不了。 开了窗户透了一会儿气,苏龄玉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那种药膏里含有麻痹的药材成分,当然贴上去会有止疼的效果,可是等到药效过去,该怎么疼还是会怎么疼。 苏龄玉让人将朱国富的腿清洗干净,才开始去细细地按压摸索他的痛处。 「你到底会不会?」 朱国富龇着牙质问,小丫头下手不轻,疼得他手攥得死紧。 苏龄玉很快检查完,口中迅速报出一连串的东西名字。 有药材、银针、艾柱、黄酒…… 「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骗银子?别以为我看着脾气好,我告诉你,你这种谎话连篇的人我见的多了,我……」 苏龄玉抬起眼,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睫毛下面的眼珠子平静无波,让朱国富不自觉地停了口。 总觉得,这个丫头跟她的样貌并不相符,有种让人也说不清楚的压迫感。 「朱老爷不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吗?左右都已经诊断过了,让我治一治也无妨,若是治不好您再发脾气也不迟。」 苏龄玉语气淡然,沉静的气息让朱国富心里又转了转,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会真有办法吧? 那……,那试试就试试。 朱国富抖了抖脸上的肉,「不过我告诉你,若是不成,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就怜香惜玉!」 「嗯。」 朱国富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踏踏的没有半点作用,反倒是显得他性子毛躁,这叫什么事儿? ☆☆☆ 朱家的下人动作很快,苏龄玉需要的东西,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已经都给她准备齐全了。 「行了,你们出去吧。」 苏龄玉不喜欢屋子里人多,只留了一个小丫头打下手。 朱国富的腿之前受过伤,却并没有完全痊愈,因此一到湿冷的天气就会开始疼,这种疼相当折磨人。 刚刚苏龄玉也摸了,膝盖周围的骨头已经开始有肿大病变的迹象,不尽快治疗,兴许再过些时日,他的腿就要废了。 「青芝,银针。」 苏龄玉伸出手下意识地开口,小丫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忙不迭地将针囊送到苏龄玉的手里。 「……」 对了,她差点都忘了,这里没有青芝…… 苏龄玉露出了一抹苦笑,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 ☆☆☆ 诊治的过程中,朱国富本不想发出声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呼痛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然而是真的痛! 他几次怀疑苏龄玉是心怀不轨来折磨他的,苏龄玉都只给他一个白眼让他冷静。 朱国富长这么大,都没有被女人翻过白眼!一时间怒意盖过了疼痛,居然熬下来了。 等到熏艾柱的时候,朱国富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腿不疼了? 「一点都不疼了?你怎么做到的?」 之前那个药膏也仅仅是缓解,这会儿却是完全感受不到令人发疯的疼,朱国富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奇。 「真不疼了!……啊!」 他大叫一声,守在外面的人立刻闯了进来,「老爷,您没事吧?」 朱国富一脸惨白,苏龄玉在一旁面容平静,「他自己烫着了。」 「……没事没事,都出去,出去!」 朱国富脸色难看,等人出去了,苏龄玉将艾柱重新放好。 「一会儿我会给你开个方子,用煎出来的水擦洗浸泡,你的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全好的,若是再疼,之前那个膏药也不能用。」 「你真能治好我的腿?」 朱国富仍然不敢相信,苏龄玉没有抬头,只专心盯着艾柱,「如无意外,三个月之后,你的腿就不会再疼了。」 「若是你真的能治好,我也必不会亏待你。」 第79章 提到这个,苏龄玉才抬起头来,「那之前我们赁下的小院子可以继续租给我们吗?」 「小院子?」 朱国富还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到底是哪个小院子,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要我的腿好了,那个院子便当做诊金送给你。」 「好。」 苏龄玉一口应下,这诊金不算低了。 ☆☆☆ 治疗结束后,徐老直接将苏龄玉送回了小院子,又让人去将荷琴和田柱给接了过来。 「主子说了,你们就请在这里住下。」 徐老说话的语气更加客气,特别是面对苏龄玉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亮光。 荷琴一把拉住苏龄玉,「阿囡,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你还好吧?」 一旁徐老笑起来,「小姑娘可厉害着呢,老头子恐怕以后也要占你家姑娘的光,先跟二位道个谢。」 苏龄玉若真治好了主子的腿疾,徐老可就立功了!到时候主子定是不会亏待他的。 荷琴面色惊异,阿囡莫非真会医术不成? 「小姑娘是贵人啊。」 徐老一边念叨着一边离开,留下他们一家三口。 苏龄玉露出一个笑容来,「琴姨,朱老爷说我若是能治好,这个院子便当做是诊金,那咱们就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她能高兴好一阵子。 倒是荷琴和田柱都张大了嘴巴,诊金……是一座小院子吗? 这也太……太超出了他们二人所想。 「琴姨,我饿了。」 荷琴立刻反应过来,「我和你柱子叔也没心思去街上,不过买了些肉菜,米粮是现成的,我这就去给你做。」 院子的小灶房比起在村里的时候要好的多得多,荷琴觉得她都能做出御膳来。 苏龄玉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忽然指着一块地方对田柱说,「柱子叔,等以后咱们在这里种一棵树吧,长得枝繁叶茂,等到天热了可以在树下纳凉。」 「好,都听阿囡的。」 田柱没有任何意见,阿囡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筛选种哪种树好了。 「还要……,种一些青竹……」 苏龄玉声音变得有些缥缈,田柱听得有点不太真切。 她站在院子当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仿佛有竹叶簌簌摩擦的声响,她像是真的闻到了青竹淡淡的香气,就在身边极近的地方。 可是苏龄玉知道,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想之前许多次一样,不过只是她的念想罢了…… ☆☆☆ 苏龄玉从那之后,每天都要去朱国富那里给他诊治。 起先荷琴和田柱还是不放心,不过苏龄玉很会安慰人,很快打消了他们两的疑虑。 朱国富此人还真不是个坏人。 他腿稍稍舒服一点了之后,心情就痛快了,苏龄玉给他治病,他就天南地北地海吹,若是苏龄玉稍微搭理他一下捧个场,他就能高兴地看到什么都要送给她。 苏龄玉有一日被他死活塞了一个三脚金蟾的香炉,说是老值钱了。 苏龄玉生无可恋地将香炉带回去,觉得有必要给朱国富做个全身检查,或者至少检查下智商。 「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真有些本事,本来晚上都要疼醒好几次,这阵子倒是都不会醒了。」 朱国富长了一张富贵脸,两颊的肉都嘟了出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一条线,憨实憨实的。 苏龄玉点点头,又在他腿上按压,一边按一边问他的感受。 「疼疼疼,那儿疼,我说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懂得医术?别家姑娘都是弹琴画画,你却跟个大夫似的,你不会还没有成亲吧?」 苏龄玉在他喊疼的穴位上扎了一针,随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 「弹琴画画,能赚到银子吗?」 朱国富听见她的话一愣,随后哈哈笑起来,「说得有道理,那些个玩意儿只能逗个趣,哪儿有你会瞧病有意思。」 苏龄玉呵呵,她也没觉得医术是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你还没说你成亲了没有,我猜没有,能让你瞧上的人似乎不多啊。」 苏龄玉沉默了一会儿,拔针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我已经成亲了,夫君因为一些缘故不在身边。」 「是吗?我还真挺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看中。」 第80章 朱国富摸着三层下巴眯着眼睛笑,苏龄玉也不跟他计较,大概是闲得发慌了。 朱国富的这个心愿,在不久的将来真的实现了,不过那会儿,他光顾着惶恐,连人家长得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楚…… ☆☆☆ 荷琴和柱子开始捯饬生计问题。 田柱想自己打些东西拿出去卖,琴姨打算绣点帕子荷包什么的。 苏龄玉任由他们自由发挥,三人饭后坐在院子里,燃一点驱虫的香,商量着往后的日子,那种感觉很让苏龄玉着迷。 于是她也帮着一块儿出主意。 她给田柱画了一些式样很新潮的家具图样,跟这里的审美微微有些不一样,但也不会太过。 田柱抱着那几张图样研究了好几日,先挑了一个最简洁地试着打了出来,然后感受到了惊喜。 「真挺好看的,样子是简单,可是摆在屋子里,莫名就有种……就有种……」 田柱也形容不上来,就觉得,很好看。 苏龄玉但笑不语,她虽然不懂得怎么做,但她会欣赏。 千年以后家具质量都不错,拼得就是颜值,能不好看吗? 至于荷琴那里,她描花样的时候,苏龄玉就跟着一块儿,她对自己画画还是有点自信的。 「阿囡你画得这是什么?怪有趣的。」 琴姨从没见过苏龄玉画画,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奇,「这是小猫吗?」 「嗯,不像吗?」 苏龄玉歪了歪头,荷琴立刻摇头,「不是不是,画得很好,很……可爱。」 那必须的。 于是荷琴干脆自己不画了,就用苏龄玉的花样绣成帕子或是荷包,没想到居然很是受欢迎。 一晃,快三个月了。 苏龄玉如今早已不用每日都去朱国富那里,三五天去一次即可,他的腿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徐老又过来接她,「丫头,往后我可就不能来了。」 他脸上红光满面,「托了你的福,我往后啊,可是能去南面儿享儿孙福了。」 朱国富的腿疾是他最头疼的事情,因为这个,连带着性子都变得暴躁了不少,如今能治好,他从头到尾都透着舒爽,因此对于徐老更是有求必应。 「恭喜。」 苏龄玉笑着道,出了门上了朱国富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 今日其实也是苏龄玉来得最后一日,到了朱府,朱国富一见到她就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丫头啊,快来看看我的腿怎么样了,我觉得已经完全好了,昨个儿下了一场雨,腿竟然一点儿不疼。」 朱国富乐得跟个孩子一样,又跟苏龄玉形容了半天那雨景有多漂亮。 「多少年没有这个心情赏雨了哈哈哈哈。」 苏龄玉给他检查,虽然没有完全好,可是坚持用药吃药,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朱老爷,您的腿疾已经无需我再来诊治,今日之后,我就不再来了。」 苏龄玉擦干净手,写了两张方子,「这副药坚持煎了泡脚,另外这副可每七日喝一次,再喝六个月方可停。」 「啊?你就不来了?那、那我的腿若是再不好呢?」 朱国富心里有些不安,苏龄玉将方子交给朱府的下人,口中说,「不会的。」 她说得轻飘飘,却异常让人信服。 朱国富见状,直接让人去将那个小院子的契书拿来,「说好了的,这院子就是你的了。」 苏龄玉接过来,心里安定了下来,那个小院子,如今可真的就是他们的家了! 「哎呀我说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厉害,我这腿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来看,结果受了罪还没有起色。」 朱国富心情大好地将苏龄玉彻彻底底夸了一顿,「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你居然还是个姑娘。」 「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朱国富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姑娘家行医本就罕见,更别说还有真本事的。」 他唏嘘了一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就听说过那一个,原本还想将人请来的,结果怎么也寻不到。」 苏龄玉得了契书,已经打算告辞了,听见朱国富感叹得真情实感,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于是顺口问了一下,「哦?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那可不,名头也好听得紧,叫什么‘芙蓉姑娘’,这一听就是个大美人儿啊哈哈哈哈。」 第81章 朱国富仰头笑得正嗨,冷不丁领口被人一把揪住,险些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丫、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放手……」 朱国富吓了一大跳,他认识苏龄玉几个月了,却从没在她脸上瞧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苏龄玉始终平静温和的脸上,此刻可用「狰狞」来形容。 她死死地盯着朱国富,喉咙上下滚动了数次,声音里夹杂着让人不明白的颤抖,「你说的,是芙蓉姑娘?是哪个芙蓉姑娘!」 朱国富被她的样子给镇住,下意识地回答,「就、就是芙蓉姑娘,我也没见过啊。」 苏龄玉的手慢慢松开,炸飞的理智开始回笼。 会不会,只是个巧合而已,世界这么大,刚好有一个医术好的女子,刚好也叫芙蓉姑娘,也不奇怪。 她开始给自己暗示,不要多想,不要太在意,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喜欢失望的感觉。 「苏丫头你怎么了?难道你认识芙蓉姑娘?」 朱国富缓了过来,用手将被她抓皱的衣领给抹平,「或者,你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那个芙蓉姑娘,是什么样的?」 「这我哪儿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朱国富看着怎么也抹不平的衣领发愁,「听说这个姑娘神秘着呢,给人瞧病都带着帷帽,不过医术确实了得,别人治不好的病到她手里,就跟玩儿似的。」 他看苏龄玉眼里确实有着急切,朱国富心里好奇,却也搜肠刮肚地帮她再多想一些。 「哦,对了。」 朱国富拍了一下手,「消息并不确定啊,但是有人说,这芙蓉姑娘在京城里也曾开过医馆,治好了不少人呢,那医馆叫什么……,春什么堂,春什么堂来着?」 朱国富一时间想不起来,歪着个冥思苦想。 「妙春堂。」 「哎对对对,好像就叫这个名儿,你也知道这个呀,看来你也是打听过的。」 朱国富笑起来,笑到一半,整张脸僵住了。 他看到苏龄玉的眼睛里开始往外溢出水光,速度极快,哗啦啦地就往下流。 「哎,哎,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朱国富受到了惊吓,慌慌张张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瞪了一眼伺候的小丫头,「递帕子呀。」 苏龄玉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窜到她浑身各个角落,唤起了她的情绪。 原来,她并没有走远吗? 兜兜转转,她还在同一个地方,跟自己牵挂的人相隔千里而已? 可是、可是…… 苏龄玉心里有些懊恼,这不是苏朝吗?皇帝据说还未及束发之年,那到底是谁做了皇帝? 「丫头,丫头?再哭你眼睛要瞎了。」 「……」 苏龄玉回过神,看到朱国富衣惊慌担忧的表情,「如今的皇帝是谁?」 朱国富表情定格了一下,一脸为难,「皇帝的名讳,哪里是我等能随意知晓的,你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那叶少臣呢?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丫头啊,你胆子可真大,一会儿问皇帝的名讳,一会儿又直呼护国大将军的名字,你可真是……」 「护国将军?他还活着?」 「……」 朱国富要哭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护国大将军自然是体态安康,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哎你怎么又哭了……」 苏龄玉也不想哭,这种时候应该笑的,可是她完全,笑不出来。 叶少臣如果是护国将军,那么当初的那场变故结果到底如何?宁朝最终,又怎么会变成了苏朝? 苏龄玉恍惚地擦干净眼泪,恍惚地跟一头雾水的朱国富告辞,从朱府出来的时候,头涨涨得疼。 知道了这里其实就是宁朝,苏龄玉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回去找他们。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还安好,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她了。 可是苏龄玉的心里,又充满了忐忑。 她还记得琴姨说,如今是苏朝六年,她死的时候,明明还是宁朝。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几年的时间,足够物是人非,苏龄玉有些不敢去确认,那些她熟悉的人,是不是依旧熟悉。 更何况,她现在虽然也叫苏龄玉,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了。 第82章 说出来,谁会信? ☆☆☆ 最初的惊喜,慢慢归于平静,苏龄玉回到家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水光。 只是,她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荷琴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低落。 「阿囡,怎么了?」 荷琴知道她今日是最后一次去朱府,以为是没有拿到诊金,那些大户人家说话不算数也是常有的。 她给苏龄玉从厨房拿了点做好的凉糕,放到她的面前。 「先吃点东西,银子什么的别放在心上,琴姨上午又卖掉了一个荷包,足足有半两银子呢。」 当初在村子里,半两银子够她和田柱省吃俭用半年了。 荷琴想让苏龄玉知道,不用她担心生计的,她和田柱已经能赚钱了,足够养她。 「若是因为院子,也没事儿,我也觉得这院子太大了,咱们三个人有些浪费,正好可以换一个小些的。」 荷琴抢先安慰,生怕让苏龄玉更加难过。 这时,苏龄玉从怀里将院子的契书拿出来,放在了桌上,「琴姨,你把这个收好,以后这个院子就是我们的了。」 荷琴看到吓了一跳,「真、真的给你了?」 她本来还以为那种人家只是随便说说的,却没想到……,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阿囡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琴姨,我能问你一些事情吗?」 苏龄玉忽然抬头,荷琴立刻点点头,「你问。」 于是苏龄玉问起了从前的事情,问了才知道,苏朝之前,果然就是宁朝。 当初月夷族皇子图拉夫在京城掀起的暴动,连离得那么远,住在村里的荷琴都知道,宁朝大乱,民心动荡。 「听说啊,京城的人死了一大半,半夜都不敢出门,会被冤魂给勾了去。」 荷琴说到这些的时候,手在胸口轻轻地拍了拍,声音都不敢说得太大。 「不过幸好,护国大将军及时赶到,跟反贼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成功地让宁朝幸免于难,只不过,先皇已经……」 荷琴提到护国大将军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崇拜的的光芒。 苏龄玉能理解,什么大战三天三夜,恐怕也只是艺术加工,可是听见传言里叶少臣如此英勇威武,苏龄玉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起来这位护国将军也是不容易。」 荷琴叹了口气,「出身名门,叶家最后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被奸人所害,让朝廷误会他谋反,真的是太冤了!」 荷琴语气不忿,「幸好叶将军能遇到他的夫人,始终相信他支持他,叶将军才得以帅军护国,真是可歌可泣。」 「他的……夫人?」 苏龄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极度难听。 「是啊,护国大将军的夫人听说非常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呢。」 荷琴露出欣慰的笑容,「叶将军跟他的夫人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龄玉觉得喉咙有点干,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的倒水,可是她居然有些拿不稳,从水杯里泼出来了不少。 「我来我来,阿囡你别动。」 荷琴立刻去拿了抹布将水擦掉,又倒好了水放到苏龄玉的面前。 苏龄玉拿起来一口气喝掉,只是喝太快了,水呛到了气管里,咳得她眼前都冒出了金星。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些了没有?」 荷琴担忧地给她拍背,苏龄玉抬起头来,脸上因为用力咳嗽,涨得红红的。 「琴姨我没事了。」 苏龄玉朝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有点累,先进屋休息一会儿。」 「快去快去,琴姨一会儿做好了饭再叫你。」 苏龄玉点点头,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好。 外面的阳光被门窗隔绝,屋子里有些暗,可是对于此刻的苏龄玉来说,正好。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躺上去,将被子抱在怀里。 宁朝改朝换代已经有六年之久,她之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在大家的心里,她已经死了六年了,就算是亲生父母,也只需要守孝三年而已,有了新的生活是多正常的一件事? 苏龄玉轻轻扬着嘴角,温柔贤惠吗?真好,跟她完全不一样呢,能知道叶少臣过得很好,其实她已经满意了。 总比魂飞魄散强一些不是吗? 苏龄玉陷入沉睡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两句,等她死了,她一定要去找白鹤的师父算账,既然让她活着,为什么还要有个时间差?什么玩意! 第83章 ☆☆☆ 京城,皇宫里。 一棵树下,宫女们正焦急地抬头张望。 「皇上,上面危险,您赶紧下来吧。」 浓密的枝叶将众人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偶尔看到一抹明黄色,在绿色的叶片中闪现。 一个身影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宫女瞧见了,都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姜太傅。」 来人是姜先生,胡子花白,精神倒是不错。 他让宫女都起来,抬头看着树上,朗声说,「一个时辰之后,护国将军会进宫觐见。」 话音刚落,树上一小丛树叶微微抖动了几下,一个明黄色小小的身影,直直地从树上落下来。 在宫女太监的惊呼中,身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抬头,一张明亮的笑颜出现,正是已经长大了的酒酒。 「先生,那只小鸟落了下来,不送它回去它会死的。」 「陛下心善,只是往后这些事情,陛下可让别人去做,陛下的龙体金贵,若是伤了……」 姜先生顿了一下,「护国将军会不高兴的。」 一老一小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酒酒立刻表态,「先生的教诲,我记住了。」 回去了宫殿,姜先生检查了他的功课,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孩子比他预想得更加聪明,当初叶少臣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姜先生还有些担心,那孩子也太小了。 可是酒酒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认真、能吃苦,姜先生很快喜欢上了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倾力传授。 然而那会儿他再也没想到,他能教出个皇帝来。 「先生,叶将军进宫,是因为苏姨的忌日吗?」 酒酒轻声问了出来,「我也想祭拜苏姨。」 「陛下已经想好如何回答首辅大人的问题了吗?」 「……」 酒酒低下了头,没有。 姜先生叹了口气,「等陛下想出来了再去也不迟,那一日,就留给叶将军吧。」 ☆☆☆ 姜先生每每回想起自己见到叶少臣的场景,心里都会生出深深的悲伤。 那会儿他带着酒酒藏在密室里,才得以侥幸逃过一死,密室却被人从外面打开,来的人,是盛嘉言。 他脸上是难以描述的表情,直接将他和酒酒带去了皇宫。 在那里,姜先生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画面。 那处宫殿里种了不少青竹,可是已经歪了一片,叶少臣身上穿着玄色的战袍,上面的血已经全部干涸,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脚踝从裙底露了出来,瘦得只剩下了骨头。 姜先生看不到那人的脸,可是她的裙子上,布满了血迹,颜色发黑,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样子。 盛嘉言告诉他,叶少臣已经这样不吃不喝坐了三日了。 那是苏姑娘,姜先生后来才知道,苏姑娘死的样子很凄惨,她中了毒,七窍流血而亡,死的时候,蜷缩在青竹里,手指缝里都是泥土。 她在死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感受,姜先生根本不敢想象,他那会儿都难受心疼得眼眶发酸,更别说,叶少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再后来,酒酒就成了新皇,叶少臣说,他们不是那么在乎皇家皇位吗?他就偏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皇帝。 姜先生知道,他心里是恨的,姜先生一度担心,叶少臣会不会失去理智,产生想毁灭一切的情绪,但是似乎并没有。 叶少臣只是比起从前更加沉默、冷肃,令人畏惧。 ☆☆☆ 酒酒虽然做了皇帝,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他也有害怕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叶叔,如今的护国大将军,叶少臣。 酒酒还记得曾经的叶叔不是这样的,他会笑着把自己抱在腿上,也会给他用木头削剑,然后跟他对打着玩。 那时候酒酒是很喜欢叶叔的,并且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知道,若是惹了叶叔不高兴,他只要躲到苏姨的身后就一定没事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地方可躲。 「微臣参见皇上。」 酒酒看着单膝跪在下面的叶少臣,赶紧让他免礼。 「叶将军回京了。」 酒酒没话找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叶少臣的脸上没有表情,京城,皇宫,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他喜欢的地方。 第84章 尤其是这几年,他根本没有办法待在京城,他怕自己会疯掉,因此总是常年在外,苏朝的疆土都被他扩张了不少。 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辛、辛苦叶将军了,这几日朕要跟太傅和首辅商议国事,有劳叶将军护卫皇城。」 酒酒怂怂地让叶少臣自便,让他跟叶少臣抢祭奠苏姨的资格,他暂时还是不敢的。 宫里某个偏殿,是整个皇宫的禁区。 平日里,只有负责清扫的宫女可以入内,其他人想要进去,除非是不要命了。 叶少臣走到了偏殿门口,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 一阵风微微吹过,他甚至能听见青竹簌簌的声音,可是鼻尖闻见的,却是淡淡的血腥气。 铺天盖地,让人窒息。 皂色的鞋子抬起,慢慢地往里面跨去,跨进了殿门,叶少臣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东西。 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他速度极慢的,走到了一丛青竹的面前。 那些竹子苍翠欲滴,有几株,颜色似乎比周围的更加翠绿,阳光照下来,仿佛上好的翠玉一样。 挺拔,美丽,诱惑人心。 叶少臣无意识地伸出手,慢慢的,摸到了竹子上,冰凉润滑的手感,冷意,从手指尖顺着血管,一丝丝流到心口的位置。 没人知道,当他抱着苏龄玉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是温暖的! 没人明白,那具温暖的身体,在他怀里一丝丝散尽热气,也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温度。 就差那么一步。 叶少臣想,如果他再快一点该多好?是不是,就能救下苏龄玉了?为什么他就没有再快一点? 膝下是湿润的泥土,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一样,被血浸得无比润泽。 叶少臣靠在苏龄玉最后的位置,像是这样,就能感受到她还存在。 白鹤说,她会魂飞魄散,不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叶少臣不信,他想,一辈子等不到她回来,那就多等几辈子。 不管她以什么方式回来,他都能认出来,他一定能认出来…… ☆☆☆ 苏龄玉睡了一觉,什么梦都没有做到。 睡醒之后,她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 人死如灯灭,她那盏灯都已经灭了,现在就算穿到了同一个时空,那也是新的篇章了。 苏龄玉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奢华,不精致,以实用为主的摆设,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都从宅斗奋斗到了种田,心态怎么能不摆正一些呢? 苏龄玉坐在床上默默地给自己洗脑,足足洗了有十分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的迷茫已经散尽了。 收拾好衣服走出去,苏龄玉闻到一股勾人的香气。 「琴姨,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荷琴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苏龄玉脸上熟悉的轻松,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柱子叔回来的时候买到了一条大鱼,晚上烤一半,另一半煮了鱼汤。」 苏龄玉的眼睛都亮了,她最爱荷琴煮的鱼汤,丁点儿腥气都没有,鲜香扑鼻,她能喝好几大碗。 「你柱子叔今儿接了一个活,要打一张小几,就是你上回子给他画的那种,有人看中了跟他定呢。」 荷琴笑眯眯地过来,顺手给苏龄玉将领口整理好,「这些日子累着了吧,往后啊,不用你想赚钱是事情,有我跟你柱子叔呢。」 「那,我做点什么好呢?」 苏龄玉笑着问,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等着投喂吧。 结果荷琴很认真地回答,「你就在家里消遣消遣就好,什么都不用你做。」 「琴姨,那样我会胖的。」 「胖一些才好看,你看看你现在,就是太瘦了。」 「……」 苏龄玉无言以对,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做妈妈的,都会觉得自己的女儿太瘦了? 她之前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伙食一定很不错,苏龄玉偷偷捏过自己身上的皮肤,油光水滑的,哪里瘦了? 晚上的鱼汤确实十分美味,不过烤鱼则更让苏龄玉喜欢。 咸香鲜辣,吃得她嘴唇都疼,十分痛快。 「阿囡今儿怎么了?」 田柱饭后偷偷地去问荷琴,他也觉得苏龄玉有些不太对劲。 第85章 荷琴摇摇头,「没事儿,阿囡想说的话,会告诉我们的。」 田柱抿着嘴点点头,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了。 ☆☆☆ 苏龄玉很快恢复了正常,仿佛那一个下午的失常,并不存在一样。 她哪儿也不爱去,整日窝在小院子里,或者帮着描花样,或者跟琴姨研究好吃的菜色。 不过有时候,荷琴发现她会无意识地发呆。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呆呆地一看就是好久。 那样的苏龄玉,荷琴都不敢去惊扰她,她的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看不明白的哀伤,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又过了一段日子,朱府来人,说朱国富要离开镇子,临行前想请她再去复诊一次。 「阿囡,朱老爷给了咱们这样一间宅子,如今他要离开,咱们多少都要给些表示才行吧?」 荷琴对朱国富很感激,在她看来,龄玉大概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朱国富的腿疾定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可他居然真将院子给了他们。 这是个好人啊。 苏龄玉完全没想过给什么表示,听见琴姨这么说,还真想了一下。 「琴姨,朱老爷那样的人家,肯定是什么都不缺的,咱们能送什么呢?」 她的意思,那就算了吧,还浪费银子。 荷琴却很当一回事,「不管送什么,那都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对了……」 荷琴说着跑回到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她刚绣好的荷包,上面的图案是苏龄玉画出来,很简洁却也极有特色。 「朱老爷是什么都不缺,不过荷包这种小玩意也还算有趣,你拿去略表心意,好好谢谢朱老爷。」 苏龄玉满心无奈,却又不想让满脸笑容的琴姨失望,于是只能接过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去了朱府,苏龄玉直接给朱国富诊治。 「朱老爷恢复得不错,方子继续用,巩固一段时间就成。」 苏龄玉拿了手巾擦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个荷包拿出来,随手交给身边的丫头。 「朱老爷要走了,小女子也没什么好表示的,送您一个荷包权当作个玩意,朱老爷别嫌弃就行。」 「哈哈哈,你这丫头这是送人东西的态度?拿过来给我瞧瞧。」 朱国富笑起来,让人将荷包给他,「哟,到底是用针的,绣得还挺不错。」 苏龄玉一脸奇怪地看他,「这不是我绣的。」 「……不是,你送人东西都不是亲手绣的?」 「有什么问题吗?我绣得不好看。」 苏龄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样子是我画的。」 朱国富看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忍不住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再次去看荷包。 「老夫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好吧,花样还是好看的。」 苏龄玉不客气地点头,「那是自然。」 「那就多谢姑娘了。」 朱国富让人去拿了一盘银子过来,「这些,是剩下的诊金,我的腿全靠了你才能得救,这些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朱国富其实想送些更值钱的东西表心意,奈何他之前给苏龄玉送东西,她都爱搭不理的,于是他悟了,还是送银子实在。 果然,苏龄玉的眼睛都亮了不少,「其实那个院子已经足够了。」 「你的意思,我的腿就值一个院子?」 「……」 他都这么说了,苏龄玉能怎么办?只能诚心地道谢,然后受了下来。 朱国富给苏龄玉的银子不算少,足足一百两。 这都够苏龄玉一个人过十年的,还能过得挺好。 她将银子拿回家的时候,荷琴和田柱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 「阿囡、阿囡,这些银子是……」 「朱老爷给的诊金,琴姨收起来吧。」 荷琴倒抽了一口气,「可是,这个院子不就是诊金吗?怎么又……」 苏龄玉只好将朱国富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朱老爷说他的腿值这么多,我若是拒绝了,那就是看不起他的腿。」 「……」 「……」 荷琴和田柱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田柱的脸都憋红了,他们家里,居然是阿囡最会赚银子,这怎么办? ☆☆☆ 手头宽松了许多,家里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第86章 苏龄玉不断地给自己找事情,防止自己会乱想。 她甚至问荷琴要了点钱去买了药材回来,空闲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的一角安静地碾药,小院子里时常染着淡淡的药香。 「阿囡,邻居孙大娘说她脖子这两天不能动了,你能不能……去看看?」 荷琴从外面回来,闻到了药的香气,忍不住随口提了一嘴。 苏龄玉知道孙大娘的,因为他们家刚来没多久,孙大娘帮了不少忙,镇子里有哪些地方卖什么东西,孙大娘也都很热心地告诉他们。 她擦了擦手,「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好像就是今儿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说脖子疼,刚刚我从她门前路过,似乎都不能动了。」 荷琴说完,又有些后悔,「要不,还是算了,我去问问她要不要请个大夫。」 她怎么能让阿囡去给人治病呢,那像什么样子。 「琴姨,孙大娘上次还特意给我送了玉米棒子,煮得可好吃了,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吧。」 她随手将擦手的巾子放下,把针囊拿上,跟着荷琴出了门。 说是街坊邻居,其实两家离得不近。 苏龄玉她们的院子独门独院很是清雅幽静,隔了一条街才是孙大娘住的地方。 从开着的门里,苏龄玉还没进去就已经听见了呼痛的声音。 「夭寿了哟可疼死我了。」 「阿妈你别急,哥已经去请大夫了。」 孙大娘的小女儿甜甜她担心地安慰,可是没啥用,孙大娘哼唧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梅姐,你带阿囡过来看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孙大娘又不能动,但是却听出了是荷琴的声音。 「荷大妹子你来了?哎哟我跟你说,方才忽然脖子就不能动了,动一下都生疼,哎哟哟……」 甜甜过来招呼她们,眼睛在苏龄玉的身上扫过,小脸红红的,「琴姨,龄玉姐姐。」 苏龄玉朝甜甜笑了笑,这个小姑娘年岁不大,十五六的样子,正是最天真可人时候。 甜甜的小脸更加红了,低着头,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苏龄玉的方向。 她觉得龄玉姐姐跟她认识的姐姐都不一样,长得又好看,浑身的气质也特别,虽然她的一些女伴们说,龄玉姐姐到这个年岁还不嫁人一定是没有人愿意娶她,可是甜甜不这么认为。 笑起来这样好看的小姐姐,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娶呢? 苏龄玉走到脖子僵直的孙大娘身边,「大娘,我给您瞧瞧可好?」 「啊?阿囡你会瞧这个?」 「会一些的,左右一会儿大夫也会来,我先给您看看。」 「成,你想看就看吧。」 苏龄玉被孙大娘爽快的态度略微惊了一下,知道大娘不太讲究,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讲究。 但是能被信任的感觉还不错,虽然苏龄玉是觉得,孙大娘大概只是在哄她开心而已。 轻轻地在孙大娘的脖子上摸了摸,苏龄玉也不多说什么,站在孙大娘的身后,直接拿出银针扎了进去。 甜甜吓得捂着嘴抽气不敢发出声音,荷琴搂着她,手里拍拍甜甜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她的脸色也刷的一下白了。 怎么、怎么就直接上针了呢?阿囡知道她扎的是哪里吗? 脖子离脑袋那么近,万一、万一扎坏了可怎么是好哟! 苏龄玉没来得及顾及身后两人的反应,她的手法快且轻,孙大娘正疼着,压根儿没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多了好几根针。 荷琴和甜甜大气都不敢出,生生看着孙大娘的脖子变成了刺猬,两人心里胆战心惊。 「咦?」 孙大娘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她试着晃了晃脑袋,又惊讶了一声,「咦?」 「阿妈?」 甜甜轻轻地叫了一声,就看到孙大娘的脖子往她的方向转了一下。 「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呀!」 孙大娘的余光瞧见了自己的脖子,吓得惊叫出来。 「没事,要留针一刻钟,大娘您别动,不然效果会不好。」 苏龄玉轻飘飘地解释,说话间,又在耳边下了一针。 孙大娘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居然乖乖地把头转回去了。 苏龄玉心里安慰,就喜欢这么听话的病人,省心。 留针一刻钟,是这个院子里最安静的时刻。 第87章 孙大娘是完全不敢动了,荷琴和甜甜也莫名其妙地屏住呼吸,看她们都不说话,苏龄玉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于是院子里安静得可怕,让孙大娘的儿子钟生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都不敢往里面进。 「阿妈,大夫请来了。」 钟生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院子里,荷琴和甜甜双双回头,吓了他一跳。 「这是、这是怎么了吗?」 「可以取针了。」 一个清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苏龄玉慢慢走到孙大娘身后,动作极快地将针取出来。 「大娘,你动动试试。」 孙大娘僵硬的身形才缓缓放松,前后左后小幅度地摇晃了几下。 「嘿!」 她越摇眼睛睁得越大,「不疼了,真不疼了!龄玉丫头你可以啊。」 苏龄玉含蓄地笑笑,将银针擦干净收好。 荷琴和甜甜两人满脸的崇拜,尤其是甜甜,眼睛亮得向两颗葡萄一样,「龄玉姐姐好厉害!」 荷琴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阿囡原来这么厉害。」 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呢,还以为朱老爷那次只是阿囡运气好碰巧了,可等亲眼看到,荷琴才明白,这哪里是能够碰巧的东西? 那些尖尖细细的针阿囡扎进去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怎么可能是碰巧。 「我说,你们还看不看病了?」 钟生身后,一个老大夫不耐烦地问,表情一点儿都不和善。 「不看了,我好了。」 孙大娘立刻回答,这里虽然是小镇子,可是请大夫的诊金却很贵,若不是刚刚头动一下都疼的死去活来,她也不舍得让钟生去请大夫。 「你们是在逗我玩儿呢?」 老大夫吹着胡子,满脸不高兴。 钟生赶忙将出诊的费用付了,好声好气地将大夫送走才又回来。 「阿妈,你真的好了?」 「你自己看啊,那还有假?」 孙大娘高兴地晃动脖子,目光惊艳,「荷大妹子,你家龄玉可真是个宝贝,怪不得你们两口子这么疼她。」 「阿囡从小就乖巧懂事。」 荷琴最喜欢听见有人夸她家的阿囡,并且从来都要做夸得最狠的那一个。 苏龄玉在旁边听得都脸红,原先她是个傻子啊,只知道吃吃睡睡,能不乖巧懂事吗? 她只能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厚着脸皮听琴姨将她夸成天上的一朵花。 孙大娘千恩万谢地感激苏龄玉,又非让钟生亲自将她们送回到家门口。 几步路的事情,荷琴也没怎么坚持,送就送吧。 等到了家门口,钟生摸了摸头,支支吾吾道,「琴姨,真的谢谢你们,帮了我阿妈。」 「我也没帮上忙,都是阿囡的功劳。」 于是钟生转过头,支支吾吾地更加厉害,「苏、苏姑娘,谢谢你。」 「不用客气。」 苏龄玉语气平静,朝着钟生略一点头,先回了院子里。 荷琴看着钟生的目光一直追着阿囡直到门口,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好了,我也进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钟生这才像是回过了神,脸皮迅速涨红,转身就跑。 荷琴心里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她家阿囡,有人喜欢了! ☆☆☆ 钟生三步两步地跑回家,院子里,甜甜一边择菜一边跟阿妈说话。 「……我就觉得很好,龄玉姐姐性子也温柔,上次我还看到她画的画呢,可好看了。」 「谁说不是呢,长得也周正,文文静静的姑娘家,可怎么就拖到了这个岁数?」 「那也比秦家的姑娘好,阿妈,秦姐姐的脾气你都不知道,就我哥那样的性子,一定会被欺负的。」 「好了好了,你懂个啥。」 「我怎么不懂了,我哥看着也喜欢……」 「阿妈,甜甜,你们在说啥?」 钟生的声音一出现,甜甜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埋头择菜。 倒是孙大娘没那么多顾忌,「说你的亲事呢,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媳妇儿,给我添个孙子了。」 「阿妈,这事儿不急。」 「怎么不急?跟你一块儿耍到大的老涂家小子,媳妇都又怀上了,你还不急?」 钟生蹲下来,闷声不吭气地帮着甜甜择菜。 第88章 「我已经替你看好了,秦家姑娘你认得吧?就是上回你捡着人家帕子的那个,他们家透了信,有意跟咱们结亲。」 「我……」 钟生还没说话呢,甜甜就抢先一步,「哥,我觉得龄玉姐姐好,你娶她做媳妇吧,我一定做镇子里最好的小姑子。」 钟生的脸再次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知子莫若母,孙大娘一看他这样,心里就了数,谁不想儿子娶个可心的姑娘? 看样子,她得要找个机会探一探荷大妹子的口风才行。 ☆☆☆ 荷琴那里也在思忖着这事儿。 她和田柱是愿意一辈子养着苏龄玉的,可是她也怕外面的人对阿囡说三道四。 「阿囡,你跟娘说说,你可有喜欢的人?」 荷琴一副纯闲聊口吻,凑到了苏龄玉的旁边。 「有啊。」 「是吗?是哪家的?琴姨见过没有?」 苏龄玉爽快的回答让荷琴惊了,连忙急急地追问。 「琴姨和柱子叔。」 「……」 荷琴心里一面是欣慰一面是惆怅,这丫头是不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也是,阿囡病好了之后才见过几个男子,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能遇见喜欢的人? 这事儿吧,恐怕还得他们来操心。 晚上,田柱一回来,荷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他兴冲冲地往苏龄玉和自己的手里各塞了一个小盒子。 「今儿交了货,得了银子,正好瞧见这个,给你们梳妆打扮用。」 苏龄玉打开盒子,嘴巴微微张开,里面竟然是一面镜子。 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个苏龄玉长啥样哎。 苏龄玉心里好奇起来,伸手拿起了镜子,放到了脸的前面。 明晃晃的镜子里倒映出了一个面孔,苏龄玉看清楚的时候,嘴角边淡淡的笑容却瞬间定格。 怎么会……? 为什么,她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 苏龄玉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到地上,她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里面照射出来的人影。 这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 在还没有来到宁朝之前,她就是长这样的! 这怎么可能? 苏龄玉仔细地看,虽然并不是完全一样,可是真的太像了!乍一看一模一样,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阿囡是不是被自己的样子给迷住了?」 荷琴看她半天不动,笑着打趣,「不过也正常,阿囡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我有时候都会看呆掉。」 柱子低低地「嗯」了一声,低调地附和荷琴。 苏龄玉放下镜子,心里毛毛的感觉挥散不去。 「琴姨,你们一直说是有高人将我送到了你们这里,那个高人是谁?」 苏龄玉之前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就是机缘巧合地又穿了一次。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她怎么可能就刚刚好穿到了这张脸的身上?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荷琴犹豫了一下,「那个高人并没有透露出他的名字,我们也没有问……」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苏龄玉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那就难办了,她也猜不出来。 田柱老实地点点头,「不过那个道人看起来确实很不一样,仙风道骨的。」 「等会儿,道人?」 苏龄玉立刻提高了声音,「你们确定是个道人吗?」 「应该是的吧,穿着道袍呢。」 「……」 如果是道人,苏龄玉就有方向了,还能是谁?不是白鹤,就是他那个师父呗。 荷琴和田柱也回忆不出什么别的来,这个问题就作罢了。 等苏龄玉若有所思地回了屋,荷琴将田柱拉到一边。 「你有没有想过让阿囡嫁人?」 田柱迅速摇了摇头,「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瞎叨叨什么了?要是让阿囡听到,我非撕了他们的嘴!」 「不是。」 荷琴摆摆手,「是我看啊,隔壁孙大娘的儿子钟生,似乎对咱们阿囡有意思,孙大娘也挺喜欢阿囡的,离得又近,如果阿囡嫁过去咱们也好照应。」 荷琴将她想了一下午的心思说给田柱知道,「咱也想留阿囡一辈子,可是现在都有人说三道四,等再过些年月,还不知道别人会瞎说什么。」 第89章 「那又怎么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阿囡过得开心就成。」 「可阿囡就真的不在意吗?」 荷琴面露担忧,「阿囡是个懂事的,从她好了之后就没有让人操心过,那些话她就算心里难受,也是不会让咱们知道的。」 田柱沉默,他就怕阿囡受委屈,更怕她受委屈不说,他们就根本不知道。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给阿囡找个老实的,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她受欺负。」 这个时候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大都是泼出去的水,在夫家出了什么事,娘家也只能说个两句。 毕竟都是人家家的人了,管多了也不好。 荷琴想的,就是给阿囡找个他们能撑腰,门第不用多好,这样他们也能说得上话。 「那总要,阿囡也喜欢吧。」 「那是当然,我过两日便去问问阿囡的意思。」 ☆☆☆ 苏龄玉并不知道琴姨和柱子叔在担心她的婚姻问题,她躺屋子里面容深沉地发呆。 摸了摸自己的脸,苏龄玉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陷阱里? 自己能穿到这身体里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巧合,就好像是特意为她准备得一样。 白鹤分明说过,她没有阻止叶少臣跟朝廷作对,就应该魂飞魄散,但现在她居然还好好儿地在这里。 虽然换了个壳子,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六年时间,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那个将自己交给琴姨和柱子叔的人,听他们形容跟白鹤的年岁不符,所以就算可能,也应该是他的师父。 那会儿白鹤师父就知道自己不会魂飞魄散,而是会穿到这个身体里来吗? 那他干嘛骗白鹤呢? 苏龄玉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琴姨说吃饭了,她才整理了头发走出去。 看到了桌上摆的美味佳肴,苏龄玉定了定神,不想了,管他呢,反正白鹤师父都已经不在了,日子现在过得挺好,干嘛要自寻烦恼? ☆☆☆ 孙大娘脖子好了之后,隔三差五的给苏龄玉送了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自家煮的一些吃食,有时候是一根花样别致但不值钱的簪子,又或者是甜甜绣的荷包。 苏龄玉每回都会回送一些东西,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荷琴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孙大娘和甜甜都表现出对苏龄玉极大的好感,她想了想,找了个时间跟苏龄玉说说体己话。 「阿囡啊,琴姨和你柱子叔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你开心了,我们两也就开心了。」 「琴姨,我如今就很开心。」 「琴姨知道,只是阿囡,你若是一直跟着我们两过日子,总会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一些闲言碎语会越来越多,你……应该也听到了一些。」 荷琴说得很委婉,苏龄玉岂止是听到了一些? 她这个年岁不嫁人的,要么身染恶疾,要么是脾气坏的没人看得上,苏龄玉无意中听到过别人在议论她,说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 苏龄玉知道,荷琴这是在担心她。 虽然她自己是不在意,但是琴姨和柱子叔恐怕因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 「所以阿囡,我和你柱子叔想了又想,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婆家。」 苏龄玉睁大了眼睛,听见荷琴说,「最好是知根知底的,有些家底,人一定要忠厚老实又疼人的,离得也最好不远,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得过来。」 苏龄玉脑子里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琴姨这说的,不就是孙大娘家的钟生吗? 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典型,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半天无法交流,离得也是不能更近了,就在旁边的街上。 于是苏龄玉干脆直接问了出来,「琴姨,你说的,是钟生哥吗?」 苏龄玉一问完,荷琴的眼睛就是一亮,「你也觉得他不错?如果这样的话……」 「琴姨琴姨!」 苏龄玉赶忙打断,「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听您说的有些他像他而已。」 「那你也是上了心了,不然为什么一下就想到了钟生?」 「因为我也不认识别的人。」 「……」 哦,对,说得也是。 荷琴的激动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斟酌了一下语气,「那么阿囡,你觉得钟生怎么样?」 「钟生哥人很好,很忠厚老实,性子也宽厚,是个好人。」 第90章 苏龄玉的话让荷琴又燃起了希望,阿囡对钟生的印象不错啊,都是夸赞。 「不过,我跟钟生哥是不可能的。」 她下一句,就直接掐断了所有的可能性,语气很平静,像是说了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荷琴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都说钟生人很好,为什么不可能?我看钟生那小子对你……」 「琴姨。」 苏龄玉淡淡地开口,荷琴的话一下子堵在在喉咙口。 阿囡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跟平常一样,可荷琴愣是感觉到了微微的压力。 「琴姨,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苏龄玉说得很轻,却异常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实人一辈子说短也短,说长却也很长,好几十年的时间,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又遇见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 苏龄玉也不打算修仙,她也不算清心寡欲,可是当荷琴提到她亲事的时候,苏龄玉下意识地产生了抗拒。 就一个人过,其实也挺好。 苏龄玉不喜欢做勉强自己的事情,因此干脆趁此机会让琴姨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阿囡,你真的、真的不打算成亲?可是旁人……」 「旁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并不妨碍我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 苏龄玉觉得她以前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其他人说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活? 「所以琴姨,若是孙大娘那里有什么想法,您就好好跟人说,免得让人误会了,也坏了邻里间的和气。」 她都说得这么决绝了,荷琴也不好再说什么。 难怪孙大娘那里送来东西阿囡都要回送,原以为是阿囡想跟孙大娘家拉近关系,现在再看看,那分明是不想多牵扯,不想占人便宜而已。 不过阿囡不想成亲,对荷琴来说也没什么,不用把女儿送到别人家,她心底还是挺高兴的。 ☆☆☆ 荷琴也不喜欢拖沓,第二日就去了孙大娘家,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轻松。 孙大娘却有些遗憾,摸了摸甜甜的头,「你哥哥没那个福气。」 甜甜嘟着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明明那么好,怎么龄玉姐姐就看不上呢? 这件事苏龄玉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 自从她给孙大娘治好了脖子之后,街坊邻居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到她这里来。 「哎呀孙大娘说得可玄乎了,说你用针随便‘刷刷刷’几下就全好了,龄玉丫头,你也给我扎两针,我这胳膊总是发麻,老遭罪了。」 「成,我给您瞅瞅。」 苏龄玉二话不说给人诊脉治疗,也用银针「刷刷刷」随便扎了几下,等扎完之后,那人一脸惊奇。 「咦?好像真爽利了不少。」 「哪儿就有那么神奇,不过大娘你平日要多注意休息,特别是能不生气就不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去抓了先喝喝看。」 「呀,你还会开方子呢。」 苏龄玉笑眯眯地写好了方子,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过了几日,荷琴一脸迷幻地拎了一大筐新鲜的蔬果回来。 「路上遇见赵大娘,好说歹说非要给我,阿囡,你上次给她瞧过病?」 苏龄玉将荷琴手里的筐子接过来放下,「嗯,她来找我说胳膊麻,我给随便看了看。」 听苏龄玉的口气压根没当一回事,荷琴的心里就更迷幻了。 如今她只要出门,路上遇见个人就都会跟她打招呼,态度特别客气,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夸她,往死里夸的那种。 荷琴知道,这都是因为阿囡,是沾了她的光。 「对了阿囡,今儿又有人跟我打听你的亲事,说的是镇上一个才高八斗的书生,还说随便我去打听,品行都是一等一的。」 「琴姨。」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没答应。」 荷琴赶紧摇头,将话题给岔了过去。 阿囡会治病的消息在周围小范围传开之后,荷琴就发现自家姑娘的行情陡然水涨船高。 隔一阵就有人旁敲侧击地来打听,说得还都是好人家。 荷琴原本被苏龄玉说服的心隐隐有些动摇,若真的是好人家,她也希望阿囡能享福,只不过阿囡的态度很坚定,荷琴也没有办法。 第91章 苏龄玉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小红人儿,长得好看,脾气也没表现过暴躁的一面,还会瞧病,这阵子见着她的人都不再暗地里指指点点,都凑到她面前说说笑笑。 不过别人的态度是别人的,她要过的日子,始终是她自己的。 苏龄玉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彻底变成苏朝的人,只是个平平凡凡,会一些医术的老姑娘。 前生往事,也许就会变成一个梦境,偶尔在夜里才能够想起来。 ☆☆☆ 「叶将军,你又要离京吗?这一次你打算去哪里?」 酒酒面对请旨的叶少臣,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微臣此行北上,平复地方上的山贼隐患,北边有几个小的游牧民族,微臣过去看看。」 酒酒在心里为那些游牧民族提前默哀。 「那么,叶将军归期几何?」 「来年。」 「……」 大概,又只会等到苏姨的忌日,他才能再次看到叶少臣了。 酒酒看着叶少臣离去的背影,见到姜先生的时候人是有小情绪的。 「先生,为何叶将军不做这个皇帝而要我做?」 酒酒也不想在这个皇宫里困着,每日接触的都是国事,不然就是被首辅大人挑刺,他也很辛苦的。 酒酒宁愿跟叶少臣换一换,他还是个孩子! 姜先生于是只能继续用老一套忽悠他,「陛下当初被苏姑娘所救,可天底下有多少跟陛下一样的孩子是不能得救的,陛下能做的,便是尽量减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要一提到这个,酒酒立刻就没有了怨言。 「叶将军离京剿灭山贼也是这个意思,苏姑娘不是说过,她希望天下太平吗。」 酒酒低头,苏姨是这么说过的,那时候他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在榔头寨里的日子,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 既然是苏姨的愿望,酒酒又打起了精神,冥思苦想姜先生给他出的题目。 姜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就喜欢这么好糊弄的孩子。 ☆☆☆ 叶少臣的出行并非掩人耳目,苏朝的百姓都知道,也都盼着他的到来,他的出现意味着太平。 「叶帅,北边罗陵城知州给您送了帖子,想请您吃顿饭,您看……」 岳生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询问叶少臣的意见。 「罗陵城?」 叶少臣勾了勾嘴角,「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少臣此次的目标就是罗陵城,他收到情报,罗陵城里有外族的探子,且在苏朝畅通无阻,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人收了打点。 岳生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帖子收好,罗陵城恐怕得变变天了,叶帅如今最深恶痛绝的,恐怕就是通敌卖国。 【卷五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世荣宠》卷一 作者:微小布 02、《医世荣宠》卷二 作者:微小布 03、《医世荣宠》卷三 作者:微小布 04、《医世荣宠》卷四 作者:微小布 05、《医世荣宠》卷五 作者:微小布 06、《医世荣宠》卷六 作者:微小布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