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嫁到》 楔子 【楔子】 都城外,不少穿着粗布衣裳的人正等着排队进城,只是即使如此,一对瘦弱的姊弟站在人群中也同样引人注目。 原因无他,主要是那瘦弱的弟弟是被绑在同样瘦弱的姊姊身上的,而且那少女的手上还绑了两人的包袱,虽然那包袱小到可以猜出大概只有两件换洗衣裳而已。 一路走来,阮龄年早看多了这种注目眼神,但是当因为排队排久了,被更多人注目甚至指指点点的时候,他有些忍不住的开口道:“姊,让我下来吧。” 那些眼光虽然让他有些困窘,但他会开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见到姊姊因为背他而累得汗湿了衣裳。 虽然他才刚满十岁,身体也略嫌瘦弱,但姊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同样不健壮,刚刚背他走了一段路,他又怎麽忍心在这时候还继续趴在她的背上,看她硬撑着一股气等着进城? 阮龄娥安抚的轻转头朝弟弟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着,“没事!就快到我们了,等会儿进了城就让你下来。” 阮龄年看她明明已是一身的汗水,却还要安抚他,忍不住又更痛恨自己的无用。 阮龄娥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心情,只是带着一脸的期望,看着前头不断走入城的人群,想到爹过世前交代他们的话,她在心中默默的替自己打气。 她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幼弟,千里跋涉来到这都城安阳,其中的艰辛难用言语描述,但只要进了城就好了,进了城他们就不用像这段日子一般不时露宿野外,又要防着人算计,又要防着野外的猛兽,过得战战兢兢,几乎没有放下心的时候。 阮龄年看前面还排了不少人,仍是动着身子坚持要从她的背上下来,“姊,前面还有一些人呢!我又不是完全不能走,我下来後你搀着我,总比你这样一直背着我还要省力气吧。” 阮龄娥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拗不过他的坚持,只能让他下了地,只是手还是紧紧的搀着他,免得他一个不小心就摔到地上去。 这时,本来就对这对姊弟抱持着疑惑的人才明白,为什麽那个弟弟是被姊姊给背着了。 只见他踩地的瞬间,左脚像是无法出力的样子,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若不是那个少女及时稳住他,可能两个人都要直直的摔在地上。 阮龄年吃力的几乎只用一只脚的力气撑住身子,不过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点点汗水,将带着灰尘的小脸上划出一道道沟痕。 阮龄娥这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从背上负重变成用手和身体的力量去撑住他的身体而已,但这时候他们两个人想的都是一样的。 进了城就好了,他们可以找到一个新的家,一个可以让他们安定下来的地方。他们抱持着如此简单、质朴的希望,满心期待的想着。 第一章 有时候,希望太大,失望就更大。 这句话对於已经进城绕了大半圈,却还没找到那个据说很有名气的孙家饭馆的阮家姊弟来说,正是准确无比的形容。 最後还是阮龄娥边和路人打听,边带着弟弟往人群稀少的街弄里走去,直到在一家看起来连个掌柜都没有的破败屋子前停下时,那股失望的情绪才腾升到最高点。 眼前这孙家饭馆并不气派,根本就不像阮父说的都城第一餐馆,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在进了城,连问了好几个人後,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几乎不见人烟的巷弄里,唯一看起来特别高大却又破败的一家餐馆,上头写着孙家饭馆的招牌摇摇欲坠,上面的灰尘看得出来已堆叠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大门甚至只开了一半,暴露出里头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店小二,和大堂里头空荡荡的几张桌椅。 双目所见的一切都让姊弟俩忍不住面面相觑。 “姊姊,这……真的是我们要找的孙家饭馆?”阮龄年看了看似乎只要风一吹就会跌落的招牌,又看了看没有半点人烟的大堂,有些不太确定的问着。 “应该……应该是吧。” 阮龄娥其实对这打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不熟,他家也只来过那麽一次,而那时候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已记不清了,只是对於那时来来往往的人潮如龙还是留有一点印象的,不过事隔多年,她怎麽也没想到当初那赫赫有名的孙家饭馆,怎麽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不管再怎麽怀疑,他们也不能离开了,要不他们今儿个晚上说不定得去睡破庙里头。 硬着头皮,姊弟两个互相搀着走进孙家饭馆,趴在桌上的店小二丝毫没感觉到有人来,还继续趴着作白日梦,直到阮龄娥动手摇了摇他,那店小二才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懒懒散散的招呼着。 “喔,客官来了?要吃点什麽?” 一早起身赶路进城,两姊弟除了喝点水止渴外,根本就没吃什麽东西,又走了这大半天的路,陡然被这麽一问,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起来,想着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不如点些东西先垫垫肠胃,顺便好好打听打听这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喔,那来一碗汤面就好。”阮龄娥身上没什麽钱,只能挑一般馆子里比较便宜的东西来点。 那店小二尴尬的笑了笑,手里绞着一条看起来已经不怎麽乾净的抹布,扭捏的说着,“小店没有卖汤面……” 阮龄娥还以为他说的是没有卖面食,改道:“没有汤面……那来碗白饭或者是一个大馒头也行。” 店小二维持着同样的姿态,怯怯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呃……这些小店也没有。” 这下连阮龄年都惊诧的看着他,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你们店里到底有卖什麽?” 店小二见两人不是上个月那种不小心路过又穷凶恶极的人,也就不遮遮掩掩的直说:“小店只有茶水……还有瓜子仁。”说完,他摸了摸头,一脸尴尬的朝他们又笑了笑。 阮家姊弟这下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一家饭馆竟然什麽都没有,只剩下茶水和瓜子仁,那招牌怎麽不乾脆改成茶舖?不对,就是外头他们刚刚看见的茶舖,也还会提供两三样简单的乾粮呢!就是再小一点的茶舖不提供热食乾粮,也会提供一些酱肉或者是炒花生等小菜,这哪里还有当年都城第一餐馆的样子? 姊弟两个面面相觑,最後还是阮龄年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的说着,“姊,该不会我们找错了地方,其实这里还有第二家孙家饭馆?” 阮龄娥心中其实也这样猜测着,只不过还没开口回答,就被一个语调慵懒中带着张扬,又有些急躁的声音打断了最後一分期待—— “全城就只有我家这一家孙家饭馆,要吃就吃,不吃就滚!” 一旁的店小二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想感叹着这久久才得来的生意又要没了,手上的抹布差点扯成了两半。 哎哟,我的好少爷!要作乱怎麽也不挑别的时间来,要知道这餐馆已经多久没生意了,难得有这两个看起来就是外地来的傻孩子要光顾,这下被您一吓,也许等下就跑了。 就在店小二不停的在心里哀怨感叹时,孙绍鑫横眉竖眼,大步走了进来,身上毫无意外的还带着一身酒气,穿着一身已经不太鲜亮的袍子,直接走到阮家姊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阮龄娥一听这男人的声音就连忙站起身,并转过头去看是谁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没想到,一入目的却是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孔,让她忍不住怔愣了下。 “你是……” “我就是这孙家饭馆的少东家。”孙绍鑫说着,下巴微微抬起,双眼自傲的往斜上方瞄去,只留一点眼尾余光轻轻瞥过眼前这对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的姊弟。 不是他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是眼前这两个像是小鸡仔一样的姊弟,他随便都能用手给拎起丢出门去,他实在不想多费工夫去理会。 阮龄娥这下几乎可说是绝望了,因为在他开口承认後,往日那一点稀薄的回忆逐渐和眼前几乎把眼睛长到头顶上的男人对上。 她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爹交代她走千里也要寻得、那小时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他长得又高又壮,完全承袭了她以前对孙伯父的一点微弱印象,而他五官分明,若是不开口说话,就这长相出了门也算是在人群中数得着的俊俏。 而就她对他小时候的印象,他就是个浓眉大眼、大嗓门却带着一点跋扈个性,记得那时候他能为了和她抢一盘炸果子把她弄哭,最後还是孙伯父出面,将那炸果子分了她几个,但也换来他恶狠狠的瞪视。 过去的回忆并不那麽美好,她忍不住皱眉,看了看眼前这个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 浓眉大眼依旧,只是脱了儿时那一点稚气,脸也变得有棱有角,刚毅的线条和轻抿的唇让人看了就明白,主人的脾气大概是不怎麽讨喜,略显苍白的面容和眼下的一抹青色则说明了他多半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阮龄娥快速的打量了他全身,还是忍不住心中那一点奢想,脱口问道:“所以你是孙绍鑫?” 一听这像豆芽菜一样的丫头直接喊出他的名字,孙绍鑫终於施舍似的垂眼看着她,“小丫头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是因为爱慕本公子才找来的?”说着,他还鄙视的看了她一眼。 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凌乱又乾燥的头发,整个五官看起来明显就是还未脱稚气的样子,又穿着一身破布补丁的衣裳,上上下下都看了遍後,似乎也只有那一双灵动大眼还有几分可取。 唉,这样的小豆芽实在不对他的胃口。 一听眼前这男人用轻佻的语气说话,再加上最後那鄙视的眼神,阮龄年忍不住想张口骂人,却被阮龄娥压着,只得忍耐下来。 阮龄娥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那酸涩又恼怒的复杂情绪,简单的在他面前福了一福後说着,“小女子名阮龄娥,是孙家少东家孙绍鑫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家父临死前让我带着幼弟前来投靠望能履行婚约。” 闻言,孙绍鑫挂在脸上的张扬笑容顿时僵住,就连手上自以为风流而拿的那把摺扇也不搧了,整个人像是吞了一整颗生鸡蛋一样,话梗在喉咙里,上上下下的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在开什麽玩笑?这个豆芽菜竟然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都城里这几年在小儿之间最流行的一句顺口溜就是——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王钱孙家的败家子。 话说这三家公子说是败家子一点也不为过,瞧那当初名满全城的孙家饭馆在孙老爹死後,才不过几个月的工夫,整间饭馆就几乎了无人烟,再也不复之前每天座无虚席的热闹模样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还不能成为有名的三大败家子之一,在餐馆破落至此时,孙家少爷没有半分长进也就罢了,竟还把家产拿出去变卖喝酒,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看见他在夜色初上时分出门,而後早上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让本来就已经对这败家子不屑到极点的人们更是鄙视和厌恶。 尤其是原本住在孙家饭馆附近的几户老人家更是替孙父感叹不已,生了这麽一个败家子,还把他一生的心血糟蹋成这个样子,要是孙父地下有知,只怕连死都不瞑目。 只不过,不管一干人等怎麽想、怎麽感叹,孙绍鑫依旧我行我素,很快地,原本因为孙家饭馆而无比繁华热闹的一条街,最後也因为孙家饭馆败落,慢慢冷清萧条了下来,而孙绍鑫也成为城里要说亲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选。 这些事情对已经多年不曾再入都城的阮家姊弟而言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才会大剌剌的就把两个人自小订亲这件事情直接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她这番话带给孙绍鑫多大的震撼。 愣了半晌,孙绍鑫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和理智,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只比游民好上那麽一点的豆芽菜姊弟问道:“你说你是我的未婚妻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讹人呢?我可不是随便让人讹骗的,豆芽……不对!小姑娘,做人可要老实点,要不然我这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最後,他眼眸不善的眯了起来,瞪着眼前站得笔直的阮龄娥,一边暗暗思索着,该不会是有什麽人想搞花样弄到他身上来了吧? 阮龄娥一听,没有半分的退缩,反而毫无畏惧的迎上他的眼神,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讹人?我有什麽好图的?就这……饭馆?”她省略了形容词,但还是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周围,再把眼神转了回来。 那眼神其实没有半分的鄙视,但那平淡无波的直视,还是让店小二忍不住羞愧的低下了头,也让孙绍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不是这事情还没说清楚,只怕他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他自孙父去世後,自认这人情冷暖也看了不少,但是这女子那种看似平平淡淡,却又在平静之中明显表达出不屑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有种冲动,想问问她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店小二也算是在孙家待得够久,一看少爷的脸色就知道他那拗脾气又上来了,连忙拉住他,哀劝道:“少爷啊,别生气、别生气,那小姑娘就是说话老实了点,不值得生气啊!” 孙绍鑫被这一番劝说差点气得吐血,瞪了店小二一眼,忿忿地吼着,“给我闭嘴!” 吼完,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依旧直视着他的阮龄娥,“虽说我是没什麽好图的,但也不能你说什麽我就信什麽,证据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的回想自己的爹似乎说过有替他订了一门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只是时间过了太久,这些年也没再听他提过,更没见过那个据说和他有婚约的亲家,他也就自动忘了这回事。 第二章 阮龄娥不疾不徐的从身上卸下一个小袋子,再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掌中递给他瞧。“这是当初两家用来做信物订亲的玉佩。” 孙绍鑫也没接过来看,因为自她一拿出那玉佩,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 那雕成一颗石榴状的玉佩上雕有“多子”两个字,和他身上同样形状,却刻着“多福”两字的玉佩是一对的,他天天挂在身上的东西自然只需要那麽一眼就可以认得出。 现在人对上了,东西也对上了,他还能怎麽办?娶了这看起来像是没发好的豆芽菜 就算他已经被整个都城甚至是周围三十里的人家嫌弃到不行,他难道要这麽委屈自己娶这一根豆芽菜更不用说他本来就不打算成亲了。 一想到这里,他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说道:“这婚约自然是真的,只不过两方的长辈都已经仙去,那这婚约是不是可以……”不作数了! 最後几个字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刚刚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豆芽菜眼睛瞪得更大,眼眶里还有着透明的水滴不断从那双大眼里冒出来。 从没看过女人以这种安静方式落泪的孙大少被她弄得一阵惊慌,而阮龄年和店小二那鄙视谴责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他身上,更是让他有种做了罪大恶极之事的错觉。 “唉,你哭什麽?我只是说要解除婚约而已,你要投靠我的事,我也没说不行啊……”他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麽凶恶,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让那阮龄娥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最後还是实在是看不过去的店小二说话了,一边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家少爷,一边好心的分析着,“少爷,你怎麽能这样说呢?先不说父母之命的婚约不该说解除就解除,就是你让一个大姑娘投靠我们却没个婚约的身分,这天长日久的下来要她怎麽活啊?再说了,人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打算投靠夫家,又不是只为了那一口饭,少爷你说这话太伤人心了。”说完,他还一脸无奈的摇头,心中无比怀疑那良善又做事圆滑的老爷怎麽会生出这样一个少爷呢! 听店小二振振有词,孙绍鑫只觉得头大,只是还没理清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那本来安静站在一边哭的阮龄娥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眼角还挂着泪珠,没血色的红唇轻轻颤了颤,垂下头低声说着,“既然孙少爷不想认这门亲事,小女子也不是那没脸没皮之人,这就带着弟弟离开。” 说着,她搀着阮龄年就想往外头走去,阮龄年也是个倔强的人,听了刚刚两人的对话哪里还不知道,这下两人想投靠这孙家是指望不上了,也默默的跟着走。 孙绍鑫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心中其实是有点松了口气的,想着如果这两个人就这麽走了,这事情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虽然他依旧顶着一个败家子的名头,但不用委屈自己去娶一个根本就没印象的未婚妻。 只是,一看到店小二那指责的目光,还有那根豆芽菜明明瘦弱得很却还要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弟弟,又见两个人就那身单薄的衣裳,还有她脸上让他刚才陡然一阵心慌的安静泪水,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种他再不做点什麽就真的罪该万死的感觉。 阮龄娥搀扶着弟弟往外走去时,心中不是没想过或许自己可以服个软,按照他所说的解了婚约,但留在这里暂时依靠孙家,只是一想到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又想到他们千里迢迢的奔波可不是只为了这一碗饭吃,而是依着父亲病逝前的遗愿才来,再加上这男人一开口就提解除婚约,还好像施舍般的说可以让他们留下的话,她就吞不下那口气,执拗的不想服软,才会直接扶着弟弟打算离开。 他们是身无分文,但也不是穷得非得要人施舍才能活得下去。 “站住!” 听孙绍鑫那张扬的声音从背後再度响起,阮龄娥只停了下步子,而後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外走。 孙绍鑫脾气本来就又倔又拗,好不容易自己想通了要把这对姊弟给留下来,谁知道人家却懒得理他,仍固执的要往外走。 他本来存在於内心的挣扎和愧疚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被人忽视的恼怒,於是他几个跨步就挡到两人的面前,眼露不善的看着一脸倔强的小姑娘,至於旁边那个同样用不善眼神看着他的小子则是直接被他忽略了。 “我说站住!” 阮龄娥被挡住了去路,又听到他那嚣张的拦路之语,忍不住瞪大了一双略微红肿的眼,“孙少爷,我和弟弟不差你孙家那口饭,还识趣的走人了,你又想怎麽了?难不成你就非得看人跪下来苦苦求你,才能满足你『乐善好施』的善心吗?” 孙绍鑫一听这话气得发笑,无赖般的直接双手一伸,把大门堵了个大半,挑衅的看着她,“本少爷就是高兴,就是突发奇想要当个好人,这又怎麽样了?再说,小娘子,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用这种口气和你未来的夫婿说话不大好吧。” 那一口油腔滑调的调侃,让阮龄娥又羞又怒,恨不得一巴掌甩了过去,但是再怎麽说,他的话虽然惹人厌,却字字都是事实,这口闷气她也只能强忍着吞下。 孙绍鑫见她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乾瘦黄扁的脸上都泛了红,心中闪过一阵快意,嚣张又得意的冲着还傻站在一边的店小二喊着,“还愣在那里做什麽?还不把本少爷的未婚妻和小舅子给请进门去,愣在那里是等着开花啊” 店小二因为自己少爷这前後不一的态度傻了眼,但被这麽一催,连忙伶俐的“拿”过姊弟俩手中的行李,飞也似的往後院跑。 阮龄娥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可以说是被强行抢去的行李,连话都还没说,马上又被孙绍鑫接下来的话给震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阮姑娘,还请你带着我未来的小舅子到後头好好梳洗一番,接下来我们再商谈商谈什麽时候行礼成婚。” 她几乎想扑上去狠狠的咬他几口,“你刚刚不都说要解除婚约了,哪里需要行礼成婚!” “刚刚我有说过这句话吗?”孙绍鑫很自动的遗忘刚才说过的话,然後抬头看着店小二把东西放好跑了回来,连忙又出声指使他,“快!阮姑娘饿得脑子有点不清楚了,去外头叫一桌上好的席面来,可别让我孙家未来的少奶奶饿昏了头。”说罢,他还无耻的冲着她露了个笑容,“如何?为夫的可还算体贴?等等你和小舅子可要多吃一点啊。” 店小二领命前去,一边偷偷回望了那个大概只差一点就要被气晕过去的小姑娘,和笑得如同刚调戏完人的恶少模样的少爷,忍不住叹出声。 可怜的阮姑娘,摊上我们家少爷,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啊…… 阮龄娥姊弟俩就这样在孙家饭馆里住下,至於孙绍鑫说的成婚一事,则在那天之後因为人跑得不见踪影,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只是,住了几天,阮龄娥发现自己还真的是无所事事的过着日子时,又忍不住操起心来。 这日子是不像之前在路上奔波那样艰难了,但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在这里白吃白住,先不说这几乎没有人愿意来的饭馆有没有那个钱,就说那天丢了个要讨论亲事的话头,现下却跑得不见人影的孙绍鑫,他那快速变换说法的态度也让人没法放下心来。 斟酌了几天,最後阮龄娥还是打算先在这城里做起以前父亲常做的营生,打算弄点这都城里没有的小吃来卖卖。 姊弟两个讨论过後都觉得这法子可行,只是最大的问题在於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可是人家的,平常窝在房间里或在後院里走走还无所谓,要动到人家的厨间灶台,最少也要和主人家打一声招呼。 所以,本来打着能够和孙绍鑫不碰面就不碰面主意的两个人一改往常,开始守在前头,和店小二一样整天窝着等,等着等着,也把这都城里最有名的顺口溜的前因後果都弄明白了。阮龄娥这才知道自己第一天来,开口说要履行婚约时,为什麽这主仆两个会傻成那样。 如果今天那个被各大媒婆当成毒瘤的是自己,而後突然出现一个人说我们赶紧成婚,大概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神情吧。 当阮龄娥收敛了自己脑中不断缠绕的复杂思绪後,愕然的发现,已经又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饭馆的门被关了起来,只有她面前的桌上留了一小截蜡烛。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约今晚还是等不到人了。就在阮龄娥准备吹了灯火,也收拾收拾回房去睡时,大门那里却传来拍门声。 “谁啊?”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将松松拴着的门闩给拉开,透过小缝脆声问着。 “还能是谁?当然是本少爷回来啦!”孙绍鑫迷迷糊糊又带着点张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龄娥一听是孙绍鑫,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只不过她发现,进门的不止他一个人,一边还有一个穿着贵气的男子跟在他身边,手上提着一壶酒,远远的还可以看见那人後头跟着一个小厮。 阮龄娥原本要开口和孙绍鑫讨论商借东西,现在这一看,顿时一肚子的话全都收了回去,只是敛首低眉将桌上的那一点蜡烛留给他们,而後就打算离开。 “那就是你说的那个凭着婚约来投靠,说想嫁给你的小姑娘?”那穿着华丽的男人一边将孙绍鑫给扶到椅子上坐好,一边打量了要离开的阮龄娥後开口说着,完全不顾当事人就在一边。 听到这话,阮龄娥脚步停了一瞬,却不打算停下脚步来回应,本来还想加快脚步前进,却被孙绍鑫下一句话硬生生的拦下—— “喔?你说那个啊?大概吧。怎麽,你看上了那根豆芽菜?”孙绍鑫有些醉後的迷蒙笑望着他,“你难道喜欢上这种清粥小菜了?就这样乾乾瘪瘪的也有兴趣?” 风俊祈没好气的看着已经喝得半醉,开始胡言乱语的孙绍鑫一眼,忍不住呸了他一声,轻摇摺扇,“你真是醉得不轻了,听听你现在说的是什麽话?就算不喜欢,她在名义上也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哪能这样说?” “别说了,那天我脑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时冲动就把那姊弟俩给留了下来,现在才搞得自己有家回不得……唉,只能怪我爹太冲动,竟给我订了这一门亲事。” 那天他答应让两人留下来後,马上就後悔了,不明白自己那时候怎会说出那等话来,苦恼着收不了尾。 结果,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要讨论什麽亲事,趁那两个人还没收拾好,就随口说要去外头喝酒躲了出去,只是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想清楚该怎麽对待那找上门的亲事,乾脆装乌龟躲在外头,但因为喝得太醉被人给架了回来,至今脑子里还是一团混乱。 说着,孙绍鑫眉头轻皱,那苦恼的神色一览无遗,只是喝了酒就忘性大的他却完全不记得他嘴里说的那个人还站在边上,将他俩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章 他忘了,风俊祈可没忘,看着一边静默无声的小姑娘,他只觉得好笑,孙绍鑫这下可把人给得罪了。 阮龄娥捏紧了手,带着忿恨的神情,僵着身子慢慢回头,在某人注意到却没阻拦想看後续发展的纵容下,猛地跑到孙绍鑫面前,小手一挥,让一个火红热烫的巴掌就这样印在孙绍鑫的脸上。 孙绍鑫错愕的瞪大了眼,还有点迷糊的看着眼前人,但嘴已不受控制的先骂了出来,“你又怎麽了?我喝个酒也惹着你了?你该不会真的就把我当成你的夫婿在管教了吧” 莫名其妙挨了个巴掌,又想到这几天来无处可归,他一气恼,在酒劲的催发下,一古脑的用毫不留情的嘲弄话语反击回去。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你这样的人白送给我我也不要!要不是我爹硬要我们来找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麽良人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 本来骂了一句就不想再说了的孙绍鑫也爆发了,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跟她大眼瞪小眼,“笑掉谁的大牙了,我是不怎麽样,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瘦巴巴的,活像一根没长大的豆芽菜,风一吹说不定就飞了,就这模样你还以为我有兴趣呢,我就是娶不到半个媳妇也不会委屈自己!” 风俊祈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口舌相争,一脸淡定的退了几步,嘴角含笑的看着两个人继续争执不休。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才让这个脾气一点就着的孙绍鑫躲到他家,一躲就是几天,还挣扎犹豫着,到底是真的要和对方成亲还是要解除婚约……呵,真有趣! 他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让孙绍鑫气成这样,没想到一个像豆芽菜一样乾瘪的小姑娘倒是做到了。 就在风俊祈於一边开心看戏的时候,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个人的口舌之争到达了最高潮。 “不需要你委屈!我阮龄娥什麽都没有,但那骨气还是有一点的,明儿个我和弟弟就搬出去,这婚约自然也一刀两断!” 孙绍鑫在刚刚说了那伤人的嘲弄话语後,酒醒了大半,有些懊悔,只是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他只能强撑着,然而一听那阮龄娥又倔又固执的说了那些话,他脑子不禁一热,不管眼前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又跟她吵了起来。 “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我又不是娶不到人,怎会怕你这不痛不痒的威胁!” 阮龄娥看他果断的说出这话,心中也没有任何犹疑,拿出一直收在怀中的信物丢给他,抿唇道:“那好,那各自归还当初的信物,从今日起桥归桥路归路吧!” “还就还!”孙绍鑫也从自己的身上掏出玉佩,直接丢给了她。 风俊祈这时才发觉事情闹大了,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两个人能吵出什麽花样来,可没想过这两人会把婚约给吵没了啊! 要知道,好不容易才有个小姑娘不受外面的风声影响,愿意嫁给孙绍鑫这几乎快没有名声可言的小子,要是过了这一村,到哪里找下一个店啊? 他连忙站出来,对两人笑了笑,打算当个和事佬。“小姑娘,今儿个他多喝了几杯,脑子不清楚了,你就别和他计较,这婚约可是两方仙去的长辈订下的,怎好如此轻率的说放弃就放弃呢?” 两人争吵必有一方要先退让,孙绍鑫那牛脾气他是知道的,实在没办法先说服他,索性朝小姑娘下手,由他好言好语地劝导一番,应该能让两人别那麽剑拔弩张,能息事宁人才是。 只可惜,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如果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可能就会让他这三言两语给说动了,但是阮龄娥偏就不是这种人。 试想,一个能够带着幼弟千里迢迢奔亲而来,最後能够平平安安、不缺胳膊或少条腿的到达这都城,不说有什麽了得功夫或什麽,就是这见识还有胆魄也不是能让人小觑的。 再说了,就是没有这番经历,从小阮龄娥跟着阮父走南闯北的,不知道见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场面,又岂会被他这番连唬带哄的几句话说服。 所以,她转头冷冷朝风俊祈一笑,眼底的冷淡和怒气让他有些发愣。 “这位公子怎说这种话来?若不是你无礼开口在先,又岂会有他没脑子说出那些话的机会?如今又要来扮好人,不觉得有些虚伪吗?更何况,我爹替我订下这门亲事是看在孙伯父的面子上,若他知道孙伯父的後人如此不堪,甚至将孙伯父一生的心血败坏至此,想必也会同意我今日所为!” 风俊祈没想到这个看似豆芽菜一样瘦弱的小姑娘嘴巴倒是厉害,几句话说得让他把要说的话都梗在喉中,还把这解除婚约的责任全都推到一边脸色黑如泼墨的孙绍鑫身上。 唉,早知如此,当初见孙绍鑫对这饭馆完全不生兴趣,让一些厨子还有掌柜的全都离开,导致客人不再上门的时候,他就应该努力劝说,要他好好把这饭馆给经营下去,也就不会弄得现在被拿出来当退婚理由,而他也少了一笔进项,得了这些坏处就只为了省那经营饭馆的工夫,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产,他也不能说什麽,只是现在这人连自己的媳妇都要折腾掉了,他多少也要担点责任,帮着说合。可他都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孙绍鑫听过不少说他是败家子、浪费父亲心血的话,虽然这个中原由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如她这般说得毫不留情的还是第一个,一时之间,脸色带着怒气的嫣红,他开始口不择言的反讽,“是,我是不行,我是只会败坏我爹心血的败家子!但你就高明、就有本事了?有本事的话,你就把这间半个月打不出一巴掌蚊子的饭馆重新经营起来给我看看!啧!别以为是个小姑娘就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真以为本少爷闲着没事就专守这间饭馆呢!” “你怎麽知道我不行?”阮龄娥倔强的抬起了头,带着赌气成分的眼神直直瞪着他瞧,“我怎麽说也比你这无所事事的败家子好多了!” “哈!最好是如此!也不要光说不练,我们就来下个赌注,这饭馆让你经营个半年,到时我看你是不是真有办法把它重新给打出名号来!”孙绍鑫也赌着一口气,嘴带冷笑一脸傲气的回瞪着她。 “赌就赌!”难道还怕了这个败家子不成 “很好,要是你真的成功了,我这孙家饭馆就直接让给你。”脑子发热的孙绍鑫没多想,直接就把他老爹留下来的饭馆当成赌注给丢了出去。 阮龄娥想,如果他爹地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把他一生的心血就这麽扔了出去,还不从地底下跳出来掐死这个不肖子兼败家子 咬咬牙,她答应了,“行!” “那要是你输了呢?”他可没忘她什麽东西也没拿出来下注。 “我输了我就在这里打杂一辈子。” 孙绍鑫冷笑,“我这里可不缺打杂的。”要打杂的,他还有一个闲着打蚊子的店小二呢! “那……你要什麽?”阮龄娥想了想,除了这一身的力气,她还真没什麽能拿出来赌的。 “如果你输了,你就乖乖写下卖身契吧!”哼!这嘴硬的小豆芽菜,到时看他不把她整得团团转! 阮龄娥无言了,给他打杂一辈子和卖身给他好像没什麽不一样吧?难道他还想客串一下人牙子,转手把她给卖了不成 “行!”鄙视着,她还是爽快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你可别反悔!” 孙绍鑫啐了声,一脸傲气的仰头,“谁会反悔了?本少爷就不会写反悔这两个字!” 阮龄娥不屑的看着他,平淡的哼了哼,“最好如此,要不然你就连做人都不配了!” “你……”孙绍鑫咬了咬牙,眼睛几乎都快要冒出火来,“我堂堂一个男子汉不和你这心胸狭小的女子计较!” 要她是个男的,他哪里还会让那张嘴一开口就放箭刺人,但她偏偏是个女的,所以他只能忍了! 在一边的风俊祈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宛如两只斗鸡的一男一女又唇枪舌战了一番,定下那个荒谬的赌约,然後各自就桥归桥路归路的回房休息去,留下他一个人空站在那里吹冷风。 他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往外头走去,边走边无奈的想着,这也算是另一种的“见色忘友”吧。 第二天一大早,阮龄年一起床,就看见自家姊姊在灶房里烧火煮饭,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雾腾腾的烟气还有空气,中淡淡的香味,都证明了他现在不是在作梦。 “姊,你怎么起来做饭了?不是说要先问过姊夫之后再……” 他话还没说完,本来正在切香菜末的阮龄娥,手一个滑动,菜刀重重的切进丰板,发出沉重的声响,也打断了阮龄年的话。 阮龄娥回头看着弟弟,虽然很想展现一点温柔的气息,以免吓到他,但还是忍不住因为听到那讨人厌的人而咬牙切齿的冲动。 “别提那人,以后这灶房我们想用就用,明白了吗?还有婚约也已经取消了,别叫那人姊夫!” 阮龄年年纪小,但还挺会看人脸色的,一听这语气还有看见阮龄娥脸上恨不得把那人的肉割下来切成肉丝的凶狠神情,大约也知道这两人之间出了问题,只是不过就一晚的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着,“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晚上就……” 虽然阮龄年才十岁,但阮龄娥也没真的就把从小心智十分成熟的弟弟当个孩子,轻叹了口气后,就把昨儿个晚上两人的争吵过程,还有那赌约迅速的说了一遍,最后又简单的提了一下自己昨儿个想了几乎一晚上的一些想法。 “昨天我冲动了,一时气愤下才答应了那些条件,不过反正我们原本就要做点生意,若真能帮孙伯父重振这孙家饭馆的名声,想来爹也会觉得我们做得好。” 说完,她回头把剩下的菜全都切完,又看了看锅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连忙收拾碗筷,把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的东西都一一端到外头的桌上。 话说因为没有客人来,所以他们这些天也不委屈自己窝在厨房里边吃饭,都是随着店小二一起在外头的桌上吃的。 看弄得差不多了,她又绕进厨房里将灶头灭了火,将放着粥的陶锅小心翼翼的端到外头去,看着阮龄年和店小二两个人几乎口水滴了满地的坐着等开饭,郁闷了一整晚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便挂着浅浅微笑招呼着两人。 “吃饭了!虽然里头没什么东西,幸好一些调料什么的都还能用,我就随便弄了一点,小二哥,我是按着以前学过的口味做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店小二早已夹了一大筷子的香油拌萝卜缨子和辣椒肉丝入口,手边正盛着撒着香菜的杂粮菜粥,一听这话,边咀嚼边口齿有些不清的回答着,“习惯习惯,这味道香的咧!也只有以前大厨煮的东西可以比得上。” 第四章 阮龄娥羞涩地笑了笑,还想谦虚两句,却被突从后头伸出的一双筷子给打断。 她顺着筷子来源回头张望,就看到穿着昨儿个的衣裳,应该只简单梳洗过的孙绍鑫一脸慵懒样的站在她身后,他自动自发的拿了一双筷子,慢悠悠的一边夹着菜,一边咀嚼着,稍后还点了点头,做出评论,“还行,这味道也算有几分火候了。” 阮龄娥忍着想把他的筷子给拍落的冲动,憋得一脸通红地瞪着他,“孙少爷,我可没请你来吃饭!” 孙绍鑫像是忘了昨天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状况一般,不以为意的瞅着她,然后自顾自走到一边去盛了碗粥,稀哩呼噜的喝了起来,完全不顾阮龄娥越来越差的脸色。 见状,店小二停下了夹菜的手,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家少爷完全把自己当主人,把别人当下人一样,享受别人忙了一早的成果。 虽说自家少爷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这柴火、调料什么的也都是之前饭馆里头剩下的,只不过,这顿饭毕竟是人家一早起来辛辛苦苦做的,这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动地吃了起来就算了,吃了还说这种话,实在是让人无言了。 孙绍鑫一边喝着粥,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脸色极差的阮龄娥,心中忍不住得意起来。哼!让你昨儿个那样气我,今日我多多少少也要拿回一点利息! 不过他也没打算真的就把人气坏了,随便吃喝了点,他擦了擦嘴,站起身斜眼望向店小二,“这往后半年里,这姑娘就是你新的主子了,不管她要折腾什么就让她去,别来找我,除非有人说要自动认输……” “放心!就是饿死都不会找你!”阮龄娥在那意有所指的眼神下马上出声。 被人给反呛一句的孙绍鑫懒得回嘴,想着反正到时候就知道结果,于是不再理会她,径自又交代了最后一句,“还有,这个月我就不回这里住了。” 店小二见怪不怪的点了点头,反正少爷老是这样,有时候出去十天半个月的也算是正常的,便没多问。 但阮龄娥就忍不住多想了些。 这男人该不会是因为那个赌约,决定干脆搬出去吧? 这赌约都还没结束,他就不住这里,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她鸠占鹊巢把主人给赶了出去,这可不好。她在心中忖度了一番,忍不住开口,“等等!你不回来这里住是要去哪里?我们的赌约上可没要你搬出去!” 这话一出,阮龄娥怎么听怎么瞥扭,忍不住又多添了句话来补充,“我这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怕被人家说是我们姊弟俩把你赶出去的……” 孙绍鑫听着她越描越黑的解释,忍不住勾起一抹坏笑,痞痞的摇起了折扇,斜眼睨了她,“放心!就是离开这里我也不怕没地方睡的,那百花阁不知有多少我的红粉知己,一个人轮上两晚也够了。” 不过,事实是昨儿个他接到一件处理贪官污吏的任务,得花上好些天出门去执行,但是能够用这样的藉口气气那根豆芽菜,他也是很愿意的。 一听这话,阮龄娥顿觉得刚刚还担心他无处可去的自己真是傻得没药医了,随手抄起一双筷子,直接就往他身上扔去。 “滚——” 孙绍鑫灵巧一闪,那双筷子自然沾不到他的衣角半分,接着他故作姿态,慢慢的晃出了门,看着外头晴空万里,心中顿觉一片舒心自在。 哈!这次终于让他扳回一城了吧! 大空历四百二十八年,大空王朝的国都安阳在盛世光环下,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且因为是国都的关系,不只是城里的百姓,更多的是他城甚至是他国来的商人,不同的口音还有形形色色的服饰和装扮,都给这繁华的城添了几分色彩。 而这一向热闹的大街上自然也不会少了来自各地的小摊贩,个个都将拿手美食摆了出来,无论是咸食、甜食或者是汤类、干粮,几乎一些比较出名的菜色多半都能在街上见到。 而今儿个,大街上多了一个小摊子,只见摊子一处用大锅滚上一锅浓白的汤头,一边则架了块板子,上头放了装着不少卤得喷香肉块的大盆子,一边又放着不少的小盘子,并简单摆了两三张桌子还有凳子在旁。 帮忙看火收钱的是一个小男孩,负责端菜送汤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特别的是,掌厨的居然是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 这三人就是打算让孙家饭馆重新出发的阮家姊弟和孙家的店小二,三个人昨儿个忙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天未亮就关了饭馆的门,推着板车来这大街上摆摊。 阮龄娥前些天就考虑过了,孙家饭馆附近没什么人在那做生意或行走,若要让饭馆重新开张,得要先闯出一点名头才行,所以她挑了几样拿手菜式,打算先摆摊一阵子,然后再找机会宣传宣传孙家饭馆。 虽然卖的不是什么特色菜,但那浓郁的汤头随着底下炭火不断熬煮,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香味,店小二还没开始吆喝,就有不少走得较不匆忙的路人停下脚步来问—— “小伙子,这是卖什么呢?一股香味让人忍不住嘴馋起来。” 店小二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带着一脸笑意朗声介绍着,“来咧!我们这是新开的摊子,别看东西不多,卖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像这汤头可是用大骨头敲碎熬上一天一夜而成的,若加上这劲道弹牙的面条,和这用料实在的浇头一淋,保证客官吃了一碗还想要来一碗。不说这面,这盆子里的卤料也是精心所制,是用南方的秘方卤包下去卤的,吃起来不腻爽口,那酱料的味道紧紧的包在肉里,每咬一口再喝上一点小酒,啧啧啧……保证是吃了赞不绝口!” “只是这卤料都有些什么啊?怎么看起来有些像下水料?”有人看着盆子里的卤料提出疑惑。 阮龄娥知道这新的东西不让人尝尝一定卖不好,所以大方的从里头拿出几块不同部位的卤料,切成细细的薄片,稍稍拌了香油蒜泥,弄成小碟请路过的行人吃。 手上一边动作,她一边笑着说道:“各位大哥大姊、叔叔婶婶,这是家传的方子下去做的,鸡蛋和豆腐都是单卖,这肉则是算斤秤两的,想要哪一段都可以自己先拿盘子装了再算钱,不过这好吃或不好吃小女子说了不算,还请大伙先来尝尝,好吃的话就请帮我们捧一下场。” 一开始,不少人还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但是看那油花花的肉拌着香油的味道和卤香的确挺诱人的,也没闻到一般猪下水会有的那种腥臭味,不少人还是愿意拿过筷子夹个一两块试试,旁边某些人等着看那些人的反应,再考虑要不要买点尝尝,或者是坐下来点碗面试试。 突然,那第一个吃的人举着筷子又夹一口,说着,“好吃好吃,这肉卤得入味,香而不腻,咬起来也有嚼劲,若切点回去配点小酒喝着,那可是再好也不过了!”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也纷纷上前去拿筷子试吃,没抢到筷子的便用手捏个一两块,直接丢进嘴里,很快的,几小碟的卤料就被试吃得干干净净。 周遭的人问了问价钱,又问了问有哪几种面式,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价钱也不算太贵,于是不少还挑着担子或不急着走的行商纷纷都点了面,或者是在盆子里挑了几块卤料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那几张椅子就坐得满满的,后面不少人还排着队,有些等不及的,干脆就直接从盆子里买些卤好的肉,让店小二直接打包带走。 一时之间,阮龄娥忙着下面切小菜,店小二忙着送面招呼,阮龄年则在一边收钱顺便打包一些外带卤料。 当面和切好的卤料一碗碗、一盘盘的上了桌,一直留意着客人反应的阮龄娥在听到一声又一声的称赞时,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但她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继续在大汤锅边下着面,然后替一碗一碗的面浇上不同的浇头佐料。 乍然望去,这小小的摊子居然被人潮挤得满满的,不少人端着汤碗,站在一边就稀哩呼噜的吃起面来,让其他摊贩的摊主都忍不住出来看看,到底是新出了什么吃食,竟然能够聚集这么多人潮。 这好生意带来的结果就是,还未到晌午,本来准备好的一大锅汤已剩不了多少,至于大盆子里的那些卤料也早已切得只剩下几个零星碎块,面条和浇头更是全都用光,让三个人露出得意笑容之际,也只能边对着还没吃到面的顾客说抱歉,边承诺着明儿个也是这时候来,还会多带一点东西出来卖。 收了摊子回到饭馆,三人都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不过阮龄年的工作毕竟轻松些,歇息了一下就回复了点精神,拿了今日收钱的钱盒子来仔仔细细的算,又减去了成本后,一脸兴奋的转头朝还懒在一边的店小二还有阮龄娥说:“姊,小二哥,今儿个我们总共卖出了两百多碗面,除去成本,利润总共是二两多银子。” 要是在以前,店小二绝对不会把这二两多银子放在眼里,毕竟以前有时候光是客人的打赏都不只这个数,但在经历了好长一段连来喝壶茶的客人都没有的情况下,一听这只一个早上就赚了二两多,让他非常的兴奋。 “真的?哎哟!我今儿个不停上面上菜的时候,就想着生意不错,一定能赚钱,只是没想到还能赚这么多呢!”店小二兴奋的搓着手,一脸的红光,好似满身的疲惫都忘了一样。 阮龄娥看着他,浅笑说着,“坏小子,也不把话一次说完,刚刚说的只有面钱吧,今儿个我们还卖了那一大盆子的卤料呢,说说赚了多少钱吧!” 阮龄年摸了摸头,第一次露于属于这年纪的稚气笑容,调皮的说:“嘿!就知道瞒不过姊,只是我若说了,小二哥可不要又吓了一大跳才好!” 店小二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胸脯,一脸豪气道:“我也是见过场面的,哪里有什么事可以吓得着!” 阮龄年也不多说,直接就把那数字给报了出来,一边笑咪咪的看着店小二惊愕的表情,“去了零头总共是五两。” 店小二震惊了,没想到那一大盆子的卤料竟比面赚得更多,一时之间真的有点不可置信,“我说年哥儿你没算错吧?真的赚了五两?” 阮龄年年纪小,可也不喜欢被人质疑的感觉,不悦的回瞄他一眼,“当然是不会错了,要不你问问姊姊,她出摊之前想来就算过了,应该也是这个数字,对吧?” 阮龄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给还一头雾水的店小二、好好的说了其中的窍门所在。 第五章 “小二哥,我们这卤料用的大部分材料是鸡蛋、豆皮、猪头皮还有一些内脏下水,里头鸡蛋豆皮的成本最高,所以做得也少些,另外,一般这内脏下水都是屠户不要的,不是扔给狗吃,就是便宜的以两三文的价格随便搭给人,我们这次为了熬汤买了几副大骨,这些下水就是那屠户一毛不要的全送给了我们,这等于没花半毛钱就拿到手了,还有那猪头皮,一般人不是舍不得买一整个回去,就是买回去了不会烧也觉得不好烧,所以往往都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所以虽说这一部分也花了钱,但也花不了多少,所以因为我们这内脏下水和猪头皮都是卤好之后按斤秤两下去卖的,低进高出,有这样的利润自是不奇怪的。” 这也是她几天以来逛了几次市场后发现的,在这都城里会吃这些下水的人少,就是有人卖,似乎也都有个怪味,导致卖的人也不懂得那其中的价值,不是丢了就是低价附赠,让她捡了一个大便宜。 店小二一想到那些原本以为卖不出去的猪下水竟是卖得最好的,忍不住拍掌高呼,“这不就像是在做那无本买卖一般嘛!” “小二哥可算是明白了。”阮龄年笑嘻嘻的打趣,“只不过今儿个若不是姊姊先切一点让人们先尝尝看,只怕我们那一锅卤料也是卖不出去的。” “这话说的是,看来还是姑娘有一手。”店小二嘿嘿笑了笑,然后像是又提起了浑身的干劲一般,问道:“那照今儿个这势头来看,是不是以后靠着这卤料就能赚足重开孙家饭馆的银两?” 不怪他对于重振孙家饭馆这件事有这么高的期待,毕竟他也是从小就在这孙家饭馆吃饭长大的,对于孙家饭馆有那么一份感情在,所以才会在所有人都走了后,坚持着要留在这里。 阮龄娥摇了摇头,“哪里有这么简单,这卤料生意过几天就没那么好做了,毕竟这两日我们是占了那卖肉的不知如何料理的便宜,才几乎没用钱就拿了那些下水料,过了几天,他会知道我们是要收来做卤料的,那价钱也会提上去,到时候我们的成本自然会拉高,赚头就不如今天了。” “姑娘想来是有其他主意了吧。” 店小二这时候也看出来了,虽说阮龄娥分析说情势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但是她没有气馁的表情,想来必定是有了对策。 阮龄娥笑咪咪的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个过一阵子就知道了,总之,我们不可能一直卖同一种东西,只能说我们现在就是慢慢把以后会在孙家饭馆里出现的简单菜色,一样样都推出来卖卖看,让那些人知道,以后想吃这些东西就得到饭馆来。” 阮龄年和店小二两个人想了想那画面,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觉得孙家饭馆要重振的日子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阮龄娥看他们笑得开心,她也绽放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有个好的开始,给了他们更多的力量去期待接下来的成果。 时间匆匆过了一个月,孙绍鑫一身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了回来,才回来就直接往风俊祈在外头的一座小宅子奔去,唤人烧水更衣,好一番折腾才带着一身的湿气,悠哉慵懒的坐在榻上看着接到消息的风俊祈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次任务进展得还算顺利吧?”风俊祈关心的问了句,撩了袍子随意坐在桌前,自个儿倒着茶水喝。 孙绍鑫懒懒的瞄了他一眼,“你的废话倒是越来越多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是不顺利,他能够安心的坐在这里?! 他和他都属于皇家下一个见不得人的组织里的杀手,做的自然都是那不能现之于众的事情。 例如这次他接到的任务就是,尽快除掉离这里约有百里远的一个小郡县的郡丞,和下头的几个县长。 大空王朝采郡县制,郡的长官为郡守,设副手郡丞,其职掌行政而又设郡尉职掌军事,郡下又设县,大县的长官为县令,小县的长官为县长,以下又比照郡,设有县丞、县尉,分管行政等政务。 这次他除掉的那几个人虽说官位不大,但实际上这些人靠着自己手中握有权力,欺上瞒下,贪了官仓,中不少米粮,甚至还苛收百姓粮税,迫害良民,以至于上头终于看不下去,特地让他出手重惩。 当然,虽说是杀手,但也不一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时候几颗石头就能弄出很多意外,例如溺水不治或者是滚下山崖等等。 而给一个月的时间也是希望这些父母官不会一下死了太多,反而惹人疑窦。 这也是因为他们待的组织的关系,才会有那么麻烦的规矩。 七教堂,起名的原由就是希望由他们来除去七恶而起,这七恶是指贪官恶吏、土豪世家、匪乱叛逆等,所有任务都是由上头,也就是王朝的最高领导者下令执行,所以皇子没有登基前是不清楚他们这个组织的。 组织内部的人不少,一部分是专门收集情报,成为上位者的耳目,一部分则是像他们这样负责出手除恶,成员士农工商皆有。 通常他们接下的任务不是因为牵涉极广,不适合上头那位明文处置以免牵连过广,就是专属些疑难杂症,像下头的郡县无法处理,是因另外派官兵太过大费周章,这类事情就会暗中让他们接手。 “也是。”风俊祈对于他不怎么友好的态度并不甚挂怀,反而亲切的问着,“对了,你吃过东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孙绍鑫虽然觉得好友今日莫名的殷勤,总觉得别有用心,但是一来,他不可能对他下手,二来他肚子的确饿了,所以就点了点头。“嗯,这匆忙赶回来的确是饿得慌了,有什么东西就送上来吧。” 这出门在外又有要事在身,说能够吃好睡好是假的,不过也多亏了这组织每次任务后都有不斐的报酬,要不没了家中饭馆的收入,他只怕也得去喝西北风了。 只见风俊祈拍了拍手,外头的小厮就提了个食篮进来,在桌上摆出一盘又一盘碟子,随后退到一边。 桌上一字排开的碟子和碗让孙绍鑫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什么?这城里什么时候有做这种花俏东西的餐馆了?” 不能怪他用花俏这两个字来形容,因为这桌子上的东西的确如此,四个碟子上分别放了红、绿、白、黄四色饺子,一个碗里拌着大干面和浇头,一边看起来花俏,一边分量十足,只是这都是他之前没在这都城里看过的东西,也难怪他开口问了。 风俊祈看着眼前的菜色也有些惊讶,他不过是听着传闻光顾了一下,没想到这买来的东西倒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你这一个月不在,你家那小姑娘带着弟弟还有那个店小二可是做了不少事情,这桌上的东西就是他们摆摊卖的。”比了比桌上那所有的东西后,风俊祈忍不住自己先动了筷子,夹了一个黄色饺子丢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满足的点了点头。 这皮不太薄或太厚,又有嚼劲,还有用油煎过的脆香,饺子里头包的是酥油拌着猪肉和芥菜的馅料,才咬下去,满嘴的肉汤差点烫了嘴,但那猪肉的甜味和芥菜的鲜味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又想夹一个吃。 孙绍鑫见这个出生世家的人咬了一个后忍不住去夹下一个的馋相,也连忙抄起筷子,把那装着面的碗拉到自己面前,也快速的夹了几个各色饺子放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在风俊祈的瞪视下,一口一个,挑衅的咬下一个红色饺子,然后,脸蓦地一红,连忙把刚刚倒的茶水灌了一口进嘴里。 风俊祈看着孙绍鑫国国吞案的将那饺子给咽了下去,忍不住问着,“这是怎么了?吃得比我还急!” “什么急!这饺子里包的不知道是什么,又麻又烫,差点给梗住了嗓子。”孙绍鑫呸呸了两声,才终于舒服了些,而经过这一折腾,额头也冒出了些汗。 一边的小厮见状,连忙递上放在一边盆里的手巾,一脸歉意的解释着,“刚刚是我忘了提醒孙少爷了,卖这饺子的姑娘说,这红色的是麻辣豆腐饺,里头包着的汤汁又麻又辣,吃的人得先一口咬开慢慢吃进去,这才比较不容易呛着。” 孙绍鑫瞪了他一眼,“也不早说。” 风俊祈好笑的看着他,“也没人让你像个饿死鬼一样夹了就往嘴里塞吧,活该!怎还怪我的人啊!” 孙绍鑫啧了声,挥手让他过来,“把其他这饺子都包的什么馅料给我好好说说,别让本公子又吃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厮笑道:“这红色饺子是麻辣豆腐饺,绿色的是翡翠素饺,白色的是猪肉豇豆饺,还有刚才少爷吃的这黄色饺子是猪肉芥菜饺,不过这盘是沾了蛋花下去煎过的,别说这饺子,那姑娘还说就是这碗面也是下了功夫,这浇头都是一大早现炒的,扮料的汤头也是大骨熬的高汤呢。” “这倒是看不出来,就她一个小姑娘和那两个小子能够做这么多的事情。”风俊祈听了,忍不住表现出惊讶,同时,嘴巴也没停,夹着饺子一口口往嘴里送。 “哼!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人!”孙绍鑫骄傲的哼了声,在心中愉快的偷笑着。 风俊祈丢给他一个白眼,挖苦道:“这时候想到是谁家的人了?我怎么记得人家小姑娘都已经退了婚约,现在可是没有婚约带着幼弟在努力过活呢。” 被这话给噎了下,孙绍鑫脸色顿时黯了下来,手一伸,将所有的碟子里的饺子全都扫进自己碗里后,才对他冷言说着,“你不提这话心里不爽快是吧?有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那这些东西还不如让我吃了呢!” 风俊祈也懒得和他抢,反正他买的时候早已吩咐小厮买两份,这时候另外一份应该早已送回他的府里,等他回去时再好好享用就行了。 等到将那饺子还有一大碗面给吃得干干净净后,孙绍鑫才终于抬眼,认真的看着他,“说吧,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心的送东西给我吃,还特地提了是那根小豆芽菜做的?可别说是突然起意,我知道你鲜少在外头吃这些东西的。” 风俊祈也没反驳,淡然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到他面前,“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桌上那块玉佩有着熟悉的石榴形状和熟悉的刻字,孙绍鑫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不用多看他就知道,那是原本在他身上的那一块,也是退还给阮龄娥的那块订亲信物。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该不会那个小豆芽菜随便乱扔,而让这家伙给捡了吧? 风俊祈好笑的看着他,“那天你出去执行任务后,我特地让人稍微看着你那里,没过两天就发现,那小姑娘去把这玉佩当了,换了银两后,拿去买了一堆出去摆摊要用的东西,我想着你们俩的婚约说是解了,不过那时大家都太冲动了一点,要是这订亲信物被人给拿走就不好了……” 第六章 他话还没说完,孙绍鑫已经拍桌站起,脸色黑得可怕,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那根豆芽菜还真是硬气!宁可卖掉订亲信物也不想办法去找他求助?!他在心里恨恨的想着,完全忘了当初对她说过绝对不要来麻烦他的话。 可他心中忽然想起,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她没想着去重振孙家饭馆,却去街上摆什么摊子,该不会是穷得没银两可用了吧?那他要好好到她面前去气气她才行! 一想到这里,他也懒得理还坐在一边的风俊祈,拿了那块玉佩,随口打了一声招呼,人就跑了出去。“你继续坐着吧,我先走了!” 风俊祈人没拦住,就眼睁睁地看着孙绍鑫快跑出门,活像是要去找人麻烦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轻叹。 唉,明明跟那小姑娘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怎没事就去找骂挨,这……似乎也算是一种冤家关系?! 才一个月的时间,阮龄娥这个小摊子无疑成了安阳城里生意最好的吃食摊子,一些外地来的商人在口耳相传下,也知道有这样一个小摊子不仅吃食好、用料足,还有些新鲜花样是他们长年行走在外也不一定见过的。 一开始卖的简单面类和那些卤料让他们自一开始就打响了名声,后来卤料还是有,只是量较少了,因为他们开始卖起了各种口味的饺子。 在阮龄娥的巧手下,一个个圆嘟嘟的异色饺子在蒸笼上各自排开,炉火一生,那浓厚的香味随风散开,让一条街外的人家都能闻到,而后忍不住出来买上几份。 只是这样的好生意如果没人眼红、嫉妒才奇怪。 周遭本就有不少卖吃食的人家,一开始看这三个年轻人出来摆摊子并不以为意,毕竟这大街上常有一些人出来摆摊,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谁也没法抢了谁的生意,顶多就是今天你多赚一点,明天我多赚一点而已,没太大影响。 只是谁知道,就是这样三个人的小摊子,造成几乎整条街卖吃食的人,除了卖糖水果子的之外,几乎都快要做不下去了,原因无他,因为三人的小摊子生意太好,现在几乎只要经过这条街的人,一想到吃东西,就是到阮龄娥的那个小摊子上去。 不是点上一碗面,就是各色饺子都点上几盘,间或来碗热热的大骨头汤,要不然就是切盘卤料当小菜,原本不过两三张桌子的小摊后来又多添了一倍的桌椅,甚至连伙计都多请了一个来负责端菜送菜,每天准备的饺子面条还都是一屉一屉的迭起来,几乎比人还要高。 这样可说是独占生意的场面,自然招人不满,几个有心人眼红的看了几天,最终决定给几个年轻人一点教训,让他们明白这生意可不该是这样做的。 这天,一大早起来,阮龄娥手脚俐落的生了火将蒸笼摆上,再将一屉屉的饺子都给放了上去,然后煮水下面条开始忙碌的一天。 生意比他们预想得要好,因为现在他们的饺子做出了一点名声,有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也会买上几屉回去尝尝,偶尔也有些女眷让人买了带回去,因为这方便拿取,再加上她的饺子花样多,这带色的饺子又是少见的,所以十分受欢迎。 一如往常,生意好得让阮龄娥他们才过了中午没多久就因为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摊,在店小二和新请的伙计小田俐落的收拾着桌子椅子搬到推车上时,阮龄娥和阮龄年则是收拾着一些碗筷还有零碎的东西,几个人分工合作,很快的就将东西收得差不多了。 只是,就在他们把东西一一往车上搬的时候,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汉子从街头一端走了过来,语气不善的说着,“收什么摊子?!老子就是听说这里有在卖好吃的饺子和面才特地来捧场的,还不快把东西都放下来,给老子和各位兄弟们煮些送来!” 阮龄娥和店小二看就知道,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不由得互看了一眼。话说从做生意前阮龄娥就明白,这种麻烦是少不了的,所以提前和这里的郡丞和一些巡逻的兵士打过了招呼,只是这阎王好见,小鬼难撞,这些人看着就是来者不善,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不好解决。 这些人如果只是为求财找麻烦还好,怕就怕在,若是故意要因找麻烦动了手脚,那可就糟了。 虽然阮龄娥来外头抛头露脸的做生意,但这和成年男子打交道的事还是得让男子出面才好,店小二也明白这道理,所以陪着笑走向前去。 “这几位大爷,小摊子场面小,准备的东西也不多,所以这早早的就卖完,得先收摊了,不如几位大爷明儿个请早,小店一定准备好来招待几位大爷!” 店小二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但那几个前来找碴的汉子却不理会,为首的一人直接将他推了个踉跄,脸色更是狰狞。 “说什么废话!以为老子天天都闲着?还明儿个呢,老子今天就要吃到,假如吃不到就别怪老子和兄弟们砸了这破摊子!” 一听这话,四个人神色一憬,明白今天是难以善了,只是若动起手来这边除了店小二尚且能抵挡一阵,阮龄娥一届女流,而其他两个都还是孩子,怎能应付对方几个身型骠悍的大汉? “小二哥。” 阮龄娥也不想见店小二去和他们硬碰硬,轻声想将他唤回来,可才刚要开口,却被那群人中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男人注意到,朝她语气猥亵的开口调笑—— “呦!刚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小娘子在,快过来陪哥哥们喝酒吃饺子吧!” 一番调戏的话,让周遭几个汉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那领头的男人还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说着,“这小娘子模样看起来是瘦了点,不过也还算端正,陪兄弟几个喝酒也够了。” 说罢,他往前跨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拉站在后头的阮龄娥,阮龄年和店小二两个人脸色不佳的想要站到她面前阻拦,却被后头的汉子一手一个拎到一边去,阮龄年还因为力气小、行动不便,甚至被推到一边刚收好的板凳上,撞疼了的发出一声痛呼。 一见到这情况,阮龄娥紧张的就想冲上前去察看,谁知道刚刚那汉子却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往他怀里扯去,她只能凭着本能反应,用力挣扎却不小心扭到脚,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突然,眼前闪过一抹熟悉的天青色袍角,随后她整个人落入一个人的怀中,腰肢被一只健臂给揽住,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些怒气,从她头顶上传来—— “好啊!这都城里竟有这样的混混,连本公子家摆的摊子都有人敢来捣乱,想来是忘记本公子的威名了是吧?” 还在错愕当中,却听到这宛如京中一霸的说词,楞楞的抬头,看见了孙绍鑫的脸。 是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在这种时候? 这一个月来,孙绍鑫曾想过,或许那个豆芽菜在明白撑起一家饭馆并不是那么简单后,会苦着脸或者是以哭丧的表情和他求助,当然,他会大人有大量的帮助她,甚至还会好心的劝慰几句。 这是他偶尔出现的幻想,但是当真的看见她被人欺负,还差点就受伤的时候,他发觉他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快意,反而涌起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那根豆芽菜,就是他不要、看不顺眼,怎么说也担了他孙绍鑫未婚妻身分有十来年,哪里是这些街头瘪三可以随意欺辱的?! 冷着一张脸看向眼前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的汉子,孙绍鑫也不急着出手,只是等阮龄娥好好站直了身子后才放开手。 但在阮龄娥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惊艳了下,原本被他认定是干扁豆芽菜的她,似乎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两次要……秀美了不少? 他不知道的是,第一次看见的正是她刚进城的模样,在脸上和手上都沾了不少她特意弄上去的黄泥,衣服也破旧不堪,加上一路上又没吃好睡好,自然像根干扁的豆芽菜,没有半分女子姿容可言。 第二次见面,他喝酒喝得迷糊了不说,那天已经晚了,加上大堂里只有一根留给她守夜的蜡烛,光线和视线都不明下,他还能认出人是阮龄娥就算不错了,加上那时候她也还没调养过来,只有将自己打理得干净些,自然没有给他有什么改变甚大的深刻印象。 而这一次,外头阳光灿烂,再加上经过了一个多月后,她逐渐调养得回复了之前的七八分模样,自然让一个月没见过她的他好好惊话了一把。 只见阮龄娥原本干枯的头发已变得柔顺许多,因为要忙着煮食,用了一块素色帕子和一根木簪子将头发给盘了起来,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与过去当初干瘦黄扁的颜色不同,而是白净丰汝腴了点。 她双唇带着浅浅的粉色,没上半点胭脂,穿着一身干净俐落的青色衣裳,只在腰间围了块上头有几个口袋的方布,勾勒出细细的腰身来,袖口则用两条绳子绑着,方便煮面下面。身上虽没有半点妆饰,却宛如出水青荷,颤颤巍巍的,有种惹人怜爱却又赏其刚毅的出众姿色。 从一根干瘪豆芽菜转变成这初绽青荷,那落差之大,让孙绍鑫忍不住楞住,眼眸直勾勾的瞅着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边被忽视得很彻底的几个大汉很是不悦,本来就是让人请来找这摊子麻烦的,这麻烦才找了一半,就有人出手相帮,几个人互使了使眼色,想着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都城里什么都好,商户多、赚钱的机会也多,就是这权贵人家也比附近的郡县多了不少,平常他们寻些小店铺、小摊子的麻烦没什么可怕的,但这小摊子有什么来头倒是不清楚,就怕人家背后也是有贵人撑腰的。 不怕这贵人不够分量,就怕他们得罪了人还不知道,要知道,就是一个随便的小郡卫也不是他们这普通百姓得罪得起的。 这时候,在围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声—— “那不是孙家饭馆的孙公子吗?怎么,把自家饭馆给弄垮了,却跑来给一个摆摊的小娘子撑腰啊?” 那几个大汉本来还有几分忌惮,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眼前这穿着尚可的年轻男子不过就是一败落的富家子弟而已,不足为惧,又互相使了个眼色,带头的那个伸手就要去拉站在一边的阮龄娥。 “小兄弟,不干你的事儿就别管,小心英雄没当成反而成了狗熊。” 这调侃的话说完,后头众大汉全都朗笑出声,因为原本存有的忌惮没有了,看着孙绍鑫顶多只能算高壮结实的身躯就没那么害怕。 孙绍鑫冷笑了声,一伸手就拍掉那汉子伸过来的手,将阮龄娥一把扯到身后,自己挡在她面前。 “这可好笑了,本公子活到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不如来比划比划,看到底谁才是狗熊?” 孙绍鑫的性子其实有点直鲁,虽然从长相看不出来,但是当初他小时候连个女娃娃的东西都能够直接动手抢,就知道骨子里有着那一点霸王个性,然而这么多年来因为成为不见光的杀手,这个性是稍微收敛了此于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爬到头上来作乱。 第七章 那汉子被拍开手,脸上也涌现了怒气,一脸不善的瞪着他,“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 孙绍鑫眼神一冷,没让那人说出更多废话,向前踏了一步、手一挥,砰地一声,肉体相撞,那个还兀自说着狠话的男人被消了音,随之而来的是他捂着正流出鲜血的脸,痛苦的惨叫着。 这一番剧烈变化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一边旁观的人悄悄的都退后了几步,那隐藏在人群中的主使者更是不着痕迹的想要逃跑。 开什么玩笑!他们也就是一般的老百姓而己,光是请那群汉子出马找人麻烦就不知道被坑了多少银两,现在若又惹上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明显不好惹的孙绍鑫,那不糟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那孙家公子是把他家饭馆整垮了,可他的拳头并没跟着垮了啊! 孙绍鑫是不会经营饭馆,但这不代表他没看过像这样闹事的场面,这种事情他可是看多了,尤其刚刚在人群里的那声高喊实在太明显,他马上就锁定了方向,现在看着人群中有人想落跑,冷笑了声,也不去追,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的开口,“那个穿着短衣绑腿的,想跑我也不拦你,但今儿个我可是记住你了,以后这摊子要是再出事,可别怪我上门去找麻烦了!” 这一声是威胁也是恐吓,只要那些人脑子还有一点东西,就该明白他这话警告的可不只一个人,而是一群。 恐吓完,他又转头看着那些又怒却又怕的汉子,声音一沉,“还不带着人滚?难道要本公子一人送上一拳才要走吗?” 那些人本来就是街头混混,刚刚看到老大被人一拳打倒在地时,心中就已又惊又慌,虽然带着怒气,却也知道自己欺负一般人还行,像这种明显就是练家子的可应付不来,只能恨恨的看了他们一眼后,搀着自己的兄弟往来时路跑去。 一见那些人都被他清理干净了,孙绍鑫一边回头一边还想着,说不定阮龄娥这时候脸上会带着崇拜爱慕的眼神,心里顿时觉得无比得意。 只是,当他一回头看去,本来应该站在他后头的阮龄娥已不见人影,远远的就看见她蹲在地上看着自家弟弟,担忧地不停问着好不好,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个帮忙赶走恶人的大功臣。 这让刚刚脑中还充斥着不少美好画面,想象能被感激的孙绍鑫脸有点沉,但他想算了,她担忧自己的幼弟也没什么不对,和她计较这些也太过分了。 然而虽然已经这样安慰过自己,但他的脸色仍好不起来,踱步到那两人身边,“怎么?被刚刚那些人推伤了吗?” 阮龄娥边担忧地看着自家弟弟,边回答他的问题,“像是撞到背,只是在这里也不方便看看到底伤得怎样了。” 背上虽然一阵阵的疼,阮龄年仍硬撑着安慰已经红了眼的阮龄娥,“姊姊,我不过撞了下,没什么大事,回去用药酒揉揉就行了,倒是这些东西还是得赶紧收回去,要不然来不及回去准备,东西不够明儿个用,就没办法摆摊子了。” 这一番成熟的话让阮龄娥差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可她也明白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只能先平复下情绪,转头看向店小二和小田,让他们把东西赶紧弄到推车上准备回饭馆,而后才有闲心注意到从刚刚就站在后头的孙绍鑫。 不管之前对他有怎样的看法,今天若不是他出手解围,谁知道那群人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就这点来说,她欠他一份人情,而表达谢意也是跑不掉的。 她正准备起身向他道个谢时,谁知道才刚站起,脚踝一痛,她忍不住闷哼了声,身形不稳,又差点要往地上摔去。 孙绍鑫眼明手快的再次伸手揽住了她,接着没好气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吓到站不稳了?” 阮龄娥直接的反应就是回瞪他一眼,但随即又被脚踝上那阵阵的疼引回了注意力,“大概是刚刚扭到了脚。” 阮龄年和孙绍鑫一听,一个用担忧的眼神直直望着她,一个则俐落的蹲下身子仔细察看,对着她明显有些错位的脚踝皱起了眉。 “这是伤到骨头了,得去弄点药来敷着才行,可能往后大半个月的,这脚都没办法出力了。” 阮龄娥也明白,自己这伤应该是轻不了的,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居然让自己这大半个月的都没办法好好工作。 一想到自己没办法出力后,这才刚打出名声的小摊子不知该怎办,而接下来打算一口气打出孙家饭馆名号的计划,也因此得延迟甚至付诸流水,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懊恼神色。 孙绍鑫不明白她在懊恼什么,但是看眼前这情况,另外两个要动手把东西推回去,而眼前这小子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根本就不能指望他还能有什么协助,他眼神一转,便低头问着轻靠在他怀中的她。 “是要我搀着你回去,还是让我背你回去?”一副理所当然没得挑剔的口气。 阮龄娥看了他那大爷样,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撑着也能回去,不过就是跨过一两条街口的距离而已。” 说完,她就打算自己一拐一撑的慢慢走回去,只是还没踏出一步,马上发现自己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双脚悬空。 饶是她再怎么老成也忍不住惊叫出声,而一边的阮龄年和正准备要一起走的店小二和小田更是看傻了眼。 “放开我!你这无赖到底要做什么?!” 阮龄娥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的拎着,脸颊忍不住气得泛红,双手双脚更忍不住大力的挥动挣扎。 孙绍鑫轻皱了眉,随后没好气的说道:“好了,安分一点!别弄得我好像是在强抢民女一样,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一边的路人还有阮龄年等人心中都暗忖,孙绍鑫看起来就像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大家都只敢在心中默默想,没有人敢直接说出口。 不过大家怕他,阮龄娥可不怕。 她几乎可算是张牙舞爪的,努力地想要用自己瘦小的身子出手去挠他,在屡试不中后,没好气的啐着,“就你这样还不算强抢民女?那要怎么样才算?!” 她还真以为他不发脾气就是没脾气?!孙绍鑫心中突然一股火冒了出来,念头一转,改提为抓,直接将她整个人当个布袋一样扛在肩头上。 既然都把他这个好人当成了强抢民女的恶人,那他就让她看看什么才叫恶人! 阮龄娥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不得不说她有很多的“第一次”都献给了这扛着她的男人。 然而这没什么好的,被人扛在肩上的羞窘和恼怒让她发疯似的抓他挠他,只差没动口直接咬他一大口! 孙绍鑫对她这番动作并不觉生气,反而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然后就扛着人,大步往饭馆的方向奔跑。 由于他这跑并没有特地关照阮龄娥,让她随着他每一步动作,小肚子都重重撞到他肩上,差点让早上吃的东西都成了酸水给吐出来。 这下,世界安静,众人傻眼,留下店小二、小田和阮龄年三个人面面相觑,一会后,沉重的叹息声传出,三人才慢慢推着拉车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唉,这两人怎就这么能闹腾呢? 当一行人回到饭馆,就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店小二当机立断,让阿田留下顾着拉车,他和阮龄年则快速地冲进饭馆里,就怕那两个人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两人一踏进饭馆,就见阮龄娥红着一双眼,颊边带着泪珠,双颊也有些嫣红,还略微急促的喘着气,小腿上的裙摆则被掀开,绣鞋也被扔到一边,而孙绍鑫也没好到哪去,胸前衣衫有些凌乱,正一手压着她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脚,那画面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店小二和阮龄年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对眼前的画面说些什么才好,但不多久,机警的店小二连忙关上了门。 只见随后阮龄年二独一拐的冲上前去要打孙绍鑫,并高声骂着,“你这个坏人,竟敢这样欺负我姊姊!我打死你!” 一旁的店小二也是一脸哀伤的大声喊着,“少爷啊!你怎么能对人家阮姑娘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就算你们是未婚夫妻也不能这样做啊!” 孙绍鑫被骂、被打得一头雾水,一开始还稍微挡了下阮龄年的花拳绣腿,后来听店小二喊得越来越不象话,忍不住抓着那小子不让他动弹,大吼,“我是做什么了?怎么一进来就又骂又打的!” 店小二被吼得顿了嗓子,但忍不住又哀号了起来。 “少爷啊!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把你给教坏了!这做了事怎还能不承认?!” 阮龄年同样是红着眼,不过是被气的,边说边推打着他,“我姊姊的清白都坏在你的手上了,你难道还想否认?!你这个坏人!坏人!” 孙绍鑫被骂得头都痛了,仍是不明白自己怎就变成坏人清白的恶人了? “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不过就是帮她把脚踝扳回来,我又做错了什么!” 这一声大吼,让店小二停下了哀号,让阮龄年停下了动作,全都用怀疑且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明明白白、半点遮掩也没有,让孙绍鑫忍不住一肚子火。 一边,被忽视的阮龄娥收回刚刚被人紧握的腿,一抬头就看见店小二和弟弟投过来的询问目光,脸陡然一红,虽然不太想帮他辩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刚刚是他帮我把骨头给弄好的,你们真的误会了!” 闻言,店小二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拍着胸,“哎哟,原来是误会一场,真是差点吓死我了,我还真的以为少爷……” 阮龄年也低着头,双颊红了红,“是我不好,误会孙家哥哥了。” 人家才在街上帮了他们,他刚刚却问都不问,直接认定他对姊姊无礼,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虽然并没有真的打到,但还是让他羞愧万分。 孙绍鑫没好气的看着他们说抱歉的说抱歉、忏悔的忏悔,深呼吸了口气后,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本公子自认倒楣!” 但说是这么说,他心中仍有点不是滋味。 啧!他明明刚就出手帮忙了,怎还老是被当作恶人看待啊!这一个两个的竟都忽略他的功劳,还不分青红皂白给他扣罪名,难道他就长了张恶人脸不成? 他摸了摸脸,皱了眉头。应该不会啊!这一个月在外地时,当他走在路上,还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会回头偷看他,而且说来他也算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吧,怎么这些人老把他当成随时会发春的淫贼?! 想不透的问题他也懒得再想,直接丢到一边去,看着因为误会解除,店小二打开门和小田一同搬起东西后关了门,各自忙开的模样,他也上去帮了忙,直到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得差不多了,都开始坐下休息时,他特意挑了个离阮龄娥最近的位置坐下,问出他早已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把那玉佩当了?” 第八章 阮龄娥心一跳,不明白他怎会知道这件事情,脸上还是淡漠的,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心虚。 “哪有!” 见她还死鸭子嘴硬,孙绍鑫懒得跟她周旋下去,直接把东西从怀里拿出来,让她直接看证据。“没有?那这是什么?” 阮龄娥一见那玉佩,就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谎被拆穿了,但是转念一想,既然各自都拿回订亲的信物,那东西就是她的,她要怎么处置都随她的意,又何必要向他禀报?! “我是拿去当了,但那又如何?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这东西是我的,我自然有权利拿它去典当换钱。” “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孙绍鑫在她伸手想把东西拿回去时先出手把东西收了回来,挑了挑眉看她,“只是这怎么说也算是两位长者的遗物,就这样拿去当了换钱似乎不大好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自从他一听到风俊祈说阮龄娥把东西拿去换钱时,他心中就闪过一抹不是滋味的感觉,才让他现在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 他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但她有必要这么急着要桥归桥、路归路?他就当真那么糟得让她避如蛇蝎? “我爹会体谅我的。”对此,阮龄娥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但还是嘴硬的说出反驳的话。 话一说完,突然陷入沉默的气氛,莫名地,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但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说她并没有做错,毕竟若一开始她没有那用玉佩得来的银两,她怎么去置办那些东西、买那些菜去摆摊? 万事起头难,这是她爹曾经教过她的话,她只是想了一个自己能做到的办法让这个起头不会难得如登天罢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仔细的看着他,忽然发现眼前的男人在消去那口语的张扬、在敛下了那鲁直的霸王性子后,他并没有像她曾看过的那些败家子一样眼神不正,还有做事阴险,相反的,他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俊朗,甚至隐约还带着一点英气,没有半点流里流气的味道,身穿天青色的袍子,看起来甚至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气息。 她对他会有印象的改变,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出手救了她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他今儿个虽然被她又抓又挠,却还是不发一语的帮她整好了骨头的缘故? 她不明白,也有点不太想明白。 她原本曾经期待过自己的未婚夫婿是很好的,但在见到他的第一天,他那伤人的话便让她所有的期待就像个泡沫一样,被无情地戳破了。 第二次见他,他纵容的让自己的朋友拿她当调笑,又说了那样的话,她那时候只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又觉得自己以前竟会对这样素未谋面的人抱有期待,实在傻得好笑,再听见他一个月都不回来,却打算流连在外头的红粉知己处时,更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过天真。 然而,才一个月后,当所有人都无法依靠、当自己孤立无援时,却是这个人一个人站了出来,像是她曾经想过夫婿该有的模样般,以有担当、可以依靠的面貌站在她面前,她那一瞬间有些恍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认错,发现原来那个男人真的为她挡下了那些污辱时,她更是真有点迷迷茫茫的,若不是弟弟的痛呼唤回她的神智,或许她还会在那傻傻的发着楞。 一个人怎能有这么多面貌呢?阮龄娥第一次觉得疑惑了。 在她陷入沉思的同时,孙绍鑫也正想着同样的问题,只是他想得更多的是—— 就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以为她自己能够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以为自己可以扛下所有的事情? 就连刚刚明明已经痛得脸色发白了,却除了一开始的痛呼声外,后来连哼都不哼,甚至刚刚他那样扛着她回来时,明明才一落地她都作势欲呕了,却还是强忍着,忍到即使满脸通红也不开口求一声饶、示一声弱,这样的小身板到底是如何支撑这过人的骨气和傲气的? 是因为这样的小姑娘和他曾经见过、听过的姑娘们都不一样,才让他对她除了无奈和懊恼外还有股淡淡的怜惜? 这纠结的情绪让他心绪烦乱不已,猛一抬头,却看见她也同样看着他发楞,不由得呆了的两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对方,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嘿!小二哥,今儿个送菜的来了!” “还有送肉的!” 一阵又一阵商人的吆喝声打断两人凝滞的相望,随即彼此脸色都不大对劲的别过脸去,看着一边不敢打扰他们的店小二俐落的开了门,然后招呼着伙计小田把东西一样样的搬了进来。 看着那些肉啊菜的堆了满地,孙绍鑫皱眉看着阮龄娥一路检查食材,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的腿伤成这样,不好好歇个十天半个月的话,别说好全了,只怕还会落下病根,你竟然还想着要去摆摊?!” 阮龄娥也明白这重要性,但还是咬了咬唇,但强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不去摆摊,别说要振兴饭馆了,就我们这几个人连吃饭都有问题。 “再说,这东西都送来了,也不能就这样摆着,更何况现在卖的饺子多,晚上还请了两个大婶来帮忙包饺子,这些都是要银两的,怎么能因为我腿伤的关系,说不做就不做呢!” 孙绍鑫再度见识了她的倔强,忍住发火的冲动,低声说着,“就为了那点银两,有必要把自己的腿给折进去?我说别做了,看缺多少银两我补给你!”他就是见不得她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闻言,阮龄娥猛地回头,忍不住大声的驳斥,“你补给我?!你是我的谁,要你补银两给我?更何况你能补几天?你连个饭馆都守不住,这东西可卖得好了,你能有多少银两补给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孙绍鑫脸上红一阵自一阵,眼看就要发怒。 话一出口,阮龄娥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而在看见他发怒的样子,以为自己可能会被打,便瞪大了眼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孙绍鑫知道,不能说她说得不对,毕竟她不知道他也是有工作的,只是那工作他必须保密无法说出口,但是一个堂堂大男人,被一个女人这样说得好像是只能吃软饭的……实在让他很不悦,但只能憋着心中的一股火,不能发出来。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最后直接扛起放在一边的一大条五花肉,直接往后头走去,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时,回头说着,“这肉是要剁成肉泥的吧?那就把一些要出力的活儿都给我做!你说得对,我是没银子,但是我有力气,这些活我包了,你坐着休息就好!” 店小二、阮龄年、小田三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视线全都看向了阮龄娥。 她也傻了,就这样沉默的看着他一步步往后头走去,心中像是有一块小角落慢慢塌陷了下去。 其实摆摊子的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最多的就是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例如剥馅料还有熬骨头汤,而后者要不断的守着炉火,尤为辛苦。 这些活很多都是阮龄娥自己来的,不是她信不过其他人,而是店小二哥每天要做的活也不少,弟弟的腿不方便,早上收钱算帐就已经够忙的了,这晚上怎能不让他好好休息,所以这些活计通常都是她自己包揽了下来。 也是直到最近小摊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她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才请了两个大婶帮忙包饺子、一个小田帮着出摊收摊。 但就是这样,她身上的工作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尤其每一天要剩那些馅料加上要拌料,常常让她躺上床时,差点连手都举不起来。。 只是……阮龄娥看着现下正站在灶前拿着把大菜刀,不断剥料的孙绍鑫,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似乎很有男子气概。 一冒出这种想法,她忍不住垂下头,企图遮掩自己脸上红得发烫的羞涩。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一个黄花闺女看着男人发起了花痴,要让人知道了还不笑她不知羞! 孙绍鑫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认真举着两把大菜刀,左右开弓的在站板上划着肉,不过一下子,额上就已经冒出一些细汗来。 可他剁着剁着,在看向一边还没有处理的东西时,忍不住也分神想着。 这些日子以来,这么多的东西就全靠她一个人举着把沉甸甸的大菜刀忙着,而且还要忙着拌料和包饺子?! 他回想起刚刚他搀着她的时候,碰到的那大概不比竹竿粗上多少的手臂,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如果不说,大概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工作有多么累人,更不用说外头那两个根本不会踏进厨房,顶多知道她在忙,却不明白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准备这些东西吧! 一边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这样的她又出现了心疼的感觉,这让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人也有点傻住。 心疼?他刚刚是在心疼后头那个嘴巴倔强得要死的小姑娘?! 他是怎么了?难不成他还真的对她……动了什么念头?! 这个想法让他吓了一大跳,握着刀的手差点一滑,把自己的手也顺便制成肉酱,他赶紧凝了心神,急忙抓住刀子的把手才免去危险。 他的异样自然没瞒过就坐在斜后方的阮龄娥,她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站起来,“累了?先喝杯茶再继续吧。” 他见她要起身,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直接走到她身边接过杯子,“哪能做这么一点活就累了?不过是手里出了点汗,刀子差点滑了手罢了。” 阮龄娥点了点头。她常做这工作,自然明白这也是偶尔会有的情况,便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巾子递给他,“不嫌脏的话先用我这巾子擦擦吧,要不先休息下比较好。” 孙绍鑫看着她拿出来的巾子,上头甚至没有半点绣花,白白净净的就这样拿在她手里,他只楞了下,很快的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这巾子我等等用完再还给妳。” 见阮龄娥又点了点头,不作声,他不知该说什么,将巾子随手放到自己身上收着,没等她说话,就又站回灶台前,拿起刀子咚咚咚地剁起馅料。 看着他沉默安静的背影,在一片规律的声音中,阮龄娥说出自己闷在心中许久的话。“其实你可以不用帮忙的,我们之间可是有赌约的,你今儿个帮了我,对你来说不是不利吗?” 他连头也没回,眼神只专注的看着站板上的东西,手依旧规律的抬起、挥下,“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可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你都瘦得像跟豆芽菜一样又伤了脚,却还硬要做这些活,这我可看不下去。”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着,“再说了,你本来就是要来投靠我家的,现在却用那赌约说要重振我家饭馆,我就是帮点忙也不算什么,那晚上我说的就是一堆混帐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第九章 阮龄娥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以为他一心只想退婚、想甩脱这间早已跟倒闭没差多少的饭馆。 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沉默的工作的他。 一边熬煮的大骨头汤正咕噜噜的随着灶里的火不断滚着,香气逐渐蔓延,厨房里这两个人的沉默似乎也随着这香气蔓延而不断延伸。 即使如此,两个人一前一后却都明白,有点东西不大一样了。 对他而言,她不再是个灰灰糊糊的影子,而是个看起来虽瘦瘦弱弱,却带着一双坚毅眼神的姑娘。 对她,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败坏家产的败家子,而是一个有着沉默背影,心地也不错的男人。 她悄悄握紧那个本来放着那块玉佩的小袋子,咬唇,看着他高壮厚实的背影,她忍不住向自己提问,假如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的话,那她会不会…… 思绪慢慢飘散,随着炉火不断升温,厨房里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她的脸因此慢慢红了起来,甚至漫成一片嫣红蔓延至耳根处。 晚上,当所有人都已经回房间歇息时,阮龄娥终于能够松口气,决定梳洗一番后也躺到床上好好歇息,正打算一拐一拐的去房门外拿留给她梳洗的水,才踏出了一步却愕然发现孙绍鑫也同样走出房门打算拿水盆。 由于他们两个是最晚梳洗的,所以刚刚最后一桶热水是分了两盆子放在两人房门外头,而这夜虽然还不至于到达寒冷的地步,但是入了秋还是带着一点沁凉的寒意,那一桶热水在两人忙着收拾最后的东西时早已放凉了不少。 她本来也打算就着那凉水随便擦擦身子就好,只不过她都还没说什么,孙绍鑫就从对门那里冲了过来,把她那盆水拿了起来,随后皱了皱眉,“这水都凉了,你等等,我去重烧一些水给你,毕竟你这脚都已经伤了,若不是用热水,会让凉气窜进骨头里,那老了可受罪。” 说完,他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拔腿就跑,等到水烧好了,他也是直接迅速地将水盆送进房后就离开,让她只能哭笑不得的收下,而当那热腾腾的水随着巾子抹在身上,似乎连心都熨烫了。 接下来的几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默默在她身边帮忙,平日那张扬的个性似乎收敛了许多,只是常用那若有似无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忍不住回瞪,才会呵呵笑着转头或者是瞥开视线。 而让她觉得羞窘的是,就在他帮了不过七八天后,晚上来包饺子的两个大婶的其中一个竟偷偷摸摸的拉着她到一边问着—— “给郭大婶子说说,你和这孙家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啊!” 郭大婶子是住附近的热心人,家境算是普通,但是手脚俐落,平常也不爱说人长短,所以她问店小二哥找人帮忙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推荐了郭大婶子。 一听这话,阮龄娥粉脸生晕,偷偷觑了周遭,确定没人正在看着她们,才害羞的低声说:“我和他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因为这脚受伤了,所以他来帮忙。” 郭大婶子看着她一脸局促,忍住不把话说得太白,但还是偷偷暗示地说着,“男人啊,是不会做那些无利可图的事儿,虽然你说没什么,我看可不一定,别说这几天我看见他对你那殷勤样,就你没看见的时候,我还看过几次他偷偷瞧着你发愣呢!” 这年轻人还以为自己做得隐密,殊不知她这双眼一扫,就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暧昧! 只是如果是个长进的少年郎,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偏偏是那有名的孙家败家子,就是看在这个勤奋的小姑娘面子上,她也得多嘴的提醒几句! 阮龄娥只觉得又羞又窘,第一次被人说起这样的话题,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郭大婶子,我……” 他真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郭大婶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道:“不能只因他做了些好事、说点好话来哄哄你就信了,婶子也不想去做那坏人姻缘的恶人,只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先说,孙家这位少爷可不是什么有好名声的人,这整个都城没半个闺女想嫁,前些日子我还听你们家店小二说孙家少爷像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呢!你可别轻易就糊涂了去!” 阮龄娥点了点头,对郭大婶子的提醒很是感谢,只是她实在说不出那个未婚妻其实就是她。 而且在谈话后的隔天他把原本她退回给他的玉佩给了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猜想他似乎是想用这方式来说明两个人的婚约还在。 郭大婶子看着阮龄娥又偷偷回望孙绍鑫,显见昨晚的话她大概只记得一半,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罢了,这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去想,她既尽了心意去提醒也就够了。 十天半个月,说久不久,说短也不短,但对于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人来说,这一段时间却足以让两个人对彼此的想法有了大转变。 精明的店小二和阮龄年都看出了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一旦出现在同个地方,视线总是会无端躲避对方,出去摆摊的时候,孙绍鑫会站在阮龄娥原本的位置上,听她的指派,下面、捞面、淋上浇头等,而她则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做点看火的工作,不时还递个巾子、倒杯茶水给他。 两个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骨子里透出的暧昧劲,大概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当阮龄娥的脚终于可以真正下地行走的那个晚上,事情有了变化。 趁一群人围在桌子前准备吃饭时,孙绍鑫开口说道:“好了,既然你的脚好了,那我之后也就可以不用过来了。” “不过来了?那你要去哪?”阮龄娥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发现自己活像个抓着相公问去处的小媳妇,一时间白了脸,而在明白想收回自己的话已经不可能时,顿觉气氛有些尴尬。 孙绍鑫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有点事情要去办,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阮龄娥这次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接着就安静的扒着碗里的饭,一直到吃饭时间结束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顿饭大概是这段日子以来吃得最安静的一次,因为不明白那两个人到底闹了什么瞥扭,其他人也就安安静静的快速吃完,各自回了房。 收了碗筷到后头的水盆里,阮龄娥沉默的蹲下身子,拿起干丝瓜专心地开始刷碗,连他走到了她身后也没有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现在甚至不知道那个婚约是否还算数,不知道她对他,甚至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太多的不明白让她只能沉默,而且她没有那个权力去过问他要做什么,甚至连一个操心的资格也没有,因为她还没忘了自己曾经说过桥归桥、路归路。 走到她身后的孙绍鑫也抱持着同样的纠结心情。 最近他突然接到一个任务,这次的目标不是一般的贪官污吏,而是一个在多个郡县犯下强盗杀人案的小团体,具体有几个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次的对手是群凶狠无良的人,凡犯案之处皆没有留下半个活口,官兵几次明着去追讨却没得了好处,甚至还有几次差点被人全灭。 本来这样的案子是不会轮到他们头上的,这群人移动快速,目标似乎是都城,就是为了保持都城的安全和维持民心安定,这个差使轮到了他们头上,甚至还让风俊祈那小子跟他一起行动。 虽然理由冠冕堂皇,但是这些事情他不能透露半个字,毕竟他成为那个组织的杀手本就抱持着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打算,虽说也不是不可以离开,但直到真的进去了才知道,其实离开是件难事。 走上这条路他不曾后悔过,只是事到如今,看着她沉默,看着她即使明白自己已走近,依旧不愿回头看他一眼的冷淡,他第一次有种后悔的感觉。 后悔太早让他手上沾满了血腥,即使那些人该死! 后悔没能更早和她相遇,那么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想靠近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该怎么继续走近。 他的后悔无法言喻,只能随着凄凄冷冷的夜风淡淡散去,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转身,离去。 他没见到的是,水盆中的月被一滴又一滴的水滴打散,那是她说不出口的理怨和伤心。 安阳城外十里处,一间看起来还算明亮的房子边,毫无声响地悄悄埋伏了两批人,一批在屋子附近的草丛里,一批则远远的在田垄边的小庙中。 其中一批人共三个人,里头有一个秃头老翁、一个看起来瘦得诡异的男子,还有一个面黄干瘦的妇人,他们身上都背了一个包袱,如果不是他们躲的地方看起来太不对劲,或许走在路上只会被认为,这是看起来过得不怎么好的一家人。 另外一批人则是官兵,他们从上一户出事地点一路追了过来,发现按照推论,这户人家最可能是他们正在追的那团杀人夺财的人下一个目标,便早早的就来这里等着。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见过那些人走了之后有留下什么活口,没办法知道那团的成员到底有几人,甚至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等特征也都无从得知,只能早早埋伏在这里,等着可疑人士出现再进行围捕。 一片乌云慢慢盖住天上的一轮明月,远远的有对夫妻搀着一个老翁慢悠悠的从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那群官兵个个都顿时绷紧了神经,仔细的看着来人。 只见那妇人走得似乎有些不稳,上前去敲了门,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然后她和里头的人似乎交谈了几句,随后门又关上,妇人则站在门前等着。 窝在一边草丛的官兵里,有人似乎无法承受刚刚那紧张压抑的气氛,稍微喘不过气来,不免深呼吸了几口后,小声的说着,“头儿,这看起来只是一家人过路来借碗水的,应该不是吧!” 那领头没有好声气的瞪了那个说话的小兵一眼,“你懂什么!难不成那江洋大盗还会在自己脸上写着『我是江洋大盗』几个字吗?还是他们一出门就得包得像杀人犯?要那样的话,我们还会追了那么久都还没追到人吗?蠢货!” 骂是骂完了,可他心中其实也有点忐忑不安,虽说他们推测那群人最有可能对这户人家下手,但那是猜的,结果到底是不是如此实在不敢肯定,希望不要是他们在这里埋伏,结果别户人家遭殃,那时他们难以向郡尉交代。 不过上头不是说要派人来帮忙逮这群人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踪影?该不会在他们不知道时,那人已经把目标给逮了?! 就在那领头的还在胡思乱想时,那妇人已经从又开了门走出的人手里接过一大碗水,捧回去那男子还有老翁所在处,几个人分着水喝。 第十章 这一切似乎没有半点可疑之处,但就在几个官兵打算继续守株待兔,等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出现时,那栋大宅里却突然传出一阵兵刃相交的打斗声,所有人顿时都打起精神冲出草丛,就要往宅子里冲去。 而原本站在外头喝水的那一家子很快就被这些官兵抛到脑后,直到他们一冲了进去,发现里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而原本听见的兵刃相交声不过是由里头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男人拿着双刀慢慢挥舞而产生。 那领头官兵脸色一沉,“事头不对!撤!” 在后面的几个人正要撤退,却发现大门再度关上,他们就这么被困在这栋宅子的前庭里,而那个蓝衣男子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径自玩着那两把弯刀,直到一边墙上各站上了一个人,两个是刚才在外头讨水喝的三个人之二,一个秃头老翁,一个是瘦得诡异,穿着一身文人袍子的男人后,才有了反应。 “老二、老三,确定就只有这群老鼠跟在后头?”蓝衣男人头也不抬的问着,声音沙哑得如同夜半的夜枭啼叫,让人听了忍不住背上一凛。 “嘻嘻,都看过了,大哥,就这一批人而已,其他的不是没追上来就是已经被结果了!” 那秃着头的老翁才开口,尖细的声音就笑得人发慌,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细长的眼上下的看着全都神色紧张的官兵们。 真是一群傻子,还以为他们会挑差不多的人家做案?守着就能捉到他们?无异是痴人说梦,早在他们跟了过来时,他们就打算好好给这些老在跟踪的官兵一点教训,免得老是在那躲躲藏藏的,让人看了好不讨厌! 一边,穿着文人袍的男人,阴沉沉的,一张脸像是毫无血色般,突然开了口,“不对!这群人似乎比昨儿少了两个。” 蓝衣人一听,终于抬起头来,官兵们这才第一次看见这歹徒的真实面貌。 那蓝衣人面孔平凡无奇,属于扔进人群里马上就没了存在感的人,但特别的是,他脸从右侧下方到衣服下有清晰可见的一条长伤疤,让他多了几分厉色,一双原本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眼,在听了那书生样的男人说的话后,顿时闪现杀意,增添了迫人的气势。 蓝衣人也不多嘴,直接就看向那个领头官兵,淡淡的问着,“人呢?” 卫大功能带领这一队士兵,自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他勉力平稳心绪看着这不利己方的情况,嘴硬道:“不知道,我这里就只有这些人,昨儿个是,今儿个也是。” 蓝衣人定定的看着他,确认他的确没有说谎,又抬眼看了看那书生。 那书生又说:“昨儿个那两个倒不是跟他们一起走的,只是穿了差不多的衣服一直跟在他们附近。” 一听这话,不管蓝衣人心中怎么想,卫大功心里顿时涌出惊诧和不安,因为按他所说,这群人自昨儿个就已经盯上他们,甚至还有两个不知是什么来路的也早已跟在他们附近,而他居然一无所察?! 这代表不管他和那两个人或是眼前这几个人的功夫都相差甚远,才会根本就没注意到。 如果不是这群人主动引他们进来困住,他就是领着这群人在外头喂了一整晚的蚊子,也不知道人已经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竟还兀自打算放松警惕?他真是没用! “喔?看来那两个跟这群人不是同一路的,只是这时候怎会不见踪影,该不会跑了?”秃头老翁猜测着。 “不管那两个人了,先把这一户给解决了,还有这里的也全都照老法子处理。”蓝衣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替这整栋屋子的人判了刑。 卫大功和身后几个士兵一听这话,顿时都惨白了脸。 追了这群人许久,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老法子是——不留活口,所以这时候他们已不想去想那即将没命的屋主一家还是他们哪边更加可怜了,总之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等等大家都要去地府报到,只差在前后脚的顺序而已。 只听蓝衣人一声令下,秃头老翁率先从墙上跳下,提着一把类似流星锤的诡异兵器直接跳往宅子后头,而那书生拿着一把折扇,也从墙边跳下跟随其后,不过一会儿,女子和男人的尖叫声响起,卫大功和一群士兵都闭上了眼,知道这是里头的人家遭到屠戮,只是那尖叫不过几声,很快的里头就悄无声息了。 卫大功几个人是事先调查过这户人家的,这上上下下的加上几个来帮佣的少说也有十来个,就是之前已经听到了前面的动静逃跑的,似乎也不应该只有这个数。 而蓝衣人显然也清楚这件事情,改坐为站,冷然却又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息,毫不忌讳的将背朝向卫大功,转头看向刚才那老翁和书生进去的地方。 只见里头走出了两个人,都戴着半只蒙面的银制面具,从露出的另外半脸可看得出是俊俏长相,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人手上提着长剑,一个则是向那书生一样拿着一把折扇,只是那剑和折扇上头都可以见到点点红痕,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取了人命之后的痕迹。 蓝衣人沉下了脸,沉沉地问着,“来者何人?为何无故取我兄弟性命?” 那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男人沉稳内敛地抿着唇,不发一语,只是眼里露出的不屑像是在嘲笑这样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竟会问这蠢问题。 相较于身旁男人的隐晦不屑,穿着一身黑的孙绍鑫直白多了,不改张扬刻薄本性,直接出口嘲讽,“这位兄弟,你说你和你那些兄弟都已经杀了那么多户人家,竟还问这种问题,不觉可笑?难道你没听过杀人者,人恒杀之吗?” 一边的风俊祈眼角忍不住抽搐,心想着最好是古人曾说过这样的话,这话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水准如何了! 蓝衣人定力够,就算被这样嘲讽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着,“看来今日是不能轻易善了。” 当然,早在刚刚他们两人劫杀了那老翁和书生后,就没打算让眼前这个同党逃走。 只不过眼前这个看起来才是真的有硬功夫的,刚刚那两个真要说厉害,也只是善于剑走偏锋那种偷袭的方式,这对付普通老巨姓还行,真的要有点功夫的只要将他们困住就能轻易劫杀,但是眼前这个却不像是里头那两个,难怪能占着首位。 风俊祈和孙绍鑫同时正了正脸色,认真的准备应敌,几个呼吸间,前庭陷入一种诡异的静寂,然后三人同时一跃而上,彼此的兵器在空中相交,卫大功等人便趁这个机会急急忙忙退后,避免被这三人波及到。 月色当空,乌云慢慢散去,只是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道似乎让这月夜染上了一抹红云。 在孙绍鑫离开后的第十天,过了晌午,阮龄娥一群人依旧是生意好到得提早收摊,更在街上不少人的眼红下,大摇大摆的推着车子慢慢走回饭馆。 一进饭馆,对味道特别敏感的阮龄娥忍不住退了几步,忽地眉头一皱,快速往后院跑去,见水井边湿漉漉的,一边打水的桶子还可见一点血迹,心下一凛,急忙加快脚步往孙绍鑫房中而去。 店小二和阮龄年不明所以,匆匆把东西给放了、门给关了,跟在阮龄娥身后一路跑着,直到跟到她跑到孙绍鑫房前,见她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推门而入,两人不禁困惑起来。 “少爷好像还没回来吧,怎么阮姑娘今儿个一回来就往里头冲?” 阮龄年也是一脸茫然,但他对姊姊有坚定不移的信任感,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一进房里,阮龄娥就知道浓厚的血腥味是怎么来的,那个已经离家十日的孙绍鑫正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上半身的衣衫湿了,有些地方还滴着水,只是那些水渍都是带着血色的淡红。 就算他穿着一身黑衣,她也看得出来,他脚上有个深长的口子,背上也有一道,这是两个比较大的伤口,身上其他地方则有一些较不明显的小伤,只是那衣服被割得破烂,想要确认到底哪里有伤没伤有很大难度。 只是这些阮龄娥现下都顾不得了,她只觉得双腿都快软得无法走动,脸色苍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似乎怎么都无法顺利喘气,最后还是晚了几步进来,同样吓到的店小二和阮龄年一阵惊呼,才把她从那怔楞的状态给喊了回来。 她扭头看着他们两个亦是一脸惊恐,她马上稳住心神,咽了咽口水,即使仍有些抖,还是稳稳当当的开始指派起工作。 “小二哥,请你去烧点热水送来这里,顺便收拾一套他的衣裳,最后再去拿一套新的被褥来,这床上的已经打湿,不能再躺人了。 “龄年,去我们房里拿些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来,顺便去找大夫开点药,说是受了伤后又发起烧来。” 她才刚说完,躺在床上的孙绍鑫突然睁开眼,断断续续的说着,“别去找大夫……会……找上门……”说完,他随即又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晕了过去。 阮龄娥便朝阮龄年使了个眼色,让阮龄年还是照样去请大夫开药,只不过那藉口得换个好的,药也要分开抓。 见两个人各自去办事后,阮龄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先是去拿了把剪子站在他床前,牙一咬,一刀一刀的慢慢把他的衣物给剪开,不少伤口因为沾了血,皮肉和衣物粘在一起,以至于当店小二都把热水给烧好端来时,她也不过才把他身上的衣物给处理了部分。 不过这样也勉强够了,她拿着巾子沾了些温热的水轻轻擦过他的身体,偶尔在碰到他的伤口时,引起他一声声的闷哼和肌肉疼痛的紧绷状态,但即使如此,他没再睁开眼,她也只能继续咬牙处理下去。 好不容易将他身上的伤口都暂时处理过,又把那已经打湿的被褥都换上新的,她再和店小二两人把房里的水渍和刚刚剪开的衣物都收拾好,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从头到尾他们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砍成重伤回来,甚至还拦着不让他们去请大夫,而一切都只能等他清醒后才知道,他们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等待。 孙绍鑫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柔柔洒落房里,房里没有他昏迷前的血腥味和满地水渍,只有淡淡的药味还有清洗过后的皂香味,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被换过了,甚至几个伤口也有包扎过的感觉。 想到昨儿个昏迷前最后的印象,他就忍不住叹气。 他们应该都看见了他昨日那狼狈模样,她应该有许多事想问吧?只是他该怎么说? 如果能说他也想坦承,难就难在不能说,而若真的说了她能够接受吗? 就在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他侧头看去,就见阮龄娥端着一小锅东西慢慢走了进来,走的时候还刻意放轻了脚步,似乎怕吵醒他。 第十一章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熟练的在房里架起一个小火炉,把那小锅放在上头闷着,然后轻轻地、脚步慢慢的走向床边,下一刻她带着担忧的眼就这样直直撞进他的眼里,让他的心无处躲藏,直接感受到她眼底带着莫名情感的担忧。 见他已经睁开眼,她楞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小手探了探他的额际,确定没有发烧,才略微放心的问:“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准备了一点粥……” 她像是把他当得了一般风寒一样对待,让他看着她要去盛粥的背影时,忍不住轻问了句,“你怎么不问?” 背对着他的她顿了顿脚步,嘴角强扬起的弧度僵住,在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她才让自己转过身去。 “要问什么?” 孙绍鑫毫不介意的拉开了覆在身上的被子,让她看着即使在单衣下仍清晰可见的包扎痕迹,和一点一点透出来的血迹。 “问这些伤哪来的。” 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忐忑了一晚的心似乎有点可笑,忍不住有些气恼,疾速踏了几步到床边将他身上的被子拉好,她僵硬着回道:“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别说,反正我们不熟!” “不熟还愿意这样照顾我?” 孙绍鑫不满了,觉得她又像第一次见到那样,身上带着满满的小刺,似乎只要一句话不合她的意,就用那些刺来扎他。 “就是看在你曾帮我剁了十天半个月的饺子馅上,我才照料你。” 说完,她赌气,不再和他说话,转身走到那小锅边,拿起匀子轻舀了一碗,再拿了汤匙走到他床边。 “就因为我帮你剁了饺子馅?没有其他的原因吗?” 她冷冷的看着他,把粥往他面前递,“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孙公子,当初既然大家退了亲,不管那是不是混帐话,我都认了,至于其他的,我已经都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她能忘就代表他也能忘吗?他在心中反问,想反驳却不敢开口,因为她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想到那天他离开时,她一开始的震惊和后来的沉默,就算他还想再辩解些什么,看着她摆明不打算深谈的氛围下,他也只能先住口。 反正他知道她就是嘴硬心软,也知道她一定会听他的解释,也就不坚持非得现在去撩拨她,便乖乖的捧过粥碗吃了起来。 才吃了第一口,他就明白她是用了心在这粥上的,里头的白米每颗都煮开了花,浓浓的粥底吃得出放了不少补血的东西,让他每吃一口都觉得自己不只吃的是美味更吃进她的用心。 然而,吃完了粥,该谈的还是得谈,这一身的伤若没给个交代,怕他们没防备,若真被那几个余党找上门来,这些弱的弱、小的小,可能全都得栽在这里。 同时间,阮龄娥一边收着碗和那小炉,一边分神想着他可能要说的话。 他瞒着众人的事是什么?会和他那身的伤有关?那他是为了什么才会有那一身的伤? 饶是她觉得自己见识过不少事情,这时候仍猜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他隐瞒的事绝对不小,或许远远超出她能够想象的范围。 想起在她脚受伤的那段日子,两个人虽然没有再正面提过那个婚约,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但隐隐约约,她也感觉到有点暧昧在两人之间浮动。 他切菜的时候她会坐在一边看他,她忙着杆面、拉面、包饺子、调馅料的时候,也总会留意他那像是不经意停留的目光正在看着她,甚至是偶然说出的那些暧昧言语,都让不曾经历过这些的她常心跳加速,夜半辗转难眠。 而在这样似有感情却又没点明的状态下,她原以为能等到他的一个解释、一个举动来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谁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却抛下要离开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他这样的态度让她很受伤,让她以为在那段时间内,两个人的关系有改善的事只是她一个人的妄想,以为他对她的好不过只是一种错觉。 他离开的那天晚上,她不断告诉自己要断了任何对他抱持着的念头,不管好的、坏的都不该有,她应该记住的只有两人之间的赌注,将心思放在重振这家孙家饭馆上。 谁知道,就在她以为已经快可以成功说服自己时,他却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了,当看见他一脸苍白的躺在那里、感受着他微弱到几乎快消失的呼吸、闻着那浓重的血腥味,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停止了呼吸。 而也是在那瞬间,她才发觉,原来他在她心里占的分量,比她以为的还要多。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她猛然回过神来,忍不住懊恼自己想得太多,偷偷回望向床上的孙绍鑫,发觉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的恍神状态,才又匆忙把东西全都捧了起来,急急往外走。 等她一离开房间,他忍着痛再次坐起身,看着她不再回头的背影,心头隐隐约约有些闷痛。 只希望他这迟来的解释和道歉能来得及…… 想要坦诚以对,但是能够说多少,他还是在心中估量了许久才约莫捉了个底线,趁着于次她又进来送药时,将她拦了下来。 只是话到临头,他还是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才用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开口说道:“我也不是想瞒你,因为这件事情就连我爹也不知道。其实我在外也有个营生,只不过是提着命做的生意,还跟上头有些关联。”他比了比皇城的方向,这是他能够暗示的极限了。 阮龄娥曾经想过他会说些什么,想过他欠了赌债、想他是因为外头的红粉知己引来仇恨、想他是欠了钱庄的银子才不时躲躲藏藏,不敢回自己家,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说他是在做那用命去拚的营生,不禁错愕的看着他,没法听见他继续又说了些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他的嘴一张一阖。 “放心,我并不杀无辜之人,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根据上头的意思才做,有时候也会和官府那里打交道,并不是随便拿着刀做那亡命天涯的无本生意。”他以为她是害怕了,尽量把他接的任务说得轻松又简单,只差没保证根本一点危险也无。 见她还是傻楞楞的没说话,孙绍鑫着急了,一把抓着她的手,急促的继续说着,“我说的是真的,当初我对接我爹的饭馆没有兴趣,只想着靠一身武艺去闯天下,谁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入了上头的眼,干起了这营生,但这些年来我还是平平安安的过来了,这真的没什么的。还是你觉得我做这个沾满了血腥、罪孽深重?说话,别这样傻楞楞的看着我,你不说话我怎么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她被他一声大吼喊回了神,迷茫的眼终于找回焦距,看着眼前有点发慌的他,她突然站起身,撂下句话就要往房门外走。 “让我好好想想,我……” 想想,真要让她这个容易胡思乱想又钻牛角尖的人回去想想,只怕到最后只会听见他不想听见的答案,于是他霸道的扯住她的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着,“要想在这里想,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出来,我可以马上告诉你,免得你回去胡思乱想后,得不出我想要的结果。” 他那张扬的态度让她觉得头疼,她甩了甩手,发现用不掉他的桎梏后,轻蹙着眉看他,低声说道:“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好好的想想吗?” “不能!”他固执的回望着她,紧抿的唇说明他的紧张和在意。 本来就有一点郁闷的阮龄娥见他突如其来的坚持,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语气顿时沉了不少,“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赌甚至是欠债……我没想到你是过着刀上舔血的生活,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说着,她又楞楞的抬头望着他,不知道事情怎会突然就如此夸大的超出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在今天之前,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说到杀人,顶多就想到官府判案,久久才可以见到一次,可就算是那样,她也从未亲眼看过,至于其他什么谁杀了人、不杀人的,她一直也只以为那是官府的事,在她活了十来年的日子中,她都把这些当话本故事在听的。 孙绍鑫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却仍抓着她的手不敢放,“龄娥,这世界上有黑、有灰、有白,我不像官府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做,但也不像那些江洋大盗完全只凭心意去做,那些人几乎都是罪有应得,即使不是如此,但只要上头下了命令,我们就得去做。”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脑袋还是有些混乱,但她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她看着他轻声问着,“是不是……是不是没有这次受了伤回来,让我们给看见了,你就永远不打算告诉我?” 除了他隐藏的这件事太过吓人外,或许一开始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情,他的不信任和隐瞒,让她觉得他像抓不住的风,似乎总在她以为可以抓住他一点时,就又什么都不说、不留的离开。 他一楞,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随后,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急急解释着,“不是我想隐瞒,只是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打断了他,轻皱着眉质问:“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了?难不成是因为再也找不到理由来隐瞒了吗?” 这话说得严重,那浓浓的怨气让人想装听不出来都难。 他坦然的说着,“不是,是这次出了点岔子,我想有必要多少让你们知道一点。” 看她一脸不解,他便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了下,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那群人在其他几个郡县做案的事情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安阳城这里因为离得太远,所以只收到一点风声而已。 那天晚上,他和风俊祈斩杀了那个老翁和书生后,二对一对上那个蓝衣人,才一过招,他们就明白这团人必是以他为中心主力,难怪这人不亲自入内扫荡,而是镇守在外头,甚至自负的诱那些官兵入宅,打算来个一举扑杀。 只是即使他们明白很强,却猜不到他不只一双弯刀使得出神入化,甚至还有一手隐匿气息和身影的功夫,让他们因此吃了不少亏,身上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是为此受的,只不过毕竟是二对一,那蓝衣人也同样受了重伤奔逃。 没能斩草除根本就留有隐患,更何况后来他们在问了那些劫后余生的官兵后,于附近搜了下怎么也没发现那个据说是和老翁、书生一起出现的妇人。 最后因为他和风俊祈身上的伤都不轻,两个人只能快速回到都城,将这次的事情报了上头后,体力不支的回了家里。 这一番的折腾,即便他自豪身体不错,也只能撑着打水把一路进门来的血迹给大概的冲洗下,一入了房却忍不住昏倒在床上。 第十二章 想着,他眼底有无法遮掩的担心,“我一个人倒是不怕,就怕那两个亡命之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说,这些日子等伤好一些,我还是要出去追查的,你们本就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就是店小二真遇到大事情也只有干看的分,若让你们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那两个人,反而更让我担心,还不如我提前先说了出来,让你们有个提防。” 她听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们是否真会遇到那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一脸担忧的反抓着他的手,急切的追问:“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出去追捕那两人?!这太危险了!” 他这次负伤回来就足以说明这些人有多危险,更不用说他虽然轻描淡写的带过那些案子,但她是在市场里摆摊的,经过的行商多多少少也会带些外头的消息来,她对这几个大案子自然也是有点印象的。 就那传闻说来,那群人凡走过必不留活口,有时候更心狠手辣些,甚至一整个宅子里都见不到一具完好的尸体,而且不少官兵也都败在他们手上,让附近的郡县早已人心惶惶,不过是因为在都城里,大家想着这是夫子脚下,就是犯案也必不会寻到这来,才放松了警惕,对那些传闻不过当成故事听罢了。 但就那一点枝微末节的传闻,也足以让她明白他对上的那些人有多么厉害,加上这一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不让她担心? 听着她关切的话语,他的心顿时升起一股暖意,“没事的,那个人已是强弩之末,再说了再不赶紧让这些人伏法,又不知道该有多少百姓受害。” 虽然他们身在这个组织里也经常杀人,但是不伤无辜百姓,更何况下手的那些人哪个身上没有背负几条人命在?如此一想,即使认为这不过是猫哭耗子,但心里也会好过些。 而这些人不只是以取财为目标,那刀刀无情落下甚至带着一种取乐性质,上至老人下至幼儿都不放过,相比之下,他自认比不上那些人凶残。 阮龄娥沉默的扯着他的衣角,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仍旧担心。 孙绍鑫见她愁眉苦脸的沉默着,想到刚刚两人的话题重心似乎默默扯远了,他只能重新闻口把话题扳回来。 “还有你想得如何了?刚刚你说要想想,想出答案了没?”他忐忑的望着她,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阮龄娥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但仍平静开口的回答他的问题,“我明白你在做些什么,我也明白有些事我拦不了你。这就是你想听的?” “不!我想知道的是,你在听完这些事情后,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就我爹故人的儿子……” 他低咒了声,“我不要只当什么狗屁的故人儿子!我要知道的是,你心里还认我们那个婚约吗?我想我……” 兜了大半圈,他终于把心里话老实的说了出来,但是看着她脸上依旧不冷不热,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一般,只觉得心里冰冰凉凉的。 阮龄娥听到他又提婚约的事情,心里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矜持似乎也不能让她这么回答——我答应了,你可以让媒人直接上门来把该定下的都定下了吧! 而且刚听完他的那些惊人的“秘密”,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些了,以至于脸上没太多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有想去做的事情,而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这阵子摊子的名气也累积得差不多了,再者接下来甚至还接了一府小姐的赏花宴点心单子要做,这是重振孙家饭馆要进行的下一步。” 闻言,孙绍鑫只觉得刚刚冷下去的心又慢慢提升了一点温度,试探的问着,“那你是说,等这些事情忙完之后,再来说我们的事情?” 他脸上的急切神情让她冷不防噗哧笑了出声,她掩嘴笑看着他。 这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脸上的急促神情更甚,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黑亮亮的大眼带着渴求,“说啊!是不是如此?!” 被他这么直白逼问着,就是她再大方也忍不住尴尬羞涩,轻点了点头后,就再也撑不住的挣脱他的手跑出去。 但她最后还丢下了一句,“我是说到时再商量!” 他才不管什么时候商量呢!光那一句他就认为自己得了个承诺,也不再去拦她,而是一个人站在原地傻楞楞的笑着。 她点头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吧?那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俩离成亲的日子不远了?思想快速跳跃的孙绍鑫直接联想到两个人成亲的画面,忍不住又笑得更傻了。 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那么一个想法——谁说他娶不到媳妇儿?很快的,他也要有媳妇了! 脱去了夏日的炎热,走向秋日的沁凉和感受到一点萧瑟意味,孙家饭馆的名号逐渐传了开来,只不过现在还是用摆摊子的方式,每日早起出门摆摊,到了中午就收摊回来,即使只做这半天的生意,还是让阮龄娥等一干人天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难得休息的他们在今儿个全员都没出去摆摊,而是将自己收拾干净,拿着必要的东西,准备往风俊祈的府上去。 说来也是巧合,之前风俊祈本是想和孙绍鑫炫耀一下自己率先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让人去买了阮龄娥摊子上的那些饺子面条,后来一试成为主顾,在阮龄娥饺子又换了几种口味时,他都异常忠实的去买回府里尝鲜。 要说风俊祈其实也是一个挑嘴的,毕竟从小吃遍山珍海味,只差龙肝凤胆没吃过,要不然什么鲍鱼燕窝可都是吃得腻了的人,本只是为了照顾下兄弟的媳妇儿弄的生意,却没想到一吃就上瘾,几天没去买个几屉来尝尝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风俊祈让自己的小厮天天去同一家摊子买东西的事很快就让府里的人知道,几个主子上至风府老爷子,下至风俊祈父亲的侍妾也纷纷让人去买来尝尝,谁知道只这么一试,让他们惊诺不已不说,也像风俊祈一样,不时就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或小厮去买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少有身分的人也都知道了这家打着孙家饭馆招牌的小摊子。 连风府的主子们都经常打发人去买来尝尝了,那味道还能差吗?! 不说别的,那风府上一代的风家家主可是都城的郡守,掌管国都的大小事,就是目前的家主,也就是风俊祈的父亲,虽然只是郡丞手下的一个事务官,管着行政事务中的考学之物,但名义上的门生无数,不知多少郡县的大小官员进了都城、上了风府,都要喊风老爷一声恩师。 且风家所娶的女子皆没有平头百姓出生,不是世家大族之女,就是皇亲国戚千金,如此传延了几代,只要懂一点这风家家底的人,无人不知这是一个有权又有背景的世家。 又恰巧这阵子正是各府举办赏花宴或是诗会的时候,脑子动得快的公子小姐们就送上了帖子,请他们来府上做点心席面,也间接让孙家饭馆打出了更响亮的名号。 这一日,他们接了风家的帖子,要上门要替风俊祈的妹子召开的诗会准备一桌的点心席面,饺子什么的自是不能少,只是还有多加了其几样点心和小菜,也算是为过不久就即将重新开张的孙家饭馆打打名气。 一进了府,由一个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妇人领着他们,那妇人看起来像是做惯粗活的婆子,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不太说话,就在前头领路,只是偶尔眼神会扫过同样走在后头的孙绍鑫。 不过一群人并不以为意,只想着孙绍鑫以前大概都是跟着风俊祈走前头去的,这妇人可能疑惑他怎么不走前头,反而走这直接往厨房去的后斗小路,也就没有多间,因而忽略了那妇人垂下眼后的一抹深思和算计。 阮龄娥一行人被领到了小厨房里,里头鸡鸭鱼肉、各种调味料几乎都有。 那妇人将人带到后,就细声细气的说着,“这是府上给各位安排的小厨房,里头各种食材大概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还有缺什么的,可以直接过去一旁的大厨房里要。” 阮龄娥谢过了那妇人,也没留在外头打算帮忙又或者是偷师的厨娘或厨工,而让店小二、阮龄年还有孙绍鑫几个人论起袖子帮忙挑菜,或者是拿些要用的盘子碗筷出来摆好。 这次接的席面既然是点心宴,她便去开了这次来的人的一些吃食习惯,才定下这一共八道小盘、八道大盘的菜式。 八小盘有鸡蛋卷、杏仁豆腐、夹心糖酥、酒酿圆子、桂花红叶冻、马蹄卷和两种样式的花色糯米饼子。 八大盘则有饺子、贝心春卷、清燉黄金蹄、蟹肉圆汤、清烧狮子头、老鸭燉芋头、乳鸽松和英蓉鱼片。 当初这洋洋洒洒的单子一开出来,风俊祈本有几分担忧,怕这小姑娘菜单开得太满,到时做不出来或是那菜色烧得不好,不只折了他的面子,就是她也会损了名声,谁知道阮龄娥一见他的脸色,就进厨房随手烧了几道简单的让他尝尝,当下他便没做任何删减,说是就照这个单子下去做。 有了定好的食单,阮龄娥才能早早安排好今日做事的顺序,于是开席的时候过了午时,所以她早把要先冻好的、要先下锅燉的全都弄灶火上煮了,而后才又拌了饺子馅让几个人下去包,自己则是接着处理其他的事。 等到时间差不多,她才拿了蛋、面粉还有芝麻在锅里打匀,起锅,拿了支像大羊毫的笔,沾了点油腥在锅里轻画了一圈,随后,一手筷子一手勺子,将勺子里的糊在锅里一转,一个金黄色的圆片就出现了,然后筷子轻轻一夹一转,一块黄澄澄的鸡蛋卷就这样一块块的铺在白色盘子里,芝麻和鸡蛋的香气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围到锅子边,尤其是阮龄年和店小二,两个人都是爱吃这小零食的,更是眼睛发亮的看着。 阮龄娥弄完了要端出去的分,又弄了鸡蛋和粉打匀,再度刷了油,煎了起来,另外拿了块盘子将那鸡蛋饼放在上头,笑着对他们说:“要真饿了,就先吃点这鸡蛋饼止止饥吧。” 店小二和阮龄年欢呼一声,端着已经放了好几片的鸡蛋卷就跑,留下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个人站在锅子前。 孙绍鑫嫉妒的看着他们端着喜欢吃的东西跑走,腆着脸看她,“娘子——” 阮龄娥红了脸,转头啐他一声,“孙公子,我俩还没成亲呢,你可别乱叫,白白坏了我的名声。” 他痞痞的笑着,一点都不以为意,“反正我们指腹为婚这件事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虽没说定下什么时候成亲,但是这信物都换了,难道你还能跑了不成?提早叫声娘子不觉得亲近些?” “走开走开,谁要和你亲近了!”阮龄娥实在有些受不了他这个人偶尔露出的厚脸皮样,忍不住挥手赶人。 而且这婚约的事到现在她也不过说会考虑而己,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一定就非嫁他不可?! 第十三章 然而,孙绍鑫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赶走的话,他也就不是孙绍鑫了。 他紧紧粘在她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不喊娘子那喊名字?也行!龄娥,这许多菜色你在家里也没做过,我是想家里若能简单点弄些,偶尔有几样菜我就满足了。” 他一直知道她的手艺好,却没想到她的手艺好得可以一个人置办出上等的席面来,从刚刚开始,那食物的香味就不断勾引着他肚里的馋虫,恨不得把那些东西全都扣留下来,留着自己吃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她脱了他那贪吃的模样,没好气的说着。 真是的!这男人到底是像谁呢?据爹说,孙伯伯是一个以严正闻名的好人,怎就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有时候说话混帐得让人想槌他,有时候死皮赖脸的让人受不了,加上这爱吃又霸道的个性唉,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得了承诺,笑咪咪的围在她身边,不是偷空摸她的小手,就是细心的帮挑着头发往后拨,不然就是拿着汗巾细细的帮她擦汗。 顿时,这小厨房里的两个人眼神又暧昧了起来,她双颊慢慢泛红,眼睛都羞得不敢看他,他则是一脸坦然的微笑着,动作也更不知收敛。 而已经被遗忘的店小二和阮龄年两个人捧着空盘子站在外头,看着里头甜蜜蜜的画面,纷纷尴尬的转过头去,并面面相觑了一眼,决定这时候还是谁都别进去的好。 那尴尬的气氛实在让人无法开口打破啊! 妇人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休息的院子里,一走进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冲鼻而来,妇人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直直往床边走去。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床上躺了一个男人,他在见到妇人走进来后才放松紧绷的身体,以沙哑如夜枭般的声音问道。 “大哥,我见到那个人了。”妇人依旧是细声细气的说话,但那话里的阴冷却足以让人发寒。 秦中,也就是那日被孙绍鑫和风俊祈两个人击伤的那个蓝衣人,忍痛低嘎的轻笑。 “想不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日我们大约寻着方向过来却只找到一人,正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现在又让我们遇到了另外一个,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笑完,他顿了顿,“不过那人你是在哪里儿到的?有没有泄了行踪引人怀疑?” 那妇人摇了摇头,一脸自信。 “刚刚在外头时我头发披散,遮掩了大半容貌,又加上我那时没和他们任何一人正面对上,就是那些士兵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应该是不会有人认出我来的,大哥放心。” 秦中又咳了几声,眼神露出一点阴狠。 “那就好,可别像二弟、三弟那样,因为一时的不注意,落入那些小人的陷阱中。”语气中有着恨意。 妇人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的握拳,“我明白的,这仇我绝对要替二哥和三哥报。” 若那两个人杀了她也就罢了,可他们竟然杀了她最爱的三郎,要她怎么不恨?! 就是上天下地她也要杀了那两人来血祭她的三郎。 秦中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眉头忍不住一皱,暗忖着,她若不能冷静下来,只怕到时候连自己都得赔了进去,不禁面露忧色。 诗会是早就开始的,只是快到用膳时分,那菜色才一盘盘送了出去,直到最后一盘都端出去后,阮龄娥才终于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便拉着椅子坐在外头,感受外头沁凉的秋风拂去一身燥热的美好。 其他人也趁了这个机会休息一下,毕竟等宴席散了之后,他们还得要收拾才能回去。 只是才休息没多久,刚刚那领着他们过来的妇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几位请跟我来,小姐说了,请几位于一边的厢房休息一会,等等还有话要和阮姑娘说。” 阮龄娥也不大清楚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只知道尽量不要违逆或冒犯即可,更何况只是换个地方休息,也没什么不对。 孙绍鑫本坐在一旁,见状便起身,也想要跟着去,却见那妇人转头又说:“孙公子,我家少爷请您到前头去呢。” 风俊祈之前也受了重伤,后来他们两个各自养伤,很少碰面。 也因最近都没得到什么消息而少了联络,本想借着这次机会问问看,而既然现在他先派人来找,或许是他那里有了什么进展也说不定,于是他也没怀疑,就这么跟着去了。 那妇人见孙绍鑫离开后,便带着阮龄娥、阮龄年和店小二往旁边的厢房走去,她先安排了一个靠外头的厢房安置两个男孩子,才又带着阮龄娥一路往里头一处比较僻静的厢房走。 被带到旁边栽着一片紫竹和有一小潭未干的水潭旁的厢房时,阮龄娥见她打开门,不疑有他地踏了进去,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只觉得脖子一疼,眼前一黑,顿时就没了意识。 那妇人随手将她扔了进房。这并不是什么厢房,不过是一间没清扫过的屋子,里头满是灰尘,家具摆设也几乎都没有,四周都是破破烂烂的。 妇人一脸阴恻恻的。 “本来是打算直接取你的小命,但若让你死得太无声无息,无法消我心头之恨,就让你多活一会吧!。” 说罢,她关上了门,转头就往外走去,因为她可没忘了要报仇的正主在外头呢! 只是才刚要往外走,就看到远远的有两个人正以飞快的速度往这方向而来,她顿时脸色一变,同样快速回头,只是毕竟她擅长的不是轻功,很快的,三人的距离很快就被拉近,她的身影清楚的暴露在两人的眼前。 她咬了咬牙,忖道,本不想闹得太大引来注意,但这是你们逼我的! 于是,她从怀中摸出点火石,又抓了一把干叶子,直接点燃后随手一扔,那火星顿时如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四处,很快的那星星之火变成了足以燎原之势。 直到那火宛如一片火墙将所有的人都挡在外头,她才停了下来,隔着蔓延的火势听着外面那纷扰的人声和模糊的人影,大笑开来,“哈哈哈……” 稍早,在往前院走的路上,孙绍鑫迎面就见到那个说要找他的风俊祈,痞赖的笑着,“莫非是等我等久了?” 风俊祈在前头宴上吃了一半,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匆匆丢下筷子打算往后头走去,就见孙绍鑫走来,本来他还想先打个招呼,谁知道孙绍鑫却迎头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等久了?难道你不是特地来寻我的?”风俊祈疑惑的问着。 孙绍鑫笑容突然一僵,瞪大了眼看着他,“难道不是你让一个妇人找我来的吗?” “有这回事?”风俊祈摇了摇头,脸色难看的回道:“不会的,我如果要让人进内院传话,才会找丫头或妇人,如果是在后头或外院,我都是直接让身边的小厮去的,看来你被骗了!”想着,风俊祈脸色陡然沉了下去。“等等,你说是一个妇人?” “骗我有什么好处?难道……” 他心神一凛,和同样想到一个方向去的风俊祈互望,两个人同时施展起轻功,往后头小厨房的方向去。 一路上,风俊祈快速的告知他刚刚得来的消息,说是在城外搜到了一对男女尸体,而那女的尸体正是他府上一个妇人的。 这么明显的关系如果他们再猜不透,就该拿块豆腐自己一头撞上去! 看来当天那个妇人必是善于易容之术,用了那个法子替自己和那个男人找了个替身混进城里来,甚至可以说那妇人早已经混进这风府里。 一到小厨房,人早已不见踪影,毕竟在孙绍鑫离开时,那妇人也带着他们离开了。 孙绍鑫只觉得心越来越冷,又提气往刚刚那妇人离去的方向找,还未到厢房,就看见那妇人从里头正走出来,在看见他们后,飞快的转身离去。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马上提气追去,谁知那妇人却在反身而去时,竟然从怀里拿出打火石,并抓了一把干燥枯叶,不顾于会被烧伤的危险,把枯叶点燃后撒往四处。 风俊祈见状,连忙停下脚步,准备唤人来灭火,只是在他唤人之际,那火已随着秋风快速燃起一道火墙,蔓延至附近所有的厢房。 那妇人停下脚步站在烈焰大火后,大笑几声,并用阴恻恻的尖细声音大声喊着,“哈哈!谁教你们杀了我的三郎,我今儿个总算报了一半的仇,就算杀不死你们,我也要带几条人命走! “尤其是你,孙绍鑫,你那娇弱的未婚妻就躺在这火的后头,我等等就再去里头多放几把火,只怕等你俩团圆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具焦黑的尸体了,你该感谢我的,起码我还给她留了个全尸,哈哈哈” 一听这话,孙绍鑫哪里还能够忍得住,不管后头风俊祈的高喊,纵身一跳,踩着还有一点火星的瓦面,朝那疯女人的方向而去,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了,手里握着把画着一枝红梅的折扇,站在那笑声嘎然而止的妇人面前。 妇人脸色一变,在他举着折扇对着她而来的瞬间,纵身往后一跃,闪过了攻击,但她心中很明白,自己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逃也逃不了,所以既然不能求生,那么她也一定要抓个垫背的死在他面前。 她刚刚放火形成一道火墙,不过是为了拦住外头的人,没想到孙绍鑫竟不怕死的就是踩着火也要跳进来,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多拖一点时间,让这火蔓延得更快更广,那么她就算是赢了。 孙绍鑫一路进攻,不断的厉声逼问她,“说!她人呢?!” “人?等我死了你再到地府去问我吧!”她冷笑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一边攻守一边说。 就在两人对决之际,外头的风俊祈唤了人来灭火,那妇人心有不甘的以为自己这草率的计划即将失败时,后头的厢房竟同时冒出火来,跟刚刚她那随手点燃的火星大不相同。 她一个念头闪过,明白这是大哥在助她,风俊祈和孙绍鑫脸色更差了,因为他们也想到同件事了。 因为这突生的大火,情势顿时逆转,孙绍鑫急着想结束这场争斗,赶紧到厢房去寻找阮龄娥的下落,那妇人却不畏死的纠缠着他,不时使剑游走在他四周,阻拦他前进。 孙绍鑫见火势越来越大,不少厢房都已陷入火海,再也无法抑制狂暴的脾气,不顾自己尚未好全的伤势,拚着伤口裂开,也再不留手,一个纵身飞跃,让妇人刺过来的软剑只差一指的距离旋过胸口,他手上的折扇则直指她的咽喉,并使折扇前端透出一排铁刃,在一瞬间收割了那妇人的性命,而后收回折扇,任那妇人的鲜血喷洒自己一身。 他转身,飞快的用眼神扫过一间又一间的厢房,这时候他无法思考,甚至没办法去想,如果他找到人时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他绝对不会让那该死的话成真。 第十四章 风府后边的厢房本就是给一些来帮佣或是来访客人所带来的下人奴仆歇息的场所,所以每一间厢房不大,但是数量多,一个口字型的院子又分了前院和后院,中间一排隔阔的也是厢房,之前那一把火不过是在前院烧,而后来那把火则很快蔓延了整个后院。 孙绍鑫一路追来,大概也知道那妇人把人藏在这后院里,但是说光是后院,这左左右右就有十来间厢房,他一路找过去,花了不少时间。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后院已陷入火海中,浓烟密布,几乎快到达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高温又带着呛鼻味道的烟雾几乎让他快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强撑着,一间间的找,一次次的喊着她的名字,就是希望她听到他的声音后能够出声回应。 到最后一间的时候,他整个人非常狼狈,身上有些地方已经被火烧得红肿,双眼更是红肿不堪,再也不复一早那精神干净的俊俏模样。 当他一进门,一抬腿发现脚下有类似人的物体时,他惊喜的连忙蹲下身,在一片迷蒙中发现正是阮龄娥,他连忙拍着她的脸,急促的喊着,“龄娥、龄娥!快醒醒!” 阮龄娥被拍醒,眼神还带着茫然,只觉得肩颈一片酸疼,才刚想开口就不小心呛了一口浓烟,剧烈的咳了起来。 “别说话!现在火势太大了!” 见她终于醒来,孙绍鑫又惊又喜,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让他表达他的感动之情,他一把抄起她搂在怀里,施展轻功,按着他刚刚走来的记忆,在一片迷蒙中,飞快的往外奔去。 阮龄娥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空气又热又稀薄,让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而且周遭的温度似乎正不断攀升,不时还可以听见屋瓦崩垮的声响,让她只能拚命的往他怀里靠去,似乎只有这里才是她最安全的归宿。 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觉得心疼不已,也不管自己也正忍耐着高温,甚至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仍以最大限度的将她给搂在怀中,尽力不让她受浓烟呛鼻、高温烧肤的苦难。 一边,他还不断地安抚着她,“再忍忍!很快我们就能冲出去了!” “嗯,我相信你。” 她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一阵一阵急促的跳动,忍着想流泪的冲动,柔声回应。 她这时候只是他的包袱,如果不是她,他早就逃了出去,但他在这种时候选尽力护她周全,她只想相信他了。 越往前头去,那火势越大,尤其是中间阻断的那排厢房,几乎已经成了一长条火龙了,不只无处可下脚,甚至连穿越过去都要提防着那已经几乎快要烧垮的屋子会塌陷。 孙绍鑫咬着牙,看着眼前几乎可以说是绝境的火龙,想着那厢房之后,风俊祈应己领着人拚命救火,他咬了咬牙,看着一边只剩下一点水的半枯水潭,他下了个决心。 他抱着阮龄娥走到那半枯的水潭边,低头,沉声问着双颊因高温而嫣红,眼神格外明亮的她。 “愿意相信我吗?就信我这么一次!不这么做的话或许我们两个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龄娥看着他,眼神坚定的回答着,“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信你!” 他都不怕了,她有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两个人一起被火烤,来个生不同寝死同穴的情况而已。 即使她手脚都已感受到那火星断断续续飞摆到她身上的痛楚,但看着他也受同样的痛,却还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感觉到她坚定的信任感,和那眼中满溢的柔情,感动涨得心满满的,对于逃离这困境似乎又多了几分的把握。 咬着牙,他一松手,将她放入水潭,她身上的衣物顿时都湿透了,甚至还沾了不少污泥。 他也随之跳入,让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跟着浸湿,沾满斑斑点点的污泥,接着,他抱她跳上了岸,脱下她已经湿浓浓的外衣包在自己头上,然后用全身裹着她,尽量不让她有沾到火星的机会。 当一切全都准备就绪,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头看了怀中的她一眼,抑制不住冲动,不管她脸上也沾了一些污泥,匆促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见她嗔怒的眼神忍不住咧嘴,开怀的笑了开来。 假如死了还能有她相伴,那么死了也值得! 只是现在,他还是想和她一起活下去,所以他提气,身子往前一跃,整个人往那已快烧垮的厢房冲去。 为了活下去,他拚了! 一开始孙绍鑫冲了进去时,风俊祈差了那一步没跟上,接下来他想进去时就已经无法跨越那熊熊火海,只能气急败坏的在外头指挥全府的人,提水的提水、传水的传水。 只是这前头的火都还没灭,后面的火就又生了起来,想来这是那妇人的同伙做的,这让风俊祈差点捏碎了身上的玉佩。 可他知道自己得冷静,现在就是再想出去把人给捉回来千刀万剐,也得等里头的人能够平安出来才行。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前院厢房的火虽被扑喊得差不多,但也烧毁了大半的屋子,而中间那排厢房的火却越烧越旺,即使人已经拚命的往上头泼水,却还是止不住那延烧的速度,从中排厢房往后,几乎都成了圈圈火球。 见状,风俊祈脸色黑得吓人,就连一边在察觉失火就逃了出来,正为姊姊受困哭得惨兮兮的阮龄年,还有哭叫着少爷的店小二都不能让他分神看一眼,他抿着唇,直直的看向那片火海,依旧抱持着希望,期待孙绍鑫能找到阮龄娥,然后顺利脱身而出。 就在中间那排厢房都有被烧垮的趋势,他们都已经快断了最后一线希望时,突然有人大声的嚷嚷—— “快看!有人从火里头冲出来了!” “还真的有人冲出来了!哎哟!赶紧叫大夫,这整个人都给火烧了,不死也得半残啊!” 风俊祈本来还抱着一丝期望,一听这话,连平常贵公子的模样都懒得维持了,学着孙绍鑫那粗鲁的样子,回头就是一吼,“还不赶快去请大夫!都死了不成啊!” 说着,那从熊熊大火中冲出来的人已经跑到众人眼前,所有人全都围了上去,手上有水桶的、有水盆的,全都一古脑的往那人的身上泼,直到那人身上再也没有一点火苗才停止。 掀开了盖在头上的衣服,风俊祈一见掀开衣物后,孙绍鑫一脸乌漆抹黑,忍不住激动的说着,“你总算是出来了!” 孙绍鑫没说话,松开手,抱在怀里的阮龄娥慢慢的落了下来,随即他突然一脱力,整个人跪了下去,她差点随着这力道翻滚在地。 两个人狼狈的样子让一边的店小二和阮龄年又哭又笑地扑了上来,还是风俊祈看两人身上有不少烫伤痕迹,而且两个人似乎都有点被浓烟呛到的迹象,便阻止了他们,也没让人随便靠近,而是喊了有力气的两男两女,帮忙把这两个人给抬进最近的院子里。 至于前头的诗会早就因为这一场大火停下,一干下人几乎都在这里,所以人手充足,很快的,大夫也请来了,他们一身的狼狈也让人打理干净。 等收拾干净后,众人才发现看起来两个人虽然都一样狼狈,但是那小姑娘只有手脚、头发有几处被烧到的痕迹,还有几个小水泡,其他地方都不严重,但孙绍鑫就不同,不止之前的伤口又有些裂开,不住流血,背上也有不少大水泡,脸上甚至还因为冲出火场时被一根垮下来的梁木划了一痕,留下了疤痕,连大夫看了都说这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一个不算浅的痕印。 而除了这几处大伤外,两个人多少都有吸入浓烟,以至于他们目前都还昏迷着,各躺在房里还没醒来。 风俊祈听了大夫的报告,确定两人没什么大碍后,也就把注意力放到那个还没落网的蓝衣人身上。 他冷着脸听管家报告着后头的火终于扑灭大半,不过有具女子的尸体,不知要如何处理。 连犹豫也没有,他淡淡的看了管家一眼,“扔了,要不丢到衙门去,就说这是城外那对男女尸体的凶手!” 死了算她好运,那现在他的目标就剩另外一个了。 哼!别以为伤了本少爷和本少爷的朋友还能活得逍遥自在,到时候他会让他明白,有时死了还比较舒服一点。 他就不信那个男人受着重伤能跑多远,再加上现下又没有那个妇人护着,就这么一个城,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他冷冷一笑,迳自出了府。 几天后,一具脸上带着一道疤的男尸死状奇惨的被扔在城外的乱葬岗,而此后,那群据说敌人如魔的团体再也没有出现过。 阮龄娥慢慢的睁开双眼后,看到的就是一片翠绿的薄缦纱,一时之间还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睡在这显然不是她原本房间的地方。 直到半晌后,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她一时忍不住就想要跳下床,却因为脚软而摔到床下。 “哎呀!阮姑娘,你的伤还没有好呢,大夫说了你先不要急着下床,还要多敷几次药才行呢!” 一个穿着粉色袍子的小丫头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一看到阮龄娥摔到床下,连忙心惊的把药碗放到桌上,手忙脚乱的把她从地上给搀了起来,扶到床上坐好。 阮龄娥这时候感觉到自脚和手都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但她没有心情去想那起了只想知道那个护着她冲出火海的孙绍鑫到底如何了。 那时在冲过熊熊烈火的时候,她几乎闭起眼睛不敢多看,手紧紧抓着他,逼自己忽略从发梢传来的那股淡淡烧焦味。 然而,就在他们刚穿进去厢房后没多久,一根梁柱就这样应声垮了下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根带火的梁柱就这样砸到他的背后滚落,期间有不少的小碎片散裂,似乎还划过了他的脸,她想挣开他,看看他到底伤得如何时,但除了他咬牙的闷哼和他死命包裹着她手臂的力道,她无法动弹,只能让他抱着冲出那如火焰般的地狱。 那一刻她只能抱着他哭,在他怀里感受着连眼泪都变得烫人的热度,她根本无法想象他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红肿着眼,阮龄娥问了那个还兀自叨念着的丫头,“那个救我出来的人呢?现在在哪里?伤得重吗?” 她一连串的疑问让那小丫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见阮龄娥差点又急得想下床,才连忙将她给扶坐在床上。 “阮姑娘,别担心,那位孙公子也只是受了点伤,我们家少爷也派人去照料他了,等你养好了伤,自然就能过去看……” 阮龄娥猜出她想大事化小的说法,忍不住打断她的话,直接提出要求,“我要去见他。” 她现在要亲自见到他才能安心,否则不管这小丫头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她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可是……姑娘你的伤还不能下地啊!”小丫头一脸着急的劝说她,“姑娘就先休息吧,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说,而且大夫说你这伤可不能马虎,一不小心是要落疤的!” 第十五章 阮龄娥不理会她的劝说,一脸的坚定。 “我是一定要去的,就算你现在不让我去……咳咳……我就是自己爬也要偷偷爬去。” 本有着呛伤却又说了太多话,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引起喉咙一阵干涩的疼痛。 “姑娘……” 这次小丫头真的快急得哭了,吓得在原地转着圈。 这时,风俊祈开门走了进来,看那小丫头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喊着少爷,他淡淡笑了笑,挥手让她退到门外守着,小丫头马上遵命,还贴心的把门关上,然后尽忠职守的站在外头当门神。 阮龄娥看见他,一开口还是问着同样的问题,“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伤得重吗?” 风俊祈好笑的看着她,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该说果然不愧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吗?连问的话都一样!” 阮龄娥这时候可没空和他打哈哈,以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不发一语,要他交代清楚。 风俊祈在桌边坐了下来,看她小脸上几乎没有伤痕,又想到某个人那几乎等于毁了快大半张的脸,忍不住摇头。 “他没事,只是之前的伤口有些裂开,身上也有些火星烧灼的伤痕,不过都不是太严重,你别担心。” 他轻描淡写说着,因为这是某人要求他说的标准台词。 其实早在一刻钟之前,那个躺在另外一间房间的孙绍鑫就醒来了,他顾不得自己身上被绑得活像个卷了一大捆白布的竿子,开口问着,“龄娥呢?她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风俊祈刚好守在他房里,没想到他一起身就先问这几个问题,没好气的说道:“但你先看看你自己吧!一身的伤,旧伤都还没好全,就又添了这一身火痕,还以为你真是打不死的吗?” 即使醒过来,但孙绍鑫还是全身疲惫得很,他没力气和风俊祈在那里说废话,只固执地用沙哑得几乎粗嘎的声音问着,要听到想听的答案。 “少废话!我只要知道她的情况。”一双黑眸直直看着他,像是只要说声不好,他就马上下床亲自过去看看。 风俊祈拗不过他的坚持,叹了口气后说:“她还行,就是呛了烟,手脚还有头发部分被火给烫了,不过都是一两个小水泡,而头发只要修修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 这答案虽然还是让孙绍鑫忍不住皱眉,但是知道了想知道的后,他撑不住全身的疲累和疼痛,再次躺了下去。 风俊祈看着他,忍不住嘟嚷着,“你这次真是栽了,就那样一个小姑娘,你竟愿意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重点是搭进去也就算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他就是死了,第一句话也一定是问阎罗王她是否好好的。 真是!当初不是嫌她活像一根没浇水的豆芽菜?这才过了几个月,当初的豆芽菜就成了心中一颗朱砂痣了。 他不懂,真的不懂。 躺在床上的孙绍鑫轻轻地笑了,即使牵动了颊边的那道伤口也无所谓,不清不重的用那低哑的噪音慢慢说着,“我也没想过,会有一个姑娘这样走入我心底,明明就不是最美,脾气固执又倔强,但似乎就是这样放在了心头,忽然发现一刻也不能忘了。” 是啊!他不懂怎么就那么一眼,就把那小小人儿深刻的记在心里?那之前几乎要让他气得跳脚的牙尖嘴利变成了可爱的特点,她之前那种让他气得咬牙的固执和倔强都成了足以让人怜爱的坚毅傲气。 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 否则怎么会从那扎人的玫瑰刺成了心头的一点朱砂痣,让他想溶进骨血里,再也不分离,面对她感到患得患失、无法镇定,像个傻子一样只想捧着心给她?这是缘分吗?是那话本里说过的书生与小姐之间缠种绵绵的爱恋吗?他不懂,他只知道要凭着自己的心去做,所以在那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情况下,他也宁愿用自己把她包得紧紧的,换取让她能活下去的一分希望。 风俊祈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摇头叹气,希望自己不会变成像他这样的傻瓜。 看他逐渐又陷入睡眠,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扰了他,转头就要出门。 瞬间,躺在床上的孙绍鑫忍不住开了口,“记得,别告诉她我伤得重。” 他伤得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但他不愿让她多操那一份心,至于能瞒多久?他只能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风俊祈一个恍神,从回想中醒过来,他看着眼前年纪大概不小,但看起来还是属于小姑娘行列的阮龄娥,突然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兄弟,那个潇洒得不在意人家骂他败家子,宁愿丢了饭馆的收入也要省点麻烦的男人竟会这样恋着一个脾气不好,看起来容貌也还算中等,或许只有那厨艺还拿得出手的小姑娘?他想,如果她没办法用同样的情回报,或许他可以考虑拆散这两个人。 只可惜,等着他的却是阮龄娥的一个微笑。 “你在骗我!这是他要你跟我说的?说他伤得不重好让我放心?” 风俊祈挑了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 “因为你不会先过来看我,必定是先去看过他的,但你这个人总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只怕不会体贴地说这话来安慰我,所以不是他伤得不重,就是他说来让你骗我的。” 孙绍鑫不明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她都受了这样的伤,她又怎会猜不到他的伤根本就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普通?! 风俊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个人,一个让他说谎,一个听了谎言就知道是他编的。 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太了解彼此了?但他们相识才不过就这短短的几个月,这中间还得扣掉两个人分隔两地的时候,那到底是为什么竟可以让这两个人这么快就了解彼此? 听他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阮龄娥有些意外,但还是淡淡的回答—— “没有为什么,只是顺着自己的心罢了。” 孙绍鑫的话她不知道,但她自己确实是如此。 一开始的确是讨厌他的,但是慢慢的深入了解后,她并不按着外人说过的他的印象去观察他,她只去相信他展现给她,而她自己感受到的。 他若用心对她,她自然也能理解。 这玄之又玄的答案,风俊祈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想理解,他只觉得这两个人说话似乎都开始打起了禅机,他想他这个俗人是不懂的。 离开之前,他看着阮龄娥乖乖的坐在床上,他忍不住问着,“不会我一走,你就打算偷偷爬出去看他吧?” 他还记得刚刚他进门前听到的那句威胁,所以现在他拿来调侃着她。 阮龄娥浅笑着摇头,不但没有下床的打算,甚至还打算躺回去。“不会了,我得好好歇歇。” “喔?” 他又发出疑问,不懂怎么这个小姑娘突然转了性子了,难不成他真的老了?否则他对这样的小姑娘的心怎会越来越捉摸不住了呢? “我要好好歇息,把伤养好了再过去。”她解释着,“而且你也说了,他不严重不是?” 风俊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只能说好像懂了又好像有点不懂,可他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等风俊祈走了,阮龄娥就照她刚刚说的一样,躺了下来准备好好歇下,因为她还打算过去照料那个伤得重却还不忘让人编谎骗她的男人呢! 因为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个人都受了伤,那小摊子不得不多休息了几天,等两个人伤都好得差不多,向风俊祈告辞回府后,一见到几天不见的阮龄年和店小二,几个人除了孙绍鑫之外全都红着眼眶,站在孙家饭馆外,一时间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孙绍鑫最不耐烦这种场面,脸一板、手一挥,马上就敲了店小二一个栗爆,一脸没好气。 “红什么眼睛呢!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做什么哭哭啼啼的,让人厌烦!” 因为孙绍鑫这些日子以来脾气有些变了,店小二也越来越不怕他,忍不住回了嘴,“少爷怎么会明白?那天我和年哥儿站在外头看那火烧得……差点都把我们给吓昏了,这时候看见你们两个人都好好的,能不激动吗?这跟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龄年也一脸谴责的看着他,表示跟店小二抱持着同样的态度。 孙绍鑫冷哼了声,亮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语带威胁着说道:“你这小子胆子大了不少啊!本少爷才说一句,你就敢回这么多句?” “嘿嘿,哪里敢啊!少爷自然是最大的,我不过是发发牢骚嘛,就别计较了!” 一见那拳头小二马上就很狗腿的回应。 一见他们回来了,一边自动来帮忙的郭大婶子赶紧招呼着,“快点来过过火盆,去去霉气!” 他们那连着几天没回来,她本来是要问问有没有活儿要做,这才知道他们在风府办席面的时候,因为后院走火被烧伤了,先留在那府里养伤,很是担心,今儿个一早得知他们要回来,连忙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让他们好好的去去霉气。 阮龄娥笑着朝郭大婶子点了点头,然后一个跨步就打算跨过火盆,只是才刚要动作,身边的孙绍鑫就拦腰将她抱起。 “你脚还伤着呢,我来就好!”说着,他大步跨了过去,不顾一边几人目瞪口呆的神色。 她虽然有点害羞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但也没抵抗,算是默许了,双手还轻柔地环绕着他的颈项,只是粉脸泛上了一点红,不太敢和人对上眼。 虽然这条街现在就他们几个人在外头,孙绍鑫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吃豆腐,让他们十分惊奇,但更惊奇的是,之前被扛在肩上,差点挠得他一脸花的阮龄娥,这次只是露出浅笑还带着羞涩,一点反抗都没有,众人备感震惊。 那郭大婶子虽然也很错愕,但是一想到孙绍鑫之前的名声,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小声的嘟嚷了句,“这样可不合习俗……” 那话虽小声,不过大家都听见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直直盯向那两个人身上,只不过孙绍鑫照例当作没听见,大摇大摆的就直接要把人给抱进屋子里。 郭大婶子见着了,又忍不住叨念着,“这过火盆不用走那么长的,也不把人放下来,这不摆明占人家小姑娘便宜!” 总算听见了的孙绍鑫停下脚步,就抱着阮龄娥的姿势转过身去,一脸痞样的对郭大婶子嘻笑道:“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我占点便宜又怎么了?这以后可都是我的!懂吗?我的!” 他这幼稚的动作让被他抱在怀里的阮龄娥忍不住一手掩面,一手往后一撞来个痛击,而因为刚好撞到伤口边,他忍不住痛呼了声,只不过因为他刚刚说得太过火,现在没有人同情这不要脸的家伙。 第十六章 阮龄娥挣脱开他的怀抱,满脸嫣红的扠着腰瞪他,小嘴一张一阖的骂了起来, “孙绍鑫,你有没有脑子啊!怎么敢说出这样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我说的是事实,哪里不要脸了?!”孙绍鑫委屈的辩解着。 “还想狡辩!” 阮龄娥恼怒的后果很严重,只见孙绍鑫一脚被她给踩了踩,虽然不痛不痒,但是教训意味浓厚,还是让他顿时垮了脸。 郭大婶子本来因为那幼稚话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看这小媳妇教夫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哎哟,可别闹了!差点让我这老婆子笑得肚子疼!”郭大婶子努力忍着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着。 一听这话,阮龄娥小脸又红了几分,娇嗔的瞪了孙绍鑫一眼,连忙想招呼郭大婶子进屋里坐。 郭大婶子也没这么不识趣,不过是过来帮忙一下让他们去去霉气罢了,可没打算打扰他们更久,推辞了下也就走了。 等到大家都进了屋子,在座的也都没有外人时,阮龄年和店小二突然拿出一堆帖子放到两人的面前,偷偷摸摸的笑得开心,却不主动说明。 孙绍鑫扫了一眼大概就明白是什么了,阮龄娥则还有一点摸不着头脑,问着,“这是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帖子?” 难不成有人帖子发错了,发到他们这里来?应该不至于会那么巧合吧?! “姊,这些都是人家要请我们去置办席面的!”阮龄年还是忍不住,兴奋的说着。 大火那天从风府回来后,他和小二哥整天担心着在风府养伤的孙绍鑫和阮龄娥,谁知道就在过了两天,接二连三的有大户人家派了小厮或丫鬟送帖子过来,说要请孙家饭馆掌厨的去置办席面。 一张又一张的帖子让他们收得惊心胆跳,不得已只能一个个解释,说掌厨的现在受了伤可能有段时间都没办法接这种帖子,但是那些人家也不介意,执意让他们收下帖子,说等哪时候有空了就按照这帖子上的住址通知他们一声,到时他们若要置办席面,自会优先让我们来做。 闻言,阮龄娥一脸的不可置信,傻傻看着弟弟和店小二两个人说起来送帖子的人源源不绝的景象,越说越兴奋和激动,但在一旁的孙绍鑫却一点都不觉奇怪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那天在风府办的那席面入了那天来参加诗会的小姐少爷们的眼,他们知道那天风府起火的事情,才会说先留下帖子,等掌厨的好了再说。” 几个人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于是话题马上又转到那天几道菜色上。 “那天那席面不是我说,以前偶尔跟老爷去过外头一些吃宴的场合,怎么也没有那样好的菜色,好吃不说,重点是好看,那天我还听了几个小厮说,那些个少爷都说那菜色看起来就很雅,什么菜映诗的,诗中也飘香呢!”店小二兴奋的说着,恨不得把自己打听到的全都说出来。 “那还用说,姊姊做的菜不说别的,光看就觉得好吃,吃下去更是让人赞叹不已。” 阮龄娥笑着谦虚了几句,随后叹口气说道:“其实我爹做菜的手艺更好呢,我不过就学了他的七八分而已。” 阮龄年仰头说着,“爹爹做的菜也好吃,姊姊做的也好吃,只不过姊姊的菜更美一点。” 阮龄娥对于这个说法倒没有反对,因为她的确是喜欢多用点心思让菜色看起来更美,像饺子一般就只有白皮一色,但是她会试着加入菜汁或者是抹上蛋花下去煎,多弄出红色、绿色还有金黄色的色泽,口味不但更巧一点,看起来也更加雅致。 几个人一番讨论下,发现虽然那一场大火让两个人都受伤,但是其实好处还是有的,光风府那天邀请来的少爷小姐们,十之五六都有送了帖子来,其实就已经是变相替孙家饭馆打出名声来了。 他们筹画已久,要让孙家饭馆重新开张的日子似乎就近在眼前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店小二就显得特别的激动,频频想出些点子,就连阮龄年也兴奋不已,一边说着要招几个伙计来帮忙,又说这上上下下哪里有要整修的地方、哪些进菜的地方更便宜等,连孙绍鑫都被那两个人感染,也不断的出着主意,说这饭馆里头的菜牌子要摆上哪几道菜,而他最爱吃的那几道都成为了他主张的主要菜色。 阮龄娥看着这曾经破破烂烂、空空荡荡的大堂,幻想着很快就能再重新开张,看见络绎不绝的人潮,甚至拿回以前都城第一饭馆的美名,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热烈的一同参与。 直到月上枝头,几个人才惊觉时光流逝,纷纷回房准备休息,只是阮龄娥睡不着,她一个人静静走到后头的院子看着天空,楞楞的想着好几年前,她也曾经这样快乐的看着月亮。 只是那时候,她的快乐是每天学到新的菜色、每天和爹娘撒娇、每天逗着弟弟玩耍,和现在是不同的。 “在想什么?” 孙绍鑫从后头走来,见没有人在,大胆的将她搂进怀里,让自己的体温慢慢温暖着她。 她没有挣扎,而是静静的这样让他搂着,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后,把自己刚刚想的都说了出来。 “那现在呢?” 孙绍鑫低头看着她。 “现在?现在也高兴啊!”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着。 他沉默了一会,用伤后还没有恢复得很完全的嗓音低嘎的问着,“就算我已经毁了半边容貌也高兴吗?” 她沉默了下来,转身,伸手抚上他那被火烫伤一小边脸的疤,轻喃,“我以为你不在意。” 他表现得像是脸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使大家都看得见,那条疤痕就那么残酷的从脸边划过,从眼角到鬓发上。 “我不在意是因为我是个男人,男人不会在意身上的伤痕有多少,但我在意你怎么想?” 他黑色的眼定定的看着她,“你会因为我这伤痕觉得没面子吗?。” 阮龄娥笑了笑,“你说呢?我都已经和这都城里谁都不嫁的孙家败家子订了婚约了,我还会嫌弃这一条疤痕吗?” 孙绍鑫一楞,随后朗声大笑,“也对,你都已经愿意嫁给『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给王钱孙家的败家子』这歌谣里的孙家败家子了,就这一条疤的确是没什么好在意的,怎么说,我就是多了这条疤痕也风流倜傥,比那麻子好得太多了吧。” 听他不要脸的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她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因他逐渐低下的面容消了音,他将所有声音都含在彼此相碰的唇瓣间,再也不放开了。 一大早,冷冷清清的一条街弄突然热闹了起来。 不少送菜送肉的载了一车车的食材往那间透过整修已焕然一新的饭馆里送,不只如此,不少行人还有走商的人也纷纷团到那饭馆前,就等着那饭馆开张。 一到良辰古时,里头的一个伙计拿出一长串的红鞭炮挂上,拿了线头一点,现场劈里啪啦的热闹了起来,众人在满心期待下看着这已经消沉许久的孙家饭馆又重新打开了大门,并且拉开那已重新整理过的扁额上的红布。 而就在大家以为,那大开的大堂是准备让顾客进去找位置坐下的,又见那旁边的一个小门也打了开来,露出一方小洞。 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时,店小二穿着一身簇新的褐色衣裳,绑着一条黑色腰带,精神抖擞的站到所有人面前。 “来来来!今儿个孙家饭馆重新开张,将从早上卯时卖到酉时,不论是饺子面条、卤料馒头,各样小炒都有!各位父老乡亲曾经吃过我们摊子的就知道口味,没试过的也欢迎来我们孙家饭馆尝尝鲜!” 说完,店小二扯着一条白色的汗巾又退了回去,他后头领着的两三个新聘的伙计同样穿得整整齐齐的,也跟着退下。 当外头的人正准备要进去时,这往常没什么人的街道却突然出现一辆辆的马车,看那马车的样子就知道,来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就在一干人还在想着那马车上的人是来找谁时,才发现那些人全都拿着礼物往孙家饭馆送,一边搬下一边还和那店小二寒喧着—— “小二哥,这是我们家管家说要庆祝孙家饭馆开业特意送的礼,还请您笑纳。”来人一脸笑咪咪的。 “小二哥,这是我家总管的!” “哎哟!别挤!小二哥,这是我家管家送的!还说以后那卤料您可要多帮我们留点,要不老是买不到下酒的下酒菜,那喝酒都不香啊!” 店小二笑呵呵的一一接过,一边记下了有哪些送礼的人家,然后扭头就往后头喊着,“掌柜的,有人送礼呢!” “来了!” 见一个少年老成的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楞了下。 那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少年穿着一身天蓝色袍子,小大人一般的站在那里,正拿着毛笔快速的写下些什么,前头还摆了一张大算盘,一副大掌柜的样子。 “这是掌柜的?真是好……年轻的掌柜!青年才俊阿!”那送礼的小厮们一个个又拍起马屁来,即使一开始大家都有些错愕,对那么一丁点大的孩子拨算盘有些不信任感。 谁知道就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但银两算得一分不差,还能将眼前这几个人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这是武郡丞家里的大哥吧?下次贵府的公子若再要办什么赏诗会,可不要忘记光顾小店啊!。 “这是王老爷家的大哥吧!下次贵府的管家若要买下酒菜,提前来说一声,这猪头皮一斤、下水料切个一盘这样的我还是能先留下的。” 接着,他一个一个的喊著名招呼过去,所有人顿时都不敢小瞧了这个年轻掌柜。 等招呼完,阮龄年很有气派又不失谦和的说:“各位今日来到孙家饭馆,小店也没有别的能够感谢大家抬爱,那么今日凡是点了两样菜就送一碗白饭,点了三样就多送一壶茶水和一盘瓜子,算是给本饭馆招个开门彩,各位乡亲父老、叔叔摇摇、哥哥姊姊,可别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啊!” 一听说送饭又送茶水瓜子的,这外头的人哪里还忍得住,闹哄哄的纷纷进了饭馆,你点一样,我点两样三样的,很快的,饭馆里就坐得满满当当的,就像是多年前,当孙家饭馆还是都城第一的饭馆的景况。 这时,孙绍鑫站在二楼,牵着阮龄娥的手看着楼下大堂,他第一次觉得当初轻贱了父亲留下来的心血实在有些不该。 见他脸上露出落寞之色,阮龄娥在他手掌捏了捏,以为他眼中的失意是不满意这成果,忍不住劝着,“这不过是第一天,楼下大堂能够坐满就已经很不错了。” 孙绍鑫也没向她解释心中那突如其来的感触,只眨了眨眼对她说着,“我知道,只是我刚才突然想到,那时的赌注不知道算是谁赢了?” 听他又提起那个赌注,阮龄娥忍不住好笑的瞅着他。 “当初可是说在半年内振兴孙家饭馆,这饭馆可就归我了?怎么?难道看这样子你还觉得是你赢了?” “当然不是,只是……这饭馆我都输给你了,我这败家子你也赶紧收了去吧!要不然,我可快要没饭吃了啊!” 终章 他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 她眼睛一亮,忍不住激动的说:“你那营生不做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没说因为那些伤,他也没办法再做了。 阮龄娥笑得开怀,装得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只不过这每个月赚的银两可不多,要知道我们也才刚开张而已。” 孙绍鑫呵呵笑了几声后,装出一脸正经的说着,“明白,我只不过要碗饭吃不会花太多的,不过我还希望以后能够每晚抱着老板娘一起睡……”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轻声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不着调的话让她忍不住红了脸,随即不停的槌打着他,嘴里也不断的娇斥着,“不正经!” “嘿!我可没有不正经,这可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来来来,老板娘让我唱首歌给你听,只愿与美人常相守啊,你来做饭我来守……” 他不正经的唱着,她则是又羞又恼的不断躲避,两人的玩闹声慢慢的被越来越热闹的人声盖了过去,而那不断散发的食物香气就像是他们期待的新生活般美好他们的爱平凡而简单,却永远能够牵着彼此的手,享受幸福。 几年后,在一处有着花园的小宅子里,孙绍鑫一个人在花园里东绕西绕,不时还抬头看看那关闭的房门,只觉得脑门全都是汗,在看到一盆盆血水不断从里头送出来,更是觉得脚软。 从阮龄娥进了产房到现在,已迈入堂堂第二天,这一天一夜里,不只她在产房里痛得恨不得量过去,就是孙绍鑫这见过血的人也为从她身上留下那一盆盆的血水心痛,恨不得踹开那道门,直接冲到她身边去。 产房里,阮龄娥咬着一条帕子,小脸痛得几乎都没有了血色,那帕子也因为她咬得太用力而染上自她嘴里渗出的点点血丝,一边来帮忙的稳婆还有郭大婶子都不断的朝她喊话,要她坚持下去。 “这产道也开得太慢了,孩子不好落啊!” 极有经验的稳婆有些担忧的皱眉说着,“把人搀起来走走吧,走走说不定就好生了!” 郭大婶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看着阮龄娥就是怀了孕也没丰腴多少的身子,又看到她那大得出奇的肚子,心底忍不住怀疑她都疼了这么久了,还有办法起身走走吗? 阮龄娥听到稳婆这么说,别的都没说,只说了两句,“把那挺气的人篸给我含着,我走!” 孩子在肚里太久不好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她也急着想把孩子生下来,现在有任何办法她都愿意去试一试。 屋子里除了稳婆和郭大婶子,还有一个是阮龄娥后来买的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见那一堆的血水本有些脚软,这时候听到这话,就是再怕也强撑着上前去搀阮龄娥起身。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给汗打湿了好几次,仍忍着不适,她咬牙让郭大婶子和那小丫头给撑了起来,然后不断绕着内室走。 里头突然没了声音,也没见盆子送出来,孙绍鑫慌了,忍不住拍门喊着,“娘子、娘子!妳怎么没声音了?妳痛就叫啊!” 里面一片静默,因为阮龄娥这时候尴尬得都抬不起头了,更羞得不敢去看稳婆还有郭大婶子那偷笑的表情,她只推了推丫头。 “去让他闭嘴,说我没事呢!” 丫头领命,小跑步到了门边,轻轻开了门,探出头来,“老爷,夫人让您别喊了,她没事呢!” 说完,不等他有什么反应,马上又把门给关了。 孙绍鑫听了丫头的话却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只觉得她一定是疼得说不出话,才让一个丫头来传的。 一这么想,他马上又拍起门板,“娘子、娘子!妳若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别忍着啊!我知道妳让丫头来传话定是因为肚子痛得受不了,可妳得喊喊我才知道妳的状况啊。” 阮龄娥发誓,等她生完孩子之后,一定要先痛扁孙绍鑫一顿,因为他在外头乱喊,里头的稳婆还有郭大婶子都从偷笑变为明目张胆的大笑了啊,这让她怎么办啊!。 这次她不敢再让丫头去传话,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来,于是她忍着痛,好不容易鼓足中气后便大声的喊着—— “我若现在就大喊大叫的,等等怎么生孩子啊!你随便找个地方去吧,别来闹我了!” 那稳婆听这小夫妻一问一答的,差点笑弯了腰,“哎哟,我这老婆子替那么多人接生过,就只遇过那种骂相公不在身边的,还真没看过赶着相公离开的!” “好好好,妳别生气,我就在外面等,哪里也不去!”孙绍鑫仍在门外吼叫着,顿了顿,又补喊了一句,“娘子,要是真的疼得受不了,妳就叫吧,可别强忍着!” 他可是知道她有多能忍的,但是忍那些做什么?他宁可她像别人家的妻子一样骂个痛快,他也好过一点。 阮龄娥真的想骂人了,但是肚子突然一阵剧烈疼痛,让她陡地软了脚,差点就坐到地上。 “啊……”她忍不住低声呻吟着。 本来在外头有些放松的孙绍鑫一听见那细微的呻吟声,忍不住又想拍门,但一想到拍门之后就更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也就强忍了下来,只是整个人改贴在门板上,恨不得那耳朵能够穿过门板,能马上听到里面的动静。 店小二和阮龄年一收了店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谁知一进院子就看到孙绍鑫用奇怪的姿势趴在门板上,顿时傻眼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声招呼,问问看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说外头三个人怎么沟通,里头的阮龄娥好不容易被三个人给撞上床时,只觉得肚子痛得与之前完全不同,那产婆摸了摸她的下体,严肃着说:“已经见头了,快!准备好剪子还有热水!” 郭大婶子忙着准备东西,那稳婆则是看着阮龄娥说着,“好了,接下来听我的指示去做!吸气,用力吐气,再来一次!” 阮龄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只离水的青蛙,不停重重的吸气吐气,每一次都带动肚子,只觉更加的疼痛,她的眼泪都快要和汗水一起流了出。来。 稳婆忽然加大了音量,“好了!快!要出来了!用力——” “啊——” 她一声惨叫,让郭大婶子、丫头和屋外的三个男人通通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孙绍鑫,几乎都要踹门而入了。 店小二和阮龄年对视了一眼,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娇弱的阮龄娥竟能够发出那样大的惨叫声,纷纷都咽了咽口水,同样集中精神看着那关起来的门板。 “哇——哇——” 突然,一道响亮的哭声响彻了这座小宅子,孙绍鑫等不及里头的人出来报信,就想自己踹开了门进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实行踹门这个动作时,郭大婶子笑咪咪的抱了个红包裹出来。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见孙绍鑫人已经冲了进去,让郭大婶子抱着孩子猛跺脚。 屋里的稳婆见他闯入,急道:“哎哟,快快出去!还不能进来!这产房……” 孙绍鑫无赖的说道:“我都已经进来了,就让我待着吧!” 他坐到床边,看着一脸苍白又冒着汗的阮龄娥正闭眼休息,心疼地抚着她的颊。 那稳婆看拦也拦不住,就随便他去了,径自带着那小丫头收拾这满屋子的血污脏乱。 “妳还好吧?”他小心的看着她问。 阮龄娥虚弱的睁开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忍不住想进来看看妳。”他深情的说着,一边用手温柔的撩开她额上凌乱的发丝。 “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是妳就好看。”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就在阮龄娥慢慢闭上眼准备休息时,一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又睁大了眼,双手捧着肚子,开始呻吟。 孙绍鑫一见不对,马上对着那稳婆大喊,“快!我娘子又肚子痛了!” 那稳婆一听到声音马上又绕了回来,翻开被子,于往她下体一摸,连忙站起身喊着,“小丫头!快把热水给端回来,还有剪子帕子也都拿回来!孙家夫人这肚子里还有一个!”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孙绍鑫在一边慌得直问同一句话。 稳婆被吵得烦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让他差点撞到后头正端热水来的小丫头。 郭大嬉子把孩子包好放到一边的床上,一听阮龄娥似乎有些不对,连忙又净了手过来帮忙,正巧就看见他差点拦了那小丫头的路又翻倒热水。 “唉,做什么在这里挡路啊!赶紧走!” 孙绍鑫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这样被赶走,他死死巴住床板,一手让阮龄娥握着,一边喊道:“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郭大婶子也懒得理这死皮赖脸的,没好气的哼着,“现在不走,一会儿就别怕得说不出话来!” 稳婆看了下,发现里头这个已经入了盆,很快就能出来了,连忙又对阮龄娥喊了声,“好了,就是这样!吸气!用力!”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孙绍鑫就看到一个沾着血红,正挥舞着四肢的娃娃被稳婆给抱了出来,顿时只觉得头晕目眩、手抖脚软,好不容易转头看着也正在看着他的阮龄娥,他苍白着脸,勉强笑着,“娘子妳辛苦了……我、我们又有了一个……咦?是女儿还是儿子我去看……”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往后倒在地上,那头撞到地的声音清脆响亮,让一边帮忙的丫头吓了一大跳。 郭大婶子撇了撇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好笑,“也真是奇了!两个孩子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顾着自己的娘子,还真是我第一次看见把娘子看得比孩子还要重要的。” 稳婆笑着接话,“这才是亲亲爱爱的夫妻呢!我看这孙家少爷以前还被说是败家子的,现在看来不管是不是败家子,爱护娘子这件事是绝对没错的!” 阮龄娥断断续续的听着她们说话,最后还是因为用力过度,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了过来,身上的脏污已被人给清理好,两个孩子也包好了襁褓,皆一脸安然的睡在她身边,她微微侧身看着孩子,才发现孙绍鑫也趴在床沿处沉睡。 此刻,夕阳轻轻洒落进房,揉碎了一地的金光,阮龄娥满足的看着身边的孩子和相公,想到刚刚生产时孙绍鑫那紧张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满足而幸福的微笑。 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的幸福,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一门好媳妇之一《厨娘嫁到》; 2、一门好媳妇之二《掌柜嫁到》; 3、一门好媳妇之三《丫鬟嫁到》。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