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和离妻》 第1章 【序言】 生活中总是会面临选择,小则三餐吃什么,大则改换工作跑道、与他人共组家庭展开新人生等等,而会出现这些选择,某方面也与自己的努力有关。 以步入婚姻共组家庭为例,小编身边有对此非常积极的朋友,也有对这方面很佛系的朋友,积极的友人很主动的研究各种联谊相关社团,努力参加活动,即便遭遇失败也不气馁,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果然在她找到心仪对象后,没多久就步入礼堂甚至有了孩子。 然而走到这步她也对自己的生活做了许多调整,毕竟是两个不同家庭的结合,自己的人生从此要与他人共同迈进,加入他人的轨迹,诸如因为工作与家庭的地理位置,得南北两头跑,增加了一笔不小的交通费成为高铁常客,或是因为怀孕不得不暂停手上的工作,以免工作场所的一些物质影响到小孩的发育。 这些都是她对于自己人生的抉择,皆是为了往更好的方向前进,即便当时的选择或许后来不是那么适切,但她一直以积极的态度面对挑战,为自己的每个决定负责。 而在初年的《诱捕和离妻》中,女主角连墨也是有着类似的积极态度,虽然有些时候像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为,毕竟因为意外穿越进小说的她,只要尝试改变剧情,就会引发天雷追在她屁股后劈。 即便如此,身为炮灰女配的她还是倔强的在夹缝中求生存,毕竟若真的照主线走下去,等着她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字,于是她努力靠着自己的智慧,一边在古代挣扎着生活,一边寻找自救的方式。 为了生活,她所想到最好的赚钱方式,就是贩卖全国偶像的八卦--遭原主设计和离的前夫,一代名相沈之煜。 偏偏为了自救,她不得不遵循「天雷」的指引,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绑在沈之煜身边,努力救他的命……至于发现「前妻」的沈之煜,是打算报复,还是准备破镜重圆?又或者聪明绝顶的他,是否已经发现,这个和离前后性格相差甚大的前妻身上隐藏的秘密?两人之间又有什么逗趣爆笑、让人看了欲罢不能的互动? 赶快翻开下一页,一切的答案正等着你探索。 【楔子】 凌辰最近很惆怅。 他一直知晓他家大人是这东周朝无数未婚少女遐想的对象,却不曾想也会是文人举子奋笔疾书意淫的对象。 三年一度的科举在即,在得知会试主考官乃是传奇名相沈相,这一年参与科举的秀才,举人,进士竟是往年的2倍之多。 人人都说能入得了沈相的眼自然是无上的荣光,即使入不了,能远远瞻仰沈相,一睹他的风姿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既然是传奇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三年寒窗苦读也不是人人都能坚持,更何况这人才济济的端周朝文人墨客何其多,而其中的一部分自知文化造诣不如人,便在这赫赫京城内兴起了从其他门道上建立声望提高名气的风气,以此加分。 是以,在京城各大书肆甚至民间暗坊里流传着各类文体各类风格的小册子,当然,这些册子的主人公不外乎全都是同一个人--沈相,沈之煜。 提及沈相,凌辰第一个翘到快要飞起。毕竟他是人家的贴身侍卫,每日做得最多的,便是在驾车而过的道路上拦截从各个方位扔向车与的礼品,如手帕香囊,瓜果点心,甚至还有一些贴身之物。 那晚金风阵阵,银白色的月光洒向地面,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将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里面。 「今日凌晨发行的热门连载小说,在下还是拖了好大一层关系才拿到手的第二册。」 第2章 鼎仙楼内,灯火通明。说书人喝了口茶,将手中的书册小心翼翼的翻了一页,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上回咱们说到男主人公沈日立,在觉恩庵救下因白云观道长当众示爱而被众尼排挤欺辱的小尼姑后,却被其他门派口诛笔伐,声讨谴责,这是夺人所爱。沈日立丝毫不惧这些流言蜚语,霸道的劝说那小尼姑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 虽不是饭点,店内无论是大堂还是雅座确是挤满了人,一个个聚精会神,耳目心听。 没有任何人留意,二楼角落临窗的雅阁门口,一袭黑色短打的凌辰俯视楼下正唾沫横飞,不亦乐乎的说书人。 此刻他的心里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 他知道,他家大人此刻一定是同样的想法。 「半个时辰内,我要那本书的全部信息。」 果然,身后传来淡淡略带疏懒的声音,沈之煜依靠着窗沿,神情冷淡道。 不过半个时辰,凌辰飞窗而入,从怀里掏出几本刚从各个书肆买来的时下最火的几本小册子。 沈之煜侧目随意地瞥了瞥,额角青筋瞬间凸了出来-- 《沈相与我娘亲的二三事》 《恩同父母沈丞相》 《我和沈相不得不说的故事》 「大人,这次会试主考官是您,所以在考生中兴起了从写作上提高名气和声望的风气,以此加分。」 凌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诚惶诚恐。 但显然,沈之煜要的不是这些。 犹犹豫豫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他,凌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翻了几页,并没有细看,沈之煜唇角微勾,形成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然后转向凌辰,「你说,本相找她的这几年,她在做什么?」 凌辰低着头自然是不敢回答。 「躲了这么久,突然把这些密事添油加醋无限扩大透露给书肆,又想做什么?」 沈之煜似在与人对话,又似在自言自语,黑眸里的狠厉越聚越浓。 「既然她千方百计伪装,那就不要惊扰到她……」 他的目光拂过册子侧面作者那一行--辣目痦子,陷入了沉思中。 【正文开始】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星白,朝霞如胭如雾俯洒大地,万物生辉。 金秋桂季,要说这整个京城现在最忙最勤快的,倒不是贩夫走卒,而是来自全国各地奋发图强通宵达旦的考生。 三年一次的秋闱如火如荼,京城京郊所有的客栈都爆满,就连方圆十里的驿站四面八方都打满地铺,连落脚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驿站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破败道观,外面朱红色的院墙已经半朽坍塌,两扇大门歪倒在一旁,上面爬满了灰蒙蒙的蜘蛛网。 观内更是清简,坑坑洼洼碎裂的石砖地,灰尘成堆,杂草缝生。 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一群穷苦书生正捧着书废寝忘食,为即将到来的秋试战兢备考。 连墨坐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放了书从一堆埋头苦读的考生里抬头。 整个道观里书声琅琅,听得人心激奋,然而她旁侧两个却是异类,兴奋叽里呱啦一上午不带咽口唾沫的-- 第3章 「说不定沈相看上了我这惊为天人的容貌呢?!」 左侧正在对镜贴花黄顺便修剪鼻毛的小哥一脸春心荡漾,如是说。 「做梦吧!看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儿,沈相应该对我这种纤不胜风的身材感兴趣才对!」 右侧正在摆着各种姿势秀排骨的兄台如是说。 连墨默默听着他们唾沫横飞地争来争去,闭了闭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穿越到一本因作者骚操作而狂刷负分的小说里。 《霸道沈相在线求爱》,听听这名字,多么狂热心浪,多么霸道酷炫。 当初她追这部小说的时候,沉迷于男主的霸道酷拽不可自拔。女主一出生就是威武大将军之女,集美貌才情于一身,身边烂桃花一大堆。她的初恋是新科状元郎,被赐婚的前夫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还和当今皇上暧昧貌似有一腿,典型的所有狂拽酷炫的男人都爱女主,所有女配都恨女主的狗血言情。 而每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主身后,都有一个绿叶陪衬或者炮灰女配。她的出现绝壁是为了体现了女主的玛丽苏金手指全开特征,最后只能惨淡下线。 连墨当时在评论区里替这个可怜的女配打抱不平,痛骂作者,对此作者淡定回应:辱人者,必穿此书被辱之。 于是乎,属于那些骂声中一员的她,穿书了。 连墨:……有句麻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说。 因为她所穿的角色,就是那个不受待见沦为炮灰无数次替女主背锅最后惨死在大牢里的女配! 连墨心里呵呵,好歹是个穿越的,除了对原书中的剧情有点印象以外,原主的记忆一点儿都没有承接,让她在这个世界里懵逼,最后却混得比个背景板还不如,谁有她惨?! 想起穿过来这几日吃不饱穿不暖睡破道观的辛酸,连墨心里流了几包辛酸泪。 正在兀自悲伤中,道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几位考生皆被挤倒在地,一时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全部的注意。 两名禁军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环顾四周,一个一个的打量着。 「把头都给我抬起来。」 其中一人把守观门,一人在人群中穿梭,一个个仔细端详,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连墨探出颗脑袋,试图偷偷瞄一眼看着那些禁军手上的画像,一个禁军察觉,回头狠狠瞪向她,连墨吓得一缩,垂着脑袋不敢再动,但她心里突然就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脚步声越靠近她,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想起她刚穿过来时,为了填饱肚子,的确做了些亏心事。 她心里扑腾扑腾跳:难道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的狗血。 那禁军视线在手中的画像和她脸上来回,眉头越皱越深,表情越来越严肃,突然一声大喝,「给我把他绑起来!。」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只不过是随便乔装打扮一下,顺便在眉毛上美化了一颗性感的猥琐的痦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男人,就被抓来了大牢,罪名是:采花贼。 连墨:? 难道天底下长痦子的人都是采花贼吗! 第4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连墨靠在手臂粗的柱子上欲哭无泪。 她想起数日前在民道上遇到的那个汉子,正是她此刻冒充的身份本人。 彼时的他浑身丧气满满,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倚坐在石桥边缘,任谁见了都觉得要轻生的架势。 本着五好青年见义勇为精神的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在眼前。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抢救下,那大汉终被拖上了岸。 「人家不想活了啦,你干嘛要拉人家?!」大汉从上岸后,一直哭哭唧唧,要死要活好不伤心。 连墨:「……」 难不成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女扮男装的女人? 可是看那魁梧粗壮的身材和挂面的络腮胡,怎么看都是正宗纯爷们啊。 「这位姑,这位壮士,人生苦短,何必这么想不开……」 大汉闻言突然声嘶力竭吼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被人妒嫉的感受吗?你知道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连墨抽了抽嘴角,试图安慰,「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凡事往好处想……」 那大汉却不听,双手叉腰呈茶壶状,「人家凭实力上位接近沈相,人家为什么要想开,人家就是要让别人嫉妒。」 变脸速度快如闪电,连墨不禁啧啧称奇。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你说的沈相,可是当今丞相,沈之煜?」 大汉一脸不明所以,「人家说的是人家的情郎沈相,可是人家八十岁的老母硬逼人家上京赶考,人家多么想和他双宿双飞……」 连墨被他一口一个‘人家’雷得个外焦里嫩,意识到这位沈相是谁时,不由吞了口唾沫。 按照书中的剧情,眼下正是原书中炮灰女配连筱顶替女主上京赶考这一幕,正是有了这一出,才导致连筱一步步走向那生命的衰落。 作为知道结局的人,仿佛在见证自己的生命倒计时,连墨自然是拒绝的。 她找到了一条致富之路,还没好好享受,怎么能就轻易给交代了。 本想着这劳什子的科举之路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没想到想法才刚诞生,一道雷便劈在了她的脚边。 老天爷仿佛心有灵犀般,每当连墨因想到原主的结局而想要走偏剧情的时候,那道雷便紧随其后,吓得连墨再也不敢随便更改剧情。 然后,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想法,她迅速进入状态,对壮汉道,「你说你是被逼……上京赶考?」 「人家才不想和一群臭书生挣那几个名额呢。」大汉跺了跺脚,身上的肌肉跟着抖了几抖。 连墨心也跟着抖了抖,强忍着辣眼睛的伤痛,神秘兮兮的凑上前,「那……要不这样……」 在连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的作用下,大汉将文书以及准考证和她交换,开开心心地和情郎沈相双双私奔去了。 换身份走剧情的想法诞生的刹那,那道预想中的雷并没有劈下来。 这时的她还在为可以避开接下来的是是非非,再也不用担心被雷劈的心酸,现在她终于想起来,那大汉的眉峰中央,赫然有一粒硕大的痦子……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已经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牢里,怎么出去,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第5章 刷刷刷……头顶上方的木屑簌簌掉落得正欢,连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地牢天花板上明目张胆地出现了一道可供一人而出的口子。 难道自己祈祷老天的帮助他老人家听到了? 那么唯一的问题来了,她怎么才能够得着天花板…… 连墨正焦急地来回渡步想着策略,一道绳索如幻影般一甩而下将她揽了出来。 一路飞奔,最后在京郊外,一辆朴素简约的马车前停下,拉车的马只有一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正无聊的打着响鼻。 上一秒还在感叹我命休矣,这一秒已经稳当落地,双眼重新适应了阳光时,连墨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待回过神,方才将她带出来的黑衣人已经恭敬地站立在马车的侧边。 「你……就是这册子的作者?」 蓦地,车帘内径直丢出一本小册子,落在车辙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声音清冷,尽是淡漠疏离。 连墨忍着对车内人的好奇,弯腰将小册子捡起来随手翻了翻,视线落在作者那一栏--辣目痦子。 连墨心里顿时一个激灵,看向那道遮得密不透风的帘子,讪讪道,「这位兄台,这京城脸上长痦子的可不止我一个……」 「不--」车帘内那声音顿了顿,淡淡道,「据我所见,这京城长着痦子,且又丑又猥琐的,就你一个。」 连墨:「……」想起自己的乔装,竟无言以对。她挺了挺胸,维持最后倔强:「兄台躲在车帘内不敢出来,莫非也是自知丑拒,无颜见人?」 此话一出,周围空气也霎时嗖地一冷。 马车随之发出吱呀吱呀地响声,帘内明显是起身后衣袂交叠的声音。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车帘,便见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浸在日光中,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似笑非笑,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连墨心下一惊,有这等天人之姿的,是书中男几号? 也无怪乎,毕竟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脸盲。而言情小说嘛,不管是男主男二男三男n配,都被描述得惊为天人,就算此刻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男主,她也不认识。 男子一身竹青暗纹锦袍,一尘不染。 五官俊美,眉眼清淡,黑发仅以竹簪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中。好看的薄唇噙着一抹笑。眼角微微上翘,深邃的眼眸显得轻佻而散漫。 沈之煜慵懒地靠在车辕上,任连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见连墨一副痴呆的样子看着他,他见怪不怪,微微一笑,「我这小厮唐突,只为救出兄台,望莫要见怪。在下玉之沉,看这位小哥天赋异凛,骨骼精奇,就这样淹没在如潮的考生中,实在可惜。」 说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连墨还沉浸在男色中无法自拔,这会儿花了好大力气将自己抽离出来。 平复好心情后,她忙谦虚道,「兄台过誉了。」 沈之煜挺起修长的身子,跨步上前微微拱手,诚恳道,「拜读兄台写的小说后,文笔着实让我钦佩。」 「你好像找错人了,怎么可能是我写的呢。」连墨连忙摆手否认。 「哦,是吗?」语气里略带失望,沈之煜侧目对身旁的凌辰说道,「原来找错人了,送他回去吧。」 第6章 回去?把人咻地一下带出来,又要咻地一下回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这个,这个……」见绳索又要套上她的腰,仿佛看到这狗血的穿书生涯还没改变命运,早早的提前在地牢中荒唐度过,连墨急急道,「没错没错,是我写的。」 「是吗?」尾音长拖,沈之煜瞥向她,漫不经心道,「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勉强承认呢。」 「一点都不勉强,真的!」挣开绳索,连墨凑上前,「我还能给你透露我下一册的构思,独家哦!」 一朝穿越,为了生存,不得不跟上潮流。她只不过把原书中男主沈之煜的一些事迹当作八卦卖给书肆赚点生活费而已,没想到这朝代的女子们相当疯狂,册子一出一夜之间全部售空。 沉默许久,都不曾见他开口,连墨偷眼看他,日光在他白晢的肌肤上流动,容貌如画。 以她多年的狗血小说阅读经历分析,这男人虽然年轻,但自有一股尊贵的气势,令人不敢冒犯,背后的身份肯定大有来头。 就在她以为时间都要静止的时候,沈之煜薄唇缓缓轻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没有谦称,他的话语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相求?」连墨一脸莫名。 沈之煜淡淡一笑,俊脸随之浮上一抹苍白之色,「我将不久于人世,不过是有个不切实际的夙愿没有实现罢了……」说着,突然弓身剧烈的咳嗽,那模样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般,甚是骇人。 一旁的凌辰想上前扶住他咳得直颤的身子,却在接收到他眼角余光的警告时,又退回原处,咬唇摇头,一脸的哀痛:大人,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演技,真是与日俱增啊。 连墨耸拉着眼皮只想冷漠对待。 刚才那个看起来身体倍儿好,吃嘛嘛香的美男子可不就是你嘛! 却又不敢将疑惑表露得太过于明显,只是一副劝君节哀的样子,「兄台但说无妨。」 「咳咳……」沈之煜艰难地挺直身板,气若游丝道,「我……实在太仰慕沈……沈丞相了,无奈我这病残弱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他一面……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将我的自传呈现给他,让他知晓,曾有一个人,仰慕他如生命。」 连墨:「……」 「哎,我自知文笔有限。看了兄台你的着作后,真是羡慕得紧。」沈之煜目光灼灼地看着向她,「如若能亲自为我写完这本自传,想必……也能稍稍让沈相刮目相看吧。」 连墨低下头,心头微微发憷,「这个,我恐怕……」 像是料到她不会这么轻松的答应,沈之煜抬头看向蓝天,仿佛看着半尺远的虚空,悠悠道,「我其实真的不忍送你回去。你知道,端周朝对待淫贼,施的可是什么刑么?」 连墨小心肝不由得一阵收紧,下意识的摇头。 「哎。」沈之煜面露惋惜,尾音持续拖长,「宫刑啊……」 连墨:「……」 虽然觉得可疑,无奈找不到证据,然后,恍惚间,沈之煜低沉地声音,飘来了最后一击-- 「若能入得了沈相的眼,待我驾鹤西去,我所有的家产都归你,保你后半生无忧。」 「可以,没问题,什么时候!」连墨不假思索抢答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我好像还要考科举啊。」 第7章 「这个简单。」说罢,沈之煜转身,示意凌辰走人,「三日后便是会试,祝你旗开得胜。对了,还未曾问过兄台贵姓?」 「之沉兄唤我郝帅便是。」这是文书上那大汉的名字。 「……」 看着他身手敏捷地抬脚踩着车辕坐上马车扬长而去,连墨:? ☆☆☆ 马车的车轮磕碰着地面发出辘辘的声音,凌辰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回头,「大人,夫人她怎么一副与你初相识的模样,她好像……完全不记得你……」 车帘内,传来沈之煜淡淡的声音,「她既然敢用另一个身份伪装,本相何不配合呢?既然她要演,那本相就看她如何演下去!」 「……」凌辰默了默,囧囧道,「大人您真有闲情啊!」 闻言,沈之煜狠狠皱眉,眸子里闪着锐芒,「不愧是敢算计本相的女人!会试是么,那就让本相看看她的能耐。」 说实话,他不喜欢女人太过于狡猾,狡猾的女人,让他有种无法琢磨的感觉。 他不喜欢世事脱离他的掌控! 从书肆里领到了分红的银子,掂了掂袋子里的分量,这一刻充分了解到,丞相的八卦真是太好赚钱了有木有! 躺在天字第一号房里的软榻上,好不惬意。 但目前,并不是光顾着赚钱的时候。 连筱在这场秋闱当中,遇到救她一命的男二萧宴,两人从小在将军府中长大,感情甚是深厚,连筱更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 在萧宴的帮助下,连筱顺利进入殿试。 只是,进入殿试,便是连筱生命的一个转折点。 连墨翻来覆去的想着,只要不遇上萧宴,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夜色越来越深,连墨只觉得困意如潮,屋顶上传来窸窣细碎的声音。 敢情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喜欢走大门,屋顶才是见面首选之地? 想是这么想着,却还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辨认来自哪个方位。 还未来得及猜测,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然将拖曳起来,另一只手正要锁上她的咽喉,被她灵活的从手肘下方躲过,来人早就预料到般两指按住她手腕上的筋脉,狠狠压下,一时间,竟是浑身不能动弹。 「说!你到底是谁!」 来人黑衣黑巾蒙面,声音嘶哑低沉,确是冷彻透骨。 黑暗中连墨看不到他的脸,却看到他露出极其幽深的双眸里尽是狠厉。 压下心底的恐慌,她镇定道,「请问阁下,深更半夜……疼疼疼疼!」 手腕上的力度加大一分,蒙面人冷冷看着她痛得扭曲的脸,另一只手突地在她下颚处摩挲。然而,并没有凸起的手感,他脸色更冷峻了几分,「你千方百计写小说引起轰动,又混迹这次科举,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察觉到整个身子右侧快要废掉,想挣脱却只是徒劳,不一会儿,冷汗在她额上淋漓,额角青筋暴起,她咬住牙关,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侠,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蒜?」蒙面人手腕翻转按在她脖颈处,五指猛然收拢,他厉声道,「你从何得知沈之煜的事?」 沈之煜? 难道是为了她写的那本小说而来的么?! 第8章 然而疼痛占据了整个大脑乃至整个全身,连墨只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她龇牙咧嘴道,「大侠,能不能放开我,好好说话,你这样……咳咳,我感觉我……」 说着,眼中的眼白越来越多,气息越来越弱,蒙面人迟疑片刻,稍稍收了些力气,手却还按在那里,以防有诈。 连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许久,她吃力道,「大大大侠,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还没有享受这一切,怎么能就这样死于非命。 「你书中所写的内容,可是在影射当今丞相沈之煜?」蒙面人低沉着声音道。 脖颈处似有若无的力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想活命,就不要胡编乱造。 那本小册子里的人物全部用了化名,且隐去了许多细枝末节,只是借用了当年丞相府中那件密事的框架。 先是玉之沉,后是黑衣人,到底是她入世未深,隐藏得不够彻底。 「大侠,不是我在影射沈相啊,而是现在所有的书坊书肆里,哪一个主角不是影射沈相啊。」 连墨说得无比委屈,神情也颇有一种被现实打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黑衣人收回扣着的手,起身负手而立,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中。 可连墨一刻也不敢放松,时刻保持戒备的姿势,以防万一。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黑衣人视线如刃般扫在她身上,「下一册的故事里,我要你专写一个人。」 连墨:「……」 这本小说真是害人不浅啊,早就知道就不凑这个热度了。 连墨垂着头,一副犹豫不决地模样。 黑衣人见状,右手复又翻起,一副随时要扣上的姿势,「不答应?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连墨嘴角一抽,到底是保命重要,于是镇定对黑衣人道:「这个人是谁?我要如何写?」 「明日就是会试第一场,我会助你进入十二甲,会试放榜那天我再来告知你。」 说罢,黑衣人点足跃上窗沿,眨眼间便与月色融为一体,无影无踪。 借着银白色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 丞相府大院的青砖上跪满了一地的官员们。 时值金秋,可一过正午,阳光便从空中如岩浆似的泼下来,浇在这群穿了厚重官服的男人们身上,任是再心静如水的人也受不了这种炙烤。 不少人背后的官服已被汗水浸湿,几乎每个人都会隔一阵儿就抬起袖子擦拭额上滚落的汗水。 丞相府大厅内倒是阴冷无光。 沈之煜身着七品文官官服,负手而立,剑一样的目光扫视了厅外院中的官员们一圈,面无表情道,「皇恩浩荡,本相幸得圣上信任,受命于本次会试主考官,为我端周国广纳栋梁之士,是本相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本相听闻贡院里,泄题舞弊已经成了某种风气……」 他话题一收,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倘若这天下有谁的狠戾手段最令人胆颤,那人必属沈相无疑。 若论这天下有谁的心思最深不可测,那人还是沈相无他。 一时间,官员们额汗骤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个个噤若寒蝉。 第9章 沈之煜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冷哼道,「此次会试,本相和圣上极为看中,深知文采并不代表一切,各方面皆出色,才能成为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如今整个京城里甚至各位的府上皆被本相秘密安插了风纪组人员,如若有人胆敢舞弊营私……」 「本相此次也将放下官威,融入本次举子之中,对举子们的品行举止,德体美暗中考察,以此加分。如若你们胆敢私下透露本官的身份……仔细你们的脑袋吧,各位!」 从丞相府中出来,众官员们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悚。 自己府上什么时候被安插了风纪组人员? 沈相的魔爪已经四通八达了么? 越想越是恐怖,各个都如鸟兽散,开始在府中一一排查可疑人员。 一时间,整个京城官邸之中,掀起了一阵胆颤惊心的风,唯恐自己的所作所为落入那个隐匿在暗处的人的眼中。 ☆☆☆ 这几天遇到的人和碰到的事,对于连墨来说,不过是一个插曲。 只要不是萧宴,一切都好说。 能不能改变命运又不违背书中剧情就看今朝,所以她格外重视。 因为没有什么比预先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更可怕的事情了,这一刻她深深地为没有看完全书就在作者评论下怼她而感到羞愧。 原书中的作者借用古代科举模式,稍作修改便有了端周朝朝规。在京城,秋闱第一步便是会试。会试共考三场,一正三副四人充任主考,由皇上钦命特派。三场考试分别由三名副主考监考审卷,前二十名者,再由正主考官决定十二人进入最后的殿试,由皇上亲发策问。 贡院,即开科取士的地方。 连墨心情复杂的站在又被称为‘龙门’的贡院大门口,看着门顶牌匾上气势如虹的几个大字--为国求贤,同在场众多考生一样,皆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她想起那个已经和情郎双宿双飞的大汉,虽害得她被错抓为采花贼,但人家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不然怎么会一路通过层层选拔到现在的会试,不然她哪有这么好的机遇。 贡院大门才打开一条缝,在场的考生便一拥而进。 连墨四处找寻着,终于在长廊末端看见了挂有大汉名字的号房。进了屋子,还未来得及坐下,她看见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人。 「之沉兄?」 沈之煜一身玄青色盘领炮,衬得整个人高贵清华,腰系革带,头戴幞帽,很明显是文官的公服,看起来身躯凛凛,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回过神来,他已然站在门栏外,神情淡淡。 「之沉是……监试官?」 「嗯,我负责监督考场风纪。」沈之煜挑眉道,「试卷发下来之前,为了防止夹带舞弊,我们风纪组需要做全身搜查。」 闻言,连墨不由得睁大眼睛,强压下心底的惊愕,她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我,我怎么会私下夹带呢,呵呵呵呵。」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发现他们均已脱下外袍露出光膀,更有甚者正准备解开腰带…… 将视线赶紧收回,此刻的她,表情像便秘了许多天。 将她五颜六色的表情尽收眼底,沈之煜沉声道,「虽说我有求于你,但律法在前,我总不能知法犯法,你说是么,郝帅兄?」 第10章 那低沉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嗡嗡作响。 看来,只能走这一步了。她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大人,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将真相告知了。」 沈之煜眼角笑意更深,神态却自若,「但说无妨。」 连墨惴惴不安,内心纠结了许久,只得硬着头皮豁了出去,「哎,以前家穷,我不幸身染恶疾,没钱医治,如今扩散至全身……」她闭上眼,一副忍受着苦痛的神情。 手指握拳紧掐掌心,让声音里带着哽咽,表情看起来更逼真。 沈之煜微微沉吟,却不动声色,复又淡淡道,「脱衣吧,时辰快到了。」 「大人真要揭我的伤疤么?每当我沐浴更衣时,我都不忍直视这一身的浓疮……」说着,将宽松的袖袍卷至手腕处,露出皆是脓包的肌肤满目疮痍,有些甚至已经破皮长出粉嫩的新肉。 她别过脸,眼角闪过泪光,「这副丑陋恶心的身躯已经让我生不如死,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大人,我想我帮不了你了,请您另请高明。」 沈之煜:「……」 许久,他背过身,不发一言。 连墨顿时觉得自己后背的衣服被冷汗全部浸湿。 还好原书剧情中,面对监视官的搜查,连筱想出来的便是这一招。 索性这时敲锣打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接过试卷,正要打开,却见沈之煜并未离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大人还有事么?」你这样很影响我发挥呀。 「不是要帮我写自传么,得先从了解我开始。」他煞有介事的点头低声道。 说来奇怪,这长巷里,除了远处站着的几个监视官,再没有其他官员路过。 可能,这会试规矩就是如此吧,连墨并未多想,然而-- 「可我现在正在考试,大人确定要在这个时候……」 「当然不能影响你金榜题名。」沈之煜左顾右盼,突地将一张白晢的脸凑向前,神秘道,「我,是来帮你的。」 连墨心里微微发紧,她想起昨晚黑衣人说,会助她一臂之力,难道,眼前的玉之沉便是?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试他一试,毕竟,在这条完全不知道剧情的支线中,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啊! 连墨小心翼翼:「大人不是说……要知法懂法守法吗?」 沈之煜好看的眉轻轻一挑,「你不想金榜题名?你不想一夜暴富?你不想扬名万里?」 「……」如果按照套路出牌的话,那么下一句-- 连墨试探性的询道,「洗洗睡吧,别做梦了?」 「不。」他冷笑着,修长的手指按在领口处,作势要解开领口的盘扣。 连墨:? 「大人,请您自重。」 见她慌张不安,沈之煜没有理会,径直解开外袍,仅以她一个人能看到的角度撩起一侧的袍子。 只见那衣袍的里子上,都是黄豆大小的字迹,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赫然是八股文的范题。 连墨两眼一黑,四肢无力,身子都差点没坐稳。 事出反常必有妖,连墨才不信有这等好事。 「大人,我乃是将要成为端周朝栋梁之士,为报效国家做贡献,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待我通过这次会试,一定登门拜访,彻夜长谈,各方位全面的了解您,替您先把序写了,这样可好?」 第11章 连墨内心长吁了一口气,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连自己都快要被感动了。 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他,静静等着他的反应,如若他表明了来意,那么,这人确定是来帮助她的了。 见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沈之煜深邃的眼眸里渐渐凝起冷霜,「那你好自为之。」 话落,转身走向长廊的另一侧。 莫名其妙! 连墨心里犯嘀咕,撇了撇嘴,确定他不是那个助她一臂之力的人,百般聊赖地将试卷打开-- 弯弯扭扭笔画复杂的繁体字映入眼帘,她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连墨扶了扶额,居然忘记了这是古代,文言文什么的早被她还给语文老师了。 连墨眼珠转了转,面上端端正正坐着,脑袋里却九曲十八弯,她回忆着书上的剧情……可作者并没写明怎么答题啊。 书中只是寥寥数笔带过,连筱打开试卷后,便一头栽进了答题中。而她这个连作文都一塌糊涂的三流大学毕业生,更别提写这些策论了。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炷香只剩拇指大小了,连墨终于又开始坐立不安。 如果她没按照剧情考上贡生,没有进入殿试,那剧情又被她走偏了,一想到那个如影随形的雷,顿时心如死灰。 身子微微侧靠在门栏上,她四处张望,可走廊上除了来来往往的监试官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连墨这下彻底慌了,额角开始渗出细细的冷汗。 双眼直直盯着空白的试卷,仿佛眼睛眨一下,试卷上就会凭空出现字来。这种想法越来越甚,以至于有一卷纸张从门栏侧边偷偷钻进来也毫无所觉。 「咚咚咚!」 忽然,墙壁传来轻微又有节奏感的敲击声,连墨下意识地侧头倾听,眼角余光便撇到了墙角里那卷纸。 偷偷观察监试官的行踪,她小心翼翼挪动着左脚将那卷纸磨了过来。 天助我也! 那卷纸赫然是一张试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甚至,在姓名那一栏,连‘郝帅’的名字都写好了。 虽然心下惊愕,但想到那黑衣人的话,连墨瞬间了然了。 不假思索地将空白试卷收进怀里,将答题工整的试卷铺平,镇定自若地等着收卷。 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抖着二郎腿,不一会儿,时间到的铜锣声如约而至的响了起来。 直到监试官收完卷,连墨从门栏处探出头,便看到隔壁那人正冲着自己礼貌的微笑。 那是一张相貌平平极其普通且平凡的脸,有些憨厚,配着一身简洁朴素的青色长袍,多看几眼也记不清长相的那种。 尽管心下满是狐疑,但也回给他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人微微点头,便也不再看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连墨快要坐麻变成雕像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一旦进入贡院,意味着三天内吃喝拉撒睡都会在这里进行,直到会试结束方可出去。 书中连筱意识到这一点对自己女扮男装的情势不利,便假借突然发病难忍住进了贡院临时搭建的医馆,从而避过了耳目。 入住医馆后,碰巧那坐诊的郎中是萧将军的旧识,自然是认识自小长在将军府中的她,从而替她隐瞒了真实身份,从此连筱名正言顺的考试时回号房,考完后回医馆。 第12章 连墨转了转眼珠,将宽大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那些脓包,再将自己的头发弄乱,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嘴唇,「救……救命……」 当她倒在地上扭成一条蚯蚓的弧度发出求救时,许是声音太小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那就-- 「救命啊,我要死了!」 一声分叉裂音划破长空,脚步声终于由远而近迎来,连墨大喜过望抬头时,便看到玉之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连墨蓦地一怔,大脑死机了片刻后复又重启,她伸出满是脓包颤抖着的手,嘴唇哆嗦着道,「大,大人……」 只见他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一双如同清泉般清澈的双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淡薄的唇角紧紧抿起,长身而立的站在那里。 沈之煜眼眸中绽放出一丝冷冽,声音清冷,「发病了?」 连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睁大眼睛盯着他,她在心中权衡片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弱弱道,「怎敢,劳烦大人……」 沈之煜淡淡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同为天子门生,体恤同僚,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何况,阁下若能高中,将来共同为江山社稷做贡献岂不更好?」 说着,不等连墨反应,他招手唤来两名医官。 两人搬来担架将地上的连墨手脚并抬移上架子。 连墨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只是,并没有看到沈之煜视线停留在隔壁那间号房的人身上。 那人一双明眸平淡无波,全程观看了连墨的表演,却自始自终坐在位置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淡然,见玉之沉在看他,方才起身行礼。 沈之煜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那人坐下后,唇角勾起的一丝嘲弄转瞬即逝。 ☆☆☆ 连墨被安置在颇为简陋的医棚里,倒也十分心安。 因为书中连筱就是被安排在这种医棚里,且位置隐蔽,在长廊尽头,寻常除了医员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进来。 棚子里挂着用灰布制成垂落的帘布,许是为了给予尊重和保护隐私,分成小块区域隔开了来。 毕竟能进入会试的,都是通过乡试,省试层层选拔而来。尽管状元位只得一人,但其他留下的多多少少也能入职京城各个司所。 连墨长长吁了一口气,深深为自己的机智所折服时,突然有掀开棚帘的声音。 她赶紧假装还没醒,闭上眼睛。 「今天这个病人有些怪异!」 「此话怎讲?」 「他双臂后颈所见的肌肤都长满了脓包,甚是骇人,手臂上还流着脓水呢,你说会不会传染啊……」 明显是两人对话的声音,只是他们的对话让连墨的心猛地下沉。 其中一人道,唯有上报沈相请太医全身诊视确认是否是传染病,以免在这封闭的贡院里造成恐慌。 连墨眼皮子底下的眸子转动了好几下,活生生把那满腔的震惊全都压了下去,现在,她不能动,依旧假装沉睡。 直到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连墨方才慌乱地坐起来。 上报沈相?沈之煜? 作死啊! 当初看书时,男主沈之煜是中期才出现的。 第13章 甫一出现,瞬间收获一众书迷的心。 他五岁成名,八岁名噪天下,十七岁入朝为官,二十岁拜为丞相,可谓是一个传奇。 而连筱的身份,原本是女主萧灵身边的小丫鬟。因大将军平定边境内乱,庆功宴上皇帝一个高兴,将萧灵指婚给丞相沈之煜。 一个是威武大将军之女,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丞相,男才女貌,一时成了世纪佳话。 没想到大婚当天,萧灵逃婚,追寻初恋男二去了,帝王赐婚,怎可没有新娘子,于是急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此嗝屁的萧将军转身看到身形差不多的小丫鬟连筱时,灵机一动,便让其代替萧灵完婚,毕竟两人从未见过面,谁知道沈相眼中的将军之女长什么样呢。 在相府受尽屈辱的连筱跳进了恶毒女二的圈套里,灌醉沈之煜签了和离书……这要是让沈之煜知道,他那个害他被和离的前妻出现在贡院里,不得早早的玩完。书中描写这位沈相可是极度腹黑阴险之人,不然以弱冠之年怎会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丞相之位。 不行不行,她要逃。 贡院内,一盏盏挂在长廊上的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散出昏黄而柔和的光芒来。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最是偷溜的好时候。 连墨从门帘缝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她赶紧拉开帘子,蹑手蹑脚挪着步子溜到无人把守的某处围墙。 白天她偷偷摸摸观察了许久,这一处天时地利人和,一棵粗壮枝叶繁茂的老榕树正好屹立在墙根处,挡住了来来往往人的视线,树后那窄小的角落正是爬墙的极佳之地。 既然剧情的走向发生了些变化,那她应该可以溜之大吉,保住小命吧?! 连墨本想学着电视上吐口唾沫在两手心再搓搓手,让□□充满仪式感,蓦地发觉实在太过反胃,便直接踩着墙上凸出的地方落脚往上翻,直到实在找不到踏脚处,她用力踩住树干借势抓住了一根大腿粗细的枝桠上, 连墨蹬着双腿,在半空中晃悠来晃悠去,想借力跨上另一根伸向墙外的树枝,眼看中快要搭上去,便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咔嚓」的响声。 那一瞬间,她僵住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身子一抖,树枝又往下斜了一些。 阿西吧,她不该为了过嘴瘾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啃了五个鸡腿,喝了两碗红枣银耳汤。 连墨只觉得欲哭无泪,整个人突地往下降落,吓得她闭紧了双眼,两只手扑腾了一下,却什么东西都没抓到,眼看着她离地面越来越近,只等着那一下剧烈的疼痛时,她的身子却好像落入了软绵绵的棉花中一般,不仅不疼,反而还有一阵淡淡的清冷气息萦绕在鼻息间。 咦? 她偷偷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青色的袖袍一闪而过,一双如同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他的眼中仿佛有无数璀璨的星光,刹那间,摄人心魄。 连墨觉得,这样的画面若是以公主抱的形式呈现的话,应该会更加美好一些。而不是他拽着自己的领子,如同拎小鸡一般,让自己的脚尖踮着脱离地面。 「深更半夜,你在做什么?」 沈之煜松开她的衣领,神情淡淡。 「大人万福,呵呵……就是……吃多了,锻炼锻炼,消化消化……」 第14章 连墨尴尬地笑着。 沈之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病好了?」 「锻炼身体,增强体制。」连墨愣了愣,当下一副虚弱地样子,只想赶紧将他打发了,「大人,小的锻炼已经做完了,就不打扰大人巡夜了,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沈之煜似乎是有备而来,眯了眯眼,微微一笑,「三日前本官说的话你可还记得?而你,是不是将本官的话当耳边风?」 气氛陡然剧降,连墨只觉得周遭空气一冷,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中一般,那般冷彻心扉的寒意自脚底缓缓地往上蔓延。 连墨扯了扯僵住的唇角,按下心中的惊恐,「大,大人,眼下当然是会试更……」 「本官白日里帮你,你不领情,眼下已经是晚上休息时间,你却还要推脱……」 连墨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张和蔼中带着阴沉,微笑中带着阴谋的俊脸,突然想往他脸上扔狗屎是怎么回事?! 她不着声色地擦了擦额前滑下的冷汗,认命道,「大人,您有话直说。」 不知道为什么,连墨总觉得他气势太过于强大,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说话和行事,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嗯……」沈之煜从鼻腔内发出声音,漫不经心道,「当然是为了我的自传。」 星月交辉,月明风清。 贡院长廊尽头,老榕树的气根从两丈多高的树干上垂下来,扎到地上,三五十根粗细不等。有些枝条已然伸向了半空,郁郁葱葱的枝叶活像一把张开的绿绒大伞。 粗而壮的气根正好掩盖住了树下两人的身影。 连墨一愣,这得是多大的仰慕之心才会如此坚持。 京城里关于沈相的书籍浩如烟海,眼前这个人多半也想蹭一蹭热度让自己火一把。 「那,大人想要怎么写?」 「自传么……自然是以记述本官的生平事迹为主,从今日起始,本官的一言一行你都要记录在册。」 「一言一行……」连墨囧了囧,「大人是在提前给我一份官职么?」 「不,本官是在保护你。」沈之煜眸色深深,闪烁着令人不懂的光芒。 连墨茫然地看着他,有种挖坑等着自己跳的感觉。 「据本官所知,你所着的那本小册子,其中的爱恨情仇令一众王宫贵女也欲罢不能,沈相深受困扰,已经下了密令捉拿你这搬弄是非夸大其实的人。只是本官惜才,才出此下策救你。」 连墨听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呵呵呵呵,大人真是爱说笑……」 沈之煜眉峰一挑,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侧低声道,「以沈相的权势,要找到一个人何其简单……你可知沈相的手段?」 连墨呆滞了数秒,她怎会不知道呢。 以他阴狠手辣,报复心强的性格,如若是被他抓到,才不会给她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而是动用十八种酷刑慢慢折磨到想死都死不成的那种。 因为书中有一幕,仅仅是因为某个下人打碎了房中摆设的东西,就是如此下场。 于是,她握了握拳,维持最后的理智,「大人,其实我并不想混迹于……」 轰隆隆-- 第15章 官场二字还没说出口,只见一道闪电像火蛇在黑夜上空飞舞,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像老天爷生气时的怒吼,那样强烈,那样鲜明。 连墨吓得脸色比白纸还白,浑身一个激灵赶紧闭上了嘴。 是在警告她不可走偏剧情吗? 老天爷啊你有怪莫怪,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生气! 沈之煜的脸色顿时高深莫测起来。 原本乌云密布,电光闪闪的天空,霎那间恢复如初,如钩弯月重新挂在了夜空。 一时间连墨内心余悸难平,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瞠目结舌地看向沈之煜,连墨嘴巴张了张,孰轻孰重的念头在心头剧烈展开,最后咬了咬牙,「那……真是多谢大人救命之恩,眼下我该怎么做?」 「将今晚本官冒着被沈相责罚,被免职的危险,也不想放弃一个才华四溢,将来能为国家做贡献的人的光辉事迹记下来,这样沈相对我的好感兴许加分不少。」 「……」 连墨吃惊地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艰难地扯出了一个钦佩的笑脸。 他可是监视官啊,如此重大的考试,他怎能把舞弊违规做得如此坦然,如此淡定! 「怎么?很难?」 说着,长腿一迈,正要转身离去,连墨慌慌张张叫住了他。 「大,大人,您的自传小的自当亲力亲为为您攥写,眼下有件急事,可否请您帮个忙?」 连墨满脸堆笑,弯腰曲背道。 沈之煜微微侧目,用眼角余光示意她有屁快放。 「是,是这样的。」她讪讪道,「小的这怪病,发的突然……怕被人当成传染病,更怕在这事关前途命运的时候造成恐慌,请大人安抚众学子的心,务必不要将小的同其他考生放置在一间医棚里……小的更怕被人歧视,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 沈之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恼忽哀的表情,半晌,徐徐道,「好!」 ☆☆☆ 果然,有了玉之沉这个助攻,连墨这三天里倒也相安无事,就连医员也甚少进来,顶多是察看一下脓包消退的情况。 她自然是有所准备的,那医员反复察看后也只是摇头说这病十分怪异,为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宣称高热反复。 然而,试,还是要考的,戏,也是要做全的。 连墨面无表情坐在案前,任由那瀑布般的汗绵绵不断地滑落。 太热了,简直热到心态要爆炸的那种。 那医员不知是听了玉之沉的嘱咐还是哪根筋不对,将她全身用纱布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双手,活生生一个行走的蚕蛹,美名其曰,不宜见风。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连墨再也没见过他,倒也一切正常。 只是隔壁那陌生人,总是在考试最后关头将写好了的试卷放在墙角,姓名那一栏上依旧是郝帅。 许是这一切都是那位黑衣人所安排,倒也没再多想。 三日后。 连墨走出贡院大门,只觉得像被关押了许久,总算见到了太阳一样,一时间豁然开朗。 贡院这等逼仄的地方,本来就容易崩溃和生病,许多学子也是走进去,抬出来的。 第16章 连墨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她等待了许久的人。 他长身而立,一身墨绿色的衣衫上没有过多的修饰,腰间除了一枚红光玉佩,再没有多余的点缀,玉佩随着他疾行的脚步大幅度左右摆动,连墨三步并作两步才勉强追上了他。 「兄台,这位兄台。」 连墨气喘吁吁叫住了他,那人终于停下了步子。 只是,看着连墨的神色里尽是疏离。 「阁下有何事?」 连墨干笑两声,直接挑明了道,「多谢兄台相助。」 那人望着她,眼珠黑得渗人,「兄台坐的位置是在下的幸运数字,帮助你等于帮助自己。」 他说得很平静,又很有力。 连墨听了却不禁毛骨悚然。 那人明显不想过多纠缠,淡淡瞥了一眼兀自震惊中的连墨,转身离去。 回过神来,连墨在吃惊之后又有种愤怒袭上心头。 自己轻易地将试卷交了出去,万一有诈,岂不是百口莫辩?! 那人似乎丝毫不把如此重大且激烈的秋闱放在眼里,更不把端周朝的律例放在眼里,连墨越发觉得可疑,离放榜的日子还有几天,正愁没事打发,便决定跟踪他,一探究竟。 连墨跟着他进了一家拆了招牌,等待整修的客栈,客栈大堂里倒是稀稀拉拉坐了些人。 那人并没有在大堂停留,而且径直上了楼。 连墨担心行踪败露,在大堂楼梯口背面坐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到那人下楼的身影,便也跟着要了一间房。 宵禁过后,京城十分静谧。 半夜凉风大作,吹得树影东倒西歪。 而那从树影中接连一跃而出的身影,着实让连墨暗暗心惊! 她只不过是饭后消食想对月诉说一下心事,窗子才开了条缝,便看到如此景象。 一共十人,可个个身手敏捷,行动无声,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连墨咽了咽口水,又紧张又兴奋。 毕竟,人生第一次如此零距离看到这种场面。 对方来势汹汹,翻入客栈的墙内便亮出明晃晃的利剑。 顿时吓得连墨赶紧关上了窗子不敢继续偷窥。 ☆☆☆ 客栈北面高高的明月楼上,站着一道凌厉的黑影。 沈之煜冷眼望着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打开倒在这些尸体身上,不过须臾,一个个化成了血水,随着风的吹动,直至腥味也消散,毫无痕迹。 「大人,隐匿在客栈的暗探还盘踞在周围。」 「嗯。」 「属下会一直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辛苦你了……想起那些未看的考卷,本相头疼。」 沈之煜无奈摇头,当即身姿一掠,如惊鸿的飞鸟,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贡院。 沈之煜正拿着一叠被密封好的卷宗缓缓拆开,坐在阅卷室的檀木桌旁,桌上一盏雪鹤银烛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暖暖的橘色光,映衬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衬托出他完美的轮廓,一双长睫微微垂下,目光专注。 卷宗里,是二十份其他副考官们一同认可印了「通」字的考卷,再由主考官选十份出来参加殿试。 第17章 其中由国子监监丞特别批注的两份考卷里,字体皆是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小楷。 前一篇策论的答题倒是深得他意,直到看到最后一篇,他默然了。 右手长指轻轻一拨,姓名栏便展了开来,随后他抬手用力按上那纸,沉眉不语。 是因为他是这次秋闱的主考官,所以才敢如此猖狂的提及当年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么?! 沈之煜低头侧脸,面容冷峻,渐渐陷入了沉思。 连墨没想到第二日深夜会再见到玉之沉的侍卫。 为什么这人就是不喜欢走寻常路,非得提着她的衣襟在屋顶上空拖行呢?! 关键是长街上偶有出门打酱油的百姓一点儿也没有明显惊讶的样子,看来大家对这些身怀绝技,把屋顶当马路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她被拉拽着一路到达鼎仙楼露天楼顶,才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幸好她没有恐高症,要不然这一路的尖叫不知道要引起多少户人家开窗乱骂。 鼎仙楼乃是整个京都最为有名的茶楼,但是却不只是简单的茶楼,因为这里也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此楼一共七层,堪堪比之一般佛家寺院的九层楼塔少了两层,鼎仙楼苍劲有力的大字远远就能看得到。 一楼大堂是普通寻常百姓可以消费得起的价格,越往上与美味相对的是昂贵的价格和清雅的环境。 因临近墨水湖,又逢上灯节,湖上早已搭建了戏台,碧波荡漾着湖边大红的灯笼珠光莹莹,楼层越高价格越贵,看到的风景自然更多,视界更为广阔。 微风习习,挑动着他的衣角,沈之煜一身月白素淡锦袍,金线涤丝腰带,简单的装束着他身上却显华贵清雅,他肩宽窄腰,乌发仅以一支碧玉簪随意挑起簪住,披落肩后的发恣意随风轻舞。 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偶尔欣赏湖景,偶尔端杯抿酒,这惬意的姿态让连墨快要看怔了过去。 见她来了,沈之煜微微挑眉,嘴角的笑容慢慢明显。 不知为何,连墨心头荡漾起强烈的不安,正想着他又有什么花样的时候,却听他笑眯眯地问,「昨夜睡得可好?」 「还行!」嘴巴比大脑反射的更快,连墨赶紧躬身行礼,「大人!」 他招了招手,示意连墨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连墨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双眼睛默默地关注着对面人的一举一动。 楼下戏台上一曲终了,灯光暗下来,紧接着响锣阵阵,花旦小生相继入场,演的是《女状元》 连墨脸色一白,她怎么会知道戏曲名呢,因为这一幕是男主沈之煜和顶替女主萧灵上京赶考的连筱多年后第一次正面交锋的场景。 那曲词讲的是女扮男装冒名赶考,偶中状元等一系列化险为夷的故事。 沈之煜在鼎仙楼上试探连筱,可连筱虽然呆,但并不傻,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怀疑连筱的身份,连墨穿书前并没有看到这一章。 沈之煜并不给她回忆的时间,他把玩着手里的五彩瓷杯,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她脸上的神情,「这曲子是京城最出色的戏班自编自演……你觉得如何?」 连墨的心在他的目光中抽筋,听到后话更是嘴角抽筋,「呵呵……真是唱得好。」 第18章 沈之煜微微一笑,犹如春波荡漾,「不知你是否了解威武大将军萧南天呢?」 连墨赶紧端了面前的酒杯高高举起,「自,自然!骁勇善战、卓越英明的萧大将军,放眼端周何人不识!」 她一副肃穆的样子,心下却是紧张得不行。 眼下是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她的身份是郝帅,而面前坐着的人也并非男主沈之煜,怎么同书中的剧情如此相像呢。 纵使她脑海中有无数个问号,但也不敢随意掉以轻心,同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在脑海里排练筛选好几遍,唯恐露出破绽。 本想用书中两人对话的词来应对,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看来只能即兴发挥。 沈之煜反倒是笑道,「听说这曲子深得萧将军喜爱,亦或是……将军府里的人。」 听见这话,连墨心下猛地一跳,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呵呵呵呵……我等平民怎会清楚呢。」 「本官也只是好奇而已!」玉之沉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含笑道,「不知道将府中人听到此曲,此时又会是怎样的心境……」 连墨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沈之煜见她发愣,转头端茶浅抿,片刻淡淡悠悠出声,「把方才有关萧将军的问话也记录吧。」 「哈?」连墨下意识不解,却在看到他目光灼灼的视线,蓦地明白了,「哦哦,好的!」 见他并没有再提及萧将军的事,连墨心里的大石头稍稍落了地。 应该只是巧合吧,她安慰着许是自己神经太过于紧绷,反而慌了手脚。 沈之煜自然没放过她千变万化的神情,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看着连墨的窘态更是觉得心情十分畅快。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和善,连墨全身毛发立刻竖了起来,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 连墨终于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气氛中忍无可忍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大人!你笑起来实在是……」 沈之煜饶有兴趣地挑眉看她,示意她继续。 「实在是……」 干巴爹啊连墨,说出来,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等待猎物送上门的狼,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居心不良,总之就是不怀好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拳,极其严肃道,「实在是太好看了……大人,坐了这么久了,还不上菜,这里的服务看来不怎么好!」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真挚,沈之煜这一刻居然有些动容,「……你居然敢拍本官的桌子?」 勇气这东西,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的,连墨默默垂下眼帘,糯糯道,「小的……只是太饿了……」 来吧,尽情地鄙视我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气氛一时得到了缓解,再也没有先前那般诡异和紧张。 「其实,也没什么其他事……今日算是答谢宴。」沈之煜幽幽道。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掌,便有侍从端着各种美味佳肴鱼贯而入,看得连墨应接不暇。 「大人,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连墨的视线瞬间被满桌子琳琅的珍馐所吸引,那凤尾大裙翅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第19章 「不,本官是提前告知你,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连墨从美食中抬眸,不解的看向他。 「自传嘛,自然是想到什么你就得记下来,毕竟本官身体不好,容易忘事,这样吧,择日收拾妥当搬来我府中,我们好好彻夜长谈,从怎么写目录开始。」 连墨看到他脸上欢快的笑容,浑身一哆嗦。 虽然他的笑颜让人神魂颠倒,但,毫不掩饰他强烈的目的性,让人望而生畏。 搬去他的府邸?怎么有种把自己送入狼穴的感觉呢?! 连墨正要开口拒绝,沈之煜缓缓抬手,「美食在前,你说话太多,是对它们的亵渎。」 气氛终于和谐了下来,于是,连墨识趣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享受着美食。 ☆☆☆ 回去的途中,因连墨吃得太多,导致体重加重,凌辰几乎是拖死狗一样拖起连墨在屋顶楼阁中穿梭。 即便是他这样高手中的高手,也免不了半途累到喘不过气只得半路停下休息。 连墨捂着一路颠簸快要吐出来的肚子,使劲地给自己往下顺。 再也不化悲愤为食欲了,这些食物在肚子里逐渐膨胀,稍一动感觉就要从嘴里喷出来。 凌辰脸上惨兮兮,内心却哭唧唧表示,他是受了他家大人的命令,不能背不能抱不能近距离接触……所以,他只能单手要么拎着她,要么单手拖着她飞奔。 只是,两人在离客栈还有百米的亭台上休息片刻准备起身时,连墨眼尖的发现屋檐下那个人。 她拉了拉凌辰的衣袖,示意他等一等,将自己带到离得近一点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油灯微弱的灯光只能照到那人的轮廓,是那个在贡院帮助她的陌生人。 那个隐在黑暗处和他说话的人连墨看不真切……他在这里做什么? 连墨蹲在屋顶凸起的亭角后偷听,细小轻微的声音,如呢喃细语。 因着夜深人静,仔细听,竟也能听清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 「世子,沈相似乎察觉到我们的行踪,派出去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回信,我们……」 「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依计划行事吧。」 「是!」 「嗝--」 一声极长且猥琐的饱嗝声打破这片和谐,空气顿时凝结成冰,连墨捂紧嘴巴赶紧隐在黑暗中。 要死了,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 黑暗下的俩人立刻警觉地收声,一左一右分散消失在黑暗中。 连墨等了好一会儿,才示意侍卫送她回客栈。 回到客栈,已经是丑时,再过两三个时辰天就要大亮。 连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几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明明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份走剧情,那道如影随形的雷也没有再出现,为什么总感觉同原书内容有着惊人的相似呢…… 直到脑袋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快要淹没了她,连墨使劲蹬了蹬腿,终于将这一切抛在脑后。 随后,她在心里开始埋怨沈之煜,让她错过了保养时间。 每天脸涂得乌漆墨黑伤皮肤就算了,还不让人好好睡觉让皮肤静养。 第20章 直到她数完了手指数脚趾,数完了脚趾数腿毛,就这样,带着对沈之煜的怨念,终于迷迷糊糊进入了睡眠。 窗外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一丝丝鱼肚白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射入房间里。 连墨是被痒醒的。 确切的说,是被脸上突然冒出的痘痘痒醒。 连墨拥着被褥坐起身来,欲哭无泪。 昨夜太晚又心有余悸忘了卸妆,导致皮肤过敏了,眼下虽然还没到奇痒无比的程度,但也十分难受。 想着本来就不怎么滴出众,再怎么也不能更丑吧,于是她赶紧爬了起来,准备出门找大夫。 只是才推开门,便看到门口那个挺尸的人…… 连墨:「你受伤了!」 她看着那人皮开肉绽的手臂仍在渗着血,不禁惊呼。 「……」他面无表情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在下无名,躺在这里实属不得已。」 连墨在门内踌躇片刻,直到脸上又开始痒了起来,便径直绕过了他。 无名:「……你见死不救?」 连墨尴尬地转身,警戒地看着他,「你目的性这么明显,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是阴谋……」 这世上还有人叫无名的? 任谁也无法不怀疑一个明明受了伤的人不去医馆,却莫名其妙且默不作声地躺在别人门口的动机吧。 不管他认没认出昨夜那个打嗝的人就是她,她都不想跟他扯上任何联系。 无名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没钱看大夫。」 连墨:「……」 「毕竟,上京赶考,是需要花钱的。」他喘着粗气换了个姿势撑着地,谁知才动一下,猩红的鲜血又扑哧扑哧往外冒。 「……」连墨囧了囧,「要是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你就要一直躺在门口吗?」 「不会。」无名斩钉截铁道,「因为我是来转告那黑衣人的话,如若你还不出来,我会直接闯进去。」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连墨还在原地犹豫,直到他飘来最后一击,「在下还是治疗敏感肌肤的一把好手。」 噔噔噔-- 连墨二话不说将他抬进了自己的房里,并随手用他垂落的衣摆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无名:「……」 见她坐在离他半尺远的椅上,无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麻烦替我上一下药。」 连墨撇嘴摇头,「你不是还有另外一只手么?!」 「手麻,抽筋!」 连墨翻了翻白眼,不得不慢吞吞向床榻那边移步。 为了以防有诈,她的双手虽然伸向前,但身子却弓成弧形,以一种弯曲的姿势给他上药。 看着那边缘已经开始结痂却狰狞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见他平平无奇的脸上因失血过多而过于苍白,连墨拨开瓶塞将粉末撒上伤口。 药粉入肉,他的肩抖个不停,却咬紧了牙关也不吭一声。 「兄台可否去城西的铺子给我买件衣裳?」无名拢了拢袖子,将伤口遮了遮。 第21章 连墨见他原本墨绿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手臂处已经捉襟见肘,表示了然。 只是-- 「买衣服的银子谁出?」 无名沉默了半晌道,「以黑衣人的消息换你的银子。」 连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告诉我,你哪来的自信。」 萧宴缓缓抬头,眼眸清澈如秋水,「眼下丞相沈之煜已经对你起了杀意,唯有我才能救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连墨强作镇定道。 无名唇畔勾勒出一抹嘲讽,「那册子上你暗示沈相和那位深居简出的夫人已经和离,可当真?如若是真,你堂而皇之的写了进去,这等密事,沈相自然是容不得你,如若是假,你搬弄是非,他更是容不得你。」 连墨深吸了一口气,后悔之情在心头泛滥,一切皆起始于那本小册子……她可真是太难了。 ☆☆☆ 连墨将衣服递给他的时候,他也很守信用的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这是治过敏的药,一般的药只能治根不能治本,而我这药,治根又治本。」无名漠然道。 连墨半信半疑地接过,「真有这么神奇?」 作为敏感肌肤的人来说,如果是真的,这相当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想起从小到大深受过敏体质折磨的心酸,哎,说多了都是泪。 无名面无表情道,「在下从不骗人。」 他的目光过于真挚,连墨承认自己心动了。 她将药膏均匀的涂在了脸上,清清凉凉一阵舒适感,痛痒感瞬间消失无踪。 给正在看着她的无名点了个赞,继续将没有涂到的地方抹匀。 却没看到他眸子里明明灭灭闪烁着看不懂的光芒。 「昨夜你为何在那里?」 连墨正在铜镜前左看右照,却听到他话峰一转,不觉愕然。 她僵硬地扯起嘴角,「什,什么昨夜?」 无名眸光微动,缓缓将视线移向窗外,「你刚刚涂的是奈何粉,七日内如完成不了黑衣人交代的任务……」 他并不把话说完,却已能想到接下来的要说的是什么,引得连墨心脏猛缩。 果然啊果然,他一定认出了昨夜的她,不然怎会这般恩将仇报。 她哆哆嗦嗦道,「我我我听不懂你们的方言啊。」 无名与之气势完全不符的脸上面色不变,淡然道,「如若听不懂,怎会知道是方言。」 「你……」连墨无语。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无名说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不变的冷漠,仿佛一个没有感情只能说话的机器。他漠然地撇了一脸呆滞的连墨一眼,冷冷道,「可以出去么,在下要换衣服了。」 她愤愤地看着他,「黑衣人要你带什么话?」 「下一册的人物,你用萧连这个名字随便编写一个和沈相有关的故事。」 当她幽怨地站在门外时,她才恍然大悟:这,好像是她的房间吧,为什么出去的是她! 临近午时,连墨下楼要了份饭菜上来,房间里的无名已经不见踪影。 她赶紧凑近铜镜前照了照,除了脸色更黑之外,真的一点儿也不痒了,连因为过敏而出的小痘痘也不见了。 第22章 她用水洗了把脸想提提神,再照镜子时,脸还是那么黑,甚至比没洗时更黑。 连墨不禁在心里祈祷,无名只是唬弄她,用来威胁她罢了。 ☆☆☆ 放榜日很快就到。 时值金秋,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所以也称之为桂花榜。 一旦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一张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十年寒窗太多的辛酸。 桂榜才张贴出来,早早等候着的学子、人潮一涌而上,有的考生恨不得削尖脑袋往里钻,只为一睹榜上之名。 其中不泛有被挤变形的学子,有的看到名落孙山后正仰天长叹,还有视线不停在榜上徘徊最后晕厥过去不省人事的更是大有人在。 连墨并不想被挤成肉饼,所以她一大早偷溜去了书肆,卖了一笔八卦。 这世上最让人有兴趣的就是八卦,这世上最赚钱的,自然是有关丞相沈之煜的八卦。 无名要求她用萧连的名字来写,萧连萧连,反过来不就是连筱么。 这不是摆明了要她去送死么! 眼下她穿成了书中的连筱,好不容易得到了郝帅这个身份,才使得她远离了书中剧情人物。 本想着离悲剧收场拖一天是一天,没想到一本小册子,竟将自己卷进了另一个是是非非之中,连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逃离的想法越发浓烈,老天爷仿佛也同情她,所以她洋洋洒洒编写了一个缠绵悱恻,惊心动魄以萧连为主角名的爱情故事,以连载的方式,一月一章回,即使她不在京城,每个月也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自钱庄里进账。 拿着提前预支的银子,连墨来到客栈正要收拾包袱,趁着全城皆疯狂的时候偷偷出城,没想到刚进店门,那胖胖的掌柜笑成了一朵菊花迎了上来。 「哎哟,郝公子,真是恭喜恭喜啊。」 连墨不解。 「恭喜你中了贡士前十,即使不参加殿试,也能在京城做官啊。」 说着,绕过她,站在门口嘶喊,「看一看瞧一瞧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新晋贡士前十有两名均住在我们客栈,这说明我们客栈风水好啊!」 连墨:…… 没有男二萧宴的帮助,她居然还能进入殿试前十,而且,按照书中的剧情,萧宴也在这十人之一,没想到被她不知不觉带偏的剧情又回到了正轨上,而且发展的速度以光速来进行。 一想到即将来临的结局,她的小心肝直抽抽,拉住还在吆喝的掌柜,一言不发迅速地退了房间,逃难似的离开了客栈。 「哎,什么世道,现在的考生怎么一个更比一个丑。」 掌柜嘀嘀咕咕的声音伴着秋风咣当一下砸中了连墨的后脑勺,一个趔趄差点使她摔了个狗吃屎。 得到名次的人,自然是不会再住到名不经传的普通客栈里。 他们被统一安排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鼎仙楼里,接受大批同考中人的恭喜。 至于没中的,也能跟着吃顿免费的庆贺宴,结交几位新晋贡士,对以后参加科举有一定的好处。 而主持这场庆贺宴的,是会试主考官,当今丞相沈之煜。 连墨自然是不会去参加的。 前有沈之煜,后有萧宴。 第23章 今晚这场庆贺宴,对于她来说就是场鸿门宴。 书中写今夜即是放榜日,又是上灯节,沈相亲民的表示要举办一场猜灯谜和诗词大会。 他的一句话自然有无数人响应,尤其是来往的游船商船上挤满了文人骚客。 人多的地方,总会混进那么几个想当老鼠屎的刺客,他们的目的是刺杀沈相,造成一国大乱。当沈之煜同刺客周转,又要兼顾在场考生的同时,并未察觉那支从窗外飞驰而来的□□,没想到连筱挺身而出竟推开沈之煜生生替他扛下了来。 ☆☆☆ 连墨驮着小包袱坐在京郊的草地上啃着烧饼,她才不会傻到去替沈之煜扛这一箭。 趁着休息的当儿,开始计划如果她能在不改变结局的情况下死里逃生的话,她要在最喜欢的江南买个小宅子,还要带院子的那种,然后养一条看门狗…… 只是理想很骨感,现实很丰满,她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站在城墙下的凌辰,心里突然有种视死如归的念头。 不是没想过跑,可人家有轻功啊,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她还没出手,对方已经快狠准的拽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提上了房顶。 「这位大侠……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可以!」凌辰在亭台楼阁中飞掠头也不回,「如果你不介意你的脑袋在石瓦上嘎嘣脆。」 「……那你还是拎脖子吧……我,可以不去吗?」 「大人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去,要么与地长眠。」 「……」 昨日秋风拂过京城,一夜间都城中三秋桂子飘香,锦菊竞绽。 街巷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同川流不息。市列珠玑,户盈罗奢,尽显京城繁华,一派太平盛世之景。 鼎仙楼外车马如龙,鼎仙楼内更是热闹不已。 今夜是文人的天地,视线所到之处皆是文房四宝,宣纸画卷。 连墨并没有一楼大堂里,同众多学子考生一样等候丞相的到来,而是径直走向二楼,没想到甫一踏上二楼楼阶,眼睛不禁被那懒懒倚着窗檐的人洗的豁亮。 沈之煜那一身丝质面料垂感极好,衣料上面祥云暗纹流光溢彩,纯金色镶边衣襟显得华贵奢靡,一惯玉簪绾发的他今日竟带上了金冠,乌发理论束起余下披于肩后,远望辉煌而贵气袭人,近观高雅而奢华不凡。 他本就气质飘然出尘,平日的简单装束就让人觉得幻化如仙人。 连墨小小的心动了片刻,却对上了他那眼中带煞的双眸。 吓得连墨急忙瞥开视线,径直走到离他几丈远靠近露天亭台的角落里,当一个默默无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背景板。 在接下来的剧情发生之前,赶紧找个时机溜走,毕竟,保命要紧,她可不想在混乱中被误杀。 这些时日里,她似乎找到了规律,只要是在不改变书中结局的前提下,稍稍修改一下过程,老天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在连墨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楼下大堂时,沈之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在无视本官?」 连墨豁地一下站得笔直,「哈哈哈哈,大人,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24章 沈之煜抱臂看她,淡淡一笑,「所以你刚才真的是在无视本官?」 连墨缩着脑袋赔笑道,「是大人您实在太光彩夺目了,小的眼睛被晃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是么?」沈之煜莞尔,施施然在她身侧坐下,「那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本官的光彩。」 连墨:……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道人影出现在大堂中央,是会试的副考官。 「今夜沈相临时被召进宫商讨国事,故不能来此,诸位还请自行饮酒赋诗,沈相说了,今夜每一个项目获胜者,便可获得他的亲笔签名一张。」 如能得到沈相的赏识,仕途更是一步登天。 随着一片唱和,酒宴如流水一般上席,气氛更加高涨起来。 周围的贡生举子开始兴高采烈的把酒吟诗,行酒令。 虽然疑惑今夜沈之煜为何不在,但连墨此下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满桌琳琅满目的美食里,如若身侧坐着的那个人,气场颇为强大的话,她早已大吃大喝了起来。 正当连墨用意念解开那包着鸡肉的荷叶时,突觉一道人影落座在她另一身侧。 「郝兄!」无名坐下后,冲她微微拱手。 对待他,连墨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看。 亦或是此时她的脸色本来就黑,更加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连墨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 无名淡淡撇了一眼另一端的沈之煜,目光晦暗不明。 「二位是旧识?」 沈之煜从手里的酒杯抬头,漫不经心睨了她一眼。 「不……」 「当然。」 未等连墨开口,无名主动替她回答。 「兄台为何坐在这角落里,听说今夜夺头筹者若是被沈相引荐,可以直接就职礼部或翰林院。」 连墨连忙摆摆手,「志不在此,志不在此。」 显然,沈之煜问的不是她,而是无名,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未曾移开过。 无名亦是如此。 气氛有些过于诡异了。 然后,她听到无名冷冷道,「不屑而已。」 沈之煜饶有兴趣道,「哦?对自己这么有自信?」 无名面无表情道,「没有半点真才实学,自是不敢同沈相肩并肩为端周做贡献。」 沈之煜神色不动,反诘道,「你觉得世事会尽如人意么?」 「不尝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楼下的吵闹声似乎与他们俩人无关。 连墨在沉思。她沉思的问题很深沉,深沉到无语-- 他们三个究竟在这里做什么?眼前的美食它不香么?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这时,不知道从哪进来的副考官一句话使得原本喧闹沸腾的人群,似乎又更骚动了几分。 「沈相来了!」 无名偏头睨了身侧的人一眼,沈之煜也回之云淡风轻的一瞥。 眼神交汇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就在连墨也跟着伸直了脑袋想一看究竟这书中写有天人之姿的男主沈之煜是何等姿色时,两支带着寒光的飞镖毫无征兆地直冲大堂门口。 第25章 大堂霎时传来嘈杂的打斗声,噼里啪啦碗盘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桌椅碰撞的咯吱声, 连墨的心吧嗒吧嗒地缩成了一团,她看到那绣着仙鹤祥云图案的衣摆从大堂门帘处退了出去,蓦地大喜。 沈之煜这是被吓跑了? 连墨看着楼下一片大乱,正想趁此机会溜走,没想到,身侧两尊大神事不关己般一动不动。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只听砰地一声,头顶上的天花板被劈开了一个洞,数道身影自梁上跃下,待空气中的灰尘平息后,这才看清皆是一身黑色短打黑巾蒙面的人,带着明显的不善。 在连墨的认知里,这样的穿着打扮,不是刺客就是杀手。 对方来势汹汹,杀气腾腾,连墨心里边默念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边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身体隐入梁柱后,目光紧随着黑衣人手里的刀。 事实上,她在不在,那群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毕竟,他们的目标,直接是楼下那个至始至终没有出现的人。 而一旁的沈之煜,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仿佛楼下那群黑衣人是透明的存在。 「……」连墨囧囧提醒,「那个,有刺客啊……」 「本官没瞎。」沈之煜双臂环胸,慢条斯理道。 无名则随意地瞥了一眼,朝着窗户的方向挑了挑眉,「喏,窗外还有。」 连墨不自觉地也跟着看了过去……好家伙,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窗外人影蹿动,两道凌厉的破风声突地从耳畔擦过,啪地两下深深地钉进木质的栏杆里,闪着寒寒冷光,吓得她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是两顶玄铁制成的飞镖。 若不是她正好偏着头,差一点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连墨赶紧拿起桌上的圆盘举在胸前,急道,「大人,难道我们不应该……避一避?」 沈之煜阴恻恻睨了她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整座鼎仙楼外方圆百里都有重兵把守,这些刺客进得来,也要看看能不能出去。」 仔细想想也不算是夸张。 堂堂一国丞相出行,怎会有不带侍卫的道理,出动暗卫都不为过。 更何况今夜这文人的盛宴,既要保障丞相的人身安全,亦要保护这里头未来的栋梁之人。 连墨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替沈相的周全点赞。 无名神色有些凝重,他双眸阴沉地望着面前的沈之煜, 「楼下大多数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下有些武艺傍身,愿助一臂之力。」 说着,脚步轻盈地掠上围栏,径直朝大堂跃下。 连墨怔了数秒,余光突然闪过一道银光,窗外高处的亭角上,一名黑衣人已经架好了□□,准确无误地对准了两人的方向。 确切些来说,那锐利的箭头,好像,偏着她的方向多一点。 连墨浑身一震。 有人要杀她?! 眼见那黑衣人食指猛地松开,电光火石之间,连墨以立定跳远的姿势向另一侧纵身一跃,本以为完美的避过那射向她的箭-- 「哎呀我去!」 胸口的疼痛刹那间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巨痛使她两眼猛地一翻,身子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之煜一把揽过她的腰避开另一支疾驰的飞镖后不由分说将她扔进了冰冷的墨水湖里。 第26章 连墨虽然水性不差,猝不及防被这样扔了下来呛了好几口水,在湖里费力的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让身体保持平衡浮上水面。 忍着疼痛,连墨头也不回的往对岸飞快游去,心里已经骂了沈之煜一户口本。 纵使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但眼下也没有她的命重要。 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上了岸,全身仿佛脱了力一般,躺在潮湿的草地上,已筋疲力尽。 「你游得不错。」 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容突地近在咫尺。 连墨倏地一下坐得笔直,无意中牵扯到了胸口又是一阵哀嚎, 「疼,好踏马疼。」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方位么,她明明是往反方向躲的…… 「你救了本官一命。」沈之煜慢悠悠与她面对面坐下,一双眸子深意难明,「快让本官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连墨眼中瞬间充满疑惑和警觉。 如果剧情按部就班的话,她必定逃不过这一箭,好在她事先有所准备,在胸口藏了一块铁板,以防不备。 眼看那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连墨忙抽出那块铁板,拦住了他。 「……」沈之煜顿住,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连墨从铁板后探出头,「保护大人,是草民应该做的……这个……人在外,自我保护意识要高,所以……」 沈之煜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冰寒,从袖口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秋风瑟瑟,本就浑身湿透的连墨因为寒冷而脸唇有些发白。 她接过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身子经不住秋风早已抖如筛糠。 明月如盘,星光灿烂。 沈之煜神色坦然地观察着她的脸,那手帕上他早已倒了某种药粉,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伪装药水,轻轻涂抹便能使其露出真面目来。 只是,那张黑如焦炭,相貌平平的脸上,那颗硕大的痦子还有那猥琐的八字胡却不动分毫,仿佛本就应该长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 沈之煜看着她双臂抱膝瑟瑟发抖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缓缓握紧,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般,有些透不过气。 他深信自己不会算错,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就连今夜的刺杀行动他都筹备许久。豆.豆.网。 明明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明明她说话的方式她的一举一动就是她,明明只有她才知道那些关于他的秘事…… 可是,那张脸却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露出她的模样。 「阿嚏!阿嚏!」 重重打了两个喷嚏,连墨吸了吸鼻子,突觉眼前一黑,一股淡淡清香气霎时钻入鼻息。 沈之煜将外袍随手甩在她头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胡乱套在身上,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念头,思索了许久,然后打了个响指,便有两名暗卫模样的人咻地一声抱拳单膝跪地。 「准备马车。」 话音刚落,两名暗卫刷地一下不见踪影。 ☆☆☆ 马车有条不紊地在长街上踢踏而过,因是深夜,城中街道早已没有人影,更何况偌大京城里竟出现了刺杀沈相的杀手,当下全城戒备森严。 连墨靠在丝绸包裹的车壁上,守财奴见着了金子,沙漠中行人见着了绿洲,飞快接过茶盏,大口喝着热水,随即将毛毯围在身上缩成一团。 第27章 「大人,请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许久,直到全身开始回温,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 沈之煜手捏着茶盏靠在嘴边,却始终未饮半口,他侧目对她微微一笑,「本官允许你问三个问题,反之,问完了你也要回答本官三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草民并不想知道……」 「在本官面前称‘我’,九条命都不够你死!」 「……」连墨囧了,自己实在不怎么习惯这种古代阶级层次的称呼,她舔了舔发麻的嘴唇,认命道,「第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问题……」 「当然是我府上。」 「……为什么?」连墨惊愕道。 「你救了本官,自然是要感谢你。」沈之煜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连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用了不用了。」 沈之煜黑瞳深邃,印着她呆呆的模样,笑容依旧,「本官岂是那种知恩不报之人,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本相了!」 连墨呆了呆,就这么完了? 她内心忿忿不平,一点营养都没有,这算什么答案! 沈之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宽大袖中缓缓滑出一张信纸,被他反手三指握在手中,他伸手将信纸压在小桌上,罩住了上头大半张字,凑到连墨面前,几乎紧贴在他脸上,「你到底是谁?」 突然的靠近让连墨猛地对上沈之煜双眼,她身子不自然向后仰,「我……草民,姓郝名帅,鄂淮人士。」 在连墨后仰到与车壁密不透风时,沈之煜一手撑桌,定住了身子,摸着下巴说道,「在本官面前耍花样……」 他拖长着语调,笑容不增反减,右手蓦地一伸,小桌案霎时裂成两半,木屑刷刷地纷飞,迷住了连墨的眼。 连墨:「……」 沈之煜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那道裂口,阴森森地扫了她一眼,「本官既然请你来写自传,自然要将对方的底细全部摸得一清二楚,不然,凭什么能为本官所用……这信纸上是郝帅写给他八十岁老母的问安信,说他此时正在秦河畔享受男耕女织的生活,既然真正的郝帅并不在京城……那,你究竟是谁?」 捧在手心的茶盏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连墨全身毛骨一悚,立刻哈哈道,「啊哈哈哈……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真是多啊,好巧,哈哈,哈哈哈哈。」 沈之煜无声地看着她在那里笑得直打跌,半晌,才缓缓道,「进入会试的举子考生们每个人的信息从祖宗十八代都要登记在册,最重要的,为了防止冒名顶替等舞弊手段,长相身高体重皆一一在册,甚至连面部的基本特征都画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连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垂死挣扎道,「来……来京城的路途崎岖,风餐露宿的,自然是吃不饱睡不暖……被生活,折磨得缩水了……」 「哦,是么?」沈之煜笑眯眯道,「可记录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颗痦子长在眉峰中央,而你的痦子长在右侧……本相猜,你会说,它自己长着长着跑偏了?」 他的手指有一敲没一敲地敲着桌面,每一下都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戳在连墨心口。 不等她回答,沈之煜眼珠咕噜噜一转,沉声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冒充郝帅?」 第28章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陡然下沉,吓得连墨猛地抬头。 连墨被他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暗自检讨自己太大意了! 闻言,沈之煜笑得高深莫测,「为什么要逃?」 连墨反复推敲着这个问题的意思,余光不小心瞥到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笑脸,忙避开眼去。 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条命在他的阴森的笑颜下岌岌可危了,想想也没什么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了,「那……小的如此相告,可否饶过一命?」 「好啊。」沈之煜答得干脆。 「小的本是穷书生一名,家中兄妹七人,小的排行老七,所以大家都叫我墨七。那日小的出门游玩见郝帅兄正要自寻短见,小的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一番抢救下终于将他救上岸,随后他告诉小的他根本不想上京赶考,只想和情人双宿双飞……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的自然是……拔刀相助,见义勇为,替他考取功名了……」 沈之煜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容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这,就是你的回答?」 不然还要怎么样? 马车骤然停下,凌辰的声音自车帘外响起,「大人,到了!」 沈之煜将凌辰递进来的衣衫捧在手里,脸色依旧平静地看着她,清泉似的眸子里,有那么一点儿邪恶的味道。 「换衣服,下车。」 连墨虎躯一震,换衣服?在马车上? 当下抖了抖,「呵呵呵呵,多谢大人……怎敢弄脏大人的衣衫……」 沈之煜轻哼一声,「本官的衣服怕你无福消受,这件,自然是凌辰的,拿了俸禄后记得变现还给他。」 「……」 衣衫湿哒哒粘在身上使她不敢随意乱动,好不容易捂热了一些,这会儿好端端下车做什么,马车上有小火炉和温水它不香么! 沈之煜见她百般不愿的样子,心知不能用强,曾见识过她暴躁跳脚的样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原来是真的。 「本官并不想看你这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身体。」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将衣衫放在她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掀开车帘跨步而出。 ☆☆☆ 马车停在了长巷尽头一处极为幽静的小院。 小院被高深的院墙围住,外面看像是融入了长巷中,其实内部另有乾坤,仿佛与长巷隔绝。长巷前端的热闹喧嚣半丝也传不到小院来。 连墨手托腮帮,有些无奈地盯住坐在对面,一脸悠闲喝着清茶,不言半句的沈之煜。 不到半晌,杯盏中茶还未见底,连墨已是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大人,我们……就是来喝茶的?」 沈之煜淡淡应了声,仍低头浅品清茶,悠悠道:「这屋子装饰低调,又不乏奢华,且清静淡雅,是难得的品茶之地。」 这话一出,连墨忍不住抬眼环顾四周。 她所见,不过是残破屋顶,断梁破窗;她所闻,不过是角落硕鼠啃噬墙角,犬吠深巷。 她不禁在心里腹诽,你哪只眼看见奢华和淡雅了? 深知她内心的小九九,沈之煜面不改色,饮下最后一口茶,将一脸别扭的连墨尽收眼底,笑道:「厮是陋室,唯吾德馨。」 「可叹世人愚昧,你不懂!」 第29章 他恩赐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薄唇微勾,眸子里水一般的光泽盈盈地映着她的脸。 连墨偏转过头,硬是将那句「你真是装得一手好x」的话生生收了回去。 这人真的是,越看越好看。 随意的一个瞬间就容易让人惊艳,她这脆弱的小心脏,太消耗承受力了,她还是少看一点为妙。 「大人,深更半夜,雾深露重的,为什么不跟周公来个约会呢?」 沈之煜摸着下巴道,「深夜才是灵感最密集的时候,自传,当然也比较适合这个时候写。」 「……」连墨囧了囧,「可是睡眠不足会导致灵感分散呐。」 连墨还想说什么,但看他的脸色又吞了回去,「大人您请说!」 虽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那是一双完全没有笑意的眸子,谁知道背后又有什么阴谋呢。 连墨忙坐直了身子,接过他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做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 沈之煜缓缓站了起来,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微微侧目,「怎么?还要本官请你?」 连墨:「?去哪?」 「赏月。」 你见过半夜一两点的月亮吗? 她见过! 除了圆而亮,还有什么好看的么?难不成还要吟诗一首,借景抒情么! 叹完气发现已经走出了门,立在破败的庭院中。 院子不大,屋门连接着的青板路,旁边有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 耸着的泥屋正是两人刚刚喝茶的那间,原来里头还有一扇双向对通的门,昏黄的豆光自小窗飘出来,映不亮一尺距离。 连墨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沈之煜,栅栏投下的斑驳光影洒在他的身上,让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一般,他清瘦挺拔的身材屹立在那里,仿佛带着从高山而来的孤傲,又仿佛是天边清隽的轻风,不沾染一丝尘埃。 像是谪仙下凡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沈之煜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才淡淡开口。 「这便是本官的住宅。」 连墨打着哈哈,「这里……修身养性,挺好的。」 「是么……」他眼波流转,定定地看着连墨,「本官平生最厌烦的,便是总有人在眼前耍小聪明,做了什么还死不承认,你说,本官作为此次会试的监视官,是将你上报给你沈相呢,还是……若是沈相知道了,贵为一国丞相,对于这种人,是关进天牢里动用九九八十一种刑法逼供呢,还是直接一掌拍碎他的天灵盖让他知道,冒名顶替、舞弊营私的罪名有多可怕呢?!」 他语速缓慢,听得连墨狠狠打了个冷颤。 连墨悄悄地退了半步,双手绞来绞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很难回答么?」沈之煜嘴角的笑容渐渐冷却,「若不是本官仰慕沈相多年,对他人生事迹了如指掌,对他的任何事比自己的事都还要上心,怎么会看不出你那小册子上隐藏的内容。」 画风突变是怎么回事? 他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私生饭?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偶像不是的那种? 「这个京城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本官想知道……」 第30章 他抬步走近连墨,猛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你还要瞒我多久?」 气氛逐渐变得冷凝,连墨心知,真的瞒不住了。 「大人,你听我讲,你听我解释……」她反握住他的手,痛哭流涕道,「草民顶替了郝帅兄后,一路囊中羞涩,吃食都成了问题,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谁知这里物价如云,草民实在是太难了……当时所有的书肆里都在发售有关您偶像的各类小册子,草民只是混口饭吃啊啊啊……」 想她刚穿过来,除了身上揣着面值十元的毛爷爷,再无任何价值可言的东西,难不成真要饿死在这个异世他乡嘛,还有没有人性了? 沈之煜面上一片冷然。 见状,连墨忙擦了把鼻涕继续道,「草民发誓,除了卖了一些日常八卦外,其他小的真的没做!小的还可以举报一些暗访里有售您偶像大战三百僵尸,和侍卫的龙阳之好的话本,还有……」 「够了!」他犹自打断她,「你知道本官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连墨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脸色瞬间又变了,试探性道,「那一段写您偶像一夜七次郎是书肆的人自行添加的,雨我无瓜,真的!他说这样才能更突出大人您偶像的威猛形象。」 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缓缓呼出口气。 沈之煜额角青筋凸了凸,默然地看了她半晌,「你……不记得这里了?」 连墨茫然:「这里?这里风景优美,宁静祥和,是个适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闻言,沈之煜扯了扯嘴角,形成一道十分诡异的弧度,「是么,本官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连墨一时没怎么听懂。 岂料沈之煜又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笑脸温和的样子,「你让本官很不高兴,不高兴的结果就是……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本官的下属,本官决定,给你小鞋穿。」 连墨:目瞪口呆。 坐在这间漏风的屋子里,连墨欲哭无泪。 其他贡生住着镶玉牙床,锦被绣衾的豪华客栈,而她,因着玉之沉一声令下,堪堪在这秋风瑟瑟的寂寥深夜还在收捡满是残枝枯叶,布满蛛网的陋室。 此时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只留一轮月如弯钩挂在夜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连墨只觉得越来越冷,蜷缩成一团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挡不住不断逼近的寒冷气息,不由得双目大睁,睡意全无。 哎……她换了个姿势悠悠地叹了口气。 「再唉声叹气就滚到外边去。」床铺上传来沈之煜低沉极不耐烦的声音。 连墨闻言抖了抖赶紧躺好拉上被褥盖在头上,一会儿后,终是忍不住又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说:「这个地上忒冷了点……」 会试上考进贡士者,也有一官半职。 她实在想不通哪里惹恼了床铺上那人,以官威给她小鞋穿,让她不得不果断的甚至视死如归的冲进了唯一的卧房……铺好了地铺。 床铺上的沈之煜哦了一声,漫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官睡地上?」 「没有没有,我只是汇报一下而已。」 月光推窗入内,清辉如霜。 听见她在床下翻来覆去的簌簌声,沈之煜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我一掌打晕你是不是安静了点?」 第31章 连墨默默将被褥盖在嘴唇上,睡意渐渐袭来,心里却纠结万分。沉默半晌,终是缓缓道,「大人……您不会是对沈相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因为您得不到他,所以就把这份畸形的感情强加在……」 话还没说完,空气中有什么击中了她的脖颈,连墨脖子一歪,昏睡了过去。 收回凌空的手指,沉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玉蟾落,晨光熹微。阴霾被渐渐驱散,薄雾笼罩着这座小宅子,露气未消,万物静谧。 远远听得几声鸡鸣,唤醒忙碌的清晨,寂静一晚的巷子又热闹起来。 屋内残损的桌几上还剩着半盏霁夜茶,红烛已经燃烬,徒留蜡泪堆积桌角。烛芯仍有如豆粒大小的火光,微微跳动。 许久,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纸投进屋子,连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还有些发蒙。 在看清眼前的环境后,连墨脑子才终于清灵。 床铺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连墨怔怔地看着,眼神很是空洞,一时进入了呆滞状态。 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自穿越后所发生的事,遇见的人。 从她走到现在的每一步,一切都好像和书上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 那些原主经历过的事,即使她换了个身份,换了条路,但是主线轨迹好像没变…… 医棚、会试、鼎仙楼的试探、还有挡箭……一切都是那么巧合,简直天衣无缝。 既然主线没变的话,那么玉之沉……玉之沉……玉之沉…… 连墨倏地睁大双眼……玉之沉,沈之煜…… 她听到了自己的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她怎么会这么笨! 以沈之煜那阴险狡诈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缠着她这个貌不惊人,才不惊人,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丝呢。 他这一向眼高于顶,高冷腹黑的人,怎会沉得住气不报复她这个前妻? 连墨压着颤抖的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玉之沉不是沈之煜呢,万一他是沈之煜呢…… 她内心焦虑不安,决定一问究竟。 …… 四面通畅的风从屋子穿过,充满了青竹、河水以及泥土的气息,连墨不禁感慨,到底要有怎样坚韧的性情,才可以忍受寂寞住在这长巷深处。 长巷前段与末端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人声鼎沸,一个荒凉偏僻,形成了两个极端。 不过连墨倒觉得这简陋的小院子挺好的,院子后面是一片竹林,通畅的风吹过,满眼的青竹摇曳,如此平静的地方像是所有的烦心事都沾不上边。 连墨原本混乱的心,一时竟平静了不少。 书房正前方摆着一张小型坐榻,榻中间放着一个更小的案几,连墨走进去的时候,沈之煜正在榻上看书。 他的长袍都是清一色冷色调绣细柳底纹,如玄墨色,靛蓝色,苍青色。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一副精美的画卷。 见连墨立在门处,他也只是淡淡睨了一眼,复又垂头看书。 「你……」 连墨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挪到门侧,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防不测。 第32章 沈之煜眉头一挑,「本官最见不得一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 连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思索良久道,「大人,您,是不是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 她怕一下子挑明的话,自己会接受不了事实,更怕沈之煜当场让她嗝屁。 她心存一丝侥幸,老天应该不会这么玩她。 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落在窗檐上冒出的杂草上,密密麻麻。 沈之煜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衣摆,漫不经心反问,「你觉得呢?」 连墨囧了囧,我要是知道我还需要问你? 沈之煜放下手中的书,漆黑的眼眸如墨色渲染,形成黑色漩涡旋转,将一切事物都吸入其中再无法拔出。 见状,连墨内心腹诽,敌不动我不动,想用男色来吸引我,没门! 按捺了许久,连墨终于按捺不住,败下阵来,「您其实就是……」 「没错,本官另一个隐藏的身份,便是沈相引荐,圣上亲封的心灵指导师。定南县秋雨连降了一月有余,洪水泛滥,土地塌坏,百姓叫苦不迭,沈相命我前去安抚民心。」 不等她说完,沈之煜便抢先说道。 「关我何事?」连墨下意识地回。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额,草民的意思是,大人您真是忧国忧民的好官,呵呵呵呵呵……」 连墨见他说得坦坦然,不禁想起,再过半个月,应该是边疆出现了纷争,沈之煜前去布防的剧情,然而书中并没有写定南县洪灾的这一幕。 也就是说,玉之沉不是沈之煜? 因为听名字,定南县肯定在南边,而边疆以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肯定是在北边。 以古代没有高铁没有飞机更没有火车的情况下,要在短短几天时间到达另一个地方,除非他会飞! 所以,是自己多疑了? 思及此,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沈之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还要本官提醒你,要在一旁记录本官此次抗洪救灾、开导抚平百姓们恐慌和焦虑情绪的光辉事迹?」 连墨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沈之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再到震惊,再到咬牙切齿,再到垂头丧气,五颜六色,丰富多彩。 他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在用沉默拒绝本官?」 离殿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沈之煜出现的场次少之又少,多半是女主萧灵和男二萧宴的故事,毕竟殿试后女配就要挂了,作者当然是没有过多笔墨写她,任其自由飞翔。 当时就因为剧情写到这里对女配也太残忍了,连墨才在评论区下怼作者的。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呆呆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许久,连墨抬头,像是做了某个决定般一般眼里满是坚定,「草民自当尽心尽力跟随大人替您完成自传,但请大人看在草民尽忠职守的份上,将来……还请大人帮草民一个忙。」 「好啊。」沈之煜不以为意微笑道,「什么?」 连墨的眼睛跟开了灯似地亮了起来,抓住沈之煜的衣袖就差摇尾巴了,「这个这个,草民可以等时机到了再说么……」 「那要看你自传完成得好不好。」沈之煜嘴角轻勾,「在这里住了一宿……感觉如何?」 第33章 「真是个心旷神怡,适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连墨十分狗腿道。 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沈之煜眼中的锐芒微敛,「没事,我们来日方长。」 ☆☆☆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黄河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渐渐与这天地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到了晚饭时辰,宅子里的厨房却是一片寂静,闻不到一丝饭菜香。连墨已然饿晕在饭桌上。 「大人,我们……不打算吃点什么么?」 落日,绿叶,黑发。 她不得不承认,不看沈之煜的脸,单看背影,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 「本官两袖清风,所住之处都如此简陋,哪来银子买菜?」沈之煜保持端坐看书的姿势,神情冷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焰。 连墨一头栽在饭桌上。 「本官记得,你的小册子挺火的,分红应当不错。」沈之煜手指搭在书页上,两眼弯弯。 闻言,她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在书肆中分到的一百两银票,将它抚平抚平再抚平,依依不舍地推在他面前,心疼无比道,「能为大人效力,是草民的荣幸。」 说着,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不错,孺子可教。」墨如苏神态自若地将那张银票收进秀考,笑得和蔼,「本官今夜要去相府共议此次下定南县人员名单,床就大方的让给你了。」 我是不是应该双腿跪地感谢你的赏赐啊,柔软舒适的天字第一号房它不香么……连墨翻翻白眼,颓然的趴在饭桌上。 「饭菜已热好,在灶上。」沈之煜将书收进袖口里,站起身,突然道。 连墨受宠若惊的望向沈之煜,一边感谢上天怎么会让她遇到这么好心肠的人,一边撒腿跑向厨房反扣上门。 当她大喜过望的打开蒸笼,一碗白花花的不知道该称为稀饭还是稀水的不明物状躺在中央,依稀数得清碗里有几粒米。 当她冲到院中时,早已没了沈之煜的踪影。 头抵着墙,连墨名觉得心好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有没有了? ☆☆☆ 夜已低垂,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天上,月光、星光交映的树荫下,显得格外幽沉、朦胧。整个京城一片宁静,人们放下一切戒备,沉入这深眠时分。 一个黑影突然没入这黑幕中,就像是被一阵阵的夜风从黑夜深处召唤而来。黑影无声无息地施展轻功飘落至玲琅画阁的后院,唯有衣角掀起点点轻风将那树叶带动得左右摇晃。 此时已是二更,宅院早已是一片黑暗,因是习惯了将窗户虚掩着好透气,故而睡房窗户也未紧关,来人站在窗外略一踌躇,闪身进了屋内。 落足无声,朦胧的月光照出他的轮廓,依稀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连墨。 连墨整个身子都缩在被褥下面,只露出额头和满头皱巴巴的青丝,呼吸声轻细均匀,明显熟睡正酣。 来人蹲下身,正要一把掀开被褥,一颗石子从窗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右手虎口处。 来人蹲下身,正要一把掀开被褥,一颗石子从窗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右手虎口处。 第34章 他猛然抬手看向窗外,像来时那么不着痕迹足尖轻点飞出了窗外,却在院子里突然停住,漆黑的眸子看向槐树上空,眼里尽是嘲讽。 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墙外高大的槐树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那人站着的位置刚好被枝桠遮住,只能看见一抹玄墨色的衣角。 轻轻跃了下来,沈之煜神色淡淡,那双冷冷潋潋的眸子如同大海上悬浮的寒冰,语气却是轻佻, 「你来了?」 「原来沈相知道我会来……真是劳烦你等候这么久了。」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更难为堂堂丞相大人住在这么一座破宅子里。」 对于黑衣人的嘲讽,沈之煜不甚在意,「这里好歹也曾是她住过的地方,本相为何不能住。」 黑衣人眼底划过讽刺,「她?恕在下愚昧,不知沈相说的这个她是谁。」 「是么?」沈之煜勾唇轻笑,「阁下深更半夜不请自来,莫不是来找本相叙旧?」 「在下只是来找这位小兄弟聊一聊小册子上那有关男女主角和离的剧情。」 听到‘和离’两个字,沈之煜脸色微沉,神色里带了几分严肃,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与你何干?」 「说来真是可笑,那本小册子上的内容,有心之人定会看懂,于你于我。也多亏那本小册子,我才能知道,原来丞相大人曾视她无物,不屑一顾,也难怪现在的她避你如蛇蝎,对你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 沈之煜眉头微微皱起,「即便如此,从前你没有机会,以后你更不会有机会。」 「是么。」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你以为这次我会善罢甘休?」 闻言,沈之煜难得的沉默。 「你可知她此次冒险参加会试的目的?」无名眸子里凌厉迸射,语气里却有几分自嘲,「贡院里,你有心安排她所在的长巷里监视官放松警惕,不过,倒正合我意,将那篇策论成功地递给了她。」 「是么。」沈之煜对他微微一笑,「应当是正合我意,给了本相一个名正言顺任安排她的理由。」 「那又如何。」无名反呷道,「即便你权势滔天,她还不是一样逃离你,装作与你素不相识。」 寂静的后院里空气诡异非凡,一时间两人再也无话,两抹身影渐渐隐入这黑夜中,不知去向。 连墨挠了挠鼻子,翻了个身,继续沉入睡梦中。 ☆☆☆ 定南县的这场雨下了一个半月才堪堪停下,并且发生了恐怖性的灾害。 时值丰收季,那里却尽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难民遍地流浪、土地颗粒无收的种种残酷却又悲伤的景象。 连墨作为跟班,自然是早早的随着出发,只是-- 「大人……」 她微微偏头对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您这副装扮……」 沈之煜靠着车壁懒懒睨了她一眼,「你不懂好看的烦恼。」 连墨扯了扯嘴角,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理他。 去往定南县的路途据沈之煜说也不过三四天而已,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沈之煜给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丑就一个字,穿的是最朴素的衣袍,坐的也是最普通的马车。 第35章 突然,前行的马匹好似受到了惊吓般上下跳动,整个马车随之剧烈地震动、左右摇晃。连墨被颠得东倒西歪,而沈之煜则如雕塑般依旧坐得四平八稳。 帘外响起隆隆马蹄声,由远而近。 艰难地掀开车帘,擦着马车而过的秋风随之袭来,连墨疑惑的看着车外的风景。车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去向。一群黑麻麻的壮汉手持流星锤,夹着马腹,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响马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条道上除了他们这一辆马车,再也没有其他人和马车经过。 一名留着络腮胡的浓眉汉子从众踏马而出,狞笑的看着他们。 方才那车夫突然出现,凑到浓眉壮汉跟前献媚指着气定神闲的沈之煜道,「大哥,我方才接这个生意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男人气质不凡,气宇轩昂,气质高雅,气贯长虹,气……虽然长得丑了点,没准是个有钱人,现在我给您带来了。」 听着车夫像是把毕生所学带气字的成语尽数交代了出来,连墨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平复了下来,这人不会是个沙雕吧?! 那首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把推开车夫,「识相的,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今天你们都得完蛋。」 又是一阵秋风袭来,将她的脑袋彻底吹清醒了。连墨愕然,他们……碰上打劫的了?!她木然回首望着帘内的沈之煜,眼神夹杂着怨愤,怨愤里又夹杂着痛恨,她用嘴型示意他:都是你惹的货。 那首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再移到帘内沈之煜的脸上,狞笑顿时成了大笑,「老子打劫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个丑的人,一碰还是两个。」 身后的小卒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沈之煜慢悠悠地从车厢里走出来踩在车辕上,掏了掏耳朵,「看够了么,看够了别挡路。」 连墨赶紧拉拉他的袖子,极小声地提醒道:「他们人多,要不……」 她猜想沈之煜的武功应该不弱,要不然之前在马车上的时候怎么会徒手劈裂案桌呢,可是当前这群土匪人多势众,而且各个都有武器,再怎么的沈之煜也是一个人吧,谁知道会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呢。 「要不如何?」沈之煜横扫了一眼对面那群壮汉,却是面带微笑,「我动起手来可是连我自己都害怕。」 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连墨偷偷翻了个白眼。 首领闻言冷笑连连,「害怕?老子当土匪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是个什么意思……」他嚣张的笑声瞬间化作闷哼。 小卒们吃惊地看着他碎牙自嘴里喷出,捂着嘴,指缝间的鲜血缓缓流下。 「我说了,不要挡路。」 那首领吃痛的松开手,没了牙齿说话都不利索。他对车辕上站着的那人神出鬼没的身手有些吃惊。但吃惊归吃惊,那人一副丑陋的外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模样,能有多大的本事。毕竟人数差距放在这里,所谓人多壮胆,若真打起来,他相信一人一马一脚都能踩死他。 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沈之煜知道他笑里藏着刀,因为她从未见过他眼神里充满真正的杀机,连带着四周的马匹都感觉到了压力,举着蹄子仰天嘶吼。 「松滴们,隔额桑(兄弟们,给我上)。」 首领汉子不等他们废话,拿着流星锤的手一举,后面的小卒争先恐后的一个个往他们这边冲,然而冲到一半时,道路两侧高大魁梧的枫树轰然从中间折断倾倒,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砍刀将它们瞬间砍倒,全数阻挡在马路中间。黑麻麻的土匪们一个个愣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第36章 沈之煜歪头道,「谁想试试腰折的滋味?」 「……这些树挡着路了,我们怎么过去?」连墨张大嘴巴,哭丧着脸。 「不是还有他们么?」沈之煜微微昂首,下巴冲那群土匪们点道。 ☆☆☆ 土匪们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任沈之煜指挥将横在马路上的半截枫树一根跟搬到马路两侧,偶尔有一两个不服气不怕死的土匪从背后偷袭,全被他看也不看的一掌拍飞直到看不见踪影。 因中途打劫的插曲,路途被耽搁了一会儿,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天际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红。望着被风刮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树枝,已经能感觉到风中夹带的水汽。 果不然,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某个小镇时,大雨倾盆而下。 连墨跟在沈之煜的后头沿着屋檐小心地避雨,望着前头那身形修长的背影,觉着真是好看。 附近大多都是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客栈。 此地的客栈生意很一般,所以在她见着沈之煜要了一间上房时,立刻豪气万千地掏出一锭银子,「我也要一间上房。」 哼哼哼哼,睡了好几天的地铺,该奢侈的地方还是要奢侈的。 更何况她隐隐觉得今晚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掌柜愣愣的看着眼前两个怪模怪样却如此豪爽的人,再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沈之煜道,「这位客官,本店只有一间上房……」 「……那还有什么别的客房,仅次于上房的也行。」 掌柜擦了擦冷汗,「有四人间的通铺、八人间的通铺,还有十二人间的通铺……」 「哪一个最好?」 「十二……」 「好!就那间!」连墨大手一挥,示意掌柜不必再多说。 没有最好的上房,睡最大的房间总可以吧。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多好。 ☆☆☆ 店小二将他们分别带进各自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只有连墨一人,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将门栓扣上,包袱一甩,连墨钻进雪白的被窝里躺好。 过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将包袱打开翻来翻去,发现始终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时,眉毛越来越拧,一脸的菜色。 突地,小腹传来一阵闷痛,头也跟着一晕,让她差点稳不住身子往地上跌下去。 幸好,她及时忍住,不过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在她忍着腹痛躺回床铺时,门咿呀一声开了。 她抬起眼皮,发现沈之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上床榻。 连墨坐起身,「这个,我明明反扣上了门,你……」 沈之煜没应声,只是盯着她苍白的模样,眉心不自觉地微拧。 「大人,你的房间好像不是这里吧……」唔,肚子真的好疼。 沈之煜弯腿盘膝坐在床铺上,皱眉看她,「你是不是便秘了?脸色怎的这么苍白?」 连墨咬牙瞪他,「白天受到了惊吓,肚子结住了……大人有事么?」 谁知沈之煜兀自躺了下来,盖上被子,「自然是来教你该如何写本官今日英勇击退山匪。」 「……」 「比如说用词和描述。」 第37章 一阵刺痛又从小腹传来,连墨觉得头更晕了。要说平时她一定要跟沈之煜争个三百回合,只是今天状况实在特殊,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理据。 眼前一黑,身子跟着软了下来,一股暖流从小腹涌出…… 连墨浑身僵硬,暗想不好,为何偏偏是现在……来大姨妈了。 许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沈之煜偏头看她,按理说此刻的连墨应该是同他争个不休,可是今天怎的这么安静? 再看她一脸呆住的模样更觉疑惑,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来,今晚本官免费给你心理疏导,说吧,你怎么了?」 连墨踌躇不安,身下已经湿润一片,只得躺得笔直动也不敢动一下,「玉之沉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请大人一定要答应我。」 沈之煜挑眉,「别傻,要本官去死的话也要答应么?」 「不不不,非常简单,大人一定能做到的。」 看着她非常安分的躺在被窝里,墨色眸子来回扫动,「说吧。」 「……先说好,不准威胁我,不准打我,不准……」 「趁我没反悔之前赶紧说。」 连墨抖了抖,小声道,「我……我好不容易奢侈一把,能否让我享受一下一人睡大房间的感觉……好歹花的也是我努力赚来的……」八卦钱啊… 空气瞬间凝结。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连墨坐起身,一言不发的下了床。 出门之前瞥了眼还兀自不动的连墨,反手用力将已经坏掉的门栓对向插进门框两侧,不留一丝缝隙。 松了一口气,连墨苦思冥想怎么解决才好,眼珠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空着的其他床铺上……的床单。 ☆☆☆ 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半夜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沈之煜好心情的来敲门时,连墨还在半梦半醒状态。 瞧见她脸色稍微好转,只是有些蜡黄,沈之煜也没有再多问。 连墨昏昏沉沉背好包袱--比昨天大了许多,倚在门柱上等着沈之煜结账。 清晨的小镇到处弥漫着包子、豆浆、饼子混合着的香甜。连墨鼻子跟着动了动,然后是头跟着动了动,眼睛却一直是半睁半眯着,直到-- 「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抠门的客人啊,所有的床单都被你带走了……还有我的天呐,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床铺上……床铺上,好大一滩血……快吓晕我了。」店小二急急忙忙从房间里冲出来用整个客栈乃至整条街都能听到声音大声喊道。 连墨立刻清醒了。 拉住沈之煜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客栈。 本来是由连墨拽着他跑,后来变成沈之煜拎着她……飞。 「血?」 小镇外的某条路上,沈之煜眼里闪烁着危险。 连墨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 该死!早晨出房门忘了将弄脏的床单扯下来…… 「这出门在外水土不服不允许长痔疮吗?」她翻了个白眼,双腿扭来扭去装作很疼的样子,恨恨道。 「是么?」沈之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沉吟片刻。 西行的路上倒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马车一路相安无事的到达西凉国。 第38章 本想见识一下东周国沿途的风景是何等的秀丽,顺便找一些灵感以便于八卦的创作,谁知沈之煜直接略过这些地方,驶进一片荒山野岭中。 路变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难走。 马蹄有时候险些踏空掉进深渊中。 「大人,我觉得……心理疏导而已,没有必要把命拼进去……」连墨牢牢的抓紧车壁,唯恐一个不小心被震了出去或者更甚,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到了。」拉住套绳使马停了下来,沈之煜走出马车。 这是一座山庄。 要入山庄的关卡是一处天堑,两座悬崖只见有一道天然的石桥,五尺宽窄,勉强能容一人一马并排而过,桥底是万丈深渊,云雾缠绕。 沈之煜望着空荡荡的桥头一眼,嘴角一勾,朗声道,「我敢打赌,你这次肯定输。」 他在跟谁说话?车内的连墨探出头来,瞧见这万丈深渊顿时吓得眼前发黑,瘫软在车辕上。 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桥对岸的云层深处飘来一道响亮的女声,在整个山谷中回响,婉转悦耳。 「赌注是什么?」 沈之煜淡淡一笑,指着傻愣在一旁的连墨道,「如果我输了,这个人任你使唤!」 山谷那边又传来一阵先前那女子的笑声,只是那笑声,无比的粗矿…… 沈之煜复又开口,「如若我赢了,那么……就让我们蹭一个月的饭。」 ☆☆☆ 砰!连墨又扑向地面,所幸这地面都是泥土疼痛稍微轻些。 还好,她毕竟跟沈之煜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思维方式特立独行神出鬼没言行举止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他哪天在万人眼前跳着二人转或者身着女装娇羞的跟她说其实他是个女的,她也不足为奇。 这么想着,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如此这般,竟心里豁然开朗。 「好!」 女声话音刚落,沈之煜袖袍一挥,一手抓着连墨衣领提气一纵,万丈深渊尽数从眼底掠过,随后轻飘飘落地,身姿轻盈堪比一片羽毛。 连墨猛地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她额头渗出冷汗,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手指指着上方一脸坦然的沈之煜颤个不停,「大,大人,要,要过桥,过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 沈之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轻扬,「提前告知你,你会乖乖过桥?」 连墨任命的举起双手投降。 抹了嘴爬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回眸往刚才站立的对岸看去,浓厚的白雾已经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峡谷沟壑,也看不清刚才的那座石桥。 再看前方那块爬满藤蔓的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她囧了。 --不服来战谷。 这名字是个什么玩意儿。 云雾缠绕的山腰,半黄半枯的树下,沈之煜曲起一条腿把手搭在膝盖上,宽阔的袖袍轻轻垂在地上,袖口沾染了几片干枯树叶。 因为腹痛的关系,连墨只得表面上装着腿疼的样子,每走几步便休息一下。 后来沈之煜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提起她的衣领将她甩到背上。 趴在沈之煜宽阔的背上,隐隐约约一股淡淡的墨香味,连墨小心脏又不安分的跳动几下……她是不是生病了?不然这心脏总是莫名其妙跳作甚? 第39章 「那位总是将屋顶当马路的侍卫呢?」 「……跃过屋顶的时候有一家质量太差从上面掉下去,正好是某家姑娘的闺房。」 「啊?后来呢?」 「那姑娘正在闺房中沐浴。」 「……」 独自坐落在山腰后方的小木屋,并不像有许多人住的样子。 沈之煜背着连墨走进去,瞬间恍如进入了谁家药园。 但凡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不知名的草药,有些是在种在花盆里的,有些是晒在簸箕里的,还有的结成一串挂在屋檐底下。除了留有一条小路勉强能走,这里还见缝插针地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光是闻气味就知道里面装的也是药。 一位二十四、五年纪的女子倚靠在门前,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宽大的腰身如麻袋似的罩在她身上,看不出身段是否窈窕。缎子般的墨发简简单单拢起一个寻常发髻,头上并没有一样饰物,只有一朵雕工尚可的白色木质杏花。 她脸色异常的苍白,倒也眉清目秀,秀雅脱俗。手上捧着素白手炉,见着他们俩人,一手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咧开一抹比朝霞还要灿烂的笑容,「嘿,你这副模样和带来的人真是丑得惨绝人寰。」 ☆☆☆ 连墨有些绝望。 且不说那女子笑声如何惨绝人寰,单听她说话,就和她这副美貌相差十万八千里。 沈之煜动作毫不留情将她甩了下来,径直坐落在院中凉亭的石凳上,「玉之沉冒昧前来,还望姑娘往事莫过问,只看今朝。」 话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立刻心领神会,围着连墨转了个圈,笑声不断,好看的眉也跟着上下挑动,连墨觉得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猥琐。 蓦然转身,豪迈道,「又带了什么罕见的毒来?」 沈之煜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并不在我所知的范围。」 在一旁干晾很久的连墨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请问……这是……」 她隐隐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对劲。 女子热情回应道,「你是他的小跟班?那你可真够衰的……我是陆湘。」 连墨尴尬地讪笑了几声以示尊重。 沈之煜施施然补充道,「‘不服来战谷’的谷主,毒手医圣。」 总结就是--下毒的,外加救人的。 陆湘的目光在沈之煜的脸上转了两圈,强忍着笑意道,「今天你怎么走的后山,走杏林那边多快呀。」 连墨的笑容僵住,「杏林?快?」 这是个什么意思。 「嗯,我是想着走后山的话既能锻炼自己的勇气,还能锻炼自己的腿,何乐而不为。」沈之煜极其严肃且认真道。 噗!两滴鼻涕从连墨的鼻孔里飞出,精准地落在沈之煜的袖口上。 沈之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透明的两点,默然地擦在石桌上。 陆湘喟叹道,「多年不见,沈之煜你怎的变得如此体贴人。」 连墨好奇地看着她的眼睛。 究竟是受过什么样的创伤才能让她眼睛里的世界扭曲成这个样子? 果不然,沈之煜淡淡开口,「我只是不想你这杏林圣地血溅满地。」 第40章 连墨心惊胆寒地抬头望天。 金秋。山下的树林全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而‘不服来战谷’院子后头的大片杏林各个高大挺拔,傲然屹立。经霜的杏叶渐渐枯黄,一片片黄叶,在北风中簌簌飘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毯」。不像其他树,黄得颓废不堪,黄得面容沧桑。 院子里格外的幽雅清静,仿佛世外桃源。 连墨身临杏林中,看着四周如画的美景,不禁感叹。 身后传来粗矿的笑声,她颤了颤,陆湘便站在了她的身旁。 「姑娘,我为你熬了桂圆红枣汤,稍后你就可以喝了。」 闻言,连墨震惊万分。黄焦焦的脸一点一点,变得煞白。 她十分严肃地看着陆湘,郑重道,「陆姑娘是否认错了人?」 陆湘咧开笑脸豪迈地环上连墨的肩膀,拉近两人的距离,「你居然怀疑老子看人的眼光?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下毒。」 ☆☆☆ 连墨看着陆湘容貌出众的脸庞,双眼不禁通红,「老实说,你是男扮女装的吧,这年头的异装癖格外多……」 陆湘愣了一下,松开手,「要说异装癖,不就是你么?」她冲连墨扬了扬下巴,「好好一个姑娘家扮成男子就算了,还要扮得这么丑,你的眼光不过如此。」 连墨沉默片刻,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陆湘笑道,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不怀好意,「我有什么好处?」 「……我有市场上最新的八卦你要伐?」 闻言,陆湘的双眸一亮。 果然,世人皆爱八卦,尤其是女人。 「老子要西云笙的所有八卦!」 「……」 连墨抽了抽了嘴角,这女人胃口还挺大的。 书上说寥寥数笔概括了西云笙,简单来说,天下有第一美人,就会有天下第一美男。 而西云笙其人,正好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 没办法,连墨只得无奈答应,到时候去民间暗坊里问问,实在不行,自己随便编造一个也行。 好一会儿后,陆湘眼里的小心心渐渐散去…… 「墨墨。」陆湘目光有些闪烁,无比亲昵地喊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有点犹豫。 「陆姑娘但说无妨。」 「你,每次见到玉,玉之沉的时候,都是什么感觉啊?」 恨不得是最后一面!连墨决绝地想。 但是这玉之沉和陆湘的关系看起来就非比寻常,这样的话怎能在她面前说呢,所以她很认真的道,「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那身姿,那气质,那容貌,独一无二。」 这么说总可以吧。 陆湘睁大眼睛,「难道……没有心跳的感觉?」 「……」连墨小声道,「血液逆流,两腿发软,眼前所有色彩斑斓的景物瞬间刷成黑灰白,立刻变成人间炼狱的感觉……算不算?」 陆湘显然没有认真在听她的话,兀自激动地接下去道,「你果然喜欢他。」 连墨的身子重重砸在粗壮的树干上,杏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陆湘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需要冷静。」 第41章 「哎哟,你们这群江湖人士怎么这么扭扭捏捏。」陆湘一掌拍在连墨的背上,「老子当年喜欢云笙时,可是二话不说就下药迷晕将他拿下了啊。」 那一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知道是因为掌力还是她说的话,让连墨瞬间四肢无力,神志不清。 「陆姑娘果然奔放豪迈,在下好生敬佩。」她气若游丝的说着。 「来来来,老子给你讲讲当年我和云笙的事。」 ☆☆☆ 于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就在互换八卦,欣喜若狂,难以启齿的情况下诞生了。 就这么奇妙的,连墨和陆湘一见如故地手牵手坐在木阶上赏花赏月赏杏林。 「墨墨你放心,你女扮男装的事我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湘湘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为了庆祝我俩的友谊,来,吃了这粒药丸。」 「这是什么?」 「这会让你的皮肤越来越光滑,越来越有弹性哦。」 没有任何提醒和征兆,陆湘右手一挥,一枚银针闪电般刺入连墨的穴中,其出手之快,认穴之准,令人叹为观止。 「……」昏迷之前,是陆湘神色凝重的脸庞。 「她脸上抹的是月耀国的奈何粉,这药效堪比史上最强胶水,涂上后若是没有解药,要想看到真面目,就是把整张脸皮扒下来你也无法看清分毫。」 「……连你都没有办法?」 「也不知她是自己抹的还是……既然她有心伪装,你又何必……我试试吧。」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连墨才睁开眼,便见沈之煜面无表情看着她,「大人?」 「你耽误了我们启程南下的时间。」 「这个,只能怪陆姑娘……」一提到她,清醒后的连墨拳头捏得嘎吱响,「陆湘在哪?我要跟她同归于尽。」 沈之煜悠悠道,「你确定你能行?」 连墨牙齿咬得咯嘣响,「念她是个姑娘家让她几分,可是大人你知道她银针扎得多痛吗!简直惨绝人寰!」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找陆湘算账。 此时陆湘翘着二郎腿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就着石桌上的烛灯看医书,身旁烤着药的陶罐冒着袅袅白烟,听见玲琅气势汹汹的脚步声,眼皮也不抬一下,手轻轻举起,一枚银针冒着寒芒夹在指缝间。 脚步适时的刹住。 「啊,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啊。」连墨献媚着脚步边向后退。 陆湘将银针收进袖口,啪地一下冲到连墨跟前,双眸浮上泪光,「墨墨,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而已!」 连墨嘴角抽动,一滴冷汗沿着太阳穴滑下。 暗自在心里甩了自己几耳光,她恨自己的软弱,更恨自己的懦弱。 她早该想到能跟沈之煜熟识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只是想让你试药而已,但是,你的皮实在是太厚太厚了!银针才扎进你的皮上,歪了!」 「……可大爷的真的很痛好吗!」连墨快要暴走了。 这边陆湘收回眼泪,抠着鼻孔往外弹了弹,「我哪知道你这么没用,扎一下就晕过去了。」 第42章 要是参加现在的演技大赏,陆湘铁定一夺头筹,她的变脸速度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扎得更深?」连墨感觉自己快要气结,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晕倒的时候,没有被发现什么吧?」 陆湘闻言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她,「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堂堂玉之沉?」 堂堂玉之沉?他算哪根葱!书上姓名都没有的路人甲! 连墨非常不屑。 「在我这神医的火眼金睛里,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毒随便一看我都能略知□□,你那易容粉简直是弱爆了!哎,只怪我人太善良,没有给你卸掉!」 抬头看了眼寂静的夜色,陆湘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木质杏花,突然咳嗽不止。 从袖口掏出银针扎在太阳穴上,咳嗽终于稍见好转,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你没事吧?」连墨瞅着她额头上那枚银光闪闪的银针,心有余悸地问道。 「老子看起来像有事的人?」陆湘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额头上的银针也跟着晃了晃,她扬起脖子朗声喊道,「沈之煜,快出来,到点了。」 直到看见那抹玄墨色衣袂飘渺而来,那枚银针也没拔下,而是转身走进杏林中停在一棵杏树下,弯腰刨开土,挖出埋了一年之久的‘开口笑’。 夜晚,在皎洁的月光下,杏树林散发着缕缕清香,忽明忽暗的花影,使人觉得仿佛来到了仙境。 满园杏树下,红泥小火炉暖暖的升腾着,热着一壶琥珀色的酒,酒香四溢。 三人就地盘腿坐在柔软的杏叶上。 「不到这一日,你从来不肯将‘开口笑’拿出来。」沈之煜把玩着酒杯,淡淡笑道。 陆湘斟了一杯酒,自饮而下,「非常感谢你还记得每年的这一日。」 沈之煜微微颔首,并未作答。 「……以往每年你都是飞鸽传书,今年怎的亲自过来?那你应该记得来我的‘不服来战谷’的规矩吧?」陆湘伸出双手比了比划拳的姿式,「当年云笙自不量力敢挑战我这个圣手,输得只剩裤衩,这次我们来比划比划怎么样?」 沈之煜眼里的笑意渐深,眼前浮起那次西云笙同陆湘打赌的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他晃着杯里的酒,望着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我的随从可是比我厉害的很。」 连墨本来闻着酒香细细斟酌着,听到点了自己的名抬头不解的看着沈之煜。 此时的他,没了那副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举手投足无不淡然温雅,天资俊秀。 他用深不见底的眸光注视着她,似笑非笑。 连墨心里咯噔一下……吔,为什么他说了个随从而已她就联想到自己? 这是病啊这是病,连墨暗自摇头。 沈之煜身子向前倾,当着她们的面往连墨的酒里撒了一些白色粉末,笑得无害,「你要是输了,这个就赏给你喝了。」 连墨看着酒里沸腾的气泡,喉咙翻滚咽了一口口水,豪情万丈道,「来,湘湘,今晚我们一决雌雄。」 陆湘眼睛猫一样的眯了起来,中气十足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喝,「一条龙啊哥俩好,三星照啊四喜财……」 第43章 两人实力相当,一时分不出胜负。 「再来再来!五魁首啊六六六,七个巧啊八匹马……」 ☆☆☆ 划了不知道多少圈,俩人喊得嗓子都沙哑干燥,累得瘫倒在杏叶上。 「改天我们再来,老子还不信了。」陆湘将额头上的银针取下,连饮了三杯,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酡红。 难得有如此的兴致,连墨也跟着喝了两杯……当然是将那杯撒了白色粉末的酒在墨如苏眼皮子底下倒掉之后。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陆湘有些醉意了,她腾地坐了起来,手轻轻抚上身前粗壮的杏树树干,望着已经快要高过院墙的杏树,密密麻麻的枝条千万条纵横交错,如同一把巨大的黄伞。 「杏树满园了,为什么他还是没回来?」她轻轻叹息,似在自言自语。 沈之煜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没有应答。 倒是连墨酒劲有些上头,她晃头晃脑道,「他……是谁啊?」 「天下第一美男啊,西云笙。」陆湘舌头开始打结,说话都不太灵活。 「西云笙?」她转头看着墨沈之煜,月光下,他光洁紧致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 「是啊,西凉国乃至整个云川大陆的第一美男啊,哈哈哈哈……」陆湘豪笑道,「哼,还不是被老子拿下了。」 「那他在哪里?快带出来溜溜啊。」手指握紧了酒杯,连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书上只是寥寥数笔介绍他的才情美貌,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关他的任何字语。 将发髻上的木质杏花取下来,陆湘呼吸着凛冽的空气,不停地咳嗽着,眼神却在天地间游移,良久,轻轻吐出几个字,「他死了。」 风在刹那间凝定。 陆湘脸上的表情仿佛有无数话要说,却被扼住了咽喉,缓了片刻后,终是艰难开口接着道,「今天是他的忌日。」 她抚摸着手里的木质杏花,以一个非常豪迈的姿势躺下,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香囊丢向沈之煜,「这是你要的解药。」 沈之煜探出手接过,微微拱手表示感谢。 一侧的连墨还兀自沉浸在愕然中,一副呆傻的模样。 而陆湘也喝得差不多了,「看在你如今位高权重,却还记得我这个半死之人的份上,另外送你一份大礼……定南县此下鼠疫过重,井水也被有心之人渗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送你些药粉,以备不时只之需。」 「多谢,我本意便是如此。」 见身侧的人用手撑着头,眼皮一搭一搭却始终不肯关上维持着最后的倔强,沈之煜随意的打了个响指,便听啪地一声,连墨趴在地上正式进入了睡眠。 「她到底是谁?」陆湘眯着眼暧昧地问。 「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沈之煜一时沉吟,随后漫不经心道,「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签下和离书逃走了。」 「哇哦,这个消息真是太劲爆了!」陆湘猛地拍了下大腿,瞠目结舌道,「那一定是你作恶多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么对我口味的人,视权财如粪土,连你这么个曾经能与云笙美貌齐名的美男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之煜不怒反笑,神情依然雍容自在,「所以本相要让她知道,这场游戏的主导者应该是我!」 第44章 「啧啧啧!」陆湘毫不留情道,「那是你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若不是被你伤了心,怎会如此!来,喝!」 自尊心作祟么? 沈之煜把玩着手中的酒盏,随后拧眉喝下。 ☆☆☆ 宿醉后的结果就是,脑袋像被开了瓢般炸裂,痛到快要无法呼吸,连墨此时正是如此。 还好启程之时,陆湘见她一副快要嗝屁的样子,翻着白眼给她喂下一粒药丸,这才稍许好转。 「所以我们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找她多拿些抗灾的药?」 南下的马车里,连墨不死心的问道。 虽然书中没有陆湘这号人物,但她有血有肉的存在,豪迈不拘的性格,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沈之煜依着车壁闭目养神,良久,才平静道,「她身患绝症,不日久矣。」 尹言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路上,她还沉浸在惋惜当中,而沈之煜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隔着那张丑陋的面具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不服来战谷中,偶然听到沈之煜同陆湘的对话,内容尽是一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当时她还心想,一个七品芝麻小官,一个江湖之人,聊起国家大事来一个比一个在行,让人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 他举手投足的尊贵气质真的只是一介小小的文官这么简单么? 书中这段空白的时间描写的是女主游刃于各大乐坊之中搜集证据,而沈之煜也在筹备边关战乱之事… 思及此,连墨内心的疑惑才稍稍散去不少。 「两位公子,到了。」 马车在定南县外十里的驿站停了下来。 灾难使得整个县城乃至县外处于极端困苦的境地,甫一下车,便有好些个灾民凑了上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两人。 连墨因是第一次见到此场景,不由自主地靠着沈之煜走近了些。 只是越往前走,越是骇人。 四处疮痍满目,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蛇虫上树,然而树皮皆被啃咬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天灾自古都有,今年秋天特别厉害。接连不断的阴雨天,到处洪水横流,把各处田地、沟河涵洞都下满了。 明明正处丰收季,庄稼却被淹得七零八落,随波飘荡。 粮食歉收,发生饥荒,百姓饿的只能是把一切能吃的全都入腹,然而这样却极易染上病菌。 尽管来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亲眼所见之后更是惊骇难以自持。 路边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妇女怀里正抱着一个襁褓,她披头散发,着实狼狈不堪。 连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只见她正咬破自己的手指给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喂指心血-- 「你干什么!」 沈之煜一把拽住欲向妇女走近的连墨,沉声喝止她。 「大人,我我包袱里还有……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沈之煜一个箭步将她嘴巴捂住,小声在她耳边附道,「四周灾民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若眼下拿粮食出来,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么!」 尽管他话语里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连墨却不管不顾,非要挣脱开来,没想到沈之煜将她双手反剪,按在身后,「等会一路上你看到的会比这更可怕,更残酷,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不要动。」 第45章 一个‘死’字便足以让她安静下来。 包袱里是陆湘为他们这几日过渡的干粮,这里医食难求,要想在定南县生存,首先就是让自己不要染病和饥饿,才能治愈更多的人。 她撇过头去,不忍看那悲壮的画面。 许是那指心血味道或许浓烈引起不适,一阵哭天抢地的婴啼声划破长空,哭得撕心裂肺。 连墨闭了闭眼,狠下心向城中大踏步走去。 然而每一步所见的情景,都让她内心无比沉重。 她同沈之煜早已吃了陆湘给的药丸,据说能对鼠疫中的病菌产生抗体,于是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寻找被隔离的鼠疫集中地。 绕是一向看不透的沈之煜,面具下的神情此时颇为严肃。 他目不转睛将视线一个一个从那些衣衫上满是泥尘枯叶的灾民身上掠过,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然而从城外走进城内数十米,并未曾见过一个县衙之人,甚至守城的将士也没有,街道两旁灾民随意躺卧,不知死活。 长街上店铺的大门早已倒塌在两侧,里头早已被洗劫一空,四处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幸得来时有陆湘的情报,两人在外衫上也下了一番功夫。 「怎么?这样就受不了了?」 见连墨低垂着头,神情郁郁,沈之煜以一种不耐又冷淡的语气道。 「大人……」她抬头望着他,迟疑许久,才嗡嗡道,「我觉得我挺自私的。」 沈之煜看也不看她,继续向前走,「在生存面前其他都是浮云。」 连墨却仿佛没有听到他冰冷的话,自顾自道,「我可怜他们,想给他们食物,可是给了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会来要……给了他们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吃什么……」 见她一脸懊恼不已的模样,沈之煜只能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不,是你的食物,我的那份我自己做主。」 「……可大人您是朝廷命官,心系天下不是么,更何况大人您有任务在身……」 「没有命如何完成任务?」 沈之煜顿住脚步,转身的刹那,两道身影也跟着骤然不见。 他将四周的景象扫了一圈,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原来如此啊。」 连墨露出不解的眼神。 「一座被放弃的城池,一群被放弃的百姓,如果你在其中,你当如何?」 「我?」连墨想了想,随即愤愤不平道,「那肯定是心有不甘想要找上级要个说法啊。」 「那如果这些百姓皆是如此想法呢?」 连墨皱了皱眉,一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沈之煜勾了勾唇,笑而不语。 他转身接着往前走,直到在一处用木板和荆棘搭成的围墙前停了下来。 褐色的木板足有七尺之高,而荆棘上的刺也格外锋利,挡住了前行的道路。 连墨掂起脚尖想从细小的缝隙里探出些什么,却什么也看不清,最后只得作罢。 然而回头的那一刹那,从街道暗巷内突然涌出来许多的灾民,他们各个眼露凶光紧紧盯着两人。 连墨知道,那是许久没见着食物,突然发现两个新鲜的食物摆在眼前,早已按捺不住欣喜若狂的眼神。 第46章 见状,她不由自主的向一旁的沈之煜靠近,直到两人贴在一起也浑然未觉,「大,大人,你发现了他们的……眼神没有?」 沈之煜微微皱眉,看着身旁的连墨。见她紧紧依偎着他,仿佛这样才能得到足够的安全感,神情不禁微妙起来,「本官没瞎。」 「那怎么办?」连墨拉了拉他的衣袖,将整个身形掩在他背后。 灾民彼此互换了个眼神,正要往前冲,却见沈之煜淡淡一笑,「我飞!」 连墨只觉得鼻子磕在他的肩膀上,一阵酸痛,紧接着身体就被拦腰抱起,两耳被风声灌入,一时听觉全失,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被掩盖真实容貌的侧脸,和被倒飞得一团模糊的路景。 隔离区内,这里的空气都仿若也被隔离了开来。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和腥臭的味道,浑身乌漆墨黑却肥头大耳的老鼠正津津有味咬着什么,见着两人的到来也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依旧若无其事重复着咬的动作。 越往尽头,越是浓烈。 连墨打着腿颤终于站直了身体,落脚处便已经是被鼠疫感染的隔离区。 「呕!」 一股浓郁窒息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再也克制不住,躬着身子干呕起来。 「大人,我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喘了口气,连墨重重压下恶心的感觉。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竟不知道这些真实发生在眼前的灾情是如此的可怕。 这里死一般寂静,连墨视线不敢随意乱放,生怕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 眼下这种处境令她有些绝望,从他们决定乔装打扮来到定南县开始,她琢磨不透他的目的。 你要说他是心灵疏导师吧,可他什么行动也没有。 你要说他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有所对策,比如抗灾救民之类的,可他仿佛一个旁观者一般。 「你猜。」沈之煜看着她铁青的脸。 我猜你奶奶个腿儿! 连墨深吸了口气,状似无意翻了个白眼。 「你难道没有发现么?」沈之煜目光移动,将隔离区的景象尽收眼底,「一路走来,隔离区外的灾民,都是老妪和妇女,甚至是孩童……你可曾见过一个男丁?」 连墨心中一凛。 她回想着来时所见的一切,双眼蓦地睁大。 貌似,皆如他所说那般。 「更何况,这定南县的灾情已经上报到朝中,必然会引起重视,接下来便是一波又一波的抗灾物资和慰问官员到来,可守城的将士没有,县衙的人更是一个都看不到……」 「有,有阴谋!」连墨不禁恐慌地喊叫出声。 「孺子可教也!」沈之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朝不远处一所开着门的房屋走去。 连墨赶紧拽住了他,「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既然是隔离区,这里都是被感染的病人,多数已经奄奄一息,看不见生命的踪迹。 更何况这个时代医疗设备和医疗水平有限,陆湘给的药丸药效是否真的那么牛掰还说不准。 「天气越来越冷,按常理,瘟疫怎会扩散得如此之快……」 他抿着嘴唇,沉默许久。 第47章 定南县属于边关小城,是去边关的唯一官道路径。然而这座小城状况如此惨烈,瘟疫来得也十分诡异…… 「可,我们为什么要逃呢?大人您把身份亮出来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给百姓希望?」 沈之煜环顾四周,黄昏已经笼罩在这里,暮色即将吞没明亮的白昼,许久,他低声道,「本官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将这场灾情化解为安,不然他们将希望都寄托在本官身上……」 连墨对这些阴谋论着实不敢兴趣,也不想多问。 她紧紧跟在他的身侧,一刻也不敢停留。 然而沈之煜却并不想放过她,他凝望着她道,「入朝为官,这些事情多了去了。本官自然是带你来体察民情,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一个好官。记得回头在我的自传里写上这么一笔,大难当前,以身试险,从未退缩!」 连墨:…… 「总之,夸就完事了。」 谈话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房屋门口。 鼠疫隔离区同外界不同,这里的病人大都抱着等死的心态,屋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赫然是身着官服的县衙官差们。 他们个个面如死灰,奄奄一息,身形消瘦,脸颊和眼窝也凹了进去,意识全无,完全看不见一丝生机。 连墨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视线也一直放在沈之煜的身上。 「水,水……」 其中一名官差伸出枯槁的手拽住沈之煜的衣摆,用干哑撕裂般的声音说道。 可不一会儿,拽着衣摆的手轻飘飘滑落了下来,连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之煜将水囊解下,动作轻缓地将他的头抬起来喂了些水,便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刘县令。 此时的他虽然也是形同枯槁,但精神状态尚可,意识也在。 「这,这位小哥……」刘县令紧紧拉住沈之煜的手,干涸的嘴唇因突然开口说话陡然撕裂,鲜血霎时浸了出来,「快,快告诉前线的陈将军……定南县,定南县顶不住了……」 沈之煜微微皱眉,神情严肃道,「城内的男丁呢?」 刘县令突地睁大双眼,眼珠仿佛要蹦出来一般,「别……别……这是他们的,他们的……」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胸口蓦然多了一把锋利闪着寒光的飞镖。 连墨啊了一声,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沈之煜冷冷扫了门外的高楼一眼,将刘县令轻轻放在地上,并合上他的眼睛。 ☆☆☆ 当她得知所谓的边关,就在定南县的百里之外时,她的表情,像吃了一斤狗屎。 不是说好的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么? 「你是不是对边关有什么误解?南方就没有边防了么?」 沈之煜见她一脸的生无可恋,淡然问道。 「……」没把地理学好此时是她最后悔的事,没有那个之一,「我们放着灾民不管去边关,这样,不太好吧?」 去边关的话那就意味着,主线剧情就要到了啊啊啊啊! 那里有男主沈之煜,还有还有…… 「有人在下一盘大棋啊。」 马车上,沈之煜抱胸睨她。 为了给皮肤透透气,此时他并没有戴那张辣眼睛的面具,眉眼在黯淡的油灯中越发清晰俊秀。 第48章 连墨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她立马把那点异样的感觉压到脑后,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去,「啊,我知道了!我们之所以进来和出去都畅通无阻,且没有灾民上来抢夺,是因为他们都被控制了!」 说罢,她邀功似的看向沈之煜。 「原来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蠢。」沈之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连墨撇了撇嘴,刚要说你不要太小看我,就听到他轻轻淡淡的声音说道,「不过是为了逼我们进入隔离区感染病菌,借他人之手,不费吹灰之力……定南县是去往边关唯一官道途径,男丁全都不知所踪,朝廷命官和官差却都身受感染,有人替县令写了情报,隐瞒了疫情的程度,他们在边关制造混乱,控制定南县,而沈相此时此刻也即将南下……」 连墨将他说的话在脑中重复过了几遍,越琢磨越是心惊。 其中一环缠绕着一环,差点使她的脑子爆裂。 用简单粗暴的一句话概括就是,有人挑事,想让东周陷入大乱。 只是,兀自沉浸在解答话中的她,并未发觉对面坐着的沈之煜的不对劲。 他的脸色煞白,额角开始不断浸透出汗珠,嘴唇也渐渐发紫-- 「大人,大人!」 逃,逃走吧,趁他昏迷不醒。 眼下正是大好的机会,正大光明的走也不会被发现。 不然,真的到了边关的话,离她的结局就不远了。 连墨此时如坐针毡。 见沈之煜紧闭着双眼,额头细汗密布,她伸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滚烫的热度提醒着她-- 他发烧了,温度还挺高! 她跳下车,心中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 原本好端端的,高烧说来就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被黑云笼罩的定南县城门,他们刚刚从隔离区出来。 连墨不由得一怔,他,恐怕是,被感染了! 同样是吃了陆湘的药,药效其实一样,只是她毕竟来自于现代,自小接种各类防疫针,体质自然不一样。 连墨定了定神,将视线停留在马车上,须臾,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抬步离去。 月色清辉如许,照亮这一方天地。 或许是小小的良知太过于强烈,快要掩盖了那求生的欲望。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却走得极其慢,整个人一瞬间恍惚,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手掌心的余温一直纠缠着她,然后,一个念头快速在她脑中闪过,快得,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哎,太善良真的是我最大的缺点!」 ☆☆☆ 撩开车帘,沈之煜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脸色愈加苍白,额上鼻尖都已因高热染满了汗珠。 她解下背上的水囊,还未靠近,他的手如电般抓住她的手腕。 连墨只觉腕上一痛,水囊落下,却被他另一只手抄走。 「我给了你机会!」 极度冷冽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连墨大吃一惊,抬头,正对上沈之煜清明的眼神。 缓缓松开她的手,沈之煜喘着粗气,强撑着身子紧靠车壁。 他的双眸很清明,清明而幽深,像一泓藏于深山的清潭。 第49章 「大,大人……」 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冰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连墨不由骇得后退一步。 感染病菌的痛苦开始强烈袭来,沈之煜头痛欲裂,他的眼睛瞬间通红,好像疼痛就在他的脑袋里盘旋,他紧紧盯着连墨,咬牙切齿道,「我给过你机会!」 给了你再一次逃跑的机会,你选择不走,那么这一次,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大人,你生病了!」连墨哆哆嗦嗦拿出陆湘给的药丸,也不看沈之煜那可怕的眼神,趁着他虚脱瘫软靠坐着,强行给他喂了下去。 待她转身拿水再回头时,沈之煜已然倒下昏迷不醒。 眼下已是夜深人静,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灾民,连墨一时慌了神,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慌乱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然后,她的手动了起来,紧接着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她不是医生,不通医理,只能学着电视里和书中的做法,开始不断的给他人工降温。 她先是以手做扇在他颊边挥来扇去,直到双手发麻抽筋,改成用嘴大口大口吹。 最后迫不得已,只得将他的衣襟散开来,并在他额上覆上被水浸湿的帕子。 可是饮用的水不一会儿便见了底,然而目前她觉得最安全的,就是这狭小的一方马车空间,她不敢再下车,所以只能一刻也不停歇地给他擦拭不断冒出的冷汗。 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连墨终是咬了咬牙,将带来的药丸磨成粉喂给他后,径直撩开车帘坐在车辙上。 她摸索着,一手拿起马鞭,一手抬起缰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很显然,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沈之煜,让连墨觉得庆幸的是,他的冷汗终于停止不再涌出了。 月明星稀。 连墨想起他说过,这里有去边关的唯一官道,于是借着月色,她小心翼翼驾驶着马车。 车轱辘在夜莺梦啼的夜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马车一路颠簸向南行驶。 在月光的深处,黑暗仍在延续着,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一样。 连墨额角冷汗淋漓,被吓的。 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越往前走,道路越是荒僻。 她的视线直直盯着前方,余光一丝都不肯瞥向两侧,可前方的路如一张血盆大口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冷汗已经将她的后背全部浸湿,就在她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时,不远处闪着波光粼粼的光,是一处河谷。 太好了! 连墨赶紧翻身下车,将衣摆撕成条条状状分别打湿,然后钻进车棚里。 他脸色仍然苍白,紧蹙的眉眼却平复了许多,看来那些药丸还是有些用处的。 连墨就这样不断的更换布条,擦拭着他的手心和后颈,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直到再次触碰他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降下来时,这才脖子一歪,缩在一旁睡了过去。 ☆☆☆ 清脆的鸟啼传进耳中,身体感觉到太阳照射所产生的特有暖洋洋感,还有难以言喻的疼痛。 沈之煜咳了一声,牵扯到胸腔,引起一阵剧痛。 他吃力地睁开又涩又沉的眼皮,清亮光线印入眼中,让他不由得抬起手挡在眼前,适应了片刻后才放了下来。 直到感到整个身体机能被唤醒,他撑着坐了起来,将背靠在车壁的时候,这才发现缩在一旁的连墨。 第50章 像是怕多占了地方似的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紧贴着车壁边缘,双手环胸抱着自己。 沈之煜凝视着她的脸,那不属于她的模样。 皮肤黝黑,猥琐的小八字胡,甚至眉眼上那粒痦子上的毛发也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的,令人心生反感。 他看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碧色的小瓷瓶。 他垂眼静静地看着,似在犹豫。 这是陆湘给的奈何粉解药。 难怪那一次落水后试探她,脸上没有半点变化。 「月耀国么……」 他低声呢喃着,俊脸蒙上了一层阴沉神色。 片刻之后,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将小瓷瓶收进怀里,重重按压着太阳穴。 虽然已经转醒,但额角弹跳的青筋反复刺激着他的大脑,那痛楚在他脑中翻江倒海,极其难忍。 连墨迷迷糊糊间醒来,便见着沈之煜正睁着眼看着旁边的车窗发呆,脸色依然苍白,神色如昏迷时那么平静。 她眼中惊喜稍纵即逝,忙凑上前去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若有所思道,「唔……好像真的退了,不错不错。」 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连墨不禁睁大了眼,忙向后仰,「额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沈之煜见她眼睑下深深的黑眼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你救了我!」 这个肯定的语气有些出乎连墨的意料,她内心一阵窃喜,这种窃喜一时来不及掩饰,显在了眉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见她脸上洋溢着的并不是欢喜,沈之煜微微皱了皱眉,不置可否,「你想要什么报答?」 「……哈?」幸福来得太快,连墨用力抿着唇,如果不这样做,她怕她控制不住咧嘴大笑,「是这样的,大人,我们已经完成定南县之旅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她的身子因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 「你确定可以回去?」沈之煜冷眼旁观,视线撇向窗外。 连墨忙不迭点头应是。 「你可知这是哪里?」 窗缝中偶尔冒出一两下闪烁的日光,连墨寻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整个人定在原地。 车窗外满目枯草,是望不到边的荒原。 远山天穹,离人很远,又似乎很近。 沈之煜静静看着她呆滞的神情,目中渐渐有了一丝不屑。 「怎么,这贫瘠之地让你退却?」 连墨嘴巴张了张,不理会他话语里的讽刺之意。 她只不过是慌不择路乱走而已,这他娘的也能到达边关,也太牵强了吧! 深秋将至,天气寒凉。书中说边疆存粮不够,又起战乱,丞相沈之煜亲自带兵马先行边疆指挥,而粮草因为战线拉长,越推越远,运送途中更是险峻。 一番守城与攻城之下,足足有一月之余。 眼前这片荒野的场景,和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沈之煜即将到达这里,亦或是,他已经到了! 连墨看着那徐徐升起的太阳,如此圆,如此大,如此--了无生气。 「大人,定南县目前情况十分可疑,草民想,应当即刻启程回去上报,刻不容缓。」 第51章 连墨硬着头皮道。 沈之煜右眉一扬,「你确定?」 连墨片刻迟疑后,猛一拍掌,「草民还要应对接下来最重要的殿试,就……不给大人您添麻烦了,草民可以先行离去。」 说着,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连墨手脚并用下了马车准备往回路走。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她的背后射来-- 嗡……订在车壁上的箭羽不停颤抖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连墨的脸上瞬间呈现出恐惧的表情。 「你看,不是我不上你走!」沈之煜漫不经心瞥了近在咫尺的箭羽一眼,状似无奈道。 忽然远方有人打马而来,马蹄声嘚嘚,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已经到了眼前。 是一名年轻的将士。他策马而来,一身银色战甲,容貌清俊,脸上是久经沙场的士兵独有的麦色肌肤,他眼神犀利的打量着两人,片刻厉声道,「这里是边关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速速离开!」 连墨还沉浸在刚才的余悸里,她默默地侧目看向沈之煜,却见他不知何时带上了那张丑陋的面具,有气无力的靠坐在车辙上。 「宁副将,下官玉之沉,这是沈相的亲笔手信!」沈之煜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宁副将,「沈相秘密派我前来打探消息,为了不引起骚动,也防止有敌军混入发现什么动静,还望宁副将暂且保密,等沈相到来再做决策!」 听闻是沈相的亲笔手信,宁则赶紧翻身下马双手虔诚的接过信函。 见面前的两人皆一副难民的装扮,相貌更是人群中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心里只道这是沈相的谋策之一,并未再多想。 「只是这马车……」宁则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还虚弱着的沈之煜,又看了看破旧的马车,「马车进入军营,多少会引起一些注目,我看玉大人身体不适,可否改乘坐我的坐骑?」 沈之煜微微挑眉,慢悠悠道,「宁副将所想周道,只是下官体力不济,需要一个人支撑着才好,我看我这随从甚好!」 话外音就是宁副将我们两个加起来快三百斤的男人分分钟可以把这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壮硕的马坐跨,而和连墨这个瘦弱的男子坐的话刚好。 怎,怎么可能! 连墨刚从恐惧中走出来又进入下一场的惊惧,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然而这回沈之煜也不给她任何说不的机会,他在宁则的搀扶下上了马,歪头看着一脸纠结扭曲的连墨。 「再不走,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大,大人,我,我真的不会骑马。」 沈之煜也不恼,他略显惋惜道,「也好。眼下太阳东升,正是敌国士兵突击的好时机,既然你不会骑马,那就走路吧,祝你好运!」 说罢,他转头示意宁则走人。 连墨:…… 我特么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上马啊! 连墨确没说谎,她确实不会骑马。 沈之煜和宁则面无表情看着她第二十八次踏空马镫,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最后宁则实在看不下去,正要搭个手帮她一把,连墨只觉得手臂一紧,吓得她一声惊呼,整个身子腾空的一瞬,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坐在了马背上。 感受到后背贴着某人的胸膛,连墨浑身无法控制地僵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第一次骑马的她双手更是紧紧将缰绳缠在手中,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倾了下身子,尽量保持距离,哪怕只是那么一丢丢。 第52章 那动作虽然轻微,却还是被沈之煜捕捉到了。他唇角勾了勾,形成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本官尚未痊愈,只能辛苦你了!」 沈之煜扶正她东倒西歪的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慢悠悠地道,声音中隐约流露出一丝让人心发寒的冰冷,「前是军营,后是疫城,除非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否则,人已经到了这,还想去哪里?更何况这是沈相委派的密令,我看你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 连墨不由得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偏开了头。 马蹄徐徐地向远方军营轻踏,连墨的心就更加惶恐不安起来。 脖颈上是沈之煜忽远忽近的气息,连墨目不斜视,抓紧缰绳,眼睁睁看着离那旌旗猎猎,铠甲森寒的军营越来越近。 ☆☆☆ 两人趁着士兵操练的时候从侧门而入,随后被安置在临靠一片密林的小帐篷里。 作为随从,自然是没有资格去见将军的,于是连墨乐个自在,趁着沈之煜不在的当儿,在帐篷外那一处密林的边缘发呆。 天高地阔,层林尽染,南雁逐风! 她一定要赶在沈之煜来边关前逃走! 不然谁知道玉之沉这个奇葩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事! 有些郁闷地靠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松树枝丫上,连墨摘了个松果,一层一层地剥着里头的松子,心里则把沈之煜骂了个遍! 思及此,她更加卖力的观察地形,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人。 「这山林想必早已被军中伏击的士兵踏出不少小路。」 熟悉的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连墨心中莫名地一慌。 自从到这边关后,连墨浑身都充斥着焦虑和急躁不安,视线总是会投向军营的大门,像是在等待着谁,又惧怕着谁。 只可惜连墨不是专业的演员,不会掩藏太多的情绪,有心之人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容她多想,沈之煜接着道,「沈相已经启程,想必三日后就会抵达军营。」 「……」连墨镇定的将手中的松子丢掉,「那,很好啊,只是大人,事关朝廷机密,草民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不错!」沈之煜和蔼的笑道,「所以接下来是你的悠闲时间,等沈相将一切安排妥当,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闻言,连墨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非常懂事的点点头,露出想味朝廷分忧又不够格的惋惜表情。 沈之煜意味深长的瞥了瞥她,轻佻的扬眉,「不过……本官每晚会和你讨论自传的事,希望早日得到沈相的赏识。」 他说完这句,连墨又蔫了下去。 白天的时候沈之煜不在,连墨便有了大把勘察的时间。 帐篷外的界限虽然皆以荆棘刺围绕做成网,有巡逻的士兵轮流值宿守卫,以防敌军闯入。 她的行动范围也不过在山林附近走动。 在不确定之前,她不敢走进山林深处。 军营中有随军的军医,沈之煜这两天也都歇在那里。 想必这疫症的伤害程度算是较大的。 但,这完全给连墨创造了极大的自由活动时间。 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53章 有了上级的命令,巡逻的士兵对连墨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连墨更是肆无忌惮地走进了山林之中。 看着头顶枝叶间露出的青蓝天空以及更远处被夕阳染红的薄云,连墨头也不回的踩着柔软的草叶加快了脚步。 什么沈之煜什么殿试什么萧宴都不重要了,她想要逃离这一切,这些紧绷的日子压得她快透不过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连墨见四周除了在林隙呼啸而过的风外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停下来歇息。 落日西沉,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夜晚的山林有些诡异,时不时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杂音。 连墨不敢停留太久,径直朝着延伸的小路上不停奔跑。 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朝着她的方向急速传来,风驰电挚,突觉腰间骤然收紧,还未来得及回头,已被带入疾行的马背上。 「深更半夜,出来散步?!」 被夜色笼罩的山林中,沈之煜嘴角噙着冷笑,夹紧马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甩着鞭子,使得马蹄如风如龙般跑得飞快。 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扑在耳上,加上他近乎怀抱的姿势,连墨紧紧抓着马鞍,胸口剧烈起伏着。此刻的她脑中唯一的想法,不是身后的人为什么会找到她,而是这马似流星,它不喜欢走平路,专走崎岖不平的路,并且不断加速,连墨一路尖叫着,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快要移位-- 「啊啊啊啊大人,快停下来慢一点慢一点!」 「大人大人,快叫它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求求你,隔夜饭快要吐出来了,快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然而任凭连墨如何放声嘶喊,即使喊到嗓子破音分叉,沈之煜皆置若罔闻。 手中的鞭子又是一起一落-- 「啊啊啊啊,玉之沉敲尼玛特么的你给我停下来,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我问候你八辈祖宗……」 烈风呼呼地刮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连墨上半身紧贴在马背上,双目紧闭开始口不择言。 沈之煜冷笑一声,拽住缰绳一提,马蹄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以慢悠悠散步般回到了山林下的帐篷处。 他翻身下马,冷眼看着瘫软在马背上的连墨,「怎么不继续骂了?」 连墨整个人仿佛和衣在水里被捞上来的一样,浑身被汗水浸湿,额上更是冷汗淋漓。 好不容易还魂,她哆哆嗦嗦想要下马,谁知双腿一阵虚软,直接滚落下来。 此刻她余惊未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整个人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 显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见她定在那儿动也不动,沈之煜缓缓俯身与她平视,看着那双呆滞的眸子,他朝她冷冷的弯起嘴角,「这山林虽然大而隐秘,但四周皆有重兵把守,别说豺狼虎豹,一只兔子闯进都是必死无疑。你这样贸然进去,没有手谕没有令牌,稍有动静你就会被射成筛子,要不本官及时赶到,你觉得你还能坐在这里发呆?」 连墨机械地偏头看他,面具上看不出他的真实样子,双眸却是冷若冰霜,像望不到尽头的寒潭。 她打了个寒颤,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出来了。 第54章 倒不是委屈,而是方才真的被吓到了,灵魂出窍的那种! 现实世界在游乐场里,从来都只坐旋转木马的她,对过山车大摆锤这些速度与激情的娱乐设施从来都是望而却步,望而生畏。 这猝不及防的眼泪使沈之煜一下子手足无措,只觉得心中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戳着,他猛然起身别过头一甩袖子,「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快滚去帐篷里,别丢本官的面子!」 「腿……腿软……」 「……」 ☆☆☆ 烛光昏暗的帐篷里的……泥土地上,连墨埋进被窝里将被子裹紧,尽管颤栗已经渐渐平复,但仍心有余悸。 难怪向山林跑去想要逃跑,那道雷没有劈下来。 到底是她这一次又傻又天真,太鲁莽了! 她想起沈之煜说的话,山林里都是重兵把守,还有武功高强的暗卫,那就说明,男主沈相已经到了这里。 他是一国丞相,又身处战地之中,怎能不更加加强戒备。 半晌,连墨翻了个身,蓦地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低头检视自己,在山林中折腾了半天,身上的衣袍不仅被挂得皱皱巴巴,还染上了些草汁,一大片绿得发慌的颜色。 她打开衣领嗅了嗅,又在咯吱窝嗅了嗅,随即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酸爽,简直辣眼睛! 从定南县走一遭出来,又遭受了今夜汗水的洗礼,这味道已经覆盖她全身,多吸一口气就会呼吸困难。 她抬手在脸上画圈般摸来摸去,也不知道易容的药粉被汗水洗掉了没有。 辗转反侧一番,连墨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她想起那天半夜猥琐溜达的时候发现的一处被山石堆遮挡的河流,此刻沈之煜不在,又夜深人静,想必不会有人发觉。 这么想着,她行动了起来。 弯月如明镜般挂在夜空,河水仅半尺多深。河面波光粼粼,银色的月光照着水面,四周除了蛐蛐儿的叫声,一片安静祥和。 来的路上她倒是大大方方和站岗的将士打招呼禀明去意,以免被当成可疑人物射杀。 毕竟时辰不早,也没有什么人会像她这样三更半夜出来洗澡了。 她躲在青石堆下屏息敛神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真的不会有人出现后,这才将又脏又臭的外袍脱下,和束胸的绷带一同放在平坦的青石上。 连墨试了试河水的温度,虽说初秋已至,但水温倒不是那么冰凉得难以接受。 「哈哈,终于可以洗白白了!」 她一股脑儿钻进了河水中,双手捧水抹了把脸,大脑瞬间清澈澄明起来。 而深更半夜路过此地准备赏月的沈某人,好巧不巧的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他单手扶着额,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试想,这么充满诗情画意的一幕,单从背影看,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可想而知是怎样一个美人,引人无限遐想。 可当她转过身来时,他绝望了。 那曼妙的身姿在轻柔的月光下犹如惊鸿照影,可她脸上两撇猥琐的八字胡,还有那颗恶心长着毛发的痦子,正不断冲击着他的眼球。 第55章 沈之煜将身形隐入青石堆后,许久,才悄然无声离开。 刚到大帐前,便有人带着一队人马跨步向前。 「丞……玉大人,您为何……」 沈之煜沉着一张脸,目光冰凉的从宁则身上一直扫到他身后的一队将士,随后面无表情道,「你们不要在这里晃悠,本官冥想要事的时候,最忌有人来打搅!」 宁则愣了一下,抬手作辑正要走-- 「还有,传令下去,往后半夜禁止有人在这一块的河里洗澡!」 说着,他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快快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时煜想起方才的所见,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他记得三年前大婚之夜,因皇上突然召见,直到第七日才回丞相府,远远便见着那个站在大厅里的女人,这才想起,这是他新婚的丞相夫人。 一国丞相与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喜结连理,一时间成了佳话。 上位者的猜忌是一把无形的利剑,这未必不是皇上的试探。 可渐渐的,发现她有些特别。 与理想中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该有的气势全部不符。 听管家说,完全没有丞相夫人该有的样子,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对下人倒是和和气气,甚至还会同他们一起做事。 他从不管这些府内之事,回府也都是径直去了书房。 好像她从来都不敢抬头正眼瞧他,更是相谈甚少。丞相府并没有因她的出现而改变了什么,甚至可有可无,而所有的宴席上都以她身体不适拒绝了出席,因此……他们从未共处过一室,更别提那,房第之事。 以至于民间一直有传闻,丞相夫人貌若无盐,将门之女毫无礼仪和规矩。 直到三年前,萧将军出事了。 无论他多晚回府,她都在大门等着,永远一副小心翼翼的怯样。 他在书房呆到多晚,她就在门外守到多晚。 风雨无阻。 他刻意避开她,实则是一直在暗中搜集那些陷害萧将军的证据,借此来推翻将军的罪证。 只是,没想到萧将军会自刎以示清白,而这个女人,她居然…… 偷偷在他醒神的酒里下了蒙汗药,害他昏迷不省人事,被动的签下那和离书,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离书一式两份,他那一份是他耻辱的象征,怎会将这事告知皇上,怎会告知天下。 想他出仕为官至今,对端周国的影响,人莫能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上都要礼让他三分,而地位尊崇的他,有朝一日,却被一名女子算计。 那本八卦册子,用的是他仅在书信中写的小字--沈日立,要说是巧合,可书中的一些相府内幕,甚至昏迷中的和离过程都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如此大胆,同记忆中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有血有肉的存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变得,像另外一个人,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她竟然一副完全不认得他的模样,完完全全的忘记了他,却记得相府中的事,记得他的小字,记得……他们曾经和离。 收起杂乱的思绪,沈之煜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刺激到神经,他黑眸沉了沉,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第56章 既然你百般想逃想隐藏,本相偏偏不如你愿! 他沈之煜只能是休妻,即便是和离,那也应当是他来主动开口提及! ☆☆☆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连墨受的惊吓散了不少。 夜色正浓,帐篷外的火盆里正噼里啪啦跳着火星。 好像,站岗的将士增加了一倍。 她撇了撇嘴,不可置否地撩开了帐帘,见着里面坐着的人,她微微一愣,却不期然撞上了他的眼睛。 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张俊朗万分的脸在烛光下格外惹眼。 又拿美色示人!豆.豆.网。 连墨心里嘀咕着,身体却无比诚实,「哎哟大人,三更半夜您怎么来了,您的身体好些了吗?怎么把面具取下来了呀,您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嘛!」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沈之煜无声一笑,「整日带着面具,总该让皮肤透透气。」 「……」感觉他话里有话是怎么回事,连墨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大人,丞相……是不是到了?」 闻言,沈之煜笑得格外灿烂,犹如三月的春花,「当然。」 果然! 连墨心底咯噔一下,讪讪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定南县有救了,边关也有救了……」 「庆贺宴上因刺客没有见着沈相,这次难道不想见上一见?」他眉眼微弯,却显得越发难测,「虽然本官相信以你的才华定能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但若有了沈相的推荐,即使殿试上被刷下来,也能落个五品文官当当。」 连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呵呵呵呵,大人真是太抬举我了……草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放手一搏,走捷进不是我的处事风格,更何况,眼下要事为先,大人与沈相忧国忧民,草民就不增添麻烦了,时候不早了,大人您早些休息。」 说着,不等他开口,她利索的铺平被褥钻进被窝,并且闭上了眼睛。 见状,沈之煜噙在嘴角的笑慢慢变冷。 看你能撑到几时! 翌日清晨,天边的太阳正缓缓高升,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荒原与山林。 丛林中的鸟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纷纷展翅逃离。 连墨慌忙睁眼的时候,发现案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东边渐渐露出了一片红霞,接着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连墨跟在一队将士的身后来到沙场,她意识到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大营内狼烟四起,浓浓的杀伐之气充塞长天。 不得不承认这些军士威武得让人肃然起敬。 她远远看着站在英台上发号施令的人,他身形修长,着一袭玄黑盔甲,头上一缕红缨似火,却带着玄铁制成的面具,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大半边脸,让人看不出本来面貌。 而台下有一个人也带着她所熟悉的面具,正等候军令。他同台上那人身形无异,不看那张辣眼睛的面具,单那磅礴的气势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唔,好像比男主更突出那么一点儿。 隐在角落里的连墨想。 问了前头一脸严肃的士兵后,才知道,敌军正在边关防线挑衅。 第57章 丞相沈之煜亲自带兵抵抗敌军,如同振聋发聩的鼓声,将有些萎靡的将士们敲出了气势,立刻打起了精神,一列又一列的将士纷纷飞奔出营。 不知怎的,她眼睁睁看着沈之煜打马而去,心里为没有跟他说「小心」而有些不舒服。 郁闷的当儿连墨被宁则拦了下来。 「郝先生,玉大人吩咐,你要在这里守营,以备不时之需。」 「他……他只是一个小小文官,为何……」 宁则皱眉,似乎对「小小文官」这个称呼有些介意,但碍于这是丞相早已吩咐的事,只得面不改色道,「国家之难,匹夫有责,郝公子回帐篷等待便好。」 宁则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个瘦弱矮小的男人的。 军营里大多是年轻的士兵,却各个无惧战场,甚至奋不顾身,而这个男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不知道丞相大人派他们这支精兵留下保护他做什么。 即使再不懂事,也知道战乱非儿戏。 连墨坐在帐篷里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再到黑夜,听着帐篷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还有抬着伤兵的担架因为疾跑而发出吱呀的声音,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 就这样伴随着莫名的不安一直坐到深夜,随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踢踏而过,连墨终是忍不住撩开帐帘拉住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轻士兵询问。 「前线来报,敌军放了毒烟,沈相被困在里面!」 士兵冲忙甩开被抓住的胳膊,急急赶上队伍。 噢,是男主啊。 连墨若有所思点点头,内心毫无波澜,并未有什么大反应,仿佛听到的只是你吃饭了吗这样平常不过的事。 毕竟书中只是简单写了这一段剧情,最终结果还是男主凯旋而归的一幕,更何况作为书中的炮灰女配,这段剧情里也没有她参与的痕迹。 就在她自我安慰准备放下帐帘时,不过一瞬间,一个像爆炸般的霹雳照亮了天幕,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一条长长的闪电径直无误的劈在离她最近的粗壮大树上。 咔嚓一声响,枝丫应声落地。 连墨:…… 又来了又来了。 连墨郁闷的凝视着那被截断冒着黑烟的枝干,难道要她去救男主吗,难道因为她的营救男主才翻盘胜利的吗,可是这段有关男主的详细剧情一无所知啊! 无奈,小命要紧! 于是连墨一表自己想为国捐躯的决心,这才成功躲避宁则的巡查,偷偷跟着一列队伍赶往前线。 金鼓震震,战旗翻飞,血红的残阳低低压在广袤的荒原上。 来时这片荒原即使萧瑟,可远没有今日所见的悲壮。 落脚之处伏尸满地,血流成河。 浓烈的腥臭味已经让远在几丈外的连墨吐了好几个来回,更是抬不起脚继续往前行。 荒原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如鸡,连鸟兽都被如此骇人的情景吓得停止了鸣叫。 以往只在电视里才看到的场景如今真实的发生在眼前,还是如此恶心可怖的画面,连墨胃里一个翻江倒海,又要吐了出来。 同行的士兵自然是顾不上她,早已先行离去。 血色,触目惊心,而被血色染透的泥土,透出浓重的腥甜之气。 第58章 连墨吐完后抬头,远处山林被烽火点染出一派诡异的紫气。 她在自己不再抖得像秋风下的落叶时咬牙撕下衣袍的一角,将头脸全部包围,只露出眼睛,狠下心来抬脚在这群尸首中见缝插针般前行。 荒原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她半闭着眼睛顶风前行,谁知脚下一个没注意,直扑地面,手碰到坚硬的铠甲时,顿时便传来冰冷的触感。 一张满是血污的脸近在咫尺,顿时吓得她汗毛直立,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丞相,丞相……被困在燕行关……郝,郝先生,快,快……」 一只残缺的手突地拽住她的衣摆,吓得她猛的回头。 是军营里站岗的士兵,此刻因为说话费力,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涌出。 昨天还那样鲜明的脸庞,那样朝气的人…… 「好,好!」 眼泪霎时盈满了眼眶,连墨费力地将那士兵扶坐起来。 她拿出陆湘给她的备用药丸,双手不停手颤抖着给他喂了下去。 她不知道那燕行关在哪里,她只知道这一路走来,横尸遍野。 这些都是为了家园而战的普通百姓。 战争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字眼!血腥与厮杀怒吼交织成的天地,光由想像便让人感到惊心。而今,她也将见识到了! 这是真实存在的战场,她要快点找到男主,她要把剧情走完,她不能败在这里。 连墨擦了把眼泪,压下心里的恐惧。 夕阳落尽,墨色袭来之时,天边黑云压顶,地面血色凄迷。 连墨小心地躲在乱石堆后,望向前方那片黄烟之地。 想必,男主被困在那里吧! 她想起那日所见到的带着玄铁面具的男人,摘下面具后,又会是怎样的相貌,会不会和玉之沉一样俊朗…… 玉之沉,玉之沉…… 连墨心脏蓦地收紧,是了,怎会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他不过是一介文官,怎么会随军出征呢?!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连墨心头顿时狂跳不止,她左右小心的查探了一番,以爬行的姿势缓缓挪向前方。 渐渐的,黄烟钻入鼻息,呛得她又不敢大声咳嗽,幸好她有陆湘这个bug般的存在,给的药丸五花八门,却都能用在急需上,想必,玉之沉身上也带了不少。 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景物越发的看不清。 地面上一片泥泞,爬肯定是行不通的了,于是她壮着胆子站起来开始一点点搜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连墨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情景,便觉后背一沉,整个人都被一个黑影压到了身下。 与此同时,漫天箭雨流星一般朝着这边射了过来,其间还夹杂着男人焦急的吼声:「郝先生,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声音她并不熟悉。 连墨被黑影护在身下,狼狈的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一眼顿时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他穿着同玉之沉一样的盔甲,戴着同他,一模一样的丑陋面具。 「我。靠!复制黏贴啊,这是你们迷惑敌人的战术么?!」 尽管方才情势危急,但她被眼前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逗笑了。 第59章 他们外形相貌相同,可连墨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他。 好歹这么多天的相处不是白混的。 「丞相大人在哪?」 护着她的人声音微哑,他环视这弥漫着黄烟的乱石堆一圈,低声道,「我们走散了,幸得大人之前给的药才能突出重围。」 药? 看来是他给的没错了。 此时的连墨并没有仔细琢磨这人话中的一层意思,她被拉在一块石碑后掩藏。 毒烟一直久绕不散,众人一个个屏息敛声,唯恐敌军第二次的乱箭扫射。 眼下局势混乱,她该上哪里找男主呢。 万一他在毒烟中挂了,她在这里被敌军out了,那大家岂不是都没戏了? 不行不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才不想就这样game over! 可,找到他后,要告诉他,我就是你被和离的丞相夫人么? 这种对未来的发展全然无知的感觉,使她茫然无措啊! 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又能接上剧情的轨道呢。 连墨转头,看到这些模样相同的人很是头疼。 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名敌国士兵突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张弓便朝着连墨的背影射去! 「先生小心!」 只听得耳边焦灼的声音响起,连墨警惕的回头,顿时大惊失色。她想要闪身避开,却不料身后又出现了几个敌兵。 利箭夹杂着疾风破空而来,连墨避无可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有风自她脸颊刮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连墨错愕的睁眼望去,只见--远处苍山泛白,地面枯草凄迷,有人一袭玄黑盔甲泛光,眉眼冷肃的坐于马上,他张弓的姿势还未收起,举手间皆是一派肃杀之气。 而那支本该射向她的箭羽,却被另外一支箭羽击穿,齐齐落在了她旁边的空地上。 见她无恙,沈之煜唇角微微一勾,收起弯弓,朗声道:「贼寇,你们的主将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声似惊雷,在这燕行关之内炸开。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沈之煜丢下一个头颅,双眼不甘心的圆瞪着,正是敌方将领。 不知是谁开的头,不过片刻功夫,那些敌军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落荒而逃。 沈之煜勒马向他们走来,俯身在其中一人耳边耳语一番后,那些人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一个个站在百米之外的乱石堆处善后。 而他跳下马来,朝着连墨走去。 「方才本官的英勇可有记下来?」 见她一脸震惊的望着他,沈之煜原本一直绷着的脸,缓缓松弛了下来。 「你,你,他们……」 她看着向近的他,指了指方才的那些人,又指着他身上的盔甲,目光中带着询问。 沈之煜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上阵杀敌的战术罢了,这样才能迷惑敌军保护沈相成功脱困啊。」 是有点这么些道理,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她皱眉看着他笑得十分灿烂的脸,不受控制的,心里突地砰砰直跳。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感激不尽。」 第60章 「是么?!」沈之煜靠近她,近得她的鼻尖快要触碰到他胸口那冰冷的护甲,「你就这么想要逃走?上次是山林,这次不顾生命危险也要逃……军营里有你的仇人么,亦或是,你怕见到的人?」 连墨心中一凛,忙摆手否认,「草,草民,自然是担心大人的安危……」 「是我,还是……丞相大人?」他玩味的审视她。 「自,自然是……」连墨吞了吞口水,「自然是丞相大人了,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可以为皇上稳江山,定天下,面对二十万敌军面不改色的大将,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国之典范。」 说着,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难道是对他心仪的偶像马屁拍得还不够? 见他没说话,连墨继续发挥拍马屁的精髓,「沈相他不是人,他,他是神一般的存在。」 「哦,是么?!」沈之煜摸着下巴,挑眉一笑,「原来在你心目中,他的形象是这样。」 「是的是的。」连墨点头如捣蒜,「这样的稀世奇才,当然值得我等平凡之人仰望。大人您不畏艰辛不顾性命之危也要与您的偶像一同作战,这种敢于奉献的精神同样值得我学习!」 连墨露出敬佩的眼神,神情肃穆的看着他。 沈之煜微微哼了一声,却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可是,沈相去了哪里?」 「自然是先行离去了。」燕行关的毒烟随风消散了不少,他背过身,示意连墨跟上。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连墨一时恍惚。 忽然间,寒光在她眼角一闪而过,连墨心头一凛,「大人小心。」 她猛然推开沈之煜,挡住那把突然袭来的匕首。 呲-- 刀尖抵在她的左肩处,触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滑歪了,那敌兵诧异万分,恼羞成怒转而捅向她的右肩,又滑歪了。 沈之煜反手将她一拉,飞快护在身后,脚下就地一扫,掀起一层沙土,迷乱了来袭者的目光,再他视线被阻之余,夺过匕首狠狠插在对方的脖颈上,手法快狠准,不留一丝余地。 鲜血霎时蹦出,染红了他胸前的护甲。 这两天见多了血腥暴力等场景,这血淋淋近距离且真实的一幕让连墨的感官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 沈之煜眼疾手快接住她向后直倒的身子,面色凝重。 ☆☆☆ 黎明时分,天边的墨色像是被泼了一盆水一般逐渐晕开,缓缓的露出了鱼肚白。 「大人,郝先生高烧已退,但还需要好生休息,以免反复!」 「有劳!下去吧!」 营帐内,沈之煜看着塌上那张黑黝黝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终究没忍住将小瓷瓶拿出来,然后轻轻倒在她脸上。 屏息等了一会儿,他毫不犹豫伸向她的下颔角,缓缓将那张面具揭了下来。 她的五官算不上惊艳,却难得眉宇清扬,有着曲线优美的脸颊,容貌清秀不俗气,眉毛生得很好,那上扬的唇角抿出一种俏皮的弧度,不是顶漂亮,却使人看起来很舒服。 虽然面容憔悴,却和他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没想到她会不顾性命去找他,这是他前所未想到的事实。 第61章 也更没想到她会挡下那一刀。 终究是他疏忽了,他被她的话分了心,没有留意地下的敌军是否彻底咽气。 他看到她脖领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的铁板制成的里衣,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不蠢,还知道有备而来。 低头半阖了眼睨着她的睡颜,沈之煜忽地眉头微蹙,露出了讥诮的神情。 放着尽享荣华富贵的丞相夫人不做,偏要不知死活的踏上这条欺君之罪的路。 莫非考上那金榜之首就能为当年的萧将军翻案么。 不自量力! 沈之煜打量着她,一时间对她这三年的何去何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是在怪他当初避而不见不肯帮忙,还是另有隐情? 不然,世间怎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若是自己亲自将收集的证据呈现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亦或是,后悔当年对他做的事? 他想起重新遇见她后的种种,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复而将面具给她重新戴上。 要是这女人知道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又恼羞成怒悄然离开? ☆☆☆ 连墨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觉得头脑发涨,浑身像被人当沙包暴打一顿酸痛不已。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茫然地转动着眼球,不想竟对上沈之煜疏淡的目光。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还好,衣服没被换过,铁板还在,那说明她的女身身份没被发现。 见她一脸庆幸的模样,沈之煜嗤之以鼻,「醒了?」 连墨木然点头,只觉得全身哪儿都不怎么舒服。 于是她又躺了下来,看着奶白的帐顶发呆。 「你连着两次救了本官,说吧,满足你一个小小的愿望。」 沈之煜摆弄着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不想呆在这里。」连墨神情有些低迷。 沈之煜挑眉,目带询问。 「我不想呆在这种紧张的地方。」 生病使人胆大,她说得很是微弱,「这里离瘟疫之源好近,离战场也好近,太压抑了,我不喜欢这里……」 头晕目眩,一阵一阵的。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袋像是处在云里雾里般涨痛,那些血腥的画面仿佛近在眼前,「我们那里,哪有这些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画面……我不想整天这么提心吊胆的,太累了太累了……我要回家,可是,可是……怎么才能回去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的声音停留在喉咙间。 沈之煜一时恍惚,须臾走近塌边,抬手覆在她额上。 额面上的温度告诉他,高烧反复了。 蓦地,他刚要抽回手将军医叫来,却被她一把抓住又放回额上。 「大人,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丞相他,他一定会大败敌军凯旋而归,就算,就算殿试后我,我会被关进大牢,但是,但是我会帮你,帮你写完自传……」 病中她的嗓音软糯怡人,带着浓浓的鼻音,又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沈之煜只觉得那久已平淡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动荡起来,如同春风拂过深谷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第62章 他任由她抓紧手,声音也因为刻意的压抑,显得低沉而微带沙哑,「我们回哪里去?」 长睫颤了颤,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一圈,好似睡着了,却听她喃喃道,「小,小竹园……我喜欢那里……」 「你真的忘了那里么?」他循循善诱。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闭着眼睛的她摇摇头,「我,我怎么会知道……她是她,我是我……我要在小竹园里写八卦……大人大人,你要提供沈相的消息给我……他的银子,可好赚了……」 「好!」 沈之煜俯身凑到她耳边,自然而然的应下。 昏睡了两天两夜后,第三日的连墨简直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 特别是睁开眼,看到的是晃动不停的天花板,她一个鲤鱼打挺,噌的一下弹起来,这才发现已经身在一辆装饰十分简陋的马车中,而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他一身玄青色长袍,俊朗的眉目熠熠生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书。 听到动静,这才转过头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连墨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他,飞快的撩开车帘又猛地放下,「是我没睡醒还是这是梦?」 她边自言自语边摸摸额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最后又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再次放下,直到入鼻的空气都伴着桂花的清香,这下她终于可以确认,这是真的,这不是做梦! 沈之煜冷眼瞧着她这一番小动作,漠然道,「沈相命我先行回京上报战况,而你又病得跟条死猪似的,所以只能将你先拖上马车了。」 连墨眼珠转了转,蓦地瞪大眼睛,「我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坐马车出关,难道就没人追杀?」 「……你问得不错!」沈之煜对她微微一笑,「自你醒来之前已经有十八次围击了。」 连墨深深地汗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都被沈相派的侍卫拦截了。」 哦,那就好。 连墨欣慰的点点头,沈相的安排真周到。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蹦了一下。 连墨立刻抓紧车壁紧张道,「怎,怎么了?」 「哦,可能是第十九次的突袭来了。」 他说得很是淡定。 连墨偷偷将车帘掀开一道缝,只看到一片金灿灿的稻穗垂着沉甸甸的穗头,并没有什么追兵之类的,反而听到车夫咕哝着路不平的话,便强装镇定地吁了一口气。 「哎,是路不好走而已。」 她自我安慰道。 沈之煜漫不经心撇了她一眼。 突地,马车又蹦了一下,连墨听到车夫哎呀一声突然没了声响,车子也适时停了下来。 她的心哐当一下往下沉,「大人,这次是真的吧……」 「好像是的!」沈之煜表现得毫不惊慌。 「我,我们……不是有沈相安排的侍卫嘛?」 「人有三急,侍卫们也要解手吃饭啊。」 「……」 连墨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呛死自己。 两道破风声呼呼而过,缰绳被暗器斩断,马儿撒欢般跑得不见踪影,徒留下车厢孤零零在山间小道上。 连墨紧张不已,她贴着车壁慢慢朝他那边挪动,却见那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第63章 难道还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亦或是他身怀绝技这些杀手他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才会如此淡定? 这么想着,她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然而眼前这个人总是挑战她的新知。 只见他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绑在棍子顶端,然后,伸向帘外…… 连墨看得瞠目结舌,「大人,小的,小的只是一个随从而已,还并不想把命搭进去……」 「谁说我们要死了。」沈之煜斜睨他一眼,将人皮面具复在脸上,施施然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车棚四周密密麻麻围了一群山匪模样的人,各个手持锐器,队伍却是难得的井然有序。 如若不是连墨刚从军营中出来,见惯了英姿勃发的将士,一下就发现了这群面露严肃表情的山匪的不对劲。 与那时刚出城碰到的山匪不同,这群人说是山匪,却更像是训练已久的士兵。他们的手拿惯了长戟,突然改为使用各式各样的刀具锐器,握的姿势十分滑稽。 沈之煜余光瞥她,见她从惊慌到迷惑,目中掠过一丝赞赏之意。 「燕行关正是战乱之地,能活着出来的,想必非富即贵,来人,将他们带回寨子里,说不定能换回不少银子!」 为首的大汉扛着大刀,横眉怒对瞪着两人。 「这样啊……」沈之煜微微皱眉,露出害怕不像害怕,惊惧不像惊惧的神情。 见状,连墨激动得睁大眼睛。 是先故意示弱,然后以退为进用偏招致胜么。 她有些期待。 然而她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还会对这个人有所期望呢。 山匪彼此互换了个眼神,正要往前冲,只听沈之煜道,「那好吧,你们这么多人我们也躲不过,但我要好吃好喝的对待,这样我会给你们争取更多的银子,不然……等着你们的山寨被端平吧。」 说罢,他微笑着看着众人,眸中却冷光闪烁。 连墨:…… 山匪们:…… ☆☆☆ 山匪们的寨子位于山上一个小村落,占了整座山的一半,门口立了一块石碑,上头刻着潇洒的三个字-- 阎王寨。 沈之煜和连墨被关在一间茅草屋里,除了定时有人送饭菜外,不允许出入半步,也就是说,他们被,囚禁了。 「马车上的新鲜空气它不香么?」连墨戳着干草蔫蔫道。 而一旁的沈之煜神情淡然的看着书,面对连墨滔滔不绝的抱怨,这才大发慈悲的解释,「因为有人不想我们太早的回京,扮成土匪也好,山贼也好,能拖住我们就行了。」 连墨好奇的凑近,「谁?」 见她眸子里闪烁八卦的星子,沈之煜慢条斯理道,「当然是贪污南下赈灾款的人……或许还有挑起这次战乱的月耀国……官场之事,何其复杂,你要慢慢适应。」 连墨似懂非懂,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他们人多势众,杀人灭口洒洒水的事儿啊!」 「因为……可能……也许……」 「嗯?」连墨屏息敛声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了重要环节。 「是因为我们可以换很多银子?」 第64章 连墨翻了个白眼,忍住了口吐芬芳,「……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他们上头人的心情。」 「……」连墨急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还有半个月时间殿试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她要想办法逃过那重要的一劫才好,而不是在这里坐吃等死。 「想必那些侍卫没有见着我们,会立刻禀明沈相……」 「然后沈相就会派人来救我们啦?」 「他会另外再派人上京。」 「……」 连墨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上。 你经历过绝望吗,这就是绝望! 日光一丝一丝倾斜,秋风瑟瑟,落叶簌簌,无声又凄凉。 连墨瘫软地靠坐在泥土墙边,面如死灰。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桌上的饭菜早已冷透。沈之煜自然是瞧不上,而连墨更是没食欲。 她斜睨了他一眼,继而又看着地上搬运的蚂蚁发呆,仿佛早已看淡一切,一切都是浮云。 连墨似懂非懂,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他们人多势众,杀人灭口洒洒水的事儿啊!」 「因为……可能……也许……」 「嗯?」连墨屏息敛声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了重要环节。 「是因为我们可以换很多银子?」 连墨翻了个白眼,忍住了口吐芬芳,「……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他们上头人的心情。」 「……」连墨急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还有半个月时间殿试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她要想办法逃过那重要的一劫才好,而不是在这里坐吃等死。 「想必那些侍卫没有见着我们,会立刻禀明沈相……」 「然后沈相就会派人来救我们啦?」 「他会另外再派人上京。」 「……」 连墨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上。 你经历过绝望吗,这就是绝望! 日光一丝一丝倾斜,秋风瑟瑟,落叶簌簌,无声又凄凉。 连墨瘫软地靠坐在泥土墙边,面如死灰。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桌上的饭菜早已冷透。沈之煜自然是瞧不上,而连墨更是没食欲。 她斜睨了他一眼,继而又看着地上搬运的蚂蚁发呆,仿佛早已看淡一切,一切都是浮云。 连墨似懂非懂,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他们人多势众,杀人灭口洒洒水的事儿啊!」 「因为……可能……也许……」 「嗯?」连墨屏息敛声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了重要环节。 「是因为我们可以换很多银子?」 连墨翻了个白眼,忍住了口吐芬芳,「……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他们上头人的心情。」 「……」连墨急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第65章 还有半个月时间殿试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她要想办法逃过那重要的一劫才好,而不是在这里坐吃等死。 「想必那些侍卫没有见着我们,会立刻禀明沈相……」 「然后沈相就会派人来救我们啦?」 「他会另外再派人上京。」 「……」 连墨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上。 你经历过绝望吗,这就是绝望! 日光一丝一丝倾斜,秋风瑟瑟,落叶簌簌,无声又凄凉。 连墨瘫软地靠坐在泥土墙边,面如死灰。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桌上的饭菜早已冷透。沈之煜自然是瞧不上,而连墨更是没食欲。 她斜睨了他一眼,继而又看着地上搬运的蚂蚁发呆,仿佛早已看淡一切,一切都是浮云。 已过了子时,整个寨子灯火通明,却是难得的宁静。 连墨坐在柴堆上,撑着额头看着窗前看书的男人。 外头秋风摇曳,窗户关得很紧,唯有密密麻麻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像是笃定不会有人进来,那张辣眼睛的面具被他随手搁在膝边,火折子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眉目英俊如画。 纵使连墨心里有太多的谜团,但眼下她没有心情一个一个去解。 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她爬了起来,开始在茅草屋里摸索,敲击,发现有可疑的墙砖试着往外推。 沈之煜抬头看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连墨,不以为意,「徒劳!」 连墨气得不想理他,摸索得更勤快了! 要是老娘找到秘密通道或者门径,你丫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哼! 「哎,天色不早了,该洗洗睡了!」 将书放回袖子里,沈之煜懒洋洋的起身,见她垂头丧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敲这又敲敲那,慢悠悠道,「省点力气吧,何必做无用功!」 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连墨气不打一处来,她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大人,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着急么。」 沈之煜本能地夺回衣袖,连墨又一把拽了回来,两人拉拉扯扯间,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口中忽然滑出,‘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是一本书。 而连墨好巧不巧地看清楚了书封上的几个大字-- 《龙阳十八式是怎样炼成的》 空气刹那间凝固。 静得能清清楚楚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须臾,连墨倒吸一口凉气飞快地松口手,像躲避什么猛兽一样跳得老远。 沈之煜瞟了她一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弯腰拣起地上的书,用衣袖轻轻拂去灰尘,然后又若无其事揣回袖子里。 连墨慌乱躲避他的视线,低头假装整理衣裳。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啊! 难怪他会如此执着于沈相,难怪他执意要带个人在身边,原来是为了…… 这么想着,她惊恐万分,双手交叉环胸警惕地看向他。 沈之煜沉默良久,思忖片刻后一笑,忽而走近她,「既然被你发现了……」 「你,你要干什么!」连墨蓦地瞪大眼睛,双腿不自觉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你不要乱来!」 第66章 沈之煜紧紧盯着面前的连墨,看着看着,突然轻笑起来。 他本就眉目硬挺如画,笑的时候如春花秋月动人,不笑的时候,却是危险的如寂寂深渊,多看一眼都会沉陷进去。 他问,「你真的怕我?」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官。」 连墨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扑上来,她咽了口口水,「大,大人,虽然端周男风盛行,但是,但是我绝对不是您的菜。」 「是么?!」 黑灯瞎火中,火折子的光亮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他离她越来越近,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连墨被迫整个人都贴在墙上,不敢动弹。 她避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敢抬头,里头夹杂着试探,还有危机。 回想自从与他相识,达成合作关系,好像他一直出于某种目的在试探她,害她总是乱了阵脚,慌了心神。 她一直只想着把自己的剧情按部就班的走好,却发现。好像她做的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中。 她突然有些烦躁,这种对未知的剧情不知该如何走下去的迷茫使她越来越烦躁。 见她咬紧嘴唇不说话,沈之煜手撑着墙,身体前倾凑近她,将她禁锢在臂中,缓缓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试试,怎知本官不喜欢你这种菜?」 嗡-- 面具下,连墨的脸倏地红了。 沈之煜看着那迅速蔓延至她耳根的红霞,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她的窘迫。 她低着头,盯着面前绣着花纹的扣子,突地抬头怒视着他,「大人,耍人好玩儿吗?」 沈之煜被噎了一噎,好像听到了她略带颤抖的鼻音。 「我,我们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大人还有闲情在这儿开玩笑,草民的前途就不重要了吗?!」 戏谑的神情片刻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沈之煜蓦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虽然这张脸还是难以接受,可是她灵动的眼睛,像极了在山间出生不久的小鹿,黑眸清澈圆圆,此刻正湿漉漉地望着他。 「看来本官对你太仁慈,让你脾气大涨了不少。」 他的呼吸温柔,唇角带笑,浑身上下却透着危险的信号。 那双漆黑深邃如海的眸子盯着她,让她觉得,要是她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她会立刻,马上,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我只是担心大人您,您不能及时完成沈相交代的任务而被责罚,所以有些着急嘛……」 她恨! 她恨自己的懦弱! 沈之煜似笑非笑的瞧着连墨,松开了手。 「今夜过后,本官自有办法。」他撩开衣袍,施施然坐在干草堆上。 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除了一堆干草,一张木桌,什么也没有了。 连墨依旧贴在墙上,仍然心有余悸,然后便听他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长夜漫漫,你想如何打发时间?」 连墨心中一紧,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不动,宛如一座雕像,「哪,哪里长夜漫漫了,这么好的时光,不与周公约会真是可惜了。」 说完,她假装打了几个哈欠,像是困意侵袭的模样,神态自若地将脚边的一堆干草铺平,背对着他躺了上去。 第67章 沈之煜一笑,也不反驳,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草叶。 不多时,只听见一阵簌簌起身的声响,连墨搓了搓手臂,尴尬万分,「貌似,这天气,这地儿不太适合睡觉。」 她偷偷瞅了瞅沈之煜,见他侧颜冷峻,于是开口问,「那,大人可以替我解开几个谜团么?」 沈之煜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懒洋洋的用手支着下巴,点了点头,「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一个。」 「……大人在等什么?」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索性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沈之煜沉默,似乎在思索,片刻后才道,「作为被沈相委以重任的幸运儿,出门在外怎能不带几个护卫呢,更何况有沈相的口谕,暗卫也得保护我。这要是真被掳走,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所以?」 「所以我的护卫们正在将他们一网打尽啊!」他笑得十分灿烂,可眸子里全无一丝笑意,「前线的粮草要经过定南县,必须要先将灾民控制住,可鼠疫和拔下的赈灾物资被贪污全都成了阻碍,粮草过不去,前线的将士们信心和士气越发低迷……本官奉沈相之命秘密回京上报朝廷,途中自然会有一些老鼠屎想方设法阻拦……」 「如今沈相在前线奋战,这些人中饱私囊,国破家亡对他们而言还不如眼前的利益重要,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自萧将军离世后,端周再无能镇得住边疆的人了。」 连墨沉吟,对这些为官之道,为臣者保持着似懂非懂的态度,「可,沈相也可以啊……」 「萧将军护国卫疆,早已是端周百姓心目中的神话,他对端周的忠心苍天可鉴,即使是沈相也无可比拟。」 话落,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哦哦,原来萧将军的名声这么响亮啊。」 连墨摸了摸鼻子,一想到天亮就可以出去,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看来大人已经深得沈相信赖,俨然是他面前的了,那这自传……就不需要写了吧?」 沈之煜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相面前的红人何其多,本官要你写的,是那种可以放在沈相床头边上,无聊时随手翻一翻,就能想到我这个人的书。」 「……」连墨瞅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大人,我觉得,还是放在茅房里比较好,你想啊,沈相再神,他也要上茅房,万一哪天他没有带草纸,无意中发现有本书,那真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再比如,上茅房太无聊,正好手边有本书,那他对这本书的内容得多么的深刻啊,上茅房的时候看书最容易加深记忆了。」 「……郝帅啊。」沈之煜眼尾一挑,笑得很是温和,「你觉得本官的书,只配放在茅房?」 连墨浑身一哆嗦。 想来这越夜,寒气越是逼人。 「当,当然不是。」她双眼诚恳地望着他。 「那就老老实实把自传写完!」沈之煜给了她一记眼风,唇边的笑依旧玩味,「殿试上,可有把握?」 连墨愣了一下,低头思忖。 穿书至今,她都没见过男二萧宴。 许多细节她记不清,大致的框架却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她回想书中的剧情,一直都没想明白萧宴为何要在大殿上揭穿女配连筱,明明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明明在开科后一直帮助她,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要这般致她于死地。 第68章 连墨舔了舔唇,正色道,「大人,当年萧将军一案,皇上可有对萧家赶尽杀绝?」 沈之煜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搜寻些什么,却只看到一些迷茫,再无其他。 「萧将军自刎以证清白,后有人向皇上列了一些证据,皇上自知对他有愧,可君无戏言,便任由萧府的人自行离去了。」 哦……这样啊。 连墨点点头,尔后又问,「那萧家的公子呢……」 「萧宴?」沈之煜面无表情看着她,想起那一晚那个人自信满满的跟他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彼此都很了解,眼神忽地露出几分不屑,「到底是萧将军捡来的弃孩,何来感情而言,贪生怕死之徒而已!萧将军出事,萧府凋零,他何曾曾出现过……」 话落,他见连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怎么,你认识他?」 「当,当然不是……」连墨连忙摆手,「只是听闻当年他与萧将军一同上阵杀敌的英勇事迹而已。」 沈之煜眉眼唇边带笑,眉眼却渐渐冷了下来。 而连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沉默不语。 天高露浓,月光冷冷洒在院子上,寒气渐渐从四面八方袭来。 沈之煜漠然的把玩着干草,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转过头时,却发现连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着墙睡着了。 许是因为寒冷,她的身子开始打起了颤栗,嘴唇也越发变得乌紫。 沈之煜无奈摇摇头,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他走到窗台边,轻轻拍了拍掌,便有几道身影落于窗前。 来人皆一身黑衣,抱拳单膝跪地,若不细看,仿佛与黑夜都融为了一体。 「都处理好了?」 「回大人,军队里与月耀国暗中勾结的人已被清查出来,正等候您的发落。」黑衣人恭敬道,「只是有两人是死士,已经咬了毒药自尽。」 沈之煜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道,「剩余的人,先挑一个卸了下巴,捏碎骨头,杀鸡儆猴不用我教。」 「是。」黑衣人犹豫一下,「那这山寨……」 「端平吧。」 黑衣人领命,安静的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沈之煜转头,只见连墨缩成一团,躬身睡得极不安稳,于是他转头道,「将你们就地而眠的棉被拿出来吧,我知道凌辰给你们准备了。」 「……是。」 黑衣人囧了囧,一跃一下便将棉被取了过来。 将棉被盖在连墨身上,沈之煜方才缓缓的叹来了一口气,负手而立仰望着泼墨的夜色。 「将她送回小竹园吧!」 门咔嚓一声开的同时,几人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 连墨早晨醒来,茅草屋里便没有了沈之煜的身影,而门外,两名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守着。 即使她再迟钝,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她现在不敢去想,她怕越深入了解,越得到令人窒息的答案。 她想得很简单,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于是,她没有任何疑问的,坐上黑衣人准备好的马车。 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天幕,似是将大朵的云彩都泼上染料一般,遥遥望去格外壮阔。 第69章 然而此等美景,连墨却无心欣赏,不过片刻功夫,马车便以迅雷的速度停在了小竹园门前。 一晃已离开将近一月,小竹园如来时一样,到处都是残枝枯叶,就连灰尘也落下了满满一层,徒留院墙外的竹林依然郁郁葱葱。 一场秋雨,说来就来。 窗外雨珠沿着屋檐流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屋下浮起一层轻烟,地上溅起一朵朵小白花。似乎还没下够雨般,时不时还有闪电划过灰黑的天空,沉闷的天气黑压压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一连几天,连墨都没有再看到沈之煜的身影,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离殿试的日子越近,她的心越是不安。 雨丝逐渐变细,变绵,小竹园被蒙蒙雾霭笼罩,空气却跟着清新了不少。 连墨拖着腮发呆,数着芭蕉叶上滴下的雨滴,直到视线里,印出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他背对着连墨负手而立,好似与这绵绵细雨融为一体。 「哎呀这是谁在这儿装公子哥儿,好他娘的刺眼。」 连墨双手放眉上,身子微微向后倾。 无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语气颇为不善。 连墨自知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心里始终对他有所忌惮。 「这位兄台,咱们萍水相逢,在下不记得和兄台有什么交集。」 无名冷冷看着她,「解药也不想要了?」 连墨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谓吧,已经丑习惯了。」 这是她最乐观的想法了。 「嘁。」无名不屑道,「如若不是我诓你用了药水,你的真实面目早就暴露在他眼前了。」 闻言,连墨大惊,「你不惜自残躺在我门前就为了诓我?」 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啊! 「不,受伤是真的!」无名不以为然,「没想到计划很成功。」 「……」连墨扯了扯嘴角,一时无言以对。 不,不对! 院子里一时安静,雨丝绵绵,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凄冷,秋风瑟瑟,将连墨也吹得清醒了些。 「你,你在说什么真面目?」 连墨心头一惊,抬头盯着那张平凡的脸。 他面色如常,目不斜视,右手轻轻覆上面颊,不过眨眼之间,那双沉静清明的眼睛不变,可那张相貌平平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净俊美的脸庞。 脸上带着些许邪魅,嘴角的笑意却是偏冷,叫人心慌,最叫人心颤的是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幽深。 「莫非,你连我也忘了?」 连墨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望着那双幽黑的眸子,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萧宴。 他是萧宴! 书中描述的男二萧宴,是精才绝艳的翩翩少年郎。 作为镇国大将军家的公子,年少时的他出类拔萃,意气风发,曾是京城闺中少女争相谈论的对象。 受欢迎程度不亚于沈丞相。 十六岁时随萧将军出征,鲜衣怒马少年郎,便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一人率两千将士击败敌方三万精兵,活捉敌方将领,以寡敌众,成了军营中的少年英雄。 第70章 如同萧将军一样,在战场上发挥的天赋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人人都说他将会继承萧将军的衣钵,可谁曾想一朝一夕之间,萧将军出了那样的事,他也随之没了踪迹。 如果不是萧宴后来这般对待连筱,连墨或许还会对他有少许好感。 她站在原地晃了晃,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你说的他……是……」 萧宴目光陡然凌厉,「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倏地,连墨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她早该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呢。 一直以来她缩在自己的蜗壳里,沉浸在提心吊胆的世界里,被枉死的阴影笼罩着,终日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双眼双耳自觉地屏蔽了一切世外事,明明她有所察觉,却因为胆小怕事抛却脑后。 在剧情不能更改的情况下,她可以换了身份考科举,而萧宴也同样可以化作无名在贡院里助她进入殿试。 连墨神色复杂至极,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将她推入深渊的人,着实做不到像见到故友一样热情,即便她的身份是连筱,是从小与他在萧府一同长大的人。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萧宴忽而上前,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覆在她颔角处,不过眨眼间便将那面具撕了下来。 熟悉的俏脸近在咫尺,他将连墨禁锢在怀里,两人保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他眼中的寒意惊得连墨一身冷汗,「有,有话好好说,不,不要动手动脚的……」 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带着明显抗拒和抵触,身子更是向后仰,保持与他一定的距离。 萧宴仍是一副冷人的模样,沉着眸子看她,「你不记得了!」 连墨心中哀嚎,这连筱与他之间得多大仇,值得一大男人这样锲而不舍只为报复。 而且,说好的洒脱不拘少年郎呢,与书中的描述完全不符啊,没想到他如此善于蛰伏算计人心,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见他眉目阴沉,连墨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样的萧大哥,自从将军离世后,我大病一场,有些事情便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萧宴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你说的倒是轻巧!」 连墨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我真的不记得……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的眸子因为惧怕有些湿润,记忆中的连筱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萧灵喜欢缠着他,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连筱自然也随时随地跟着。 她总是乖巧的跟在萧灵后头,软软糯糯叫他一声‘萧大哥’。 会在他和萧灵练剑的时候,安安静静一直在看得见她的地方等候。 那时他年少气盛,洒脱不拘,总喜欢逗弄这个生性天真的小姑娘,喜欢看她生气而憋红的小脸。而他也会在她被管家训斥惩罚不准吃晚饭时,偷偷将她抱上屋顶,分享他从街巷里搜罗来的小食。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会因他随手买的香囊弯成一道月牙,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担心后怕直流眼泪。 岁月静好的漫长时光里,心里不知何时有了她的身影。 三年前他突然被召回,即便是得知萧灵与沈之煜的婚事,也不过是笑笑,不以为意。 第71章 可是他没想到,萧灵为寻他而逃婚,而顶替她出嫁的,竟是连筱! 一本小册子让他怀疑上了她,也让他知道了三年前发生的事,三年未见,越是试探,越是发现她完全变了个人,哪里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萧宴一双眼睛光彩灿烂,似乎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 是了,连他都变了,更何况处在困境中的她。 他目光微敛,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离开之前,曾向你提过亲。」 连墨头上瞬间出现n个问号。 她瞪大了双眼,惊讶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不成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可原书上连筱的着墨自她死后基本消失了呀!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离开,往后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了。」萧宴望着她,幽黑的眸子里带着坚定,「我知在你心目中,义父待你恩重如山,予我亦是如此。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无法阻挡你的决心,所以……我会暗中护着你,只是,这场殿试,榜首我必须要得到它!」 连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放心,我现在就可以弃权!」 「……你忘了你参加科举的初衷了么!」 连墨一时哑然。 她有种被逼梁山的感觉。 院子里的雨逐渐停了下来,风也跟着不动了。 更显得屋内安静至极。 「……我那时,没有答应你是吗?」连墨轻声问道。 连筱怎么可能答应呢! 她的主人,她的小姐一直喜欢着萧宴,她个性直爽,所有情绪都表露得那么明显,只是萧宴从未放在心上 萧宴眸光沉了沉,避重就轻道,「我会替你完成你的心愿。」 这时,墙院外有人在石柱上轻轻敲了三下,萧宴回头复杂地看了连墨一眼,便轻轻跃上了墙,接着消失在夜色中。 连墨颓然地垂下了头。 太憋屈了,真的太憋屈了! 「天啊,麻辣个鸡的,有本事你一雷劈死我,老娘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憋屈过,一个个都来试探我,不累吗,啊!奶奶个腿儿的连筱万年背锅也就算了,老娘一来就替她背锅,又是萧宴又是沈之煜的,能不能有点好日子过!」 一道尖锐带着分叉的吼声划破天际,连墨突地抬头对着乌黑的天空一顿大骂。 「马德老娘才不要过这种窝火的日子,再见,老娘不奉陪了!」 她决定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事实证明,一时的决定,更容易鼓舞斗志。 ☆☆☆ 月黑风高夜,最是逃跑好时机。 如今大家都没有必要再掩饰身份了,前有萧宴,后有沈之煜,论哪一个穿书的人有她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沈之煜耍得团团转,什么狗屁自传,分明就是羞辱她,看她笑话! 果然如书中所写没错,就是一个阴狠腹黑,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男人! 连墨越想越恐怖! 或许是老天被她那一吼吓到了,也或许是看她实在太憋屈了,居然愣生生没有追着她的屁股后面放雷。 第72章 于是连墨一鼓作气,收拾好行李,将银票塞进鞋袜里,揣紧了碎银,趁着月色正好,□□出了小竹园。 街道上虽然灯光璀璨,好在都看不到行人,即便如此,连墨的脚步还是不敢停下,心也随着步伐速度加快。 离小竹园越远,心跳得更快! 直到走出了这条长巷,躲过了城门的士兵,连墨这才停下脚步,撑着树干喘了口气。 半晌,气平了,但心跳却没有缓下来。 京城的京郊外,有流水潺潺的声音。 连墨走过去,伏低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一张绝对称不上惊艳和漂亮的清秀小脸在水中若隐若现,甚至带着些许憨态。 水中人脸上满是焦虑,因为焦虑,那一双眼睛睁得好大! 反正都逃出来了,再也没法回头了。虽然那个人发现她逃跑后的反应相当的不可预测,但要是让她在小竹园里乖乖等死,那才是真正的找死! 她顺着小路不停往前走,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村庄,看起来并不大。 黎明前的黑夜终将会过去,而白日,也终于姗姗来迟。 旭日初升,驱散了暗夜里的紧张不安,露出朗朗青天来。 连墨在村口遇到一个放牛的老人时,整个人已疲惫不堪。 一晚上的紧绷状态使她精力达到了极限。 于是在给了老人一两碎银后,老人把她带到了一间破旧漏风的茅草房前。 走了大半晚,又累又困,于是连墨也并不嫌弃,就着干草堆,将包袱当枕头,和衣闭上了眼睛。 ☆☆☆ 一只雪白的兔子熟睡正酣,好似做了什么香甜的美梦,小嘴吧唧吧唧弯成微笑的弧度。而窗外,有只皮毛银亮的大灰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它。 小白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那绿莹莹的闪着狡黠目光的眼,大声尖叫正要逃跑,大灰狼忽而从窗外跳了进来,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却笑得十分温和。 「我大灰狼放走的猎物,即使我不吃,其他人也休想染指!」 「你以为,那点迷药就可以弄晕我?呵呵,是我善心大发故意放走你而已!现在玩够了,是乖乖回去,把你养肥了再吃,还是我现在就吃了你?嗯?」 说着,大灰狼露出那四根最刺身刺胆的狼牙,锥子般的目光嗖嗖飞向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见小白兔一直往门口的地方挪,大灰狼忽地长尾平翘,杀气,直慑人心。 连墨一身冷汗的睁开眼,已经将近晌午。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猛地望向窗外。 还好,是做梦。 窗外除了澄蓝的天,再无其他。 连墨松了一口气,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 将包袱重新背好,刚出门,就看到凌晨遇到的那位好心的老人正在院子劈柴。 「姑娘,醒了,饿了吧?」 老人一脸善意的微笑,很是和蔼可亲。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连墨摸了摸肚子,她的确是饿了。除了银票和碎银,她并没有干粮傍身。 「请问,这儿有饭馆吗?」 第73章 老人停下了手里的活,「我家正好有现成做好的饭,若是姑娘不嫌弃,请随我来!」 于是连墨安静地跟在老人身后。 村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大部分都外出劳作房门紧闭,老人一个人住在村尾,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延伸大门。 「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饭后可以继续前头的茅草屋里休息!」 连墨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谢谢你了老人家,请问走哪条路可以去不服来战谷?」 眼下她人生地不熟,身上揣着钱,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再做打算。 潜意识里,她将陆湘当成了可以相信的人。 「连姑娘,这条路正好通向不服来战谷。」 连墨脚步猛地停住,睁大眼睛瞪着他道,「我好像并没有告诉你我姓连。」 老人慈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直到缓缓消失,他有些不知所措。 大门近在咫尺。 连墨的心头有块大石头一直压着自己,让她心中格外堵得慌,涌起强烈的不安。 「是我告诉他的。」 大门被缓缓打开,日光倾城。有人环胸抱臂,一袭玄青色长袍将他的身材勾勒的挺拔修长,一张脸面冠如玉,双眸之中繁星点点,看的连墨怦然心动。 啊不,有种阴魂不散撞到鬼的感觉。 「啊,今天好好啊!」连墨强扯起嘴角,「您也出来踏青么!」 沈之煜扫了她一眼,眉尾一挑,「深更半夜出门踏青?」 连墨点头如捣蒜。 「是么……我是出来抓那曾经算计我的夫人的。」 连墨:…… 连墨的笑容僵在脸上,这种感觉就好比吃了一斤狗屎! 她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缓解自己发自内心的恐惧,「啊,是,是么,那可真是巧……那,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不是巧,我是一路跟过来的!」 沈之煜缓缓走出大门,懒懒地倚在门框上。 他微笑的时候满园春色挡也挡不住,可是他的双眸,却像高山之巅的冰泉,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连墨扯了扯嘴角,惊道,「什么时候?」 沈之煜懒洋洋一笑,「我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踪迹,还需要看时间?」 「……哦,呵呵呵呵……」连墨摸了摸子,讪讪道,「那,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她转身作势要离开这可怕之地,却听到他阴恻恻的笑声。 「你猜,如果我抓到那算计我的夫人后,会做什么?」 连墨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并未转身。 因为用后脑勺也看得到,他脸上堆砌的都是阴险毒辣的笑。 如果她转身了,就是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该死的夫人! 「我觉得,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连墨背对着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要打着飘儿。 「哦?」 连墨咽了咽口水,「我想,她既然会逃,那一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沈之煜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咳,我只是猜测,以下仅仅是猜测。」连墨着重强调,「您的夫人她,并不是故意要与您被和离的,她应该是受了某个人的挑拨,以某种目的来交易的。」 第74章 「这个,婚姻大事嘛……是一辈子的事,你们走到这一步,说明彼此的缘分到了尽头……何况您的夫人也只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只闻其名号,从未见过其人,说不定下一个更适合您呢。既然你们都和离了,那就应该和气生财,再见还是朋友嘛!」 连墨一鼓作气地说完,才发现沈之煜异常的沉默。唯恐有诈,她忙不迭转身,见他垂着眸若有所思,连墨想着,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那么说多是错,说少也是错,倒不如一次说个够。 她最后总结道,「您位高权重,任务繁忙,何必跟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我相信以您的地位,只要您勾勾手指,多少适龄少女前仆后继啊,所以,您要开拓眼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向前看,一片光明!」 「……所以?」沈之煜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你说完了?」 连墨立刻噤声,刚刚还挺起的胸膛霎时缩了回去。 「该我问了?」 沈之煜围着站得笔直的连墨绕了一圈,忽而弯腰,凑近她,「我夫人把我当成交易品,听从他人挑拨,算计我,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罪一;她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圣上钦点的夫人,说离就离,还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大失颜面,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这是罪二;没想到三年后能再次相遇,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更何况她这次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全然一副与我初相识的模样,你说,这些罪证加起来,是不是怎么地也该先抓回去关进地牢里狠狠折磨个三天三夜?」 连墨躲开他炽热的视线,哭丧着脸,「她,她得了一种病……选择性失忆症……」 「选择性?」沈之煜危险地眯起眼睛,嘴巴里吐着蛇信,「你是说,她记得和离,记得本相的小字,记得府中的小事,记得青梅竹马的伙伴,就是独独忘了本相长什么样?」 连墨听到自己的喉咙咕噜一声,咽下好一口口水,「她,她也不想的……不然,不然也不会自投罗网了……」 「是么……这样的话,那我更要带回去,好好的审问审问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一旁目瞪口呆的老人怯生生道,「请问,你们说累了吗,要不要进屋歇息一下?」 四道目光同时扫过来。 连墨差一点冲上去给了老人一个热情的拥抱,正是因为他的介入,才结束了这场气氛极其诡异的对话。 老人觉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我是怕你们站在太阳下说得太累了,你看连姑娘汗流满面。」 不等沈之煜开口,连墨忙向屋里的方向大步走去。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之煜悠悠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连墨脚步一顿,勉强站稳身子道,「好歹多活十四天。」 怕死,想活,没什么不对的。 要不是当初他误导她,害她先入为主,不然,怎么会把这个人和男主联想到一起。 更何况,他隐藏得那么好。 他位高权重,身边的人自然可以陪着他一起演戏。 是她太蠢了么,连墨不这么认为。 穿书过来至今,除了卖出八卦后拿到一笔丰厚的赏银,这段时间最快乐,哪一天不是过得惶恐不安,小心谨慎。 第75章 她没有聪明的头脑,更没有什么金手指,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墨满脸悲恸难忍,视死如归。 甫一进屋,连墨目光在屋子里乱扫一阵。 从锅枕瓢盆到被褥衣物,唔,看来好像就那个铁盆可以用来防身。虽然她有随身穿着铁制的里衣,但……万一对方直接一个爆头呢…… 见她从进屋后双眼滴溜溜转不停,时而沉吟,时而颔首,沈之煜不禁莞尔,「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可怕?」 「对啊。」连墨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假装不经意拿到那个铁盆,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沈之煜瞥了一眼连墨。 连墨被他那一眼看得一个激灵回神,颤巍巍地贴墙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沈之煜站在窗边。 正午灿烂的日光擦过窗棂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的脸上,他的侧脸英俊绝伦,眼眸漆黑漂亮得几乎让人溺毙。 多看一眼都会令人呼吸不畅。 老人见两人僵持着,识时务的正要离开。 连墨惊道,「别走!」 他一走,屋子里不就只剩下她和沈之煜两个人? 老人愣了一下,视线落在沈之煜那儿,见他神情十分高深莫测,健步忽然如飞,逃也似的不见踪影。 好了,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连墨颓然地垂下了头。 他会怎么样,连墨猜不到。就在她胡思乱想着,却只见沈之煜大踏步在桌前坐下来,桌上的茶热冷未知,他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并不喝,熟的像是自家屋里。 连墨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跟着他走?」 沈之煜慢悠悠望了她一眼,「因为太凶恶的,你肯定不会跟他走,所以他看起来很善良。」 「……」连墨踌躇了片刻,终是开了口,「要怎样你才肯放了我?」 沈之煜放下茶盏,意味深长道,「一味地顽抗,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哼,我本来就不聪明! 连墨心里腹诽。 「我们,我们已经和离了。」连墨吞了口口水,「那,这场婚姻是无效的了,你堂堂一国丞相,对一个弱女子砍打砍杀的,也太有损您的威严了……何况,何况我们曾经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外头打着丞相前妻的名头招摇撞骗!」 为了看起来更真诚,她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沈之煜有些好笑,「谁说我们和离了?」 连墨惊恐地抬头看他。 沈之煜忽而挑眉,反手握住连墨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连墨猝不及防,又跟前不稳,直直往前栽去,将将扑倒在沈之煜胸前。 他眉眼含笑,目光却锐利如刀锋,只听他低声道,「和离书一式两份,本相……并未呈给皇上。」 一国丞相与镇国大将军女儿的婚事,是皇上钦点,天下人皆知。即便和离,也要皇上点头同意才行。 所以,单方面的签字按印,无效! 连墨脑袋一阵眩晕,好像被马车突然碾压,碾得不怎么过瘾,又倒回来没完没了的重新碾。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