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至上 卷一》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清和十四年,正是酷暑时分,烈日炙烤着大地,外面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叫着,苏皖却要死了。 她也不过十九岁,宝宝才刚到启蒙的年龄,她们母子二人,竟要身赴黄泉,她抱着怀中的稚儿,又吻了一下他精致的小脸,压下喉中的血腥味,轻声安抚道:「宝宝别怕。」 说完,她便咳了起来,随着她的咳嗽,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纵然未婚先孕,她仍旧肤如凝脂,一张脸说不出的美丽,哪怕咳出了血,仍旧没有一丝病容,反而因那抹异色,添了分说不出的风情。 安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冷笑道:「堂堂定国公嫡女,却未婚先孕,苏皖,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勾引了安王不算,竟还成功生下景王的孩子?是不是还想凭借着他,攀龙附凤?呵,你这种女人,还是尽快死了吧!活着只会祸害男人!」 苏皖神色不变,只眼中露出一抹嘲讽。 勾引? 她出身于定国公府,是长房唯一的嫡女,从小便被教导礼义廉耻,又岂会做出这种事? 纵使定国公府倒台后,外祖母却怜她孤苦,将她接到了宁远侯府,几个舅母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言一行再妥帖不过,疯了才会去勾引人,何况她与表哥自幼便定了亲。 苏皖打小便生得漂亮,十五岁的她,身姿窈窕,容颜娇媚,眉目间还染着一缕清愁,见了她的无不叹一句我见犹怜。谁料这张让无数贵女羡慕的脸蛋,却为她招来了祸端。 人不幸时,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安王自打目睹了她的真颜,便惦记上了她,她的大舅母为了讨好安王,竟在她茶杯里下了药,将她献了出去。 她中的是合欢散,比任何媚药都要烈,必须同男子欢好方可解毒,纵然没让安王得逞,她因解毒,却同样失了清白。 一夕之间,她便由神坛跌落,成了声名狼藉之人。 世人对女子就是如此刻薄,未婚失贞却苟活于世,便是最大的罪恶,没人同情她被当成玩物送人的遭遇,也没人觉得她的失贞非她所愿,谈起她,眼中不无鄙夷,就仿佛不唾弃她几下,自己的名声也会跟着坏掉一般。 安王妃恨她至此,无非是见不得安王惦记她罢了。 苏皖眼皮都没抬,都要死了,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 她怀里的男孩,闻言,却猛地抬起了头,小家伙一身宝蓝色的小衣袍,一双乌黑的眼眸含满了愤怒,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苏皖的怀抱,朝安王妃撞了去。 他速度又快又猛,两个丫鬟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王妃同样没躲开,被他狠狠撞倒在地。 小家伙睫毛上明明还沾着泪,一双眼睛却泛着猩红,活似个狼崽子。他快狠准地伸出小手,一爪子挠破了她的脸,因用尽力气,圆润的指甲盖里都带了肉。 安王妃又惊又骇,捂着脸,疼得尖叫了起来,再也没了刚刚的飞扬跋扈。 她将苏皖关在南院,又给他们灌了毒,此次过来不过是想再嘲讽她一番,是以身边只跟了两个心腹丫鬟。 丫鬟听到她的尖叫,吓得魂都要散了,下意识朝安王妃看了过去,见她脸上四道血痕,骇得腿都有些软,反应过来后,连忙伸手去捉苏宝。 苏宝人小,轻而易举就被两个丫鬟架住了胳膊,他张嘴咬了丫鬟一口,趁她吃痛放松力道时,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安王妃胸口上。 他年龄虽小,却用足了力气,安王妃又是个从未吃过苦头的,被他踢中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一边尖叫着喊护卫,一边大声骂道:「给我现在就宰了这贱种!我要让他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苏皖也没料到苏宝会突然爆发。 她眼皮狠狠一跳,之前是清楚逃不掉,怕安王妃折磨苏宝,才歇了旁的心思,见苏宝为了给她出气,竟然连抓带咬的,她眼眶猛地一酸。 安王妃气量狭小,一向睚眦必报,清楚她断不会放过苏宝,苏皖拔下头上的簪子,便朝安王妃扑了过去。 五马分尸? 不,她断不能容忍她如此对待她的宝儿! 苏皖一簪子便扎在了她的咽喉处,她力道大,血液喷出来时,丫鬟惊呆了,顿时也不管苏宝了,连忙去抓她。 护卫冲上来前,苏皖又补了一簪子,她被丫鬟踹倒时,安王妃已经因为伤得过重,吓晕了过去。 护卫冲进来后,便将她和苏宝捆了起来,丫鬟们已经命人将安王妃抬了出去,一边捂着她的伤口,一边催人喊太医,已经没时间管他们了。 苏皖用手捂住唇,又一阵阵咳了起来,黑色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指缝淌下来,落在了她白色的衣裙上,恍若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望着她痛苦的模样,苏宝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哪还有之前凶巴巴的模样。 苏皖眼中含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怕,却动弹不得,两人昨日就中了毒,离毒发身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见苏宝也开始咳血时,苏皖一双眼睛方恨得通红。 第2章 她被捆成粽子绑在一个椅子上,饶是动弹不得,她仍旧奋力朝苏宝的方向挣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总算有了成效。 她连板凳一并摔在了地上。 苏宝哭成了泪人,不仅眼睛红通通的,白嫩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泪痕,平日里苏皖总嫌他性子倔,不肯服软,见他总算有了孩子模样,却这般心疼。 好在两人离得不算远,摔倒后,她的脑袋竟然真碰到了苏宝的裤腿,她亲了一下他,又说了一声宝宝别怕。 苏宝拼命摇头,他不怕。 母子两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早在瞧到苏宝那张肖似景王的小脸时,护卫便已经呆住了,此刻更是于心不忍般,皆移开了视线,也没有硬是将苏皖移开。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母子二人却逐渐断了气。 苏皖本以为自己会彻底魂飞魄散,谁料却变成了一只阿飘,她在苏宝的身边逗留了许久,也没见她的小宝贝同样飘出来。 苏皖想亲亲小家伙的小脸,却穿过了他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两个丫鬟的脚步声。 两人是奉命而来,此刻安王妃已经醒了。 苏皖虽然狠狠刺了安王妃两下,在太医的轮番抢救下,她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她醒来后,就得到了两人已经毒发身亡的消息。 安王妃恨极了他们,哪怕两人已经死了,她也难消心头之恨,不仅命人鞭尸,还吩咐道一会儿让人将苏皖的尸身丢到秦楼楚馆去,喜欢奸尸的不是没有。 饶是清楚她心胸狭隘,苏皖也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狠毒。 丫鬟们已经拿出了鞭子,由其中一个护卫动的手,自己被抽打时,她没什么感觉,见侍卫拿着鞭子朝苏宝走去时,苏皖却恨得双眼通红,她想冲上去阻止,却一次次穿过众人的身体。 就在她恨得想将这几人剥皮削骨时,垂花门处,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鞭尸?谁敢动一下试试?」 男人逆光走来。他一身战袍,整个人犹如神仙,然而他唇边却泛着一抹妖异的笑。 来者正是景王,他生得极其俊美,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也好似含着笑,平日里他就极难伺候,此刻一双眼睛犹如淬了冰。 小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懵,连忙跪了下来。 苏皖也有些懵,他不是刚打了胜仗吗?大军班师回朝少说也得十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景王是想念京城的美食了,加上母妃快过生辰了,才快马加鞭提前归了京,谁料刚入京,就有探子派人递了信过来。 安王妃御下不严,受伤后,更是恼怒地破口大骂,这才走漏了消息。 景王得到消息时,一张脸沉得吓人,直接闯入了安王府,他是个混不吝,一把刀不知斩了多少亡魂,别说安王此时不在京城,就算在,也拦不住他。 他一路闯到了东院,入目的便是一大一小可怜巴巴躺在地上的场景。他蹙了下眉,抬脚朝两人走了过去。 东院中一共两个丫鬟,两个侍卫,皆是安王妃的心腹,面对景王,他们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皆战战兢兢跪了下来,胆子小的那个丫鬟已经吓晕了过去。 景王是先皇的第七子,乃淑妃所出,他向来眼高于顶,别说娶正妃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妾都没有,死掉的那个小孩,完全是他的缩小版,一瞧就是他的骨血,一想到景王发怒的下场,饶是那两个护卫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苏皖看到景王一步步朝她的尸体走了过去。 她身中剧毒,咳出不少黑血,身上的味道多少有些难闻,身后的衣服也快被板子打烂了,瞧着狼狈不堪,景王一向怕脏,靠近她后,眉头便蹙了起来,眼中满满的嫌弃。 苏皖眼皮跳了跳,哪怕这几年,她性格沉稳了不少,瞧到景王嫌弃的模样,仍旧忍不住磨了磨牙。 景王生得俊美,哪怕身着战袍,举手投足仍旧说不出的风流,他后退了一步,对身后的人道:「将她翻过来,让我瞧一眼。」 侍卫连忙应了下来,正想去翻动她的尸身时,景王却突然道:「算了,都退下。」 说完,他便上前一步,弯腰将苏皖翻了过来,瞧到她那张脸时,他微微一怔。 女子面色苍白,唇部泛紫,一张脸仍说不出的惊艳,哪怕五官有了细微的变化,却依然是熟悉中的模样。 竟果真是她。 考虑到毕竟毁了她的清白,那夜之后,他曾问过她要不要索性跟了他,苏皖却拒绝了,他一直嫌女人麻烦,身边才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头一次起了收人的念头,竟然还被拒了。 景王颜面受损,再没过问她的事,很快他便离了京城,一走就是几年,中间也不过回京两次,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竟敢偷偷生他的孩子。 他又朝一旁的小男娃走了去,忍不住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五官精致,没有一处不随他,望着他苍白的小脸,他单薄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声音冷得吓人,「去把安王妃给我绑来。」 第3章 侍卫应了一声,正想退下捉人时,景王又道:「丑成那样,本王还是不见了,免得污了眼睛,直接捅死吧,她不是爱鞭尸?让她也体验一下身体被鞭的滋味,参与此事的,一并弄死。」 他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违。 景王抱着苏宝,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苏皖一眼,脑海中闪过少女泪蒙蒙的双眼,他哼了一声,脚尖点了一下苏皖精致的绣花鞋,「当初若跟了本王,又岂会落个死后被鞭尸的下场?」 虽然察觉不到疼痛,被他逗弄小猫小狗似的碰了一下,苏皖仍旧有些心塞,后悔?就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她若真跟了他,又岂会有好下场? 景王没再看她,吩咐属下抬顶轿子将她带走后,便抱着苏宝走了出去,苏皖挂心着苏宝,飘着跟了上去。 今日仍旧是个大晴天,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哪怕身为阿飘,苏皖都觉得有些燥热,他那样嫌脏又怕热的一个人,竟一路将苏宝抱了出去。 安王府离景王府算不上太近,中间隔了两条街道,街上人来人往,见景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娃,大家都忍不住伸着脖子瞄了过去,瞧到景王冰冷的神情时,才飞快移开视线。 苏皖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飘到了景王府。 景王楚宴是几个王爷中,最会享受的一个,先皇赐给他的府邸,他不止整修了一次,一入景王府,面前便是一座几杖高的巨石,上面刻着景王府三字。 绕过巨石,便是两排珍贵的树木,每一颗都枝繁叶茂,两排树木形成了一个极其凉爽的林荫大道,右边是一座怪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假山旁有一个小型喷泉,到处都是鲜花古树,亭台楼阁,布局无一不精巧。 几乎每一个来到景王府的人都会被此处的景色所吸引,苏皖的一颗心却全扑在苏宝身上,哪怕是第二次来景王府,她仍旧不曾留意过此处的风景。 楚宴将苏宝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寝室,竟将他小小的身体放到了自己床上,他身旁的暗卫都有些吃惊,显然没料到景王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 将他放到床上后,楚宴盯着苏宝看了半晌,神情微微有些古怪,半晌,才试探着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脸,低低道:「父王不知你的存在。」 他声音低而哑,甚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懊恼,竟一副很是看重苏宝的模样,苏皖的目光原本一直落在苏宝身上,这才忍不住看了楚宴一眼。 男人五官线条凌厉,纵然极其俊美,周身的气息却透着一股烦躁,此刻他正定定注视着苏宝,眼中的冰冷退了大半。 苏皖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根本没料到他竟会在乎他,也是,虎毒尚不识子,他纵然再乖张暴戾,苏宝都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对苏宝看重也不是多惊世骇俗的事。 他的指尖拂过苏宝精致的小脸,突然嗤笑一声,道:「下辈子放聪明点,别再投到她肚子里,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算什么好母亲。」 最后一声近乎低喃,若非苏皖就在他身旁,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闻言,苏皖的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眼睛也莫名有些酸。 是啊,她算什么好母亲,她的宝儿才四岁大,就这么走了。连活着的这四年,都是随着她蜗居在小院中。因他长得像景王,她甚至不敢让他出门,他长这么大,连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都不曾去过,苏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根本就不配当母亲。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说不清是恨自己多一些,还是恨这个世道多一些,如果……如果重来一世,她必不会让她的宝儿跟着她担惊受怕。 不知道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还是怎地,苏皖的身体猛地飞了起来,好像撞入一片黑暗中,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意识。 就在苏皖以为要魂飞魄散时,她耳旁突然传来了端芯焦急的呼唤声,「姑娘,姑娘?」 苏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心中那样恨,既恨自己没能护住苏宝,也恨安王妃竟然牵连无辜,连个稚子都不放过。 苏皖双目猩红,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看到了熟悉中的端芯,这几年为了避人耳目,她们两个但凡出门都会乔装一下,端芯仍旧是老妪装扮,一双眼眸溢满了担忧。 见主子总算醒了,端芯才松口气。 端芯是苏皖的贴身丫鬟,一直伴在她身侧,在安王妃的哥哥带人寻到他们时,她便因为维护自己死掉了,苏皖以为是在阴间遇到了她,神情有些愣怔,回过神时,已经紧紧搂住了端芯,「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们。」 说着眼泪便已砸了下来,她秀眉纤长,樱唇泛白,眸中含泪时,看得人心都要碎了,端芯慌乱地拍了拍她的背,「奴婢无事的,小主子也没事,他眼下已经退了热,姑娘不要担心。」 听了她的话,苏皖方意识到不对,忍不住四处看了一眼。 第4章 房间里的布置既简洁又熟悉,罗汉床对面是紫檀木鱼戏荷花镂空博古架,另一侧是花梨梳妆台,再远处是一个画着仕女图的屏风,正是她平日的住处。 苏皖有些震惊,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端芯心疼她,加上心中堵着一口恶气,不等她开口询问什么,就忍不住骂道:「这大夫真不是东西!亏世人还夸他悬壶济世,有圣医之名,呸!不过是徒有虚名!就他也配惦记您?以他这副德行连给您提鞋都不配,也不知咱们若是搬走后,他会不会去安王那儿揭发咱们?」 这几年安王一直在暗中搜寻她们的下落,若非她们姑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只怕早就被他的人寻到了。谁料这次却被个大夫识破了身份。 端芯的话,恰好印证了苏皖的猜测,她果然重生了。 几日前,苏宝莫名开始起热,一直反复不好,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服药也没什么用,苏皖怕拖下去对苏宝身体不好,就带他去了济安堂。 济安堂是京城最有名的医馆,里面的大夫从不登门看病,苏皖只好带着苏宝去了那儿。纵然都化了妆,已然瞧不出本来的面目,苏皖还是有些担心,入了医馆后也一直抱着苏宝。 这位沈大夫给人看病时偏偏不喜旁人跟在身旁,苏皖放心不下,想要一同进入内室时,却被药童数落了一番,说规矩不可废,怕自己再坚持下去,会惹人怀疑,苏皖便将苏宝交给了大夫。 沈大夫将苏宝带到了里间,为他诊治了一番。 他是有真本领在的,不然也不会有圣医的名号,他多看了几眼,便瞧出苏宝的面部做了改动,女子化妆不奇怪,一个小孩却乔装打扮多少有些古怪。 苏皖上了妆后,虽然面容平淡无奇,然而妆容再好,却遮挡不住那双明眸,她一双眼眸似盈盈秋水,说不出的漂亮,沈大夫刚看到她时,就忍不住多瞧了好几眼。 这样美的眼睛,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好奇心的趋势下,他让苏宝躺到了床上,清楚大夫是要给他看病,苏宝默默爬上了床,谁料刚躺下,大夫便拿银针扎晕了他,他拿出药水擦掉了苏宝脸上的妆容。 苏宝与景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下谁不认识景王? 沈大夫瞧到苏宝的长相时,一双眼眸便闪过一抹异色,一个普通女子又岂会怀上景王的孩子?谁不知道景王眼光有多高,陆太妃给他相看了不少长相出众的贵女,他一个都没瞧上。 他生得俊美无俦,活似个妖孽,十几岁时就有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整个京城,能跟他媲美的,这些年也就出了一个苏皖。想起苏皖,沈大夫心中愈发有了怀疑。仔细一想,两人的眼睛实在太像了,他不觉得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这人算不得太坏,却偏偏有些好色,当年曾有幸见过苏皖一面,至今念念不忘,因是济安堂的坐堂大夫,他消息也很灵通,自然清楚景王并不知道苏宝的存在,也清楚苏皖定是为了躲避安王的搜寻,才做的伪装。 后来便有了他威胁苏皖的事。 苏皖连景王都不愿意跟,又岂会同意跟他?怕他不认真与苏宝诊治,她才答应考虑一下,好在他医术确实不错,苏宝喝了两剂药,便退了热,总归是有了好转。 怕苏宝病好后苏皖会逃走,他特意派人守在她们门口,为的就是监视她们,今日这大夫又来了一趟,他刚走,苏皖就来了小日子,她月事不规律,每次来,都疼得有些招架不住,这才晕睡了过去。 端芯却误以为她是被大夫气的。 知道重生回来后,苏皖的情绪便有些激动,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连忙去了苏宝的房间。 端芯神色有些疑惑,总觉得今日姑娘有些怪怪的,不过她一向忠心,也没有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苏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小人儿,因为天气有些热,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苏皖想将他紧紧搂入怀中,又怕扰了他的睡眠,只是上前亲了亲他白净的小脸,然而她眼底的泪却不受控制的砸了下来。 她平日里不是爱哭之人,唯有父母出事时曾抹过眼泪,这两日掉泪的次数比之前几年都多。 泪水砸在了苏宝的脸上。 小家伙察觉到凉意,眼皮动了动。 苏皖连忙去擦他脸上的泪,伸手拍了拍他,想哄他再睡会儿,然而苏宝却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饶是刚睡醒,也不见迷糊,睁开双眼后,他便瞧到了苏皖泛红的眼睛,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摸她的眼睛,「娘亲?」 苏皖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没事,刚刚过来时被风吹了一下,小宝觉得怎么样?身体可还有不适?」 苏宝摇头,以为娘亲是太过担心他,才掉了眼泪,他也没拆穿,虽然退了热,这一病倒让他黏人了些,小手搂住苏皖的腰,赖到了她怀里。 第5章 放在平日,苏皖一定捏一把他的小脸,打趣他一句羞不羞,此时,她却同样搂住了他小小的身体。 苏皖的眼睛又有些发酸,直到这一刻,真正将苏宝抱到怀里,她才有种真正归来的感觉,她努力眨了眨眼,才将泪水逼了回去。 见端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瞧着她,苏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荡,拍了一下苏宝的背,用平日里惯用的口吻道:「再睡会儿。」 苏宝其实仍旧是有些困的,闻言打了个哈欠,点了下小脑袋,又躺到了床上,尽管阳光射不到里间,房内仍旧有些热,苏宝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不仅白嫩的小脚丫在外露着,一小截儿小腿也露了出来。 以往苏皖对他一直是放养状态,随他怎么舒适怎么来,想到他还生着病,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裤腿。 苏宝觑她一眼,只是打了个哈欠,等她走出屋,才蹬了蹬腿,又将腿露了出来,这天气热得他想抱着冰块睡。 走出苏宝的房间,苏皖又对上了端芯担忧的视线,她含笑解释了一句,「我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惊住了,见你们都还在我才觉得安心。」 端芯不疑有他,想到沈大夫,仍旧忧心忡忡,「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外面一直有人守着,想搬走都难。」 苏皖安慰了一句,「外面的人不足为惧,他不过是个小药童,家中又有老母要奉养,买通他不成问题。」 上一世,她就在今日买通了他,收拾好细软,当天晚上离开的小院。 可惜她却没料到沈大夫昨天却同人喝了酒,早将她卖了。 他醉酒之下,多少有些膨胀,加上心中着实得意,就将很快要得到苏皖的事吹捧了一番,说什么安王都得不到的女人,却要便宜了他。 那人之所以请他喝酒,其实是想问他借点银子,见他提起安王,就长了个心眼,一个有心套话,一个有意炫耀,后果可想而知。 因安王不在京城,那人第二日一早就将消息卖给了安王妃。按时间推算,此刻安王妃已经知道了消息,她怕白天捉拿她们,会被安王的人注意到,才趁夜晚悄悄来的,却不料竟扑了个空。 苏皖没料到,安王妃会对她如此执着,为了搜她出来,甚至不惜让她哥哥以权谋私,安王妃的哥哥是大理寺少卿,为了加大搜寻力度,还特意放跑了一个重要人犯…… 漫长的五日,她们躲躲藏藏,最终还是被寻到了。 想到安王妃,苏皖一双眸子恍若淬了冰,胸口憋着的那股浊气,怎么都散不去,她欠她三条人命,哪怕景王最终处死了她,苏皖仍旧意难平。 她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甚至残忍地鞭尸,只是让她死实在太便宜她了。这一世,她势必要让她身败名裂。 可是眼下,最关键的却是如何度过此次危机,她一个弱女子,这些年不过赚了些钱,想与大理寺少卿抗衡自然不现实,想到景王对苏宝的重视,苏皖心中微动。 景王不久便会归来,将苏宝送回去倒不失一个办法,没了苏宝,她与端芯分头行动,凭她的化妆术,想躲开自然容易得多,毕竟上一世,他们搜查时,重点盘查的就是带着孩子的妇人。 可是将苏宝一个人送入王府,她又着实放心不下。 景王即使尚未娶妃纳妾,却有不少贵女对他有意,皇上也有意为他与陆阁老的小孙女赐婚,现在婚事未定,他却率先有了子嗣,在景王不在的情况下,将苏宝送过去多少有些危险。 小家伙再聪明,也不过只有四岁大。 苏皖颇有种心烦意乱的感觉,她爱作画,心情不好时,画上一幅,便能静下心,可是此刻,哪怕将画笔颜料取了出来,已经落了笔,心情仍旧乱糟糟的。 心随意动,片刻后纸上赫然勾勒出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他五官轮廓硬朗,每一处线条都极其凌厉,组合在一起却说不出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招架。 正是景王。 苏皖盯着他看了片刻,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其实她抱着苏宝过去不失为一个办法,母子二人既不必分开,又能躲过这场危险,她还可以借景王的势谋划一二。但是苏皖却有些不敢露面。 几年前,两人虽然有了那么一夜,他对她并没有情谊,哪怕过了几年,苏皖仍旧记得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恩赐般问她要不要干脆跟了他。当年她却拒绝了,他一向放荡不羁,又极难讨好,她若再登门,只怕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就会被他扫地出门。 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却落过他的面子。就算侥幸被他收留,以她的身份,也只能当个侍妾,有个声名狼藉,身份又不高的母亲,对苏宝自然没有好处。 如果只是去景王府暂时躲避一下风险,她不露面自然更好一些,等躲过这一劫,她随时都能将苏宝带走。 第6章 苏皖正在思考时,端芯端着生姜熬成的红糖水走了进来,「姑娘,先喝点红糖水暖暖肚子吧,别站久了一会儿又疼得厉害了。」 她仍旧是老妪装扮,出门在外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妙龄女子,望着她的模样,苏皖心中微动。 她又不是非要以自己的身份登门才行,完全可以扮做奶娘的模样,这样一来,既可以陪着苏宝,也没了后顾之忧。 她娘的陪嫁庄子上,尚有几个可用之人,其中一位便是丧夫之女,恰好见过她的人不多,倒是可以借用一下她的身份。 下定决心后,苏皖的心情总算稍微安定了些。 她在端芯耳旁吩咐了几句,端芯听完,神情有些迟疑,「姑娘竟想带着小主子去景王府吗?」 重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苏皖自然无法告诉她,只好道:「如果这大夫已经泄了密,我们被寻到的可能会很大,之前成功在这里住了几年,是因为旁人不知道我们带着个孩子。如今带着小宝,也不方便躲藏,与其冒这个险,不如我们分开行事,我带着小宝暂时去景王府躲避一下,过段时间度过风险,再带他走。」 端芯却有些担忧,「小主子如此聪慧,又与景王生得这般像,到时候他如果不放人怎么办?」 苏皖道:「他生性不羁,最是骄傲不过,应该不会勉强人,这个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景王尚未成亲,等成了亲,他的王妃,必然容不下旁的孩子,她到时带走苏宝,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桩好事。 端芯对她满是信任,听她如此道,便没了顾虑,「那奴婢等会儿就去一趟织新阁,将您的吩咐亲口告诉柳娘,让她回庄子一趟亲自吩咐下去。」 织新阁是家布庄,里面也卖一些成衣,本是苏皖的产业,如今记在柳娘名下,柳娘不仅是织新阁的掌柜,还曾是庄子上的管事妈妈,十分忠心,事情交给她自然是再妥帖不过。 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 饭自然不能不吃,几年下来,端芯手艺越发好了,没多久就做了四菜一汤出来,因着苏宝还在服药,食物当以清淡为主,四个炒菜全是素小炒,汤则是鲫鱼汤,汤汁熬成了奶白色,单是闻着便香气四溢。 苏宝闻到饭香味时,便打了个滚爬了起来,不等人喊,就乖乖下了床,动作那叫个麻利。 苏皖走进来时,小家伙已经自觉穿好了鞋子。 瞧到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苏皖便有些忍俊不禁,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牵住了他的小手,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就猜你已经醒了,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苏宝已经闻到了鲫鱼汤的味道,若非被苏皖牵着手,一准儿蹬蹬蹬跑过去了。平日里娘亲不仅忙,还十分促狭,逗他的次数不少,这么温柔牵着他走路的次数着实少得可怜。 苏宝舍不得挣开她的手,一路乖巧极了。 他与景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挑的桃花眼,挺直的小鼻梁,薄厚适中的唇,没一处不好看,乖巧的模样看得人心都化了。 苏皖放松下来后,眼中便多了一抹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宝今儿怎么这么乖?平日里不是一闻到饭香味,便扑了去?这次不嘴馋了?」 苏宝耳尖有些红,神情却一本正经的,「谁嘴馋了?到了饭点,不就是要吃饭?你几顿不吃试试?」 他小小年龄便喜欢端着,活似个小大人,唯有喜好美食这一点像个孩子,苏皖不止一次地打趣过他,苏宝说完,便挣开她的手,朝自己的板凳跑了去。 觉得女人真是麻烦,跑太快会念叨,不跑了还会念叨。 苏皖爱极了他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唇边溢出一抹笑,招呼着端芯也上了桌,吃完饭,她就将苏宝喊到了内室,将想带他去景王府的事说了一下。 她没提安王妃的事,只说景王是他的爹爹,他到了入学的年龄,去景王府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自打她提起景王时,苏宝一张小脸便有些冷。 苏皖微微有些紧张,一时之间竟以为他早就知道景王是他爹爹了,「小宝不想去吗?」 苏宝踢掉鞋子,扭身便爬到了床上,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瞪着苏皖,仿佛这样能增加点气势,他恶狠狠道:「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哪来的爹爹?你是不是嫌我是个小拖油瓶?不想要我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俨然带了哭腔。 苏皖一颗心猛地酸了起来。 纵然心中很不是滋味,苏皖的神情却有些严肃,「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苏宝年龄尚小,若无人乱嚼舌根,他一个孩子纵然再聪慧也不会无端冒出这种心思来。 苏宝抿着唇,没有答,气势也一下弱了下去,眼神有些躲闪。 小院中除了端芯,也唯有陈妈妈跟青枝会来这儿帮忙,要么是送菜过来,要么是留下帮着打扫院子,洗洗衣服。 第7章 她们皆是苏皖的心腹,两人对苏宝也极其疼爱,自然不会背后非议主子,可青枝却是个话多的,还十分八卦,从旁处听来了有趣的事还会讲给苏宝听,难道苏宝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苏皖所料不差,青枝曾与端芯提起过铺子隔壁那个卖豆腐的小寡妇,丈夫走后,她便一个人拉扯孩子,因带着孩子,旁人再给她说亲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她嫌孩子是个小拖油瓶,不仅时常让他饿肚子,三天两头的还动手打他,那孩子原本还很机灵,现在却呆呆的,让人唏嘘不已,青枝是同情那孩子才跟端芯念叨了起来,不料却被刚睡醒的苏宝听了一耳朵。 他这才知道,原来孩子也可以是累赘,是小拖油瓶。明明清楚娘亲不会嫌弃他,可是不知为何,见她想将自己送走,苏宝还是有些恐慌。 换成以往,见他如此,苏皖肯定要捏一下他的小脸,让他好好反思一下,现在望着他略显不安的眼眸,苏皖却只余心疼,她将小家伙揽到了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说什么胡话?娘亲怎么舍得不要你?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娘亲也会陪你一起。」 苏宝显然被她安抚了下来,眼中只剩疑惑,明明之前娘亲还说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突然又有了爹?苏宝本能地嗅出一丝不对劲,果然这丝不对劲,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得知娘亲要扮做奶娘跟着他时,他的小脸便紧绷了起来,「娘为何还要扮做别人?」 以前唯有外出时,娘亲才会化成旁人的模样,在家时却是真面目示人,难道爹爹那里也有危险? 苏宝虽然才四岁,却比寻常孩子聪明得多,他隐隐明白娘亲是在躲避坏人,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想尽快长大的缘故,因为从小没有父亲,他其实也不太懂,父亲之于他们,是怎样一种存在。 清楚日后肯定瞒不住他,苏皖没有骗他,而是认真解释道:「我跟你爹爹其实并不熟悉,我如果冒然现身不仅会给他带去困扰,娘也会觉得不自在。」 苏宝不是很理解,干脆利索地下了决定,「那就不去找他。」 苏皖又解释了几句,知道是去避险去了,苏宝才勉为其难地接受,还皱着小眉头提了要求,「要两根冰糖葫芦才行。」 这个小鬼。 苏皖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爽快地应了下来。 苏宝又提要求,「娘亲不许把自己画的太丑。」 他还是喜欢娘亲漂漂亮亮的模样,笑起来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苏皖嗯嗯点头,瞧着敷衍极了,苏宝抿了抿唇,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才没跟她计较。 等端芯从织新阁回来,苏皖便让她取了一百两银子,吩咐了她几句,端芯拿着银子将门外的小药童喊到了一旁,没多久两人便达成了交易。 小童抱着银子,欢喜地离开了此处。 苏皖则坐在梳妆台前化起了妆,她有一双极其神奇的手,画起妆来,可谓是信手拈来,不过片刻,镜中便出现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她对着镜子看了片刻,除了眼睛,没一处与之前相似。 怕万一引起怀疑,她不仅将自己画成了三十多岁的少妇,还在脸颊上点了两颗痣。 她与景王已有五年不见,五年前的她,眉眼间尚带着一丝稚气,如今五官早已长开。她要扮做苏宝的奶娘,说到底不过是个丫鬟,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等她画好,端芯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包里除了两身换洗的衣服,便是一些细软和苏宝的药,他虽然退了热,怕他万一又不舒服,苏皖才让端芯将药也带上了。 马车来到小院门口时,苏皖冲苏宝招了招手,小家伙放下手中的七巧板,朝娘亲走了过去。 端芯亦步亦趋跟了去,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姑娘真不用奴婢跟着吗?奴婢不在以后谁来伺候您?」 苏皖好笑地拿帕子为她擦了一下泪,她是以奶娘的身份出现的,若是带着端芯,不出一日就会暴露身份。 端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怕自己又要哭,她背过身,没再追问,而是道:「姑娘放心,奴婢定谨记您的交代,安王府的事奴婢也会尽快办妥。」 苏皖点头,「你一切小心,就算办好也不必去王府寻我,得空时,我会亲自去织新阁。」 端芯含着泪,重重点头。 此刻刚过申时,暖风熏人,夕阳的光辉在屋檐的折射下洒了下来,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一片暖色之下,苏宝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见芯姨红了眼睛,他紧绷的小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伤感。 小家伙突然道:「我会照顾好娘亲。」 端芯忍不住又转过了身,红着眼睛抱了一下苏宝。 苏宝有些不自在,耳尖动了一下,最终却放弃了挣扎。 端芯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他,她含泪笑道:「小主子也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第8章 苏宝点了点头,小脸无比认真,瞧得人心中莫名发涩,苏皖也不习惯别离,对端芯道:「很快就见到了,不许难受了。」 端芯连忙点头,又送了送。 苏皖则牵着苏宝走到了门口,安伯在马车一侧放了一个小凳,苏宝没让苏皖抱他,自己踩着小凳利索地爬上了马车。 苏皖也跟着上了马车,她冲端芯说了声快进去,就放下了帷幔。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繁华的街道上,苏宝甚少有出门的机会,听到外面的喧嚣时,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他偷瞄了苏皖一眼,见她好似在想事情,没有留意自己,飞快掀开帘子,往外瞄了一眼。 京城的街道自然是再繁华不过,不仅道路平坦宽阔,两边商铺林立,瞧着极为气派。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客人在与小商贩讨价还价,苏宝本来只是想偷瞄一眼,瞧到后,却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了目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倒映着漫天星辰。 窗帘被掀开时,苏皖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她眼底也溢出一抹笑,揽住了小家伙的身体,「有什么想要的吗?娘亲给你买。」 苏宝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觉得今日的娘亲温柔得简直像换了个人,他毫不客气地提要求,「绿豆糕如意糕什锦糖豌豆馅……我都要!」 他一口气说了七八样,每一个都是吃的,苏皖有些哭笑不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整日就惦记着吃?难道上辈子是饿死鬼不成?」 苏宝不想被她捏,板着小脸,躲了一下,「娘亲休要打趣我。」 两人坐在一处,他自然没躲开,见他皱着鼻子,不爽极了,苏皖笑弯了眉眼,她笑得太过愉快,苏宝紧绷的小脸有些维持不住,也笑了一下,扯了扯她的袖子,「还要不要给我买?」 最终也只是给他买了两样,尽管如此,苏宝还是吃得很满足,他吃东西时十分文雅,哪怕是再喜欢的东西,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小小年龄,举手投足却满是优雅。 等他吃完,两人便到了景王府。 如今景王不在,是护卫首领李殷接待的苏皖,瞧到苏宝那张白嫩的小脸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苏宝与景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像。 他掩下心中的震撼,连忙将苏皖迎了进去,不论面前这孩子只是单纯的与景王生得一样,还是确实是景王的骨血,此事都不是他能随意处置的。 将人迎入府后,他便派心腹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传信之人跑了两天两夜,累死三匹战马,才来到战场。 此刻楚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 因打了胜仗,整个军营都洋溢着一股巨大的兴奋,士兵们得了不少战利品,一个个激动极了,全然没有之前的疲倦,楚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进入营帐后,他便脱掉了那件染血的战袍,随着他脱衣的动作,他背上的伤也露了出来,伤口十分狰狞,换成旁人早疼得无法忍受了,他却神色如常。 军医连忙过来为他包扎了一下,刚包扎好,正打算沐浴一下,就听副将说秦二来了边疆,以为京城出了什么大事,楚宴凌厉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传他进来。」 他披上外袍便从沐浴之处走了出来,他神情慵懒,衣襟半敞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肌肤,皮肤竟白得能晃晕人眼,整个人竟活似个妖孽。 秦二走进来后,便跪拜了一下,根本不敢抬头,他恭敬地将信呈了上去。 楚宴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开信时,他脸上的神情才变得有些古怪,信上不过寥寥数语,苏皖二字却唤起了他的记忆,脑海中率先跳出的便是她含着水汽的双眸,少女身姿纤细,小腰盈盈不足一握,不过折腾几下,就一副要散架的模样,偏偏缠着他不放,活似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拒绝时义正言辞,竟偷偷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景王神情愈发有些捉摸不透,凌厉的桃花眼也敛得有些深,他啧了一声,「去备马,我同你回京。」 外面寻她寻得翻天覆地时,苏皖则带着苏宝在景王府住了下来,李殷一直负责景王府的防卫,景王离京后,府里的事便是他与秦管家负责,与秦管家商议过后,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奉水苑。 奉水苑属于后院,不仅离前院很近,后方还有个小花园,风景极好。苏皖就这么带着苏宝在奉水苑住了下来。 苏宝一向起得早,起床后,就乖乖在院子中玩,前两天,他还能耐着性子不乱跑,第三天时,便有些受不住了,他这个年龄,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见穿过垂花门,后方就是小花园,便想去花园里玩。 苏皖不放心他,便随他一道去的。园内有假山、流水、各种古树和亭台楼阁,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苏宝的眼睛率先被面前的假山吸引了。假山是巨石堆砌而成,这些石头形态各异,有的像展翅欲飞的仙鹤,有的像昏昏欲睡的老虎,每一块巨石都像极了憨态可掬的小动物。 第9章 苏宝瞧得目不转睛,还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他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小院中,所见的风景十分有限,来到此处时,甚至有种误入仙境的感觉。 苏宝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景王府的整个布局都出自大家之手,园林设计也匠心独特,饶是见惯了美景,苏皖也觉得这里美极了,瞧苏宝喜欢,她眼中也溢出一抹笑,愈发觉得带他来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苏宝瞧到她脸上的小黑痣时,愉悦的心情却敛了几分,很不喜欢娘亲扮做旁人的模样,他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神情有些不高兴,「我想我娘亲了,你把我娘亲还给我!」 见他说耍脾气就耍脾气,苏皖有些无奈,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安抚道:「小主子忘记奴婢之前说过什么了?但凡有办法,姑娘都不会把您送过来,您难道不好奇爹爹长什么样吗?」 苏宝咬了下唇,没吭声,他对爹爹自然是好奇的,可是想到以后都不能喊她娘,他就有些难受,整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清楚她也是被逼无奈,苏宝也不好再闹别扭,哼了一声,便朝一旁的荷塘跑了去,喊道:「你别跟着我了,让我自己待会儿!我不想看到你脸上的黑痣,丑死了!」 这小东西,分明是心中有气,不喜苏皖以奶娘的身份陪他,变相地为难人呢。苏皖又好气又好笑,她恭敬地跟了上去,回道:「小主子若是不喜欢旁的,奴婢都可以改,唯有这相貌是父母给的,奴婢想改都改不了,让您不快,是奴婢的错,奴婢任主子责罚。」 说着她竟想下跪,苏宝睁大了眼,他像个小炮仗,冲上来就抓住了她的手臂,余光瞄到一片衣袂时,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他抿了下唇,小脸冷了下来,「动辄就爱下跪!逗你一句而已,真是开不起玩笑!难怪娘亲让你来盯着我!不是说了我最烦旁人跪我?你再这样,信不信我赶走你!」 苏皖眼底带了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奴婢以后不跪就是,小主子勿恼。」 苏宝脸颊微热,哼了一声,趴在栏杆上,看小鱼儿去了。 秦管家这才从古树后走了出来。 他眼中满是笑意,望着苏宝那张与景王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他目光中满是慈爱,含笑看了苏宝两眼,他才笑眯眯道:「王爷想必今日就收到消息了,不日就会回王府,也不知你们需要什么,老奴便命人准备了一些衣物,刚刚让人抬到了奉水苑,还有几样孩子喜欢的小物件,这几日两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老奴说。」 尽管苏宝的身份还未确定,他仍旧一脸和蔼。自打见到苏宝后,他便有些震撼,苏宝不仅五官是景王的翻版,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大千世界,纵然有相貌相似之人,神采也不该如此像,瞧到苏宝时,他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景王,心中也将他当成了小主子来看待,要不然也不会将他安排在奉水苑。 苏皖笑道:「有劳秦管家费心了。」 见他提起他们王爷时,他们俩仍旧不慌不乱的,秦管家脸上的笑更深了,「应该的。」 苏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扭过了头,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秦管家并不介意,与苏皖客套了一番才打算离去,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苏宝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秦管家老脸僵了僵,显然也听到了,猜到可能是自己躲在树后的动作被他瞧到了,秦管家一张老脸又笑开了花,只觉得这位小主子真是跟景王一样聪慧过人,胆子也出奇的大,完全没有新到一个地方的怯弱。 苏皖神情有些微妙,虽然同样觉得这位秦管家不是个好相与的,见苏宝直接说了出来,她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他们初来乍到,在景王没有归来前,能仰仗的唯有秦管家他们。若是得罪了他,自然没什么好果子。 她温声询问道:「好端端的小主子何出此言?」 苏宝看了她一眼,绷着小脸慢吞吞道:「我在说那条鱼,你看,旁的几条小鱼瞧到鱼饵都光明正大现身了,偏他躲在水草后,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听了他的指桑骂槐,秦管家竟一脸欣慰,他是真心为景王觉得高兴,刚刚之所以暗地里观察他们,也是想看看两人性情如何,见小主子年龄虽小,却有自己的主意,当真是老怀欣慰。 余光瞄到他笑出褶皱的老脸,苏宝神情有些费解,这老头莫不是傻子吧?竟听不懂人话? 秦管家笑盈盈为自己作了辩解,「刚刚老奴过来时,是听到两位正在说话,不好打扰,才在树后站了一会儿,并非心怀恶意,小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苏宝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撇了撇唇,没再说什么。 苏皖笑道:「小主子心直口快,也没有恶意,秦管家也勿要放在心上。」 又客套了几句,苏皖才将秦管家送走。 第10章 他走后,两人又看了会儿鱼,荷塘是月亮形状,塘内有许多鱼儿,上方还建有汉白玉石桥,站在桥上的亭子里,既可乘凉,又可垂钓。 苏宝玩够了才回去。 怕他们多想,除了饭点会有丫鬟来送饭,小院中并没有外人,回了屋,苏宝就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床上,纯粹是累的。 他跑来跑去的,出了不少汗,苏皖打了盆水,拿了帕子,边为他擦拭小脸,边叮嘱道:「下次可不许这么鲁莽,亏得秦管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府里的一众事都是他负责,如今你爹爹尚未归来,你自己想想,万一得罪了他,他想使个小绊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宝不想听,怕娘亲继续念叨,才敷衍地嗯嗯点头,「知道啦!」 他声音清脆动听,哪怕是有些不耐烦,听在人耳中仍旧好听得紧,苏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中满是爱怜。 这几日,她时常用这种目光看他,苏宝心中微动,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他耳尖微微泛红,神情也有些严肃,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认真,「娘亲突然变化这么大,是不是怕我有了爹爹就不疼你了?」 苏皖却将手指压在了他唇上,蹙了下眉,清楚是娘亲两字犯了她的忌讳,苏宝呜呜讨饶。 苏皖这才松开他,他又躺了下来,半晌才别扭道:「奶娘放心,就算我有了爹爹,也不会不疼你和娘亲,子不嫌母丑,就冲你辛苦把我喂养大,我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大抵是有些害羞,抓起一旁的小被子就盖住了脑袋,苏皖有些忍俊不禁,她静静望着他小小的身体,心中只觉得暖暖的,也没说旁的话。 安王妃那边一连搜了几日,都没有找到苏皖,最后还是她哥从一个线人那儿得到消息,说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去了景王府。以为他们躲到了景王府,他便将此事与妹妹说了说。 纵使景王不在,有李殷跟秦管家这两人镇守着,也断不会让他们上门搜查,他便劝了妹妹两句,想让她就此罢手,毕竟他们若真有景王做靠山,此事还真不能硬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景王就是一个疯子,胆敢跟他作对,又岂会有好下场? 安王妃自然不愿意就此罢手,想到苏皖她便恨得牙痒痒。 她是淮阳侯府的嫡长女,相貌才情在整个京城都能排的上名次,当姑娘时,唯一不称心的就是凡事都会被苏皖压上一头。 定国公府倒台时,她是何等开心,她早就对安王芳心暗许,最终也如愿嫁给了他,当初出嫁时何等风光?她与安王刚成亲时,也算相敬如宾,就算他冷情了些,她也很高兴能嫁给他,觉得总有一日,她能笼络住他。 可是自打他瞧上苏皖后,一切都变了,哪怕她已经成了一个罪臣之女,只会给人蒙羞,他还是想得到她。 如果只是多个伺候他的侍妾,她也不是不能容忍,想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女却沦落到为妾的地步,她由衷觉得高兴,可是,自打苏皖出现,他连她房里都不去了。 哪怕她使尽手段,他也无动于衷,就仿佛,除了苏皖,旁人就都是庸脂俗粉,让她如何不气?她堂堂安王妃,竟然被一个狐媚子比了下去。连安王此次之所以去江南,都是因为听说那边有苏皖的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让她得知苏皖的下落,她只觉得是苍天有眼,苏皖一日不死,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想到陆阁老的小孙女对景王可谓是死心塌地,安王妃眼眸微微闪了闪,唇边总算溢出一抹笑,让人去陆阁老府上给陆佳惜传了个口信。 此刻,陆佳惜正在院子里,她是爱花之人,院子里有一个大花坛,坛中则密植着紫薇,木槿等各种花朵,远远瞧着万紫千红,给这座小院添了不少雅意。 她正弯腰修剪着枝叶,少女身姿婀娜,一身海棠色的长裙摇曳在地,她唇边泛着淡淡的笑,见丫鬟匆匆跑了进来,才蹙眉呵斥了一声,「怎地又毛手毛脚的?」 丫鬟在她耳旁说了一句什么,她手一抖,将花朵都剪掉了,秀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错愕,「你说什么?」 丫鬟气喘吁吁地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是安王妃派人过来亲口告诉奴婢的,这事应该假不了。姑娘,听说孩子都三四岁了,还是个小男娃,这可如何是好?」 陆佳惜紧绷着脸,眼中泛着一丝冷意,「给我备车!」 陆佳惜是陆阁老最疼爱的小孙女,纵然身份贵重,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冒然去景王府,马车备好后,她则坐着马车,去了午门,等侍卫通报过后,得到四公主的首肯,才入了景仁宫。 她是四公主的伴读,与四公主感情极好。 见她到了,四公主连忙迎了出来。她是贤妃所出,单字一个歆,五官也与贤妃有几成相似,小脸不过巴掌大,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个小酒窝,十分讨喜。 第11章 四公主的性子却与贤妃截然不同,如果说贤妃似水般温柔,那她就是如火般热烈,对喜欢的人,一向是好到了极致,她亲热地拉住了陆佳惜的手,笑道:「佳佳怎么来了?今日不是难得休息吗?」 陆佳惜唇边溢出一抹笑,「正是休息才想寻你玩呀,你不是嫌呆在宫里有些闷吗?咱们不如找个地儿赏景去?今个难得有风,不像平日燥热难耐,极适合赏花赏景。」 她气质淡雅,遇事时也不争不抢的,在世人眼中一向是犹如仙子般的存在,因着这个缘故,她人缘极好,四公主楚歆便极喜欢她。 楚歆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亮,随即又有些气馁,「京城又没什么美景可赏,父皇肯定不许我跑太远的。」 陆佳惜脸上仍旧带着笑,「也不是非要出京才行,据我所知,不论是镇国公府还是安王府,府里都种了大片的花海,公主若想散心,去他们府上亦是可以的,可惜我与两府的女眷都不算太熟,到时还要靠公主引荐一二。」 楚歆脸上却闪过一抹促狭的笑,「他们府上花海再多,也远不及景王府,我七皇叔一向爱享受,府里的小花园都快比御花园大了,据说还从海外移植过来不少奇花异草,一到夏天,简直犹如人间仙境,去旁人府上可不如去他那儿。」 陆佳惜脸颊上添了一抹绯红,声音也柔柔弱弱的,透着一股无奈,「公主快别取笑我了,他府中尚无女眷,就算他人不在,我也不好过去的,若真去了,旁人不定怎么议论。」 「怕什么?他又不在,只是去赏景而已,有我在,谁敢议论?前段时间六皇弟还去他府上玩了呢。」 见她还有些迟疑,楚歆挤了挤眼睛,「你真不想去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七皇叔的脾气,你也是知晓的,他若在京城,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去得了。」 陆佳惜咬了下唇,终是点了头。 清楚她心中必然很欢喜,四公主也很高兴,连忙派人跟父皇和母妃打了声招呼,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陆佳惜出了宫。 两人很快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到了景王府,瞧到四公主与陆佳惜时,护卫连忙行了礼,其中一位则飞快跑进了府,李殷听到两人过来时,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陆佳惜有意于景王的事,李殷自然有所耳闻,苏宝才刚入府没几日,她与四公主便到了,李殷总觉得此事不是巧合,他有心阻拦,便亲自去了门口,他到时,四公主已经有些不爽了。 瞧到李殷便道:「李统领来的正好,这景王府,我六弟就能进,我们却不可以吗?难道公主与贵女就低人一等?还是说非要我带着圣旨过来才行?」 她是真没料到会被拦下来,这才有些恼。本有心借花献佛,带陆佳惜好好参观一下七皇叔的住处,谁料竟丢了人。 见她来者不善,李殷神情微顿,他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四公主有所不知,昨夜府上潜入了刺客,差点刺伤秦管家,如今刺客尚躲在府中,他们不是有意拦你,实在是为了您与陆姑娘的安危,万一您在府上出事,我们就是以死谢罪也无法向圣上交差,四公主不若给属下两日时间,等属下捉到刺客,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您与陆姑娘。」 陆佳惜神色不变,一颗心却沉了下来,他越是阻拦,越说明了他对那位小男孩的重视,她不动声色打量了李殷一眼。 李殷五官冷峻,哪怕是在撒谎,却仍旧镇定如初,加上生得好看,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这一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也没直接拒绝她们,四公主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 陆佳惜窥到她的神情,心中微微紧了一下,她远道而来,自然不想放过此次机会,她含笑而立,「原来李统领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可是好端端的景王府怎么会有刺客?」 「属下尚在调查中。」 陆佳惜笑道:「刺客既然尚未逃掉,肯定是被逼得不敢露面,光天化日之下,他肯定不敢现身,我们只是去花园转转,应该无碍吧?」 说完又对四公主道:「我们难得休息,今天走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早就听闻李统领武艺非凡,有他护着想必不会出事,不若我们就进去转一圈,公主以为如何?」 她今日过来特意带了两个会武的丫鬟,还吩咐了她们见机行事,唯有混入府中,两人方可行事。 听她一说,四公主果然有些意动,她正想说什么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躁动,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白色的战马快如闪电,眨眼间便来到了景王府,楚宴一身战袍,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行至府前,他才拉了一下缰绳,马儿叫了一声,前蹄高高抬了起来,下一刻便站稳了。 景王翻身下了马,衣袂翻飞间,他那双笔直的长腿露了出来,见府外站着两个女人,他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形状好看的唇扬起一点儿讥诮的弧度。 第12章 见到他的身影,李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本以为他明日才能归来,谁料竟提前了一日。李殷等人皆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楚宴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微微的冷意。 瞧到他的那一刻,陆佳惜的瞳孔便骤然缩了一下,捷报才刚传回京,他竟然今日就到了府里,为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陆佳惜根本没料到他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一颗心顿时乱如麻。 四公主天生神经粗大,并没有察觉到陆佳惜神情不对,见景王回来了,她便有些心虚,还忍不住朝陆佳惜身边移了移,小声打了声招呼。 陆佳惜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她五官清秀,脖颈修长,侧脸轮廓极其优美,行礼时,颇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楚宴却是淡淡点头,根本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 陆佳惜神色有些暗淡,下意识咬了下唇,怕被人瞧出异常,才迅速整理了神情,柔顺地在一旁站着。 楚歆眨了眨眼,「七皇叔,您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楚宴神情慵懒,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小厮,「怎么?看到我很扫兴?」 「哪里哪里,七皇叔能提前归来,自然是好事,我差点以为是府里来了刺客,惊动了您,您才提前归来的,仔细一算时间又不对,除非您会未卜先知。既然您回来了,不若就让我们去您府上游玩一番吧,有七皇叔在,就算来再多刺客都不怕。」 楚宴瞥了李殷一眼,便清楚刺客是怎么一回事了,「明知有危险还不尽快离去,莫非想找死不成?」 楚宴语气虽淡,却似笑非笑的,莫名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在他面前,四公主一向怂得很,闻言,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拉着陆佳惜便想告退,陆佳惜多少有些不甘,想说什么时,却对上了景王那双微微泛冷的眸子,她也情不自禁咽下了口中的话。 纵然心中百转千回,她却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法登门。孩子若真是他的,也不过是一个外室子罢了,连庶子都比不上。 自己今日终究是有些冲动,陆佳惜垂下眼眸,柔声道了别,随即便随四公主一道上了马车。 楚宴根本没将她们放在心上,他对李殷一向信任,清楚有他在,府里必然不会出事,便大步迈进了府,「孩子呢?」 李殷快步跟了上去,如实道:「在奉水苑。」 信上只说是奶娘抱着孩子来的,楚宴边往奉水苑走,边问了李殷一句,「只有奶娘吗?苏皖来了没?」 当年顺手救下苏皖后,他便被她缠上了,他直接将她带回了府,是以李殷和秦管家都知晓苏皖与景王的事。 李殷恭敬道:「苏姑娘不曾过来。」 楚宴挑眉,「她人都没来,你怎么认定孩子是我的,长得就那么像?」 李殷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王爷见到就知道了。」 楚宴没再多问,直接朝奉水苑走了去,他本以为她偷偷生下他的孩子,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如今见她没来,方知误会了。 此时,苏皖与苏宝又去了小花园,苏宝这两日快爱上了此处,池塘里的鱼儿五颜六色的,一条条都很肥美,看得苏宝口水都快流了下来,他没耐心垂钓,见最边上水并不是很深,便想下去捉鱼儿。 苏皖自是不同意。 苏宝却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反正他现在是主子,娘亲只能听他的,他飞快蹬开鞋子,瘦小的身体从栏杆处一钻,便下了水,苏皖想抓他都没抓住。 水到他的腰部,入水后,他便欢快地朝小鱼多的地方走了过去,随着他的走动,鱼儿恍若受了惊,全朝一边散了去,苏宝则追的不亦乐乎。 苏皖见状忍不住磨了磨牙,觉得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欠揍了,她正想威胁他一句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余光瞄到那一身战袍时,苏皖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景王竟提前一日归来了?她下意识抬了下头,入目的正是他那张俊美的脸,他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苏宝小小的身体。 本以为娘亲会追着念叨他几句,见她如此安静,苏宝有些不习惯,扭头朝苏皖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瞄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一身战袍,墨发高挽,红衣翻飞,说不出的张狂肆意,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瞧清他那张脸时,苏宝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白嫩的脚丫恰好踩到一块圆润的石头,苏宝一个没站稳,朝后跌了去,只听扑腾一声,就落到了水里。 苏皖吓得魂都要飞了,伸手就去扯梨木栏杆,栏杆很结实,扯了一下没扯动,苏皖抬脚就踹了一下,慌乱之下,她力道出奇的大,一脚竟真踹断一个,她正想跳下水时,男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第13章 他足尖一点,借力越过栏杆径直跳入了水中,他落入水中时,苏宝已经扑腾着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水珠顺着掌心和脸颊滑了下去。 苏宝摔倒的太突然,毫无防备之下,呛了口水,因有些不舒服,这才扑腾了两下,方站起来,见男人竟然跳到了水中,他乌黑的眼眸眨了眨,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楚宴的脸色谈不上好看,他最是怕脏,荷塘里因种了荷花,有不少淤泥,察觉到脚下黏黏的,他的脸色不由变了变,他抓着苏宝的衣领,直接拎着他走了出去。 苏宝被拎得不舒服,半空中扑腾了一下。见他犹不老实,楚宴眉头又蹙了一下,声音透着一股子不悦,「别动。」 苏宝是直挺挺摔了下去,哪怕起身时,有些脏泥被水冲掉了,身上仍旧有些脏,楚宴甚至觉得他手里捏着的地方,都是一片泥渍,刚走到岸上,他便将苏宝放到了地上。 被风一吹,苏宝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苏皖惊魂未定地抱住了他,抱完,又忍不住念叨了他一句,「这下好了吧?若是患了风寒,您让奴婢如何给姑娘交代?」 苏宝目光有些躲闪,任由她抱着,没吭声。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朝楚宴瞄了过去,男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面前的小男孩当真是没有一处不像他,瞧到他的那一刻,他便清楚,这确实是他的孩子,小东西生得虽好看,浑身却脏兮兮的,活像个没娘的孩子,可不就是没娘了,偷偷生下了他,竟又不想管了,直接将孩子丢给了他。 她倒乐得清闲,楚宴天生带笑的桃花眼耷拉了下来,神色让人难以分辨,「先去换衣服。」 苏皖牵住了苏宝的手,这才冲他行了一礼,「奴婢拜见王爷。」 楚宴这才淡淡扫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双眸微微低垂着,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丫鬟而已,楚宴自然不会过多关注,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连她什么样都没记住。 想到她身为奶娘,不好好盯着苏宝,还任他下了水,楚宴脸上的神情才微微有了点儿变化,分明是不满的前兆,「我不管你在苏皖那儿如何,来了王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懂吗?」 他身上气场强大,哪怕只是稍微有些不爽,周围便充斥着低气压,莫名让人觉得胆寒。 苏皖心中紧了紧,清楚他是撞见这一幕后,有些不悦了,苏皖也没辩解什么,垂眸道:「王爷教训的是,奴婢定会严守规矩。此次是奴婢没看好小主子,请王爷责罚。」 说着便跪了下来。 倒是个识趣的,楚宴才刚见到苏宝,自然不会乍一见面便罚他的人,正想说起身吧,下不为例时,就见一旁的小男孩小脸紧绷了起来。 苏宝伸手去拉苏皖,发现拉不动,目光中便透着一抹不悦,对楚宴道:「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教训她?」 楚宴神情微顿。 他小时候便是个小霸王似的存在,母妃性子又温柔,长这么大,除了被父皇训过,还真没人敢这么同他说话,哪怕是当今圣上,他的二皇兄,都对他极为客气。 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呵斥了。 这种滋味当真是新奇。 一旁的侍卫都忍不住替苏宝捏了把汗。都觉得就算他真是王爷的儿子,就冲他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也未必能在府里待下去。 不等楚宴有所反应,苏宝已经不理他了,他伸出小手又去拉苏皖,边拉边愤怒道:「你跪什么跪?我娘都不喜欢你下跪,反倒跪起了旁人,起来,再不起信不信我赶你走!」 他第一次瞧到娘亲低声下气的模样,心情可想而知,连刚见到楚宴,生出的那点好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小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苏皖有些无奈,头一次觉得扮做奶娘,有些欠考虑。怕苏宝情绪激动之下,暴露了什么,她连忙站了起来,「小主子不气,奴婢起来就是。」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臭臭的。 楚宴嗤笑了一声,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刚撸到一半,小家伙就飞快偏开了脑袋,他冷着脸也不看他,拉着苏皖就要回奉水苑。 苏皖一颗心则七上八下的,好在景王没有同他计较。 她根本没料到苏宝会突然发飙,清楚他不过是不想自己下跪,苏皖一颗心又酸又涩,总有种她的宝儿已经长大了的感觉。 苏皖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软软的,声音却无比恭敬,「奴婢先为小主子穿上鞋子吧?」 苏宝哼了一声,显然还有些生她的气,都说了不许她下跪,不跪他了,反倒想跪旁人。 苏宝偏着脑袋不看她,迈开的步子却收了回来。 苏皖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又蹲在了他跟前,示意他抬一下脚,苏宝这才朝一双小脚看了去,只见小脚丫上糊着一层泥,下水时不觉得脏,如今瞧到脚丫子竟然脏成了这样,苏宝白嫩的小脸飞快染上一抹绯红,十根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第14章 他飞快夺过苏皖手里的鞋子,自个穿了上去,自始至终,他都绷着一张小脸,穿完,便扯着苏皖往奉水苑走,多少有些怕楚宴万一真罚她,他却护不住。 楚宴却只是嗤笑了一声,这才瞥了苏皖一眼,「他倒是护着你。」 苏皖始终垂着眼眸,闻言才一副略显惊慌的模样,「小主子孩子心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望王爷勿怪。」 就好似他又要问罪似的,楚宴大觉无趣,也没再多说。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绷得很紧,小手牢牢攥着苏皖的手。两人一路回了奉水苑,回去后,苏皖便命一旁的丫鬟去烧水,打算亲自为苏宝洗个澡。 楚宴却交代了护卫一句,「带他去凌霄堂。」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凌霄堂是他的住处,那儿有一处汤池,随时可以泡澡,因是活水,倒也不怕他给他弄脏。 天虽然不冷,身上一直湿着也不是滋味,等丫鬟烧好水,起码需要一段时间,哪怕从未想过这么早要孩子,真有了,楚宴也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克扣他。 楚宴回了凌霄堂后,随便冲了一下,便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刚回京,自然需要去宫里一趟,换好衣服就入了宫。 见他走了,苏宝大大松口气。 他却不愿意去凌霄堂,侍卫见他脾气这么大,也不敢勉强他,等侍卫离开后,整个奉水苑便安静了下来。 苏皖则为苏宝脱去了湿哒哒的衣服,还剩里衣时,他却不许苏皖脱了,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薄红,觉得自己身上肯定脏得不像样。 「我自己来。」说完就将苏皖往外推。 苏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径直给他脱掉了衣服,苏宝皱着小脸自己迈入了浴桶中,这个浴桶是秦管家特意为他做的,他坐下时,水恰好到腰部。 刚一入水,水就脏了起来。苏宝小脸微微有些红。 好在丫鬟烧得水多。苏皖将水倒掉,又为他换了水。 清楚他是为了自己,才冲景王发火,苏皖也没指责他,用心帮他擦起了背,苏宝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放在以往,他每次发脾气,娘亲都会想法折腾他,不是将画好的画撕碎,让他拼到一起,就是将绿豆跟黄豆混到一起,让他一粒粒拣好。 这次她却沉默得让他有些不安。 苏皖很快就帮他洗好了澡,拿浴巾将他包裹了起来,擦干净后,又为他抹了香膏,才拿起干净衣服为他穿上。 见苏宝小心翼翼打量着她,苏皖才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压低了声音,「刚刚不是还很威风?」 苏宝抿了下唇。 苏皖自然清楚他怎么想的,她看着他,压低声音认真道:「小宝,你都四岁了,已经算是小男子汉了,以后娘亲都不会罚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你的选择,但是你要记住,景王府毕竟不是我们家,你要是惹了景王,他也许不会拿你怎样,说不准就会将我赶出去。」 「他敢!」 苏皖神色不变,「他没什么不敢的,这是他府上,他想打发个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喜欢你时也许愿意给你面子,不喜欢你时,你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岂会心疼?」 这话虽残酷,却是事实,没人能保证景王对他的重视可以持续多久,又会为他做到哪个地步,虽然不想让苏宝故意讨好他,苏皖也不想他动不动得罪他。教他这些时,苏皖不是不难受,却只能这样告诉他。 苏宝咬着唇没吱声。 他想说大不了我们走,却突然想到,娘亲是为了避难,才来的景王府,如果因为他,落个被赶走的下场…… 苏宝鼓着腮,说不出的憋屈,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几天,秦管家来过几次,为了替景王刷存在感,还故意讲了一些他打仗的事,把他说的极其厉害,在苏宝心中,爹爹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本以为见到爹爹,他跟娘就有了能保护他们的人,等娘亲跟爹爹熟悉起来,她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原来,他并不会像娘一样无条件的对他好,也不会为了他,好好对待娘亲。 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苏宝心底又酸又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垂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忽地翻身上了床,只留给苏皖一个瘦小而倔强的背影。 望着他倔强的背影,苏皖一颗心犹如被丢进了油锅里,她多想亲亲他的小脸蛋,告诉他小宝不怕,一切有娘在,你这么聪慧,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给你委屈受,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别说她与景王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算有,哪怕嫁给他当了王妃,这些话她都没法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身为孩子,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与长辈顶嘴,心中再憋屈,也不能由着性子发脾气。 第15章 哪家的孩子若是这样,只会被说没教养,从古至今,同父亲顶着干的,有几个能落到好?一个孝字就能将你压得死死的,这也是她以往为何不许苏宝发脾气的缘故。 也不知随了谁,小家伙小小年纪脾气就大得很,三岁时就因为要求他吃完鸡蛋去摔碗,惹他不高兴了,他还拿脑袋去撞墙,这次他只是冷着脸质问景王,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下次他万一拿脑袋去撞他该如何是好? 就算是为了她,有些事也无法做。 他年龄尚小,凡事难免考虑不周全,如果不教他,由着他的性子来,万一酿成大错就晚了,景王还好一些,总归有血缘关系在,他最多是不喜欢他,漠视他,以后他势必会遇到旁的人,万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得罪了人怎么办? 说到底也是她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好,让他小小年龄,就要去体会生活中的苦与涩,苏皖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情绪平复下来后,才无声抱住了苏宝小小的身体。 苏宝仍旧闷闷的,不想理人。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爹爹如果对他好,他也好好对他,他若是嫌弃他,他也不会喜欢他!前几年都没有爹,他也不是非要他不可,就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好了! 察觉到娘亲温柔地亲了他一下,他心中那口浊气噗地一声散了,也不好意思再赌气,他转过身,双手圈住了苏皖的脖子,精致的小脸贴在她脸上蹭了一下,闷闷道:「我饿了。」 饿是假,有意讲和却是真。 见他如此懂事,苏皖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她又亲了一下他的小脸,柔声道:「我让丫鬟去全聚坊买你爱吃的如意糕好不好?」 苏宝眼睛顿时一亮,小拇指勾住苏皖的晃了一下,带了点撒娇意味,「我还想要小糖人!」 「嗯嗯,都买给你。」 见她这么好说话,苏宝幸福地晕乎乎的,趴在她脸上也亲了一下,还不忘催促道:「快去呀。」 苏皖唇边溢出一抹笑,爱极了他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她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这才出去吩咐丫鬟。 秦管家早就吩咐了下去,但凡奉水苑提了要求,只要是银子可以解决的,皆可以满足,丫鬟们自然是应了下来,很快就有人特意为了如意糕和小糖人出了府,没多久就将这两样买了回来。 苏宝格外爱吃甜食,各种糕点糖果都很喜欢,其中小糖人也是他的最爱,哪怕因天气热,走了一路,小糖人的脑袋尖都快化了,他仍旧很开心,接住小糖人便舔了起来,小脸上也荡出一抹笑。 怕他吃太多甜对牙齿不好,苏皖已经许久没让他吃小糖人了,今日他吃得格外开心,舔到一半想起了娘亲,哒哒哒跑到了她跟前,往苏皖嘴边递了递。 苏皖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自己吃,苏宝顿时高兴地缩回了小手,又美滋滋舔了一口,换成旁人他还舍不得将小糖人让出去呢,见娘亲没有吃,他自然欢喜。 他喜滋滋地舔糖人时,安王妃的心情却糟糕极了,不论是陆佳惜的无功而返,还是景王的提前归来,都让她不悦极了,听到丫鬟的通报时,她一双眼眸仿佛淬了毒,没好气道:「本以为陆佳惜有几分心机,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真是白指望她了!看来还得本王妃亲自出手才行!」 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一个不留神惹到她,又免不了一顿揍。唯有她身边的老嬷嬷劝了一句,「如今景王已经归来,王妃再想动手只怕是难上加难,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其实依老奴看,她若真成了景王的人,倒也无需姑娘动手。王爷英明神武,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景王翻脸,王妃大可放宽心。」 安王妃却完全没有被安抚住,她一双杏眼无比的凌厉,声音也冷得让人心中发寒,「他英明神武?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他都成了什么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何下江南,为了一个苏皖,他都已经要入魔了!嬷嬷以为他与景王的关系为何如此紧张?他就是恨景王当初救走了苏皖,才有些恼他!苏皖一日不除,他就魔障一日,你叫我如何放宽心?」 嬷嬷叹口气,一时语塞。 安王妃却愈发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安王,她心口就一阵疼,丫鬟连忙上前帮她顺了顺,她咬牙切齿道:「我所受的耻辱,必会从苏皖身上讨回来。」 成亲几载,除了头一年同房过,这几年她都在守活寡,哪怕她舍下脸,学着青楼女子去挑逗他,他都无动于衷,她至今膝下无子,旁人说起来,都觉得是她肚子不争气,却没人知晓她过着怎样的日子,这一日日的煎熬,让她如何不痛恨苏皖? 一个妖里妖气的狐媚子也想与她争?谁给她的脸?自打定国公府倒台后,她苏皖就只配当个下贱人,凭什么她都有了孩子,她却迟迟没有? 安王妃根本不能深想,每次想起这些,都恨不得一口撕吃了她。她半晌才平复下情绪,苏皖她是必须要除掉的,谁都不能拦她! 第16章 此时,景王已经到了皇宫。早上本没有太阳,这个时候太阳又露了头,整个皇宫都沐浴在阳光下,一片金碧辉煌,远远瞧着甚是威严。 小太监们抬着步撵,正一步步往乾宁宫行去。 楚宴怕热,每次入宫但凡有太阳,都要乘坐步撵,下了步撵,还会有体贴的小太监巴巴伺候着,又是遮阳,又是打扇。 宫里谁不知道他最是大方,若是伺候得舒服了,连金叶子都舍得赏,纵使不少人怕他,每次他入宫时,还是有不少小太监跑来献殷勤。能挤到他跟前的,自然是有几分本领的。 有小太监在跟前卖蠢,倒也不算太无趣,景王步履悠哉,时不时跟太监闲聊两句,很快便到了乾清宫前,他这才踢了一下小太监的屁股,将人赶走。 与皇上谈完公事,他又拜见了太后,才往宁寿宫走去,宁寿宫在皇宫的东北角,几位太妃都在宁寿宫颐养天年。 景王来到宁寿宫时,他的母妃,陆太妃正在给花儿浇水,陆太妃性情温婉,因善解人意,早年很得先帝的喜欢,年方二十便已经被封了淑妃。 她年轻时便是不爱操心的性子,如今更是悠闲自在,时不时给花儿浇浇水,这一片花被她养得极好,碧绿色的枝叶上,开满了艳丽的花朵,一颗颗簇拥在一起,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景王来到时,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听到小宫女们下跪请安的声音,她才回神,瞧到景王,她微微一怔,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溢出一抹笑,「皇儿这么快就归来了?」 鸦青色的发垂在身后,她放下花洒,缓步走来,身姿仍旧说不出的婀娜,那张脸,也保养的极好,完全不似四十出头的人。 楚宴的相貌便随了她,母子二人站在一起,活似龙凤胎。 楚宴散漫地行了一礼,便随着陆太妃入了她的寝宫,陆太妃让丫鬟奉了茶,等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方柔声道:「来之前见过那孩子了?」 她会知晓苏宝的事,景王并不意外,他的母妃若真像表面上那么与世无争,也绝不会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折腾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 楚宴嫌太师椅太硌背,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懒散,「见了,跟孩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脾气也大得紧,母妃不是一直盼着我尽快有子嗣,竟然能沉住气没提前过去瞧瞧?」 陆太妃唇边泛起一抹笑,「你不在,我冒然过去,万一吓到那孩子怎么办?你既然回来了,改日就带他过来给我瞧瞧,人都被送来了,总该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才行,此事你怎么想?」 他与苏皖的事,陆太妃也有所耳闻,当初还曾问过他是否喜欢,若是喜欢收入房中也未尝不可,谁料他却兴趣缺缺的,清楚他嫌女人烦,陆太妃也没勉强。 他性子倔强,打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你若不催,到时候,他说不准自个就张罗了,你若真催,他就是遇到喜欢的,也未必会娶,这么个拧巴性子,陆太妃没少跟他斗智斗勇。 「身份的事再说吧,不急于一时。」 陆太妃也没说于理不合的劝慰话,而是提起了旁的,「听说陆家的小姑娘跟四公主去你府上了?可有此事?」 楚宴唇边挑出一抹笑,「母妃不是已经知道了?」 陆太妃也不恼,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那小姑娘我见过,长得倒也可人,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倒不算难以掌控,你若不讨厌,倒也可以考虑一下,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就算我不催你,只怕皇上那儿也会有所考量。」 陆太妃是听说了皇上有意为他赐婚的事,这是怕他万一抗旨不遵,才有心提醒一下。楚宴主意大,他的事向来没让她操过心,但是当母亲的又岂会不闻不问。 「母妃不必担心,孩儿自有办法应对。」 陆太妃闻言也不再多问,又问了问他战场上的事,可有受伤什么的,随后就让他回府了。 楚宴回府后,才知晓苏宝没来他这儿泡澡,想到小家伙绷着小脸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抹趣味,抬脚朝奉水苑走了去。 奉水苑离他的凌霄阁不算远,加之一路上绿树成荫,倒也凉快,他来到奉水苑时,苏宝正在吃如意糕。 他坐在床榻上,悠哉晃着小腿,嘴角上还沾着一点儿碎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竟说不出的悠闲惬意,哪还有之前绷着小脸,强装冷漠的模样。 楚宴眼底不由挑起一抹兴味,朝小东西走了去。 瞧到他时,苏宝眼中的笑便散了大半,他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抿着唇没吱声,一双乌黑的桃花眼却紧紧盯着楚宴。 见小家伙再次绷起了小脸,楚宴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还在不高兴?」 男人力道大,也不清楚小孩儿皮肤有多嫩,捏得苏宝的腮帮子猛地一酸,他整个人都有些炸毛,伸手就去拍他的手,还没拍到,男人却已经松了手。 第17章 楚宴也没生气,甚至因为他的胆大包天觉得新奇,他又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啧了一声,「人不大,气性倒不小。」 苏宝捂住腮,怒视着他。 苏皖刚将苏宝的衣服晒到后院,就见景王来了此处,她端着衣盆,连忙进了屋,瞧到父子俩剑拔弩张的场景,她心中一紧,放下木盆,连忙行了礼。 清楚苏宝对她的维护,楚宴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必多礼。」 见紫檀木桌上摆着几张大字,他便伸手拿了起来。 这是苏宝早起练的,他跟着苏皖已经学了不少字,小家伙年龄虽小,手腕却很有劲儿,自打他三岁能像模像样地握起狼毫笔时,苏皖便已经开始教他认字了。 最近这半年,他每日都会在苏皖的督促下练习两张,半年下来,一手字也有了不小的进步,楚宴拿起的这几张字,便是他亲自写的,虽然谈不上多好看,却也不比七八岁的孩子差多少。 楚宴显然有些吃惊。 他四岁时,不是拿着小木棍儿戳蚂蚁就是领着几个小太监为虎作伥,想让他刻苦练字,想都别想,唯一提笔的可能就是想偷摸在哪个人身上画个小乌龟。 这小东西,瞧着脾气跟他一样怪竟是个上进的。想到苏皖曾以出色的才情而闻名于整个京城,他才啧了一声,「你娘教你认的字?」 苏宝的腮帮子被他捏的到现在还疼着,闻言权当没听到,苏皖见状偷摸给苏宝使了个眼色,苏宝心有不甘,嘟囔着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楚宴脸上的淡笑敛了起来,饶是觉得这小东西挺有意思,他的耐心却也有限,他伸手拎起苏宝的衣领,将他放在了身后的暖榻上,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你娘难道没告诉你,来了这儿以后你就归我管?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记住以后你的事都归我管,懂?」 他第一次随身出征时,不过十五岁,这十年,一身战袍不知染上了多少敌人的血,表现出不爽时,身上的气势连成年男子都怕,苏宝却咬着牙,仍狠狠盯着他。 苏皖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硬是忍下了将苏宝护到怀里的冲动,低声道:「王爷,小主子终究只是个孩子,心中不高兴了,难免会表现出来,并非要诚心与您作对,还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要跟小主子一般见识,您不知道,王爷未回来前,小主子一直期待着您归来呢,听秦管家说,您打了不少胜仗,他不知多敬佩您。」 楚宴并未真正生气,不过是想与他说清楚,听到苏皖的话,他狭长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不等他说什么,就见苏宝白嫩的小脸迅速红了起来,「谁敬佩他?我才没有!」 这炸毛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恼羞成怒了! 小东西长得跟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炸毛的模样却格外可爱,楚宴唇角再次扬了一下,突然觉得养着个这么好玩的小东西逗弄着,倒也挺有意思。 他施施然道:「没人告诉你解释就是掩饰?」 苏宝才不想被误会在掩饰,连忙闭紧了嘴巴。 楚宴瞧到他警惕的小模样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笑得愉悦,胸膛都微微震动着,那张俊美的容颜,愈发显得妖孽,明明刚刚还冷着一张脸,捏着苏宝的下巴,好似一副需要算账的模样,下一刻却又笑了起来。 当真是阴晴不定,苏皖心中无奈,见他总算消了气,紧提着的一颗心总归是放了下来,苏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哒哒跑一旁玩自己的七巧板了,干脆将他当空气。 楚宴并没有在这儿多待,他背后还有伤,赶路的这几日都是宿在客栈,也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总算回到了府里,他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见他打算离开时,苏皖拿出一封信恭敬地交给了他,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眸,「王爷,这封信是我们姑娘命奴婢交给您的,王爷有时间时瞧一瞧吧,好像与小主子有关。」 楚宴挑了下眉,只见信封上写着景王亲启几个字,他蹙了下眉,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他回凌霄堂后,顺手将信丢到了书案上,再次沐浴了一番,换了身轻便的衣物,便让丫鬟传了午膳,丫鬟鱼贯而入,捧着数十种珍馐走了进来。 他的吃穿用度,都极其讲究,盛菜的器皿全是玉石制成的,一件件摆在餐桌上时,极尽奢华。 楚宴坐下时,丫鬟已经将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盛到了汉白玉小碗内。他这边开始用膳时,丫鬟也将饭菜送到了奉水苑,将丫鬟屏退后,苏皖率先用银针试了毒,方带着苏宝用餐。 苏宝因为她那一番话,有些不想理人,连汤都是自己盛的,他打小性子就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苏皖也没再说扫兴的话,两人安安静静用完了餐。 吃完饭,他便乖乖爬到榻上,午休去了。 第18章 楚宴同样睡了一觉,这一觉便睡到了天黑,他休息时,丫鬟小厮自然不敢吵闹,整个凌霄堂落根针都能听到,不仅安静,一点亮光也无。 听到他下了床,候在门外的仆从才连忙拿着四方双喜字流苏玻璃挂灯走了进来,他将挂灯挂起后,又打开紫檀小方盒,将夜明珠取了出来,一颗颗放到了室内,等室内亮如白昼时,才吹灭琉璃灯。 楚宴不喜油灯的味道,等小厮手脚麻利地拎着挂灯出去时,他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房间内仍旧铺着干净的地毯,白皙的脚掌无声地踩在火红色的地毯上,楚宴走到了外间,余光瞄到书案上的信笺时,他神色才沉得有些深。 楚宴拆开信,将里面白色的宣纸掏了出来,纸上写着几行簪花小楷,字迹柔美整体,说不出的清婉灵动,竟有几分大家的风采,楚宴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扫了下内容。 信是苏皖提前写的,是希望他不要将苏宝是她的孩子的事公诸于世,重点提到了自己的声名狼藉,最后甚至威胁了他一句,若是有朝一日他待苏宝不够好,她定会过来把他带走。 楚宴看完微哂了一声,孩子都已经送过来了,又岂有她反悔的道理?他重不重视孩子,都是他的事。早在将孩子送过来时,就该有这个觉悟不是么? 楚宴将信丢到了一旁,眼中却闪过一抹沉思,从信中自然能察觉得出她对苏宝的重视,从苏宝的性子,也能看出来,以往她将他保护的极好,此次将苏宝送来,既然不是为了攀龙附凤,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不成? 楚宴本没兴趣过问她的事,想到她终究是苏宝的娘亲,他将暗卫喊了出来,「你去查一下,苏皖那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将孩子送来。」 暗卫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苏皖并不知道,楚宴让人去查她的事了,这几日,她在府里倒是结交了两个小姐妹,这两人一个是时常给他们送饭的小丫鬟小蕊,一个是秦管家的女儿玉灵。 小蕊与玉灵本就是好姐妹,两人手脚都极其麻利,遇事时也不是鲁莽的性子,这才被秦管家安排到了奉水苑伺候,只不过刚开始怕小主子不习惯身边有旁人,两人才住在了隔壁的院子。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们与苏皖倒也熟悉了起来,一口一个方姐姐,苏皖扮做的人姓方,她有心与她们交好,熟悉起来后,便主动邀请她们在奉水苑住了下来。 以后苏宝身边不可能没有其他丫鬟,这两人行事稳妥,瞧着倒是可用之人,苏皖是有心笼络她们。 两人便高高兴兴地在奉水苑住了下来,府内尚没有女主子,这两个丫鬟也清楚楚宴什么脾气,见他对小主子好似挺喜欢的模样,伺候起来也更用心了,玉灵消息极灵通,晚上还与苏皖提起了陆佳惜的事。 「身为奴婢本不该妄议主子的事,但是爹爹既然将我跟小蕊派了过来,就是希望我们能一并伺候好小主子,方姐姐以后也注意一下这位陆姑娘吧,听说她对王爷有那么几分心思在,此次突然到访,必是奔着小主子来的,既然没见上,说不得还有后手。」 陆佳惜?陆佳慧的嫡亲妹妹?苏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来岁小女娃的模样。她今年不过十五岁吧? 竟然喜欢楚宴? 定国公府未倒台时,苏皖一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当时她身边也着实有不少簇拥者。国公府倒台后,这些人大多也都消失了,不怕受她连累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个,陆佳慧便是其中之一。 陆佳慧及笄那年,苏皖十四岁,当时正是定国公府历经磨难的一年。许多人都对她避之不及。陆佳慧的及笄礼却邀请她当的赞者,一般赞者都是笄者的好友,她当时与陆佳慧的关系并非最好,谁料她却邀请了她。 苏皖是在陆佳慧的及笄礼上见到的陆佳惜,当时她才不过十岁,小姑娘生得很秀气,笑起来也十分讨喜,见到她后,还黏在她身后,软软地喊姐姐。 当初的小姑娘不知不觉竟也到了思慕少年郎的年龄,也是,她的宝儿都已经四岁了,陆佳惜有了心悦之人并不意外。 她只是没料到她竟然有意于楚宴,想到楚宴那张极具蛊惑力的脸,苏皖也没再诧异。想当初不同样有人很喜欢她这张脸?可惜定国公府倒台后,原本上门提亲的也变成了想纳她为妾。 可见,皮囊的魅力也不过如此。苏皖垂下了眼眸,因念起往事,她唇边的淡笑都敛了下去,这副神情倒是严肃对待的模样,玉灵瞧到后,倒是满意得紧,笑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她最多有点小心思,左右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不可能往咱们府上跑,只要咱们外出时,小心行事,应该不会出差错。」 苏皖笑道:「多谢灵妹妹提醒,你的一番心意,我都记下了,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 「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让你念我的好,以后咱们都是要伺候小主子的,只要小主子好好的,我也就知足了。」 第19章 苏皖也没再与她客套,见时辰不早了,笑道:「你们俩也累一天了,快去休息吧,我去瞧瞧小主子。」 刚说完这句,就见苏宝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他已经困了,见娘亲迟迟不回来,才走了出来。 他个头不高,一身小衣袍却极为合身,瞧着就像观音娘娘身旁的小童子,再好看不过,两个丫鬟都忍不住多瞄了他一眼。 苏宝神情恹恹的,见她们在偷瞄自己,绷着小脸没吭声,两人也没敢多瞧,同他打了声招呼,又冲苏皖挤了挤眼睛,就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分明是怕惹他不喜。 还别说,别看小主子年龄小,与他们王爷还真像,就连神情不爽的模样都有几分相似。只是被他瞧了一眼,两人都莫名心虚的慌。 苏皖牵住了苏宝的手,道:「怎么无精打采的?困了?」 苏宝又揉了揉眼睛,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他犯困的模样格外可爱,苏皖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将他牵回了床前,看着他上了床。 苏宝撑着没有睡,仍旧歪着小脑袋看她,直到被苏皖亲了一下,听她说了句快睡吧,他才放心入睡。 这一晚,苏皖却再次做了噩梦,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时候定国公府还未出事,爹爹仍旧手握重权,一度被皇上委以重任。 那个时候的她是定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嫡女,不论走到哪儿都是耀眼的存在,她每日活得没心没肺的,笑容也再明媚不过,仗着是家中的么女,还整日使唤哥哥。 然而秋闱过后,一场科举舞弊案,却震惊了整个京城。苏皖的爹爹便是主考官之一,他因被人攀咬,锒铛入狱,亲弟弟竟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上交了所谓的「证据」。 梦中的她,跟之前一样,整个人都懵掉了,她爹爹再刚正不过,又岂会知法犯法? 苏皖不信。 怕定国公府功高震主,惹祸上身,爹爹不仅自己严于律己,对府里众人要求同样甚严,哪怕苏皖只是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也绝不会仗着身份,为所欲为。 不管苏皖信不信,事情都成了定局,爹爹被判斩首,哥哥被发配边疆,娘亲病倒后,竟这么撒手人寰。 三叔也因屡次求情,也受了牵连,被发配到了边疆,整个定国公府,唯有二叔因举报有功得了恩宠。 二叔与爹爹是双生子,因晚出生一刻,便注定与国公之位无缘,他始终嫉恨着爹爹,平日里也没有当弟弟的样子,仗着祖母的宠爱,无数次惹是生非。 苏皖认定是他使了诡计。她做梦都想揭露他的真面目,她登门质问时,他却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苏皖甚至以为她就要死掉了,就在她难受地又要喘不过气时,一双小手突然捏了一下她。 苏皖猛地睁开了眼睛,月光透过窗户洒了下来,她看到苏宝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她床前。 自打来了景王府,她便一直与苏宝住在一处,只不过一个是内室,一个是外间,苏宝蹙着眉,正安静地瞅着她,眼底带了点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肃穆。 直到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苏皖才意识到她又哭了,脸上竟然沾满了泪,她慌忙擦了擦眼睛,「吵醒你了?」 之前她同样做过噩梦,有时会不停地喊爹爹和娘亲,苏宝爬上了床,清楚就算问,她也不会说,他缩到苏皖怀里,小手揪住了她的衣襟,片刻后,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还有我。」 这一句话,让苏皖险些又落泪。 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小声与他道:「小宝也还有其他亲人,除了娘亲,你不仅有舅舅,有姨母,还有外祖父,他们若是还在京城,定然极其疼爱你。」 她口中的外祖父指的是她三叔,按辈分,苏宝同样该称呼外祖。 「像娘亲一样疼吗?」 苏皖哽塞地点头,「嗯,像娘亲一样。」 她用力睁了一下眼睛,才将眼中的泪逼回去,她必须要尽快行动才行,爹爹的冤屈一日不洗刷掉,他们就只能呆在贫寒的边疆受苦受累。 苏宝还想再问,瞧到娘亲伤心的神情,才打消了念头,他伸手拍了拍苏皖的背,「不许想他们了,很晚了,快睡。」 他语气虽然生硬,却溢满了不易察觉的关心,苏皖忍不住搂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再次无比庆幸,当初选择将他生了下来。 其实最初发现怀孕时,她原本是不想要的,她与景王的那一夜,不过是个错误,她自然不想偷偷生下他的孩子。 事实上,那个时候她心中满是恨意,若非有营救哥哥与三叔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早就与害她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孩子的到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时她月事一直不规律,也就没有怀疑什么,发现怀孕时,宝宝都已经三个多月了。 第20章 她迟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将他留了下来,毕竟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随着苏宝的出生,她的世界才又多了一抹旁的色彩,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这个孩子就是她的救赎。 后半夜两人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苏宝自打三岁起,就自己一个人睡的,都快忘记跟娘亲一起睡是什么滋味了,早上一睁眼,鼻端满是娘亲身上的味道,他的心情别提多好了。 想到娘亲做噩梦的事,他白嫩的小脸才紧绷了起来,连忙去看了苏皖一眼,苏皖昨天有些失眠,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想了许久的事,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见她仍旧睡得很沉,苏宝连忙屏住了呼吸,他在床上躺了好久,见娘亲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才偷偷摸摸下床。 虽然不知道以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苏宝却隐隐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有亲人等着娘亲去营救,如今看,除了舅舅,还有个外公,他们也是他的家人,既然会像娘亲一样疼他,没道理爹爹不疼他啊。 苏宝觉得娘亲跟爹爹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娘亲才觉得爹爹不会无条件待他好,昨天两次见面虽然都闹得有些不愉快,苏宝却也能感觉的出来,爹爹并不讨厌他。 苏宝不傻,相反还很聪明,自然能看出来,爹爹身份不简单,是不是有了爹爹帮忙,娘亲就能轻松些? 苏宝决定当个乖宝宝。尽早让爹爹发现他的好,然后像娘亲那样疼他,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宝踮着脚回了内室,自己摸索着穿上了他的小袍子,他不会系腰带,所以抱着腰带偷摸走出了房间。 小蕊与玉灵已经醒了,见他们还没起,也没敢发出动静,两人正坐在室内做针线活,正认真绣着就见小主子拎着腰带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蕊最先看到的苏宝,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站了起来,正想请安时,就见苏宝皱着眉头,嘘了一声,小蕊连忙捂住了嘴巴,玉灵反应快,她眨了下眼,想到苏宝对方奶娘的重视,便猜出她还没醒。 她笑了笑,喜滋滋接住了他手里的小腰带帮他穿戴整齐后,又忍不住冲他笑了一下,觉得她们小主子虽然瞧着凶巴巴的,跟王爷有些像,却是个极其贴心的。 苏宝见她们挺安静,心中满意,又在她们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又拉了拉玉灵的衣袖,示意玉灵跟他走。 小家伙个头明明才到她腰间,发号施令时竟然像模像样的,玉灵眼中带笑,跟他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奉水苑十几步,觉得就算开口说话,也吵不醒娘亲后,苏宝才开口,「你带我去找爹爹。」 他声音清脆,说爹爹时格外好听,说完还有些别扭地别开了小脑袋,玉灵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觉得他努力板着小脸的模样看得她心中软软的,好想摸摸他的小脑袋呀。 她自然只敢想想,反应过来时,已经带着苏宝往凌霄堂去了,走到半道,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他们王爷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这个时候肯定在睡觉吧? 小主子若是去了,岂不是会吵到他休息?想到王爷发火的模样,玉灵一颗心都缩了起来。见她磨磨蹭蹭的,神情也有些苦,苏宝板着小脸,扫了她一眼。 苏宝只是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玉灵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试探着开口道:「小主子找王爷可有什么要事?王爷可能还在睡觉,要不然咱们等他醒了再过去?」 「他每天都起得很晚?」 玉灵下意识为景王解释道:「王爷并非每日都起这么晚,这不是刚从战场回来吗?他辛苦了这么久,这几日应该会多睡会儿,等开始上早朝时想多睡都没机会了。」 苏宝从她一段话中扒拉出了重点。有事外出时早起,没事时就会多睡。 果真是个贪睡的。他白嫩的小脸上带了点嫌弃,实在不甘心打道回府,「带我去瞧瞧。」 玉灵只好带着苏宝继续往前走。 一路都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入府时苏宝已经见过一次,倒也没太好奇,见他沉着小脸,好似在想事情,玉灵也没敢打扰,直到发现他步伐慢了下来,她才开口道:「小主子可是累了?还有一小截儿奴婢背您走吧?」 苏宝扫了一眼她瘦小的身板,摇头,「不必。」 他言简意赅,玉灵却有些感动,越发觉得小主子是个体贴的,换成旁的孩子,早嚷着让人抱了。 苏宝一步步走得很稳,好在离得不算远,一刻钟后就到了凌霄堂,凌霄堂是景王府最气派的一个院落,它坐落在一片竹林前,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小院的主建筑是坐北朝南,一共有两层,院门口还栽了两颗古树,两个苏宝伸出手都未必能抱拢,也不知道有几百年的历史,门口还有两个侍卫把守着。 两个侍卫瞧到苏宝,都怔了一下,他们尚不知景王对他的态度,也不敢硬拦,只是委婉道:「小公子有所不知,王爷休息时,不喜旁人打扰,小公子若是有事,等王爷醒了,再来吧。」 第21章 苏宝扬起了小脸,一双眼睛黑黝黝的,沉静的不像个孩子,「我不吵他也不行?」 「这……」侍卫有些为难,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时,却莫名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主子难得想亲近王爷,玉灵忍不住求情道:「不若就让他进去等吧,王爷也没说不许小主子进去,若王爷不高兴了,以后再注意不迟。」 昨个玉灵也在奉水苑,自然清楚王爷对苏宝有些与众不同,她想让苏宝进去,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王爷若是醒了她恰好可以让丫鬟传饭,这日日不吃早饭,次数多了,对身体多少有些不好。 她是家生子,对景王再忠心不过,跟秦管家一样,极其操心景王的身体,有时候真觉得她们王爷任性得紧,偏偏这话她们当丫鬟的还不敢说。 苏宝便进了凌霄堂。 凌霄堂比奉水苑大了一半,栽了不少珍贵的花草,端的是绿意盎然。院中却极为安静,连个扫地的小丫鬟都没有。 正厅是待客之处,东厢房是他的寝室,苏宝直接去了东厢房,因为窗户上遮着竹帘,房间内一片昏暗,苏宝在室内站了片刻,才抬脚走进里间,怕吵醒他,他脚步放得很轻。 走到里面,果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他身材高大,躺在床上后,几乎将床全霸占了,他身上什么都没盖,衣襟也半敞着,露出一大片赤裸的胸膛,哪怕是在睡着,身上也带着几分狂野,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样好看。 这是苏宝第一次认真瞧他,觉得他跟爹爹也并不是生得一模一样,爹爹的鼻梁要更挺一些,眼睫毛也更长一些。 苏宝没想吵醒他,只是盯着他瞧了半晌,想了想如何跟他好好相处的事,正想的出神,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小身体,将他拎到了床上。 苏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拎小猫似的,拎到了床上,他手上没个轻重,将他放到床上时,也是随手一丢,砸得他眼冒金星。 楚宴打了个哈欠,将他拖到了怀里,带着一点鼻音,「何事?来都来了怎么连句话也不说?」 他耳力好,早在苏宝踏入小院时,便听到了动静,本以为小家伙说不扰他睡觉,不过是应付侍卫的话,谁料他进来后竟然真一句话都没说,想到他昨天张牙舞爪的模样,楚宴的睡意消散了些,总觉得能让小东西主动过来找他,必是他遇到了什么事。 苏宝没吭声,他脑袋疼,小身体便绷得紧紧的,想到来的目的,才忍着没发火。 见他没有答,楚宴也懒得问了,又合上了眼睛,小东西身体软软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抱着倒也挺舒服,楚宴吩咐道:「把鞋脱了。」 换成之前,见他擅自将他拖到床上,苏宝肯定不爽得紧,这个时候却深吸了一口气,将鞋子脱掉了,乖宝宝的第一步应该是听话。 苏宝脱掉鞋子后,又听男人道:「外衣也脱了。」 苏宝的小拳头攥了起来,最终还是忍了,他扣扣索索半天才解开小腰带,整齐放在了床上,楚宴又将他拖到了怀里,「离这么远做什么?」 苏宝真想问他一句,他这个人形枕头好抱吗?话到嘴边了才收了回去,主动往他怀里缩了缩。 见他如此乖,楚宴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睁眼瞧了小家伙一眼,苏宝紧绷着小脸,正郁闷地瞧着他,他扬了一下唇,心情颇为愉悦,心想这小东西这么隐忍必然有所求。 他故意不点破,反而用手撸了一把他的脸,说了句闭眼。说完便抱着他睡了起来。 苏皖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听说苏宝去了凌霄堂,她微微一怔,问了问小蕊,「他有说去干嘛吗?」 「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他说想见爹爹。」 想到昨晚她做噩梦的事,苏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总觉得苏宝此次过去,跟她有关,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唯恐他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 她跟景王之间除了那一夜,并无过多接触,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如果他真知道了她的身份,该多尴尬? 苏皖再也顾不得旁的,连忙去了凌霄堂,见她一脸着急,小蕊还劝了一句,「方姐姐不要怕,有灵姐姐跟着呢,小主子不会有事的。」 苏皖怕她怀疑,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急躁,笑道:「我怕小主子年龄小,思虑不周,万一惹王爷不高兴,我还是过去瞧一瞧吧,你跟我说一下,凌霄堂大致在哪个方位。」 苏皖被救后,虽然被他带回了凌霄阁,她当初整个人都被合欢散的药劲儿折磨着,自然没怎么注意路线,第二日醒来后,也是落荒而逃,没走几步还腿软的差点摔倒,最后还是景王扶住了她,让人为她备了轿子。 她自然不记得凌霄堂在哪儿。 小蕊没什么事,干脆为她带了路,好在不是太远,快到凌霄堂时,苏皖远远便看到玉灵正在古树下站着,见她来了,还高兴地挥了一下手。 第22章 见她神情欣然,苏皖才松口气。 她走近后,玉灵便笑道:「方姐姐可是来寻小主子?他去见王爷了,还没出来呢,你不必担心。」 怕吵到王爷,她声音放得极低。 苏皖瞥了眼门口的侍卫,便清楚凌霄堂并非可以随意出入,她纵然担心苏宝,却也没办法,此刻她不过是个奶娘,也只能在外面候着。 没人知晓她心中有多煎熬,偏偏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见苏宝出来的意思。玉灵也有些纳闷,「小主子怎地还不出来?总不能见王爷一直不醒,便一直等着吧?」 苏皖蹙了下眉,也有些搞不懂他,依照他昨个对景王的态度,他应该没这么有耐心才对,可是想到昨晚的事,苏皖又不确定了。 她忍不住问道:「小主子路上有跟你说为何找王爷吗?」 玉灵摇头,笑道:「瞧小主子的模样,倒像是有意与王爷亲近。」 苏皖心中依然忐忑,就在她着急时,却不知床上一大一小都又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楚宴这才睡够,他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见小家伙睡得正沉,他抬手便捏住了他的鼻子。 苏宝呼吸有些不畅,白嫩的小脸都有些泛红。 他是硬生生被憋醒的,醒来时,正对上男人戏谑的双眼,他眼中隐隐有火光在跳跃,本以为他会炸毛,谁料,他却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楚宴微微挑眉,莫非在憋什么大招? 楚宴垂眸看了过去,怀里的小男娃哪有憋大招的意思,他一只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瞧着乖巧的不得了,大抵是有些不好意思,小脸上还微微泛着红。 楚宴神情不变,眼眸深处却略过一抹深思。 苏宝神情虽乖巧,内心却在不停吐槽,平日里但凡他露出这个神情,娘亲总是格外心软,有时还会亲亲他的小脸。 怎么对他好像没用? 又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苏宝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正打算再换一招时,只听一阵咕噜声从他肚中传了出来。 苏宝饮食一向规律,平日这个时候早用过早饭了,大概是长时间不进食,肚子开始抗议了,见男人朝他的小肚子瞧了去,苏宝白嫩的小脸红得几乎滴血。 楚宴忍不住低笑出声,他不笑还好,一笑,苏宝紧绷着的小脸再也维持不住,嗷呜一下就扑了上去。 楚宴没料到他会突然咬人,再躲已经晚了,竟然被他一口小白牙直接啃住了,他又好笑又好气,伸手捏住了苏宝的下巴。 他手指修长,捏着他下颚的手也用了点劲儿,逼着他松开了嘴。虽然不怕疼,小东西的口水都沾到了他脸上,楚宴有洁癖,那张俊美的脸多少有些黑,「你属狗的么?嗯?多大了还咬人?」 苏宝自己也有些懵,他脑袋一热就咬了上去,其实咬到他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楚宴虽然不爽,倒也不至于揍他一顿,将他扯开后,便警告地扫了他一眼,赤脚下了床。 屏风旁立着一个紫檀雕花木架,上面挂着衣服和干净布巾,楚宴拿起布巾擦了擦脸,瞧他蹙着眉,一副有些不爽的模样,苏宝心中又有些打鼓,理智回归后还有些小小的懊恼。 他明明是来跟他好好相处的,谁料却弄成了这个样子,肯定被讨厌了吧?苏宝秀气的小眉头皱成一团,他偷偷瞄了楚宴一眼,见他不理他,他整个人都有些蔫。 楚宴擦好脸,就穿上了外袍,见他还傻乎乎坐在床上,才开口道:「还不快起来?」 苏宝被他凶了一下,神情又委屈了一分,他闷闷不乐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乖乖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将不会系的腰带抱在了怀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被讨厌了。 明明挨咬的是他,他却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楚宴才不惯他,哼了一声,便迈了出去,苏宝连忙跟了出去。 楚宴吩咐丫鬟摆饭时,苏宝则眼尖地瞧到了苏皖,他有些心虚,迟疑了一下,还是朝娘亲跑了去,楚宴吩咐完,就见小东西已经抱着他的腰带跑到了古树下。 参天古树下,正立着两个女子。 他扬起小脑袋好似喊了声奶娘,便见那绿衣女子笑着说了句什么,随后他便将小腰带递给了她,给他穿戴好,苏皖就拉着他的小手走了。 楚宴懒得喊他回来,冲丫鬟摆了摆手,「下去吧,晚半个时辰再摆饭。」 他刚醒来,一向没胃口,丫鬟自然也清楚,猜到他刚刚的举动是为了谁后,丫鬟心中微微泛起一抹波澜,总觉得这府里,以后又要多个小主子了。 昨晚,知道苏宝的存在时,她们几个丫鬟还暗暗打了赌,觉得这小男娃定然呆不久,就会被主子赶走,谁不知道他们王爷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孩子,就算是王爷的子嗣又怎样?若是个不识趣的,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第23章 果不其然,孩子就是孩子,一大早就开始惹人烦了,王爷休息时都敢往跟前凑,不是找死么?她们几个莫不在为玉灵感到惋惜,觉得她同样不会有好果子吃,谁料小男娃进去后却迟迟没出来,如今竟还被王爷如此厚爱? 丫鬟晕乎乎退了下去。 苏皖紧紧提起的心,直到见到苏宝,才放松下来,因为有玉灵在身旁跟着,她也没好追问,直到回到奉水苑才仔细盘问了一下苏宝,苏宝没说实话,只说对凌霄堂有些好奇才想过去瞧瞧。 苏皖虽有些怀疑,见他肚子咕噜噜直叫,只得作罢,让小蕊先摆了饭,饭菜上来后,苏宝心中的郁闷才消散掉。 接下来一连几日,他都乖乖呆在奉水苑,打算等爹爹忘掉被咬的事后,再去他跟前刷存在感。 他不去,楚宴也没来,他们母子二人倒也算清闲,以往苏皖总是需要看账本,陪苏宝的时间少得可怜,如今闲下来后,倒是可以管教他了,不是让他念书,就是让他默写经书。 苏宝一脸的控诉,这几日娘亲情绪都有些低落,他也不敢惹她烦,控诉无效后,便乖乖背了起来,小院中满是他背书的声音。 小蕊跟玉灵听得满脸羡慕,望着苏皖的目光也满是崇拜,这不苏宝背会一篇玉篇,跑去小花园玩时,两人便围住了苏皖,「方姐姐,你可真厉害,能管住小主子不说,竟然还识字。」 苏皖笑道:「我也不识字,让他背书的任务是我们姑娘吩咐下来的,小主子已经识了不少字,都是他自己背的,我也教不了他什么,只能起个督促作用罢了,他是听姑娘的话,才愿意听我念叨一二。」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对她口中的姑娘有些好奇,不过见方姐姐没有提起的意思,她们也没有多问,其实不止她们,这几日,府里众人都对这位小主子有些好奇。 然而至今,仍旧没有几人知晓他的身世,玉灵实在好奇时,忍不住问了爹爹一次,却被他冷着脸赶走了。 玉灵笑着与苏皖说起了府里的八卦,通过她,苏皖倒也了解不少事,整个景王府面积虽大,其实除了侍卫却没有多少人,小厮丫鬟加一起也不过十五人。 这十五人皆是从小跟着景王的,一个比一个忠心,想收买哪个都不现实,苏皖倒也打消了收买人的念头,一心与玉灵和小蕊处了起来。 她始终是那副柔和的模样,纵然相貌普通,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十多日相处下来,两个丫鬟越来越喜欢她了,她们发现方姐姐瞧着普普通通的,却是个极有主意的,懂的也多,不知不觉她们就开始习惯性听她意见了。 玉灵最近在愁自己的人生大事,她瞧着娇小,其实今年已经二十了,爹爹有心让她嫁给他的干儿子,她却有些不想嫁,这不八卦完王府的事,就忍不住找她拿主意,「方姐姐有什么好意见吗?」 苏皖笑道:「你爹想让你嫁给他,其实不过是觉得知根知底罢了,不过知根知底也未必合适,你如果不喜欢,自然没必要勉强,依我看,你可以跟秦管家多聊聊,如果遇到满意的,倒也可以跟他提一下,让他帮忙打听一下,若真是良配,想必他也不会阻拦。」 闻言,玉灵秀气的小脸顿时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方姐姐为何觉得我会遇到满意的?」 苏皖有些好笑,若非已经有了满意的,又岂会排斥嫁给旁人? 苏皖但笑不语,玉灵一张脸却又红了几分,在苏皖含笑的注视下,自己先落败了,捂着脸飞快跑开了。 小蕊眨了眨眼,还有些疑惑,「灵姐姐怎地突然跑开了?方姐姐不过是假设一下而已,她平日里也不是这么不经逗的人呀?」 苏皖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小厮走了进来,这小厮名唤福义,是在凌霄堂伺候的,在景王跟前还算得脸,瞧到他,小蕊连忙站了起来。 苏皖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笑道:「可是有什么事?外面热,快进来吧,坐下说。」 一边说着,一边斟了杯茶,亲自递给了福义。 福义并没落座,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推辞了一下,实在推辞不过才笑着接住茶杯,「难怪玉灵等人都夸方奶娘是个妥帖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就不坐了,王爷让奴才过来寻小主子,说是要带他入宫一趟,还有一点时间,方奶娘尽快给小主子换个合适的衣服吧。」 听到进宫二字时,苏皖心中就微微紧了一下,她不是没料到此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好在,她之前就交代过苏宝,入宫时的注意事项,这个时候倒也不算慌乱。 她连忙将苏宝喊了回来,给苏宝换衣服前,笑着问了一下福义,王爷今日穿了什么,福义才刚喝了她亲自倒的水,自然也愿意卖给她一个人情,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当下一一说了。 苏皖笑着道了谢,便带着苏宝回了内室。 第24章 这几日,秦管家让人为苏宝做过不少衣服,各色的都有,她拿住一件绛紫色的小衣袍,给苏宝换了上去。 苏宝自然也听到了她与福义的对话,见颜色与爹爹的一样,微微有些不解,苏皖为他戴好腰带,又问了一句,「小主子还记得姑娘之前交代过您什么吗?」 苏宝点头,入宫后一定要乖巧懂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争强好胜,也要听爹爹的话。 苏皖这才将他交给福义,苏宝跟着福义走了一步,才扭头道:「奶娘不能同我一起去吗?」 苏皖笑着摇头,她不过是一个奶娘,宫里的那位自然不会想见她,谁料,福义离开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他这次显然是跑着来的,见到苏皖便道:「方奶娘,刚刚宫里来了话,说让您也一同过去,王爷跟小主子刚上马车,您也赶紧过去吧。」 苏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倒也没惊慌,她道了声谢,便随着福义出了府,福义笑道:「方奶娘坐后面这辆马车吧。」 她一个奶娘,自然不可能同主子坐一辆马车,苏皖含笑点头,又道了声谢,听到她的声音,苏宝眨了眨眼,掀开了帘子,恰好瞧到她的身影。 他眼中一亮,便想跳下马车。 苏宝刚刚是直接被福义带出的府,刚上马车就看到爹爹已经在车上了,楚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苏宝见他瞧得认真,也没出声打扰。 小家伙多少有些无聊,见娘亲竟然也要去,他眼中盛满了愉悦,当即就想跳下马车,谁料,刚一动就被男人拎住了衣领,「跑什么?」 马车已经行驶了出去,苏宝只好闷闷坐了回去,掀开帘子又往后瞧了瞧,见娘亲也上了马车,他才收回目光。 楚宴也没再管他,直到翻完手里的书才看他一眼,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大街上,小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繁华的街道,白嫩的小脸虽然没什么神情,一双大眼却溢满了新奇。 楚宴不由想起暗卫的调查,说这几年苏皖都在逃避安王的搜索,这次是因为给孩子看病方暴露了行踪,若非安王妃的哥哥以权谋私,逼得她无处可逃,她未必会将苏宝送到景王府。 这几年随着她东躲西藏,这小东西好似过得挺凄惨,楚宴一颗心向来冷硬,瞧到他眼巴巴盯着外面的冰糖葫芦时,心中竟微微一动,喊了停车。 车夫勒住缰绳后,他便吩咐他去买了几串冰糖葫芦,苏宝听到他的声音时,一双乌黑的大眼就朝他看了过来,很快车夫便拿着冰糖葫芦回来了,一下子买了五串。 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瞧着就很好吃,苏宝一双大眼略含一抹期待。冰糖葫芦上粘了不少糖浆,楚宴不愿意接,见苏宝渴望归渴望,却没有动弹的意思,才瞥了他一眼,「不是想吃,还不接着?」 苏宝这才意识到真是给他买的,他连忙接住了冰糖葫芦,苏宝此刻已经被巨大的喜悦砸懵了,明明刚刚咬过他没几天,他竟然还会给自己买冰糖葫芦,还一下五串,娘亲最好说话的一次,也只让他吃了两串。 苏宝心中欢喜,再望着楚宴时也觉得顺眼许多,他有心跟他亲近,拿出一串递给了他,还想给车夫一串,车夫要赶车自然没要,楚宴则嫌上面有糖浆,让他自个吃。 苏宝这才欢喜地吃起来。他生得白嫩,吃东西时,脸上的神情都丰富了一些,这才有了孩童模样。 楚宴看得新奇,有种这小东西突然由狼崽子变成了小松鼠的既视感。可惜很快就到了午门,苏宝此刻才不过啃完一串。 他攥着四串冰糖葫芦,跳下了马车,苏皖此时也下了马车,她一身青色襦裙,模样和装扮都再普通不过,见苏宝手里拿着这么多冰糖葫芦,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却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身份,给景王行了一礼,便安静地站在了一侧。 楚晏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太过普通,丢到人堆里都让人找不到的那种,楚晏至今没记住她长什么样。 苏宝下了马车,就朝娘亲走了去,他也不贪多,来到苏皖跟前后,便递给她一串,又给两位车夫各一串。车夫推辞了一番,没敢接,直到景王说了一句,「既然赏你们了就收着。」 两人这才连忙道了谢,苏宝喜滋滋抱着另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正开心,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谢。 苏宝是头一次入宫,已经被高大巍峨的城门吸引了目光,楚宴也没催他,等他看了一会儿,才抬脚往里走,苏皖则牵着苏宝跟了上去。 苏皖小时候也喜欢吃冰糖葫芦,如今不仅年龄大了,还是奶娘身份,自然不好像苏宝那样举着个冰糖葫芦边走边啃,以为苏宝只剩手里那一个,便打算把这根也给他吃。 到乾清宫附近时,苏宝才啃完半根,楚宴找皇上还有事,正想让一旁的小宫女给他们带路时,就见母妃身旁的掌事姑姑亲自来接他们了。 第25章 瞧到苏宝时,蓉姑姑眼中便闪过一抹惊讶,「这位就是小公子吧?竟然跟王爷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她在母妃身边一向得脸,见母妃竟然将她派了过来,楚宴挑了一下眉,不过他也没太诧异,毕竟母妃早就想抱孙子了,楚晏笑的漫不经心,「有劳姑姑了。」 蓉姑姑笑道:「王爷客气了,太妃果然神机妙算,她就猜您找皇上还有事,才将奴婢派了过来,王爷快进去吧,小公子这边就交给奴婢了。」 楚宴对她再放心不过,也没跟苏宝多说什么,直接转身上了台阶,苏宝则好奇地打量了蓉姑姑一眼,苏皖笑着福了福身,「早就听闻蓉姑姑是太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最得娘娘重视,今日一见,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漂亮话谁都会说,见她气质娴雅,神情真挚,蓉姑姑脸上还是多了一抹笑,拉着她的手道:「你就是方奶娘吧?听说小公子就是由你照料的,这么一瞧,还真是被你照顾的极好。」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便朝宁寿宫走了去。不管苏宝的母亲是谁,都是楚宴头一个孩子,清楚陆太妃很注视这个小孙子,蓉姑姑对苏宝一脸慈爱,还笑道:「知道您今日入宫,太妃让人给您备了不少好吃的,小公子今日可有口福了。」 苏宝眨了眨眼,竟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祖母」多了分期待。 皇宫有些大,刚走到景仁宫附近,苏宝就累了,苏皖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前的汗,将另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他后,就蹲了下来,「奴婢背您走吧。」 外面太阳正晒,苏宝不想娘亲辛苦,便摇了摇头,蓉姑姑身边的小宫女笑道:「奴婢来背吧。」 苏宝仍旧摇头。 清楚他是不喜欢被旁人碰,苏皖笑道:「还是我来吧,快上来吧,只背一会儿,等奴婢累了小主子再下来自己走可好?」 她声音那么温柔,苏宝完全抗拒不了,只好趴在了她背上,刚背上他走了两步,就见几个少女从景仁宫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两个赫然是四公主和陆佳惜。两人皆妆容精致,说不出的俏丽。 陆佳惜正是听说了今日景王要带着小男娃入宫的事,才早早在景仁宫耗着了,这不,见丫鬟说他们恰好要从这儿路过了,这才寻了个借口,从景仁宫走了出来,想亲眼瞧一瞧苏宝。 这几日,陆佳惜一直留意着景王府的事,她还买通了一个往景王府送菜的丫鬟,让她帮着打听了一下苏宝的事,哪怕已经知晓了他与景王生得极像,瞧到苏宝的这一刻,她仍旧愣住了。 一并愣住的还有四公主,她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的,盯着苏宝瞧了好几眼,直到蓉姑姑冲她行了一礼,她才晕乎乎回过神,「蓉姑姑不必多礼,这小男孩跟七皇叔生得可真像,总不会是七皇叔的孩子吧?」 她说完这话,便朝陆佳惜看了去,陆佳惜是她的伴读,两人关系一向不错,尽管觉得她若是嫁给七皇叔,两人辈分就错了,在四公主心中,陆佳惜却是极优秀的,她是真心拿她当朋友,便也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这会儿见七皇叔尚未定亲就搞出个庶子来,她自然有些担心陆佳惜会伤心。 陆佳惜只有最初震惊了一瞬,此刻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还不动声色瞧了苏皖一眼,见她相貌普通,年龄也不小了,才松口气。 她买通的那个丫鬟,能打探到的极为有限,只说是一个女子带着苏宝入的景王府,长什么样,年龄几何却一概不知,她还真怕是苏皖,苏皖的名声再坏,才情和相貌都是实打实的出色。 她又为景王诞下一子,陆佳惜还真怕,她舔着脸去找景王负责,只要她没去,只是一个孩子,还不值得她大动干戈。 那日回府后,她就想明白了安王妃为何会将此事告诉她,不过是想借她的手除掉苏皖罢了,总归没让她得逞,她若能稳住,着急的只会是安王妃,她陆佳惜可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打量完,陆佳惜才垂下眼眸,等蓉姑姑答了四公主的问题,她才笑着对蓉姑姑道:「蓉姑姑身边这位姑娘,我瞧着眼熟的紧,难道也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吗?」 清楚她是有心打听,蓉姑姑神色淡了一分,不过也没隐瞒,早晚都会被人知晓,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笑道:「不是,这是我们小公子的奶娘,姓方,她这是头一次入宫,陆姑娘理应没见过才对。」 不管怎样,陆佳惜都弄清了她的身份,笑着解释道:「兴许是我在旁的地方见过她,才觉得有些面善。」 尽管对自己的化妆之术极为自信,听她说到眼熟时,苏皖一颗心仍旧提了起来,就怕她通过眼睛怀疑什么,是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 见娘亲身体极为僵硬,苏宝歪了一下脑袋,多看了陆佳惜一眼,恰好陆佳惜也朝他看了过来,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哪怕陆佳惜隐藏得很深,苏宝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和娘亲的不喜。 第26章 他重新趴回苏皖的肩头,突然蔫蔫道:「要渴死了!」 蓉姑姑神情微顿,瞄到他被晒得泛红的小脸时,竟有一些心疼,她对四公主与陆佳惜道:「太妃娘娘那边还等着奴婢回话,两位主子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四公主点头,「蓉姑姑快回去吧。」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四公主心中还在暗自嘀咕,总觉得蓉姑姑对这个小男孩一副挺重视的模样,她的态度何尝不是代表了陆太妃的态度? 她望着陆佳惜便有些担忧。陆佳惜这才勉强一笑,「我无事,七王爷都已经二十五了,有个一儿半女也是正常的事。」 见她还在替七皇叔解释,四公主跺了跺脚,「你呀,就是性子太好!换成旁人喜欢的人若是有了旁的孩子,早可劲儿折腾了。」 陆佳惜神情淡然,心中却不由苦笑,她与景王连婚约都没有,不过是当初皇上笑着问了一句祖父,若是将她许给景王,他以为如何?后来便没了后续。 她有何资格折腾?传到他耳中,不过是让他不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会做,她要做的是一点点攻占他的心,陆佳惜吐出一口浊气,才保持住从容不迫的模样。 苏宝被苏皖背了一会儿,就闹着要下来,苏皖只好牵住了他的手,他却突然看着蓉姑姑道:「姑姑,刚刚那个白衣女子是谁?她为何讨厌我?」 蓉姑姑神情有些诧异,「小公子何出此言?」 苏宝垂下了眼睛,声音都小了几分,「她就是讨厌我,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对,是不是爹爹得罪了她,她不敢记恨,才记恨到了我身上?」 这次太妃娘娘之所以将蓉姑姑派来,其实是怕那些个沉不住气的会对苏宝不利,蓉姑姑心中有数,一路上都很警惕,却没料到最先出现的竟是陆佳惜。 陆佳惜对景王的心思,不止四公主知道,蓉姑姑心中同样有数,这两年,她对陆太妃再上心不过,为了她的生辰礼更是煞费苦心,难得的是她十分懂进退,是以在此之前,蓉姑姑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在她的印象中,陆佳惜一向沉稳,根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想到情之一字最让人参不透,她才没再多想,此刻听了苏宝的话,她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定然是她望着苏宝的眼神,让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吧? 苏皖最是了解苏宝,自然猜出了他为何这么问,肯定是自己刚刚太过紧绷,让他察觉到了,他才误以为陆佳惜是「敌人」,这才有意在蓉姑姑面前提起她。 苏皖心中又涩又暖,她并不希望苏宝如此聪慧,如果可以的话,她只希望他无忧无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才四岁大,就开始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苏皖低低道:「小主子是不是瞧错了?陆姑娘跟王爷又岂会有仇?都说陆姑娘心地善良,待人接物再妥帖不过,应该不会莫名仇视一个孩子,以后这种话莫要再提,万一让人误解了可如何是好?」 边说还边挠了一下苏宝的掌心,示意他配合些。 苏宝抿了下唇,那个女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分明不善,见娘亲反而为旁人说话,他多少有些不高兴,又被苏皖挠了一下,才不甘愿道:「好吧,就当是我瞧错了。」 苏宝有些无奈,容姑姑却松口气,她在太妃面前再得脸,也只是一个奴婢,自然不敢背后说陆佳惜的不是,此刻苏皖也算是替她解了围,她望着苏皖的神情都更和蔼了一分。 苏皖怕小家伙不高兴了,会在陆太妃那儿表现出来,柔声哄道:「离宁寿宫还有一段距离,趁冰糖葫芦还没化,小主子把这根也吃了吧,万一化了,岂不是浪费了王爷的好心?」 蓉姑姑神情有些惊讶,目光在冰糖葫芦上多停留了几下,竟然是王爷给小公子买的? 苏宝这才想起手里还有一根冰糖葫芦,虽然又想吃了,他却不想让娘亲得逞,「爹爹给我买了好几串,我已经吃过了,这串不是留给你的吗?你吃呀。」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多年,苏皖了解他的同时,苏宝自然也知道娘亲有多要面子,明知道她不想当着旁人的面吃它,苏宝还是递给了她。 苏皖悄悄瞪了他一眼,苏宝假装没瞧到,「奶娘怎么不吃?不是说长者赐不可辞?难不成是嫌弃这是孩子才吃的东西?」 这小东西,长者赐不可辞是这么用的?苏皖真想好好教导他一番,偏偏蓉姑姑丝毫没听出不对,只觉得小公子真是懂礼貌,好吃的东西还懂得给人分享,一瞧就是好孩子。 她笑盈盈对苏皖道:「既然是小公子特意给你的,方奶娘快吃了吧,一会儿化了,岂不是辜负了小公子的一片好心?」 苏皖推辞不过,只好吃了。 见她神情郁闷,苏宝这才开心起来。 苏皖在心中记了他一笔,总算赶在宁寿宫到来前,将冰糖葫芦吃完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觉得没有不妥后,才随着蓉姑姑走进宁寿宫。 第27章 宁寿宫内,陆太妃正坐在榻上与丫鬟下棋,她纤纤素手执着黑子,愈发衬得那一截儿皓腕犹如凝脂,听到脚步声,她放下棋子,转过了头,果然是蓉姑姑回来了。 陆太妃一眼便瞧到了她身旁的小男娃,小家伙一双大眼乌黑发亮,正好奇的瞧着她,白嫩的小脸上毫无怯意,不仅长得与楚宴相似,连这大胆的模样都像的紧。 苏皖连忙带着苏宝行了礼,陆太妃笑着说了句不必多礼,就冲苏宝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给我瞧瞧。」 她一身绣荷花白色衣裙,神情温柔,瞧着可比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漂亮多了,乍一见到,苏宝便对她印象很好,他乖巧地依偎到了她身旁,眨了眨眼,「你就是太妃娘娘?爹爹的娘亲?」 陆太妃唇边带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是呢,小宝真聪明。」也没提应该叫楚宴父王的事。 她让丫鬟将棋盘撤了下去,呈了不少小孩爱吃的小零嘴,还温柔地问道:「刚刚不是说渴了?是想喝水还是吃瓜果?」 苏宝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确实是渴了,也不完全是骗人的,这会儿便指了指水壶。 陆太妃让小宫女给他倒了杯水。 他道了声谢,歪着小脑袋瞧了蓉姑姑一眼,笑道:「蓉姑姑走了那么远的路去接我,也该渴了吧?你跟奶娘要不要也喝点水?」 蓉姑姑颇有些受宠若惊,显然没料到,小公子竟会挂念她,陆太妃却心中一动,瞧了苏皖一眼。 苏皖垂着眼睛,神情再温顺不过,自打入了宁寿宫,她就是这副谨言慎行的模样,此刻,方恭敬地摇了摇头,「谢小主子记挂,奴婢不渴的。」 苏宝也没再多说。陆太妃却笑道:「外面天热,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都渴了,都喝杯水吧。」 说着便让小宫女为她们都倒了杯水,见蓉姑姑接住了水杯,苏皖也没再推辞。两人一一道了谢,陆太妃又问了苏皖几个问题。 苏皖又福了福身,皆恭敬地答了。 她行事沉稳,瞧着也规规矩矩的,并没有因为头一次入宫惶恐不安,陆太妃之所以想见她一面,就是想瞧瞧她性情如何,若是个担不住事的,将苏宝交给她照料,她自然不放心。 这个时候,见她是可用之人,倒也没提再往苏宝身边派人的事,只是笑道:「听皇儿说小宝一直是你在照料,以后要劳方奶娘多费心了。」 苏皖笑道:「太妃娘娘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陆太妃笑了笑,并没多说,见苏宝喝完了水,又让人给他拿了些瓜果,苏宝刚开始还谨记着苏皖的话,要乖乖的,务必谨慎行事,没一会儿就在食物的引诱下暴露了吃货的本质。 他抱着小白瓜啃得极其开心,陆太妃越瞧越喜欢,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苏宝喜欢她,被摸了也没躲,还腼腆地笑了一下,陆太妃一颗心都要化了,只觉得这么乖巧的孩子,就是她心中小乖孙的模样。 见他连爱吃的都跟楚宴一样,她一双眼眸愈发温柔了几分。 就在这时,楚宴快步走了进来。 陆太妃这才瞧到,他与苏宝都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袍,刚刚她就觉得苏宝这么穿极为好看,如今父子俩同处一室时,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宫里几个太妃,生的多是女儿,姑娘家出嫁早,如今都有小外孙小外孙女了,安王虽然膝下无子,好歹成了亲,唯有楚宴,至今不愿成亲。见旁人子孙成群,将宝宝们打扮得极为可爱时,陆太妃早就眼热不已了。 如今她也有了个小孙子,还跟楚宴一样,长得这么好看,陆太妃是越瞧越满意,尤其父子俩离得这么近时,她唇边的笑怎么都收不住,只觉得总算圆满了。 她还真怕楚晏一直不愿成亲,等她老了,他膝下仍旧孤身一人。现在总归是有了个孩子,还如此让人喜欢。 苏宝还记得楚宴给他买冰糖葫芦的事,瞧他额前也出了层薄汗,想必他也渴了,随手便递给他一块小白瓜。 楚宴微微一怔,勾了一下唇,想伸手撸一把他的小脑袋,却被小家伙躲开了,他也没恼,接住他递过来的小白瓜,啧了一声,「你倒是不客气。」 说完,他也啃了一口小白瓜,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太师椅上,对陆太妃道:「这小东西淘气得紧,没给母妃添麻烦吧?」 陆太妃笑道:「你就会埋汰人,小宝哪里淘气了?我瞧着再乖巧不过,你小时候若能像他这么懂事,本宫不知省多少心。」 瞧她说得真心实意,楚宴微微眯了一下眼,这才瞥了苏宝一眼,苏宝正乖巧地啃着小白瓜,白嫩的小脸上说不出的满足,听到陆太妃的夸奖,还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这么瞧着倒还真是挺乖的。豆,豆,网。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楚宴微微嗤笑了一声。 第28章 陆太妃将苏宝揽到了跟前,与楚宴天生就带了股攻击力不同,她的气质则偏向柔美,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韵味。 她拿出锦帕为苏宝擦了一下唇角不小心沾上的水渍,慢悠悠对楚宴道:「你别总是不服气,都是当爹的人了,多少该有点做长辈的样子。」 以往她怎么说楚宴都无所谓,总归他就这么个脾气,改不改的都随心意,当着苏宝的面,却有些不想被数落,他头疼地制止道:「母妃见过哪个当长辈的还被这么念叨?您若无聊,以后将这小东西喊到跟前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就放过我吧。」 陆太妃忍不住摇头,「什么小东西?就算小宝没有大名,总归是有名字在,有几个这么喊儿子的?」 念到明日就是她的生辰礼,楚宴也没再惹她不快,他拿起一块小白瓜塞给了她,「天干物燥的,母妃快消消火。」 陆太妃也怕念叨狠了,他又有逆反心理,便也没死揪着不放,随后放缓了语气,「明个就是我的生辰礼,左右你还未娶妻,明日让小宝也过来吧。」 她每年的生辰礼都没大办过,都是亲近之人过来瞧瞧她,大家聚一起吃个饭,见她竟有心将小宝介绍给亲人,楚宴这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喜欢小宝。 不仅他没料到,苏皖也没料到。将苏宝介绍给旁人,这便意味着她承认了苏宝的身份,这对苏宝来说自然是好事。 苏宝闻言,却眨了眨眼,「生辰礼?」 陆太妃格外有耐心,笑着跟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生辰礼。苏宝当然知道生辰意味着什么,他去年生辰礼时,母妃不仅送给他一枚月牙玉佩,还亲手给他做了好吃的,他只是没想到,才刚见面而已,祖母就要过生辰礼了,那他是不是也该送她个小礼物? 只剩一天时间,他要送什么好? 陆太妃显然不清楚苏宝的纠结,很快便与楚宴定下了让苏宝过来的事,知道他至今没给小宝起大名后,还催了他一句,让他尽快给小宝起个名字。 楚宴可有可无地应了下来,又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母妃若是无事,孩儿便先回去了,我府里还有些事要忙,明个母妃生辰礼时,我再过来。」 陆太妃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呆这儿也只会气人,还没小宝一半乖巧,让小宝留这儿吃了午饭再回吧,下午我让蓉姑姑亲自送他回去,安全上不必担心。」 楚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母妃办事,孩儿自然是放心的,别说只是留他一顿饭,只要您乐意,就是留他一年都没问题。」 陆太妃失笑摇头。 他真要走时,陆太妃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事关孩子的母亲,当着小宝的面自然不好说,陆太妃神情微顿,蓉姑姑在她身边跟了二十年,一瞧她的眼神,就清楚她有话要说,便笑道:「太妃娘娘前些日子命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小公子想必会很喜欢,不若奴婢带小公子出去玩一会儿吧。」 苏宝啃瓜的动作停了下来,下意识瞧了娘亲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乖巧地站了起来,应了一声好。 陆太妃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笑道:「去吧,别荡太高,注意安全。」 她的手很温暖,神情也很温柔,哪怕之前几年从未见过她,苏宝也能感受到她的关心,他听话地点头,跟着娘亲和蓉姑姑走了出去。 她们走后,陆太妃便让其他丫鬟一并退了下去,室内很快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陆太妃仍旧靠在榻上,墨黑色的发高高挽了起来,脖颈修长优美,一张脸虽不施粉黛,却依然说不出的柔美动人。然而她望着楚宴的神情却带着一丝打量。 相较于陆太妃的严肃,楚宴的态度则放松得很,他走到了窗户前。窗户上摆着一个盆栽,他伸手碰了一下它嫩绿色的叶子,「母妃还有什么要问的?」 「该问的自然是得问,我明日给人介绍小宝时,总该提一下他的母亲,对于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楚宴揪了一片叶子下来,神情仍旧是漫不经心的,他时常这个神情,与好似带笑的神情不同,那双眼睛始终没什么温度,瞧什么都淡淡的。单看神情分明是一张寡情的模样,偏偏他天生就是一双桃花眼,哪怕不笑时,也显得多情,这种矛盾的结合,让他整个人都让人捉摸不透。 楚宴将揪下的叶子丢到了花盆中,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就说我无意中救过一个姑娘,因是普通农家女,就将她安置在了外面,本想打仗归来纳了她,谁料,前段时间她却撒手而去,我这才让人将小宝接了过来。」 他语气很淡,淡到陆太妃几乎捕捉不到他的情绪,可是,听了他的话,陆太妃的神情却微微有些迟疑。苏皖应该还好好活着吧?竟然不公布她与苏宝的关系? 他这种行为分明是将她与苏宝完全割裂开了。 第29章 不等她思考好,楚宴就转过了身,他五官俊美,眯着眼睛看过来时,带着一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威压,「母妃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有,孩儿就先走了。」摆明了不欲多谈。 陆太妃叹口气,「你一向有主意,就算母妃想问什么,也未必能问的出来,我可以不问,也可以不逼你成亲,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凡事多考虑考虑以后知道吗?」 她难得如此示弱,一张秀美的容颜都染了一抹哀愁,楚宴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母妃不必为我挂怀。」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苏宝跟苏皖则留了下来,在院中玩了一会儿荡秋千,陆太妃则带着苏宝又回了屋,宁寿宫还住了两位太妃,一个是方太妃,一个是赵太妃。 这两位太妃都是宫里的老人,跟陆太妃一样,都曾荣宠一时,哪怕先皇去了,她们仍旧是斗了半辈子的人,就连一同住进宁寿宫后也不曾真正和解。 赵太妃因为身份低,所诞下的皇儿又夭折了,最近这些年便有些低调,方太妃则还是一如既往地手腕强硬,她是之前的德妃娘娘,不仅是贵女出身,还是安王的母妃。 当初为了争宠,她与陆太妃没少斗法,如今先皇去了,她们也只能比比儿子了,方太妃以往没少拿楚宴不愿意成亲的事刺激陆太妃,这个时候,听说楚宴竟然有了个孩子,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不,楚宴才刚走,她就忍不住带着管事嬷嬷来了陆太妃这儿,一个连庶子都算不上的外室子而已,肯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她不愿意陆太妃太高兴,这才想过来灭灭她威风。 方太妃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一袭海棠色衣裙,衬得本就艳丽的五官又添了一分娇媚,同样不像四十岁出头的人。 她施施然走了进来,人未到冷俏的声音先到了,「听说妹妹总算有了个小乖孙,我在此便恭贺妹妹心想事成了,虽然不是嫡长子,景王总归是有了个子嗣,也免得妹妹整日愁得睡不好了。」 陆太妃刚将苏宝牵到屋里,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神色未变,娇艳的红唇却勾了起来,仍旧不急不躁的,「那就谢谢姐姐了,姐姐也不必太过忧愁,安王那儿虽然还没动静,总归是成了亲,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了,对了,我听说他去了江南?难不成是有什么要事?都走了快二十日了,竟还没归来?」 他为何去江南,方太妃心中自然有数,她神色僵硬了一下,才笑道:「已经返回了,还有三四日就到京城了。」 说话间,她已经瞧到了苏宝那张白嫩的小脸,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呵,难怪你们不怕是假冒的,竟然与你们母子二人生得如此像。」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诮,苏宝很是不喜欢她,小眉头便蹙了一下,陆太妃拉了一下苏宝的小手,笑道:「这位是方太妃,小宝快喊人。」 苏宝绷着小脸拱了拱手,他神情虽然很淡,一举一动却很是守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害怕到一直哭鼻子,方太妃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 苏宝神情严肃,小身板挺得很直,加上今日又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袍,竟活似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童,哪有外室子的怯懦?方太妃越瞧越觉得陆太妃当真是命好! 她压下心中的嫉妒,让丫鬟将临时备好的见面礼呈了上来,不过是一枚玉石雕成的小鱼儿,成色一瞧就不好,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不至于在乎她那点东西,她的轻慢却再明显不过,陆太妃笑容淡了一分,笑道:「小宝还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宝可不能收,方姐姐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便让蓉姑姑又将小鱼儿塞给了她的丫鬟,方太妃神情僵了一瞬,显然没料到陆太妃今日的态度竟如此强硬,她又瞅了一眼那枚小鱼儿,刚刚不过是让丫鬟随手找一个不贵重的,谁料品相竟然如此低劣,低劣也就算了,陆太妃这番话,分明是打她的脸。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权当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神情还有些憋屈,「就怕妹妹嫌我显摆,才选了这一样,妹妹不喜欢就算了,嬷嬷,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就一副被逼走的模样。 她本以为以陆太妃惯爱装模作样的性子,肯定会将她拉回来,好生安抚一番,谁料都快走到门口了,才听到她悠悠来了一句,「姐姐想走,妹妹也拦不住,就不送你了。」 方太妃恨的咬牙。 等她走后,陆太妃摸了一下苏宝的小脑袋,对苏皖道:「让方奶娘看笑话了。」 苏皖恭敬道:「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太妃娘娘一心为小主子出气,奴婢唯有感激的份。」 蓉姑姑也道:「太妃娘娘平日对她太温和了,瞧她蹬鼻子上脸的模样,就该这样才对,看她以后还会不会自讨没趣。」 陆太妃嘘了一声,显然不想她在苏宝面前多说这些。 第30章 苏宝歪了下小脑袋。 没过多久,赵太妃也来了,她同样是好奇苏宝,过来瞧了瞧他,见他生得可爱,毫不吝啬地夸了夸,陆太妃唇边始终带着笑,比自己被夸了心情都要好,哪还有以往悠然自得的模样。 苏皖将她对苏宝的喜爱看在眼底,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用过午饭,陆太妃便让她带着苏宝去休息了。 苏宝有午睡的习惯,此时已经有些犯困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陆太妃却久久没有睡意,蓉姑姑听到她起身的动静,拿着扇子走了进来,「娘娘可是觉得太热?奴婢为您打扇吧?」 最近天气确实热,这两日又升温了,人站在太阳下都有种被烤熟的感觉,不过室内放着冰,倒也还好,陆太妃睡不着是心中有事,「不用,不算太热。」 蓉姑姑在陆太妃身旁陪了二十个年头,对陆太妃自然有几分了解,想必跟王爷的事有关,便试探着问了一句,「娘娘可是在记挂王爷的婚事?」 陆太妃没直接答,片刻后才叹息一声道:「宴儿的婚事至今没个着落,以后也不知道会娶哪个姑娘,不管娶谁,小宝的身份都有些尴尬,他非嫡子又占了长子之位,等王妃入门后,能不能善待他都是一说。」 陆太妃是真心喜欢苏宝,瞧到他就仿佛瞧到了她的长子,在楚宴之前,陆太妃还曾有个儿子,是先皇的第四子,楚钰,他年长于楚宴两岁,打小就极其聪慧,三岁时就能背不少诗,皇上对他极其宠爱,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众人都喜欢的孩子,却在四岁那年夭折了。 老四的去世对陆太妃打击极大,如果不是还有楚宴要护着,她能不能挺过来都难说,如今一看到苏宝,她就想到了她的长子,同样是四岁大的小男孩,瞧到苏宝好奇地盯着她的那一刻,她都以为是她的钰儿回来了。 要不然,她又岂会初次见面,就这么喜欢苏宝,不过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楚钰的影子。 蓉姑姑笑道:「娘娘不必担心,您是不知道王爷对小公子有多重视,他入宫前,还亲自给小公子买了冰糖葫芦呢。」 陆太妃神情有些惊讶。 今日在宁寿宫时,楚宴一口一个小东西,她夸小宝乖巧时,他还冷嗤了一声,显然不赞同,陆太妃本以为苏宝于他不过是个麻烦而已,不然也不会说出让她养一年也没问题的话来。 谁料竟是重视的?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蓉姑姑便将冰糖葫芦的事说了一下,「若不重视,以王爷的脾气,又岂会记挂着给他买冰糖葫芦,依老奴看,王爷必然是心疼小公子的,再说了,有您照看着,就算王妃入了门,想必也不敢亏待小公子。」 陆太妃神情仍旧有些怅然,有她看着确实会好些,这也是她为何想将苏宝尽快介绍给众人的原因,有她护着,等新妇入门时,就算不喜欢苏宝,也得掂量一下待他不好的后果。但是她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又能护他几年? 当年她的钰儿便是死在了后宫嫔妃的算计下,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小宝重蹈覆辙,如果定国公府没有倒台多好,苏皖若能嫁到景王府,也是一桩美事,偏偏天不随人愿。 苏皖并不知道陆太妃的惋惜,苏宝睡醒后,又在宁寿宫待了一下午,直到用了晚膳,他们才在蓉姑姑跟侍卫的护送下回到景王府。 消息灵通的,都知晓了此事,景王不仅长相俊美,又手握重权,无数贵女都想叫他成为入幕之宾,他却偏偏不好女色,那些个惦记他的,都已经麻木了,有些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行,还有不少人因为年龄问题选择了放弃,老老实实与旁人定了亲,谁料,他竟然突然冒出个四岁大的儿子?! 这对众位贵女来说,冲击力不嗤于蛮夷要攻打大夏朝,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心思浮动,他既然愿意碰旁的女人,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希望?这一晚,对一些人来说自然是个不眠夜,尤其是听说明日陆太妃竟然要把他介绍给众人时,那些喜欢景王的贵女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日,便有不少贵女备了礼,又往宫里递了拜帖,苏宝起床时,已经有不少贵女在盼着想见他一面了,尤其是知晓陆太妃对他很重视时,心思转的快的,已经想着如何讨好苏宝了。 今日苏皖为苏宝选了一件海棠色的小衣袍,穿这种颜色,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往那儿一站活似观音娘娘身边的小仙童,苏皖瞧得很满意,又为他搭了同色系腰带,腰带上坠着一个蓝宝石,瞧着熠熠生辉,小蕊看得眼睛都有些转不开了。 一连夸了苏宝好几句。 苏宝还算能稳得住,并没有沾沾自喜,直到苏皖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也夸了一句,他眼睛才亮了一下,「真的好看吗?」 苏皖点了点头。 娘亲夸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苏宝被她夸了自然很高兴。小家伙这才维持不住紧绷的小脸,唇边溢出个天真的笑,瞧得小蕊跟玉灵都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觉得她们小主子长大了,肯定跟王爷一样,又要勾走不少姑娘的魂。 第31章 穿戴整齐,又用过早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苏宝便将他的小盒子带上了,刚装好,便见福义来喊他们了。 苏皖带着苏宝出了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个豪华异常,一瞧就是爹爹的,另一个则十分普通,苏宝因为被夸了,只想黏在娘亲身边,便朝苏皖的马车走了去。 他个头矮小,旁边若不放小凳子,单凭他爬上马车的话,衣袍一准儿弄脏,苏宝只好冲福义招了招手,想让福义把他抱上去。 恰好楚宴也出了府,他身材高大,气势凛然,一出现存在感便极强,福义小心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怕他不高兴,抱着苏宝就朝另一个马车走了去,边走边道:「后面是丫鬟的马车,哪有主子的马车宽敞,小主子还是坐这辆吧?奴才还给您备了吃食呢。」 苏宝听到吃食,挣扎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眼巴巴看了苏皖一眼,娘亲与吃食,他当然是选娘亲了!苏宝才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他却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吃食?」 「有小公子爱吃的如意糕还有板栗酥。」 苏宝这才有些迟疑,又忍不住看了娘亲一眼,苏皖冲他笑了笑,「小主子与王爷一辆吧,奴婢跟玉灵坐一辆,您若来了,说不得会觉得拥挤。」 今日宁寿宫肯定有不少人,怕苏皖一个人照顾不好他,楚宴便让玉灵一并跟上了,丫鬟乘坐的马车自然是比不上主子的宽敞,苏宝这才老实上了楚宴的马车。 上车前,楚宴却多看了苏皖一眼,女子一身青色的丫鬟装,服饰宽松,瞧着再普通不过。威风拂过,吹动她宽松的衣服,勾勒出那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 楚宴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本以为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奶娘罢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如今他却发现,苏宝对她的依赖似乎有些过头。 他盯着苏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方上马车。 马车内,苏宝已经打开了食盒,小手里正拿着一块板栗酥,小松鼠般一小口一小口咬了起来,瞧到爹爹上来了,他脸上的满足才一点点敛起,神情有些紧绷。 楚宴嗤笑了一声,并不理他,眯着眼靠在了马车上,他没睡够,脾气也大,瞧到苏宝也没逗弄的心思,闭着眼睡了一路。 苏宝乐得偷闲,吃完板栗酥,便掀开帘子探着小脑袋往外看,瞧到小糖人时又忍不住流口水了,他这个年龄最爱吃甜的,苏宝瞄了楚宴一眼,见他还睡着,好想伸手将他晃醒,让他给他买小糖人啊。 苏宝最终也没喊醒他,一直到了午门,马车停下后,楚宴才睁开眼睛,他拎着苏宝的衣领,先将小东西拎下了马车,才跟着下去。 宁寿宫内,已经来了几个人,这几人都是陆家的人,其中两个是楚宴的舅母,同辈的有表兄表嫂,另外三个年龄小的,则是他的表妹。 楚宴带着苏宝走进来时,一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宝身上,瞧到苏宝时,楚宴的大舅母秦氏连忙夸了他一番,「这小家伙五官可真精致,这眉眼跟逸之竟然一模一样。」 逸之是楚宴的字,亲近之人都这么称呼他。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苏宝好几眼,苏宝的事,陆家的人自然也是昨个就知晓了,本以为既然是普通农妇生下的孩子,就算再出色跟京城的小公子肯定也有些差距。 瞧到苏宝时,他们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能被楚宴碰的自然不可能太丑,她生下的儿子,又岂会平庸?不看五官,单看苏宝这一身贵气就不是寻常小孩能有的。 楚宴的三表妹,陆淼忍不住瞧了陆芷一眼,悠哉打趣道:「表哥可真是一鸣惊人,这小家伙的娘,一定是个貌美的吧?不知道究竟美成什么样,才能让表哥在外一养就是几年,若非红颜薄命,只怕是要遭不少女子嫉妒呢。」说着还意味深长看了陆芷一眼。 被她娘瞪了一眼,陆淼也没住嘴的意思,好不无辜地眨眼,「我实话实说而已,娘瞪我干嘛?」 尉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显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陆芷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神情有些苍白。 楚宴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苏皖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愈发庆幸没有跟了楚宴,其实当初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动摇过的。 出事时,苏皖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夜间,她不仅失了清白,还失了仅剩的依靠,宁远侯府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不嗤于毁天灭地的打击,她根本没料到,她信任的亲人会把她当成筹码送给安王。 正是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她能靠的仅有自己,考虑到楚宴的身份,她才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楚宴是先皇的第七子,不仅有得力的外家,本身也位高权重,若是有他帮忙,自然多了一条捷径,可是想到爹爹为何会出事后,苏皖又打消了念头。 她一直觉得定国公府的倒台,是皇上的意思,不然单凭没有脑子的二叔,又岂会布下那么大一盘棋? 第32章 当今圣上是先皇的第二子,年长于楚宴十岁,治理朝政虽有一定的手段,却是个狡诈多疑之人,爹爹在世时,苏皖曾不小心听到过他和三叔的对话,对皇上多少有些了解。 楚宴这些年行事放荡不羁,做过不少出格的事,皇上却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就算皇家没有真正的兄弟情,苏皖也不敢将筹码压在楚晏身上。 苏皖垂着眼睫毛,安静地站在楚宴与苏宝身后,她相貌普通,衣着打扮也灰扑扑的,自然不起眼,起码陆家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则不动声色地将陆家的人都打量了一番,脑海中转过一些事。 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陆家同样如此,楚宴的外祖父虽是屡立奇功的大将军,也仅有两子,家宅却并不安宁,大房还好些,长子娶了秦氏后身边仅有一个姨娘,老二娶了尉氏后,却连纳了三房娇妾,除了嫡子嫡女外,还有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陆芷与陆淼都是二房所出,陆芷虽是姨娘所生,却很得爹爹的宠爱,这就让身为嫡女的陆淼,极不待见她,她也见不得姨娘压在娘亲头上,便时常找陆芷的麻烦。 陆芷生得秀气,一双眼睛犹如天上的弯月,纵然被夹枪带棍地嘲讽了,也只是白着一张脸,低着头没有出声。 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陆淼越发觉得碍眼,冷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什么人都敢惦记?」就差没指着鼻子说陆芷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陆芷一张脸毫无血色,这才难堪地辩解了一句,「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若是对表哥没意思,爹爹又岂会出面,想让表哥纳了你,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亏得表哥英明,才没有同意。」 陆芷的眼睛瞬间红了,显然难堪到了极点。 陆太妃并不喜欢陆淼过于骄纵的性子,闻言,便蹙起了眉头,不过她性子偏柔,这个时候,陆淼的母亲又在,见她斥责也斥责了,便不好冒然开口。 楚宴的脾气却没那么好,闻言便冷下了脸,「闹什么闹?乌烟瘴气的,真当这里是菜市场?」 他话音落下后,房间内安静了片刻。陆淼显然是委屈的,以为表哥是有意为陆芷出头,她便跺了跺脚,委屈道:「表哥莫非是后悔了不成?难道你又想纳她了?」 楚宴看白痴似的盯着她看了一瞬间,显然没料到世上怎有如此无理取闹的人,他眼眸漆黑,眼尾又天生上扬,眼底蔓上冷意时,说不出的摄人,陆淼显然是有些怕他的,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她哥一张脸也冷了下来,「今日是姑姑的生辰礼,你瞎闹什么?都十五岁的人了,还丝毫不懂礼数,看来就不该带你入宫,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赶紧给姑姑和芷妹妹赔礼!」 陆淼眼中都含了泪,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宫里,根本不是自己家,可以为所欲为,她就是瞧到小宝后,忍不住想刺陆芷几句而已才没忍住。 陆淼不仅怕楚宴,也怕她哥,见两人都冷下了脸,便委屈地跟陆太妃赔了不是,一场闹剧刚结束,就又来了不少贵人,这些贵人,不仅有陆太妃的亲戚、手帕交、京城有名的贵女,连皇子公主都来了。 四公主还牵着六皇子。 六皇子今年才八岁,是最年幼的一个皇子,生母是当今皇后,他在宫里一向是小魔王一样的存在,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七皇叔从乡下接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孩子过来,便说什么也要跑来瞧瞧,路上恰好碰到了四公主和陆佳惜,这才一并过来了。 一见到苏宝,六皇子就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竟然生得如此好看!他的长相随了皇后,相貌极其普通,最讨厌长得好看的,这会儿见了苏宝,便愈发不喜了。 他年龄虽小,却并非没脑子,来了后倒也没太放肆,还规规矩矩地祝福了陆太妃一番,让人将他的礼物呈了上来,他送的是一颗极大的夜明珠,还特意让人打开了盒子。 哪怕是在白日,夜明珠也甚为明亮。六皇子本以为苏宝会羡慕震惊地眼珠子都能掉出来,谁料他却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几年,苏宝虽然跟着苏皖一直住在小院中,物质上,苏皖却不曾亏待了他,他有不少好东西,夜明珠和宝石也有不少,苏宝的见识并不比旁的孩子少多少,这才瞧到贵重东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六皇子多少有些不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他是不是不懂夜明珠的珍贵之处。他眼珠转了转,才道:「你就是皇叔带回来的小孩?太妃生日你送了什么?」 他是笃定苏宝才从乡下过来,根本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这才得意洋洋问了他一句,苏宝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将怀里的小锦盒掏了出来,盒子扁扁的,并不大,放在怀里也不是很显眼。 他本想最后等人少了再送给陆太妃,见面前这小孩,一副他送不起东西的模样,就将自己备好的礼物掏了出来。 第33章 陆太妃显然没料到还有礼物拿,眼中满是惊喜。 六皇子却不屑极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能装什么好东西? 陆太妃亲自接过礼物,递给了宫女,六皇子却嚷着要瞧瞧,伸手就从宫女手中抢走了盒子,他贵为皇子,宫女自然不敢跟他抢。 他抓住盒子便打开了,本以为只是不起眼的东西,打开后竟然是一根根金条,六皇子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你哪来这么多金条?」 纵然年龄小,六皇子也知道金子是好东西,他曾跟哥哥们上街游玩过一次,一小块碎银子都能买不少东西,这一根根金条意味着多少好吃的啊!!在六皇子眼中,金条可是比夜明珠还要珍贵的存在,苏宝仗着年龄小,没理他,一把将盒子抢了回来。 他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每次管苏皖要奖励时,都是要金条,这一小盒可是他全部的积蓄,因为只有这个是凭自己的本领从娘亲那儿赚来的,他才觉得应该送它。 这才拿了过来。 其他人瞧到这些金条却都以为是楚宴给他的,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复杂,尤其是陆佳惜,她一个贵女长这么大,每个月月银都是有限的,他一个贱种,凭什么让楚宴如此重视? 陆佳惜是少数知道苏宝身份的,本以为楚宴既然不愿意公布苏皖的身份,便是瞧不上她,如今见苏宝一出手就是一盒金条,心情自然复杂不已。 苏宝却不知道这一盒金条对旁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将金条递给陆太妃时,陆太妃同样有些懵,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问为何送这个,笑着让宫女收了起来。 因来了好几个贵女,楚宴几个外男自然不好多待,几个表兄弟与陆太妃说了一句,便直接出宫喝酒去了,走之前楚宴一把将苏宝扛了起来,一并带走了。 陆太妃瞧了六皇子一眼,倒是松口气,她没料到六皇子也会来,还真怕他们会闹矛盾,在她看来,苏宝自然是极其乖巧的,可是六皇子分明是来者不善,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拨才跑来的。 陆太妃下意识多瞧了陆佳惜一眼。 陆佳惜妆容精致,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瞧着犹如初绽的栀子花,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媚,只看气质倒安分得紧。 苏皖则一颗心扑在苏宝身上,没想到楚宴会将苏宝扛走,与蓉姑姑打了声招呼,跟玉灵一并离了宫,她在王府焦急地等了好几个时辰,唯恐楚宴让苏宝也喝酒。 天快黑时,楚宴才回来,苏皖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去了凌霄堂。 对苏宝来说这一日,过得跟做梦似的,虽然被扛走时,小家伙还有些不爽,出了宫后,他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是苏宝第一次上街,哪怕被男人抱在怀里,仍旧瞧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比玛瑙石还要明亮,陆家几个兄弟,被他亮晶晶的小眼神萌的不要不要的,但凡是苏宝多瞧一眼的,就一通买买买,苏宝看得好不眼热,发现都是买给他的后,他震惊的小模样着实取悦了几人。 苏宝不愿意要,东西被塞到怀里后,还在往外推,几人轮番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让他不许客气,他们眼底始终带着笑,哪怕脸颊被捏疼了,苏宝也没感觉到恶意。 尤其是陆暔,热情的让苏宝几乎招架不住,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多待他好的人,多少有些无措。直到听爹爹说了一声给你你就收着,他才没再推辞。 这一日,对苏宝来说自然是极其开心,他不仅吃了好多好吃的,还听了好几首小曲,趁楚宴他们喝酒时,陆暔还带着他又去街上玩了玩。 陆暔是长房嫡幼子,今年十五岁,在家时便是个孩子王,跟苏宝也能处的来,苏宝又累又开心,回府的路上,便疲倦地睡着了,下马车,楚宴喊了他一声,小家伙却困得睁不开眼睛,楚宴懒得再喊,直接将他抱了下去。 苏皖很快便到了云霄堂,丫鬟进来通报时,楚宴刚将苏宝放在罗汉床上,他扯了一下衣襟,正打算去沐浴,见她来了,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 「让她先去正厅候着。」 楚宴说完便直接沐浴去了,尽管他酒量大,并没有喝醉,喝得多了,身上也一股酒味,这才想尽快沐浴一番。 他沐浴时,甚少让丫鬟小厮伺候,不想泡澡时,简单冲洗几下就好了,穿上外袍出来时,也没花多少时间。 沐浴过后,就懒得动弹了,他随便擦了一下头发,便丢下布巾,窝在了藤椅上,听到隔壁女人来回踱步的声音,楚宴才想起苏皖的存在,他对暗一道:「让她进来吧。」 苏皖在前厅等得十分焦急,尤其是听说苏宝是被他抱回来的后,心中的担忧又扩大了几分,唯恐他让苏宝喝了酒,见他总算召见她了,她连忙走了进来。 进来后,苏皖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藤椅上的男人,他墨黑色的发凌乱地披散着,肤色冷白,神色冷淡,瞧到她,方睁开眼睛。 第34章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偏偏眼眸极为漆黑,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对上他的视线时,苏皖心中一跳,垂下眼眸,福了一身,「奴婢见过王爷。」 女子的声音低沉而清冽,与记忆中的嗓音截然不同,哪怕时隔五年,楚宴仍旧记得苏皖的声音,娇媚而动听,犹如玉石击落玉盘,哭着求饶也好,哑着嗓子呻吟也罢,都让人难以忘怀。 楚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含着打量,「来接苏宝?」 「是,小主子年龄小,夜晚会起夜,以免扰了王爷休息,奴婢还是将他接回奉水苑吧。」 楚宴伸手敲了一下藤椅的扶手,一双漆黑的眼眸,时不时扫她一眼,目光犹如森林深处的野兽,莫名令人心悸。 苏皖垂着眼眸,神情再恭敬不过,还带着一丝怕惹主子不快的担忧,瞧着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奶娘,单从外表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她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跳得有些快,本能地察觉到今日的楚晏有些不对劲。她不敢抬头,见他没接话,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王爷是想将小主子留在凌霄堂吗?若是王爷不怕被打扰,那就让他留下吧,奴婢明个再来接他。」 楚宴的目光仍旧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正欲告退时,他才突然道:「让你走了?过来。」 他声音一贯的冷冽,腔调虽慵懒,却不容置疑,这是身为上位者独有的说话方式,苏皖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心口上,她斟酌着开口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苏皖吩咐你过来时,你也如此拢吭趺吹鄙夏棠锏模俊 他坐姿虽散漫,声音却带了一抹讥诮之意,苏皖有些拿不准他是怀疑了什么,还是单纯地想吩咐她什么,清楚他脾气谈不上温和,她也不敢忤逆,缓步走了上去。 楚宴又扫了她一眼,指了下一旁的布巾,懒洋洋合上了眼睛,「帮我把头发擦干。」 他喝酒喝得有些多,脑袋有些不舒服,也懒得再思考她的事了,不管她是奶娘还是苏皖,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不同。 苏皖却松口气。 他身边自然不缺丫鬟,想到可能是自己恰好出现了,他懒得唤别人,才让她帮忙,苏皖紧绷着的心彻底缓了下来,她拿起帕子,认真将他一头墨发包裹了起来。 苏皖几乎没有与外男近距离接触过,与他的那一夜,她也没什么意识,这个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她硬是压下了想逃走的欲望,竭力忽视着他满满的男性气息,努力将视线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又黑又顺,发质极好,这么好的头发连女子都少有,苏皖的头发虽然同样很顺,却过于柔软,有时睡一觉起来,边角还会显得毛茸茸的。 这会儿见他头发如此好,饶是苏皖都生出一些羡慕,觉得他可真是个得上天眷顾的人,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 这样一想心中的紧张果然消散了些。 她擦得认真,最先擦的是发根,擦发根时难免要触碰他的脑袋,楚宴只觉得一双小手将他的脑袋都包裹了起来,力道适中,按揉的那几下,让他发胀的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楚宴一贯是个懂得享受的,当即便吩咐道:「不必擦了,帮我按按脑袋。」 苏皖神情微顿,饶是定国公府倒台后,她也没吃多少苦,自然没伺候过旁人,唯一让她亲手照顾过的唯有苏宝。 如今见他使唤自己使唤得如此利索,苏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奶娘,她终究还是默默放下了布巾,伸手为他按起了脑袋。 没有布巾的阻隔,她的手直接按在了他脑袋上,苏皖试探着按了两下,故意加大了力道,若是按疼了,估计也不会再让她按了吧?苏皖边按边小心瞄了他一眼。 男人闭着眼,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满意,好像极为享受,苏皖神情微顿,见她放慢了力道,楚晏方蹙眉,「继续,保持刚刚的力道。」 苏皖累得手都酸了,他竟然丝毫不觉得疼。楚晏不仅不觉得疼,还很享受,以往让丫鬟给他按脑袋时,每一个都小心翼翼的仿佛一用劲儿就能将他捏死似的,楚宴自然不满意,苏皖这几下,反倒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苏皖按了没多久,手就酸了,试探着道:「王爷可是脑袋疼?」 楚宴淡淡嗯了一声,又合上了眼睛,显然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下来,给他立体的五官,又镀了一层暖色的光。 他面如谪仙,这么静静靠在藤椅上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谧了起来,窗前浇花的丫鬟悄悄看了过来,目光扫到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时,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望着苏皖的目光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羡慕,恨不得将她赶到一旁,她来按。 房内虽然安静得让人不忍打破,苏皖却硬着头皮说了下去,「王爷之所以头疼,依奴婢看,应是喝多了酒。不若奴婢去为王爷煮点醒酒汤吧?」 第35章 「怎么?不想按了?」楚晏嗤笑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眼神无比锋利,苏皖心中跳了一下。 「怎么会?能为王爷效劳是奴婢的荣幸,奴婢没有真正学过按摩,并不擅长这个,也不知道按得好不好,奴婢是怕王爷一直疼下去,于身体不利,才想着干脆为您煮个醒酒汤去。」 她声音冷冽沉静,娓娓道来时,听在耳中倒也算舒服,晓得她是累了,楚宴微啧了一声,俊美的容颜都带了点恹恹的感觉,「出去吧。」 苏皖神情微顿,「那醒酒汤?」 换成旁的奶娘若是见他这个语气说话时,早惶恐不安,下跪请罪了,她倒是能沉得住气。楚宴又扫了她一眼,女子相貌普通,仔细一瞧脸上还有两颗痣,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心中微动,一把捏住了苏皖的脸,捏住便扯了一扯,指下的肌肤,细腻绵软,温度也再正常不过,并非戴着人皮面具。 苏皖心中惊骇异常,她竭力保持了冷静,只是显出了奶娘面临此事时应有的慌张,「王爷这是做什么?」 她面容再普通不过,一双眼眸却像被清泉浸泡过的黑曜石,略含惊慌时倒是有了几分熟悉的模样。当年的苏皖撞在他怀里时,一双眸子同样溢满了惊慌。 楚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唇角挑出一抹笑,他肤色冷白,眼尾上挑,似笑非笑时莫名让人毛骨悚然,「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苏皖一颗心跳得极快,却忍着没有与他对视,她垂着眼眸,恭敬道:「王爷的心思岂是奴婢可以乱猜的。」 楚宴啧了一声,伸手抠了一下她脸上的痣,他手指冰凉,被他触碰到时,苏皖心中浮起一抹惊涛骇浪。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下,见她要躲,楚宴狭长的眼尾闪过一抹不悦,长臂一伸就扯住了她的腰带,男人力道大,稍微扯了一下,苏皖便朝他的方向跌了过来。 苏皖狼狈地扶住了藤椅,楚宴又抠了一下她另一颗痣,痣是用特殊的画笔点上去的,自然抠不掉,尽管如此,苏皖心中还是后怕极了,根本不知道怎么突然惹起了他的怀疑。 她心中惶恐,脑子却转的极快,此刻面上已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有屈辱有诧异有茫然,她捂着脸,震惊道:「王爷迟迟没有成亲,竟然喜欢奴婢这样的?奴婢、奴婢虽然瞧着才三十出头,其实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人老珠黄不说,也非完璧之身,夫君走后,奴婢就发过誓,定要为他守身,奴婢……」 楚宴眉心跳了跳,狭长的眼尾都显得冷厉了几分,更遑论那双一上战场便戾气横生的眸子,「闭嘴!」 苏皖单薄的身躯颤了一下,可怜地垂下了脑袋,若是原本的苏皖露出这个神情倒会惹人怜爱几分,由她作多少有些一言难尽。 楚宴的神色难以分辨,半晌才嗤笑一声,「你倒是有自信。」 苏皖耳根有些泛红,面上却没有露怯,而是委屈道:「王爷突然摸奴婢的脸,奴婢还以为王爷是觉得奴婢生得不错呢,毕竟奴婢年轻时,在我们村也是数一数二的。」 楚宴无比糟心地揉了一下眉心,「闭嘴,快滚。」 显然不理解她是怎么顶着这张脸,说出生得不错的,楚宴合上了双眼,懒得搭理她了。 苏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瞧到他糟心的模样时彻底放松了下来,唇边也溢出一抹笑,正想告退时,就见苏宝揉着眼睛从室内走了出来,显然是两人声音太大,吵醒了他。 见她还不走,楚宴才不耐烦地掀开眼帘,狭长的双眸中分明溢上一抹不悦,苏宝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 他赤着白嫩的小脚站在地毯上,神情带了点疑惑。 苏皖心中微微一跳,下意识多瞧了他一眼,小家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喝了酒。 不管他有没有喝酒,苏皖都不放心将他留在这里,见他醒了,苏皖又行了一礼,恭敬道:「既然小主子醒了,奴婢就带他回奉水苑吧。」 楚宴一双漆黑的眼眸微眯了起来,此刻太阳已经落了山,他立体的五官半隐在黑暗中,神情淡的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苏皖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奴婢这就走。」 说完,她就拉着苏宝,飞快走了出去,直到走出室内,她狂跳的心才停了下来,苏宝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他仍旧记得娘亲的忌讳,也没敢喊娘,见她一副被恶鬼追赶的模样,不解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苏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您的鞋子就先留这儿吧,奴婢背您回去好不好?」 苏宝今天走了不少路,脚底板又酸又疼,他乖乖点头,见娘亲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便乖巧地趴在了她背上。 苏皖则背着他,一步步往奉水苑走去,走到半道上,突然听苏宝语出惊人道:「什么是完璧之身?」 第36章 显然是听到了苏皖的话。 苏皖耳尖微微有些泛红,神情却再严肃不过,「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什么都问,你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可有喝酒?」 毕竟年龄小,很轻易就被转移了话题,苏宝如实道:「有乖,没有喝酒,爹爹不许我喝,说小孩喝了酒会变成小傻子,我才不信,他喝了那么多,也没见他变成大傻子。」 苏皖没料到楚宴关键时候还挺靠谱,「小孩喝酒就是不行,因为年龄小,就是会把脑袋烧傻,你爹爹没骗你,长大前都不能喝酒知道吗?别人哄你喝也不许喝。」 苏宝嗯嗯点头,将大家给他买东西的事说了一遍,他们对苏宝的重视在预料之中,苏皖并没有太诧异,毕竟不论是陆太妃还是楚宴都已经承认了苏宝的身份,只要是聪明人,都会有所表示,尽管心理已经有了准备,回到奉水苑时,苏皖还是被堆成小山似的东西震惊到了。 苏宝显然很开心,从苏皖背上滑下来后,也顾不得脚疼了,立马朝这堆东西飞奔了过去,里面除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有不少打包好的街边小吃。 他率先将豌豆馅扒拉了出来,先自己吃了一口,便举着小手往苏皖跟前递,苏皖低头咬了一口,「谢谢小主子赏。」 「再多吃点。」 苏皖摇了摇头,帮着整理东西去了,还拿出两盒糕点以苏宝的名义给小蕊和和玉灵送了去,不是不重视旁人的心意,而是天热,糕点这东西根本放不住,苏宝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坏掉更可惜,与其如此还不如拿去给她们吃。 两个丫鬟都很感动。 晚上,将苏宝哄睡后,苏皖才又回想起在凌霄堂的事,思索了半晌,她仍旧没搞清究竟是哪儿惹他怀疑的,亏得她对他尚有一分了解,这才成功蒙混过去。 苏皖又照了一下镜子,她已经好几日不曾卸妆了,这样对皮肤其实很不好,等到玉灵跟小蕊都睡下后,她洗了把脸,拿出药水卸了妆。 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面似桃花,一双眼睛似被清泉浸泡过,说不出的明亮动人,饶是粉黛不施,依然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卸完妆,只觉得皮肤都清爽了起来,哪怕已经半夜了,苏皖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拿起面具放在了枕边,万一玉灵她们突然过来,还可以慌称过敏。 苏皖醒得一向早,天未亮时,便已经睡好了,她又仔细上了妆,将面具重新收了起来,时间差不多时,她才将苏宝喊醒。 苏宝昨天走了不少路,睡醒后,小腿肚有些疼,自己捏了好几下,苏皖瞧到后,将他抱到了榻上,自己给他按了按。 刚按摩完毕,就听玉灵欣喜走了进来,「奴婢就说小主子是个可人疼的,太妃娘娘一定喜欢,这不,她一大早就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说着便让送东西的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们抬着一个雕花纹紫檀木箱,因箱子很重,两人额前都出了汗。 苏宝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神情带了点疑惑,「这是什么?」 走在前面的小太监笑道:「这是太妃娘娘在库房扒拉出的小玩意,说是拿来给小公子把玩。」 苏宝下意识瞧了苏皖一眼,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苏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对两位小太监道:「劳太妃娘娘费心了,还望公公替小主子道声谢。」说着便招呼着小蕊替他们倒了茶。 小太监推辞不过,只得接住了,大热的天他们抬了一路,自然出了不少汗,早觉得渴了,一杯凉水下肚,着实过瘾,苏皖又让小蕊为他们各倒了一杯,两人再三道谢,苏皖笑得柔和。 她这张脸十分平凡,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让人莫名心生好感,小太监们离府时,对她的称呼都变成了方姐姐。 等他们走后,苏皖就在苏宝的好奇下,打开了紫檀木箱,陆贵妃赏的自然都是好东西,里面有不少珍贵的古玩,孩子喜欢的小东西也有不少。 她让人问了楚宴,方知金条不是他给的,当下便认定必然是苏皖不放心小宝一个人来王府才给他那么多金银傍身,谁料这小东西竟然全部送给了自己。 陆太妃本就因老四的缘故格外喜欢他,见他对自己如此大方,感动了半宿,这些东西是她起床后亲自在库房挑选的,选好便命人给苏宝送了过来。 苏宝从未被这么多人重视过,心情自然极好,吃饭时都忍不住晃了几下小腿,苏皖难得见他如此孩子气,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快吃吧。」 见苏宝如此高兴,她眼中也带了一抹笑,刚用过早膳,就见福义过来了,他是特意为苏宝送鞋子来了,苏皖招呼着他喝口水再走时,他神情却有些古怪,瞧了苏皖好几眼,终究没有多问,水也没喝,很快便走了。 苏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过了一会儿就见小蕊急匆匆跑了过来,小蕊与玉灵性子都还算沉稳,甚少这么着急地跑动,苏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 第37章 小蕊跑过来后,就握住了苏皖的手,气喘吁吁道:「方姐姐,你快去后面瞧瞧吧,玉灵跟旁的丫鬟吵起来了。」 苏皖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为何吵起来了?」 说着便跟着小蕊往外走,小蕊这才支支吾吾道:「那个、具体为何,我也不晓得,我过去时,她们已经吵起来了,其中一个好像是说了你的坏话,我怎么劝都劝不住,玉灵气得就差动手了。」 没多久,她们就到了水心阁,这里是丫鬟们的住处,之前玉灵跟小蕊也住在这里,玉灵回去拿东西时,却听到丁香在说苏皖的闲话,说她一大把年龄了,也不知羞,得多大脸才以为王爷能瞧上她,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 玉灵是真心把苏皖当成了姐姐,听到这话,便与她们吵了起来。她虽是秦管家的女儿,丁香却并不怕她。 丁香的哥哥是府里的侍卫,很得李殷的看重,自己也在凌霄堂伺候,自觉高旁的丫鬟一头,她之所以说苏皖的坏话,是因为昨个楚宴扯苏皖的脸时,她就在凌霄堂伺候。 苏皖那一番话她同样听到了耳里,她才不信他们王爷会看上一个人老珠黄的奶娘,一想到王爷竟摸了她的脸,她心中就一阵烦躁,觉得定是这狐媚子勾引了王爷。 她越想越气不顺,就跟小姐妹说起了苏皖的坏话,谁料却被玉灵听了去,两人本就不对付,很快便你一句我一句呛了起来。 小蕊听到动静,过去劝了劝,却根本劝不住,她怕事情闹大,对苏皖名声不好,这才连忙将她喊了过来。 苏皖走入院子时,已经听到了两人激烈的争吵。 丁香正掐着腰,骂道:「你在这儿跟我吵什么吵?她若是要脸又岂会三天两头往凌霄堂跑,哼,还不是想引起王爷的注意?我呸!还想让王爷摸她脸?她以为她是天仙啊!都能当奶奶的人了,还勾引王爷,也不嫌恶心!」 她的话在瞧到苏皖时,戛然而止。 苏宝得太妃娘娘疼宠的事,自然也传到了丁香耳中,那一大箱子宝贝被抬到奉水苑时,她可是亲眼瞧见了的,昨天她就在凌霄堂伺候,自然看到了景王抱着苏宝回来的事。 苏皖是苏宝的奶娘,又很得苏宝的看重,有些话她背后说说还不怕,当着正主的面自然是不敢说的,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跟玉灵呛起来,也是因为平日里两人就不对付,一句赶着一句,这才闹得周围的丫鬟都知晓了。 苏皖似笑非笑扬了一下唇,「景王府的丫鬟竟也有这么不守规矩的?辱骂旁人也就算了,竟背后编排主子?我自认行的正,何时勾引过王爷?又何时让王爷摸过脸?不如我们找王爷对质一下?」 丁香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若真找王爷对质,她只怕立马就被赶出府了,她当时因在院子里打扫这才听了一耳朵,若是被王爷知晓她竟敢偷听,凌霄堂又岂会容得下她? 丁香支支吾吾道:「这点小事怎好扰了王爷?」 「小事?若我不来,岂不是任你败坏了我跟王爷的名声?在你眼中这是小事,却事关我的清白,丁香姑娘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丁香自然不愿意去,见她态度强硬,心中也有些恼火,「谁败坏你名声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她勾引在先,王爷岂会摸她的脸? 苏皖的脸沉了下来,语气也泛着冷意,「丁香姑娘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没道理我清白了一辈子,临到头上了,却受一个小丫鬟的污蔑!既然你认定我勾引过王爷,那就拿出证据,若是拿不出咱们就找王爷评理去!」 说着就去拉丁香的胳膊。 丁香被她的气势所唬住,眼中有些慌乱,她听到的那些话,其实并非是她在勾引王爷,反而像是王爷对她有意,最后调戏不成还恼羞成怒将她赶了出去,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她偷听的事,被赶出府都是小事。 想到上一个乱嚼舌根的丫鬟,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丁香彻底怕了,「我不去,谁要跟你去评理!我道歉还不成吗?是我冤枉了你总成吧?谁让你接二连三往凌霄堂跑,这不摆明了对王爷有意?」 见她这个神情,众人便清楚其中必然有猫腻,方奶娘自打入府,举止再稳妥不过,平日里也从未装扮过自己,连胭脂都不曾抹,说她勾引王爷,其他丫鬟本就有些不信。 见她认个错,都理直气壮,反而错的全是旁人的模样,玉灵有些恼了,骂道:「你哪只眼睛瞧到她接二连三往王爷那儿跑?王爷回府的这几日,方姐姐只进过凌霄堂一次好么!昨个还是听说小主子是被王爷抱回来的,怕他喝酒,才去的,你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 丁香本想说明明去了两次,想到上次,她只是站在古树下,没有进去,只得讪讪住了嘴,哼道:「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丫鬟嗤笑了一声,「你怎么样确实不关玉灵的事,自个有爬床的心思,就污蔑旁人,还真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时不时就闹这么一出,也不嫌丢人得慌!」 第38章 说话的是玉灵另一个好姐妹,名唤青烟,她也是在凌霄堂伺候的,跟丁香一样,是大丫鬟之一,在府里还算有两分威严,以前就被丁香污蔑过有爬床的心思,这会儿见她丢了人,便嘲讽了几句。 「你!」丁香愤愤咬唇,见众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瞧着她,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偏偏又怕事情闹大,被王爷知晓了,唯有被赶走的份。 她恨恨瞪了几人一眼,跺了跺脚说了句,「几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就灰溜溜回了屋,还直接插上了门。 玉灵被她气得够呛,偏偏她就是要当缩头乌龟,你也没办法,不管怎样,好歹是澄清了此事,苏皖让大家都散了,便拉着她回了奉水苑。 回去后,玉灵犹不解气,又狠狠将丁香骂了一通,苏宝背完《说林》过来寻苏皖时,恰好听了一耳朵,他眨了眨眼,小眉头蹙了起来,「谁欺负奶娘了?」 玉灵正想说什么时,却见方姐姐冲她摇了下头,玉灵笑着打了个岔,转移了话题,苏宝毕竟年龄小,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苏皖检查了一下他的功课,才放他去玩,王府的花园已经成了他的秘密基地,他每次休息时,都喜欢去花园玩。 花园里不仅有亭台楼阁,还有遮天蔽日的古树,十分凉快,苏宝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苏皖则捡起了自己的针线活,打算给苏宝做身小衣服,还有二十日就是小家伙的生辰,自己亲手做的总比旁的东西要强。 接下来一整日苏皖都待在奉水苑做针线活,晚上却听小蕊道丁香被秦管家从凌霄堂调到了庄子上,好像是她那些话传到了景王耳中,惹他不快了,玉灵还一个劲儿地夸景王秉公处理。 苏皖心中却有些好笑,哪是他秉公处理,她那一番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她听到也就算了,还敢背后乱嚼舌根,这不等着被罚吗?苏皖并未将丁香的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中午府里却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是听闻景王有了一个儿子,六皇子也喜欢得紧,她也想见见,便唤他明日一早去坤宁宫坐坐。 想到昨个六皇子对苏宝的敌视,苏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总觉得这次入宫不会太平,六皇子若真不喜欢苏宝想为难他,他们一点对策都没有。 她这些年虽不算耳目闭塞,对一些事的了解却也有限,苏皖试探着询问了玉灵与小蕊一番,六皇子可有什么极其喜欢的东西。 两人都有些茫然。景王十六岁出宫建府,至今已有九年,她们出宫时六皇子还未出生,这几年也不过有几面之缘,关于六皇子的消息大多是从旁处听来的。 据说,六皇子极得皇上的宠爱,皇后娘娘仅有这一个儿子,更是当眼珠子一样爱护着,要什么有什么。他最喜欢什么,她们还真不清楚,她若是问陆太妃的事,两人还能答上几点,六皇子的事,还真不是很清楚。 玉灵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据说六皇子很是淘气,平日里将身边的小太监们折腾得够呛,不过这六皇子虽然调皮,也不是完全没有怕头,说起来,连太子都有些杵咱们王爷,何况是六皇子,以我看,方姐姐不若去问问王爷,就算王爷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如果能得他一句话,六皇子定然不敢太放肆。」 苏皖却有些迟疑,他对她已经起了疑,按理说,她不该再往他跟前凑了,可是想到苏宝与六皇子,她一颗心又平静不下来。 苏宝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遇事时全凭本能,若真被欺负了,万一跟六皇子杠起来,肯定很难收场,教他忍气吞声吧,苏皖心中又着实难受,她自己怎么隐忍都可以,却不希望苏宝被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的。 苏皖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凌霄堂。 怕景王会午睡,她没敢去太早,一直到下午了,才孤身去了凌霄堂,丁香被赶走后,另外几个丫鬟愈发谨慎了,瞧到苏皖时,只是笑着打了声招呼,也不敢多说,连忙去忙自己的事了。 青烟也在,同样冲苏皖笑了笑,苏皖点了下头,见到福义后就说明了一下来意,想让他帮忙通报一下。 福义原先听了丁香的话后,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见勾引的事不过是丁香在造谣,他才松口气,「王爷先前领兵去了战场,今日是其他将领班师回朝的日子,两位副将面圣后来了府上,正与王爷在书房议事,方姐姐若是还有旁的事就等会儿再来吧,若是无事,可以先在这儿等一下,估计用不了多久王爷就闲下来了。」 听他这么说,苏皖就在偏厅等了等,青烟还为她倒了杯水。她今年二十岁左右,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身姿袅娜,容颜娇美,笑起来还有几分甜美。 苏皖笑着道了谢,青烟笑道:「方奶娘不必与我客气,玉灵都唤你一声姐姐,我与她本是好姐妹,照料一二是应该的。」 丁香被赶走后,府里的丫鬟心中皆动了动,一时都有了与苏皖交好的心思,青烟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39章 苏皖笑了笑。 青烟很快便离开了,没多久,苏皖便从窗前看到两个男子离开了此处,福义通报过后,便将苏皖唤了进去。 苏皖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总觉得现在凑过去,有些危险,想到六皇子天真中带着刁难的模样,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进去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书案前的男子。 他一身紫色绣苍鹰常服,一手撩着衣袖,另一只手则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阳光洒在他脸上,越发衬得那张五官立体的脸说不出的俊美。 哪怕是在写东西,仍旧他一副慵懒而放松的姿态。 苏皖没敢出声打扰,默默站在了一侧,打算等他写完再进去,谁料却听男人淡淡吩咐了一句,「过来替我磨墨。」 苏皖顺从地走了进去。 书案上除了端溪砚、臂搁、镇纸一类,自然也缺不了名墨,她拿起一块椭圆形的龙香御墨,放到了砚台上。 加了一点清水,便开始磨了起来,她的动作轻而慢,在砚上垂直地打着圈儿,随着她的动作,一小截儿肌肤细嫩的皓腕露了出来。 楚宴写完一张,才掀了下眼皮,目光恰好扫到她白皙的手腕,他目光微微顿了一下,又扫了一眼她面色枯黄的脸和手,微微嗤笑了一声,「脸跟手都知道抹成一个色,手腕却消极怠工?方奶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觉得旁人都是瞎子?嗯?」 他尾音上挑,说不出的惑人。 苏皖心中却猛地一跳,目光扫到那一截儿手腕时,神情微微顿了顿。 眼前的一小截儿手腕确实比手稍微白了点,其实她不是没涂,同样涂了的,只是考虑到胳膊常年不见天日,理应比手白一点,才涂的不明显,本是合理的,被他一说,就好像两种颜色差别多大。 当然最让苏皖震惊的是,他竟然还在怀疑她。 苏皖压下心中的慌乱,竭力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王爷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懂?」 她说着连忙将衣服往下扯了一下,遮住了那一小截儿手腕,道:「奴婢干惯了粗活,脸和手风吹日晒的肤色自然不太好,王爷以后还是不要再……注意奴婢了,不怕再来个丁香说闲话?」 楚宴看了她片刻,眸光微微沉了沉,半晌嘴角才扯出一抹笑,他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往后靠了靠,「凭你这姿色,除了丁香那个没脑子的,谁还会说闲话?你觉得有何闲话可说?」 苏皖心跳有些快,清楚这一招行不通后,便惶恐道:「王爷所言极是,是奴婢托大了,奴婢那个死鬼夫君在世时,对奴婢也是可有可无的态度,王爷贵为王孙贵族,想要什么样的贵女没有,又岂会盯着奴婢不放?奴婢实在是被您昨日吓到了,好端端的王爷却突然摸奴婢的脸。」 什么摸,他什么时候摸她了? 分明是扯了一下。 楚宴眉心跳了跳,听到她揪着捏脸不放,只觉得一百只苍蝇在他耳旁嗡嗡叫,他蹙了下眉,眼中也闪过一抹冷意,「闭嘴。」 苏皖只得闭上了嘴,她神情略微有些惶恐,大约是太过紧张,脸上的痣都跟着晃了晃,楚宴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他还有事要忙,也懒得再揪着她身份不放,不耐烦地道:「还有事?」 分明是让她没事就滚远点。 苏皖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心斟酌着话语,「今个宫里来了信,皇后娘娘说六皇子很喜欢小主子,想让他去宫里一趟,奴婢想着总不好空手而去,才想向王爷打听一下,六皇子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楚宴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无非是担心苏宝被欺负罢了,那小东西虽然才四岁,却跟个小狼崽子似的,谁能欺负了他?见她对苏宝如此重视,他心中莫名升起的火倒是消散了一些。 若非昨日又见了一面,六皇子长什么样他都快要忘掉了,又岂会记得他喜欢什么?芝麻大点事,至于上心?女人就是女人。 楚宴嗤笑道:「自己动脑筋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这奶娘有何用?」 苏皖被他噎了一下,若非顾忌着他的身份,真想用眼神凌迟他,清楚问不出什么后,她也懒得多问了,正欲告退时,却见之前离开的男子又回来了。 瞧到苏皖,两人都以为她是府里的丫鬟,连个目光都没给她,苏皖连忙溜了出去,却隐隐听到其中一个男子提起了景王受伤的事,「王爷,刚刚属下听秦二说,您的伤口一路上裂开两次,这几日也不曾看过太医,属下知道您是怕太妃娘娘担心,可是……」 不等他说话,楚宴就懒洋洋打断了他,因为快走出了凌霄堂,剩下的话苏皖没听清,她脚步却微微顿了顿。这才知道他竟然受伤了,既然背上有伤,怎么还靠在太师椅上,就不怕疼? 想到他刚刚的态度,苏皖暗暗咬牙,疼也活该! 第40章 当爹的不愿意管,当娘的却不能不问,一路上苏皖都在思考入宫的事。 陆府,陆佳惜正半靠在榻上,同样在沉思着什么,见她眉宇间染着烦躁,她的贴身丫鬟道:「姑娘就放心吧,就算那小东西现在得太妃娘娘喜欢,以后什么样还说不准,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等他在坤宁宫丢了人,看太妃娘娘还会不会喜欢他。」 陆佳惜冲她摆手,「行了,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一个苏宝还不足为惧,她介意的其实是苏皖,她尚且记得第一次见到苏皖时心中的惊艳,她自己已经是一个美人,跟当年的苏皖一比,却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女子,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吧?景王身边至今没有通房,却唯独碰了苏皖,如果他心中惦记着她,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安王妃的心情,以及她为何想借自己的手除掉苏皖,苏皖一日不除,就一日是个可怕的对手。 第二天一早,苏皖便带着苏宝出了府,马车行到街上时,速度慢了下来,瞧她精神有些紧绷,苏宝蹭到她怀里,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会听话,不惹事,娘亲不要担心。」 望着他白净的小脸,苏皖心中软软的,笑着亲了他一下,苏宝捂着小脸,皱起了小眉头,只觉得娘亲最近真是黏人,心中苦恼,他眼中却喜滋滋的,像是倒映着整个星空。 苏皖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望着一旁被打包好的小玩意,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 很快便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皇后娘娘正在交代六皇子,不可为难苏宝,六皇子撅着小嘴应了下来,心中却不以为意,他喊他来就是因为讨厌他,想用小太监的计策,让他出丑。 皇后娘娘一眼就瞧破了他的心思,偏偏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都是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也不舍得说太重,想到苏宝不过是一个外室子,太妃就算待他不错,也未必是真正的疼宠,皇后娘娘也没太放在心上。 谁料,苏宝还没到,陆太妃竟然先到了坤宁宫。 陆太妃生得极为漂亮,岁月在她身上好似不曾留下痕迹,她走到哪儿都是耀眼的存在,一出现,整个坤宁宫都蓬荜生辉了起来,不仅小宫女被衬得不入流,连她都显得极为普通。 皇后娘娘笑容微僵,她扯出一抹笑,起身将她迎了进来,「太妃娘娘怎么突然来了我这儿?有失远迎,还望太妃勿怪。」 陆太妃也笑了笑,她气质偏柔,说话的声音也犹如涓涓溪水,说不出的柔和,「皇后不嫌我叨扰就行,听说你今日要将小宝接来陪六皇子玩,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瞧瞧。」 陆太妃是景王的亲生母亲,身后还有得力的娘家,连皇上都对她礼遇三分,皇后对她自然是极为客气,「岂会嫌您叨扰,您能来,整个坤宁宫都热闹了几分,小六还不快向太妃问好?」 六皇子上前打了个招呼,眼睛却不由闪了闪,不知道她来干嘛,有她在,自己若还是将苏宝吓得尿裤子,肯定会被母妃罚吧? 他身边的太监也微微愣了愣,只觉得怀中的玉佩有些烫人,他是陆佳惜的人,除了给六皇子出招让他用死老鼠吓唬苏宝,他还偷偷将六皇子的玉佩顺了出来,打算陷害苏宝。 见苏宝身上果然戴着之前的荷包,他心中才安定下来,如果可以陷害成功,就算太妃娘娘在,还能包庇一个手脏的小贼不成? 他垂下了眼眸,随即便听到了宫女的通报声,说苏宝到了。 「快让他们进来。」皇后笑着吩咐了一句。 苏皖拉着苏宝走了进来,她率先行了礼,苏宝也跟着行了礼,皇后娘娘笑道:「都起来吧,这就是小宝?快上来让本宫瞧瞧。」 苏宝这才抬起头,瞧到陆太妃,他微微一怔,见陆太妃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他也露出个笑,一步步朝他们走了去。 苏皖同样没料到陆太妃会来,想到她必然是为了苏宝,苏皖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紧跟着向陆太妃行了礼。 她不过一个丫鬟,皇后娘娘根本没注意她,等苏宝走到跟前,便象征性夸了几句,「真是个可人疼的,瞧这五官精致的,不仅跟您有几分相似,跟逸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陆太妃笑道:「确实像逸之多一些。」 等到皇后娘娘给苏宝见面礼时,苏皖趁机让人将自己备好的礼物拿了上来,笑道:「这是小主子的一点心意,是送给六皇子的。」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乎他送了什么,看在陆太妃的面子上,才笑着夸奖了一句,「小宝有心了,竟然还记得给小六带礼物。」 六皇子撇了撇嘴,也没有拆开的兴趣,想到他的计划,他才走到苏宝跟前,邀请他去偏殿,说里面有很多宝贝,还有为他备好的「惊喜」。 第41章 苏宝不太想去。 皇后娘娘道:「小宝不喜欢哥哥吗?」 陆太妃摸了摸小宝的脑袋,「既然六皇子邀请了,小宝就随他去玩会儿吧,小宝年龄小,蓉姑姑也跟着吧,可以照料一二。」 苏皖这才松口气。 谁料没过多久,蓉姑姑就出来了,说是丫鬟不小心打翻了水壶,她衣服湿了大片,只能去换一下衣服,苏皖有种不好的预感,偏偏她一个奶娘,没有缘由的情况下,是不许胡乱走动的。 陆太妃朝偏殿看了一眼,想着苏宝若真出事,这边儿肯定能听到动静倒也没太担心。谁料一刻钟后,房间里却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声音凄厉,让人心中莫名一紧。 不仅苏皖心中一紧,听到这声音时,皇后娘娘也腾地站了起来,这分明是小六的声音,她顾不得仪容,连忙朝偏殿走了去。 尖叫声一直持续着,很快便见两个太监,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偏殿走了出来,还分别用手捂着孩子的眼睛。 苏皖和陆太妃紧跟着皇后来到了偏殿门口,小太监将六皇子和苏宝放了下来,皇后娘娘一把抱住了六皇子,六皇子面色煞白,仍旧嘶声裂肺地叫着。 苏宝一张小脸也有些白,好歹没有尖叫,苏皖也紧紧搂住了苏宝,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苏宝揪着她的衣襟,依赖的小模样看的人心都化了,尽管苏皖面容普通,两人相拥而抱时,瞧着却极为和谐。 陆太妃根本插不进去,只是摸了摸苏宝的小脑袋,她忍不住多看了苏皖一眼,目光在她那双溢满关心的双眸上停留了很久。 皇后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六皇子,他叫的嗓子都哑了,靠在皇后怀里时仍在瑟瑟发抖。 皇后脸色冷得吓人,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 皇后边安抚六皇子,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见唯有六皇子如此害怕,她望着苏宝的眼神也有些冷。 她又扫了太监和丫鬟一眼,「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的?」 其中一个小太监,讷讷解释道:「偏殿有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去的,六皇子被吓到了。」 「好端端的怎会有蛇?」 六皇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蛇,蛇跑了进来都没人发现,分明是这帮奴才伺候的不用心,见这帮奴才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皇后当即恼了,「都拉下去,杖责五十,生死由命。」 这几个太监和宫女都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其中一个更是脸色煞白,他好不容易趁捂着苏宝的眼睛时,将他身上的荷包换了,事情还没办成,如果死了,才真是冤枉。 他凄惨地哭道:「皇后娘娘,定然是老鼠引来的蛇,皇后娘娘大发慈悲,饶奴才们一命吧。」 皇后仔细审了才知晓老鼠从何而来,原来为了吓唬苏宝,六皇子命人找了两只死老鼠放在偏殿的床榻上,只等苏宝走进偏殿,掀开被子就能将他吓哭。 可是苏宝却一点都不上道,让他掀被子他权当没听见,自打进了偏殿就绷着小脸往那儿一站动都不动,六皇子只好自己去掀,反正他也不怕老鼠,谁料,刚掀开却见一条蛇正趴在老鼠身旁,其中一只已经被吞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这条滑溜溜的蛇还猛地蹿了起来,差点咬到他,六皇子这才惨叫了起来。 知道前因后果后,皇后娘娘一张脸难看极了,陆太妃神情也不好看,断没想到六皇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行事。 皇后娘娘神情有些尴尬,又是对陆太妃赔不是,又是恨铁不成刚地呵斥了六皇子一句,六皇子刚受了惊,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起来。 皇后娘娘心中不好受,又忍不住哄了一句,那位太监正想对身侧的宫女使个眼色,命她将话题引到苏宝身上,让皇后娘娘发现他偷了玉佩时,却见苏宝绷着小脸将身上的荷包扯了下来。 小家伙转头看向他,白嫩的小脸上带着疑惑,「你为何将这个挂到我腰间?这不是我的荷包,你把我的还给我!」 太监心中咯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显然没料到,苏宝在看到蛇后那么害怕的情况下,竟能察觉到自己的荷包被调换了。 其他人都愣了愣,目光皆落在苏宝手中的荷包上,苏皖接住荷包看了看,苏宝的荷包是她做的,这个确实不是他的。 陆太妃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小宝何出此言?」 苏宝看了那太监一眼,对陆太妃道:「他捂住我的眼睛时,碰了一下我的腰,我刚刚看了一眼我的荷包,发现这个不是我的,里面多个玉佩,我的香草没了,他拿玉佩换走了我的香草!」 陆太妃连忙打开了荷包,里面果然有一枚玉佩。 小太监心中虽慌乱,却不忘矢口否认,「我没有!小公子莫要冤枉人!」 瞧到那枚玉佩时,皇后娘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她连忙接住瞧了瞧,「这分明是小六的玉佩,这玉佩是他出生时皇上赏给他的,怎么跑到了这里?」 她不由看向小太监,显然也瞧了出来,这是有人想在坤宁宫陷害苏宝,谁料却被他察觉到了。 第42章 皇后娘娘一张脸沉了下来,望着那太监的目光也好似在看死人,她坤宁宫内何时被安插进了旁的线人,她竟丝毫不知道,今天还只是冤枉苏宝,如果有朝一日在他们膳食里下毒,他们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冷冷扫了他一眼,属于皇后的威仪彻底散发了出来。 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他哭诉道:「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奴才根本没碰他!小公子你莫要冤枉奴才!奴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奴才?」 苏宝小眉头蹙了起来,显然不明白他为何倒打一耙,他扬起小脸对苏皖与陆太妃道:「他骗人,荷包就是他换的!」 陆太妃自然相信苏宝。 苏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中一阵后怕,这分明是针对苏宝设下的一个圈套,如果不是他察觉到不对,多看了荷包一眼,等被太监指认时,他只会被污蔑成偷东西的小贼。 她心中憋了一把火,不由厉声道:「他陷害你?他一个四岁的孩子为何要跑去陷害你?你还是人吗?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小太监辩解道:「奴才冤枉啊,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在偏殿时,他就时不时扫一眼桌子上的玉佩,肯定当时就惦记上了,这才趁大家不注意偷拿了去,现在后悔了,又跑来污蔑奴才。」 见他还敢嘴硬,陆太妃显然也气得不轻。 六皇子本来缩在皇后怀里,听到他的话,眼珠才动了动,他讨厌苏宝,也只是想拿死老鼠将他吓哭而已,见这太监竟然想污蔑他偷东西,眉头便蹙了起来,弱弱开口道:「母后,苏宝没有看玉佩。」 太监脸色猛地一白,显然没料到六皇子竟然愿意帮一个讨厌的人。 苏皖道:「皇后娘娘,这个荷包的正面虽然跟小主子的一模一样,后面却有些不同,少了一朵兰花,既然是他调换了两个荷包,这么短的时间,他肯定来不及藏到旁处,他身上必然藏着另一个,让人搜一下就清楚了。」 太监一张脸彻底白了起来,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片刻后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了荷包,证据确凿之下由不得他狡辩。 皇后命人将他捉了起来,正想送到刑部严查此事时,谁料他竟服毒自尽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为了安抚陆太妃,皇后赏给苏宝不少东西。六皇子固然可恨,玉佩的事却未必跟皇后有关,陆太妃倒也没死揪着不放,让苏宝谢了恩,便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陆太妃弯腰摸了一下苏宝的小脑袋,「小宝放心,本宫定然会让人严查一番。」 苏宝蹭了蹭她的手掌,陆太妃一颗心软成一团,更加下定了决心要揪出背后之人。 与陆太妃告别后,苏皖则带着苏宝出了宫。 一路上,苏皖的心情都有些沉重,显然没料到竟有人会如此陷害苏宝,他们总共也就入宫三次,除掉六皇子,对苏宝不喜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难道真是他们其中一个? 见娘亲在想事情,苏宝也没说话,乖乖依偎在她怀里,孩子毕竟是孩子,马车行到街上时,他就惦记起了小糖人,还扯了扯苏皖的衣袖,想让娘亲给他买。 苏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想到今日多亏他敏锐,才察觉到不对,便让车夫停了马车,让侍卫给他买了小糖人。 侍卫刚回来,就见前方行来一群人马,竟是安王从江南归来了,他带了十来个护卫,一行人都骑着马,身后还跟着一个马车。 苏皖接住小糖人时,恰好瞥到领头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纹蟒蛇衣袍,正骑在骏马上,他身姿笔挺,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黑沉沉的,让人莫名联想到躲在暗处的毒蛇。 那一瞬间,苏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颗心也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连忙掀下了帘子,然而楚恒已经透过车帘,瞧到了苏宝。 他瞳孔骤然一缩,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他猛地勒了一下缰绳,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侍卫,就朝马车走了过来。 马车内的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跟楚宴赫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瞧到苏宝的那一刻,楚恒狭长的眼眸便眯了起来,一想到那个可能,便压不住身上的戾气。 他之所以这么快回京,其实也跟听到的消息有关,怕苏宝是苏皖的孩子,这才飞快赶了回来,瞧到苏宝的这一刻,他一双眼眸沉得能滴出水来。 楚恒大步朝马车走了过来。 景王府的侍卫看到他后,连忙恭敬地行了礼。 楚恒微不可查地点头,一双眼眸仍旧紧紧盯着马车,来到马车前后,伸手就要掀帘子。一旁的秦二连忙拦住了,「安王这是做什么?」 楚恒没有答,眼睛仍旧盯着车厢。 第43章 苏皖一颗心跳得极快,紧紧搂住了苏宝,苏宝神情疑惑,察觉到娘亲过于紧张后,忍不住透过缝隙往外瞧了一眼,只见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微风掀起了窗帘,苏宝猝不及防对上了男人的目光,瞧到他时,男人眼中溢满了厌恶。 苏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什么,低头舔了一口小糖人的脑袋。 见秦二拦着不让他上前,楚恒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们一哄而上,将景王府的侍卫包围了起来。 苏皖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眼眸深处也闪过一抹惊慌,她紧紧将苏宝抱到了怀里,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早已经吓傻了,听到她的吩咐,连忙拉了一下缰绳,正想驾车行驶出去时,却被人猛地一脚踹下了马车,楚恒踹完人,便要伸手去掀帘子。 秦二命人点燃了手中的弓箭,随后拔出剑,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安王难道要公然与我们景王府作对不成?」 楚恒这才瞥了秦二一眼,他身材高大,气质冷凝,扫过来的目光冷厉的让人心中胆寒,偏偏语气却轻描淡写的,「作对?只要你识趣些,就不会有作对一事,本王不过是瞧到我的小侄儿,想打个招呼,见到本王,这小东西难道不该出来行礼吗?」 秦二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车夫,「安王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楚恒神情冷淡,「本王只是想问他几句话而已,秦护卫如果还要拦着,这车夫就是你的下场,本王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的问几句话,秦二根本不信,这些年,他没少给王爷下绊子,如今必然是故意找茬,难道是知道王爷受伤了,奈他不何,才有意找事? 见他拦着不让掀窗帘,安王仅有的耐心也已告罄,他冲身后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便动了手。 眨眼间双方便打成了一团。 街上的人都懵了,瑟瑟往后缩了缩,唯恐被他们牵扯到。 苏皖手心出满了汗。 秦二被两人拦住后,楚恒便掀开了帘子。 马车上,一个丫鬟正紧紧护着小男孩,楚恒的目光在苏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了目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宝看了片刻。 他气质偏冷,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本就很吓人,狭长的眼眸泛着冷意时,更是说不出的危险。 苏宝小脸有些白,一双手紧紧揪住了苏皖的衣襟,小身板却挺得笔直,还不忘出口质问,「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小东西竭力保持的平静,一双眼眸也恶狠狠的,好像随时能扑过来咬他一口,瞧到他的这一刻,楚恒好似看到了幼年的楚宴,眼眸深处的厌恶又深了一些。 他与楚宴从小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交锋无数次,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最让楚恒厌恶的,必然是楚宴,他从他手中抢走苏皖的那一刻,他们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苏皖死死将苏宝护在身侧,警惕地看着楚恒。 楚恒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苏宝身上,黝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厌恶,一把将苏宝从苏皖怀里扯了出来。 男人力道极大,苏皖根本护不住他,怕他将苏宝抢走,苏皖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安王刺了去。 她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是安王的对手,安王躲过这一攻击,便冷冷朝苏皖看了去,苏皖已经再次将苏宝护在了身后。 马车内一片安静,马车外却满是打斗声,苏宝的小糖人都掉在了地上,他心中又怕又怒,恶狠狠瞪着不远处的男人。 楚恒眼中一片漠然,他冷冷盯着苏皖警告道:「不想死,就将他交出来,我不屑对女人动手,不代表不会动手。」 苏皖声音颤抖,「你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吗?被我们王爷知晓,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你若是识趣,还是尽快收手吧!」 楚恒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底,他冷冷看了苏宝一眼,索性问道:「小东西,你娘究竟是谁?你乖乖告诉我,今天就不必死人,若是不乖——」 他轻笑一声,一刀劈开了马车的车窗,车顶摇摇欲坠。 苏皖瞳孔一缩,抱着苏宝跳下了马车,跳下没多久就听轰地一声,马车的车顶倒塌了下来,若是他们没跳下来,就算不被砸死,也要被砸伤。 两人狼狈地摔到了地上,楚恒的人比楚宴的要多几个,很快便占了上风,楚恒神色漠然,提着剑走到了苏宝跟前,剑间直指他的咽喉,「不想死就如实交代。」 苏皖正想挺身而出,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男人声音慵懒,甚至带着一抹轻笑,「三皇兄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手中的剑不指向敌人,反倒指向无辜稚儿,若父皇泉下有知,你说会不会被你气活?」 楚宴红衣翻飞,信步走了过来,哪怕一副懒散的模样,俊美的容颜仍旧让整条街道都多了抹亮色。 第44章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瞧他,本以为楚恒已经够俊美了,谁料竟来个长得更好看的,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传来一小声惊呼,「是景王!」 其他人不由在心里暗自嘀咕,难怪生得这般俊美。 这时也有人认出了楚恒,三皇子与七皇子不和的事众人皆知,想当初两人在御花园打架时,糟蹋了多少好花,尽管心中怕怕的,不少人仍旧盯着两人瞧了又瞧,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 瞧到楚宴,楚恒神情微顿,显然没料到他竟会亲自过来,换成旁的任何一个人都无需他忌惮,来的竟偏偏是他,楚恒一双眼眸沉得有些深。 楚宴一直走到苏皖身前才停下,他扫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身上沾满了土,好看的眉头便蹙了一下,「还不起来?想在地上坐多久?」 哪怕他语气不甚好,这一刻,苏皖也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连忙拉着苏宝站了起来。 楚宴今日随同僚去了酒坊,喝酒喝到一半便听说了宫里的事,苏宝还挺合他心意,自己人受了委屈,他多少有些不悦,便早早结束了聚餐,想回府瞧瞧这小东西。 谁知走到一半,他便拐了道,刚到,便看到楚恒拿剑指着苏宝的这一幕。 楚恒自然没有真杀了他们的打算,不过是想吓唬一下苏宝,诈他说出真话,小东西都已经四岁了,不可能连亲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楚宴毕竟手握兵权,楚恒自然不会真跟他撕破脸皮,瞧到他时,冷峻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清楚今日是问不出来了,他转身就欲离开。 楚宴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却泛起一抹冷意,「伤了我的人,就想这么离开,三皇兄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楚恒这才停下步伐,「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 能用武力可以解决的问题,楚宴向来懒得浪费口舌,说了句看掌,便欺身朝楚恒击去。 两人都是自幼习武,不过相较于楚恒,楚宴年少时则更喜欢舞刀弄枪一些,一身内力非楚恒可以媲美,很快楚恒便落了下风。 楚宴抓住破绽,一掌击在他胸口,楚恒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唇边也溢出一抹血。他随手擦了一下,眸中满是冷意,这一掌楚宴使了八成力,没有一段时间,他根本养不好。 楚宴收手后,则笑得吊儿郎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三皇兄以后还是长点心吧,若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楚宴说完,没再管他,说了一句走了,则朝前走了几步,见苏皖跟苏宝还没跟上,才凉飕飕扫了他们一眼,「怎么?还想让老子抱着不成?」 苏皖脸上一热,牵着苏宝连忙跟了上去。 苏宝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宴,这一刻只觉得他连身影都高大了几分。 很快便到了府上,见苏皖想带着苏宝回奉水苑,楚宴才恹恹扫了她一眼,「走什么走?随我来。」 他身为府里的主人,苏皖自然不可能无视他的话,何况他才刚帮过他们,苏皖带着苏宝跟了上去。 入了凌霄阁,楚宴就扯开了衣襟,将外袍丢到了地上。 他边往浴室走,边对苏皖道:「进来服侍。」 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后,苏皖脸上微微一热,神情有些不自在,她垂眸道:「王爷,这有些不妥吧,奴婢只是小公子的丫鬟……」 楚宴淡淡扫她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让人瞧不出喜怒,「他的丫鬟我就使唤不得了?不是喜欢当丫鬟?既然入了景王府就该有这个觉悟才对。」 苏宝有些不明所以,眨着水灵的大眼瞧着两人。 苏皖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他分明还是怀疑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应该没有把握她就是苏皖才对,难道这次是故意试探她? 苏皖正想以理据争时,却见他转身又往浴室走了去。雪白色的里衣上有血液渗了出来,分明是背上的伤又裂开了。 苏皖有些惊讶,「王爷,您的伤……」 不等她说完,楚宴就恹恹打断了她,「桌上有药,拿进来。」 说完就入了浴室。 苏皖又不是真正的丫鬟,哪能真伺候他沐浴,可是想到他的怀疑,她又有些迟疑,她如果不进去,他是不是就笃定她是苏皖了? 苏皖脑中一团乱,想到他背后的伤,更加纠结了。 她正纠结着,就见苏宝已经跑到了桌子旁,踮着小脚,将桌子上的白色瓷瓶拿了起来,他年龄尚小,懂的毕竟有限,娘亲就时常给他洗澡,他也不觉得让她给爹爹洗有何不对,拿上药后,就拉住了苏皖的手,大眼中满是担心,「先给爹爹上药。」 这一刻,他只是个关心父亲的孩子。 苏皖心中微动,只好牵着苏宝走了进去。 她如今只是丫鬟而已,没道理不听主子的吩咐,如果他此举只是试探,她的顺从应该能打消他的怀疑。 第45章 楚宴已经踢开了鞋子,正想顺手扒开里衣,谁料衣服却混着血沾在了绷带上,稍微一揭就疼了起来,见他疼得眉头紧蹙,苏皖也顾不得尴尬了,连忙走了过去,「王爷,奴婢来吧。」 楚宴恹恹瞥她一眼,虽然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停了。苏皖站在他背后,小心将他的衣服解了下来,苏宝则紧张地盯着爹爹的后背,手心都渗出了汗。 男人光洁的后背一点点露了出来,他身材高大,后背结实有力,每一个线条都满是男人气息,然而他背上的伤,却几乎斜穿半个背,绷带上渗出不少血,只是瞧着就疼得厉害。 苏皖心尖颤了颤,不由道:「王爷明明受着伤,怎么还去跟安王动手?伤口又裂开了,没一段时间只怕好不了。」 楚宴并未答,他赤着背,趴在了一旁的床榻,吩咐道:「去打盆水,先把渗出的血都擦掉。」 苏宝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楚宴狭长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不怕?」 他不笑时已经极其好看了,脸上带笑时,犹如冰雪骤然融化,极具震撼力,苏宝看得微微一怔,呆呆摇头,没想到爹爹笑起来跟娘亲一样好看呀。 苏皖这才想起苏宝跟她一起进来了,「小主子先出去吧。」 苏宝摇头,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扯了扯苏皖的手,催促道:「我不怕,快给爹爹上药吧。」 他那声爹爹叫得格外亲热,仿佛私底下已经喊了无数次,楚宴神情不变,眼中因疼痛而蔓上的不爽却消散了些,他勾了下唇,冲苏宝招了招手,「过来。」 苏宝在街上刚见过他大展神威,哪怕他身上带了伤,也丝毫无损他对他的佩服,一见爹爹喊他,苏宝立马就凑了过去。 楚宴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很快苏皖便打了盆水过来,望着他有些泛白的伤痕,她眉头紧蹙了一下,「王爷前几天是不是泡澡了?您的伤口尚未愈合,短时间内就不要泡澡了。再这样下去,伤口都要化脓了。」 楚宴嫌吵,眉头蹙了起来,「啰嗦。」 他五官立体,眼尾狭长,笑也好,蹙眉也罢,哪怕是抱怨的模样,都好看的仿若一幅画。 苏宝眼中却满是担心,声音清脆脆的,「爹爹要听话。」 楚宴嗤笑一声,伸手撸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二话不说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俊美的容颜都带了点不耐烦,「不过一点小伤而已,怕什么?」 说完他懒洋洋瞥向苏皖,「先帮我擦擦背。」 这几日他洗澡时都是随便冲一下,根本没擦过背,平日还好,好歹没有出汗,今日活动了一番,他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臭了,自然想好好擦洗一番。 不愿意喊旁人,也不过是因为每次伺候他沐浴时,大家都一副脸红心跳的模样,连小厮都不例外,瞧得人心塞不已,楚宴总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久而久之他就习惯自己一个人洗了,今日是怕碰到伤口,才喊了苏皖进来。豆,豆,网。 一个不爱慕他的女子,来帮他擦背自然再好不过,说来也怪,瞧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的伤口上,反而无视掉他的好身材,楚宴又不爽了。 他心情不好,就想搞事,长臂一挥就将蹲在一旁瞧他的苏宝推到了水里,水不算深,苏宝却吓了一跳,扑腾了两下才站了起来。 小家伙脸上沾满了水,衣服也湿了大半,瞧着极为狼狈。 楚宴脸上这才带了点笑,苏皖有些无奈,有时真觉得他脾气古怪得很,见苏宝没事,她才松口气。 苏宝气鼓鼓瞪了男人一眼,又觉得他有些讨厌了。 楚宴轻笑了一声,「身上脏死了,在这儿洗洗。」 苏宝鼓起腮,瞪了男人一眼,孩子都是喜欢玩水的,汤池里的水恰好到苏宝的腰间,不算太深,苏宝脱掉衣服,放到岸上,在汤池里扑腾了起来。 见水不深,苏皖便没再管他,认真给楚宴擦了背。 她心中不是不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瞧到外男赤裸的后背,但是紧张过后也就麻木了,同样是后背而已,她帮苏宝洗过不少次澡,心中将他当成苏宝,好像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擦完背,苏皖又一点点为他上了药,目光专注极了,一点羞涩都没有,楚宴颇觉无趣。当她那双柔软的手一点点滑过后背,给他涂药时,他的身体却有些燥热。 他又想起了那一晚的事,占有她时,他不过二十岁,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若说刚开始只是在她泪眼朦胧的求救下,不想她去死,后面却全是本能在趋势。 他一次比一次欺负得狠,竟生出一种甘愿死在她身上的念头。这对楚宴来说,自然有些可怕,他向来无情无欲,练习的功法也是清心寡欲的,让他动情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偏偏遇上了苏皖。 第46章 十五岁的她,娇而不媚,清纯而不做作,每一次呻吟都能恰到好处地挑动他的心,苏皖以为两人只不过有了一夜,其实整整两日他都没放她下床。合欢散药劲儿本就大,这二十来个时辰苏皖大多处于不清醒状态,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当时楚宴便生出个念头,将她留在身旁也不错,谁料她却拒绝了,楚宴向来骄傲,也不屑强迫一个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将她放走了。 这几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她。 有一次在战场上,打完胜仗后,还有人往他榻上送了一个敌国尤物,那女子同样美得不可方物,他却一点兴致都无,脑海中闪现出的全是苏皖的身影。 就仿佛除了她,旁的人都索然无味。那时,他就觉得好似中了一种名为苏皖的毒,除了她,谁都不想碰,好在楚宴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忙起来也没功夫惦记女人。 不管有没有时间惦记,苏皖于他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这也是他为何听说苏皖给他偷偷生了个孩子时,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原因,他心中不是没有期盼,也许这个女人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谁料她不过是被逼无奈,躲难来了。 莫名有种被打脸的滋味。 楚宴一双眼眸沉得有些深,感受着身上越来越明显的燥热,心底也浮上一抹烦躁,他一个成熟男人,自然不希望自己轻易被欲念驱使,他自认对苏皖没旁的感情,也不愿意再在她身上吃瘪,便敛了眉,冷声道:「出去。」 苏皖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为何突然赶她走。 苏宝在水里玩得正开心,听到他的话后,也眨了眨眼。 苏皖耐着性子道:「弄疼您了?奴婢不是有意的,王爷勿恼,奴婢会再小心些。」 苏皖又涂了点药,打算重新给他抹,楚宴扭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怎么?难道擦完背还不够?方奶娘还想帮我擦擦旁的地方?」 他语气暧昧,苏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然听懂了他的暗示,她脸上火辣辣热了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丢下布巾,就走了出去。 苏宝腮帮子鼓了起来,忍不住瞪了爹爹一眼,也跟着爬了上去,欺负娘亲的爹爹不是好爹爹!苏宝刚对他升起的一点好感,随着他赶走娘亲又消失殆尽了。 这里没有他的衣服,他又将半湿的衣服穿到了身上,好在天气热,穿到身上也没有太难受,穿好衣服,苏宝便跑出去找苏皖了。 楚宴也没管他,等他出来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奉水苑,他后背有些疼,又拎着酒壶登上了阁楼。 玉灵和小蕊都听说了街上的事,见苏皖和苏宝回来后,两人总算松口气,「府里的人都在说街上的事,只是听一听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你们没事。」 说完玉灵又将安王骂了一通,「自己膝下无子,就嫉妒咱们王爷,连个孩子都欺负,什么人呢!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公然抢人,真是一点王法都没有了,亏得咱们爷是个厉害的!」 怕隔墙有耳,苏皖嘘了一声,玉灵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一怒之下竟然将安王骂了一通,不管他做了什么,她一个丫鬟敢背后嚼他舌根,就是大不敬之罪,若是被他听到,她这条小命都保不住,玉灵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 苏皖则带着苏宝又冲了冲澡,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念到他今日受了惊吓,苏皖也没再给他布置课业,早早便哄他睡了。 入睡前,苏宝勾住她的小拇指晃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爹爹真讨厌,然而他的眼神却小心翼翼的,分明是希望她不要生气。 苏皖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快睡。」 苏宝这才乖乖闭上眼睛。 苏皖并不知道这一晚,不论是对陆佳惜,还是对安王妃都是难忘的一晚。 陆佳惜好不容易才在宫里安插个自己的眼线,还有幸被调到了六皇子身旁,才不过首次办事,就折损在了宫里。她自然高兴不起来,唯一庆幸的便是上次的接头做的很隐秘,旁人想查也查不到,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安王妃来说,今日却是个不眠之夜。 安王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此次回京还从江南带回一个姑娘,那姑娘身材高挑,一身白衣,抱着琵琶从马车上下来时,恍若天上下来的仙女,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 府里的护卫皆看愣了眼,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安王妃耳中,他一走就是二十多日,好不容易归来了,竟还带个狐媚子,安王妃当即带着丫鬟去了安风堂。 安风堂内,楚恒刚吩咐完小厮,让他将人安置到凤鸣苑,就见安王妃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 安王妃一眼就瞧到了楚恒身旁的女子,她那双眼睛实在生得太漂亮,比凤眼稍微大一些,瞳孔很黑,似荡着水波,波光流转间,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分明像极了苏皖。 第47章 安王妃瞧到她的那一刻,眼睛便瞪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有些抖,一个苏皖还不够?他竟找回个相似的? 面前的女子显然知晓她的身份,她福了福身,笑盈盈道:「在路上就听王爷提起了您,如今一见,姐姐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雍容华贵。」 一个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能是什么正经身份?若是家世清白,又岂会跟着他一个外男回府?安王妃心中鄙夷,却不愿降了身份,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女子面露尴尬,委委屈屈朝安王看了去,一双潋滟的眸子,说不出的娇媚,安王瞧到她露出这个神情,却蹙了下眉,想到她的遭遇,他面上的冷意才和缓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退下吧。」 女子倒也乖巧,随着小厮退了下去。 安王妃根本没料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与一个贱人亲热,一双眸子恨的通红,「呵,一个赝品竟也当宝贝,你说苏皖若是知晓了此事,是该念你痴情呢,还是觉得恶心呢?」 见她提起苏皖,楚恒一张脸冷了下来,眸中也一片黑沉,他气质偏冷,不说话时就有些吓人,此刻冷着脸时,恍若地狱来的凶神,「你来就是想说这些?」 安王妃恨极了他这副模样,这些年,娶了她后,他始终不冷不热的,也唯有面对苏皖的事会上心,谁料这次回来,竟带回了旁人,她一直以为他是太过痴情,被苏皖那贱人迷了心智,才注意不到自己,谁料,他宁可对一个风尘女子上心,都不会注意自己。 安王妃心中恍若被刀割了一般,面上却笑了起来,这一刻,她由衷的希望,抱着苏宝去景王府的人是苏皖,最好让她得了景王的青睐,让他也体会一把得不到的感觉。 安王妃笑道:「自然不止这些,听说你当街拦下了景王府的马车?见到那个孩子了?呵,我告诉你,他就是苏皖给景王生的孩子,你心心惦记的女人早就为旁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你以为她为何将孩子交给景王,她本就喜欢景王,哈哈哈,亏你当初再三暗示宁远侯府,让他们将苏皖献给你,却不曾想竟给景王做了嫁衣!」 见她笑得癫狂,楚恒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紧紧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墙上,手臂犹如铁钳一般,让人喘不过气,「闭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不想死,你最好老实点!」 安王妃咳嗽了起来,一双眼睛被憋得通红,她使劲掰开他的手,喘着粗气道:「你不喜欢听,我偏要说,哈哈,你没想到吧,你不过离京一次,她就投到了景王怀里,她已经成了景王的女人,你就算再惦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楚恒一双眼睛幽深似海,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何心情,见他手上的青筋都颤了颤,安王妃就知晓他还是介意的,该死的介意。 楚恒一把将她丢到了地上,快步走了出去,分明是找人调查去了。 他走后,安王妃脸上的疯狂才消散掉,抱着腿小声抽泣了起来,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活似个疯子,半晌才抹掉眼泪,她不好过,她也绝不会让旁人好过!凤鸣苑那位贱人也休想得宠! 第二天一早,苏皖就听说了安王府的事,说安王此次回京带回个姑娘,可把安王妃气坏了,早上那位姑娘去请安时,她直接罚她跪了两个时辰,直到安王回去,才免了她的罚。 玉灵啧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听说那位美人快哭成了泪人儿,那么晒的太阳,一跪就是两三个时辰,还要跪在玻璃碴上,换成我我也得哭,安王若是再晚回去几个时辰,只怕她这条腿都得废了,两人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以后安王府有好戏看了!」 苏皖心中却动了动,也不知端芯那儿有没有进展,若是没有从这位姑娘身上入手,倒不失一个好主意。 苏皖有了出府的打算,不仅需要跟端芯碰个面,织新阁那儿也得去一趟。她最记挂的还是案子的事,苏皖沉吟了片刻,打算尽快出府一次。 接下来两日,她都待在奉水苑,直到第三日,秦管家吩咐玉灵出府采买东西时,苏皖才寻到出府的机会。 「我也一并跟去吧,好久不曾上街了,还有十多日就是小主子的生辰,恰好去瞧瞧街上有什么好东西,我们姑娘将小主子交给我时,特意叮嘱了我,每年小主子生辰时,都让我为他备个生辰礼。」 众人这才知晓苏宝竟然快过生辰了,秦管家自然没什么意见,又交代了几句让他们路上小心些,便让他们出了府。 从马车上下来时,玉灵才眨了眨眼,「方姐姐想好买什么了吗?」 苏皖笑道:「还没有,我好久不曾上街了,也不清楚街上都有什么,先随便逛逛吧,你尽管去忙,我们等会儿在织新阁碰头就行,买完礼物,我再去裁点布,给小主子做身新衣服。」 织新阁是京城三大布庄之一,姑娘家但凡想做新衣了,都喜欢去那儿转悠一下,她那儿不仅有最华美的布匹,价格适中的也有不少,玉灵也很喜欢那儿。 第48章 她嗯嗯点头,「好,那就织新阁见。」 苏皖去一家古玩店转了一圈,买了一块镂空和田白玉吊坠,这块玉色泽温润,入手触感极好,是块难得的好玉。 买完玉石,苏皖又去买了两盒苏宝爱吃的糕点,随后才往织新阁走去,织新阁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生意一直很好。 苏皖进去时,是一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接待的她,这是个新面孔,苏皖并不认识,她笑道:「你们柳掌柜呢?我前段时间在这儿预定了布匹,她让我这两日来寻她。」 见她竟然认识柳掌柜,小丫鬟脸上连忙露出了笑,「柳掌柜在后院记账呢,您先稍等片刻吧,我就去帮您喊人。」 苏皖笑着点头。 柳掌柜随着丫鬟走了出来,瞧到苏皖时,神情便动了动,她压下心中的惊喜,对苏皖道:「夫人随我来吧,前段时间我们又从江南进了不少精美布匹,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随我上去看看。」 苏皖笑着点头,随她上了二楼,二楼放的布匹不仅美轮美奂,价格也贵得上天,唯有那些不差钱的贵人们舍得花这么多银子,苏皖相貌虽普通,通身的气度一瞧就不凡,肯定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吧? 丫鬟瞧了苏皖一眼,眼中满是艳羡。 柳掌柜将苏皖带到了二楼的包厢,关上房门后,她便要下跪,苏皖扶住了她的手臂,「柳娘不必多礼。」 柳掌柜眼中都含了泪,「前两日听说安王差点伤了小主子,奴婢快被吓死了,总算是见到了姑娘。」 主仆俩简单叙了会儿旧,苏皖才切入正题,「端芯这几日有消息吗?」 柳掌柜擦了擦眼泪,如实道:「有的,端芯已经混入了安王府,还买通了一个小丫鬟,昨个还得到个消息,说安王妃与凤鸣苑那位彩凤姑娘颇有种水火不容的架势,这一点想必可以为我们所用,彩凤是从江南来的,虽有几分心机,却正是缺人的时候,端芯正想法混入凤鸣轩。」 「不是说不用她亲自过去吗?她怎么又亲自过去了?」 柳掌柜解释道:「端芯怕收买的丫鬟靠不住,这才亲自混了进去,她闲着也是闲着,能为姑娘做事再开心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她。」 苏皖叹息了一下,「你们都要注意安全才行。」 「姑娘放心吧,奴婢都省的。」 苏皖又问,「薛大人那边有消息吗?」 薛大人名唤薛落卿是苏皖爹爹的爱徒,国公府倒台时,他因替定国公求情,被贬到了江北,他是清和六年的状元郎,很有才学的一个人,当今圣上爱惜他的才华,又在第二年将他调回了京城,这些年,他一直在为定国公奔走。 苏皖被宁远侯府算计后,最先遇到的一个人就是他,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她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在苏皖心中,他不仅是兄长更是良师益友一般的存在。 今年五月份,由于黄河水泛滥,他被钦点成钦差大人离开了京城,已经走了两个月,离开前,他们已经掌握到了一些关键性的证据,这些证据直指苏皖的二叔,由于背后还牵扯着皇上,如何公布尚需要谋划,所以还需要他们协商,苏皖一直在等他归京。 「大人前段时间派人传了信回来,可能还需要两个多月才能返京,他让姑娘稍安勿躁。」 苏皖心中虽焦急,却也只能静候佳音了。 怕待太久会引起丫鬟的怀疑,两人长话短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谈完了事情,随后柳掌柜便领着苏皖下了楼,又吩咐楼下的丫鬟各裁一些蜀锦和云锦给她装好。 苏皖买好布,见时间还早,就打算去隔壁的书肆瞧瞧,出门时,却迎面遇到一个妇人,她身着青色绣折枝襦裙,头上戴着一个镂空金钗,妇人五官端正,一双眼睛甚为威严,正是她的大舅母宋氏。 苏皖掩住了眼中的波澜,从她身旁走了过去,谁料却突然被宋氏喊住了,「小娘子请留步。」 苏皖神情微顿,她笑着转过身,「有事吗?」 宋氏脸上带了一抹笑,「冒昧打扰了,你瞧瞧地上的钱袋是不是你的?」 苏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在地上瞧到一个钱袋,她微微摇头,「可能是旁的客人掉落的吧,不是我的。」 见她态度有些疏离,宋氏也不介意,她让丫鬟将钱袋捡了起来,拿给了织新阁的掌柜,一旁的贵妇瞧到她,都笑着打了声招呼,「宋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细如发,我们也刚进来,都没瞧到钱袋。」 「宋姐姐可不只是细心,换成旁人,瞧到钱袋,说不得就占为己有了,偏宋姐姐是品行高洁之人。」 宋氏谦虚地笑了笑,瞧着当真是再高洁不过。苏皖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高洁?她若高洁,这世上只怕没有卑劣之人了吧? 苏皖小的时候,也曾以为大舅母是个好的,她每次去宁远侯府,宋氏都待她极好,好到连表妹都嫉妒她的出现,随着定国公府的倒台,她却变了嘴脸。 第49章 刚开始还顾及一下老夫人的存在,后来见苏皖的外祖母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就撕掉了她的伪装,先是在苏皖面前哭诉她的不容易。说她一个人将儿子女儿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大舅舅走得早,整个大房仅靠她一人支撑着,当时苏皖确实觉得大舅母不容易,府里的中馈虽然是她掌管着,二房却始终不服气,表哥的世子之位坐的也不够稳,当时苏皖还天真的为她考虑,想着等她跟表哥完婚后,必然好好孝顺舅母,让她享享清福,不必为府里的一干事操劳过度。 苏皖闭了闭眼,只觉得当年的自己无比的可笑,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意识到,宋氏之所以找她哭诉,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与魏贞垣退亲。 自打国公府倒台后她就注定成了弃子,以前宋氏对她好,也不是多喜欢她这个人,不过是觉得她身份高,如果娶了她当儿媳,魏贞垣必然能坐稳世子之位,早早袭爵。 她与魏贞垣尚未退亲,宋氏便已经在张罗着为他相看旁的贵女了,何尝将她放在眼底?人走茶凉,那一年苏皖已经参悟了不少道理,就算她想要背信弃义,苏皖也不怪他们,毕竟人往高处走,也不是多难理解。 她也不是非要嫁给魏贞垣才行。 她却没料到,退亲后,他们还想将她送到安王府做妾,见她不愿意,竟在她茶水中下药。 他们毁了她的一生,她以牙还牙,也让她在宁远侯府无立足之地,一报还一报,苏皖没料到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她竟然又体体面面上街了,还获得了如此美名? 近几年,苏皖不曾关注她,自然不清楚宋氏早已从泥坑里爬了出来,苏皖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转身去了书肆。 在书肆走了一圈,她都没有选出一本书,苏皖本以为早在报复回去时,就已经放下了对宋氏的恨,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远没有想象中的豁达,见宋氏活得如此光鲜亮丽,她仍旧意难平。 想到苏宝那张可爱的小脸,她才堪堪冷静下来。 在书肆待了一会儿,就见玉灵寻了过来,她抹了把汗,笑道:「织新阁的掌柜告诉我你来了书肆,方姐姐可是在为小主子挑书?」 苏皖拿起两本书晃了晃,「嗯,选了两本。」 离近了玉灵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厉害,玉灵眼中含满了担忧,「方姐姐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觉得太热?有些中暑?」 苏皖扯出个笑,「我没事,就是好久不曾上街了,乍一逛街,觉得有些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方姐姐先上马车歇息一下吧,我刚刚买了两个小甜瓜,姐姐先吃一个解解渴,这天太热了,难免让人不舒服。」 玉灵乌黑的眼眸中满是关心,苏皖心中一暖,「没事,刚刚买的布匹还在织新阁放着,我先去拿回来。」 玉灵将她往马车的方向推了推,「还拿什么布匹,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能了,姐姐快上车吧,我去帮你拿。」 苏皖没再推辞,只好率先上了马车,玉灵是个手脚麻利的,很快就抱着布匹上了马车,见苏皖面色稍微好了些,她才松口气,她将布匹放在小几上,拿出干净手帕擦了擦小白瓜,递给苏皖一个。 「这瓜可甜了,咱俩一人一个,姐姐快吃了吧。」 苏皖也没跟她客气,掰开吃了起来,玉灵也有一段时间没出府了,这一上午虽然累了些,精神状态却很好,见苏皖已经没事了,还跟她八卦起了宋氏的事,「你知道刚刚我在织新阁碰到了谁吗?」 苏皖在书肆没待太久,玉灵就来了,想着宋氏可能还没离开,她眼眸微动,「谁?」 玉灵笑道:「我若说宋氏,方姐姐可能不知道,不过要是提起宁远侯府你应该知晓一二。这宋氏就是宁远侯府的大儿媳,想当初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几年前出了事,被赶出了宁远侯府,连她最看重的中馈也落到二夫人手中,你是不知她当初恨成了什么样。」 说着玉灵还啧啧了两声。 苏皖笑道:「听你的话,怎么对这位宋夫人没什么好印象?我刚刚出来时,也瞧到了她,另外几个贵妇都在夸她,我还以为她名声极好呢。」 「她算什么好名声,为了让儿子高娶,不惜算计镇北侯府的姑娘,想害人家落水,亏得人家提前得了信,才没让他们得逞,她若是好人,那天下就没有坏人了,听说她还差点将苏皖送给安王,苏皖你认识吧?当年何等惊才绝艳的一个女子,不知被多少公子惦记着,国公府若是不倒台,以她的才情就是嫁给我们景王都使得,偏偏没了依靠,这样一个美人,只怕已经被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抢回去藏了起来吧。」 苏皖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见她突然提起自己,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不由失笑道:「长得漂亮的多得是,再美也不过一副皮囊,哪那么多人惦记?如果真被人抢了回去,不会没有消息传出来。」 第50章 玉灵点头,「说的也是,连安王都没寻到她,其他人估计够呛。」 「不说她,既然这宋氏名声如此不好,又是怎么翻的身?」 玉灵道:「她当初被赶出侯府时还在喊冤呢,说是二房的人污蔑她,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时之间谁也分辨不出真假,说起来这宋氏也是个能豁的出去的,娘家不待见她,她索性自个租了个院子,如今开了好几个铺子。女子经商,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偏偏她还做的风生水起的,因每年往护国寺捐银子,给乞儿施粥,不少人都对她有所改观,说来也是她走运,今年春天,她竟救了皇后的侄女,皇后娘娘膝下仅有一子,对这个嫡亲侄女一向喜爱,对宋氏自然极为感激,她以前的事自然没人敢提了,如今大家见到她,莫不夸奖几句。」 苏皖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倒是走运,太后前两年便去世了,如今皇后掌管着后宫,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宋氏既得了她的青睐,想必离出头之日也不远了。 两人在路上八卦时,安王却出了府。 他的人调查了两日,方查出所有的事,苏宝是苏皖的孩子不假,却是一个奶娘带过去的,而她则不知躲到了何处,安王还命人查了方奶娘的身份,倒是查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奶娘,若真知道苏皖的消息,未必会被她安排到景王府,他深知苏皖的狡猾,才歇了将奶娘抓过来审问的心思。他如今有伤在身,也无法与景王硬碰硬,只能徐徐图之。 想到彩凤,他眼眸微微闪了一下,左右他手中还有一个筹码,他就不信,等苏皖知晓彩凤的真实身份时不会现身。 她不是能躲?他倒要看看她到时还会不会躲下去。 此刻楚宴才刚刚睡醒,他身着白色绣青竹常服,愈发显得身姿挺拔,他赤着脚走到了外间,宣丫鬟传了膳食,说是午膳,念到他刚醒,食物都比较清淡。 他拿起筷子,正打算夹起面前的水晶饺时,就见暗卫走了进来,「王爷,方奶娘今日出府了。」 楚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何时出去的?」 「早上用过早膳就出了。」 现在都午时了,距离她用早膳的时间,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了,想到楚恒固执的模样,楚宴那张俊美的脸上泛上一丝冷意,「不是说她的事要随时汇报给我?过了两个时辰才说,怎么不等人丢了再说?」 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暗卫也很委屈,满脸都是,王爷不是说,您睡觉时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许打扰?现在发什么火? 方奶娘只是出次府而已,好端端的怎会走丢?暗卫心中狐疑,却不敢质疑。 楚宴凉凉扫了他一眼,丢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边说边往外走,「她人在哪儿?」竟一副想出去找人的架势。 暗卫仍旧有些不解,以为王爷是听错了,又重复了一句,「方奶娘是跟玉灵姑娘一起出去的,并没有带小主子,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楚宴冷冷扫了他一眼,暗卫心尖颤了一下,腿一软跪了下来,「是属下多嘴了。」 楚宴又重复了一句,「她人在哪儿?」 暗卫连忙报了一个地方,「刚刚小四说,玉灵姑娘已经跟她汇合了,两人已经坐上了马车,约莫一刻钟就能回府。」 楚宴脚步这才停顿了一下,「安王那边有动静吗?」 「他刚刚出了府,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楚宴啧了一下,锋利的眉眼上挑了一下,竟又坐回了原位。 暗卫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刚刚还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府的模样,如今一听说安王去了皇宫,竟又坐了下来,难道是怕安王会对方奶娘不利? 暗卫总觉得王爷没有睡醒,上次在街上安王想抢的是小主子,今日出府的是方奶娘,真的不是小主子!他也只敢心理呐喊一下罢了。 此刻楚宴一张俊脸绝谈不上好看,思绪也飘到了苏皖身上,不好好在府里待着,乱跑什么?真被捉走了,看她找谁哭去! 见暗卫仍旧杵在一旁,还不退去,他才掀开眼皮,冷嗤了一声,「还不滚,等着领罚吗?」 他神情恹恹的,语气也谈不上好,知道主子这是心情不爽了,暗卫麻溜地跑了,跑到一半又被楚宴喊住了,「等一下,通知侍卫,让她回府后来一趟凌霄堂。」 苏皖刚下马车,就见侍卫对她道:「方奶娘,王爷让您回府后,去一趟凌霄阁。」 苏皖微微有些诧异,这还是她来到景王府后,楚宴第一次喊她过去,难道是有什么事?想到他上次突然将她赶走的事,苏皖心中愈发有些忐忑。 玉灵笑道:「可能跟小主子的生辰有关,方姐姐快去吧,这些东西我直接让人送到奉水苑,你不必担心。」 苏皖道了谢,「那就辛苦妹妹了。」 第51章 玉灵说了句客气什么就将她推走了,苏皖随着侍卫到了凌霄堂,凌霄堂依然气派非凡,走到院子里时,苏皖心中却莫名有些打鼓,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室内传来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磨蹭什么?」 苏皖抬起了头,这才发现楚宴正在窗户前的书案旁站着,他生得俊美,又一身白衣,当真宛若天上的谪仙,抬头望过来时,神情却恹恹的,满身说不出的桀骜,硬生生破坏了那股美感,反倒像个堕入魔道的仙君。 苏皖眼眸微动,抬脚走了进来,外面艳阳高照,室内因放着冰块,凉快了不少,苏皖进来后,福了福身,「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唤奴婢过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唤你?」 楚宴放下手中的毛笔,淡淡扫了她一眼,他眼神冷厉,微挑的眼尾却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勾人,苏皖垂着眼眸,没有抬头,神情却再恭敬不过,「自然是可以的,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说得倒是好听,楚宴微嗤了一声,神情虽淡淡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却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我吩咐了你就会照做?」 苏皖神情有些无奈,就不能好好沟通么,不过他这副模样倒是跟苏宝生气时别扭的样子如出一辙,苏宝不爽时,她还能哄一哄,她连他为何不悦都不知道,苏皖索性不吱声了,只是略微颔首。 她沉默的模样,落到楚宴眼中,就是懒得与他说话,他自然更加不爽了,他心中不爽,眼底便涌上一抹戾气,伸手就扯了一下她脸上的痣,嫌弃道:「先把痣给我去掉。」 他手劲儿大,捏得她多少有些疼。 苏皖捂住脸,瞪了他一下,她在他面前始终垂着眼眸,这还是头一次这般直视他。 她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眸中也好似含着水汽,饶是这张脸平淡无奇,一嗔一怒间,也足以令人怦然心动。 楚宴神情微动,眼睛微眯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纵使变了肤色,她一双耳朵仍旧小巧可爱,可恨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竟然没有多看一眼,不然早就认出来了吧? 楚宴伸手就扯了一下她的耳朵,声音带着一丝嗤笑,懒洋洋道:「瞪什么瞪?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实则漏洞百出,就这还往外跑,是不是非被那个疯子捉走才满意。」 他这句话信息量极大,苏皖也顾不得他逗弄小猫小狗般,又是扯她耳朵又是捏脸的,一颗心怦怦又跳了起来,她想要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见男人又嗤笑了一声,「我不管你为何要伪装,既然入了景王府就是我景王的人,没事就老实在府里呆着,少出去晃悠。」 苏皖这才明白,是自己出府的事让他不爽了,她有些迟疑,不知道是承认一下的好,还是继续装傻的好,可是不等她做出个反应,楚宴就扫了一眼她脸上的痣,嫌弃道:「滚吧,丑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苏皖都以为是她主动跑来碍他眼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想打他一下的冲动,「那奴婢告退了。」 楚宴没有理,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当真是好欠揍呀,离开凌霄堂后,苏皖才呼出一口浊气,无比庆幸苏宝的脾气没有完全随了他,如果跟他一个样,她肯定天天揍他一顿。 苏皖现在无比佩服陆太妃,有这么个儿子,还没将他打死,涵养真是一等一的好。心中虽如此想,苏皖心中却大大松口气,其实她一直怕身份暴露后,他会赶她走。 虽然不清楚他是何时认出的她,见他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苏皖只觉得心中压着的巨石都被人轻轻移走了,对他多少有些感激,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帮她了。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苏皖都愿意承他的情,当即记在了心中,以后若是有她能帮上忙的,她一定在所不辞。 回到奉水苑时,苏宝正坐在太师椅上啃着如意糕,小腿一晃一晃的,神情无比满足,瞧到苏皖,他才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本想往她怀里扑,他瞧了一眼自己油乎乎的小爪子,才默默止住了动作。 娘亲最近虽然变得温柔了,但是苏宝觉得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喜欢修理他的娘亲,他仰着小脸道:「奶娘怎么才回来?」 其实,早上知道苏皖要出府时,他就有些静不下心,总觉得前两日那个大坏蛋是为娘亲而来的,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让她出府,苏皖一劝再劝,他才勉强点头,担心了一上午,直到玉灵带着糕点回来,他才知晓娘亲没事,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苏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去凌霄阁有些事,才耽误了点时间,小主子今日的功课看得怎么样了?」 苏宝顿时有些小心虚,一双明亮的大眼转呀转就是不看苏皖,苏皖一瞧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好好学,她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将桌上的糕点全收了起来,「快去看书,什么时候完成今日的任务,什么时候再吃。」 第52章 坏娘亲! 苏宝悻悻跑到了书桌前,刚背了两句,就瞧了一眼天色,眼睛顿时一亮,「快要吃午饭了!先吃午饭吧!」 苏皖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明明她此刻变了模样,苏宝还是从她的云淡风轻中瞧出了一股压迫感,他缩回板凳上,耐心看起了书,天天背背背,烦都要烦死了,凭什么她跟爹爹都不需要背书! 苏宝带着怨念背完了今日的任务,好在只是一首诗,不算太长,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郁闷,吃饭的时候,才忘记这些不愉快。 用过午饭,天气稍微凉快些时,蓉姑姑竟然又来了景王府,她是奉陆太妃的令才来的此处,前两日听说街上的事后,她已经来了景王府一次,今日竟然又来了,不仅玉灵等人觉得奇怪,苏皖同样觉得奇怪。 她连忙将蓉姑姑迎了进来,「蓉姑姑快坐吧。」 蓉姑姑笑着摇头,「小公子都未入座,岂有奴婢入座的道理?我来就是想说个消息,大家不必紧张。」 蓉姑姑这次之所以过来,原来竟然跟皇后和六皇子有关,上次在宫里苏宝出了事,皇后多少有些歉意,不过见六皇子不喜欢苏宝,她当时也没有表露太多,谁料,六皇子闲着无事时,却翻看了苏宝送给他的小礼物。 苏皖选的是一些民间小玩意,有泥哨哨、摩罗、风鸢、九连环等,苏皖也猜不准他喜欢什么,干脆备了好几样,六皇子是在深宫中长大的,从小见的都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像泥哨哨这种东西是第一次见。 他多少有些好奇。 九连环他玩过,特别难,根本解不开,风鸢他只见姐姐放过,母后怕他跑太快会摔倒,根本不许他放。如今他却下一子有了好几个小玩意。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贵不贵,却突然想到了苏宝送给陆太妃的那一盒金条,只觉得他豪气的让人羡慕。 六皇子虽然横了点,毕竟是个孩子,心中甚至觉得苏宝愿意送他这么多东西,肯定是个好人! 他对苏宝的印象自然有所改观,他从小到大,身边都没什么朋友,苏宝虽然才四岁,瞧着却比他的伴读都懂事,他的伴读还时不时哭鼻子呢,他见了蛇后却一点都不怕,六皇子心中对苏宝多少有些佩服,觉得他是个好厉害的小孩。 想到自己还拿死老鼠吓唬他,六皇子心中便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想再见苏宝一次,皇后娘娘已经见识了陆太妃对苏宝的重视,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再将苏宝当成个外室子看待,景王膝下无子,他既然承认了苏宝,那苏宝的身份就不是一般的庶子能比的。 上次在宫中的事,她多少感到抱歉,也怕景王万一不悦,到时记他们一笔,见六皇子想见苏宝,她自然乐见其成,怕苏宝对坤宁宫有阴影,她还特意派人去了宁寿宫一趟,跟陆太妃说了一声六皇子想跟苏宝道歉的事,说等她什么时候喊苏宝去宁寿宫玩耍时,她再让小六去给他赔不是,她诚意十足,又是当今皇后,陆太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没有直接拒绝。 最主要的是她也想念苏宝了,安王当街为难一个孩子的事已经传到了皇上耳中,其实安王今日之所以入宫就是挨骂去了,皇上将他狠狠训了一顿,就算顾及着皇上,他也断不会再乱来。 考虑到这一点,陆太妃便让蓉姑姑走了一趟,想问问苏宝还想不想入宫,如果想来就去玩会儿,如果暂时不想来就算了,完全将主动权交给了他。 苏皖听了蓉姑姑的话,小脸就皱了起来,他很喜欢陆太妃,如果只是见她,还是想去的,但是他却不喜欢六皇子,他看了苏皖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苏皖却道:「上次小主子上街时,安王不知为何突然就将他拦了下来,如果再出府,安全上……」 蓉姑姑笑道:「方奶娘尽管放心吧,当时安王刚回京,不知道太妃娘娘和王爷对小公子的重视,行事才有些鲁莽,皇上今日还特意将安王喊到宫里教训了一通,他必然不会再犯糊涂了。」 苏皖这才松口气,见苏宝又看了她一眼,她道:「小公子自己决定吧,想去就去。」 知道她这是不反对自己过去,苏宝干脆点了点头,去了也好,六皇子虽然讨厌了些,不用背书也挺好。 第二日一早,苏皖便打算带着他入宫,谁料来到门口时,却见楚宴一脸不耐烦地在门口站着,他刚起床没多久,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被吵醒后极其不爽的气息。 苏皖连忙请了安,楚宴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苏宝瞧到他后,小脸便皱了起来,他既担心他的伤,又记得他将娘亲赶走的事,所以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没等他决定好,楚宴就率先上了马车。 苏皖微微一愣,门口只有一辆马车,他却上了车,难道他是想自己带苏宝去不成?见他们迟迟不上车,楚宴不耐烦的掀起了窗帘,语气都带了点暴躁之意,「还不快上来?」 第53章 苏皖瞧了他一眼,不太清楚他什么意思,想到他好像很嫌弃她的相貌,肯定不希望见到她,苏皖便摸了摸苏宝的小脑袋,「小主子快上车吧,有王爷陪您,路上肯定更安全,入宫后,记得听王爷的话,快去吧。」 苏宝想让她陪,小手下意识勾住了她手,「你不去吗?」 「您年龄尚小,奴婢和您乘坐一辆马车还勉强说得过去,总不能跟王爷乘坐一辆,有王爷陪您,奴婢也放心了,快上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楚宴自然听到了她的话,一张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几分,根本没料到她竟然不愿同他乘坐一辆马车,他一双眼眸都深沉了几分,半晌才挑起一抹古怪的笑,勉强压下了那股子烦躁,对门外的福义道:「再去备一辆马车。」 福义连忙迎了下来,路过苏皖时还小声提醒了一句,「方奶娘还是一并跟去吧,王爷只是去见皇上,并不去后宫,还是有你照料着比较好。」 苏皖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她也没多想,等马车备好后,她连忙上了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再在这儿站下去,她的后脑勺都要被人瞪穿了。 楚宴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苏宝上了马车后,都没敢跟他说话,只是缩到一旁,玩九连环去了,不知道是他玩的太过专注,还是发出的噪音太大,中途见爹爹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苏宝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又闭上了眼睛,难道是吵到他休息了?苏宝迟疑了一下,干脆将九连环收了起来。 他摸着小下巴,多少有些无聊,也不知道爹爹怎么这么爱睡觉!等马车行驶到街道上时,苏宝才眼睛一亮,悄悄掀开了窗帘。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随着他掀窗帘的动作,阳光恰好打到楚宴脸上,他眼皮动了动,长臂一挥就将苏宝扯到了怀里,「老实点。」 苏宝吓了一跳,小家伙晶亮的大眼在楚宴脸上扫了一圈,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这是第一次被爹爹抱在怀里,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紧张,他没敢乱动,乖乖缩到了爹爹怀里。 楚宴则又闭上了眼睛,原本只是想闭目休息一下,谁料抱着小东西软软的小身体,竟然真的睡着了,一直到了午门他才睁开眼。 睡了一觉,他脸上的神情多少好看了点,又恢复成了那个凡事漫不经心的模样,神情说不出的慵懒,苏皖冲他行礼时,他不仅没有嗤笑,还恹恹交代了一句,「待半个时辰就出来。」 说完便抬脚先进了皇宫。 苏皖牵着苏宝跟了上去,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楚宴走了几步,见他们越落越远,才站住等了一下,等他们走到跟前,他才扫了苏皖一眼,「蜗牛都比你爬的快,白长了双长腿。」 苏皖总觉得他是有意攻击自己。 她分明是在配合苏宝的步伐好么,他一个孩子,能走多快?再说,她腿长不长的又岂能由他一个外男评价?苏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要如何接这话。 苏宝向来跟她一个立场,闻言便绷起了小脸,「我们是蜗牛,你就是刺猬,天天团成一团睡睡睡。」 苏宝三个月前曾养过一只小刺猬,他是突然在院子里发现的它,小刺猬白天不爱动,总是喜欢团成一团睡觉,可惜没养多久,它就跑丢了,苏宝还为此失落了好几天。 见小东西紧绷着小脸,不爽地瞪着他,楚宴啧了一声,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跟她就这么亲?」 苏宝别开了小脑袋,拉着苏皖往后躲了一下,苏皖心中暖暖的,因那句被说「腿长」而带来的不自在都消散了。 没走几步,就见蓉姑姑带着人接他们来了,楚宴这才没刻意放缓脚步,很快他就走到了乾清宫。 他今日入宫,跟苏宝被安王「欺负」一事有关,毕竟他与安王还当街打了一架,身为皇室子弟,影响多少不好。 先皇的几个儿子,除了皇上,就只剩他们两个还活着,于情于理,皇上都会摆出一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模样,训完安王,又相应地安抚并敲打了景王一番。 楚宴却以养伤为名又趁机索要了一段时间的假期,本来他早该开始上早朝了,见他们两人都如此「不务正业」,皇上面上不悦,心中却放下了戒备。 再说苏宝这儿,他来到宁寿宫没多久,六皇子就来了,今日的六皇子还特意给他带了一个礼物,是男孩喜欢玩的弹弓,弹弓是用树木的枝干制作的,呈「丫」字,两头系着皮筋,皮筋中间系着包裹弹丸的皮块,可以拿来射小鸟。 苏宝还没玩过弹弓,乌黑的大眼带着一抹好奇,六皇子顿时神气了起来,还充当起了小师傅,教苏宝怎么玩,因为有了可以一起玩的,两个孩子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苏皖还记得六皇子只许他们待半个时辰的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就提出了告辞,苏宝乖乖跟陆太妃道了别,六皇子多少有些舍不得他走,还说过几天就去景王府找他玩。 第54章 苏宝没那么讨厌他了,便点了点头,他长到八岁,出宫的次数加一起都不足五次,苏皖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皇后跟皇上肯定不会放他出宫。 陆佳惜那边自然知道了苏宝入宫的事,见他竟阴差阳错得了六皇子的喜欢,心情愈发有些烦躁,她咬了咬唇,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王除了有事时会去皇宫,平时根本不出府,两人相遇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她必须想个办法见见他才行,不在他面前刷刷存在感,他又岂会对她有印象?没有印象的话,又怎么可能愿意娶她入门? 陆佳惜正在想办法时,苏皖则带着苏宝出了宫,考虑到苏宝年龄还小,皇后娘娘还特意允了他以后入宫可以乘坐步撵,出了宫后,他们便瞧到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竟仅剩一辆了,苏皖本以为楚宴已经回府了,倒也没在意,她带着苏宝来到了马车前,先将苏宝抱了上去,苏宝掀开帘子时,苏皖才瞧到楚宴竟在马车上坐着。 苏皖微微愣了一下,楚宴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一双桃花眼朝她看了过来,他生得再俊美不过,哪怕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一双眼仍旧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发什么呆,还不快上车?」 苏皖没敢多看,她垂下眼眸,恭敬道:「另一辆马车已经回府了?」 「不然呢?」见她还不上马车,楚宴轻嗤了一声,「既然想走回去,就走着吧。」 天那么晒,真走回去,热都要热死了,苏皖连忙道:「奴婢并非想走着回,只是怕车上多个我后,会扰了王爷的休息,王爷若不嫌弃,奴婢就谢过王爷了。」 「谁说我不嫌弃?」 他声音虽慵懒,语气却拖得有些长,分明是一副不乐意她上车的模样,苏皖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既然嫌弃,还让她上什么马车?她微微睁大了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双透亮的凤眼,带了点微妙的心塞。 瞧到她这个模样,楚宴的心情反倒好了起来,慢悠悠道:「今天爷高兴,权当法外开恩,上来。」 苏皖真想甩脸就走,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上了马车,苏宝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楚宴,往苏皖身边靠了靠。 车厢内安静极了,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苏皖觉得很不自在,便没有说话,她始终垂着眼眸,又恢复成了那副淡如水的模样。 楚宴瞥了她一眼,也懒得多说什么,再次翻起了手中的书,苏宝刚开始还想着到了街上要让娘亲给他买糖葫芦吃,可是没多久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泛起了困,想到楚宴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苏皖也没再顾及主仆有别,轻轻揽住了苏宝的小身体。 苏宝将小脸埋到了她怀里,嗅着娘亲身上熟悉的气息,很快便睡着了,一直到了景王府,苏皖才将苏宝喊醒,一看竟然已经到了王府,苏宝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显然懊恼极了,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睡着了,呜呜呜,他的冰糖葫芦。 摸到自己的弹弓,苏宝才又开心起来,六皇子的弹弓是他的小伴读送给他的,因为有两把他才舍得送给苏宝一个。 尽管如此,苏宝还是很喜欢,一连玩了两天都没觉得腻,第三天时,背完娘亲让记的内容后,他突然收到个消息,六皇子登门了,苏宝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六皇子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四公主和陆佳惜,为了顺利来景王府,四公主还特意去求了皇上。 当今皇上是个老谋深算的,他自然看出了陆佳惜对景王的心意,同样也很清楚景王并没有娶她的意思。见陆佳惜越陷越深,皇上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他自然清楚景王的脾气,他不愿意娶的女子,绝不会因为她家世好,就娶她,若是陆佳惜非君不嫁,到时就有好戏瞧了,陆阁老最宠的便是这个孙女,若是能让他与景王生出间隙那就再好不过了,见陆佳惜也一同前往后,皇上十分爽快地准了他们的出宫。 四公主便带着陆佳惜和六皇子连同数十个护卫浩浩荡荡来到了景王府,景王还在睡觉,根本没人敢去吵他,见他们携着圣旨而来,一个为参观后花园,一个为了找苏宝,李殷便让他们入了府。 今日的陆佳惜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一身淡蓝色的襦裙,头上戴着一枝羊脂白玉簪,耳上戴着蓝宝石耳坠,袅袅走来时,身姿说不出的动人,她本就是个美人,平日里多是白衣,虽然气质不错,却少了一份艳丽,今天却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自打见了她,四公主就在夸她漂亮,入了王府后,又忍不住夸了一遍,「佳佳今日真是越看越好看,不仅衣服漂亮,妆容也很精致,以前我就觉得你生的漂亮,如今一打扮,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只怕整个京城的贵女都要被你压下去了吧?七皇叔瞧了肯定也觉得好看。」 陆佳惜笑得温婉,见她突然提起了景王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她忍不住垂下眼眸,轻声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也没怎么打扮,不跟平日一样么?」 第55章 六皇子被迫听了一路,她有多漂亮的话,早觉得不耐烦了,因为给两人面子才没有多说什么,见四公主夸完,陆佳惜竟然真觉得自己极其漂亮,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耐烦,突然插嘴道:「哪有那么漂亮?跟七皇叔差远了,不仅跟七皇叔差远了,连小宝都比不上。」 陆佳惜脸上的笑有些僵。 四公主不由睁大了眼睛,偏偏小六是在皇后的娇惯下长大的,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胆子也大的出奇,连父皇的胡子都敢揪,现在不过是觉得陆佳惜不漂亮,四公主就算听着不顺耳,也没法揍他一顿。 怕陆佳惜心中不舒服,她还是出言维护了一下好友,「七皇叔长的那么好看,都已经超越人的级别了,哪能跟他比,佳佳在京城已经算数一数二了。」 六皇子却道:「不是最漂亮的才能算数一数二?我怎么听说第一美人跟苏宝一个姓,叫苏什么……」 六皇子想不起苏皖叫什么了,毕竟前几日他只是听母后感慨了一句,说什么天下女子若都长成苏皖那样,只怕整个世道都要乱了,单一个安王就痴迷到了这等地步。 四公主又被噎了一下,她显然还想以理据争,陆佳惜却白着脸回了一句,「公主不要再说了,六皇子说得对,我确实只是比旁人好看一点而已,距离真正的美人还差得远。」 话虽如此,她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一张脸也隐隐泛着白,根本没料到六皇子这般不给她面子,四公主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多少有些心疼,忍不住瞧瞧瞪了一眼六皇子。 六皇子十分敏锐,「四姐姐瞪我作甚?难道实话都说不得吗?女人就是女人,你们自己去赏花吧,我去找小宝,不跟你们一道了。」 四公主才不想跟他一道呢,巴不得他赶紧走,反正景王府有七皇叔坐镇,又有侍卫跟着,安全上肯定没有问题,他不在,她们想怎么说悄悄话都行。 她连忙摆手,「走吧,走吧。」 陆佳惜却道:「这怎么行?皇上既然将六皇子交给了公主,公主就得仔细照看着才行,六皇子年龄尚小,那个叫苏宝的也不知道性格如何,万一出个意外,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不若咱们随六皇子一起去找苏宝吧,到时可以一起去花园玩。」 被她一提醒,四公主才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她笑道:「还是佳佳细心,那就听佳佳的。」 六皇子却撇了撇唇,不过他能出来已经很高兴了,她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免得去父皇那儿告状说他一个人瞎跑。 侍卫带着他们往奉水苑的方向走了过去,陆佳惜虽然没来过此处却也清楚这是往后院去了,她心中暗暗焦急,但是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开口问起景王的事,也只能干着急,好在四公主还记得她对景王有意的事,积极的问了起来,「这是去哪儿?我们不用给七皇叔请安吗?」 李殷回道:「王爷正在养伤,不太方便见客,四公主玩得开心就行,不必过去请安。」 景王年龄虽不大,辈分却高,最近几年又甚少回京城,跟公主皇子们所打的交道自然不多,四公主心底其实是有些杵他的,若非为了陆佳惜,她也不想去拜见他,见他在养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此时,玉灵几人都知晓了六皇子跟四公主要来的事,几人都听说过六皇子不是个好惹的,为了让他在府上过得顺心,小蕊连忙让厨娘切了一些新鲜瓜果。 玉灵则将后院种的葡萄摘了下来,打算仔细清洗一下,一会儿给六皇子和小宝吃。 苏皖则带着苏宝出门迎接他们去了,他们走出小院没多久,就瞧到了一行人的身影,陆佳惜跟四公主身边都跟着两个丫鬟,六皇子身边跟的则是内侍,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侍卫不远不近地坠在他们身后,显然是特意保护他们的。 一瞧到苏宝,六皇子眼睛就亮了起来,见他手里还拿着弹弓,更加高兴了,小炮仗似的朝苏宝跑了过来,内侍则在身后喊着,「哎呦喂,小皇子您可慢点,别万一摔了。」 六皇子理都不理,哒哒跑到了苏宝跟前,苏宝的目光却扫过他,落在了陆佳惜身上,他记性好,还记得前段时间见过陆佳惜,六皇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他盯着陆佳惜,六皇子粗粗的眉毛蹙成一团,「她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觉得她好看吧?」 苏宝这才收回目光,他摇头,只吐出个丑,六皇子顿时高兴了,觉得小伙伴的眼光跟他一样好,不像四姐姐傻死了,陆佳惜跟四公主刚走到跟前,就听到苏宝吐出的那个丑字。 陆佳惜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好不精彩,不等苏皖向他们问好,她就轻轻咬了下唇,道:「小公子是在说我丑?我的相貌确实算不得好看,你娘肯定很好看吧?不然也不会被景王当外室养了几年。」 苏皖神情微动,显然没料到她会这般讽刺回来。苏宝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外室的意思,见她问起娘亲还理所当然回了一句,「我娘自然好看。」 第56章 陆佳惜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长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连个姨娘都不是,景王若是真喜欢她,就冲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也会将她提为姨娘吧?结果现在却只有苏宝被接了过来。 这抹不屑虽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苏皖捕捉到了,苏皖本以为陆佳惜与陆佳慧既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应该不会差太多,谁料接触了才发现,哪怕是一个母亲所出,受同样的教导,也未必一样。 苏皖也懒得同她解释什么,她先对六皇子跟四公主行了礼,才同陆佳惜问了声好。陆佳惜神情淡淡的,瞧着再清高不过。 倒是四公主始终笑眯眯的,瞧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对苏皖道:「六皇弟是特意来找苏宝玩的,我跟佳佳又想去花园赏花,不若让苏宝同我们一起去花园玩吧,方奶娘以为如何?」 苏皖自然没什么意见,她点头应了下来,到了花园后的凉亭下,苏皖才对六皇子道:「知道您要来,大家为您备了不少新鲜瓜果,六皇子想吃吗?若是想吃奴婢就让人送到凉亭里来。」 六皇子早觉得渴了,当即点了头。 很快,丫鬟们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六皇子身边的内侍,先一一验了毒,发现没有问题,才敢让六皇子开吃。 苏宝很喜欢瓜果,小松鼠似的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块,苏皖摸了一下他圆滚滚的小肚子,不许他再吃了。 苏宝还算乖,尤其是有外人在时,也没撒娇争取一下,六皇子吃了几块也不想吃了,跟苏宝一起钓鱼去了。 荷塘里有不少小鱼,两人有了较量的心思,竟然都很有耐心,六皇子很快便钓上来一条,苏宝也不甘落后,也钓了一条,两个小家伙都高兴极了,指着小拇指大的小鱼儿问苏皖,等他们钓得多了,可以给他们炸小鱼干吗? 苏皖自然没拒绝,两个孩子钓得愈发卖力了。 景王府的花园,不仅面积大,景色也十分美,哪怕见惯了美景四公主还是觉得不虚此行,一旁的陆佳惜却没能静下心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多少有些焦躁。 她原本还想让丫鬟暗害一下六皇子,然后推到苏宝身上,害苏宝遭到皇后的厌弃,结果苏皖全程守着两个孩子,丫鬟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没有机会暗害苏宝也就算了,总归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最焦急的却是眼看都来一两个时辰了,很快就要午时了,用不了多久就得离开了,却迟迟不见景王的身影,如果无法见景王一面,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陆佳惜咬了咬唇,多少有些不甘心,她四处看了一眼,扫到池塘边一块块圆润的巨石时,突然计上心头。 苏皖正在认真看两个孩子钓鱼,突然听到了陆佳惜的惊呼声,她哎呦一声,便摔倒在了地上,脚下赫然是一块滑溜溜的石头。 四公主率先朝她跑了过去,「佳佳没事吧?」 苏皖本想也跑过去瞧瞧,想到上次苏宝被暗害的事,她对陆佳惜多少有了防备之心,尤其是发现她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她身旁,反而离苏宝跟六皇子更近时。 她想了想,拉住了苏宝和六皇子的手,「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陆佳惜刚给丫鬟使了眼色,谁料苏皖竟没有第一时间朝她这儿来,她眼睁睁看着苏皖拉着六皇子和苏宝一并走了过来。她本想来个一箭双雕,趁乱让丫鬟行事,谁料这个奶娘竟丝毫不关心她,这个时候还不忘牵着两个孩子。 还有六皇子他在宫里不是很横吗?怎么竟然任一个奶娘牵着手,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别管陆佳惜心中怎么暗恨,她都再次错失了良机。她这次是真摔倒,不仅扭了一下脚,屁股也摔的很疼,因为疼痛,她眸中也含了些泪,瞧着倒是有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四公主担心极了,「佳佳你怎么样了?很疼吗?脚都肿了,不会是扭伤了吧?你刚刚还提醒我小心点别滑倒了,怎么自己这么不小心?」 陆佳惜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轻声道:「我脚下打了个滑才摔倒,好像扭到了脚踝。」 「都肿了,肯定扭到了,你不要怕,我这就让侍卫去喊太医,这儿有个亭子,咱们去亭子里等着就行。」 苏皖瞧了一眼她的伤,道:「奉水苑有冰块,奴婢让丫鬟取点冰块过来吧,先冰敷一下,应该会好一些。」 陆佳惜自然知道苏宝如今住在奉水苑,见他那儿竟然有冰块,她眼睛微微闪了一下,扬起头看向苏宝,「没想到小公子竟然如此受宠,院中还有冰块供用。」 冰块可是个极其烧钱的玩意,她是陆府大房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没有冰块可用,府里也就她祖母年龄大了,受不得热,才见得着冰块,谁料苏宝一个外室子,院子里竟然也有冰块? 见她脚都扭伤了还惦记着冰块的事,六皇子蹙了下眉,愈发有些不喜欢她了,「有冰块用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吗?」 第57章 四公主总觉得六皇子在针对陆佳惜,她鼓了鼓腮,对六皇子道:「六皇弟有所不知,冰块很难保存,也很耗银子,并不是所有人能用得起冰块,苏宝这里既然有冰块供应,必然是七皇叔那里吩咐了什么,佳佳只是感慨一句苏宝很受宠罢了。她脚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要乱说话了。」 她性格活泼,在宫里人缘还算不错,六皇子对她印象尚可,这会儿被教训了,也只是哼了一声。 苏皖道:「还是先将陆姑娘扶到凉亭里吧,地上凉,坐久了对身体未必有好处。」 陆佳惜脸上一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毫无形象地在地上坐着,她一张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两个丫鬟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四公主也搭了一把手,帮着将她往凉亭扶去,她确实扭到了脚,每走一步都钻心般的疼。 陆佳惜毕竟只是个娇娇女,从小到大,着实没受过什么苦,这会儿脚一疼,心底也跟着一抽抽的,觉得自己损失这么大,既然陷害不到苏宝,老天总该开开眼,让她见楚宴一面才行。 不过她伤了脚,肯定不用立马离开了,倒是争取了不少时间,这么一想,才觉得这股疼尚能忍忍。 奉水苑紧挨着花园,很快丫鬟便带了一些冰块过来,苏皖道:「先冰敷吧,扭到脚可以冰敷治疗。」 陆佳惜却不愿意用,她没理苏皖,虚弱地对四公主笑了笑,「还是等太医来吧,别冰敷后万一肿得更厉害了。」 四公主没扭伤过脚,也不太懂这些,见苏皖觉得冰敷有用,眨着眼朝她看了过去,苏皖神情顿了顿笑道:「冰敷不过是土方子,虽然还算有用,自然比不上太医,既然陆姑娘想等太医来,就等着吧。」 陆佳惜对他们的敌意,连六皇子都瞧了出来,也就四公主傻乎乎的,半点没察觉到,听完苏皖的话,她竟然还对陆佳惜道:「既然方奶娘觉得冰敷有用,不然我们还是先冰敷一下?」 陆佳惜勉强一笑,怕自己一味拒绝会显得有些奇怪,她正想点头时,却见六皇子伸手就将一旁的冰块拿走了,「既然她不想用,我跟小宝拿着玩吧,哇哇哇,好凉!」 冰块太冰了,他拿在手中的两块都冰得丢到了地上,苏皖忍不住笑了笑,觉得六皇子还真是好玩,苏宝眨了眨眼,将剩下的两块冰拿走了,他是用一旁的布巾裹着拿的,感觉不算太凉,拿着就往六皇子脸上蹭了蹭。 六皇子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两个孩子又玩起了冰块。 见冰块没了,陆佳惜松口气,笑道:「就等太医来吧。」 侍卫入宫尚需要一段时间,几人干巴巴等了一会儿,随着时间越接近午时,太阳便愈发烤人,哪怕在凉亭里呆着也很热,六皇子有些受不住了,苏皖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奉水苑,留下玉灵陪着她们。 陆佳惜也觉得热,想到奉水苑就在前面,她心思转了转,笑道:「四公主肯定也觉得热了吧,既然奉水苑有冰块,公主先去歇歇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太医就行。」 四公主却不同意,「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陆佳惜笑道:「左右没有太远,不若我也一并过去吧,就是要打扰小公子了,不知道景王知晓了会不会怪罪。」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咱们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掉,那就去奉水苑吧,我一会儿派人给七皇叔说一声就行。」 陆佳惜含笑点头,她脚疼,走不快,最后干脆让丫鬟背着去的奉水苑,瞧到她们,苏皖仍旧笑盈盈的,将她们迎了进来。 等了快半个时辰,太医才来,这个时候她的脚踝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哪怕不动都觉得很疼,陆佳惜时不时抽一口气,太医看过,除了留了点药,竟是先让她冰敷。 四公主一副无比遗憾的模样,「早知道就听方奶娘的,佳佳白忍了这么久,越来越肿了,是不是很疼?」 自然疼,疼得陆佳惜好想哭一场,等太医走后,都到了用午饭的时间,苏皖见她们这个模样,干脆留了他们在奉水苑用午饭,六皇子巴不得多与苏宝待会儿,很高兴地应了下来,连忙派内侍回去通报了一声。 吃饭时,陆佳惜的心情仍旧低落极了,换成旁的人,客人在府上出了事,主人一定会过来看望一番吧?谁料景王根本没有出现的意思,别说自己出现了,派个人过来慰问的意思都没有,用完午饭,他们自然不好赖着不走,陆佳惜只好回了府。 回去后她就忍不住哭了一场,脚疼心也疼,觉得景王当真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心心惦记的景王这个时候才刚睡醒。 听秦管家说她受了伤,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伤了找太医,跟我说有什么用?」 秦管家耐心道:「陆姑娘毕竟是在咱府上受的伤,王爷若是没有表示,难免会让人寒心,陆阁老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孙女,若是知晓了此事,难得不会有想法。」 第58章 景王却嗤笑了一声,「我去关怀才会让他有想法吧?你老糊涂了不成?」 秦管家也不恼,仍旧笑眯眯道:「那奴才就以太妃娘娘的名义往陆府上走一趟吧,这样比较稳妥。」 楚宴不耐烦听,「这点小事以后别来烦我,事事都问我,要你何用?」 秦管家摸了摸鼻子退了下去,躲在一旁的暗卫,却很是不解,不是说陆姑娘是最有望成为景王妃的人,怎么在王爷眼中,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方奶娘重要? 当天下午,秦管家便带着最上等的药膏去了陆府一趟,接待他的是陆府的赵管家,陆佳惜很快便得到了他入府的消息,以为王爷心中总算还是惦记着她,她才擦掉脸上的泪,连忙让丫鬟去打探了一下,看看景王都说了什么,是不是很挂念她的伤。 见她总算有了精神气,丫鬟松口气,连忙跑去打探了。 陆佳惜顿时也不哭了,见自己妆容都花了,她连忙让丫鬟打了水,仔细清洗了一下,虽然脚还是很疼,但是想到景王总算还是惦记着她,她心中又好受不少,没过多久丫鬟就回来了,她却支支吾吾的。 陆佳惜有些维持不住淡然的模样,脸上一片焦急,「你倒是说啊!景王究竟怎么说?有问我的伤势如何吗?除了药,还让人带了什么?有特意捎话给我吗?」 丫鬟的脑袋低得更深了,都快缩到了胸口。 陆佳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脸上却还撑着,「总不能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带了药过来吧?」 想到他一贯这么个性子,让他体贴着实有些为难他,陆佳惜才勉强压下心中的失望,他既然派了人来,就说明他还是惦记着她的。 陆佳惜劝了自己半天,好不容易才觉得心中舒服了些,却听丫鬟道:「秦管家是……陆太妃派来的,不是景王,她听说您在景王府受了伤,便让他走了这一趟。」 陆佳惜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陆太妃?不是景王派的人?」 丫鬟胆怯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 陆佳惜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起来,死死抓住了丫鬟的肩膀,「怎么可能不是他,你是不是听错了?」 丫鬟白着一张脸,无措的站在原地,显然没有听错,陆佳惜心中腾地冒起一股火气,一把将丫鬟推倒在了地上,「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推完人,陆佳惜仍旧不解气,她又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砸到了地上,趴在床上又呜呜哭了起来。怕被人听到,连声音都压得极低,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只觉得脚上的伤更疼了。 陆佳惜哭得可怜,却不知除了四公主,今日在场的根本就没人同情她。 玉灵与小蕊还在八卦她,「你是没瞧到在亭子里时,她那副神情,当真是巴不得王爷立马过去瞧她,该回去了,还磨磨蹭蹭的,就仿佛多赖一会儿就能等到王爷似的,脚都瘸了,还想去跟王爷道别,四公主也是,竟然还夸她识礼数,谁不知道她是单纯地惦记王爷。什么贵女,一点都不矜持,真不知道外人都什么眼光,竟然还觉得她身上自带一股仙气。」 苏皖来到时,恰好听到她最后一句,「在说什么,兴致这么高?」 瞧到她,玉灵吐了吐舌,「在说今日这位陆姑娘,方姐姐今日一直在照顾六皇子和小主子,估计也没留意到她,你是不知道她今日的做派,走到哪儿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苏皖自然也注意到了,与陆佳慧的沉默少言不同,这位陆佳惜有些过于清高,难免有瞧不起人的感觉。 玉灵又道:「不少人竟都觉得她自带仙气,依我看,她这种性格反倒不好相处,以后若真是嫁入了景王府,只怕大家都别想好过,姐姐好心让她冰敷,她却不领情,典型的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当丫鬟的,她也不过命好,出身好一些罢了,清高个什么劲儿。」 以前国公府没倒台时,苏皖身边有不少丫鬟,还真不知道,私底下她们什么样,与玉灵和小蕊处久了,她方知她们胆子有多大,私下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就没有她们不敢议论的,也不怕祸从口出。 清楚她们也只是私下议论一番,在外时一向规矩,苏皖只是笑了笑,不得不说,从她们的八卦中,她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今日过来,她也是有事要问她们。 听她们念叨了几句闲话,苏皖便切入了主题,「我听说永宁侯府的老夫人生辰快要到了,你们可知道她老人家有什么忌讳没?」 永宁侯府便是陆太妃的娘家,老夫人是楚宴的外祖母,说来也巧,她老人家的生辰,跟苏宝的竟然只错了三日。苏宝才刚回府,长辈生辰他理应过去贺寿,少不得要见她老人家一面。 苏皖不太了解永宁侯府的事,这才想找她们打探一二,想提前做准备,玉灵笑道:「我正想过两日与方姐姐说呢,你正好问了,我就现在说了吧,说起来还真有几点需要记住的,老夫人喜静,最见不得孩子吵闹,小孩子到了她跟前都要乖乖的才行,若是哭闹了,准会让她不喜,不过咱们小主子这么懂事,自然不会哭闹,老夫人肯定会喜欢他,方姐姐不必担心。」 第59章 玉灵又说了两点老夫人的忌讳,接下来便说起了她的喜好,「她最喜欢孩子穿的鲜艳些,觉得这样有精神气儿,到那一日,就让小公子穿红衣吧。」 苏皖一一记在了心上。 接下来一连三日,楚宴都在养伤,很多时候都是一觉睡到下午才起,偏偏府里他最大,没人敢多说一句,倒让他睡了不少懒觉,等后背没那么疼后,他才想起苏宝来,天气凉快起来时,他就去了奉水苑。 他来到奉水苑时,率先看到的是苏皖的背影。 她拿着个棒槌坐在井水旁,正在敲敲打打,苏皖本来穿的是宽松的粗布衣,将纤细的腰肢藏在了宽衣下,随着她的动作,那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却露出了原有的模样。 楚宴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想起了初见她时的场景,那个时候苏皖才不过十三岁,已经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上一个有京城第一美人称号的是楚宴的娘亲。 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儿去?本以为不过是夸她的人多了,才有了这么个称号。虽然心中如此想,那时的楚宴也才不过十八岁,平日再张狂,也有着几分少年心性,瞧到苏皖时,便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少女亭亭玉立,眉眼动人,当真当得起一个美字,哪怕见惯了美人,楚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张脸确实毫无瑕疵,那个时候,少女脸上的笑张扬又明媚,纤纤玉指白皙柔软,一瞧就是蜜罐中长大的。 这样美的小姑娘也合该被人好好呵护着,这也是苏皖出事时,楚宴为何愿意救她的原因。哪怕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瞧到她洗衣服的这一幕,楚宴仍旧觉得刺眼。 他抬脚走了过去,「王府没人了吗?竟然沦落到你来洗衣服?」 苏皖听到声音时,吓了一跳,她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楚宴不知何时,来到了小院中,正在她后方不远处站着,男人长身玉立,俊美的五官在阳光的映衬下,又耀眼了几分。 苏皖连忙问了好,「王爷怎么来了?」 楚宴没有答,他一双眼眸无比漆黑,目光仍旧落在那一件件衣服上,盆里的衣服除了苏宝的,还有两件是她的,跟身上的一样,都是粗布衣,如果当初选择跟了他,又岂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见她宁可受苦,也不愿意跟他,楚宴心中那一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了,他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狭长的眼尾愈发显得上挑,「方奶娘既然喜欢洗衣服,以后我的衣服也都归你洗了。」 苏皖睁大了眼,那双潋滟的眼眸溢上一抹不可思议,不等她提出质疑,楚宴已经转身走进了屋内,苏宝正趴在凉席上玩七巧板,才刚拼出一半就被男人拎了起来,苏宝眨了眨眼,「爹爹?」 他清脆的小奶音好听极了,楚宴拎他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叫父王。」 苏宝顺势搂住了他的脖颈,乌黑的大眼亮晶晶的,显然还记得上次爹爹将他带走时,带他上街的事。 苏皖擦了擦手,紧跟着进了屋,道:「王爷要带小主子去哪儿?」 不等楚宴回答,苏宝就开心地回了一句,「带我去玩。」 小家伙的笑容太过明媚,换成旁人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只是无聊了,才想拎他出来逗弄一番,显然楚宴才不会有这种情绪,他还拍了一下苏宝的小屁股,「美得你。」 苏宝被打了一下,小脸才垮下来,这次倒是乖乖叫了父王,「父王不是要带我去玩吗?」 楚宴抱着他已经走出了奉水苑,他不想去玩,不过倒是想去酒楼吃饭了,干脆带着苏宝去了飘香阁。 苏宝就是个小吃货,他对美食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刚来到飘香阁门口,一双眼睛就亮了起来,也不管现在是不是饭点,楚宴将他放下来时,他就哒哒哒往楼梯上爬。 上次他们去的就是二楼。 大堂内并没有多少人,然而楚宴的相貌太过有辨识度,一瞧到他那张脸大家就认出了他,见他竟抱着一个孩子,众人都瞪圆了眼睛,惊讶之下,都忘了向他问好。 楚宴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怼起人来才不管你年长还是年幼,因此他一直有毒舌的称号,在大家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那个桀骜不驯的人,哄孩子陪孩子什么的想想就不可能,时不时揍孩子一顿倒是有可能。 前段时间知晓他突然多个儿子时,京城的众位公子哥都无比同情那小孩,总觉得在他手下讨生活,肯定不容易,就算不整日战战兢兢的,那小东西肯定也时常白着一张小脸,见了楚宴就恨不得缩在墙角处吧? 谁料今日亲眼见到,他们才发现苏宝一张小脸红润得很,不仅生得好看,衣着也极为华美,哪像个小可怜? 苏宝根本没留意到众人隐晦的打量,蹬蹬蹬就爬到了二楼,见爹爹才走到一半,他趴在栏杆上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口中的话十分嚣张,「蜗牛都比你爬得快,白长了一双长腿!」 第60章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呆住了,显然没料到他竟敢这般与楚宴说话,众人本以为楚宴下一刻就会揪住小男娃的衣领将他从二层丢到一楼,摔成个蜗牛,谁料他不过掀开眼皮扫了小东西一眼,唇边还溢出一抹笑。 楚宴确实觉得好笑,他就说,这小东西怎么突然跑这么快,跟个猴儿似的蹭蹭蹭就跑到了二楼,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敢情就只有娘是亲的? 真是欠修理。 然而直到走到苏宝跟前,也没见他修理他,只是撸了一把苏宝的脑袋,苏宝则扬起小脸冲他扮了个鬼脸,随后就跑到了之前的包间。 外面那几个年轻公子都有些晕乎,总觉得他们一定是没睡好,才出现了幻觉,不然昔日脾气那么大的人怎么突然转了性? 直到吃饱喝足,楚宴才带着苏宝回去,父子俩都吃得挺开心,两双相似的桃花眼皆带着一抹餍足,回府后,楚宴还不忘将今日换下来的衣服让小厮送到了奉水苑。 望着他那身衣服,苏皖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根本没料到,他会真让人将脏衣服抱过来。 福义摸了摸鼻尖,莫名觉得温和的方奶娘好像有些火大?他也不知道方奶娘如何得罪了他们王爷,竟然以后所有的衣服都罚她洗,他凭着直觉火速溜了。 他走后,苏皖却对着他的衣服拿起了剪刀,好想一剪刀给他剪坏,总觉得他是故意欺负人! 苏宝却眨了眨眼,连忙抱住了衣服,「这是父王的衣服!」 那句父王喊得格外亲热。苏皖幽幽瞥了苏宝一眼,只觉得这小东西太好被收买了,不过带他出去玩一次,竟然倒戈了? 她最终自然没剪成,不仅没剪,还认命地给他洗了起来,不是苏皖想洗,而是第二天一早福义就过来催了,问她洗好没,话里话外都在传达一个意思,若是她消极怠工,王爷有的是法子治她。 苏皖还能怎么办,以他的脾气说不准还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折腾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皖只好洗了,外袍还好,见连亵裤都给她拿了过来,她一张脸火辣辣烧了起来,那双水润的双眸也含了一丝羞恼,她盯着看了半晌,才拿起棒槌锤了起来,一下比一下狠,好似想给他砸出个洞来。 很快,景王罚她洗衣服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王府,侍卫对苏皖印象都不错,觉得她温和又知礼,也不知她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得罪了王爷,以后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吧? 丫鬟们却又是另一种心态,好几个丫鬟都觉得这位方奶娘可真是个有心计的,不动声色将丁香排挤走了,现在连给王爷洗衣服的活都抢走了,真是不得不防。 不管众人如何想,时间都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替楚宴洗了一段时间的衣服后,就到了老夫人生辰这一日。 这时,楚宴已经开始上朝了,下了早朝回来,他便让福义去奉水苑喊人去了。 苏皖就猜他会派人过来,一早就给苏宝换上了红色的小衣袍,这身衣服是府里的绣娘亲手做的,做工再细致不过,苏宝本就长的好看,身着红衣时,恍若观音娘娘身旁的小童子,讨喜极了,苏皖越看越觉得喜欢,硬是忍下了亲亲他小脸的冲动。 她牵着苏宝出了门,玉灵也一并跟上了,她之前去过不少次永宁侯府,对那儿很是熟悉,有她跟着苏皖不至于摸瞎。 府外备着两辆马车,她们自觉地上了后面那一辆,苏宝则被福义抱到了楚宴的马车上,刚开始苏宝还不愿意被他抱,时间久了,才不排斥他。 楚宴扫了一眼小家伙身上的红衣,啧了一声,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机灵,还没见过面,就已经将老夫人的喜好都摸清了,清楚她必然提前交代过苏宝什么,楚宴什么都没多说。 最近几日,他都很不爽,好久不曾上朝了,突然开始早起,怎么都习惯不了,哪怕今日是老夫人的生辰,楚宴也打不起精神,一张俊美的脸始终恹恹的。 苏宝瞄了他一眼,见他又合上了眼,小大人似的叹口气,他都怀疑爹爹是不是得了一种名为睡不醒的病,不然怎么就这么嗜睡?他是个小宝宝时,都没爹爹爱睡觉! 很快便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今年是六十五大寿,府里的贵客自然是络绎不绝,楚宴来的不算早,几人下了马车后,小厮连忙迎了上来。 楚宴这才扫了苏皖一眼,她仍旧是那副极为普通的相貌,丢在人堆里都让人寻不到,偏偏那双眼睛生得极美,好在她足够小心,基本都低垂着眉眼,尽管如此,楚宴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夫人的大寿,安王肯定也要过来,怕她万一引起安王的怀疑,楚宴便叮嘱了一句,「府上会来不少客人,你是苏宝的奶娘,入了后院,就要有奶娘的样子,别乱走动,嗯?」 玉灵忍不住偷偷瞄了景王一眼,总觉得自家王爷对方姐姐不太友好,方姐姐再稳妥不过,入了侯府又岂会乱走? 第61章 苏皖却从景王这番话里听出了提醒的意味,她点了点头,下意识露出个笑,「王爷放心吧,奴婢会谨记王爷的教诲。」 她一双眼睛极为漂亮,哪怕相貌普通,这一笑也让人如沐春风,自从再次遇到她,这是景王第一次见她笑,只觉得她这一笑,倒是少了分死气沉沉的感觉。 不过这张脸,真是丑得可以,楚宴心中动了动,突然觉得她还是顶着之前的脸顺眼些。 不然,让她做回苏皖? 楚宴又瞥了苏皖一眼,就在这时,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个少年郎,他面容俊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瞧着神采飞扬得紧,喊完表哥,他便朝苏宝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一把将苏宝举起来往上抛了一下。 苏宝不仅不怕,乌黑的大眼还闪过一抹兴奋,被他接住时小手才紧紧抓住陆暔的衣襟。 陆暔笑道:「早就等着你们了,快随我进去吧。」 楚宴也没再多说,又瞥了苏皖一眼,就抬脚走了进去,玉灵则一脸紧张地瞄着苏皖,见她并没有因为王爷的责备心情糟糕,才松口气。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老夫人的住处。一入垂花门,便瞧到一个身着绿色襦裙的丫鬟迎了上来,她恭敬地行了礼,笑盈盈道:「王爷快进去吧,老夫人刚刚还问起了您与小公子,一早就盼着了。」 楚宴微微颔首,带着苏宝他们走了进去。 进去后,苏皖与玉灵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只见榻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她面容苍老,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大约是随丈夫出征过的缘故,身上有一种旁的老夫人没有的气质。 楚宴行了一礼,「让外祖母久等了。」 瞧到他,陆老夫人眼中露出一抹笑,「来了就好。」 说完便瞧到了他身旁的小男娃,入门时,楚宴便牵住了苏宝的小手,小家伙乖乖跟在他身旁,一双大眼正好奇地看着老夫人,见她朝自己看了过来,他才想起娘亲的叮嘱。 苏宝挣开爹爹的手,跪下磕了个头。 他人不大,行礼的动作却极为标准,磕完才脆生生道:「小宝见过曾外祖母,给曾外祖母请安,祝曾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岁岁有今朝。」 他声音清脆,一段话一气呵成,说完他便抬起了白嫩的小脸,一双眼睛还眨了眨,瞧着可爱极了。仔细一瞧,那张脸当真是与景王小时候一模一样,孪生子都没这么像,陆老夫人早就听说苏宝与景王生得像,却没料到竟然像到这个地步,她笑着冲小宝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给我瞧瞧。」 苏宝乖巧地走了上去。 面前的小男娃一身红衣,小脸又白又嫩,似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怎么瞧怎么好看,老夫人笑着让人将备好的见面礼呈了上来,又夸了苏宝两句。 身旁的小孩都羡慕的看着苏宝,娘亲一直让他们试着讨曾祖母欢心,他们都没有成功,谁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竟然得了她的宠爱? 府里跟苏宝一个辈分的小孩总共也不过四个,年龄最大的也才八岁,他们自然有些羡慕苏宝,等看清苏宝长什么样时,他们才隐隐明白曾祖母为何喜欢他,连仅四岁的陆琼都知道,曾祖母最喜欢的人是七皇叔。 苏宝与他那么像,不被喜欢才奇怪,尽管如此想,小家伙们对苏宝还是有些好奇,很快又来了一波客人,老夫人便与他们说话去了,几个孩子则时不时瞄苏宝一眼。 楚宴则带着苏宝去见了老爷子,见完老爷子,他才有时间询问安王的事,暗卫一一答了,听说安王已经来了,他微微眯了下眼,侯府面积虽大,防卫却还可以,只要苏皖不往偏僻之地去,就算被他认出来,也无妨,想了想,他还是让暗一去了苏皖身旁。 暗一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一个暗卫,见景王竟然将他派到方奶娘身旁,他微微怔了一下,不过还是领命去了。 此刻苏皖和玉灵正与其他各府的丫鬟待在一起,老夫人的院子最是热闹,里面有不少贵人,贵人们说话时,丫鬟也不好一直跟着,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引到了这里暂作休息。 片刻后,等众人都出来吃酒席时,丫鬟们才连忙出来伺候,她们多是跟着女眷出来的,一会儿需要给她们布菜打扇,玉灵与苏皖则是随楚宴一同出来的,男子们喝酒时,是无需她们伺候的,接下来这段时间她们俩倒是空闲了下来。 楚宴始终将苏宝带在身旁,其实最开始,他没想带着苏宝,是考虑到楚恒可能会盯上苏宝,才将他带在了身旁。 谁料一路都没碰到安王。来到吃酒席的地方时,他才瞧到安王,他正低头与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怎么看怎么讨厌。 楚宴嗤笑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他竟然会留下吃酒席,毕竟他自己都不想留下,楚晏平日里最不耐烦这种场合,因是外祖母的生辰,才没有一走了之。 第62章 察觉到楚宴的目光,楚恒便看了过来,扫到苏宝时,神情微微一顿,大步走了过来,苏宝也看到了他,一双小手紧紧揪住了楚宴的衣袖,因为爹爹在,他倒也没觉得害怕,只是看着楚恒的目光带着一抹警惕。 楚恒扫了他一眼,仔细瞧的话,面前的小东西倒也并非完全与楚宴一样,小巧的耳朵、脸型、唇形都能看出苏皖的影子,他眼眸黑沉沉的,心中也升起一抹烦躁,尤其是想到她竟然生了旁人的孩子,他心中就止不住的怒火,望着苏宝的眼神也不是多友善。 楚宴撸了一把苏宝的小脑袋,将他圈到了怀里,他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似笑非笑道:「三皇兄这眼神,不知晓的还以为我怀里这小东西怎么得罪了你,还是说因为自己膝下无子,便羡慕旁人有?羡慕又有什么用?自个生一个才是正理,三皇兄若是实在着急,我倒是认识一位神医,不然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见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瞧着他,好似他真有什么隐疾,楚恒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一个拳头砸上去。 与楚宴相比,他并不善言辞,咬牙瞪了他一眼才冷笑道:「七弟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扯起慌来竟脸不红心不跳,难怪当初父皇在世时时不时就要被你气个半死。」 分明是讥讽他不尊长辈,目无兄长,换成旁人被这么大一顶帽子压在头上,一准儿焦急地辩解回去,楚宴唇边却依然带笑,仍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晓,他向来是吃什么都不吃亏的性子,必然会还回去的。 一时间周围安静极了,好多贵客都有些懵,老夫人的生辰不是喜庆的日子吗?怎么景王先挑起了事? 目光扫到两个舅舅略显不安的神情,楚宴才啧了一声,懒得再与他多说,他拉着苏宝在一旁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今日来的都是与永安侯府沾亲带故的,有几个年轻人与景王关系不错,他们便坐在了一起,楚恒想从苏宝身上套套话,所以也与楚宴坐在了一桌,楚宴挑了下眉,也没说什么,伸手给苏宝夹了一个酱汁鸡翅。 苏宝则开心地啃了起来,楚宴边与身旁的表兄说着话,边时不时扫苏宝一眼,随后递给他一双筷子,让他自己夹菜吃。虽然才一同吃了两次饭,楚晏对苏宝的喜好多少清楚了些,小家伙与他口味很像,都喜欢鸡肉,鸡腿被呈上来时,楚宴又替他夹了一个。 楚恒比楚宴大四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他根本不曾见过楚晏这么有耐心的模样,见他对苏宝如此看重,他一双眸子阴沉的厉害,总能联想到苏皖身上去,一会儿是如果他也有个她的孩子,他肯定对他更好,一会儿是恨楚宴截了胡,如果当初没有他的横插一脚,苏宝现在只会是他的孩子,喊他一声父王。 他心中恼得厉害,被劝酒时,也没有拒绝,闷头喝了好多,等饭菜上到一半时,他便已经有些醉了,别说套苏宝的话了,差点难受的吐出来,他又吃了一些菜,胃里才舒服些。楚恒又看了苏宝一眼,却被小家伙狠狠瞪了回来,唯独对自己凶巴巴的。汉白玉汤被丫鬟呈上时,楚恒发现苏宝自己盛完,竟还给楚宴盛了一碗。 楚宴在与表兄敬酒,没瞧到,苏宝则动手推到了他跟前,还拧着小眉头看了他一眼,「父王不许喝太多。」 听到那声父王时,楚恒一双眸子都红了,他恨恨瞪着楚宴,目光几乎能吃人,只觉得他抢走的不仅是苏皖,连他的孩子一并抢走了! 他越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楚宴越是心情舒畅,连酒都多喝了一杯,不过他酒量一向好,倒也没有醉。酒席快散场后,他没再管楚恒,自己找了个地儿带着苏宝休息去了。 躺下后,楚宴才有些头疼,他微蹙着眉,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不爽,想起上次苏皖帮他按脑袋时,那种舒服的感觉后,他当即对福义道:「去把方奶娘喊来。」 见他揉了一下太阳穴,福义便清楚他是头疼了,便顺从地喊人去了。 苏宝则在一旁皱着小脸看他,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让你喝酒! 此时,苏皖与玉灵也刚用完饭,福义找到她后,便道:「方姐姐,王爷喝了酒,觉得不太舒服,想让你帮着按一下脑袋,你随我来吧。」 一上午苏皖都记挂着苏宝,这会儿见景王喊她,与玉灵说了一声便过去了,路上她心中却有些犯嘀咕,莫不是又要想法折腾她吧? 很快她便到了,苏宝眼睛一亮,正想蹭到她身边,却见爹爹道:「过来给我按按脑袋。」 见他说完仍旧躺着没动,苏皖只好道:「王爷坐起来吧,您这样奴婢不方便帮忙。」 楚晏掀开眼皮恹恹看了她一眼,低声吩咐道:「你坐下。」 苏皖只好坐了下来,刚坐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躺到了她腿上,苏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他就这么躺在她腿上,神情就跟躺在床上一样自然,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苏皖一低头就能瞧到他光洁的侧脸,他丝毫没觉得此举有何不妥,躺下后,见她没有按,还神情恹恹地催了一句,「磨蹭死了。」 第63章 苏皖被他一通操作弄得有些懵,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瞬才回过神,反应过来后,她猛地站了起来。还好楚宴身手敏捷,才没被她带的摔下去,他眼眸沉得有些深,一双眼眸恍惚含着万千风雪,「苏皖,你抽什么风?」 苏宝则因这声苏皖愣在了原地,他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亲,小脸带着一丝茫然,显然不知道爹爹何时发现了娘亲的身份。 苏皖深吸一口气,才对上他的眼睛,「王爷既然知道我是苏皖,何须如此折腾我?您身份贵重,想让我帮您洗衣服,可以,我洗了就是,想让我帮着按摩我也可以帮您,但是王爷总该拿捏一个度吧?您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若是不想引人误解,以后还是不要如此的好,就算你是小宝的亲生父亲,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她声音清冽,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面,楚宴一双眼眸沉得有些深。瞧到她一副受辱的模样,他面色也有些不好,他不过是觉得躺着被捏舒服而已,才懒得挪动。 楚宴根本没料到她会反应如此大。 苏皖之所以有些恼,其实是不想楚宴看轻她,两人尽管有了那么一夜,说到底也只是出于无奈,本身并不熟悉,她既不是他的侍妾,也不是他的通房,他自然不能这么靠在她腿上,就算她名声早已经坏掉了,她也不希望他将她当成个可以随意欺辱的人。 她平日里说话会刻意压低声音,将腔调放柔,声音与几年前多少有些不同,今日气恼之下,用的完全是自己的声音,尽管嗓音清脆动听,苏宝一张小脸却有些无措。 苏皖怕吓到他,才不再说什么,她伸手将他小小的身体搂到了怀里,苏宝将小脸贴在她腰上,伸手搂住她抱了一下,才扭头对楚宴道:「不许你欺负娘亲。」 楚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半晌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究竟谁欺负谁?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不如三岁的孩子,换成旁的人,他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偏偏对上母子俩瘦小的身体时,他有火都发不出。 楚宴只觉得脑袋更疼了,他沉着脸,对隐在暗处的暗卫道:「送方奶娘回去。」 暗卫早因苏皖的一番话,呆住了,虽然察觉到了景王对方奶娘有些不同,他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谁料她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暗卫整个人都有些懵,那岂不是意味着,苏皖竟然是小公子的亲生母亲?直到听到楚宴的吩咐,暗卫才精神一震,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连态度都下意识恭敬了几分,「方奶娘,请吧。」 苏宝连忙抱紧了苏皖的胳膊,显然是想同她一起走,楚宴眯着眼扫了他一眼,没管他,苏皖牵着苏宝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后,苏皖手心才冒出一层汗,觉得刚刚自己过于冲动了,毕竟他接连两次救了她,就算不想他那么随意,她也完全可以换个方式说一下,说到底她也是被他的举动惊住了,才有些失去理智。 苏皖的神情多少有些懊恼。 察觉到娘亲手心出了汗,苏宝抬起小脑袋,扯着她的手晃了一下,苏皖垂眸看了他一眼,苏宝正眼巴巴看着她,大眼中溢满了关心,苏皖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没忍住,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我没事。」 见娘亲眼中总算带了笑,苏宝松口气。 他们出府时,恰好路过一个小花园,这时酒席还未散场,苏皖本以为花园中不会有人,谁料走到中间时,她却听到一阵小声呜咽声,哭声十分压抑,像是小动物的低鸣。 苏皖神情微动,想到偌大一个侯府必然有不少事,有人躲在暗处哭,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心情不好时,就不喜欢旁人靠近,猜到在哭的人肯定不想被人发现,她朝暗卫使了个眼色,打算从一旁绕过去,谁料苏宝也听到了这声音。 他听得不太清,隐隐觉得像小猫的呜咽声,还以为那儿藏着一个小猫咪。 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朝草丛处望了一眼,大概是想分散一下娘亲的注意力,苏宝拉了一下苏皖的手臂,「前面有奇怪的声音,从那儿传来的,是小猫吗?」 说着苏宝伸手指了一下。 小家伙声音很清脆,在安静的花园中显得十分响亮,他话音一出,哭泣的人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立马止住了哭声,慌忙用手帕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 苏皖朝苏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保持安静。 她带着苏宝正要从一旁绕走时,却见蹲在草丛中哭泣的女子站了起来。 她是怕他们万一走来瞧瞧是不是小猫儿,被发现了更尴尬,索性站了起来。 少女一身暗紫色绣花襦裙,耳带凤凰镂空银耳坠,她五官秀气,眼睛有些红,神情也微微有些不自在,正是楚宴的表妹,二房的庶女陆芷。 苏皖一眼便认出了她,想到之前陆淼对她的欺负,苏皖心中微微叹息,只觉得每个人都有不易之处。 第64章 苏皖权当没听到她在哭,轻声道:「原来二姑娘在这儿赏景,今日阳光正好,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她完全没提她哭泣的事,这让陆芷多少自在了一些,她勉强扯出一抹笑,目光扫过苏宝时,不由问道:「方奶娘是要带着小宝去哪儿?可是要去寻表哥?」 苏皖摇头,恭敬回道:「不是,我们刚见了王爷,他让我先带着小主子离开,我们这是打算出府。」 陆芷点了下头,她也没再多问,苏皖便主动跟她道了别。 走出一截儿后,苏宝才小声问苏皖,「娘亲,她刚刚是哭吗?为何要哭?」 苏皖摇头,「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发泄一下很正常。」 苏宝抿了下唇,忍不住偷偷瞄了娘亲一眼,娘亲刚刚那么愤怒,心里是不是也很难过?他不想让娘亲哭。 上了马车后,他就赖到了苏皖怀里,小手搂住了苏皖的腰,乖巧得不得了,他不会劝人,也不知道娘亲是否难受,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苏皖心中软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又亲了一下他的小脸,柔声道:「刚刚是娘亲不好,吓到小宝没?」 苏宝摇头,他不怕的。他其实不太懂娘亲为何生气,也不懂爹爹为何让他们先回府,但是心中却有些好奇爹爹何时认出的娘亲。 爹爹既然知道了,那他以后是不是不用在爹爹面前伪装了? 苏皖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她抱着苏宝陷入了沉思,她清楚楚宴有多骄傲,也不知道今天的事会不会惹火他,他既然没有当场发飙将她直接赶出景王府,总不会事后再赶人吧? 苏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就在这时,马车却猛地晃了一下,两人不由朝前摔去,苏皖一手搂着苏宝,一手紧紧抓住了车窗,才没有从座位上摔下去。 暗卫连忙掀开帘子查看了一下,见他们没事,他才松口气。 车夫满是歉意,低声解释道:「突然有个小孩跑到了街上,奴才猛地勒了一下缰绳,马车才晃了一下,让小公子受惊了。」 苏宝摇头,他却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男人身材颀长,面冠如玉,温润的五官犹如画笔勾勒出来的,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瞧到他的那一刻,苏皖的脸色却猛地白了起来。 来者正是魏贞垣,她的嫡亲表哥,那个从小与她有婚约的人,苏皖心中乱如麻,他分明是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的,难道他也怀疑了什么? 苏皖下意识抱住了苏宝。 魏贞垣一身白衣,身姿笔挺,瞧着再风度翩翩不过,他笑着对暗卫道:「远远瞧着是景王府的马车,车内想必不是景王便是府上的小公子吧?魏某前来打声招呼。」 暗卫显然知晓苏皖与魏贞垣的关系,因为摸不清王爷对苏皖的意思,他也不敢冒然让苏宝出来打招呼,只是淡笑着婉拒道:「魏世子的心意我们收到了,打招呼就不必了,王爷不在,车内坐的只有我们的小公子,小公子怕生,刚刚又受了惊吓,有些不便见客,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魏贞垣不动声色又扫了马车一眼,眼中难掩失望,「是魏某打扰了,何来失礼一说。」 说完,他便朝一旁避了一下,再识礼不过。 暗卫冲他微微颔首,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见他始终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他身旁的小厮,忍不住劝道:「虽然时间对的上,他也未必是表姑娘的孩子,世子不要太过忧心。」 魏贞垣好似没有听到,仍怔怔望着马车的方向。 他寻了几年都没有寻到她,表妹这些年定然是伤心到了极点,才躲着不愿意出现,如果他真是表妹的孩子……他根本不敢想。 一想到母亲做的那些事,他一双眼眸就溢上了血丝。 如果说,刚开始只是盼着她不要误会他,那么现在,他只希望她一生安好,可是出了那等事,她又岂会安好? 魏贞垣不由闭了下眼。 马车远离主街后,苏皖一张脸仍有些苍白,苏宝偎依在她怀中,乌黑的眼眸里溢着关怀,「娘,他是谁?」 苏皖有些沉默,就在苏宝以为她不会答时,却听她低声道:「他是宁远侯府的,你曾外祖母那边一个亲戚。」 她声音很低,若非苏宝就在她怀里,未必听得见,见娘亲情绪不高,苏宝没敢再问。前些时间他听娘亲提起过曾外祖母,说她年事已高,已经记不得人了。 原来那边还有亲戚? 苏宝透过缝隙又往后看了一眼,烈日高照,男人一身白衣立在街上,身姿挺拔,眉眼俊朗,身影正一点点变小,他却始终盯着马车的方向。 苏宝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 马车很快就到了景王府,奉水苑没那么多树木,阳光铺洒了一地,苏宝只觉得太阳快要将他烤化了,他拉起苏皖的手跑了起来。 第65章 一直回到房内两人才觉得凉快了些。 她将苏宝喊到跟前问了问宴会上的事。 苏宝记性不错,偎依在她怀中道:「那个坏人也去了,跟我们坐一桌,看到爹爹给我夹鸡腿他一直瞪我们。」 苏宝人不大,叙述能力却很强,听到安王也在时苏皖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好在没出事,见楚宴竟然时不时为苏宝夹菜时,苏皖心中多少有些复杂。 虽然他们到景王府的时间不算长,其实这段时间他待苏宝比她预料中的要好得多,苏皖心中多少有些感谢楚宴,冷静下来后她倒也明白了,今日景王并非有意戏弄她,如果他真有恶意,就绝不会是那个神情,苏皖多少生出些歉意,不管怎样她那番话都有些重,不等她想好要不要赔不是时她夜里却着了凉。 半夜难得下了场暴雨。 苏皖打小身体虽好,十四岁那年却因服毒伤了身体,直到她外祖母将她接到永宁侯府,好生调理了一段时间,她身体才有所改善,然而生苏宝时却又元气大伤,以至于她抵抗力下降不少,每年天气骤变时都容易生病。 第二天一早,苏皖就有些起热了,放在以往,端芯是断不许她再操劳的,但她现在毕竟只是奶娘,丫鬟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不是严重到爬不起来了,一般都是咬牙扛过去,实在严重了才会请大夫抓药,苏皖清楚自己的身份,便没有声张。 好在外面还在下雨,也没什么活要做,用过早饭,跟苏宝说了一下好好练字,她便休息去了,为了好得快点,她灌了不少热水。 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苏宝练完字见她还在睡便觉得有些不对,他这才跑到她床前看了看。 苏皖面色潮红,牙关紧咬,还打了个寒颤,一眼瞧去就有些不正常,他伸出小手摸了一下苏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苏宝指尖颤了一下,一下子就想起了娘亲上次生病时的模样。 苏宝连忙将玉灵喊了过来。 玉灵摸了一下苏皖的额头,当即也慌了,「怎地这般烫?莫不是患了风寒吧?得赶紧喊个大夫才行,再烧下去非烧坏脑子不可。」 她说完便告假去了,打算为苏皖请个大夫,王府管得严,哪怕她是秦管家的亲生女儿,出府时也是需要禀明缘由的。 那句烧坏脑子,多少吓到了苏宝,他满心惶恐,反应过来后便跑回屋翻出一个锭银子,打算塞给玉灵让她请最好的大夫过来,可惜等他跑出来时,玉灵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他手中紧紧攥着银锭子,见他打算追出去,小蕊道:「小主子快别追了,玉灵这点钱还是有的,哪需要您的银钱?等方姐姐好了让她还一样的,外面刚下了雨,有积水不说路还滑,您快进屋吧。」 苏宝挂心苏皖,闻言便又哒哒跑回了屋,小蕊同样留了下来,怕苏皖再烧下去真烧坏脑袋,小蕊则打了盆水为她擦拭额头手心,苏宝也在一旁守着,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 这位李大夫是仁德堂的大夫,医术同样不错,诊治过后,便开了药方,玉灵抓完药,便亲自煎药去了。 苏皖起热的速度虽快,退烧也快,用了药没多久温度就降了下去,药劲儿下去后却又开始起烧。 反复烧了两次,依然如此。 她生病的事,自然传到了楚宴耳中,昨日的事多少让他有些不爽,听了暗卫的话也只是道:「生病了找大夫,跟我说有何用?」 他一身绛紫色的衣袍,衣摆处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纹理,此刻他正依在榻上,由于神情寡淡,那张俊美的容颜说不出的冷漠,哪怕已经知晓了苏皖是苏宝的娘亲,暗卫也有些摸不清他对苏皖的真正态度,闻言也不敢多言,默默退了下去。 晚上苏皖又起了热,这次颇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服了药也没有退下的意思,小蕊湿了好几条布巾,接连为她擦拭,同样没什么用。 见她面色潮红,苏宝眼中不自觉含了雾气,他将怀里的银锭子拿出来塞给了玉灵,扬起小脸道:「我有银子,可以去请最好的大夫。」 整个京城,论名气,数济安堂的沈大夫最为出名,可惜他前两日却莫名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玉灵这才去了德仁堂,这位李大夫也算不错,可不知为何,明明上午起热时喝药还有用,晚上再服药却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苏宝着急,玉灵也很是忧心,高烧不退是最让人惧怕的,多少人因这个缘故丢了小命,若方姐姐有个好歹…… 玉灵眼中都泛起了泪花,她又将银子递给了苏宝,「这位李大夫已经是医术极好的了,沈大夫如今不知所踪,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宝攥紧了手中的银子,正想跑去找爹爹时,就听小蕊道:「据我所知,比李大夫有名的大夫一共有两位,失踪的那位沈大夫只是靠祖上的医方传承才有小医圣之名,还有一位也很厉害,他早年曾是宫里的御医,听说得罪了贵人才被削了职,若是能将他请来,方姐姐定然不会有事。」 第66章 玉灵眼睛猛地一亮,「你是说丁御医?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不少人不远千里带着病患前来找他瞧病,可是他每日却只医治五位病患,都已经晚上了,想必他今日的名额早已用完。」 说到最后,她语气不由气馁,还忍不住跺了跺脚,「他也真是,明明医术极好,却弄个这样的规定。上次有人差点病死在他门前,也没见他破例。」 小蕊咬了下唇,下定了决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咱们这就带着方姐姐去瞧瞧吧,若是这样烧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苏宝知道银钱的重要性,闻言飞快跑回了屋,从娘亲放钱的地儿,又拿出一叠儿银票,万一大夫不想见他们,还可以多给钱。 他直接将银票塞给了玉灵。 这一叠儿银票面额都是一百两,玉灵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钱,手都有些抖,陆太妃的生辰宴上,苏宝的那一小盒金条已经让她吃惊了很久,她根本没料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多钱。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就发现了苏宝的身世并不简单,他不仅教养极好,人也聪明,出手还很大方,娘亲肯定不是普通人,尽管猜出了他娘亲是个厉害的,她也没料到他们竟然如此深藏不露,这些银票,单是铺子都能买不少间,她竟然直接交给了一个孩子。 这会儿也不是震惊的时候,玉灵压下心中的诧异,对苏宝道:「用不了这么多,拿个银锭子就足够了,小主子快把这些钱收起来吧,别被有心人瞧到,丢了就不好了。」 看病具体需要多少银子,苏宝自然不是很清楚,不过见玉灵这么说,他倒也听话,乖乖将银票收了起来。 清楚苏皖这儿拖不得,小蕊先跑去让人备马车去了。 奉水苑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暗卫的眼睛,旁人不知晓苏皖的身份,暗卫却已经知晓了,她终究是苏宝的生母,若真出了事,主子那儿自然不好交代,暗卫纠结了一番,还是去凌霄堂通报了一声。 楚宴这才知道她竟病得这般厉害,出府如此折腾,依苏宝的性子肯定会跟上,自然不如喊太医入府来的省事,楚宴当即让侍卫出了府,又让福义去了一趟奉水苑。 福义来到奉水苑时,玉灵跟小蕊正扶着苏皖往外走,她面色潮红,呼吸滚烫,走起路软绵绵的,若没有两人的搀扶,单靠她一人肯定跌了下去。 福义心中紧了紧,「快将方姐姐扶回屋吧,王爷已经命人喊了太医,用不了多久太医就来了,不用出府了。」 玉灵和小蕊都惊喜万分,也没心情思考王爷是怎么知晓的此事,这总归是好事,丁大夫那儿给不给诊治都是个问题,王爷愿意开这个口,自然是方姐姐的福气。 她们又帮着将苏皖扶回了屋。 苏皖每次发热都冷得厉害,不仅浑身的骨头疼,脑袋也快要爆炸似的,怕苏宝担心,她勉强打起精神捏了一下他的小手,低声安慰了一句,让他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宝将小脸贴在了她柔软白皙的掌中,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了下来,玉灵跟小蕊在与福义说话,也没瞧到他哭了,等太医过来时,苏宝才从她身旁移开点位置。 小家伙眼睛红通通的,白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瞧到他的眼泪时,玉灵等人都怔了一下。 他一双眼睛本就乌黑发亮,被泪水洗过后愈发透亮了几分,此刻眸中满是担忧,太医瞧着都觉得动容,他捋了一下胡须,道:「小公子不必挂念,若只是伤风,喝两副药就好了。」 苏宝吸了吸鼻子,他没有说话,只是略带催促地拉了拉太医的衣袖,让他赶紧给娘亲看病,太医便认真把了一下脉,把完脉便开了药方,玉灵还将李大夫开的药方拿给他过目了一下。 李大夫所开的药方并没有问题,只是苏皖底子过弱,他所开的药又再普通不过,药效便很是一般,太医又添了几样,方让人去抓药。 替她诊治过后,太医才去给景王请安,怕她用了药还是不退烧,景王将他留在了王府,让他随时待命,太医自是应了下来。 苏皖已经高烧了一段时间,怕退不下去热,恐会烧傻,药方的剂量便有些重,总归是有用的,服完药没多久高烧就降了下去,因为药有些猛,降到最后,她的温度比正常体温还低了些,之前摸着她的额头只觉得烫手,如今却一片冰凉,玉灵自然有些担心,还特意去问了太医,见他说无碍,才放心。 晚上睡觉时,苏宝却不愿意回自己屋,不论玉灵和小蕊怎么劝,他都趴在苏皖身旁不离开,摆明了是想守着她,苏皖睡了一觉,精神了些,劝他他同样不听。 小家伙眼睛仍旧有些红,对上他担心的目光时,苏皖心软得一塌糊涂,却只能硬着心肠劝道:「小主子乖乖的好不好?奴婢睡一觉就好了,您在这儿,万一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她这次风寒,不仅起热,还伴随着咳嗽,苏宝年龄尚小,苏皖自然怕传染给他,后天便是他的生辰,楚宴前两日便已经发了请柬,要为他办个生辰宴。 第67章 这个宴会不仅仅是为他庆祝生辰,其实也是正式将苏宝介绍给众人的一个机会,请柬都发了,自然只能如期举行。谁都可以生病,唯独他不行。 苏宝绷着小脸,不愿意走,他之前吓坏了,唯恐苏皖出事,尽管她此刻精神了些,苏宝还是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万一离开后,娘亲又开始发热,只有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才能安心。 楚宴来到奉水苑时,率先听到的便是她温柔的劝哄声,他漆黑的眼眸眯了起来,在自己跟前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面对苏宝时却柔声细语的,好似换了一个人,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楚宴抬脚走了进来,目光在苏皖身上停留了一瞬。 女子半倚在床头上,她面色依然蜡黄,乌黑的发无精打采地垂着,一身衣服再普通不过,明明还带着病容,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瞧到他,玉灵跟小蕊连忙行了礼,楚宴径直走到了苏宝跟前,他一身绛紫色锦袍,腰间坠着一枚月牙玉佩,饶是如此简单的衣装,也愣是被他穿出一股子不羁来,见苏皖也想行礼,他才嗤笑了一声,「都病的爬不起来了,还行什么礼?」 楚宴之所以过来,跟暗卫的通报有关,她这一病,以苏宝对她的依赖,不定怎么担心,若真让他赖在她身旁不走,一夜过后,众人肯定会有些怀疑,寻常孩子,就算对奶娘再重视,也绝不可能重视到这个地步。 她摆明了不想暴露身份,楚宴最不屑的就是勉强人,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才走了这一趟,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这个节骨眼上,苏宝自然不能生病。 他的话虽难听,却是为了她好。苏皖并非不识好歹,她抿了下唇,认真道:「谢王爷体恤,今日也多亏了王爷喊来太医,救命之恩无以言表,以后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宴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显然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真诚地道谢,他心中多少舒坦了些,然而他的神情仍旧很淡,他伸手将苏宝拎了起来,道:「赴汤蹈火?这倒不必,别动不动得理不饶人就行。」 楚宴心中终究有气,说完,才抱着苏宝走了出去。 苏宝挣扎了好几下,男人都没有放开的意思,小家伙恼得去咬他,却被楚宴捏住了下颚,苏宝气得小脸通红,伸出小手就去抓他,却都被他轻易制服了,很快他便带着苏宝走出了奉水苑。 他们走后,奉水苑却依然很安静,房间内仿佛还回荡着他那句,别得理不饶人就行,苏皖一张脸多少有些发烫,他显然是在指责她那日的话有些过了。 小蕊听了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玉灵则忍不住咬了下唇,等楚宴走远后,还忍不住跟苏皖道:「方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咱们王爷别看都二十多岁了,实则孩子气得紧,他若是对你有了误解,言语上非要刺你两句才行,时间久了等他了解了方姐姐的为人,必然不会如此。」 见她为了开解自己,连王爷孩子气的话,都说了出来,苏皖心中又好笑又感动,她笑着拍了一下玉灵的手,对她与小蕊道:「今日多亏了你们两个,你们的情谊我同样铭记在心,以后需要我的地方,你们也尽管提。」 说完她又咳嗽了起来,她身躯单薄,这阵咳嗽仿佛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咳得撕心裂肺,让人听着都觉得难受。 小蕊连忙拍了一下她的手,柔声劝道:「方姐姐跟我们客气什么,先不说我们没做什么,就算真做了什么,姐妹间也无需说这个,你快别说了,先养好身体再说。」 苏皖拿手帕擦了一下唇角,笑着点头。 她又躺了回去,很快便睡着了,说来也奇怪,接二连三遭遇过背叛后,她已经很难放下戒心了,在景王府遇到的人却又让她有了温暖的感觉。 凌霄阁却远不如奉水苑安静,楚宴是个没耐心的,自然也不会哄孩子,将苏宝带到凌霄阁后,就将他丢到了床上,苏宝被他摔得有些晕,捂着脑袋瞪了他好几眼。 他年龄虽小却深谙不能硬碰硬的道理,楚宴在时,他也没再闹着回去,等他去沐浴后,他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拔腿就往外跑。 昨个刚下了雨,今儿也是阴天,外面还有风,凌霄阁附近除了古树、翠竹、还有不少青桐,桐树高大魁梧,晚上风一吹,树影形同鬼魅,伴随着沙沙声,多少有些吓人,苏宝终究年龄小,往外跑了几步,就有些怕了。 楚宴出来时,便发现苏宝已经逃走了,福义正在一旁打盹儿,他拿起布巾擦了一下头发,路过福义时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福义捂着屁股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瞄到楚宴高大的身躯时,立时清醒了,「王、王爷?您洗好了?」 楚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轻不重道:「人都跑了,你睡得倒香,是不是不想要月银了?」 福义打了个激灵,扫了一眼床榻,才发现早没了苏宝的身影,「小公子竟走了?奴才这就去找他。」 第68章 福义说完就跑了出去,苏宝并未走远,因为心中有些怕,刚开始他走得并不快,福义追上他时,他身边还围着几个侍卫。 府里十二时辰一直有侍卫巡逻,他们见苏宝一个人跑了出来,就想将他护送回去,谁料苏宝却不愿意回,这才僵持了下来。 福义自认猜出了苏宝为何想回去,换成他,他也不爱跟王爷呆着,不是逗小猫小狗似的逗弄一下,就是将你丢一旁不搭理,谁爱跟他待一起才古怪。 他自然不能这么说,福义笑眯眯道:「小公子想必是挂念方奶娘才想回去吧?依奴才看,若是为了方奶娘好,您还是暂时住在凌霄堂的好,您若留在那儿,方奶娘不仅没法好好养病,还要分出一些精力照顾您,又岂会早日康复?」 苏宝鼓了鼓腮。他才不是累赘,他留下可以好好照顾娘亲,想到今日打算带她去寻医时,他根本扶不住她,最后还是玉灵和小蕊帮的忙,苏宝又气馁了起来。 他最终还是跟着福义回了凌霄堂。 凌霄堂内,楚宴正依在床头看书,见苏宝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他才掀了一下眼皮,让福义带他去沐浴。 苏宝刚沐浴好,青烟就走了进来,她身着青色襦裙,五官秀丽,身姿曼妙,一头乌发挽成了两个丫髻,哪怕只是丫鬟,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瞧着好看。不止她生得漂亮,景王府的丫鬟就没有一个丑的,哪怕是被赶走的丁香,也颇有几分姿色。 说起来,这其中也有陆太妃的一点私心,楚宴身边至今没个知冷知热的,她身为母亲或多或少会操心此事,府里好几个丫鬟,都是她亲自瞧过后,派到他身边的,原本有心让他当通房丫鬟。可惜,楚宴却不喜女色,从始至终都没有旁的心思,丫鬟们再漂亮,也只是一种摆设。 青烟与玉灵和小蕊关系不错,时不时会去奉水苑一趟,苏宝对她自然有印象,瞧她捧着衣服走了进来,也没有太排斥。 浴室有些热,给小孩洗澡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先是擦背,再是胳膊腿,随后又给他洗了洗头发,最后拿布巾包裹住苏宝乌黑的发时,福义已经出了一身汗,青烟进来时,他正拿衣袖擦额头上的汗。 青烟有颗玲珑心,见他累了,就没有立即退下去,她福了下身体,给苏宝问了安,便走上前,拿起干净浴巾将苏宝小小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女子的手细白柔软,与男子的截然不同,苏宝虽然才四岁,却已经有了羞耻心,见她还想帮他擦身体,他耳尖动了动,朝后躲了一下。 难得见到他如此孩子气的模样,福义有些好笑,他笑道:「还是我来吧。」 他帮忙时,苏宝并没有躲,等青烟退下去后,他便在福义的帮助下,穿上了雪白的里衣。 苏宝五官精致,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的,虽然头发湿哒哒的,仍旧似个小仙童,福义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给他擦干头发时,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小公子生得这么精致,长大了一定跟王爷一样好看。」 苏宝心中挂念着苏皖的身体,颇有些无精打采的,哪怕被夸了都没什么太大反应,给他穿戴整齐,福义才牵着他来到楚宴的寝室。 小家伙抿着唇,瞧着仍旧蔫蔫的。 听到脚步声,楚宴才放下手中的书,他漆黑的目光在苏宝白嫩的小脸上扫了一眼,才对福义道:「退下吧。」 福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快走出房间时,又拜了拜,恭敬道:「晚上是让小公子住西厢房还是花房旁?奴才先命人收拾一番。」 「不必,他跟我睡。」 福义神情有些诧异,不过他并未多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心中却难掩震撼,旁人兴许不清楚楚宴的挑剔,他却再清楚不过,他年龄虽然不是很大,却是从小跟着楚宴的。 他记忆中的主子最爱干净,也很讨厌孩子,他本以为王爷将苏宝带回凌霄阁已经彰显出对他的重视了,谁料他竟然连与他一起休息都不排斥。这得是多大的恩宠?陆暔十来岁时,想跟他一同睡,都被他丢了出去。 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苏宝并不清楚福义心中所想,因挂念苏皖的身体,他甚至已经忘掉了爹爹已经认出了娘亲的身份,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甚至还做了噩梦,楚宴察觉到他的不安时,顺手拍了几下他的后背,他才又睡着。 孩子就是孩子,入睡前还有些恼爹爹硬是将他带过来的事,睡着后,他却直往楚宴怀里钻,好在孩子的身体软软的,抱着十分舒服,楚宴才没嫌弃。 早上是苏宝先醒的,他早就滚到了楚宴怀里,小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睡醒后,还下意识蹭了两下,活似个爱撒娇的小猫咪,楚宴睡得晚自然不想早起,见他如此黏人,还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老实点。」 苏宝揉了揉眼睛,翻身爬了起来,见爹爹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又睡了过去,他小脸上满是嫌弃,自己翻出衣服,穿好便下了床。 第69章 他来到奉水苑时,苏皖已经醒了,虽然退了烧,她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咳嗽也没好,还好只是一阵一阵的咳。 苏宝满是担忧,见她又咳了起来,还跑到桌子前,踮着脚尖为她倒了杯水,随后端给了她,苏皖捏了一下他的小脸,笑容有些虚弱,「不是说了不许碰水壶?」 现在还好些,水都是温的,冬季时壶里的水都是热的,苏皖怕烫到他,一直以来都不许他碰水壶,苏宝道:「我大了,是大宝宝了,不会烫到。」 苏皖忍不住失笑摇头,没过多久,玉灵和小蕊也来了,见苏宝这么早就回来了,玉灵笑道:「小主子真是勤快,平日起的早也就算了,跟王爷在一起,竟也能起得这么早。」 苏宝任她打趣,听她们说了会儿闲话,便自觉跑去练字去了,他每日的任务只有两张大字,一张也不过二十来个字,很快就能写好。 等他走后,玉灵忍不住感慨道:「昨个若不是王爷过来,只怕小主子就要守着你了,难怪都说养育之情比什么都重,小主子如此心善,能当他的奶娘,真是方姐姐莫大的福气。」 苏皖笑道:「他年龄虽小,却是个重情的,这段时间,你们对他的照顾他同样瞧在眼中,以后也会好好待你们的。」 玉灵跟小蕊都笑了,「跟对主子可比什么都重要,就冲小主子这般性情,咱们以后都差不了。」 怕扰了苏皖休息,她们二人并未多待。 转眼便到了七月三十这一日。这一日恰好是苏宝的四岁生辰,过了今日,他就虚岁五岁了。 早上起床后,苏皖还是有些咳嗽,好在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每年苏宝生辰时,她都会给他煮一小碗长寿面,今年生辰同样如此,瞧到她去了厨房,玉灵也一并跟去了,怕她过于劳累,万一风寒再加重,玉灵将她赶到了一旁,她帮着和的面,最后由苏皖亲手煮的。 面是手擀的,十分劲道,上面还飘着一层小葱,还未盛到碗里,香气便溢了出来,苏宝眼睛亮晶晶的,很开心地吃了起来。 他只有几样不爱吃的,对于喜欢的向来来者不拒,一小碗长寿面吃得一干二净,吃完还让苏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肚子。 用过早膳没多久,福义就来了奉水苑,奉水苑是后宅,不适合待客,今日的酒席摆在浮真堂,苏宝身为小寿星,自然需要前往浮真堂,福义是过来带路来了。 苏皖已经为苏宝换好了新衣,为图喜庆,小家伙一身火红色的小锦袍,腰带上还坠了一颗蓝宝石,苏皖又用红绳给他扎了两个小抓髻,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睫毛又密又长,瞧着活似观音座下的小仙童。 哪怕已经瞧过他身着红衣的模样了,玉灵与福义看到他时,仍不可避免地再次被惊艳了一把。 苏皖仍旧有些咳嗽,但是她却放心不下苏宝,仍旧跟着去了浮真堂,来到浮真堂后,苏皖才发现浮真堂内竟搭了台,秦管家张罗着请了一帮表演杂耍的人。 他们是昨天晚上过来的,昨个就搭好了台,苏宝他们过来时,其中有几人已经化好了妆,脸上抹的白一块红一块的,瞧着就很有趣,苏宝的眼睛亮得惊人,显然不知道这是干嘛的。 苏皖跟他解释了一下,他才懂,他高兴极了,一双乌黑的大眼一直瞧着他们,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他瞧得脸都红了。 领头人带着众人请完安,才继续去后台准备去了。 很快便有客人到了,请柬是以楚宴的名义发下去的,就算为了给他面子,被邀请的人也不可能不来,不管苏宝的母亲是谁,他又是否嫡出,他都是楚宴第一个孩子,据说还很得他的重视,今日自然没有无故失约的。 头一批贵客是永宁侯府的人,因为王府没有女主人,陆府的女眷便没有过来,这次是陆暔亲自带着府内的四个孩子过来的。 这四个孩子跟苏宝辈分虽一样,然而哪怕是同样四岁的陆琼也比苏宝生月大,苏宝理应喊他们一声表哥表姐,老夫人的生辰宴上他们已经瞧到过苏宝,这个时候也没觉得太陌生,见到苏宝后,丫鬟们便将长辈提前为苏宝备好的礼物呈了上来。 小孩很容易玩到一起,一起讨论了一下杂技团的事,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接着来的是长公主的小孙子和小孙女,这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年龄都不是太大,是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带着他们过来的。 楚宴邀请的不仅是沾亲带故的,声名显赫的也邀请了不少,单请帖就下了六十份,没多久浮真堂就来了不少人。 这些受邀而来的孩子最年长的也不过九岁,有的跟苏宝一样才四岁,因不愿离开家人,是由娘亲带着来的,除了娘亲,自然也有其他亲人带着来的。 陆佳惜若非伤了脚,一准儿也会带着小侄子过来,可惜她的脚仍旧肿着,根本无法走路,听说谭妙带着小侄子前往了景王府,她气得又砸碎一个花瓶。 第70章 苏皖未出现前,最让陆佳惜提防的一个人就是谭妙。 京城未出阁的贵女门,隐隐分成三派,一派以长公主的女儿林音为主,林音身边聚集的多是皇亲贵族,另外两派则分别以陆佳惜和谭妙为代表。 陆佳惜是贵女出身,玩得好的也都是同等身份的,哪怕长辈们在朝廷中政见相反,也并不妨碍她们有时立场相同,以陆佳惜为代表的这帮贵女们都较为骄傲,最瞧不起的便是谭妙她们。 谭妙出身并不高,爹爹不过官至六品,这样的身份,若是没人带领,连真正的贵女圈都混不进来,她却不是一般人,不仅在蹴鞠赛上大放光彩,在桃花会上,比起旁的贵女们也丝毫不逊色。 每年举行桃花会时,参赛的姑娘家都喜欢邀请至亲前去参观,众位贵女的兄长们但凡见过谭妙的,就没有不夸奖她的,然而她在贵女圈中的名声却十分一般,觉得她不仅擅长钻营,还有狐媚子的潜质。 不管旁人怎么泛酸,谭妙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许多身世一般的姑娘都唯她马首是瞻,也有不少公子为了她不惜求到长辈跟前,想娶她为妻。甚至有人觉得她的家世如果再好些,足以与当年的苏皖相媲美。 这也是陆佳惜为何将谭妙视为对手的原因。 自打她十四岁喜欢上楚宴后,就有些怕楚宴会注意到谭妙的存在,毕竟贵女们从小都有名师教导,就算有心仪之人,也只敢偷偷喜欢,没哪个会舍下脸与他们亲近。与旁的贵女不同,谭妙却极会笼络人心,好多年轻公子都对她念念不忘,陆佳惜一直怕她不择手段地勾引景王。 没想到他们家竟然也收到了请帖。 知道谭妙也去了景王府时,陆佳惜一颗心犹如被人架到了火架上,悔得肠子都青了,她那日若是没有扭到脚,今日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景王府。偏偏她的脚仍肿得厉害,若是让谭妙得逞,她真能悔恨终生。 陆佳惜连忙将自己的心腹招了过来,让其中一个去了嫂嫂身旁,打算让她跟在小侄子身旁去景王府,就算她不能去,也绝不能让谭妙占了先机。 苏皖自然不清楚陆佳惜不仅将她视为了头等对手,连谭妙也是她所提防的存在,此刻由于府里来了不少人,她与玉灵等人都忙碌了起来,她们不仅要看着苏宝,还要协同蓉姑姑帮着迎客。 蓉姑姑是陆太妃特意派来的,考虑到府里没有女主人,陆太妃才让蓉姑姑来了景王府。蓉姑姑是陆太妃身边的红人,京城的贵人自然都认识她,见是蓉姑姑亲自接待的他们,众人便明白了陆太妃对苏宝的重视,私下还叮嘱了孩子们不要欺负苏宝。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在父母的娇惯下长大的,都有些叛逆,大热的天,本就觉得舟车劳顿地来见一个陌生小孩有些不爽,见长辈再三叮嘱,好几个孩子都起了逆反心理,瞧到苏宝时,他们也都不冷不热的,不愿意跟他说话。 苏宝虽然才四五岁大,却极其敏锐,见他们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也不想他们说话,别看他年龄小,同样有自己的喜好,陆府这四个孩子,他最喜欢四岁大的陆琼。 他当即扭过小脸,拉住了陆琼的手,陆琼生得白嫩,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好似会说话,他远不如哥哥机灵,不仅说话温声细语的,反应也慢,被苏宝拉住小手后,怔了片刻,才睁大眼睛。 陆琼是陆暔最小的一个侄子,今年才四岁,虽然生的好看,瞧着却呆呆的,认识他的人也不多,见苏宝拉住他后,好几个小孩都撇了撇唇,觉得苏宝也就适合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就在这时,六皇子在唐公公等人的陪伴下来到了浮真堂。 他一身蓝色小衣袍,脚踩鎏金靴,手戴白银缠丝双扣镯,瞧着再华贵不过,瞧到他的身影,不少人都愣了一下。 六皇子不仅是皇后的心尖宠,也极得皇上宠爱,连前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都比不上这位六皇子受宠。 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哪怕早就立了三皇子为太子,以后究竟怎样,没人能说得清,这就导致不少人都很看重这位小皇子,当初为了争夺伴读之位也没少勾心斗角,各位小公子们也都被教导着要与六皇子交好。 六皇子出现时,很多长辈都对自家孩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六皇子面前好好表现,谁料六皇子竟然直接跑到了苏宝面前,还一副待他极为亲热的模样。 他们心中多少有些诧异,不明白六皇子为何对苏宝如此重视,一个个都忍不住盯着苏宝瞧了又瞧,苏宝一身火红色小衣袍,眉目精致,肌肤雪白,就像画中走出来的小人,其中一个小男孩还忍不住问他娘亲,「他是女孩吗?怎么比妹妹都好看!」 苏宝年龄小,没有楚宴的气质,单瞧五官,还真有种雄雌莫辩的感觉,尤其是过来的孩子年龄都不大,分辨力也有限,听到有人这么说,其他孩子也跟着说,「肯定是女孩吧?男孩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漂亮。」 第71章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道:「就是,肯定是个小姑娘。我爹是大官,我姑母是皇后,我以后肯定也很厉害,你长大了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说这话的是六皇子的小表弟,他今年才六岁,见到漂亮姐姐就走不动,之前入宫时,就很喜欢陆太妃,见苏宝与她有几分相似,就想将人娶回家。 苏宝一张脸木木的,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瞪人时整个表情都生动了起来,小表弟吸溜了一下口水,愈发喜欢他了。 六皇子拍了一下表弟的脑袋,「当什么媳妇?他是男孩。」 小表弟被他揍过几次,见他这么凶,顿时有些怂,缩着脑袋往嬷嬷怀里缩了缩,他这个年龄并不太懂小男娃跟小女娃的区别,以为表哥有心跟他抢人,他不甘心地回了一句,「就算你是我表哥,也不能跟我抢,我先喜欢的。」 大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苏皖也笑了笑,小表弟胆子不算太大,被众人这么一笑,小脸顿时有些红,朝奶娘怀里缩了缩。 很快人便到齐了,被陆佳惜惦记的谭妙同样到了,她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娃走了过来,这两个孩子都是她嫂嫂周氏所出。周氏身体不太爽利,才由她带着孩子过来的。 若只按家世,他们家自然没有被邀请的资格,不过她哥哥却是前两年的探花郎,如今入了翰林院,是从六品编修,楚宴见过他几次,很欣赏他的一身正气,就邀请了他两个孩子。 谭妙带着两个孩子朝蓉姑姑和苏宝走了过来,她五官娇媚,身材也十分娇小,一身海棠色流苏缂丝衫,头上插着一支累丝珠钗,耳上坠着红翡翠滴珠耳环。 她冲蓉姑姑打了声招呼,才笑道:「这位就是小公子吧?长得可真精致,一瞧就是个乖巧懂事的,难怪让太妃娘娘如此重视,将您也派了过来。」 一番话既夸了苏宝也奉承了蓉姑姑,蓉姑姑虽只见过她一次,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此刻也笑了起来,「难怪都说谭姑娘伶牙俐齿,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今日一接触,当真是如此,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承蒙太妃娘娘看得起才脱了贱籍,可当不起姑娘的尊称。」 「怎地当不起?姑姑您不仅是太妃娘娘身旁的大红人,一身本领,单论人品,都值得让人敬佩,嫂子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了您,说她那日入宫,多亏了您,才没有出丑。可惜她今日身体又有些不适,不然呀,肯定早早就来寻您说话了。」 前段时间皇后娘娘,召了不少贵妇去御花园赏花,周氏也有幸被邀请了,她中途却突然来了葵水,肚子疼得有些招架不住,蓉姑姑瞧到后,便帮了她一把,让人将她带到宁寿宫休息了一下,还命人为她熬了红糖水,给她拿了干净的月事带,周氏这才没有出丑,是以她极其感谢蓉姑姑。 客套间,谭妙不仅表达了谢意,还将自己为何代周氏而来的缘由交代了一下,她言语真诚,哪怕有意奉承,也并不浮夸,很难让人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加上周氏也是个明事理的,猜到她身体当是有些不妥才没有来,蓉姑姑又问了一下周氏的身体,随后才将他们迎了进来。 两个孩子皆好奇地瞧着苏宝。 谭妙笑着拉了一下他们的小手,哥哥受到鼓励,率先跟苏宝打了声招呼,将提前备好的礼物递给了苏宝,弟弟有样学样,也说了一句贺喜的话,苏宝说了声谢谢,随后才将礼物递给苏皖,让她帮着收了起来。 今日来的不止有女眷,还有一些年轻公子,好在秦管家早有准备,摆酒席的地方,分为了两处,用屏风隔开了,女眷这儿是蓉姑姑苏皖她们接待的,年轻公子则由陆暔接待的,他本就喜好交际,带着孩子过来的公子哥有不少是他跟楚宴的朋友,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此时的宁远侯府,却一片低气压。 魏贞垣虽然膝下无子,二房却是有同龄小孩的,景王府邀请了那么多名门望族,却偏偏没有邀请他们,不嗤于打了他们的脸。 从早上到现在,整个宁远侯府都死气沉沉的,二夫人的心情自然很糟糕。 魏贞垣虽是长房嫡子,他爹爹去世时,他才不过四岁,自然没法继承爵位,然而偌大的侯府没个主事的当然不行,经过协商,暂时由魏贞垣的二叔魏佟继承了爵位,所以如今宁远侯府是二房主事。 魏佟膝下有三子两女,长子早早就成亲了,孩子都已经五岁了,按理说,景王府邀请了那么多人家,也该邀请他们才对,连身份比不上他们的都被邀请了,偏偏漏下了他们。刚刚大儿媳还过来问了此事,话里话外都在问是不是府里的人得罪了景王,才唯独漏了他们。 邀请宾客时,怕有遗漏,管家通常会检查好几遍,遗漏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故意没邀请他们。二夫人脸上自然无光,跌了面子是一回事,得罪了景王却是大事。 景王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本身就是个很有能耐的,外祖父又是声名赫赫的战神,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72章 二夫人当即将几个儿子都喊到了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他们最近都没跟景王打过照面时,她才松口气。 「不是咱们二房,也定然不是三房。」 三房的老爷是庶子出身,本就唯唯诺诺的,极其低调,这样的人虽让人瞧不起,却通常不会惹事,二夫人咬了咬牙,神情有些难看,「必然又是大房闹出的事。」 她跟大夫人斗了二十几年,尽管她已经被逐出了府,她仍旧看不惯大房的人,在她眼底,她的两个儿子,哪个都不比魏贞垣差,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长房长子,就得占着世子之位。 她与大房积怨已久,就算不是大房的错,她也能按到大房身上去,何况这次又认定了是大房的错,可想而知,她心中有多恼,「再这样下去,早晚被大房拖累死。」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楚宴此刻刚下早朝没多久,下朝后,皇上还将他喊到了御书房,给了他一套文房四宝,让他转交给苏宝,算是他的一些心意。 他所赏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纸是安微宣纸,墨是椭圆形的龙香御墨,笔是仲观老人所制的狼毫笔,砚是青花纹端溪砚,每一样都很珍贵。 楚宴替苏宝谢过恩,又去了宁寿宫一趟。等他回到府时,人已经都快来齐了,他回凌霄堂换了身衣服,才象征性来了一堂。 他一身绛紫色衣袍,乌发用玉冠束了起来,一张脸犹如鬼斧神凿般,说不出的昳丽,他信步走来,身材挺拔,气质出众,哪怕刻意收敛了,身上仍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一出现,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偏偏没人敢直视。 众人连忙低头行了礼,等他走近后,还自觉地为他让出个道。 未出阁的姑娘一共来了三个,瞧到他的身影时,都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锦帕,紧跟着行了礼,余光扫到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时,谭妙也莫名有些紧张,飞快垂下了眼眸。 她这次之所以过来,确实是因为周氏身体有些不适,只让丫鬟过来,唯恐礼数不周,毕竟他们的身份跟旁人比起来,着实低了些,她这才代嫂嫂走了一趟。 这几年,景王始终不在京城,偶尔回来一次,她也没机会见他,说起来,她只在十岁那年,惊鸿一瞥瞧到过景王,记忆中的他,鲜衣怒马,再肆意不过,一张脸更是近乎妖孽。 尽管如此,长大后的她对景王也没有旁的心思。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像景王这样玩世不恭又冷血冷情的人不是良配,以她的身份,就算他愿意娶她,也只会是个侧妃,饶是没有旁的念头,近距离瞧到他俊美的侧脸时,她心中还是紧了紧。 之前,她一直不理解陆佳惜的选择,她出身不低,又才貌双全,身后明明有众多追求者,只要她愿意嫁,国公府的世子妃都能当,而景王分明对她无意,她却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依然对景王死心塌地。 这一刻,谭妙才发现,这个男人,就是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明知他难以掌控,还是忍不住飞蛾赴火。 楚宴一直走到苏宝跟前才停下。苏皖就站在苏宝的斜后方,她一身青色粗布衣,面容普通,打扮老气,瞧着一点都不起眼。 察觉到楚宴的打量,苏皖浓密的眼睫毛颤了一下。 谭妙顺着楚宴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苏皖的存在。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她好像是苏宝的奶娘。 苏皖福了福身,「奴婢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楚宴扫了一眼她略显苍白的脸,语气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略微挑起的尾音,却带着一丝勾人,「不是还病着?」 苏皖恭敬道:「谢王爷挂念,奴婢只是普通的伤寒而已,身体已经无碍了,您放心,不会传染给孩子们的。」 听了她这句话,大家才收起好奇的目光,原来,景王是怕她将病情传染给孩子们才多问了一句。 楚宴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这女人就这么怕跟他扯上关系?换成他以往的性子,他偏不让她如意,这个时候却没再多说什么。 蓉姑姑笑道:「贵客都到了,王爷先说两句吧。」 楚宴点了下头,将苏宝揽到了跟前。 苏宝头一次瞧到这么多人,还是为了给他庆祝生辰才来的,就算他什么都没说,楚宴也能感受到他的开心,他勾了下唇,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他简单说了一下开场白,便道了谢,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这是我的长子,感谢大家给本王面子,前来参加他的生辰礼,为了感谢孩子们的到来,府里特意请了杂戏团,一会儿大家可以尽情观看,时间不早了,福义,你组织孩子们入座吧。」 在众人的印象中,他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也没人觉得他话少,他身为王爷,愿意出现本就给了众人面子,以他的脾气,就算不出现,也没人敢说什么,见他说完,还亲昵地撸了一下苏宝的小脑袋,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以后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苏宝了。 第73章 福义正要带着大家入座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只见男人足尖点了几下,便从不远处飞奔了过来,眼瞅着就要来到众人跟前,他速度很快,听动静身后不远处还追着几个人。 离近了众人才瞧清他的面容,男人一身黑色锦袍,衣摆处绣着四爪蟒蛇,随着他的走动,不仅蟒蛇显得十分狰狞,他身上的气息也有些渗人。 来者正是安王。他没有邀请函,自然不是走的正门。他落入府里时,李殷听到了风吹草动,这才带人追了上来,瞧到他,秦二条件反射地抽出了手中的刀,紧紧追在他身后,因轻功比不上他,才落后了一步。 大家都有些愕然,自然看出了安王是闯进来的,不少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一直快走到众人跟前,楚恒才停下脚步。侍卫立马持剑围了上来,秦二也恶狠狠盯着他。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余光瞥到安王的身影,苏皖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她恭敬地垂着眼睛,没敢抬头,楚宴那儿她尚且不知道如何暴露的自己,自然不想在安王这儿再暴露。 楚恒毫不在意侍卫的包围,他淡淡扫了侍卫一眼,神情冰冷,「这就是七皇弟的待客之道?」 楚宴冲侍卫摆了摆手,他们这才收起手中的剑退了下去。 见楚恒又朝他走了过来,楚宴挑了下眉,唇边溢出一抹笑。他容颜本就昳丽,勾唇挑眉间,颇有种妖气肆意的感觉,瞧到这一幕时,连一些妇人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楚宴并不在意他这张脸有多迷人,语气依然懒洋洋的,「三皇兄怎么来了?如果我没记错,今天邀请的都是府上有孩子的人家吧?」 言下之意,分明说他不请自来。 安王瞥了楚宴一眼,竟然一副和解的模样,「前几日在街上,你我之间有些误会,才闹了笑话,今日是小家伙的生辰宴,我身为三伯父,理应让人送份生辰礼过来,恰好无事便过来瞧瞧他,难道七皇弟不欢迎我?」 嘴上的话倒像和解,偏偏他语气生硬,神情也阴阴沉沉的,比起和解,更像在找茬,在场的众人都清楚他与景王有些不和,听了安王的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唯恐下一刻两人就打起来。 周围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到,胆子小的妇人搂着怀中的孩子后退了好几步,唯恐一会儿打起来会殃及无辜。 楚宴却只是扯了下唇,似笑非笑道:「来者是客,怎会不欢迎?三皇兄既然来了,就同我喝一杯吧。」 说着便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力道不算小,安王本就受了伤,这一下,拍得他差点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冒上来的腥味儿。 楚恒低声道:「七皇弟着什么急?想喝酒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我远道而来是为了给小家伙庆生,总要同他说句贺喜的话才行。」 说着他挥开了楚宴的手,不动声色扫了一下四周,今日他之所以过来就是想瞧瞧苏皖是否会出现,她如果真心在乎苏宝,他的生辰宴,她肯定会来吧? 楚恒一早就派人守在了景王府附近,却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通过这些年的调查,他对苏皖多少有些了解,也清楚她极其重情,她既然将苏宝生了下来,又养了这么几年,肯定很重视他,怕她乔装而来,楚恒又仔细扫了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苏皖身上。 察觉到他的审视,苏皖手心都出了汗。 尽管楚宴已经说了苏宝的生母已经没了,楚恒却根本不信,他认为若苏皖足够重视苏宝,肯定不可能将他一个人丢到景王府,如果她舍不得苏宝,又不愿意跟着楚宴,其实扮做奶娘暂时陪着他,时间成熟时,再将他带走,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其实苏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楚恒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若非面前的女子个头比苏皖高了不少,五官也没有相似之处,楚恒早怀疑她了。他初见苏皖时,她不过十四岁,十六岁那年,苏皖还长了不少,他以过去的身高评判她,自然不行。 楚恒只是扫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见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来了,心中闪过一抹讥诮。不过他清楚苏皖的脾气,别看她生得娇娇软软的,其实最怕麻烦,楚宴身边的狂蜂浪蝶越多,苏皖越不可能喜欢他,念极此,他心中倒是好受了些。 就算她为他生了个孩子又怎样?最后得到她的,只会是他。 他气质冷凝,冷冷看人时,颇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说完那番话,四处扫了两眼,就朝苏宝走了过来。 苏宝紧绷着小脸,粉嫩的唇也抿了起来。 楚宴却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神情虽慵懒,语气却很强硬:「三皇兄还是不要为难他了,你那日拿剑指着他时,他魂都要被你吓破了,现在瞧到你就恨不得躲远点,岂会愿意同你说话?今日又是他生辰,三皇兄若是真心来为他庆生来了,还是让他高兴些的好。」 第74章 当初街上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听说安王拿剑指着一个孩子时,有不少人不信,觉得传闻有些过火。 毕竟,一个成年人就算再过分,也不可能真拿剑指着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见安王没有反驳,在场的女眷都有些难以置信,望着他的目光也染上了一丝鄙夷,碍于他是王爷,才没有过火地打量。 尽管如此,安王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薄唇微抿,深深看了楚宴一眼,想到府里的彩凤姑娘,如若利用的好,苏皖定然会现身,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清楚景王是有意刁难,他拂袖便想离去。 他神情越臭,楚宴心情越好,哪怕他都要离开了,也没放过他的意思,他扬起嘴角,道:「三皇兄不是送生辰礼来了?难道就因为他不想跟你说话,礼物就不送了?真没想到三皇兄是如此小气吧啦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孩子很好哄吗?你的礼物若是珍贵,说不准他就原谅你了,还是说三皇兄是舍不得给礼物?」 他一番话下来,好多人都忍不住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楚恒,六皇子也啧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真没想到三皇叔是这样的人。」 他声音虽不大,习武之人却耳力甚好,楚恒自然听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不止六皇子一副不赞同的神情,连不少妇人都一言难尽的瞧着他,他堂堂一个王爷,又岂会舍不得一个礼物?不过是气得忘记了而已。 楚恒伸手掏出了怀中的锦盒,抛给了楚宴,道:「本王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了,何须计较一个礼物?不过是忘了而已。」 六皇子却又嘀咕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被拦了下来,才舍得给了。」 楚恒冷冷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冰冷刺骨。 见状,唐公公腿有些软,下意识将六皇子搂到了怀里,唯恐楚恒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被他的目光笼罩住时,六皇子也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难道都给他听到了?他声音明明不大。 他毕竟是皇子,又有内侍和侍卫护着,楚恒又是长辈,自然不好跟他计较,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他走后,楚宴才冲众人拱手,神情淡然,「让大家看笑话了。」 众人连忙摆手。 安王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很快孩子们就将他抛之脑后了。 福义带着众人入座后,杂戏团就开始了表演,这些人是专门为孩子们请的,表演的节目让孩子们极其喜欢。 苏宝是第一次观看这种节目,不论是会喷火的小男孩,还是胸口碎大石的年轻人,抑或着顶着碗演杂耍的小姑娘都让他敬佩极了,他瞧得目不转睛的,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他们身上。 不仅他看得开心,六皇子等人也是头一次瞧到这些杂技表演,一个个都高兴极了,看到精彩之处还忍不住嗷嗷乱叫,好几个孩子的嗓子都叫哑了,苏宝也受了感染,忍不住跟着喊了好几声。 驯兽师牵着老虎出来时,孩子们瞪大了眼睛,随即兴奋地喊起了老虎,老虎虽然早就被驯服了,怕出意外,依然有几个驯兽师在台下警惕地瞧着。 其实给贵人们表演时,驯兽这一块往往会特意排除掉,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出个意外,他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但是楚宴却让他们正常表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楚宴也喊了一队侍卫过来盯着。 好在表演一切顺利,看到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跳进火圈时,孩子们都兴奋极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唯恐大老虎一不小心被烧伤。 等它表演完毕,驯兽师领着老虎给大家鞠躬时,孩子都尖叫了起来,不想让老虎退下。 不管他们想不想,驯兽师都带着老虎退了下去,接下来上台的是两只小猴子,小猴子生得丑萌丑萌的,它们在台上蹦来蹦去的,可爱极了,大家很快便沉浸在了小猴子的表演中。 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演员出来谢幕时,孩子们依然意犹未尽,嚷着还想继续观看,这下也不嫌热了,哪怕嗓子都喊哑了,一开口嗓子就疼,也不见他们抱怨,有不少孩子拉着长辈不停地撒娇,想让他们去自己府里表演,直到长辈答应了才作罢。 考虑到孩子们又是尖叫又是乱蹦的,肯定早渴了,苏皖便命丫鬟上了降火的花茶和瓜果,等他们吃完,才带着他们去了摆酒席的地方。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家中的掌心宝,吃饭都有丫鬟伺候,上了饭桌,基本上每个孩子身后都有个丫鬟照料着,苏皖怕有人趁机对苏宝不利,便也跟在了他身旁,苏宝想拉她坐下,见其他丫鬟皆是站着,便清楚娘亲肯定不会坐,只好作罢。 苏皖忙活了一上午,多少有些劳累,嗓子眼也有些不舒服,怕在贵人面前出丑,她始终压着咳意,此时却有些压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第75章 她这一咳,苏宝自然担心。他饭也不吃了,就想带她下去休息,苏皖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仍旧很固执,说什么也要让她去休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皖多少有些无奈。 玉灵笑道:「方姐姐累了一上午了,快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小公子就行。」 苏皖没办法,只好下去了,苏宝这才肯乖乖吃饭。 回到奉水苑后,她却有些放心不下苏宝,在坤宁宫时苏宝都差点出事,今日府里来了这么多人,若是混进了心怀不轨之人…… 不知为何,苏皖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苏宝今日是小寿星,又有这么多人来给他庆生,他自然无法提前退席。 苏皖想了想便叫人给楚宴传了个信,得知他早就派了暗卫盯着时,她才没那么担心。苏皖稍微吃了点东西,便喝了药,不知为何,她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正打算去瞧瞧苏宝时,就见小蕊慌张地跑了过来,「方姐姐,不好了,前院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苏皖心中猛地一咯噔,连忙站了起来,边往外跑,便问道:「怎么回事?」 小蕊也跟着她往外跑,气喘吁吁道:「方姐姐不用太担心,他只是差点烫伤,受了惊吓,我怕他心中害怕,就来喊你了。」 苏皖松口气的同时,眼中又满是自责,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回来,「怎么回事?为何差点烫到?」 小蕊长话短说,认真解释了一下。 酒席的最后,每一张桌上都会陆续上几盆热汤,谁料最后上汤时,传菜的丫鬟却不小心绊了一跤,直接朝苏宝摔了过去,手中的热汤也朝他洒了去,若非暗卫跟玉灵反应快,一盆热汤定然从他头上洒了下来,尽管如此,热汤还是溅到他身上一些。 几句话的功夫,她们便已经跑到了浮真堂。 浮真堂内乱哄哄的,好几个胆小的孩子都被吓哭了,正依偎在娘亲或嬷嬷怀里小声啜泣着。 苏皖到时,楚宴也已经到了。 一个丫鬟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到楚宴,她使劲扇了一下自己的脸,一掌下去,脸就高高肿了起来,她哭道:「王爷,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王爷饶奴婢一命,求您饶奴婢一命啊。」 楚宴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一双眼眸沉得有些深。 今日一共摆了将近四十桌酒席,由于府里人手不够,酒席便承包给了飘香阁,这些上菜的丫头都是飘香阁请来的,他早就猜到了会有人使坏,特意在苏宝身边安插了两个暗卫,若非暗卫反应快,一盆热汤浇头而下,后果可想而知。 他自然不信这是偶然事件,「拖下去仔细审问,别弄死就行。」 苏宝正抿着唇站在桌子旁,蓉姑姑则拿着一个帕子在仔细为他擦拭身上的脏污。瞧到苏皖,苏宝紧绷着的小脸才放松了下来。 苏皖跑到他跟前才停下,苏宝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小脸埋到了苏皖怀里。 苏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万分庆幸他没有烫伤,心神安定下来后,她才朝丫鬟看了过去。 她正瘫坐在地上,楚宴的那句仔细审问和别弄死就行,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被拉走前,她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奴婢真不是故意的,身边的人都可以为奴婢作证,奴婢真是不小心摔了一脚,求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小公子您行行好,让王爷放过奴婢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恻隐之心。见苏宝将小脸埋在苏皖怀里,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其中一个妇人忍不住小声道:「这么热的天,她们忙了这么久,疲倦之下,不小心摔了一脚,倒也有可能,兴许真不是有意的吧?」 苏宝紧紧揪住了苏皖的衣服,她朝他跌过来时,眼中带着一抹破釜沉舟的凶狠,苏宝确定他没有看错。 见有人为她说话,蓉姑姑高声道:「是否有意而为,还需要查过方可知道,若非侍卫反应快,这一盆热汤会直接洒在小公子头上。刚出锅的热汤,说不准这张脸就得毁容,哪怕侥幸能治好,这么大的孩子疼也要疼死了,她犯下这等事,就算不是有意的,也绝不能直接放了她。」 荣安侯府的大夫人也道:「是不是有意的审一下就知道了。刚刚我就觉得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有些不像样,谁料竟出了这等事!确实不能轻易饶了她,这是侥幸没出事,万一真出了事,她就是想赔命也已经晚了!」 她儿子就跟苏宝坐在一桌,一想到这笨手笨脚的丫鬟差点烫到她的孩子,她就心惊肉跳的,这个时候自然是站在了苏宝的立场上。 她在人群中颇有威望,见她发了话,也没人敢求情了,侍卫很快便将这丫头拉了下去,事情闹的大,掌勺的也听到了风声,他是今日这场酒席的临时负责人,连忙跑过来慰问了苏宝一番,还说不管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飘香阁都愿意全权负责,他态度极好,楚宴倒也不至于牵连无辜,便让他退了下去。 第76章 这么一闹,最后一道汤也没人愿意喝了,大家都站了起来,胆子小的孩子眼泪汪汪的,正闹着要回家,楚宴赔了不是,「今天是本王招待不周,望大家见谅,改日本王必让人登府致歉。」 就算要怪也该怪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清楚不是他的错,大家连忙道:「谁家待客时都无法保证不出一点事故,幸亏小宝没有出事,今天孩子们都玩得很开心,景王不必太客气。」 楚宴微微颔首,他摸了一下苏宝的小脑袋,对孩子们道:「小宝受了惊吓,就不让他出去送你们了,你们以后还可以来府里找他玩,到时还给你们请杂戏团。」 苏皖眼眸微动,根本没料到他会为了苏宝说出这番话。她印象中的楚宴桀骜不驯又放荡不羁,根本不会是个好父亲,可是这一刻,苏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对苏宝的关怀。 听完他的话,孩子们眼睛猛地一亮,「还有杂戏团可看?」 见楚宴点了下头,孩子们兴奋极了,立马就有几个孩子挺了挺胸膛,「那我完了还来。」 显然杂戏团的影响力依然十分大。 苏宝这才从苏皖怀里抬起小脑袋,见六皇子跟陆琼都略带关心地瞧着他,他心中微暖,扬起小脸对楚宴道:「我想送他们一下。」 见他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楚宴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去吧。」 苏宝捂着小脑袋躲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又被楚宴撸了一把脑袋,苏皖给他梳的小抓髻都被他撸乱了,苏宝鼓了鼓腮,父子俩一个高大俊美,一个可爱精致,站在一起时,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谭妙的目光却又落到了苏皖身上,自始至终苏宝都靠在她怀里,楚宴与她离得这般近,竟丝毫不排斥,这个奶娘究竟是什么人? 竟也能让景王另眼相待? 察觉到她的打量,苏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谭妙冲她嫣然一笑,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她五官精致,身材娇小,笑起来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苏皖也笑了笑,便带着苏宝,出门送了一下客人,将人送到门口,她们才回奉水苑。 回去的路上,玉灵忍不住跟苏皖道:「那丫鬟刚开始上菜时,我就觉得她眼神有些不对,总觉得她有些过于紧张,现在一回想,她肯定是心中有鬼才有些心虚,好在王爷英明,已经让人去审了,方姐姐放心,有李统领在,肯定能撬开她的嘴。」 小蕊也道:「我也觉得她有问题,不管怎样,好在小主子没有出事。」 苏皖也无比庆幸,对玉灵道:「今日多亏了你和暗卫反应快,若非有你们,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妹妹的恩情我定然铭记在心。」 玉灵连忙摆了摆手,「姐姐这是什么话?现在小主子同样是我的主子,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可不许再这样客气了。」 她摆手时,一双白皙的手露了出来,手面上赫然红了一片,一瞧就是烫的,苏皖一颗心紧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玉灵的手,「你的手竟烫伤了!」 她语气不由有些急,「你怎么也不说?药都没上,还跟着我们出门送客,万一起水泡了怎么办?是不是很疼?」 小蕊也刚瞧到她手上的伤,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苏宝身上,根本没想到她也烫到了。 见两人眼中满是关心,玉灵明媚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一点小伤而已,你们俩呀,不必大惊小怪的。」 苏皖眼中满是不赞同,「都红成这样了,哪是小伤?万一起泡了有你疼的,得尽快上药才行,你就应该第一时间去处理一下,也怪我,只顾留意小主子了,完全没想到你竟也烫到了。」 玉灵道:「我真的没事,当时被烫到后,只是稍微疼了一下,刚刚才有些红,回去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我小时候不小心打翻过水壶,烫得比这次严重多了,都没起水泡,方姐姐不要担心呀。」 瞧她如此不上心,苏宝的小眉头也蹙了一下,催促道:「快回去上药!」 玉灵没忍住,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好好好,奴婢这就回去上药。」 摸完,她才注意到自己逾越了,难得的是苏宝竟然没躲开,任她摸了一下,玉灵自然清楚,连王爷摸他时,他都要躲开,平日里也只许方姐姐揉他脑袋,她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是不是小主子,也把她纳入自己人范围了? 这伤烫得真是值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后,苏皖又好笑又无奈,「好了,赶紧回去吧。」 回了奉水苑后,她亲自给玉灵涂了药,玉灵眨了眨眼,笑得俏皮,「方姐姐可真温柔,可惜我哥已经成亲了,要不然我一定让他娶了你。」 苏皖失笑摇头,随口打趣了一句,「自己的亲事还没搞定,反倒操心起我了。」 玉灵脸上飞快染上一抹薄红,「明明在说姐姐你,怎么又牵扯到我了?」 第77章 苏皖但笑不语,玉灵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回了自己屋,小蕊也忍不住笑了笑。 等她们两个都离开后,苏皖又将苏宝拉到了跟前,怕他万一烫到,她又认真检查了一遍,苏宝身上虽然没有烫伤,衣服却溅脏了一些,苏皖带他洗了个澡,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 出来时,就见楚宴在外间坐着,他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玉石制成的小茶杯,时不时往上抛一下,再接住,瞧着让人胆战心惊的。 苏皖福了下身,打完招呼,便走过去亲自为楚宴倒了杯水,她一双手纤细修长,哪怕被涂得肤色有些发黄,仔细看依然很漂亮。 楚宴淡淡扫了一眼,才收回目光,见她端着水朝自己走了过来,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他眼尾本就上挑,线条犹如水墨画上用画笔精心勾勒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勾人。 苏皖将茶水呈了上来,楚宴却没有接,他掀了一下眼皮,慵懒道:「岂敢劳烦你,别等会儿喝了你的茶,又说我不识礼数,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难道不会自己倒?」 分明是拿苏皖前两日的话来堵她。 他眼眸幽深,眸中暗藏着锋芒,仿佛有种直击人心灵的力量。 苏皖耳根有些红,原本还低垂着眉眼,极其恭敬的模样,此刻,她却抬起了头,一双潋滟的凤眼朝他看了过去,她目光清澈透亮,既坦然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懊恼,苏皖低声道:「王爷分明晓得我那日的意思,不过我的话终究有些重,是我误解了王爷,我在此向您道歉,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 楚宴原本神情淡淡的,听了她的话,才摸了一下手指上的玉扳指,无趣道:「承认错误倒是快,不自称奴婢了?」 他都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私下再自称奴婢,多少有些别扭,苏皖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楚宴也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心中那点火气,瞧到她道歉时,早灰飞烟灭了,他又瞥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悦耳,却又莫名让人牙痒痒,「不是要给我奉茶?还愣着干什么?呈上来。」 苏皖神情微顿,不是说自己有手?不过瞧到他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模样,苏皖便清楚他已经不生气了,她将茶呈了上去,楚宴正打算接,却被苏宝踮着脚尖一把抢走了,还好苏皖倒的不是很满,不然杯里的水非洒在他身上不可。 小家伙眼神明亮,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霸道,「不许凶娘亲!」 这臭小子,楚宴拿脚去踢他,低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凶她了,嗯?就你这态度,是对爹爹应有的样子?怎么?娘是亲生的,爹就是捡来的?」 苏宝飞快跑开了,杯中的水不可避免地洒了出来,他将水杯放倒桌上,冲楚宴扮了个鬼脸,嘟囔道:「就是捡来的,半道捡来的。」 楚宴被他嚣张的小模样气笑了,起身就要去教训他,只觉得这臭小子越发无法无天了,惯得他,苏宝嗷嗷叫着飞快扑到了苏皖怀里,脸上是不曾见过的生动与鲜活。 望着他可爱的小脸,苏皖忍不住笑了一下,楚宴来抓他时,她拦了下来,「好了,都不要闹了,王爷,他年龄还小,难得淘气一下,您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她不仅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眼底也溢着笑,这是楚宴头一次见她顶着这张脸,笑得如此温婉动人,明明相貌很普通,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美,楚宴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目光也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一定是眼睛出了问题,这个模样分明丑死了,哪里美?他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苏皖听了莫名有些想笑。 见他没敢抓,苏宝挑衅地又扮了个鬼脸,两只小手扒拉着眼皮往下扯,刚扯下来一点,就被苏皖拍了一下小屁股,「你老实点,别给我揍你的理由。」 苏宝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今天我生辰!」 见他吃了瘪,楚宴眼底才多了一抹笑,「谁规定生辰就不能挨揍?」 苏宝哼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他们怎么统一战线了,不由喊道:「这是我的娘亲!」所以不许他亲近。 喊到一半就被苏皖捂住了嘴巴,娘亲那两个字呜呜的也没说得太清楚,苏宝这才意识到,娘亲不想暴露身份,他示意自己错了,讨饶地呜呜叫了两下,苏皖才松开手。 松开手后,苏皖又叮嘱道:「不许对父王无礼。」 说完她才又看了楚宴一眼,真心感谢道:「今日多谢王爷了,才让小宝有个难忘的生辰。」 楚宴的神情早就恢复了自然,「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谢什么?」 苏宝的脾气他多少了解了些,这几年,一直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他对苏皖的感情不深才不正常,楚宴根本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自然也没有真生气。 第78章 他扫一眼那杯被苏宝夺走的水,水还剩半杯,他莫名觉得有些口渴,走到书桌旁端起水便喝掉了,喝完,又品了一下,只觉得唇齿间都留着一股香味,除此之外,还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好喝。 「这是什么茶?」 苏皖回道:「茉莉花茶又加了山楂。王爷若喜欢我可以给你包一些,让人送到凌霄堂。」 茉莉花有清热解毒,止咳化痰的功效,她这两日还是有些咳嗽,怕只是喝药好的慢,苏皖就弄了些茉莉花茶,寻常人也可以喝,因苏宝也喜欢,她才多泡了些。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楚宴又坐回了原处,他此次来是有正事要说。今日摔倒的那丫鬟被带下去后,是李殷亲自审问的,她已经招了,确实是被人收买了。 但是她并不清楚收买她的人究竟是何方人士,说来也巧,她爹爹好赌,在赌桌上几乎输了个倾家荡产,最后还把她抵押了出去,她若是三日内无法筹到钱,就会被他们绑到青楼去。 那种地方,若是真去了,她这一辈子彻底都毁了,这丫鬟自然不愿意去,对方找到她,让她将汤汁撒到苏宝脸上时,她也曾迟疑过犹豫过,可是那人却跟她说苏宝不过是一个外室子,母亲只是普通农妇,还早就死了,根本不得景王的看重。 只因他是景王的头一个孩子,他才给他办了生辰宴,但是他跟景王根本没有父子情,就算他被烫伤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多打她一顿板子,只要她咬死了不是故意的,就绝不会有事,事成之后她就能得到一千两银子。 她爹爹也才不过欠了赌坊八百两银子,若真给她一千两银子,还完还剩二百两,她拿着剩下的银子,还能当做本钱,做点小生意,完全可以有一个很好的生活。 她一咬牙就应了下来,本来她确实咬死了自己是不小心摔了一脚,但是景王府的人却根本不走寻常路,笃定她有问题后,也不听她辩解,直接对她用刑,她哪里承受得住,这才哭哭滴滴地全招了。 楚宴让李殷将她放出了府,派了人跟着她,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跟她接头的人。 楚宴总觉得这次的幕后之人,跟在坤宁宫陷害苏宝的是同一个人,上次对方的目的是想让他冠上小贼的帽子,名声尽毁,这次若只是简单烫他一下,未免有些小儿科,毕竟皇宫里保存的有生肌膏,烫伤后也可以祛掉疤痕。 如果是想让他毁容,单靠一盆热汤自然有些难,楚宴便让人检查了一下那盆汤,果真在里面发现了蚀骨粉。 蚀骨粉是一种腐蚀性很强的毒药,会让肌肉逐渐坏死,刚开始的症状跟烫伤很像,后来肌肉会逐渐腐烂,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这一部分肉就会坏死,再好的药膏也无法医治好。 楚宴道:「你仔细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烫到的地方,如果有必须尽快抹上解药才行。」 听了他一番话,苏皖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背后之人,用心太过险恶,他们分明是有意毁掉苏宝这张脸。 如果他真被烫伤了,刚开始他们只会当成烫伤来医治,等发现不对劲时,肯定早就过了十二个时辰。 苏皖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如此狠毒。幸亏苏宝没有出事,尽管如此,苏皖还是不由觉得胆寒,究竟是谁竟费尽心思地对付一个孩子? 想到玉灵手上被烫伤了,苏皖连忙道:「小宝虽然没有受伤,不过玉灵保护小宝时,烫到了手,王爷可有解药?」 楚宴没想到玉灵竟受了伤,秦管家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若是让他知晓此事,这老家伙不定怎么担心,「蚀骨粉的事先别往外说,我已经命人去寻解药了,晚上才能拿回来,让李殷给她送解药时再提此事。」 苏皖自然没意见。 楚宴对她的顺从十分满意,他叩了一下书桌,又问:「你们最近这段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觉得谁会害他?」 说起怀疑对象,苏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这段时间,唯一表现出对苏宝有仇视心理的就是陆佳惜,她确实有动机,如果她真对楚宴求而不得,苏宝的存在确实会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可是苏皖又不敢冒然猜疑,毕竟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凭直觉去猜测多少有些不对。 国公府倒台时,陆佳慧是极少数对她展现出善意的人,若非有了确凿证据,她不想去猜疑她的嫡亲妹妹。陆佳慧的及笄礼上,她还软软地拉着她喊姐姐,瞧着既乖巧又懂事,尽管长大了,可能移了心性,苏皖也不清楚她究竟会不会这般狠毒。 见他等着回答,苏皖只是道:「接触的人有不少,太妃娘娘生辰宴上,我们见的都是为她庆生的人,除此之外,还曾见过陆府的陆三姑娘和四公主,一次是在宫里偶遇,一次是她们来景王府,再有就是今日了。我也说不好谁会对他下手,兴许是小宝的出现碍了某些人的眼吧?王爷有怀疑对象吗?」 她向来聪慧,平日里也极为心细,楚宴不信她没有怀疑对象。闻言,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他明明是在问她,她反倒将问题抛给了他。 被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苏皖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由垂下了眼眸。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妃至上》卷一 作者:亦夏 02、《宠妃至上》卷二 作者:亦夏 03、《宠妃至上》卷三 作者:亦夏 04、《宠妃至上》卷四 作者:亦夏 05、《宠妃至上》卷五 作者:亦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