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妻》 第一章 一大早,丫鬟的尖叫声便从远方的厢房传到大厅,接着是她十万火急的跑步声,一冲进厅内,便腿软的瘫在地上,对着厅里的人拎高手上的纸条。 “惨了、惨了!”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她、她不在房里,她留书离家出走了!” 听完,云老爷手上的红色请帖一声落地,云夫人吓得捂住胸口,嘴里喊着“天呀、天呀”,夫妻俩同时陷入慌张。 云家是京城有名的书香世家,家中子弟都是朝中翰林,云家长年来为穷人设置米仓,也是众人眼中最好善乐施的人家,年方十八的小姐云襄儿更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多年来,提亲的人都快踩破门槛了。 不过众人不知的是,云老爷自辞去官职後,云家的经济每况愈下,偏偏憨厚的云老爷又被友人所骗,投资茶叶失败,要是不快点把帐房里的短缺补齐,再半年,云家就没能力设置米仓、救助更多穷人了。 这对热心助人的云老爷和夫人可是一大打击,只要想到未来有穷苦的老人或孩子受饿,他们就无法安心入眠。 於是,云家夫妇在取得女儿的同意後,决定将她嫁给现今最有名望的凤家,以联姻的方式支撑云家的经济。 凤家最早是从商起家的,发展三代以来,底下有纺织业、饭馆、镖局等多项产业,和朝廷也保持着良好关系,但商人难免给人财大气粗的印象,所以凤家也想藉由跟云家才女的联姻,提升名望。 云襄儿这回逃家的时机实在糟到不行,因为婚事就在四个月後! 只有云家总管褚千堂——一个穿着白色锦袍,面冠如玉、清俊尔雅的年轻男子镇定自若的捡起红帖,再接过丫鬟手上的纸条阅读。 爹、娘: 襄儿不孝,本该在出嫁前待在闺中,但这些年来襄儿为当好云家才女忍耐许多,其实,襄儿一直渴望着自由,想到外面的天地看看,希望爹、娘能成全襄儿今生唯一的请求,襄儿绝对会在成亲前赶回来,不会做出令爹娘伤心的事。 千堂哥,爹娘就拜托你照顾了,也请你原谅襄儿的任性。 襄儿笔 读完,褚千堂双手似颤了下,但表情依旧平静,把纸条递还给老爷、夫人後,安抚他们道:“请老爷、夫人放心,襄儿小姐只是暂时离家,不是逃婚。” 只是,这暂时的离家出走,已经够吓坏他们的老命了! 云夫人拿着手绢哭诉,“襄儿一向乖巧,怎麽会做出这种事?还说什麽渴望自由,一个姑娘家本来就不该抛头露面,那有多不得体啊!” “襄儿那麽娇弱,要是被恶人欺负了怎麽办?”云老爷颤着唇担忧的说。 说到欺负二字,云夫人脸色刷地一白。“是啊,咱们襄儿生得可人,要是被外头的人花言巧语骗去了怎麽办?我的小妹当年同样在成亲前逃家,结果被个无赖诱骗,闹出事端……” 这是她娘家最严重的丑闻,外人不得而知,事情东窗事发之後,妹妹被那男人抛弃,产下的婴儿被家人偷偷送养,自个儿也被送到南方。如今襄儿逃家,她自然害怕女儿会重蹈覆辙。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会派人把襄儿小姐找回来的。”褚千堂铿锵清亮的嗓音响起,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 云老爷泪蒙蒙的眼底迸出一线希望。“千堂,你真有把握找到襄儿吗?得在知府大人寿宴前找到她呀,要不然知府大人一发怒,坏了云家的名声,可会影响到云家和凤家的联姻!” 他担心女儿归担心,但也和妻子同样害怕女儿未归的後果——今早他们收到了知府大人的寿宴请帖,希望襄儿能亲自赴宴为他祝贺,寿宴就订在两个月後,襄儿不能不到场。 “请老爷夫人放宽心,姑娘家都怕暗,小姐不敢在半夜离家,我猜她是天一亮才离开府里的,现在派人去找还来得及。”褚千堂再次保证,那锐利笃定的眸光、清晰有力的字句,怎麽听都有十成的把握。 云老爷和妻子相望,皆放松的松了口气,连瘫在地上的丫鬟也找回力气爬起来,彷佛褚千堂的一句保证比什麽都有效。 是的,褚千堂身为云家历年来最年轻的总管,可不是浪得虚名,他严谨能干,具有领导风范,云家上下在他管理下井然有序,只要他一出马,没有难得倒他的事,他至今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能及早发现云老爷背着他投资被骗的事。 他只能做弥补,积极撮合云家和凤家的联姻,让老爷和夫人继续开开心心的做好事,让云家的米仓得以永续经营,帮助更多穷苦无依的人。 “我就知道有千堂在一定没问题,千堂,找襄儿的事就交给你了。”云老爷向前握住褚千堂的手,激动道。 云夫人也满是欣慰地说:“千堂真像我们亲生的儿子,总是为了云家劳心劳力,没有你的话,咱们夫妻俩真不知该怎麽办才好。” 褚千堂叹息,早已习惯这对善良憨厚的夫妻如此依赖他。“老爷、夫人,你们的脸色很差,先回房休息吧,可不能小姐还没找到,你们就先倒下了。” 两老想想也对,为褚千堂的细心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大厅,丫鬟跟在後,扶住步履蹒跚的夫人。 转眼间,大厅里寂静无声,只剩褚千堂一个人伫立着。 他缓缓抡紧拳头,眉宇间有着压抑的皱摺。“襄儿,你到底去了哪?” 他从小和云襄儿一块儿长大,是她的伴读、她的保护者,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感情好似兄妹。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将云襄儿视为娉婷佳人,对她有倾慕之心,却因为老爷和夫人是他和爹娘的救命恩人,一直无法对她言明心意。 十五年前,十岁的他和经商失败的爹娘一路流浪,没得吃、没得住,还要躲避追债的人,差点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是老爷和夫人善心大发,救了他们一家人,不仅给了他爹娘总管和厨娘的工作,还让他到私塾念书,成为有用之人。 这份恩情,他时时记在心头,爹娘在病逝前对他的叮咛,他更不敢忘—— 千堂,爹娘知道你跟小姐感情好,但你要记得,云家是我们一家人的再世恩人,是我们高攀不上的,你可不能妄想小姐啊,知道吗? 这些话,让他严守分际,对襄儿小姐以礼待之,当她是可望不可及的月亮,只敢远远望着,甚至亲手替她操办婚事。目前最要紧的是—— “我得快点找到小姐,绝不能让这婚事有任何差错。” 简陋的茅屋里,不断传来婴孩的嚎啕声。 “乖,龙儿别哭了……”绑着细长辫子、穿着宽松男装的秀丽姑娘,正抱着一岁大的婴儿在茅屋里来回踱着步,心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龙儿已经发了两天烧了,喝了江湖郎中的药草也没用,看来只能找大夫了,但她哪有银子看大夫啊,不然她也不会买便宜的药给龙儿喝了。 唉,一个月前她带着弟妹到繁荣的京城,找了食堂的工作,本以为能多挣点钱,未来能开间小店铺过活,没想到京城的开销大,她那微薄的工钱竟连大夫都看不起,她求掌柜让她预支薪俸,却被轰了出来,没了工作,她真是走投无路!有什麽法子能让她在一日间挣到很多银子? “姊姊,龙儿会死掉吗?”十岁大的小红鼓起勇气问。 “龙儿会变得跟阿毛一样吗?”七岁的男孩小军眼眶红红的。阿毛是隔壁家的孩子,据说发烧过头,之後变得疯疯癫癫的。 五岁大的男孩小山和四岁大的女孩小莲,一听到龙儿会变得跟阿毛一样,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小红和小军情绪一被感染,也跟着掉泪。 被称作姊姊的单晓阳恼了,各赏了四个弟妹一记栗暴,一双晶眸闪着强悍的火光,忿忿道:“胡说八道什麽!龙儿会好起来的,绝对!” 四个孩子睁大纯真的眼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真的吗”。她心里泛起苦,不忍让他们担心地硬着头皮点头。 “我们来帮龙儿祈祷吧!”小红提议,其他三个孩子都点了头,有模有样的闭上眼、双手合掌,为龙儿祈福。 “你们……”见他们认真的模样,单晓阳眼泪差点溃堤。 但她不能哭,在照顾她的乞丐婆婆撒手归世後,她收养了这五个跟她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当家人时,她就决定要当好他们的姊姊,她必须坚强才行。 既然借不到银子,那她得想想其他方法…… “啊!”她想到了五年前乞丐婆婆过世後,她曾被一个扒手大叔照顾过,也学会一些技巧,每次事成,扒手大叔都会给她鸡腿,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但偷窃始终是不对的事,乞丐婆婆曾教过她,宁愿乞讨,也不能卑鄙的扒窃,所以她无法以此为生,後来便离开那个大叔,自行讨生活。 之後,她发现女孩的身分容易被欺负,也不好找差事,於是穿起男装,扮男孩在食堂当小二,月银虽不多,但至少是堂堂正正的养她五个弟妹。 但现在,为了治好龙儿的病,她不得不妥协。只要一次就好…… 单晓阳将龙儿放回床上,替他盖好棉被,用湿布覆住他烧烫的额头。“小红,姊姊会想办法的,你照顾好龙儿。” 她戴上帽子,把辫子藏在帽里,转眼间化做一个清秀的少年。 离开茅屋後,她弯出了小巷,热闹的市集就在眼前,她将自己隐藏在人群当中,寻找穿着显赫的有钱肥羊下手。 左边那个带了护卫的不行,右边那个看似练家子的也不行……啊,有了! 单晓阳眼睛一亮,前方迎来的那位穿着白色锦袍的高贵公子,一派斯文,身边又没带护卫,决定了,就是他! 单晓阳低着头往前走,一步步地靠近那公子。 褚千堂在踏出云家米仓後,来到热闹的市集,仪表堂堂的他立刻成为姑娘们注目的焦点,但他不以为意,快速走过一个个摊贩,心里挂念着云襄儿的下落。 已经第二十日了,他派出的众多人马都找不到襄儿小姐,身为云家总管,竟也有办不到的事,真是没有脸见老爷、夫人。 下一步,他该怎麽做? “对不住……” 就在分心之际,褚千堂被前方迎来的矮瘦少年撞上了,少年压低的嗓音极不自然,撞上他的感觉也让他觉得怪异,他眯紧眼,一把捉住少年的手—— “你做什麽?” 她被捉包了?单晓阳背脊一凉,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她极力冷静下来,笑道:“对不住,公子,我不小心撞上了你,你就大人大量的放过我吧!” “只是撞上我而已吗?”褚千堂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手当下探入衣里找钱袋,如他所料,空空如也。 看着她心虚低垂的头,他心里生起一抹嫌恶。 现在有多少贫困的孩子每天都努力工作以换取吃食,他不能放过一个好手好脚、却投机取巧的人! “你,扒走了我的钱袋。”他字字锋利的指控。 单晓阳惊恐的倒抽了口气。糟,真的被他捉包了! 她是不是该向这位公子认错,然後恳求他借她银子救命? 不,太冒险了!这公子看起来很生气,要是她坦白了,他毫不心软的将她送官法办的话怎麽办?她五个弟妹还小,不能没人照顾,龙儿也不能不看大夫啊! 单晓阳只能抛弃廉耻的耍赖到底。“你找不到你的钱袋关我什麽事?我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你,就诬赖我是小偷,未免欺人太甚!” 第二章 褚千堂蹙眉。这少年不仅投机取巧,还强辩说谎,真是没救了。“你还敢作贼的喊捉贼,你爹娘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他的话刺痛了她的心,单晓阳抬起头瞪视他,苦涩脱口。“我没有爹娘!” 像他这种出身好、养尊处优的人,自然不需要背弃所谓的礼义廉耻来行窃。 没有爹娘也不能当作偷钱的理由! 褚千堂正欲开口矫正少年偏差的行为,岂知当少年抬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竟被震住了,左胸处响起如雷的律跳声。 他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竟会出现在他面前。 “襄儿小姐……”他恍惚间脱口而出。是因为思念过度才会出现幻觉吗? 单晓阳一愣。他喊她什麽儿? “你知道你逃家让你爹娘多担心……”话说到一半,褚千堂猛地住了口。不对,他搞错了,襄儿小姐不会乖乖待在京城等着被捉,也不会穿这麽寒酸的男装,而且眼前这人是个男孩,他错得太离谱了。可是,这男孩怎麽长得那麽像襄儿小姐……天底下有那麽相像的两个人吗? 什麽她逃家?看来这公子是把她认成别人了,真是天助她也! 单晓阳趁着他毫无防备之际,大力咬上他的手背。 “你……”褚千堂遭到暗算,痛得松开少年的手腕,懊恼的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再抬起头时,少年已拔腿跑开了。 “等等,我的钱袋……”褚千堂脸色一凛。他被扒走的钱袋是襄儿小姐亲手缝制的,是很珍贵的礼物,怎麽可以白白给个偷儿。 他得追上那偷儿!眼尖的他看到少年弯入前面一条巷子,那一带是贫民区,他知道有条通往贫民区的捷径,能很快追到偷儿。 褚千堂施展轻功朝捷径快步奔去,平时定时跟着护卫练武的他,身材精瘦结实,并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只能动脑的云家总管而已。 这时候,咬了人就跑的单晓阳,望着前方不远处的茅屋,心喜着自己终於有钱让龙儿治病了,却冷不防地被抹白色身影给挡住去路。 “搞什麽……”她不满地嚷嚷,但一看清挡下她的人是谁时,不禁张着惶恐的眸直倒退,却不小心跌了个四脚朝天。 少年这一摔,让褚千堂发觉这少年只有五官和云襄儿相似,神韵差了一大截,更甭提他身上的市井之气有多重了。 只是,一个男孩有着和襄儿相似的脸蛋,这感觉还真奇异。 “你想跑去哪?”褚千堂朝偷儿跨前一步,斯文俊逸的外表看起来无害,那双炯亮的黑眸却充满威胁性。 单晓阳咽下了口水,在街头上打滚久了,明白面前的公子不好惹,当初她怎麽会认为他是好欺的肥羊呢? “公子,我没要跑,真的没要跑……”她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起,假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朝他傻傻一笑,然後,两腿一蹬又往前跑。 真难缠,看来她得跑个几圈甩掉他,才能回家了! 吓!不对,怎麽跑不了、跑不动了? 褚千堂早料到少年诡计多端,早眼明手快地扣住他的肩膀,“把我的钱袋还我。” “我哪有偷你的钱袋,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单晓阳滑溜道,想挣脱他,龙儿正等着钱救命,钱不能还他! “等我搜到我的钱袋,看你怎麽狡辩!”褚千堂沉下厉眸,伸手探向少年的衣襟里—— 他是搜到他的钱袋了,却也摸到一团柔软的隆起,那像是姑娘家的……他瞠大眼,抽回手,不敢置信喊,“你是女的!” 单晓阳真没想到他会对她搜身,更让她惊骇的是,她居然忘了缠胸就急急忙忙出门了,这下不但暴露了她的女儿身又被占了便宜! 她方寸大乱,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力拍开他的手,指着他斥骂,“你这个淫贼!登徒子!竟敢摸我胸,不要脸!” 骂着的同时,帽子从她头上掉了下来,更暴露她绑着长辫的姑娘家模样。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姑娘……”向来行事临危不乱的褚千堂窘了,生平头一次遇上这种哑巴吃黄连的事。“姑娘,听我说,我不是故意唐突你,真的不是……” 正当褚千堂极力澄清他的无辜时,小军、小山、小莲三个孩子自屋中冲出来一拥而上的搥打他,他们是在茅屋里听到单晓阳的尖叫声才赶过来的,边打还边骂道:“你这坏蛋欺负了姊姊!淫贼!淫贼!淫贼!” 孩子们的拳头对褚千堂是不痛不痒的,但被淫贼淫贼的叫,可不是件殊荣。 “你们可知,我跟你们的姊姊是怎麽认识的?”他问着孩子,却是蓄意的对着单晓阳说。 单晓阳脸色丕变,她不能让孩子知道她当了小偷!她向前把攻击他的三个孩子拉回来,咬牙恳求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也非礼了我,所以我们算、算扯平了,拜托你放了我吧!” 她紧张着,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不知这公子打算如何对付她。她和弟妹们能不能生存下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放了她? 褚千堂并不想跟她扯平,非礼她和她扒窃是两回事,要是这麽轻易的放过她,难保她不会再去扒别人的钱袋,他不能任由她犯错下去。 “姑娘,你有弟妹,你这个姊姊应该做好他们的榜样……” 突然,一道稚嫩的哭声盖住褚千堂的说教—— “姊姊,龙儿越来越没力气哭,病得更严重了,你有想到法子了吗?”说话的是小红,她抱着婴儿,哽咽着朝单晓阳走来。 单晓阳脸色一白,接过虚弱的婴儿,勉强挤出话。“姊姊正在想法子。” 四个孩子似敏感的察觉到她的脆弱,顿时放声大哭。 “没事的,你们哭什麽,多晦气……”单晓阳气恼的真想再一人赏他们一记栗暴,最後却只能任他们抱着她的腿哭。她真的无法可想了。 褚千堂看到这一幕便迟疑了,一股怜悯的热流直涌入胸口。 他错怪她了,是因为那个婴儿病了,她才不得不扒窃的吧! 跟在云老爷、夫人身边做善事久了,他看过许多贫穷无依的人,求助无门时把自己给卖了都不意外,何况是扒窃。 既然知道她需要帮助,他就不能不管…… 当他的眼光落在她那张标致且熟悉的脸蛋上时,他突地灵光一闪。 对了,既然她和襄儿长得那麽像,也许可以这麽做。 “姑娘,我可以请大夫帮令弟看病。”褚千堂缓缓开口,眸底闪着思量的光。 “什、什麽?”单晓阳已想到最坏的下场,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她没听错吧,她可是扒走他的钱袋、抵死不还的小偷,他真的打算要以德报怨的帮她吗? 褚千堂知道她很难相信他的说词,但他自信能说服她与他合作。 他开门见山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仅会找大夫替你弟弟治病,还会找栋宅院安顿你弟妹,让他们上私塾读书,事成後,再给你一笔银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改变你们一家人贫困的命运。” 他承认自己狡诈,先开出利诱的条件,知道等她心动後,她就很难拒绝他的“要求”了。 单晓阳心里一涩。果然没有以德报怨这种好事,但走到穷途末路的她,哪有拒绝的勇气? 只要她愿意,龙儿就能看大夫,她也可以拿到一笔钱,让弟妹住在能挡风遮雨的宅子里,还能上私塾学习,多令人心动啊。 只要弟妹们识字,就不用像她在食堂里赚着微薄的月银,连大夫都看不起,想开店铺也不再是痴人说梦的事了,争气点的话,弟弟或许还能上京赴考,挣个好官位。 天啊,她真想一口答应!她想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但她又犹豫不决。这一切会不会是他胡诌的?抑或他要求她答应的事,是伤天害理之事? 单晓阳咽了咽口水。她可以问问吧,虽然她知道自己有九成不会拒绝,但先听听他要她做什麽事,再答应也不迟。 “公子你、你到底要我做什麽事?” “我要你假冒云家小姐云襄儿。” “啦啦啦……啦啦啦……” 富丽堂皇的宅院里,从澡间里传来五音不全的恐怖歌声,路过的仆人无不瞠眼摇头。 澡间里热气袅袅,单晓阳沐浴在装满热水的大木桶里,双手划着水,佯装在河里泅水的姿态,直到玩累了,才靠着木桶休息。 “好棒,好舒服喔!”长这麽大,她从没这麽痛快的洗热水澡!平时只能提井水擦澡,就算难得烧水,也是弟妹们先洗,水都冷了才轮得到她,如今假冒云家小姐才有这个福气洗热水…… 是啊,她只是在假冒云小姐。 单晓阳缩进水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昨天她答应那位公子後,他马上请了大夫帮龙儿看病,龙儿喝了药终於退烧,让她松了口气,但,也到了和弟妹分开的时候。 这是公子对她的要求,她必须在龙儿病癒後马上入住云家,而且得和弟妹分开住,一来,是想让她心无旁骛的学习礼仪规矩;二来,她假冒云小姐这件事是保密的,只有特别挑出的仆人才知道她的身分,平日也只能在竹院活动,所以身边不宜有亲人,免得人多嘴杂引起事端,这段期间,她五个弟妹会有奶娘照料,她不用担心。 小红他们现在好吗?晚饭吃了什麽?龙儿退烧後,能舒适的入睡吗? 与其说弟妹们靠着她挣钱过活,倒不如说因为有他们,她才能那麽坚强,说真的,她实在不习惯跟他们分开,真想念他们啊…… 她初来云家,这天才知道京城里有这麽一个善心世家,也因为她和云家小姐有着相仿的容貌,那位公子才会希望由她假扮逃家的云小姐,出席知府大人在一个多月後的寿宴。 老实说,假冒云小姐这件事让她感到不安,生怕自己无法胜任,但,既然她都一脚踏进来了,也只能尽力去做,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单姑娘,请尽快洗好澡,要准备用膳了。”屏风外的丫鬟喊道。 单晓阳懒懒的和热水又温存了一会,才肯跨出木桶,刚好和踏入屏风,抱着衣物的丫鬟视线对在一块儿。 “你怎麽进来了!”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着身子,连忙捉了条布巾遮身。 “单姑娘,如意是来帮你穿衣的。” 穿衣?单晓阳纳闷道:“我又不是小娃娃,还要人家帮我穿衣,我自己来就好了……等等,你摸哪里?不要碰我!” 如意才不理会她的拒绝,强硬地上前替她擦身更衣。一阵手忙脚乱後,单晓阳苦着脸穿上绣着繁复花样的桃色衣裙。 她有多久没穿女装了?她从没穿过质料这麽好的衣裳,真觉得自己怪里怪气的,过长的裙摆还让她险些踩到摔跤,她真怀念走动方便的男装啊。 褚千堂怕她第一天来到云家太紧张,不打算今天就让她见云家老爷、夫人,所以安排她在厢房里用晚膳。 当单晓阳一路“辛苦”的走回房里,看到桌上丰盛的五菜一汤和糕点时,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算她在食堂打杂,常有剩下的饭菜可吃,那也都是凉了的残羹剩饭!这还是她生平吃过最好的饭菜,有糖醋鱼,又有粉蒸排骨和鸡汤。 “单姑娘,褚总管待会儿会来找你,你请慢用。” 单晓阳哪慢得起来,拿起筷子便大口大口夹菜来吃。 如意受惊的看着她粗鲁的吃相,捂住嘴免得叫出声。 第三章 老爷、夫人对她有着天大的恩情,所以当褚总管找上她,告知襄儿小姐离家,需由她来伺候这个长得像襄儿小姐、得假冒襄儿小姐赴知府大人寿宴的单姑娘时,她一口接下且答应保密,只是没想到,这单姑娘的吃相那麽吓人。 这样她真能扮成襄儿小姐吗?如意不禁怀疑。不过,有褚总管在,应该没问题吧? 如意退下後,单晓阳更以风卷残云之势把饭菜吃个精光。 饭後,她拿了块糕点吃,想到孩子们嗜甜,但甜点是奢侈品,她向来都只买一支糖葫芦分着吃,如果弟妹们也能嚐到这美味就好了…… 对了,打包给他们吃! 单晓阳突发奇想的把其他杏仁糕放入一条乾净的帕子里包好。 她知道弟妹们的住处,明天就带去给他们吃,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叩叩——褚千堂敲了敲门,踏了进来,单晓阳只来得及打好结,藏在背後。 “公……不,褚总管,有什麽事吗?”她紧张道,可不想被他发现她偷藏了糕点要给弟妹,那太丢脸了。 说到这位褚公子,她本来还以为他是哪个名门贵族出身的少爷,原来是位总管,不过听如意说,身为云家总管的他可不简单,老爷、夫人平时是不管事的,府里的大小事几乎都由褚总管说了算,俨然是个地下主子。 单晓阳曾被他捉到她扒窃,知道这人精明,可不能小看他。 褚千堂一看到单晓阳穿着云襄儿平日穿的衣裳,一时震慑住心魂。 天啊,她好美!虽然眉、眼,鼻、唇,跟云襄儿无一不像,但仔细瞧,仍可以看出差异处,云襄儿的五官较为细致古典,单晓阳则充满朝气。 他干麽这样看她? 单晓阳已经嫌穿女装缚手缚脚了,一被他这麽专注的盯着看,身上更像是有虫子在爬,很是别扭。 之前如意将她的辫子解开,让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背後,还在她头上插了好几根贵死人的发簪、挽了髻,让她觉得好笨重、好不习惯呀,他是不是也觉得她打扮成这样很奇怪? “单姑娘,吃的还习惯吗?”褚千堂终於收敛目光,扬起温厚的嗓音问。 “怎麽会不习惯,真是太好吃了,我这辈子还没吃过那麽好吃的饭菜呢!”单晓阳尽量让语气听来轻松些,不过这也是实话。 褚千堂看着桌上的情形,不用问也知道她吃得很开心,开心到鸡骨头没放在小盘子里而是丢在桌上,而且,她也吃太多了。 看来,他得先教她正确的用膳礼仪。 还有,她的站姿像个男孩,太流气了,完全不像个拘谨的大家闺秀。双手搁在背後也不太好看,好像是…… “单姑娘,你背後藏了什麽?” “没有啊,哪有!”单晓阳心虚的乾笑道。 褚千堂一看就知道她作贼心虚,虽说她是因为要治她弟弟的病才不得不扒窃,但她的手法熟练,照他看来是个惯犯,难保穷怕了的她一看到这房里许多昂贵的物品,忍不住手痒的想带走。 “拿出来。”他表情严厉的朝她伸出手。 “什麽?”单晓阳心跳漏了一拍,装傻道。 “拿来!”他语气多了分严厉。 干麽那麽凶,活似她干了什麽坏事? 单晓阳觉得委屈,不想乖乖听他话。“我不要!你干麽一副我是小偷的看我,我又没偷什麽!” 褚千堂冷冷抿紧唇,快步走向她,然後朝她身後一捉,攫住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上的结一松开,杏仁糕撒了一地。 “你好过分,都脏了……”单晓阳颤着声音指控,她气得要命,把一个个糕点捡起来拍净。“我本来要留给小红他们吃的……” 他一定觉得奇怪,几块杏仁糕有什麽好藏的,但对他们这种穷人来说却是珍馐。他只会当她是小偷,毕竟她曾偷过他一次,他对她自然会有所防备。 当褚千堂看到撒了满地的杏仁糕时,排山倒海的懊悔瞬间遍布全身。 原来她藏的是杏仁糕,是要留给弟妹们吃的。 他真不该因为她扒过他一次,就对她存有偏见,误会她偷房里的东西。 那些被她当成宝的杏仁糕,她明明可以大方的说是要带给弟妹吃的,却倔着不说,是觉得她这行为很丢脸难堪,怕被他瞧不起吗? 养尊处优、被细心照料的襄儿小姐,又何曾把食物当成宝的偷藏起来过? 她跟襄儿小姐不只长相不完全一致,气质不一样,连生长的环境都有如天壤之别,让他对她多了分心疼。 “别拍了,脏了。”褚千堂心怀内疚的劝道。 “拍乾净还可以吃,为什麽不?”单晓阳敌视他,存心跟他唱反调。 褚千堂叹了口气,自知被她讨厌了,试图做些弥补,“我来擦。” 他?单晓阳才不相信堂堂总管会放下身段做这些。“不用你假惺惺!” “我不是假惺惺。你穿的那麽美,可别弄脏了衣裳。”褚千堂字字真诚。 他说她美?他不觉得她穿女装很怪吗? 单晓阳满是错愕,当她看到他取出一条白色帕子轻拍拭糕点上的尘土时,她才知道他是说真的。 真难以相信,自她当扒手被他逮住後,这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只有精明干练,原来他也有这麽温柔的一面,看得她心口有点暖。 这一刻,她的眼光被他的动作给吸引住。 他擦得好小心翼翼,糕点都没有碎掉。 他的手指好修长,比她短小又粗糙的手漂亮多了。 单晓阳顺着他修长的手往上看,穿着白色锦袍的他身形颀长,气质沉稳,那方宽、没有胡碴的下巴乾净得好看……她生平第一次好奇地去观察一个男人,陡地,她觉得空气都变得有点热了。 褚千堂并没注意到她的窥视,在拍净糕点後,嘱咐道:“单姑娘,你以後不用再留糕点给你弟妹,我会交代那边的厨子做给你弟妹吃。” 算是向她谢罪,误把她当成小偷。 单晓阳正盯着褚千堂看,他突然把脸转向她,对她说话,她几乎没有防备,脸庞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 “你是说真的吗?”他愿意对她弟妹那麽好,让他们吃到一样好吃的糕点? “真的。”褚千堂保证道。 单晓阳眸子亮了,好生感动,她没想到他人还满好的。“那、那可以做糖葫芦吗?如果他们能一人一支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褚千堂被她兴奋的情绪感染,扬着唇角笑道:“不只糖葫芦,只是他们想吃的甜点,应有尽有。” “太好了!”单晓阳早已忘却了心里的委屈和对他的敌意,乐不可支地笑着。 褚千堂泛起微笑,发现她个性虽然冲了点,但,本质上是单纯不记恨的,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而且还有颗凡事为弟妹着想、牺牲的心。 她当扒手是为了发烧中的弟弟,答应假冒襄儿也是为了弟妹,现在他竟只靠着糖葫芦就收服她的心,她真是个好姊姊。 褚千堂眸里闪动着温柔,忍不住想逗逗她。“对了,单姑娘,有件事我想问,你把杏仁糕包起来,不怕放到明天会坏掉或生虫吗?” 单晓阳睁大眸,一副没想到的表情,丢脸的垂下头。 褚千堂真觉得她的反应好可爱,像极了无辜的小狗,竟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他猛地回过神,抽回手,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平板,“住在这里,还有什麽问题吗?” 单晓阳仍垂着头,她看着那快盖过鞋尖的纱裙,认真道:“我觉得裙子太长了,短一点才好走路。” 褚千堂唇角抽了抽,心中一叹。 “单姑娘,明天起你有许多东西要学习,早点休息吧。” 这丫头是很有趣,可一点都不像个拥有闺秀风范的姑娘啊。 这可不行,魏夫人明天就来了,他得请魏夫人好好帮他改造她! 住在云家的第一夜,单晓阳眼睁得陡大,睡不着。 她身上盖的锦被太舒适了,床榻柔软得像云朵,她好像不是她,是个陌生人,她真怕她所看到、碰触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害怕一闭上眼睛,待明天醒来後,就会回到那间简陋的茅屋里。 她用力捏了脸颊——会痛,好痛!这是真的! 当然褚公子也是真实的人,他称赞她穿女装很美,他用帕子帮她擦拭糕点,他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他承诺说要请厨子帮弟妹做糖葫芦,这些都是真的…… 单晓阳把锦被拉到眼睛下方,也不知道为什麽,一想起褚公子,她的心情就很好,不过褚公子到底叫什麽名字?她只知道他是云家威风凛凛的总管。 明天再问他好了,她该睡了…… 正当单晓阳想入睡之际,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外传来耗子的叫声,她禁不住吵,穿上外袍下床,推开房门,不过凶耗子没看到,倒看到一只刚出生,爬得慢吞吞、不时撞墙的小耗子。 小耗子模样可爱,她一时起了同情心。 “好可怜,你被你娘抛弃了吗?”她心疼地把小耗子放入手心,带进厢房里。 褚千堂特地请来鼎鼎有名的魏夫人来教导单晓阳礼仪。 魏夫人曾担任过太后的贴身女官,本身也出生书香世家,对礼仪十分讲究。 当她抵达的那一刻,被派到竹院照料单晓阳起居的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单晓阳绝对会被魏夫人教训得很惨。 “你竟在打哈欠!大家闺秀怎麽能打哈欠!”脸部削瘦的魏夫人严苛的拿着扇子比着她斥道。 “因为昨天太晚睡……”单晓阳连忙捂住张大的嘴,小声的道。 这个老太婆鼻子挺得高高的瞪她,好可怕喔!褚公子人呢,把她丢给这个老太婆後就不管她了吗? 其实褚千堂是个大忙人,一大早要到米仓巡视,还有一大堆杂事要分派给仆役做,另外还兼帐房的工作,简直分身乏术。 “站好!” 单晓阳也想乖乖站好,但许是她不习惯睡太柔软的床榻,腰有点酸,想揉揉。 魏夫人眼底冒火的用扇子打她的手背。“不要乱动!” 才和单晓阳相处半个时辰,魏夫人就发现这丫头站没站相,不是打哈欠,就是东摸一下、西捉一下痒,这像什麽话,宫里五岁小公主的礼仪都比她好。 “你从这里走到那边给我看看。”她指示道。 要她走路?单晓阳怕极了跌倒,拎高裙子走,还一时改不了在食堂端菜的习惯,走得很快。 “哪有姑娘像你这样拎着裙子走,还走那麽快!给我慢慢走!”魏夫人吼着。 单晓阳瑟缩了下。好吧,要她慢,她就慢慢走。 她走得慢吞吞,真觉得两只脚都快绊在一块儿,别扭至极。 魏夫人脸皮抽搐着。“你是老人家吗?给我快一点!” 快点走不行、慢点也不行,要她怎麽走? 单晓阳从来没有像个大家闺秀般生活过,女扮男装在外的她习惯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日子,现在得处处计较,令她极为痛苦。 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度跨出步伐,岂知这回她竟大意踩上裙摆,往前跌了一跤,下巴撞上地面,好痛哇! 特别来竹院看她的老爷、夫人,立即上前关心她。“晓阳,你有没有受伤?” 单晓阳抬起脸,摸了摸下巴,幸好没破相。“我没事,谢谢关心。” 第四章 她和老爷、夫人以及魏夫人,都是在稍早前第一次见面,但比起魏夫人,老爷、夫人亲切多了,一见她就开心嚷着她跟自家女儿长得好像,夫人还抱着她呜呜哭着,说她是云家的恩人,会把她当成自家女儿疼爱,这对从来没有享受过爹、娘疼宠的她感到很窝心。 “偷懒什么,快站起来,顶着这本书走走看!” 单晓阳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魏夫人的命令给吓着了。把书放在头顶上,书不会掉下去吗? 就在这时,宅心仁厚的云老爷出面缓颊。 “魏夫人,先让晓阳休息一下吧。如意,给魏夫人上茶。” “晓阳,把手给我。”云夫人则和蔼可亲的想扶她起来。 单晓阳好感动,伸手想握住云夫人,岂知有团灰吱吱叫着从她襟口钻出,吓得云夫人放声尖叫,往后退了几步。 “哇……有耗、耗子啊!” 魏夫人也看到那团灰溜溜从单晓阳胸口掉下,在地上横行,吓得一张严苛的脸惨白。“天啊!是耗、耗子啊……” 连端着茶的如意也惊声尖叫,差点烫伤了手。 唯有云老爷不怕耗子,不过遇到三个女人同声尖叫,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了。 罪魁祸首单晓阳见闯了祸,一心想补救,她在地上爬着,终于捉住顽皮的小耗子。“小灰,你怎么跑出来了,真不听话!” 吱吱——小灰在她掌心里叫着,单晓阳不管它是不是在抗议,一把将它塞入衣襟里,对众人道:“没事了,小灰不会钻出来吓人了!” 岂知她这个把耗子放入怀里的动作吓坏众人,叫得更惨烈。 当褚千堂不放心单晓阳学习的状况,百忙抽空回来,却看到这兵荒马乱的情景,直到魏夫人离开,他耳边还嗡嗡响着魏夫人的叫骂声。 “我的老天啊!哪有姑娘家把耗子当宠物养的,还帮它取名字,放在衣服里养!她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救了,连神仙都没救了,放弃吧!” 褚千堂大伤脑筋,这姑娘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动呃,这是好听的说法,待在现场的人和在外头有所听闻的仆人,大概都把她当成粗蛮的野丫头了。 “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把小灰放在衣服里的,可今天我真的很不安,想说把小灰带着,我比较能放松。” 单晓阳边说边担心地偷瞄褚千堂,她气跑了魏夫人,让老爷、夫人受惊,如意也不知会怎么看她,她真糟,把好好的上课搞成这样! 带着只小耗子就能放轻松?他倒盼望她像别的姑娘家一样吓得尖叫! 褚千堂看着竹篓里造成混乱的小耗子,这该怎么追究呢?“这只耗子是打哪来的?” “这是我昨晚睡不着,在房门口捡到的。” 褚千堂听了傻眼,她半夜还跑去捉耗子? 单晓阳真怕褚千堂会要她把小灰丢掉,苦苦哀求道:“我想养小灰……我发誓我会把它养在房里,不会带出来吓人的!” 褚千堂本来还想说,养耗子绝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但当她用希冀的眼光求他时,他竟无法残忍的拒绝。 让她一个在外头讨生活、过得无拘无束的姑娘学习沉闷的礼仪,也算是苦了她,他不想剥夺她这一点的快乐。 “好吧,只要你答应不把它带出房,我就答应你。” 单晓阳没想到褚千堂那么好讲话,对他的好感又攀升了,不禁脱口道:“褚公子,你人比魏夫人好多了!” 他比魏夫人好?褚千堂苦笑,她忘了是谁让她待在这里受苦的吗?。接下来还有她好受的。 “这是……”他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书。 单晓阳一瞧便说:“这是魏夫人要我顶在头上的书!”恐怕是魏夫人被小灰吓到逃命时掉在地上的。 “顶在头上?”难道是要训练她走路?褚千堂暗忖,看来,明天去还书时顺便赔罪吧,请魏夫人务必再来授课。 但要是她不肯教呢?魏夫人跟老爷有姻亲关系,也是少数知道小姐逃家的人,他希望由她来教,毕竟襄儿小姐逃家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公子,我真的要顶着这本书走路吗?”单晓阳苦着脸问。 “顶著书走路,不能让书掉下,可以训练你走路的姿态。”褚千堂解释道,说服她配合魏夫人。 单晓阳仍是皱着一张俏脸。“可是书哪有可能不从我头上掉下啊!一定会一直掉、一直掉。” “当然了,你要练好几遍才能成功。”她连这种苦都吃不得吗? “不,书是用来看的,可不是用来摔的……”单晓阳忍不住翻阅起书本。“公子你瞧,里头的字都写得好漂亮,要是摔得破破烂烂就不好了。” 褚千堂真没想到她会那么爱惜书本,好奇问道:“你喜欢看书?” 她干涩的笑了笑。“我哪识字啊,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不过我知道,我的晓是破晓的晓,阳是阳光的阳,是以前捡到我的乞丐婆婆请一个识字的庙公帮我取的。” “你想识字吗?”褚千堂没忽略她语气里的失落。 单晓阳眸里造出光彩,却迟疑了下才点头。他会不会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是她这种出身不好的姑娘,识字做什么呢? “为什么?”女子很少有识字的,除非是像云襄儿出生在书香世家,又有对疼爱女儿的爹娘,才能习得学问。 这事单晓阳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真怕被他取笑自不量力,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只要识字的话,我就看得懂小说里的故事,而且识了字,就能找到好工作,能存钱开店铺!” 褚千堂露出惊讶的表情,寻常姑娘不是在家里刺刺绣,就是安分守己的帮着家人做事,她居然怀有开店的志向! “你想开什么样的店铺?”他迫不及地追问。 单晓阳见他没瞧不起她,还感兴趣的反问,便放心的说:“我想开书铺,听说京城里的读书风气很盛,卖书应该能赚大钱!” 听到她说赚大钱三个字,褚千堂忍不住扬起笑。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姑娘像商人般地说要开书铺赚大钱,她还真胆大! “你这个志向很不错。”他真心道。 “真的吗?”单晓阳没想到会被他肯定,被他称赞,高兴得傻笑起来。 褚千堂认真凝望着她,打从心里欣赏起她。 她不只是个单纯、疼爱弟妹的好姑娘,还是个超乎他想象,上进又有志向的姑娘,他想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对了,他可以这么做。 “单姑娘,从今天起,只要你肯听魏夫人的话好好学习礼仪,我就亲自教你习字。”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能让她习字,又能让她更认真学习礼仪。 单晓阳哪知道褚干堂这点心眼,光他说要亲自教她习字,她就乐到快飞上天了。“真的吗?你愿意教我习字?” 原本弟妹可以习字她就满足了,没想到自己也可以习字,褚公子对她真好!褚千堂回以笃定的颉首。“我马上让你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为提升她奋发的学习心,他命如意从他的书房里取来文房四宝,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遍她的名字。 “哇,好漂亮的字,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单晓阳兴奋的闻着墨的味道。好香! 褚千堂看她开心成这样,唇边扬起的弧度更加愉悦了。 单晓阳偏过头问他。“那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总不可能是叫褚总管三个字吧。” “我的名字?”褚干堂这才想到他还未对她说过自己的名字,他拿着笔醮着墨,写在另一张纸上,还教她读音。 “褚、千、堂。”单晓阳念着,心里热烘烘一片。“公子,你的名字真好听。” “想不想写写看?”褚千堂提议道。 “嗯!”单晓阳用力点头,她接过他手上的笔,还在想该怎么握笔时,手已被他握住,纠正了握笔姿势。 “要这样握着,知道了吗?” “嗯。”单晓阳看着他细长漂亮的手指扣着自己的,脸上不由得染上红量。 待他松开手后,她照着他的笔划写起来,一笔一划仔细的写着,每一划都让她感动万分。 单、晓、阳。她呼了口气,终于写好了,可是跟公子写的字差好多啊…… “你的字怎么那么像虫扭似的啊!”褚千堂凑向前一看。 单晓阳窘极了,不自觉撒娇道:“公子,我的名字笔划太多了,很难写。” 褚千堂被她打败的笑说:“那写我的名字吧。” 写他的名字啊单晓阳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但,她希望能把他的名字写漂亮一点,不要那么像毛毛虫。 褚千堂看她写得歪七扭八,不知下笔的力道,便从后头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写好褚这个字。 单晓阳倒抽口气,他的手就这么服贴地贴住她的,一看到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脸就热了,他的胸膛还贴着她的背,她可以感受到他那属于男人灼热的气息,脑袋都晕了。 “专心点!你不是想写好字吗?”褚千堂督促着她,丝毫没发觉到她姑娘家的心事。 “是!”专心、专心!单晓阳双眼发直地看着他握紧她的手,又写下千这个字,心跳还不断加快,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还在晕眩。 “最后是堂这个字。” 单晓阳没听出褚千堂的声音变得沙哑。 褚千堂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太靠近她了,还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她可是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他不禁回想起前几日他不知情时摸过的圆润触感,喉头有点干。 他太放肆了,必须马上松开她。 但,放开她显得自己反应过大,像是他被她影响、正在对她做踰矩的事。 他得记住,他只是在教她写字,不是在唐突她,他得保持镇定的教她写完字。 可这一刻,褚千堂已无心在写字上,被悄然降临的暧昧染糊了心绪。 很快地,十日过去了。 魏夫人在褚千堂把单晓阳的头压得低低的道歉后,翘着她高高的鼻决定继续调教单晓阳这块朽木。单晓阳也在魏夫人严厉的指导下,有了明显的进步。 “对,这样很好,你总算有长进了。” 魏夫人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单晓阳挺直背,迈着小碎步,远看那端庄温良的仪态就像是云襄儿本人。 只有单晓阳知道,当个大家闺秀,不能蹦蹦跳跳的有多辛苦,但她仍只能忍着被魏夫人用扇子打手背的痛,忍着不能和弟妹见面的寂寞,努力学习,当好云襄儿的替身。 唯一能让她放轻松的,只有晚膳过后的习字时间。 每晚,褚千堂会在书房里教她习字,等她识了一些字后,再教她读诗,向她解释诗词意境,他那温暖好听的嗓音总让她心里开满愉悦的小花,每天都恨不得晚上快点到。 她已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喜欢习字还是喜欢见到褚公子…… 与此同时,褚千堂踏出书房来到竹院,看到单晓阳正在廊上练习走路,端庄的仪态跟她初来云家时真是天壤之别。 他感到欣慰,由此可见,她真的很努力学习这一切。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不管白天的练习有多累,一到晚上,她仍然精神奕奕的表现出勤勉好学的一面,而且她还很聪明,会举一反三,让他觉得自己牺牲休息时间教她习字是很值得的事。 第五章 “褚总管,该去米仓了。”福伯在一旁叮咛道。 “走吧!”褚千堂还有事要办,没打算上前跟她打声招呼,就想直接出门。 “褚公子!”可单晓阳看到他了,一时兴奋的开口喊他,还朝他快步跑来,却不慎踩到裙摆踉跄跌倒,优雅的闺秀风范顿时毁于一旦。 “笨丫头,谁要你大喊又大步走的!”魏夫人失望的猛摇头,拿着扇子用力打她的头,单晓阳被打得头很痛,直求饶着。 见状,褚千堂唇边浮出笑意,福伯却感到纳闷。 “褚总管,晓阳又粗鲁的跌倒了,你应该很烦恼才对,怎么笑了呢?” 他依然微笑。“她很有趣,对吧!” 一大早就用这么特别的方式向他问安,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福伯不苟同。“褚总管,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啊,要是晓阳在知府大人的寿宴上出差错怎么办?” 褚千堂倒不担心。“不,她会做得很好的。” 他都想好了,她只要专心把云家小姐的扮相演好就好,寿宴上的抚琴献艺等她无法在短期间内学好的事,他会以她身体不适推掉,然后将云襄儿之前绣的鹭鸯锦被献给知府大人做为贺礼。 距离知府大人的寿宴还有一个月,他相信她能把襄儿小姐学得唯妙唯尚。 “对了,福伯,你都喊她晓阳?”他比较在意这点。 “晓阳没心眼、好相处,竹院里的仆人都喊她晓阳姑娘,是因为晓阳说我是长辈,直接喊她名字就好了。褚总管,你和晓阳交情更好,不这么喊她吗?” 褚千堂顿了下。他跟单晓阳交情更好?他不过是每晚抽出时间教她习字罢了,其他人也都这么看待他们的吗? 不过,她确实是少数让他觉得相处得轻松又无拘束的姑娘,只是要他直喊她的闺名,他还是觉得太亲密了点,做不来。 “单姑娘是云家的贵人,我喊她闺名不妥当。”他正色道,有点刻意想跟单晓阳划清关系。“走吧!”他迈开步伐,往正厅方向走去。 福伯在褚千堂身边待久了,自是懂得看脸色,没多说便尾随跟上。 单晓阳看到褚千堂离开了,落寞的发了下呆,立刻被魏夫人的扇子给打醒。 “痛,别再打了!”她抱住头,都打得她变笨了! “你得长进点!褚总管一整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晚上还要教你习字,他很累的,你可不要辜负他啊!”魏夫人凶巴巴的训诚。 他很累吗? 单晓阳想到褚千堂最近脸色看起来很疲倦,不由得在意了起来。 接着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想着这件事,被魏夫人训了好几顿。 晚上,单晓阳双手撑着腮帮子,专心的盯着正在授课的褚千堂看。 公子那么累,她能为他做什么事消除疲劳吗? 对了,她可以逗他笑。 单晓阳诡异的嘿嘿笑,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拿着笔醮上墨汁。 正当褚千堂埋头解释诗词意境时,心头陡地涌起一股恶寒。怎么回事,是错觉吗?他抬起头,没看到奇怪的事,只见单晓阳趴在桌上睡着了。 是她太累了吗? 他阖上书,朝她走过去,看她睡得挺熟的,不忍吵她,想找件外衣给她披上,岂知这时她抬起脸来,那张脸却让他吓得倒抽口气。 这丫头竟在脸上画上两条胡须! 褚千堂告诉自己不要动气,绝不能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吼,那有失他这个总管的风范。 “你为什么要画胡须?”褚千堂沉住气,咬牙问。 单晓阳摇头,还探了探窗外有没有人在偷听,小小声说:“那不是胡须,是魏夫人的皱纹啦,你不知道她凶起来嘴巴旁边都会挤出两条线吗?” 老天,她说那是皱纹? 褚千堂受不了了,他捂住嘴,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着,像在忍耐什么。 “公子,你就痛快的笑嘛,别忍耐!”真是的,笑有什么好丢脸的吗? 他在笑? 褚千堂一震。他是怎么了,竟被她逗得笑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礼的笑过,这不像他!她这顽皮的行为也让他发觉到她学到的端庄只有外表,骨子里仍是粗野不驯的。 福伯说得对,她失足跌倒可不是件有趣的事,他得好好教她,不能纵容她,免得让她在知府大人的寿宴上闹出更大的笑话! “起来!”褚千堂板着脸,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不妙!公子生气了!单晓阳一路被他拖着,就在她害怕跌倒之际,他已放慢了动作,让她慢慢走。“公子,你想做什么?” 褚千堂带她来到浴间,里头有蓄满清水的木桶,他把她推向前,单手盛着水的泼到她脸上。 “哇,水好冰!”她嚷道。 褚千堂顾不得那么多,她这张脸要不洗干净,明天怎么见人? “公子,不要!真的好冰!”单晓阳想躲,褚千堂却不放过她,捉着她的膀子,在她脸上抹上皂角后,用手揉洗着她脸上的墨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画上胡……不,是皱纹。”她向来很认真上课,这次竟偷懒贪玩,她已经没耐心学习了吗?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嘛!你白天很忙,晚上又要教我习字,我希望……能逗你笑,帮你消除疲劳。”单晓阳说得有点瞥扭,逗他笑这件事,似乎是件令人害羞的事。 褚千堂怔了怔,倒没想到这鲁莽的丫头也有贴心的一面,他的心涌上一股暖流,帮她揉洗着脸的手劲变得轻柔了。 “明明长得漂漂亮亮的,你偏要弄脏脸,要是魏夫人看到你这德行,肯定又会气跑。”他边洗边训,可和缓的表情看起来却不像在骂人。 “我才不会在魏夫人面前做这种事,又不是找死。”单晓阳说。本来还觉得水很冰,但当他搓揉着她的脸,却慢慢变热了,而且他的力道适中,还挺……舒服的。 “惹恼我就不会找死?”褚千堂盯着她说。 单晓阳垂下眼脸,有点羞于直视他。“公子又不一样,公子很温柔的……” 他温柔?褚千堂顿了下,视线对上她那娇憨的脸庞时,他的心流泄过一丝悸动,连贴着她的脸进行清洗的动作都觉得格外烫手。 “我吃到皂角了啦!”单晓阳唉叫道。 褚千堂赶紧回神舀来清水让她漱口。“好多了吗?”他关心问。 “嗯,好多了。”单晓阳整个眼睛以下都是水,她抹了抹脸,没注意到大量的水滴沿着她的下巴滴下,沾湿了她的颈部和衣襟,她难受的撩起长发,不知那动作让她看起来有多春色旖旎。 “拿去擦!”褚千堂极力咽下来自胸口闷闷燃起的躁热,朝她递出帕子。 此时她的脸是干净了,不见一滴墨水,但他的心却像沾到那一滴墨水,无法保持清静了。 他居然会觉得她秀色可餐?! 除了那张和襄儿小姐相仿的脸蛋外,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比得上襄儿小姐,为什么他会那么轻易受到她的撩动?就连襄儿小姐,他都未曾对她有过不敬重的遐想。 单晓阳接过,匆匆擦去脸和颈子的水以及微湿的胸前,再把帕子洗干净,还给他。“好了,谢谢公子。” 褚千堂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手上的帕子。她要把她擦过的帕子还给他? “公子?”单晓阳歪着头,纳闷道。 “手绢送你。”褚千堂没正眼看她,语气僵硬道:“今天的课结束。”说完,他跨步往前走,把她抛在后头。 今晚他决定熬夜练字。 每当他心情浮躁,打不定主意时,他就会关在书房里练字,有助他维持冷静的思绪,襄儿小姐逃家的头几天,他也这么做过。 他相信只要练个半个时辰,就会恢复平静,不再胡思乱想。 褚千堂大步弯过回廊,单晓阳已看不见他。 公子是在嫌她擦过的帕子脏吗?可她都洗干净了,没有臭味啊! 单晓阳落寞地想着,恐怕她睁眼到天明,都想不透他是怎么了。 那日的事,单晓阳始终弄不懂原因,心里生了阴影,很在意褚千堂对她的看法,怕又莫名其妙惹他生气。 她这是怎么了?干么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呀? 怪的是,好几次上课时她想开口问他,却只要对上他的眼,她就心头乱跳,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了。 “我一定是哪里病了。”单晓阳拖着腮帮子,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道。 现在是子时了,她没安分睡觉,跑来藏书阁。藏书阁就在竹院邻着菊院的地方,前几日她发现从这儿的窗户能看到褚千堂在菊院的书房,她就天天抱着文房四宝来这儿练字。 书房还灯火通明,公子一定又在忙着看帐本了。 她喜欢像现在这样,一边习字一边从窗外偷看书房的情况,心里会甜滋滋的;但有时候见那么晚了他还在书房忙,她又希望他早早歇息,不要累坏了,她的心情还真矛盾! 单晓阳继续练字,忘了魏夫人再三叮嘱的端庄仪态,直接趴在桌上练字。 千堂、千堂、千堂…… 她写起了褚千堂的名字。这是她写过所有的字里,最最喜欢的两个字了,她总是不自觉地写着,写得满脸热烘烘的,又好开心。 唉,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公子…… “砰!” 太过寂静的夜里响起怪声,单晓阳忙转头看看四周。 该不会是她半夜偷溜到藏书阁的事被发现了吧?为了进藏书阁,她央求负责管理的小李给她钥匙,这时候还会有谁进来……糟!她忘记锁门了! 才闪过这个念头,一抹黑影就自前方的书架快速掠过,她惊骇的张大嘴。 该不会是鬼吧? 单晓阳不怕耗子和虫子,就怕鬼。 “拜托,鬼兄弟,我没有害你……”她没胆的小声求饶道。 哪知说完后,她全身竖起寒毛——她又听到踏步声了,这次,就在她背后。 单晓阳僵着身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勇气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高她一个头、全身穿得黑漆漆,只露出一双狭长眼睛的“人”。 “哇!”她大叫,管那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先跑为快。 偏偏藏书阁很大,每一排书架都长得很像,她慌张一跑,根本弄不清门的方向,更顾不得书本有多珍贵,随手自书架上抽出就往后扔,可惜仍无阻于紧追上的黑衣人,她只好捉起位在角落的烛台,朝他身上一丢。 这招果然有用,黑衣人险些被砸中,往后跳开,单晓阳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庆幸着没被鬼带走不对,那是人,她看到他有脚! “原来是人……那捉我做什么?” 可视线落在地面上,她立即被自烛台蔓延开来的火舌给吓得跳脚了。 “天、天啊!烧起来了!”她想灭火,但倒下的烛台旁就是书架,火势很快就延烧起来。 好热!火好大!单晓阳绝望的猛摇头,不能让藏书阁给烧了,她得尽快找人来灭火。 对了!窗口!那方向望过去是褚千堂的书房,还有一干仆人的寝房,从那儿跳下去搬救兵会比较快。 “失火了!失火了!”她朝窗口跑去,踏过了她堆在地上用来练字的纸张,单脚跨上窗台,竭尽力气的大喊,就要准备跳下—— “别跳!” 愤怒的嗓音喊住了单晓阳,她转过身,惊愕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人。 他怎么会…… “这是二楼,你想跌断腿吗?”褚千堂气急败坏地朝她吼道。 在他看完帐本欲回房就寝时,竟看到藏书阁的窗户是开的,以为是小李忘了关,来了才发现门也没关好,里头还酿成火灾,更不敢置信的是,他竟听到单晓阳的声音! 第六章 当下他根本无法思考藏书阁着火的原因,不顾危险的立刻冲入藏书阁,亲眼目睹这丫头想跳窗的一刻,立刻朝她大声咆哮。 “单晓阳,别动,我马上救你出去!”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情绪激动到已无法顾及礼教了。 这丫头向来活泼乱蹦的,要是伤到哪还得了! “公、公子……”褚千堂的出现已经让单晓阳够震惊了,向来谨守礼教的他竟直接喊出她的名,脸上还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关怀之情,真令她芳心颤乱着,连声音都在颤抖。 褚千堂没有多和她说什么,上前一步就将她拉离窗口,打横抱起。 “抱紧我。”他吩咐道,将她的头紧紧按入怀里,当他跨出步伐,踏在地上的纸张时,上头的字样让他心头一荡。 但情况紧急,他只能撇开心里的杂想,大步踩过,往火势还没蔓延的方向绕去,寻找出口逃逸。 单晓阳不知她用来练字的纸已被褚千堂看到,乖乖地待在他怀里,紧贴着他胸膛的她,脸红心跳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情想着葬身火窟的事。 褚公子的胸膛好结实、好温暖,这一刻,她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声。 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平稳镇定,就跟她跳得一样快。当他俩的心跳声怦怦地一块响时,她真觉得自己融化在他怀里了。 幸好当晚褚千堂及早发现火势,仆人们排成数排,轮流提着水桶灭火这才没酿成大祸,但也烧毁了一些书,藏书阁得暂时关闭整修。 次日一早,单晓阳赶在褚千堂到米仓巡视前来到他的寝房。不能随意离开竹院的她,怕被不知她身分的仆人给瞧见,便偷偷摸摸的来到菊院。 她想为昨晚的事向他道谢,还有……道歉,因为她弄倒烛灯的关系,藏书阁才会着火,烧毁了一些书,害大伙儿在半夜里疲于奔命的灭火。 昨晚也因为他的保护,她才没有受伤,但他将她送到门口就赶去指挥救火了,她还没有机会问他有没有受伤。 单晓阳屏息的敲下他的房门,没看到人出来应门,她就无法安心。 “进来。” 一经许可,单晓阳立即推门而入。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褚千堂的房间,有着小小的亢奋,忍不住东张西望。 哇,褚公子房里好干净,整理得好井然有序! 褚千堂以为是福伯敲门,只有福伯会在这么早的时候为他送来醒神的热汤,一踏出屏风外,看到单晓阳在他房里,他一阵错愕,一时忘了该训诫她不能随意离开竹院。 单晓阳一和他的眼光对上,看到他赤裸精瘦的上身裹着几条白布,担心的直呼,“公子,你受伤了!” 褚千堂这才惊觉到自己竟在姑娘家面前打赤膊,赶紧从屏风上捉下外袍穿上。 “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问我有没有受伤,而是把脸转过去。”他边说边蹙着眉套上外衣系上腰带。 单晓阳慢了一拍才脸红,忙不速地替自己圆场,“我在食堂打杂时,常看到工人光着上身,我很习惯这种事的。” 她没说的是,他精瘦结实的身材比那些工人都有看头,但这话一出口,肯定会让他瞪死她。 习惯这种事?她也会盯着那些男人的裸身看吗? 褚千堂心里极不舒坦,语气不由变得冷淡。“我除了有点烫伤外,并没有大碍。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单晓阳察觉到他的冷淡,以为他还在气她火烧藏书阁,歉疚道:“公子,对不住,我不该半夜跑去藏书阁看书,害你受伤,还造成大伙儿麻烦……” 褚千堂看她头低低的道歉,心头的火气可没有一点消。 她扰乱了他! 几日前她害得他心怀遐想,他总算藉由练上半个时辰的字恢复了平静,结果,就在她昨晚差点烧了藏书阁、字迹笨拙的在宣纸上写满他名字后,他的心又掀起了波涛。 他不断地猜测她在想什么,是不是爱慕着他,扰得他胸口似有虫子啃咬着,烦躁极了。 这回,他不只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还把云襄儿的画像拿出来看才得以冷静。 他想,自己是该跟她保持距离了。 “说这些无事于补,以后你别再在半夜偷偷上藏书阁了,知道吗?”褚千堂没有多骂她,只希望她快点离开他寝室,还他清静。 “是……”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指责她,代表他没那么生她的气吧?但,单晓阳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多了隔阂,有点沮丧……她还是走好了。 但来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能不说,这事关府里的安全。 她转回身面向褚千堂说:“公子,其实昨晚我会弄翻烛台,是因为有个长得像鬼的黑衣人不,他不是鬼,他很高,有一双像鬼一样狰狞的眼,伸出手想捉住我,我怕被他捉到,才用烛台丢他。” 她在胡说起一什么? 褚千堂迫切的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不仅逗留,又对他说什么鬼不鬼的黑衣人,听得他头痛,说是她自个儿翻倒烛台他还比较相信。 “你昨晚吓坏了,回去休息吧。” 单晓阳着急道:“可是我是说真的” “好了,妳出去吧。”褚千堂下了逐客令。 他不相信她。单晓阳满是失望与不甘,岂知就在她转身,想快步离开之际,粗心撞上了搁在桌案上的画轴,画轴自桌上滚下,在地面上摊了开来。 画中人有一张熟悉的脸蛋。单晓阳差点以为那是她,但不是她,神韵差太多了,线条也更娇美柔和那是,襄儿小姐? 为什么褚公子要收藏襄儿小姐的画像? 她抬起头,瞬间和弯身捡起画轴的褚千堂视线交会,他深沉着眸,似乎懊恼着那幅画像不该被她看见。 她的胸口一下子变重,被某个看穿的秘密压迫着。 她并不想知道他的秘密。然回忆却将她带往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看到她的脸就把她认成襄儿小姐,当时他的神情就像是有多思念眼前的人儿。 然后,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她不敢看他表情就快步出了寝室朝竹院跑去,手捂住胸口,感觉有酸酸楚楚、涩涩疼疼的滋味在里头搅着。 终于,她原本懵懂无知的事,一下子全都弄懂了。 原来,她喜欢公子。 但,公子喜欢的人却是襄儿小姐。 原来,公子喜欢的是那样的姑娘。 那样人人夸在嘴上,温婉端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的才女。 单晓阳内心的冲击很大,无法接受褚千堂喜欢的竟是那个和她长得相像,却处处胜过她的云襄儿,这成了一把刺进她心坎的双面刃,让她又羡慕又嫉妒着云襄儿,好想变得跟云襄儿一模一样,得到褚千堂的喜爱。 陡生了这念头的她,也在隔日奋发向上的认真学习规矩礼仪,不再是为了弟妹学习,也不是为了习字学习,而是因为自己想学。 在她吃力的学习中,老爷和夫人是最常来看她的人,总是和蔼的对她揉揉头的说她辛苦了,让她好感动。 老爷和夫人对她那么好,她得回报他们的恩情,更努力的扮演好襄儿小姐! 于是短短五日间,单晓阳褪去了毛躁,端庄的闺秀风范逐渐展露。 今日,魏夫人要验收她的用餐礼仪。 这部分曾是她最难做到的,毕竟她穷久了、饿怕了,改不了看到食物就猴急想吃的习惯,但今日,她表现得极好,吃相优雅,无可挑剔。 “很好,妳做得太好了……”魏夫人欣慰的泛着老泪。 “晓阳小姐简直脱胎换骨,连骨子里都变成襄儿小姐了!”旁边的仆役看了也觉得神奇的直点头。 只有伺候她的如意端着糕点,在膳厅外担心的喃喃道:“再这样下去,晓阳小姐会不会体力不支的饿倒……” “饿倒?单姑娘最近都吃很少吗?”褚千堂突然出现在如意背后问。 如意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侧过身回道:“是啊,晓阳小姐平常很能吃,但这几天她变成小鸡肚,饭菜都只吃一半,说什么大家闺秀不能像她那样会吃,这样忍耐的晓阳小姐我看了真不习惯……”说着,发现身为婢女的她不该多做评论,窘道:“我、我先进去伺候了。” 褚千堂跟着后脚踏进膳厅,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专注地盯着单晓阳看。 此时,她正垂眸吃着如意送来的糕点,秀气的小口吃着,吃完后还拿起帕子擦拭着唇,温婉娴雅的气质几乎跟襄儿小姐如出一辙。 他的心莫名一紧。 她变了,变得好像襄儿小姐,原有的朝气蓬勃都不见了,眉宇间添了分刚毅之美,像是她下了什么决心,整个人焕然一新。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褚千堂回想起五日前,他请画师画的襄儿小姐画像被她看到了,当时的他太措手不及,只能懊恼的瞪着她,结果她却对他说了这句话,说得一副像她完全看穿了他、看穿他单相思着高高在上的云襄儿这个秘密。 当下他心头一片混乱,被波涛汹涌的难堪和恼羞成怒给淹没了,无法自在的面对她,只能任由她转身离开。 他只庆幸从隔日起,帐房每到月底的结算开始了,他得以暂缓晚上的习字课,无须尴尬的和她单独相处。 不过,他们不可能永远不见,沉淀几日后,他决定不再惦着那件事,况且,她不也说了要帮他保密? 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待她就好了。 他没料到的是,再见到她,看到她成功蜕变成大家闺秀,他并不感到高兴。 如意说她最近食量小,当他看到桌上的菜没动多少时,他真担心她还没到假扮云襄儿的那天,就先饿倒了。 “褚总管,你来了啊!这丫头进步很多,你可要好好赞美她啊!”魏夫人以为他有话想对单晓阳说,把膳厅让给了他们两人。 “公子,你来多久了?”魏夫人一喊,单晓阳才惊觉到褚千堂也在膳厅里,在魏夫人走后连忙从座席上站起,喜上眉梢道。 那日过后,晚间的习字课被他取消了,单晓阳以为是他不想见到她,后来听福伯说每到月底帐房都会很忙,她才安了心。 隔了几日再见到他,她既高兴又尴尬,高兴的是她终于能见到他了,尴尬的是不知他是否还在意着那天的事,要是他们关系变差了怎么办? 她真希望、真希望他能待她跟以前一样好,不,是还要更好,她好想要他能够喜欢她…… 褚千堂没回答她的话,蹙着眉直视她纤细的肩膀,觉得她变瘦了点。 单晓阳被他严肃的视线盯得心惶惶。“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魏夫人都说她进步许多,要他赞美她呢,他怎么一脸不高兴呢? 啊,是她见到他表现得一副太兴奋了吗?她该矜持一点的,这样才像温雅含蓄的襄儿小姐。 单晓阳唇边的笑弧缓缓收回,含蓄笑着。大家闺秀都是这么笑的。 见状,褚千堂眉头撞得更深了,胸口陡生一股难耐的刺痛。 她曾经用跌倒的方式来迎接他,曾经在脸上画上魏夫人的皱纹逗他笑,现在却压抑着朝他笑得拘谨有礼,他还真看不惯。 “你现在开心吗?”他忍不住问。 单晓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她,但她还是回答了,声音刻意压得轻柔细语。 “当然开心了,大伙儿都对我很好,公子也对我很好。” 褚千堂真看不出她哪里开心了,现在的她没有活力,讲话虚软无力,是个硬邦邦的木头闺秀,他多么希望能看到她自在的笑。 第七章 他一定是哪里有毛病,竟想看到她活泼好动的模样,她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像个大家闺秀,可不能功亏一篑…… 不过,她都住在云家二十来天了,每一天都辛苦的跟着魏夫人学习,总能休假一天,好好放轻松吧? 褚千堂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提议道:“单姑娘,我带你去见你弟妹吧。” 闻言,单晓阳晶眸一亮。“真的吗?我可以去见我弟妹了?” 见她恢复了该有的朝气,褚千堂心情舒坦多了,眸里带着和煦的笑意,“真的。那宅子后有座后山,你可以和他们去那儿散散步。” “太好了!”单晓阳真想举高手欢呼,但不对,她得端庄。 她努力敛住笑,手摆在该摆的地方,站也要有站相,忍耐道:“不行,我见到我弟妹一定会跟他们玩在一块,那样太野了,我还是不要去好了……” 褚千堂霎时沉下脸,似乎有点不快,但下一刻,他再度扬起笑,和气的语气中带着强势。“你去你弟妹才会高兴。” 接着,他看了眼她单薄的肩,命令道:“先把这桌菜吃完再去。” 褚千堂所言不假,弟妹住的宅子后方有座后山,一眼望去一片翠绿,很适合踏青。 单晓阳就这么和弟妹席地而坐,吃着带来的精致糕点,谈天说笑着。 近一个月不见弟妹,他们都像长大了般,讲话间多了分成熟,还抢着要背诗词给她听,让她好生欣慰。 龙儿也会爬了,小小的身子在草地上快乐的爬着,被她一举抱起来,往脸颊一亲,孩子们也挤了过来抢着要亲龙儿,远远一瞧,像极了一幅天伦之乐的画像。 “姊姊,我们去放纸鸢吧!”小军提议道,一旁的小山也举手附和。男孩子就是好动,瞧,小红和小莲可是乖乖的陪龙儿玩。 “放纸鸢?”单晓阳心动的亮了眸,但很快地摇头。“不行,你们玩就好。” 在地上坐着野餐都很不妥当了,何况是放纸鸢,她得把裙子绑高,再捉着线往前跑,这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啊! 而且…… 单晓阳遥望着在另一边大树下乘凉休息的褚千堂,她希望他看到她表现得像襄儿小姐优秀的那一面,而不是看到她像个野丫头般拉着纸鸢跑。 “姊姊,一起玩!” “姊姊为什么不玩呢?” 在弟弟的撒娇攻势下,单晓阳战败了。 “那姊姊偷偷陪你们玩好了。”她小声道,褚千堂倚着树干好像睡着了,只要他们小声点,他不会知道的。 其实褚千堂并没有睡着,只是稍微闭目养神。 送单晓阳来这儿后,他这个外人以不便打扰他们为由,找了个地方休息。 看到单晓阳放松下来和弟妹们相处,还屡屡听到她轻盈的笑声,他松了口气,再次确信他这么做是正确的。 但也因为他们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面太温馨了,让他深觉自己有多寂寞。 虽然他在云家享有极高的地位,老爷和夫人也待他不薄,但在他心里,他一直当自己是个下人,是来报恩的,没有家的归属感。 他真羡慕她有个温暖的家庭,有五个可爱活泼的弟妹…… “褚哥哥,我们可以坐你旁边吗?” 稚嫩的童声传来,褚千堂侧身望去,就见单晓阳的大妹小红和小妹小莲抱着婴儿龙儿朝他走来。他指了身侧的草地,“坐吧!” 小红和小莲乖巧的坐在他指的位置上,只有龙儿挣脱小红的怀抱,努力想爬到他要的位子,也就是褚千堂的腿上。 “龙儿,不行!”小红怕惹恼褚千堂,想阻止龙儿。 “没关系的。”褚千堂一下抱起龙儿,让龙儿如愿坐在他腿上,连他开心在他袖子上留下口水也不以为意,唇畔还微微展露笑容。 小红看他笑了,笑得好温和,见他对龙儿又好,不自觉地对他心生好感,甜甜问道:“褚哥哥,你可以娶我姊姊吗?” 褚千堂脸上一阵错愕。这孩子在开什么玩笑? 小红努力的推销自家姊姊。“我姊姊她很能干喔,会做很多事。如果姊姊能嫁给褚哥哥,就不用辛苦的养我们了。” 她是很认真想把她姊姊嫁出去,不是开玩笑。 褚千堂顿时有种失措的错觉,尴尬爬上俊脸。“你别想太多,你姊姊那么疼你们,不会觉得苦的。” 小红苦涩道:“不,我们是姊姊的负担。姊姊不是我们的亲姊姊,我们的爹娘不是生病过世,就是把我们给丢了,是姊姊收养我们的” 褚千堂从未听单晓阳说过这件事,震动他的心的不只是她的好心肠,更对于她的付出有难以言喻的怜惜。 “看,姊姊在树上!”小莲突然指着前方的一棵大榕树。 姊姊两个字敏感得让褚千堂心头一突,往小莲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单晓阳像只猴子似的爬到树上,不由忿骂道:“她在搞什么!”竟然爬树,真是太危险了! 他连忙将龙儿放下,快步朝榕树跑去,心想着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这一刻,他心里想到的只有她危不危险,而不是有没有规矩。 榕树上,单晓阳坐在树干上,伸手想摘下卡在前头的纸鸢。 她是出于无奈才爬树的,小山的纸鸢被卡在树上,他一哀求,她就没辙了,她得快点摘下来,别被公子看到。 “单晓阳,你怎么爬树了?给我下来!” 褚千堂一喊,害得她差点吓破胆。 惨了,被公子看到她爬树了! 可他直呼她的名字又让她心里暖暖的。她发现似乎只要她闯祸了,他就会生气的唤她的全名,这算不算是好事呢? “褚公子,对不住,我不该爬树的,可是纸鸢卡在树上,我得帮小山摘下来才行,你就当作没看到吧。” “你人就在树上,我怎么有办法当成没看见!”褚千堂还见她掀高裙子,一双白嫩的小腿在树上晃啊晃的,晃得他心里漾着炽热。 “很危险,快点下来!”他命令道,压抑不住语气里的忧心。 “再等我一下下。”单晓阳不想前功尽弃,她更努力伸长手,终于摘到了,把纸鸢扔下地后,她熟练的做好往下跳的姿势。 “公子,闪开,我要往下跳了!” 她跳树的姿势很丑的,别看着她呀! 褚千堂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你会摔断腿的,我接住你!” 他要接住她? 单晓阳心儿一突,好是羞涩。“不行,我很重,会压痛你的!” “下来!”褚千堂坚持的语气不容她说不。 单晓阳只好豁出去的往下跳,褚千堂也顺利接住她了,却因为过大的冲力而和她双双躺倒在草地上。 “我很重吧!”单晓阳压在他身上,忙不迭撑起上身,羞愧道。 “不,你很轻,你要多吃点。”褚千堂虽撞疼了背部,但接住她,看她毫发无伤,他便安心,不由自主地露出淡淡的笑。 单晓阳心口一热,身下的男人笑得好和煦、好温柔,她真是晕了,完全忘了她该做的事不是害羞,而是快从他身上移开。 “对不住,我以后不会爬树了。” “不,偶尔为之也行。”褚千堂喃喃道,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但,躺在草地上很舒服,一身跌痛的骨头也让他觉得分外痛快,她爬树居然有这种好事发生。 她让他变得好轻松。 他真希望她能永远保有她蓬勃的活力,这样,他也才有放轻松的时候。 听他这么说,单晓阳错愕了,但在看到他一脸满足时,她愉悦的漾开了笑容,真恨不得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留在他最好看的表情上。 “不要这样笑。”太纯真了。褚千堂瞬间感到口干舌燥,好想捉住她垂落在他胸前的发亲吻……等等,什么发? 当他看清楚那清丽的脸蛋离他有多近时,脸色丕变。 “起来,你还想坐在我身上多久?”他沙哑道,在前一刻,他居然完全忘了她坐在他身上这件事! 他是晕头了吗?男女授受不亲,他竟和她暧昧的贴在一块儿! 单晓阳才在烦恼她是不是笑得嘴咧太开了,他便天外丢来一句话吓坏了她。 她坐在他身上?她低头瞧——哇,是真的,她坐多久了? “天啊!”她脸红的嚷嚷,全身滚烫的想马上从他身上跳开。但,她竟不知羞的迟疑了。 他们第一次靠那么近,他张开手接住她、抱住了她,共享了最美好的一刻光景。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她扮演襄儿小姐,到底要努力到什么地步,他才会多看她一眼? “还不快起来?”褚千堂真不懂她怎么连矜持二字都不懂,赖在他身上会害他胡思乱想的。 “千、千……”单晓阳不仅不起来,还直视着他,结结巴巴的念起他的名字。 “千、千堂,我喜欢你。”终于,她喊出他的名,直率地说出了她的心意。 她不想一直等下去,想让他知道她喜欢他。 她竟在对他示爱?! 褚千堂因她这一句话,胸臆间宛如天翻地覆,还燃起了无以名状的澎湃热流,不知在亢奋着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襄儿小姐,可是襄儿小姐都许给别人了,你就死心吧,我跟襄儿小姐长得像,我会努力变成襄儿小姐,你喜欢我好不好?”单晓阳豁出去一鼓作气地说,说得心坎都有点疼了。她不懂,为什么向一个人示爱会心痛呢? 毕竟唯有变成他心目中的襄儿小姐,他才会喜欢上她不是吗? 这时候的褚千堂胸口里的澎湃,瞬间被一把更盛大的怒火给吞噬了。 听,她说了什么? 她竟说她跟襄儿长得像,她会努力变成襄儿,他喜欢她好不好这种蠢话,她把自己当成什么?襄儿的替代品吗?如此贬低自己,真让他不快! 还有,她凭什么要他对襄儿死心?他对襄儿的心意与她无关!她不该涉入,更不该认为凭她一句话就能抹去他多年来的心情! 褚千堂从不曾那么粗鲁的对待一个姑娘,可这回他竟使了力推开她,任由她狼狈的跌倒在草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惶惑的她,冷冷道:“少自以为是了,就算你学得再像襄儿小姐,我也不会喜欢你!” 在坐着马车返回云家的途中,两人一言不发,气氛僵凝。 褚千堂抿紧唇,怒气似未消退。 单晓阳脸色苍白,不想跟他对上眼似的探向窗外。 为什么想让一个男人喜欢自己要这么卑微、这么心痛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只知他狠狠拒绝了她,让她自尊受伤了,她头痛欲裂,直想快点躺上床睡上一觉,忘了今天丢脸的事。 然而一回府,单晓阳没有回房蒙头大睡的命,大厅里来了几名卫门的捕快,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夫人不在,褚千堂便被仆人请到大厅处理,单晓阳则回到竹院等消息。 当捕快见到云家总管褚千堂时,拱手作揖,说明来意。 “褚总管,近日有个采花大盗横行无忌,而且玷污的都是名门闺秀,不是一般民女,贵府的云小姐德容兼备,声名远播,我们担心那盗贼会起歹心,特地前来警告……” 褚千堂表面上保持镇定,心里却惶惶不安着。 云襄儿不在府里,单晓阳恐怕会被淫贼当成目标,看来他得加强管制府里进出,还得多聘几名护卫保护她的安全。 这一刻,他忘了在回府前发生的不愉快,满心惦着单晓阳的安危,未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 第八章 “那个淫贼真可恶,毁了那么多清白的姑娘,要是遇上我,可不会饶过他!”褚千堂从大厅来到竹院,正巧听到单晓阳对如意愤慨的说,想必是如意跑到大厅偷听后告知她的。 他已经够神经紧绷了,听见她愤慨的发言,更令他焦虑。 “给我安分点,你这个冒牌云小姐很可能是对方的目标。”褚千堂严厉的瞪着她,然后对她身边的牌女道:“如意,从今天起,你要片刻不离的跟在单姑娘身边,不能让她落单。”他思忖了下,又道:“晚上你到她房里打地铺好了。” 单晓阳觉得太夸张了。“如意白天伺候我已经很累了,晚上又要到我房里睡,她能好好休息吗?” 褚千堂盯住她,声起的眉宇间有着明显的皱折,不容她分说,强硬道:“门外我也会加强守卫,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房间。” 单晓阳看见他深锁着眉,和他强势底下的忧心忡忡,她不禁混乱了。 他不是狠狠拒绝了她,说她学得再像襄儿小姐也不会喜欢她,那他现在对她的关心又算什么? 他怕那个淫贼将她当成襄儿小姐侵犯,大费周章的保护她,是不是也把她当成柔弱可欺的襄儿小姐? “我不是襄儿小姐。”她双瞳盈亮的宣示道:“我在街头流浪过,没有襄儿小姐柔弱,我还比她强壮,也懂得保护自己,不要把我当成她。” 说完,她忿忿的转过身踏出房门,如意则紧追而去。 他并没有把她当成襄儿小姐。 褚千堂望着单晓阳气冲冲的离去,心田一阵纷乱。 单晓阳可不是只在嘴巴上逞强,她打算在房里做陷阱自保。 扒手大叔教过她扒窃,也教过她许多事,包括做陷阱。 跟长工要来绳子,她在房门内三尺前设下陷阱,只要淫贼一踏进来,就会被高高挂起变成待宰的羔羊。 此外,她还在床榻上放了棍子,敢轻薄她,她就打得那人哭爹喊娘。 她要让褚千堂知道,她跟他眼中需要被保护的襄儿小姐是不一样的! “晓阳姑娘,褚总管重金聘来的护卫来了,从今天起,他们每晚都会在你房前驻守。”如意在门外喊着,听不到屋内的动静,她向前推开了门。 “别进来!” 单晓阳出声得太慢了,如意和护卫踏入厢房,那护卫倒楣的一脚踩中地上的绳圈,被头下脚上的高高吊起,顿时形象全失。 “救、救命啊!”如意冲了出去。 “别嚷啊,把人放下来就好了。”单晓阳可不想把褚千堂引来,急着松开绳子,将人放下来。 但来不及了,褚千堂被唤来了,恰巧看到护卫被松绑、摔在地上的一幕。他真没想到她竟野蛮到把人高高挂在半空! “你这是在做什么?”差人将护卫扶走后,他语气隐隐不快地问。 单晓阳自知理亏,头垂得更低了。“我在设陷阱,但不小心捉错人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设陷阱? 褚千堂像是听到了多荒谬的话,瞪着她低垂的头久久,好不容易才困难的开口。“你以为,单凭这个就能阻止对方侵犯你吗?” “我还有这个!”单晓阳抬高脸蛋,一脸神气的从榻上拿来长棍。“我会用这根棍子打晕淫贼的!” 见她神色得意,褚千堂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 她不知道男人的力气天生比女人大吗?一根棍子能派上什么用场! “那妳抵抗我看看。”他忽然对上她的眼,逼近一步。 “什么?”单晓阳傻住了。 褚千堂神色峻冷,浑身充满魄力的朝她跨近。“证明给我看,如果我是采花大盗,你有办法抵抗我。” 单晓阳哪有办法把斯文清俊的他想成一脸淫秽的采花大盗,看他朝她靠近一步,她呼吸就紊乱,步伐不由得往后退。 后面,就是床榻了。 “打我,快!”褚千堂催促着,他是认真的。 单晓阳只好豁出去了,架式十足的攻击他。 褚千堂连闪都没闪,单手就捉住棍子。单晓阳气红了眼,咬牙用力想推倒他。 他微扬唇,轻松将她手上的长棍夺走,再扔至地上。单晓阳不禁楞了楞,没想到自己那么不堪一击。 褚千堂的“侵犯”还没结束,他再跨出一步将她逼到榻边;单晓阳已无退路,人一抵到床榻,便重心不稳的往后跌,狼狈的躺在榻上。 褚千堂精硕的身躯迅即朝她压来,居高临下的将她锁在床榻与他之间。“你输了。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你根本无力反抗我。” 她没有输!意识到自己被他轻松制伏,单晓阳脸蛋又青又红,不甘心地怒道:“我还可以这样!”她捉下他衣领,再抬高头用力撞他额头。 褚千堂完全没料到她会用头攻击他,挥不及防下被她重重撞上额头,低叫一声。 “妳真是、真是……”他咬牙,简直不知如何形容她这超出他想象的行为。 单晓阳帮他把话接下去。“我真是粗俗野蛮,跟你心里爱慕的襄儿小姐完全不一样!”说完,她还继续反抗,伸手拉下他的颈臂,用力咬住他耳朵。 痛!但褚千堂并不是真的痛,当她柔软的唇刷过他的耳,小巧的贝齿啃咬着他时,他敏感的意识到她贴着他的身子有多么香体柔软,拂过他的发丝又有多么清香撩人,刺激得他全身发烫。 他真的发火了!褚千堂挣脱她的环抱,令她不得不放开他的耳,大掌将她一双柔荑紧紧按在床榻上,想教训她,教会她明白男人的危险! 他低下头,打算先从她咬痛他耳朵的小嘴开始教起。 单晓阳被他扣住双手后,就见他朝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她是好吃的杏花糕,想一口吞下她……他压着她的精瘦身躯变得灼热,要在她身上,教她呼吸困难,几乎要晕了,连头都无力抬起来撞他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她困惑又无措地喊出。 褚千堂霎时倒抽口气,恢复了神志。 他想对纯真的她做什么? 吻她吗?不只,他还对她产生了欲望,为她发疼着!他怎么可以如此荒唐! 单晓阳见他脸色骇然大变,像意识到什么的涨红了脸。 虽然她不懂男女之事,但在市井打混久了,也隐约察觉得出他想对她做的事是隐晦、禁忌、不可为的,但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又想对她…… “你、你讨厌,滚开!”她恼了,推拒着他,手不能动总可以动脚吧! “别动!拜托你别动!”她这一激动扭动,更让褚千堂全身涌起尖锐的渴望,真想吻遍她的肌肤,深深占有她! 他汗涔涔的忍耐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不是襄儿小姐,他分辨得出她们的差别,不可能将她看成襄儿小姐,但他受到她的蛊惑、那么想要她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自己对她动了情? 不,更不对,他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怎么会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还对另一个动情…… 这时候,如意怕单晓阳的顽劣行为被褚千堂骂惨了,特地端着冰镇莲子汤过来,想让褚千堂消消气,怎知她推开房门后,看到的竟是—— “褚总管,你和晓阳小姐,你们、你们竟然在床上……” 褚千堂听到如意的声音回过了神,连忙自单晓阳身上起身,狼狈的欲作解释。 “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可恶,他要怎么解释?他不能毁了单晓阳的清誉! 单晓阳听到他急迫的想跟她划清关系,心一痛,如他愿的扯了个瞥脚的谎。 “如意,是我不小心摔上床,褚总管为了拉我,才会跟着跌上床的……” “是这样没错。”褚千堂一心为了保全她的清誉附和道。 如意又怎会轻易相信?褚总管右耳上可还通红得像被什么咬过似的,小姐还真是粗鲁啊。 她窃笑着搁下莲子汤,一副不打扰他们好事的踏出厢房,在替他们关好房门之前还认真道:“两位请继续。” “如果晓阳小姐嫁给褚总管,成为总管夫人,那如意我可就走路有风了!” “我不是说了不是那回事吗?” “等等,老爷把褚总管当成半子看,有可能让他继承云家,那么小姐你也有可能当上云家未来的主母……天啊,小姐,你真的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呢!” 单晓阳微张嘴想说什么,又围上,懒得理如意的絮絮明明,将脸埋入手心里,有气无力的低喃道:“我是假凤凰吧。” 那天被如意“捉奸在床”,褚千堂怕被如意误会,跑去追如意,据说是加了如意月银才封住她的嘴,没把这事声张开来。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许是褚千堂对她愧疚尴尬,每天都早出晚归的避着她,晚上的习字课也依旧停摆,让她心里的酸楚益发深,也更加痛苦……究竟,这样煎熬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晓阳小姐又叹气了。”如意没听清楚她嘴里咕哝着什么,但也看出她心情不好。 “我有吗?”单晓阳努力挤出笑容。 “晓阳小姐以前大刺刺的,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现在好像有什么心事,老是叹气,你是跟褚总管吵嘴了吗?” 单晓阳苦笑,以前的她赚钱养家只求得温饱,现在识得情滋味,已经无法再单纯过日子了。 倘若褚千堂真的不能接受她的感情,存心想跟她保持距离,那么等她完成任务后,就会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是啊,再一阵子,她就要离开云府了,和他再无瓜葛,但她会想念和蔼的老爷、夫人,贴心的如意,还有凶巴巴但其实人很好的魏夫人…… 如意不知单晓阳的心思,没得到回答的她,谨遵着下人的本分也不多问。“小姐,魏夫人今天不在府里,你想做什么事呢?” 单晓阳想起昨晚魏夫人赶回老家探望生病的老父,这两天都不会来云府,平常她习惯忙碌的练习仪态,现在一空闲下来,能做什么呢? 褚千堂怕采花大盗对她出手,不准她出府,她也没法去找弟妹们…… 对了,藏书阁不是修好了吗?她好久没去了。 “我去藏书阁好了。”能打发掉下午的时间,不至于让她胡思乱想。 “那我帮小姐准备文房四宝。”如意知道她有练字的习惯,伶俐的道。 “小灰也一起去吧!”她拎起竹篓,吓得如意倒退三尺。 来到藏书阁后,单晓阳不希望护卫也跟着,那会让她喘不过气。“如意跟我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守着。” “是。” 十名由褚千堂精心挑选过的护卫齐声应道,其中一位长相敦厚,有着双狭长的眼的护卫,让她觉得好眼熟。 “请问……我们见过吗?”她走到那护卫面前问。 那人叫阿良,他憨直的搔搔头。“我长得平凡,相似的长相随处可见,小姐大概看过跟我长得像的人吧!” “也许吧!”她也想不出在哪见过他,索性耸耸肩,踏上通往藏书阁的楼梯。 “我们要好好保护小妞,知道吗?”领头的护卫朗声喊道。 “是!”阿良跟着其他护卫一起大喊,但他那双狭长的眼,却闪过了淫邪之色。 京城里的烟花柳巷以醉月楼最为出名,里头的姑娘肥环瘦燕、冷艳型温柔型,应有尽有。 褚千堂踏进来时,几乎想不起上回他是何时上这儿的。 男人上勾栏院是很普遍的事,但对把毕生心力全耗在云家、不好作乐的褚千堂来说可是难得之事,再加上心里有人,花钱买来的一夜欢愉只会增添他的空虚,所以一年下来光顾不到几次。 第九章 这次会来,是因为他需要。毕竟他还是个男人。 老鸨花嬷嬷年约四十,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见到他,简直像是看到皇帝驾到,含笑逢迎了上去。 “褚爷啊,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还真难得喔!”她偎了过去,擦得鲜红的指尖在褚千堂健朗的胸膛上划着,一点都不隐藏对这年轻人的喜爱。 褚千堂低眸扫过那大吃他豆腐的手,花嬷嬷识相的抽回手,直截了当问:“褚爷喜欢怎样的姑娘?我帮你安排。” “随便。”褚千堂只挤得出这句话。 他想要单晓阳,全身因她而沸腾疼痛着,每日都得练上好几时辰的字仍无法熄火。 但他心里已经有襄儿小姐了,所以他不得不去想——是因为太久没宣泄了,还是长年以来他太过寂寞,因此身边有个貌美姑娘时,就忍不住被她诱惑? 不管如何,在他体内的这把火还没止息前,他都不能靠近她、碰触她一分,他不希望再对她做出那日唐突人的事了。 听他如此说,花拨拨干笑了笑,只能竭尽全力的让客人满意了。 褚千堂被请入厢房后,据说是从对面香满楼挖来的名妓牡丹便来伺候了。 “爷。”牡丹不愧其名长得艳冠群芳,穿着桃红色的肚兜,外罩着几近透明的粉色披肩,丰盈的胸脯都快从肚兜里跳出来了,寻常男人见着早就色心难耐的扑上去,可褚千堂仍坐怀不乱。 或者该说,褚千堂在嗅到她身上浓郁的脂粉味时就反胃了,是为了给姑娘面子才强忍住。 牡丹不信美人在怀,这男人还无动于衷。她偎了过去,替他倒了酒,又替他剥了葡萄。“爷,我喂你。”男人不就爱这一套? 褚千堂瞪着抵着他唇的多汁葡萄,一点都没有张口的意思。 可牡丹还有高招。“唉唷,掉下去了”葡萄从她指间滑下,掉在他腿间,她伸出指甲涂得鲜红的五指,往他的敏感处一捉—— “痛、痛!”牡丹的下场是被扭着手臂喊痛。 褚千堂擒住她不规矩的手,受不了这种不矜持的女人,他冰冷的开口,“你出去。” 牡丹气得跺脚的走了,又换了个叫茉莉的姑娘。茉莉不若牡丹美艳,但气质脱俗,又琴艺高超,在醉月楼里格外受高官欢迎。 “让茉莉为爷献首曲子吧!” 悦耳的琴声如涓涓流水般透凉心脾。 褚千堂闭上眼,由衷觉得这位有气质又有才情的姑娘是他需要的,但,当一首曲子弹得过长时,他发现自己坐不住,厢房里的空气也变得凝窒,他真想夺门而出……不行,太闷了! “帮我找个活泼爱笑的姑娘来!” “原来褚爷喜欢活泼爱笑的姑娘啊,早说嘛,我叫小菊来!” 花嬷嬷叫了小菊,小菊生得俏丽,笑容满面,一看就讨人喜爱。 “爷,换我来伺候你。”小菊朝褚千堂偎了过去。牡丹和茉莉都征服不了的公子,她绝对要让他拜倒在她的罗裙下! “笑。”褚千堂一看到她,不经思索便脱口道。 小菊听话的展开微笑。 “笑得灿烂一点。”他命令道。 小菊配合的扬高唇角微笑。 见状,褚千堂很满意,她笑起来很顺他的眼,终于找到可以合适的姑娘了。他没有多等就将人拉入怀里。 “爷,你还真急,小菊还没替你倒酒呢……”小菊在他怀里暗喜着,庆幸能跟个年轻俊俏的公子燕好。 褚千堂感觉怀里的女体有多么丰满香馥,他该顺势满足自己无处可宣泄的欲念,但想到要不带情感的拥抱一名女子,他的心顿时胀满了空虚。 下一刻,他用力推开她,眼神怔着,似讶异着他居然无法随心所欲。 “爷?”小菊莫名其妙被拒,不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他。 褚千堂回过了神,再次定住她,看清楚她红唇弯弯的很像一个人。 他陡地一震,他想在她身上寻找什么?单晓阳的笑容吗? 他都到这见想尽情消耗他的精力,怎么满脑子想的还是单晓阳? “爷,你在看谁?”小菊看多了男人,也知道这男人心不在她身上,但,又何妨呢?“爷,你就把我当成那位姑娘吧。”她热情的依进他怀里,坐在他腰间,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起来。 把她当成单晓阳? 褚千堂看着这位坐在他身上,脱得只剩肚兜的女人,一股嫌恶感油然而生,想都没想的就推开了她,狼狈的站起,动手整理起衣着。 她代替不了单晓阳!就算她身无寸缕的在他面前,他仍只渴望单晓阳,只要她! 霎时间,褚千堂倒抽口气,脑中鲜明地浮现出单晓阳的一颦一笑,一切都让他心律失序,胸口燃着炽烈的火光,反倒是云襄儿的脸越来越模糊,几乎是看不清了。 原来,他心里那个人早就不是云襄儿,而是……单晓阳! 当这个答案清楚的浮现在心田时,褚千堂恍然大悟的笑了。 他真是个迟钝又顽固的傻子,竟傻到以为自己还心系着云襄儿,浑然不觉他的真心早就易主了,落在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扒了他钱袋的大胆姑娘身上! 没有回头看表情受挫的小菊一眼,褚千堂搁下银子踏出厢房。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她是否还愿意接受他——只要想到自己曾狠狠拒绝她的求爱,还拒绝被她诱惑的躲了她好几日,真怕她心里恨他。 现在都快亥时了,赶回府里也要花半个时辰。 “你是说阿朋还会继续犯案?他还敢啊?现在官府可捉他捉得紧!” “可不是!但他说他非要得到云襄儿,挫挫云家褚总管的锐气才甘心!” “近日云家守备森严,他准会被那个精明能干的褚总管认出来的。” “他说他换张脸就好了!那家伙不知去哪认了师父,学会易容的功夫,混进云府里很容易的……” 褚千堂在走廊上听到右侧厢房内传出的惊人之语,止住了步伐。 他们是在说那个官府正在缉拿的采花大盗吗?还说那人的目标是云襄儿,想挫挫他的锐气……莫非是跟他识得、与他有仇的人?到底是谁? 等等,他们叫那个人阿朋,莫非是何朋? 褚千堂脸色一变,何朋是一年前老爷好心收留的长工,但后来被他发现他迷晕丫鬟欲奸淫,一气之下开除了他,还将他押到官府。 没想到他出狱后恶行不改,还变本加厉,犯下奸淫闺女的罪行。 公子,其实昨晚我会弄翻烛台,是因为有个长得像鬼的黑衣人…… 褚千堂忽然想起那日藏书间失火后,单晓阳曾对他说过件奇怪的事,那个黑衣人……该不会就是何朋吧? 老天,那她岂不是差点就被侵犯了!那时候他竟不好好听她说话,当她胡言乱语!这次,他不会再让何朋出现在她面前,他会好好保护她—— 褚千堂脸色森冷的推开厢房的门,里头两名男子跟伺候的姑娘都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其中身形较胖的男子微恐道,被褚千堂全身道发的霸气给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我就是云家总管。”褚千堂才不管姑娘在耳边尖叫,他向前跨去,一把揪起胖男子。“说,何朋何时会对云小姐下手?” 胖男子猛摇头,装死道:“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是吗?”褚千堂用力反折他的手,一声脆响,手骨脱臼了。 “痛、痛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没骗你!”胖子抱着脱臼的手求饶道。 褚千堂瞪向另一名男子,朝他跨出一步。 那瘦男子恐惧地吞了吞口水,可不想被折断手臂,猛地跪下。“我说、我说,何朋早就混进云府了,他说只要等你不在,就要对云小姐下手。” 褚千堂脸色变得森冷。何朋早就混进府里了? 最近没有新进长工或婢女,只有护卫,难不成何朋易容后扮成护卫混进府里,才没被他发现? 糟!今晚他不在府里,单晓阳有危险,他必须马上赶回去! 单晓阳在藏书阁一窝就待到了晚上,她识的字虽不多,但十个字里懂个六、七个字,也大致明白书里在讲什么故事了。 她津津有味的看著书,仿佛只要专注的读着,沉溺在书海里,就可以忘却褚千堂带给她的伤痛。 吱吱——竹篓里的小灰吵着要出来。 “出来吧,答应我要乖乖的喔。”单晓阳将小灰放出竹篓,拿了块地瓜给它吃,小灰也很乖,抱着地瓜使劲啃。 “如意人呢?”如意把晚膳的碗盘收走后就没回来过,也不知道跑去哪了,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习惯被伺候的人,一个人更自由自在。 好一会儿,单晓阳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以为是如意来了,拉高了嗓音道:“如意,等我把书收好,我们就回房去。” 现在已经亥时,太晚了,守在藏书阁下的护卫们也得休息了。 但,当她放好书本,抱着文房四宝转过身时,映入眼中的却是阿良那张憨厚的脸,吓了她一跳。 “对不住,云小姐,吓着你了,你要回房休息了吗?” 护卫们并不知她的真实身分,都以为她就是云小姐。 单晓阳看他一副老实相,稳了稳心神。“我正打算要下楼,走吧。”不知是哪儿觉得古怪,在走到他前头时,她忍不住多看了下他狭长的眼。 忽地,背后一阵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她直觉危险便闪开,才没被那双粗壮的手臂给掳住。 阿良没成功捉着她,一张憨厚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云小姐,你还是那么精明,只是这次你想怎么对付我?用火烧我吗?” 单晓阳看着他那张可怕的脸,再听到这番话,心一凛。“你是那个黑衣鬼!” 阿良,不,是何朋狞笑着,当着她的面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上次夜袭失败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刚好前阵子听到云家在找护卫,他便易容来到云家毛遂自荐,通过考验,更瞒过褚千堂的眼。 但平日跟在云小姐身边的人太多了,最好下手的夜晚,褚千堂又会待在府里,令畏惧褚千堂的他迟迟未行动,今天是听到仆人说褚千堂会夜宿府外,他才终于逮到下手的机会。 他先是把那个叫如意的丫鬟迷晕绑起来,然后在护卫们的伙食里加了料,迷晕他们,再一一将他们拖走,藏在府里某处。 至于云老爷、夫人,以及别院的其他仆人,这时候早就呼呼大睡了,哪会知道被护卫们团团保护的云襄儿将发生什么事。 褚千堂把他害得好惨,害他在出狱后,受到奸淫未遂恶名所累而找不到工作,差点流浪街头,他要报仇! “护卫们和你那个丫鬟都被我迷昏了,褚千堂也不在府里,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就乖乖成为我的人吧!”何朋邪佞的宣示道。 单晓阳闻言刷白了脸,立刻想到这人就是捕快口中的采花大盗。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她不是云襄儿,她是单晓阳,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冷静思考着可以用来对付他的武器。烛台?不行,藏书阁要是再烧起来怎么办?她也难以逃命。对了,她手上的文房四宝就是武器! “小美人,让我亲亲你吧!” 正当何朋朝她伸出魔掌时,单晓阳快狠准的朝他的脸丢出现台。 第十章 “痛、痛!流鼻血了!”何朋吃痛的叫嚷,鼻子被关台重重砸中,鼻血狂涌,怎么也止不住。 “看我的厉害!”单晓阳趁他慌张时大力踩他的脚,痛得他抱着脚哇哇大叫时,再踢他一腿,让他失去平衡的跌在地上,然后又踩到他肚子上跳着,把墨水倒在他脸上,再把毛笔插入他嘴里。 “墨水和毛笔的滋味好吃吗?” 何朋哪说得出话,被这么折腾,他都痛得不得动弹了。 单晓阳见他暂时没有威胁性,便想去找人来把这淫贼给五花大绑起来。 然,她的脚踩却被只巨大的手掌捉牢了,她惊骇的想挣开,可男人的力气大得出奇,转眼间,她被扯得摔倒在地,庞大的身躯重重压着她,清楚的看到那张勋黑的脸有多么凶恶,她害怕得直发抖。 “你这个下流的家伙,快放开我!”她小小的拳头朝他的脸挥去,却得到更大的巴掌朝她殴来,打得她脸颊烧痛。 “美人儿,让我来疼疼你。” 不!单晓阳死命的做着抵抗,一拳拳打在他钢铁般的胸膛上。 褚千堂也曾亲昵的压在她身上过,当时的她是又心慌又害羞,如今这淫贼压着她,只让她恶心想吐,恐惧到像到了地府! 天啊,谁来救救她?第一个浮现在她脑中的人竟是褚千堂,但她知道,他今晚不在府里,他不可能来救她。 何朋见她仍不死心的抵抗,又重重甩了她一巴掌。“要怪就怪褚千堂,我不过是想跟个小丫鬟好罢了,他竟捉我去衙门坐牢!你要替他受这罪过!” 单晓阳被打得眼冒金星,都快晕了过去,突然闻到一股臭味逼来,努力睁眼看到他嘟着肥唇想亲她,这才恢复神志,握紧拳头想反抗—— “啊——这是啥东西,痛死了!”何朋突然一阵惨叫,不得不自她身上撤离。 单晓阳傻眼了,接着看到他脸上扒着只耗子!是小灰救了她! “痛死了!这是什么玩意!”何朋真想把脸上的东西捉下。 小灰跳到他头上,用尖尖的牙啃着、锐利的爪子抓痛他的头,还灵活得四窜,让他捉不着它。 反攻机会到了,单晓阳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重的书,想用书打晕他—— 突然,成串的脚步声传来,单晓阳抬眼望去,竟见褚千堂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大步朝她奔来。 褚公子他、他不是不在府里吗?怎么会她是不是在作梦? 单晓阳手上拿着的书啪一声落地,难以相信他前来救她,一股热潮涌上了她的眼,几度想落泪,又不敢,就怕一眨眼他会成了幻影。 “对不住,我来晚了。晓阳,我来救你了。”褚千堂微喘着息在她面前停下,伸手轻抚着她冰冷的脸,充满爱怜道。 他从醉月楼一路赶回来,在她房里找不到人,也不见任何护卫,直到经过柴房,听到里头传出怪声,破门而入后才看到如意和护卫们都被绑在那,还被布堵住了嘴。 如意说单晓阳人在藏书阁里,她收个碗盘下来,在灶房遇到护卫阿良后就不省人事了。 何朋竟就是阿良!他真是引狼入室! 他赶紧往藏书阁跑去,要如意、福伯他们去报官,也唤醒其他仆人,以防万一的往别处去找单晓阳。 见藏书阁灯火通明,他心一悸,有预感单晓阳在里头,真怕看到她被凌辱了,但推开门后看见的却颠覆了他的想象,那只叫小灰的耗子在何朋头上跳着,单晓阳还拿书要砸他! 她真是个勇敢的姑娘,完全不输给襄儿小姐! 现在,她不用一个人奋战了,换他来跟何朋算总帐! “终于捉到你了!畜生!”这时候的何朋费了好大力气才捉到头上的耗子,却在看到褚千堂时松了手,任它跳下地,直直往单晓阳的方向逃生。 “褚千堂!你、你怎么会回来?”他大骇地喊。 褚千堂没回答,挡在单晓阳面前,盯着何朋那张又黑又红,抓伤累累的脸讥笑道:“这是你新的人皮面具吗?” “可恶!”何朋受辱,加上计划失败,气急攻心之下,他豁出去的跟褚千堂拚了。 但习过武的褚千堂岂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加上他体型笨重,没褚千堂来得敏捷,很快地就被褚千堂制伏,不省人事。 何朋被褚千堂打倒后,单晓阳这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作梦,褚千堂是真的回来救她了,她放松的瘫软在地,任泪水滑下脸庞。 但他赶回来救了她又如何,换作别人他也会救,她其实没有比较特别。 褚千堂看出了她忍受多大的恐惧,还被打了巴掌,一直奋战到他来救她为止,忍不住蹲下身,用力拥抱住她,想带给她温暖。 单晓阳被他这么一抱,全身都僵硬到不知如何是好。她自他怀里抬起脸,惊讶的张口。“公子……”为什么要抱住她? “千堂。” 单晓阳一楞。他说什么? 褚千堂捧着她迷惘的小脸,认真道:“叫我千堂,我想听。”看她还继续发呆,像是睁着眼晕了过去,他好笑道:“还不懂吗?我喜欢你,单晓阳。” 他说他喜欢她。 先是跑来救她,再向她表白,她真会遇上这么幸运的事吗? 单晓阳睁大着乱的眸,颤着唇,好久才得以开口。“可、可是,我立刻说喜欢你时,你生气了,还说我学得再像襄儿小姐,你都不会喜欢我……”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好运,别轻易相信比较好。 褚千堂看她一脸受惊,不敢面对自己,真后悔曾对她说过那样狠绝的话,他心生愧疚,仓皇着捉紧了她肩膀。 “对不住,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努力变成襄儿小姐的你,所以当时才会无法控制的对你发脾气……晓阳,你愿意原谅我吗?”他语带沙哑,掩不住那不断侵蚀他的忐忑不安。 单晓阳看出了他的焦虑与心慌,知道他是认真的,但还是怯怯的想问清楚,生怕会空欢喜一场。“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不是襄儿小姐?” “我很确定我喜欢的是那个扒了我钱袋,又贪心又会爬树的野姑娘。”褚千堂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她,斩钉截铁道:“我只要妳,晓阳。” 单晓阳的心一瓶,坠入了狂喜的漩涡中。 她早就不奢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对他死了心,如今他说喜欢她,这简直是神迹,她接受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办法气他? “好,我原谅你。”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含着泪,却笑得灿烂夺目。 “公子、不,千堂,我真的好喜欢你。”说完,她掉下眼泪。“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她,她真的好高兴。 她一遍遍说着喜欢,还一边笑一边哭,褚千堂的心都被她揉成一团了。他帮她拭着泪,却怎样都擦不完,干脆把她拥入怀里疼惜着。 “好了,我知道,别哭了。”她是想杀死他吗?竟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单晓阳被他用力抱着,感受到他温暖的热度暖和她全身,不禁嘻嘻笑出来。 “你怎么笑了?”还笑了好大声,吓了他好大一跳。 “人家高兴嘛。”然而,她这话才让他安心没一会,她又呜呜地哭了。 褚千堂简直败给她了,只好任她又哭又笑,一颗心忽喜忽忧的搀着,承受着这太过甜蜜的负荷。 这一刻,两人抱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甜蜜得都要烧起来了。 “吱吱——”小灰在旁边叫着,好心的想通知主子它听到有人爬上楼了,但主子却和那男人顾着亲热。不管了,它继续啃地瓜吧。 褚千堂和单晓阳的搂搂抱抱被下一刻闯进的官兵和家仆们看到了,隔天,这件事自然传到了云老爷、夫人耳里,两人还特地唤来他们说话。 单晓阳捂着脸不敢见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 夫人拉开她的双手,看到她青肿的右脸时倒抽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嘴角还破了,姑娘家这样怎么行。”她轻轻抚过单晓阳的伤。 “痛、痛……”单晓阳嚷着,见夫人紧张的收手,忙想挤出笑来安慰夫人,岂知一笑,嘴角的伤又痛得她呲牙咧嘴。“……我没事的,夫人不用担心。” 要命,昨天还没那么严重,怎么今天一早起来她的脸就肿得像鬼,害她都不敢站在清俊尔雅的褚千堂身边了。 云老爷对单晓阳的伤也耿耿于怀。“阿朋那混球竟把晓阳打成这样……晓阳,对不住,害你被误当成襄儿受这种罪……” 单晓阳哪能承受云老爷这么一句对不住,赶紧安慰他。“老爷,我没关系的,只是皮肉伤罢了,那个淫贼捉到了才是最重要的!” “老爷、夫人,晓阳受的伤,我会要何朋付出代价的!”褚千堂往前一跨,似要将单晓阳拥入怀里保护。 云老爷和夫人听他改唤她闻名,会心一笑。“千堂,你对晓阳可是认真的?” “是的。”他回得铿锵有力,眼神再认真不过,对单晓阳的情意表达得光明正大,一点都不隐晦。 单晓阳听了暗喜,但不能笑,笑了脸会痛。 这时,云老爷和夫人凑近了头,小声的不知在讨论什么,谈完后,由夫人代表说:“晓阳,听千堂说你是孤儿,上头没有长辈,我们就收你当义女,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千堂吧!” 什么嫁妆?义女?嫁给褚千堂? 单晓阳单纯的脑袋一下子塞了太多事,无法消化。 她和褚千堂才刚两情相悦,就要成亲会不会太快了?老爷、夫人说要收她当义女,这太让她受宠若惊了,她高攀不上啊! “不行的,我还有五个弟妹要养……”她推拒道。 “那正好,我和老爷最喜欢孩子了,家里多了五个孩子一定会更热闹。”夫人摆明了连她的五个拖油瓶都接收了。 怎么办呢? 单晓阳伤脑筋的望向褚千堂,希望他帮她解围,却见他紧锁着眉。 他是在烦恼什么?不想跟她成亲,还是不希望老爷、夫人收她当义女? 单晓阳心头忐忑,更坚定的拒绝老爷、夫人的好意。“总之这是不行的,人要知足,我已经从你们身上得到太多恩惠,再贪更多,我会没法安心过日子的!” “你这孩子真是的!”老夫妻说不过她,无奈的摇摇头。 褚千堂从头到尾都没发言,在单晓阳果断拒绝后,似乎放松的吐了口气。 “老爷、夫人,晓阳还没用早膳,我先带她去用膳。”一早起来就先来大厅,他真怕饿着了她。 “等等,我们也还没用,一起到膳厅好了。”云老爷突然伸手招呼。 “真是的,就让他们年轻人一块用,我们别搅和,到房里用吧。”夫人瞪了他一眼,怨丈夫太不解风情。 “也对。”云老爷呵呵笑着,挤眉弄眼的催道:“快去、快去,吃久一点。” 单晓阳听得都快抬不起头了,偏偏褚千堂镇定得很,不等她就先行踏出大厅,害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羞都羞死了。 岂知当她踏出大厅后,褚千堂竟在外头等她。 “走吧!”他温柔地朝她一笑,牵起她的手,迈步往前走。 单晓阳偷偷瞄着他柔和的侧脸线条,发现他嘴角微扬,顿时心坎像被灌入了浓情密意,只能呆笑地任由他牵着。 第十一章 “我就知道,晓阳小姐一定会成为总管夫人的!”如意在身后看到他们这对璧人牵着手,满怀感动道。 “什么,你早就知道褚总管和晓阳姑娘看对眼了?”珠儿好奇问。 竹院里的仆人都以为褚总管和晓阳小姐只是兄妹之情,谁都没想到个性天差地别的两人会凑成一对,让爱慕褚总管的丫鬟都心碎了。 “当然了,我是晓阳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什么事都瞧见了。”如意对此颇得意。 “你瞧见什么事?快说!” 这边珠儿八卦的逼问着。另一边,褚千堂已牵着单晓阳来到他的寝室。 看到桌上的清粥小菜,单晓阳咽了咽口水。为什么早饭要在他房里用? 房门在她身后阖上,褚千堂身上好闻的纯男性气息,更敏感的侵入她肌肤里,让她不自在,好像会在这见发生什么事似的。 “让我先帮你擦完药再用膳。”褚千堂牵着她坐着,然后从木柜里取出一瓶药膏。昨晚如意带她回房后,他怕吵到她,就没带药膏到她房里。 原、原来是为了要帮她擦药才顺便用膳的! 单晓阳松了口气,又有些微窘,她还以为他想做什么呢。 “可是如意昨晚帮我擦过药了。” “我有更好的药,以后都由我来帮你擦。” 单晓阳暗喜得敛下眼睫。“你不忙吗?” “我不忙。”褚千堂动作轻柔的挖了些白色膏药,涂在她红肿的右颊上。 “好辣、辣、辣……”她脸都烧起来了!单晓阳痛得眼都眯成一条线的嚷叫着。“你用什么药涂我啊?” “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上等药膏,是夫人的妹妹亲手调制的,虽然带有灼辣感,但消肿的效果很好,你就忍着点。”如果可以,他也想替她受过,听她这么喊疼,心里也不好受。 “夫人的妹妹……是大夫吗?”单晓阳好奇的睁大眼。 “她是个医术精湛、四处行医的女大夫,我们都叫她珊姨。每年她都会来京城一趟探望夫人,算算日子,下个月你就会见到她。” 褚千堂不方便向她透露珊姨因未婚生子,才会看破感情的走上习医一路,日后她有机会便会知道。 “真的吗?女大夫感觉好威风喔,我真想快点见到她,问她是怎么当上大夫的……啊,好辣!”单晓阳想躲,却被褚千堂抬高下颖,躲不开。 “闭上眼睛就不痛了。”他哄着。 “哪有可能闭上眼睛就不痛了,你唬我的吧。”但单晓阳还是乖乖闭上眼,因为他的嗓音太好听了,把她迷得头晕晕的。 褚千堂在她闭上眼后,很快就抹好药了,但没要她睁开眼,目光炽热的凝望着她的小脸。 他是私心要她闭上眼的。 面对喜爱的姑娘,他真想吻她、抱她,对她做出能纡解他疼痛的事,但她是个纯真的姑娘,他没法在她信任的看着他时想着那些事,而且在成亲前他也必须发乎情、止于礼,他只敢在她闭上眼时,稍微、稍微的碰她一下。 褚千堂无视单晓阳青肿的右颊,眸里充满热情和爱怜的朝她倾近,然后闭上眼,印上她的唇…… “涂好了吧?那我要睁开眼睛了……”单晓阳一直听不到他的声音,没耐心的睁开眼,就见他的俊脸朝自己靠来,然后……她被亲了! 她惊讶的瞠圆眼,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作白日梦,斯文有礼的他,竟会骗她闭上眼再偷亲她?! 但,是真的,褚千堂真的在吻她,他又密又长的睫毛在她眼前颤动着,贴在她唇上的热度窜进了她的鼻息、她的四肢,让她连颤抖都不敢,唯一能做的竟是闭上眼,任他为所欲为。 褚千堂吻得入神,她的唇瓣出乎他意料的香软,他真想钻进她嘴里品尝更多,却隐隐察觉到她的羞涩与僵硬,只敢这么轻柔的吻着她。 终于他的唇离开她的,不过还不打算放过她。这丫头傻乎乎的任他亲,没有拒绝他,让他还想再对她多做一点事。 褚千堂的唇来到她白玉般的耳廓上,轻轻舔 弄着,然后含 住她的耳垂。 “哈,好、好痒喔!”单晓阳呵呵笑着扭着肩躲他。 痒?褚千堂轻轻一咬,感觉到她肩膀一缩,暧昧地低语道:“知道被咬耳朵的滋味了吧!” 单晓阳窜过一阵热麻,终于知道原来当时她对他做了那么心痒难耐的事。 褚千堂又沿着她的耳垂往下滑,来到她细致的颈子,印上了又湿又热、暧昧到骨子里的酥麻一吻。 单晓阳被他吻得麻麻又热热的,不住想喘息,又想用力抱住他。 她的纵容让褚千堂想尝到更多甜头,他用嘴撩开了她的前襟,吻着她的锁骨,还有下方的梅花胎记,忍不住在上头多吮几下。 单晓阳看他理头吻着她的胎记,呼出的喘息更甚,她真是连脚指头都红到蜷曲了。“不行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听到她的求饶声,褚千堂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稳住气息后整理好她的衣服,将她包得紧紧的。 再抬头看她,她一张脸红得像夕阳般。 “你、你这是在占我便宜……”单晓阳声音软软的,一点威胁性都没。 褚千堂笑了,这丫头比他还投入啊。“在成亲之前,我可以自由自在的吻妳。”他宽容自己地说。不这样稍微纡解她带给他的疼痛,他会因为太忍耐而忍不住一口吃掉她。 “哪有这样的啊!”而且他没说吻哪里,衣裳下的肌肤他也要吻吗?单晓阳想得脑子都发晕了。 不过,他这么说也代表他想娶她为妻,让她松了口气。 那么,之前他的反应是不希望她成为云家的义女了?为什么?因为单晓阳本身也不想高攀云家,很快就把这疑问抛在脑后。 “晓阳,我们得等小姐完婚后才能成亲,你能等到那时候吗?”在他生命中,云家的事总是比他自己的事来得重要,他得等知府大人的寿宴圆满结束,再看到襄儿坐上花轿嫁到凤家,才有办法考虑和单晓阳的婚事。 再者,云家对他的恩情比天还大,要是单晓阳被老爷夫人收为义女,身分变成高他一截的云小姐,他就务必得谨遵爹娘遗言放弃她,所以当她一口拒绝老爷夫人的提议时,他着实松了口气。他真是个自私的人。 “干么说得我一副猴急想嫁给你啊!”单晓阳又羞又气的瞪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褚千堂戏谑一笑,“小红一直拜托我娶你呢!” “那小鬼真是胡来……”她姊姊天生丽质,还需要被推销吗? “对了,你说你是孤儿,那你是自襁褓中就被你的乞丐婆婆收养的?”提到成亲,褚千堂就想到孤儿的她没有长辈送她出阁,是件多委屈的事,他想帮她找到家人。 他也只能为她做这件事了。 单晓阳全然不知褚千堂既深沉又压抑的心结,她摇摇头道:“不,乞丐婆婆是在我三、四岁时捡到我的,据说她发现我时,我被我死去的娘紧紧抱着,我爹还有一干仆人也都死了,她猜想是强盗或仇家干的,怕他们会回来找我,便抱着还有生息的我逃走了,仓卒间也没去记那户人家的特征不过我对这些事都没印象,也记不得我原来的名字,我有记忆时就跟着乞丐婆婆了。”说着,她眨着眼,忍住泪。“没想到婆婆在五年前病死了,我又失去家人了……” “所以你才会收养那几个孩子?” 单晓阳猜想是小红他们说的,点了头。“嗯,他们好可怜,跟我一样都没有爹娘,我想,只要我收养他们,我就有家人了……” 说着,她被他激动地拥入怀里,靠在他温热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沙哑的嗓音道:“晓阳,我跟你一样爹娘都不在了,等我们成亲后,我们和你弟妹……不,再加上我们的孩子,就住在一起吧,永远都当一家人。” “好,就这么说定了。”单晓阳破涕为笑,贪恋地在他胸膛上摩挲着。“千堂,你好温暖……”没有情话,却听得她心坎儿暖呼呼的不再寂寞,她真希望这么幸福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不要变色。 “温暖的是你才对。”褚千堂低喃着。爹娘死后,在云家当总管的他表面上很风光,但其实他一直是为了报恩而活、一直都很寂寞,她的出现照亮了他、给了他生命的色彩,让他懂得何谓快乐。 她,是他的朝阳,他要一辈子捉紧她、拥有她。 过了几日,褚千堂为单晓阳订制,将在知府大人寿宴上穿的衣裳和发饰都送入府里,距离知府大人的寿宴只剩七日。 单晓阳试穿了一套月牙色衣裳,看似素雅,但袖口和裙摆上皆绣有精致繁复的同色花样,突显了这套衣裳的高雅贵气。 “小姐,你好美,一定能把褚总管迷死的!” “胡说什么!”单晓阳瞥扭的瞪了她一眼。但说真的,能得到千堂的喜爱,又能穿着这么美丽的衣裳,真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云家的一分子,成了真正的凤凰,有着登上云端的飘飘然感。 “说人人到,小姐,如意就不打扰你了。” 什么?听如意在耳边窃笑,单晓阳一转过身,就见如意已溜出房,而褚千堂踏进房里,房门一关,她意识到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心不由跳得有些快。 “看起来很合身。”褚千堂从头到脚毫不遗漏的审视着她,脸上表情毫不掩饰对她的惊艳。 单晓阳被他瞧得身体都热了,垂下小脸。“是啊,都有量过尺寸的……”她小小声加了句。“很贵吧?” “要去知府大人那儿,可不能穿得太寒酸。”褚千堂走向她,取起首饰盒里的白玉珍珠簪。“簪子戴过了吗?” 单晓阳摇摇头,双眼直看着他手上的簪子,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子。 “这很适合你,我帮你别上。” “你要帮我别上?”单晓阳才感到局促,就被褚千堂转过身,面向铜镜,自铜镜里看到他站在身后替她插发簪,那画面亲昵到让她羞红了脸。 “你看,很适合你,很美。”在为她别好簪子后,褚千堂目光里带着痴迷。 被他这么称赞,单晓阳也觉得这簪子别在她发上真好看,忍不住想摸摸簪子,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忙抽回手。 “我不会不小心把它弄断吧!”她又低头看着身上的华服,虽然她好喜欢这衣裳,但是……“我看我还是先把这衣裳换下来,免得弄脏。” 褚千堂看不惯她的小心翼翼,她还是适合过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晓阳,你只要再辛苦个几天,就能随心所欲的当你自己了。” 单晓阳摇头笑道:“不辛苦的,老爷、夫人和如意他们都待我像家人般好,我当然也要把他们当成家人,努力扮演好襄儿小姐来回报他们。” “那我开书铺让你当老板,你要怎么回报我?”褚千堂对她的博爱感到吃味,她不会知道他只将她视为家人,不会知道他每日对她“稍微”的亲吻根本不满足,多么盼望她身上穿的是嫁衣,让她及早属于他。 “我、我当老板?”单晓阳听了受宠若惊。 褚千堂看她傻了,带着宠溺的微笑道:“不好吗?你不想当书铺老板?”他没提的是,他想帮她完成开店的心愿,且已暗中在帮她挑选店面。 她急道:“不、不是的,可是,开店要花你很多钱……”他们已经不是交易关系了,她不该跟他拿钱。 第十二章 褚千堂知道她所想的,故意刺激她道:“你是怕开了会倒吗?” “我才不会让它倒!”单晓阳气呼呼驳斥。 “那你说,你想让你的店怎么赚大钱呢?”褚千堂敛下精明的眸,存心引导她到这话题上。 “想要赚钱的话,就必须有吸引客人上门的特色……”单晓阳认真的思考起来,殊不知自己上了他转移话题的当。“对了,我的书铺可以提供内阅,兼卖茶水和糕点!”她灵光一现的拍掌道。 褚千堂一脸错愕,料不到她会如此回答。“这主意是很好,但真的会有人想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吗?”他提出质疑,想听听她怎么回答。 “会有很多人来的!”她肯定的点头。“来京城后我才发现,京城有穷人,但富人更多,而且富人真是有钱没处花,我在食堂打杂时,就常听到许多公子爷说,他今天花了多少钱买最新品种的花,又花了多少钱看最新的戏曲,都图个新鲜趣味,所以我想,书铺若能弄得高雅一点,兼卖高级茶点,肯定会吸引贪图新鲜的富家子弟。” 褚千堂听得很惊喜,真觉得有过一番历练的她,比一般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要聪颖过人,只是……“你不怕这么一来,穷人就不敢踏进你的店了?你的书不只是想卖给富人吧?” 单晓阳托着下巴想了想,“那我们就把赚来的钱买书送给穷人……不对,穷人都没钱上私塾了,送书也看不懂……我们应该先教他们识字!” 褚千堂听她说得没头没脑的,笑道:“你说你想开书铺赚大钱,又说你想教穷人识字,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好怪,为什么两件事不能一块做呢? 单晓阳眸光一亮,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我想赚很多钱,帮助跟我一样穷的穷人,请夫子教他们识字对了,我还要请大夫做义诊,帮没钱看病的穷人看病,我不想再看到有孩子像龙儿一样没钱治病了!” “你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褚千堂赞叹着,他是何德何能,才能被这么美好的姑娘喜爱上? “我只是比一般人更了解没饭吃、没钱看病的滋味罢了。”单晓阳耸耸肩,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善良,他和老爷、夫人,不都在做同样的事吗? “过来。”褚千堂朝她勾勾食指。因为太感动了,他想稍微亲亲她,就算会因此欲火焚身也要亲。 “干么?”单晓阳紧张道,最近她发现这男人外表正派,但其实一肚子坏水,老在独处时对她这样、那样,让她好羞。 “不过来吗?”褚千堂只好自个儿过去了,倾身就咬住她敏感的耳垂。 单晓阳一颤,曲起手肘推着他。“不行啦,如意看见又要笑我了。” “那我就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褚千堂在她耳边吹着热气。 单晓阳听得脸都红了。什么看不到的地方?他在乱讲什么啦! 突然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如意扬高的嗓门,破划了一室暧昧。 “褚总管、小姐,好消息!襄儿小姐回来了!” 云襄儿竟回来了! 这消息有如平地一声雷,惊得单晓阳脑中一片空白,在随着褚千堂来到招待、议事的兰院大厅时仍恍惚着,直到看见有个身穿樱色衣裳的姑娘背着她和老爷、夫人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那位就是襄儿小姐? 她终于要见到人见人夸的云家才女云襄儿了,那可是褚千堂以前爱慕过的姑娘——她感觉到紧张,心跳变快,不住地想深深吸气。 看到她这模样,褚千堂这才想到这是她第一次见云襄儿,还没做足心理准备,低声安抚她道:“别紧张,襄儿小姐人很好,你会喜欢她的。” “我没紧张……”单晓阳笑笑的说,不想让他以为她对云襄儿有疙瘩,但看到他微扬的唇,她的心还是莫名一酸……襄儿小姐回来他很高兴吗? 褚千堂当然高兴了,云襄儿离家出走后,最头痛的莫过于他了,如今她回来,不仅让老爷、夫人安了心,他也不用担心联姻的事有变数。 而他却不知,云襄儿这一回来,却对单晓阳造成极大的冲击。 这时候,云老爷和夫人看到他们来了,叮咛着女儿道:“千堂费了好大的劲找妳,妳可要好好向他道歉。” “可不是,你可要跟我说清楚,这一个多月来你跑去哪了?”褚千堂大步朝前跨去,语气里免不了带有愠怒。 再见云襄儿,他心里早没有眷恋,磊落得很,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浓厚情谊,仍让他忍不住想以兄长之姿数落她一顿。 “千堂哥,我真的很对不住……”云襄儿转过身,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但那双柔美的杏眸并没像外表那么温婉,在她想向褚千堂赔罪,瞧见他后头有一道女性身影时,一双明眸聪灵的闪动着。“你后面……” 该不会是爹娘跟她说的,千堂哥找来假冒她,却日久生情喜欢上的姑娘吧? 褚千堂转过身,看到单晓阳往后退了一步,一把将她拉回来。“妳在躲什么?”她该不会是误会他对襄儿小姐还有私情,在闹瞥扭吧? “我才没在躲……”好吧,单晓阳承认当她看到他走向云襄儿时,有那么一下下想离开这里,她这样子很小家子气吧,她得大方点。 终于,她鼓足勇气跨出一步,想毫不闪躲的面对云襄儿,然而就在她看清楚云襄儿的面容时,第一句竟脱口道:“襄儿小姐,你好美!” 云襄儿似听到多有趣的话,秀气的掩嘴笑着,“晓阳姑娘,我们不长得很像吗?妳也很美啊!” ……不,她们不像。 单晓阳真的是震撼极了,眼前那张脸明明像她,但又不像她,云襄儿仪态万方、高贵优雅的像朵空谷幽兰,剎那间让她自惭形秽,心里生了忐忑不安的变数—— 第一个变数发生了。 云襄儿这个正主儿一回来,单晓阳就不用再假冒她去赴知府大人的寿宴。 也因此,原本搬到单晓阳房里做为赴宴用的华美衣裳和发饰,都要搬到云襄儿房里去。 如意心疼她道:“小姐,你别难过,褚总管会买更好的衣裳给你的。”谁教帐房吃紧呢?要不把这些衣裳和发饰都送给晓阳小姐也无妨。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襄儿小姐的,我有什么好不舍的?”单晓阳笑说,看似豁达,却在她抽起头上的珍珠智子放进盒子时,眸里闪过落寞。 这是千堂第一次亲手为她别上的响子,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曾拥有过的东西,全都不属于她了。 她像是从高高的云端上摔下来,感到空虚怅然——她骂着自己,她原本就不是云家人,不是真正的凤凰,本就不该贪求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在作什么白日梦?她早该认清自己的身分,做回原来的自己! 褚千堂在知道云襄儿打算亲赴知府大人的寿宴后,真心替单晓阳听到高兴,她不用再辛苦假扮云襄儿了。但来到她房外,看到她抽起头上的珍珠响子归还时,心里蓦地涌现不舍。 那簪子本来是她的,是他为她别上的,现在却不是她的了。对于不用假扮襄儿小姐赴宴这件事,她是怎么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努力他全看在眼里,她也说过,云家许多人都待她像家人般好,所以她想扮演好襄儿小姐来回报他们,现在,她什么都不用做了,心情又是如何? 褚千堂在意示如意出去后,忍不住开口问:“晓阳,你不用赴知府大人的寿宴了,你觉得好吗?” 听到褚千堂的声音,单晓阳回过神,迅速整顿好心情,笑嘻嘻道:“当然好啦,我本来还很担心,要是我在知府大人面前出了差错,被认出是冒牌货怎么办,如今襄儿小姐回来,让我松了口气呢!” 她可是真心这么认为的,让云襄儿亲自去赴宴是最好的结果,她也能落得轻松,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轻松,还有种白忙一场的挫折感?她一定是傻了,待会得去洗把脸振作一下。 褚千堂并没被她的表面话给唬弄过去,他看得出来她眸里的失落。 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心里的遗辙? 想起她似乎很喜欢那支珍珠簪子,他是不能动用帐房的钱,但这些年来,他也攒下了一些银子,买支同样的珍珠簪子给她并不困难。 他想给她惊喜,想再次看到她真心的笑颜。 再三日就是知府大人寿宴的大日子,云府上下笼罩在既紧张又兴奋的氛围里,也因为该天小姐要夜宿,下人们要打点的可多了,忙碌得紧。 整个云府,就只有单晓阳最悠闲,在魏夫人的课停了之后,她多出很多时间,不仅想离府就能离府、大口吃饭没人管,就算持起裙摆用跑的也没人会纠正,让平时被骂惨的她好不习惯,甚至觉得空虚寂寞,仿佛自己在这儿经历过的事、曾为了扮演云襄儿所做的努力,都因为她不被需要而化为云烟。 罢了,就算是梦一场也好,只要褚千堂是真实的存在、他是真心爱她的就够了。 是夜,单晓阳睡不着,便下了床,往褚千堂寝室的方向走去。 身为总管的褚千堂是府里最忙碌的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独处了。 只要能见到他、跟他说说话,她内心的怅然就能排解。这时候,他应该准备要休息了。 然而,在她走到一半时,竟看到了云襄儿走在前头,还敲起他房门,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躲在树后。 这么晚了,襄儿小姐找他有什么事? 一会见,单晓阳看到褚千堂出来了,云襄儿一副哀戚的对他诉说,他只是静静的倾听着。 “虽然发生了那种事,但我还是会嫁给凤映人,不会让你为难的。” 发生什么事?小姐好像嫁得心不甘情不愿。 褚千堂出声了,但单晓阳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远远一瞧,只觉得他在安慰、怜惜襄儿小姐,让她心里酸溜溜着。 不行,她不能小家子气的吃醋,她要大方点,他们只是在外头说话,又没做什么…… 单晓阳转过身,倚着树干,干脆不看了。她没注意到云襄儿离开了,她的一片裙角露出树外,吸引了褚千堂的注意。 “晓阳,这么冷,你在外面做什么?” 他这么一喊,单晓阳心虚的吓了一跳,拍拍胸贿回身。“来、来找你啊!” 褚千堂看她穿得单薄,瞳眉上前替她披上外衫。“别着凉了。” “襄儿小姐来找你做什么?”单晓阳感觉到他的关心,拉紧身上的外衫,却忍不住地问,好吧,她还是很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我没有偷听,只是刚好撞见……” “小姐在离家的这段期间遇上她的未婚夫婿,发生了一点摩擦,但为了大局着想,她还是会嫁到凤家。”褚千堂简单带过,不便说太多云襄儿的情事。“妳可不要胡思乱想,她只是习惯找我商量事情而已。” 能看到晓阳吃醋是件好事,但也是件难受的事,他可不爱她以为他对襄儿小姐还有情,一个人独自烦恼,他希望她是快乐的,全心信任着他。 褚千堂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单晓阳耳里,感受却全然不同。 襄儿小姐常找他商量事情,也不避嫌在晚上谈,他们感情真好……他曾经喜欢过襄儿小姐,襄儿小姐现在和未婚夫婿产生嫌隙,还勉强自己嫁人,他真的一点都无所谓吗?真的一点都不怜惜襄儿小姐吗? 第十三章 他和襄儿小姐是青梅竹马,其中的默契是她无法跨越的,她和他才相识一个多月,抵得过那十多年的情谊吗? 老天,她在想什么,好可怕! “我才不会胡思乱想!”单晓阳向前用力抱住他,想让他温暖她,记住他现在爱的是她就够了。 褚千堂敛下深眸看着她的发旋,一手从她浑圆的肩膀往下滑,滑过她的背、她的腰际,最后却像烫着般移开手,不敢轻易碰触她。 这几日忙着襄儿小姐出席寿宴一事,白天少有和她独处的时候,晚上凝聚了他所有的思念,是最危险的时刻,她来找他就够让他想入非非了,她还投怀送抱,要他怎么克制得住,他可不想在还没成亲之前就让她失身。 “我可以进你房里吗?”单晓阳全然不知他心中正天人交战,单纯的只想跟他独处一会儿,想让他抚平心里的不安。 褚千堂心重重跳快一拍,腹下都烧成一团火了。“现在很晚了。”他粗声道。 “只要一下下就好……”单晓阳自他怀里抬起头,一副渴求道:“你不想亲我吗?”他已经好几日没亲她了,如果他肯亲她的话,她就会觉得自己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只要一个吻就够了。 她在说什么?把她带进房里亲?他可不确定亲遍她全身是够的。 褚千堂觉得自己快不知道自制力这三个字怎么写了,他使尽力气推开她。 “快回房,明日一早我还要忙,想早点休息。”许是怕自己捉她入房里亲吻后欲罢不能,他的语气严肃到带有愠意。 单晓阳并不知自己带给他的非人折磨,只觉得用力推开她的褚千堂变得好冷漠,语气也好凶。她要笑不笑的颤着唇道:“是吗?那我不吵你了。” 当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时,褚千堂重重时了口气,没发现自己使她更加不安了。 知府大人寿宴当天,单晓阳目送着云老爷、夫人以及小姐坐上马车,当然,褚千堂身为云家总管也一块去,加上仆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预计在晌午前抵达,还会留宿过夜,明天才会回来。 府里只剩她和一些仆人。单晓阳感觉到从未有的寂寥,便差人把弟妹们带来府里玩,嘻嘻笑笑的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但,在傍晚送他们回去后,她又感到寂寞了。 她站在庭院一端,仰望着云家大宅子,竟找不到她的容身之处,暗忖,她是不是搬走比较好? “怪了,褚总管谁不找,竟找个长得像襄儿小姐的未婚妻!那他不如直接娶襄儿小姐就好了,还能继承云家呢!” 不远处传来的谈论声让单晓阳呼吸一窒,她向前走几步看去,原来是几个丫鬟趁着府里没人管束,在前面的凉亭上聊天。 襄儿小姐回来不久后,褚千堂便公开了她的未婚妻身分,但因为她平日都待在竹院居多,一直不知别院的人对她的评价,一来到竹院外,听到仆人这么说,令她心情复杂。 丫鬟们也全然不知她在后头,说话越加放肆、没规矩了—— “是啊,褚总管跟小姐不管是外貌和气质都很相配,怎料到总管竟会亲自撮合小姐跟凤家的婚事,自个儿却看上和襄儿小姐长得像的晓阳小姐啊!” “听竹院里的人说那位晓阳小姐待人和气,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可是我还是觉得她出身不好,配不上褚总管……” “喂,你们在嚼什么舌根,晓阳小姐可是褚总管的未婚妻,你们放尊重点!” 从一旁走来的如意听到这席话,气得想多骂她们几句,却惊见单晓阳也在场,还苍白着脸,她立刻噤了声,将人拉到一处空地。 单晓阳脸上缓缓恢复了血色,但仍心有余悸。在她们心目中,她就那么不如襄儿小姐,也配不上褚千堂吗? 如意似乎是看穿她所想的,安慰道:“小姐,并不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这么看你的,你千万别被她们影响!” “如意,妳真好。”单晓阳露出了微笑,至少还有如意为她打抱不平,她没有那么寂寞。 “小姐……”如意看在眼里,觉得她的笑多了分涩意,没那么开心。自从襄儿小姐回来后,晓阳小姐就越来越没朝气了,褚总管都不知道吗? “如意,我有点冷,帮我到房里拿件外衫好不好?”单晓阳出声支开如意,她不想被如意那样担心的看着,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把方才听到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定有办法忘记的,对吧? “呜呜……” 在如意离开后,单晓阳自个儿在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听到了一阵哭声,循着哭声走,看到前方有个年方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痛哭,旁边围了四、五个年长丫鬟,似在教训小丫鬟。 “怎么回事?”她向前关切问道。 丫鬟们没想到单晓阳会出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终于,有个叫香凝的丫鬟做代表开口了。 “晓阳小姐,是这样的,襄儿小姐前两天丢了一根簪子,刚从小青的袖里掉出来。”香凝把被偷的簪子亮给单晓阳看。“就是这簪子,这小青好大胆,才来这儿不到一个月,就偷了襄儿小姐的簪子!” 当单晓阳看到香凝手中的簪子时,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别过的珍珠簪子。原来这支簪被偷了,难怪今早没看到云襄儿戴。 小青也很内疚,朝单晓阳的方向下跪,哭得泪眼汪汪。“对不住,晓阳小姐,因为我爹病了急需用银子,我一时急昏了头才……” “没钱你可以找小姐,或找总管商量啊,为什么要用偷的?你不知道褚总管最讨厌偷窃的行为吗?不怕被赶出府吗?”香凝骂道。 “不,请不要让褚总管知道,我需要这份工作养家!”小青抱住单晓阳的腿,哭求道:“晓阳小姐,求你不要告诉褚总管……” 单晓阳其实还没打定主意该怎么处理这件事,面对小青的苦苦哀求,让她回想起过去她曾为了凑龙儿的医药费,扒窃过褚千堂的钱袋,那样深植内心的罪恶底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 但,小青还没把簪子拿去卖钱,代表她还有良知,这件事也只有在场的丫鬟知道,还有挽救的余地,只要把簪子放回原位,不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遇上,“这簪子原本是放在哪的?” “襄儿小姐的梳妆台上有一个让金边的小盒子,是放在里头的。”小青抽噎地说。 单晓阳见小青哭得肩膀发抖着,情绪不稳,不指望她能自行归还。“我帮你拿回去放了,襄儿小姐人好,只要簪子还回去,应该不会追究是谁拿走的。” “这样好吗?”丫鬟们惊讶脱口,没料到单晓阳会做出这种决定。 单晓阳诚恳的看着她们,替小青求情道:“你们可以帮她保密吗?就算褚总管肯原谅小青,让小青留下来工作,这事若传开,小青未来在府里,肯定会被当成小偷指指点点的。” 丫鬟们都没意见,大家都是出来养家糊口的,自然能将心比心。 “可是,由晓阳小姐拿去还……”有丫鬟觉得不太妥当。 “没关系的,我去还就好。”单晓阳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意若是知道,一定又会哇哇大叫,她得趁如意找到她之前把簪子放回去。单晓阳从香凝手上接过替子,绕到回廊,来到云襄儿厢房前。 她欲推开房门,却犹豫了下——这珍珠簪子好漂亮,她好想再戴一次……这念头一出,她吓了一跳。不对,她在想什么,这不是她的东西,她要快点归还才行! “晓阳,你在襄儿小姐房前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单晓阳这回不只吓一跳,还全身毛骨悚然的将簪子藏在背后。 老天,褚千堂回来了!她是很高兴能见到他,但绝对不是在这时候!真糟! “千、千堂,你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她心虚道,不想让他知道,她想帮小青把簪子还回去,生怕会讨他一顿骂。 褚千堂一脸凝重,真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什么。 一大清早坐上马车离府的他,一直无法忘怀单晓阳目送他离去时的寂寞神情,云襄儿看出他的心事,笑说他这个向来镇定的褚总管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出神,要他快点回来,免得在知府大人面前出了错成为云家的罪人。 于是,再三确认云襄儿能圆融的应付知府大人后,他便快马赶回来了。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把云家的事搁在自己的私心之后,甚至顺路到珠宝铺拿他订购的珍珠簪子,想给单晓阳一个惊喜,岂知他一回到府里,竟看到单晓阳拿着一根簪子站在云襄儿的房前。 虽然只一眼,但他没看错的话,那簪子正是两日前襄儿小姐遗失的珍珠簪子,为什么会在她手上?更鬼祟的是,她一看到他就马上把簪子藏到背后。 “我提前回来了。”褚千堂试图让语气温和一点,想好好厘清这件事。“妳藏了什么?” “没、没有啊!你用饭了吗?我去灶房端点小菜给你吃好不好?”看来,她得晚点再把簪子拿回来还了。 单晓阳存心闪避的回答更让褚千堂觉得她作贼心虚,脸色更愠的走向她,手往她后方一探,单晓阳叫了一声来不及躲,簪子就被他拿走了。 她叹了口气,摸摸鼻子认了。好吧,她帮小青求情好了,要他别开除小青,也别把这事传出去。 “被你发现了,其实是……” 褚千堂盯着那响子,眼里燃着怒火,没听她说完便断然截住了她的话。“妳怎么没跟襄儿说一声就擅自把簪子借去用?喜欢这簪子也不能这么做!” 他只能说她是借用,除此,他真无法想象她拿了人家东西又还回来的行为算什么?他不想当她是小偷! 单晓阳楞了楞。他在说什么?她借用这簪子? 一股被冤枉的闷气顿时直冲上喉咙,苦涩得她连开口都困难。“你、你以为这簪子是我拿的?” “不是吗?”褚千堂说完便后悔了,见她神色哀戚,他的心不安的狂跳起来,难不成是他误会了? 单晓阳干涩的笑出声。“你何不干脆说是我偷的算了。” 自从云襄儿回来后,她就陷入了自卑不安的阴影里,只能拚命告诉自己,只要他是爱她的就够了,然而他竟只看到她藏着簪子就当她是小偷,顿时她爱他的最后一点自信都被击垮了。 褚千堂背脊窜起一阵冷意,肯定自己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急着解释道:“晓阳,对不住,我没有把你当成小偷的意思……” “好了,褚大总管,我是小偷,你要怎么对付我?捉我到官府吗?”单晓阳尖锐地说,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偷他钱袋被他捉到时那浑身带刺的模样。 “你明知道我不会那样对你!”褚千堂听不惯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刺痛他的心,令他几乎快嘶吼出声。“晓阳,我要听实话,这簪子是谁偷的?” 如果他真的搞错了,得弄清楚前因后果! 单晓阳苦涩的笑了。“簪子是谁偷的都不重要了,反正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扒走你钱袋的小偷,只要你看到我把东西往后藏,就认定我偷东西。” 褚千堂难掩激动的反驳她。“晓阳,我永远不会这么看你,妳不是小偷,妳是我心里最美好的朝阳。”说到后来,他都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只想把她拉入怀里安抚。 第十四章 “放开我!”但单晓阳不肯轻易顺从,她双手大力推着他,退离他一步之远,幽幽地定住他道:“可还是比不上那高贵的月亮吧!我该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个出身贫穷的孤女,永远比不上和你一块长大,优雅又高贵的襄儿小姐。” 他心一凛,语气严厉。“你以为我还对襄儿小姐念念不忘?” “难道不是吗?”单晓阳气急攻心下回了重话,将簪子塞给他,没看到褚千堂受伤的眼神,就这么大步越过他,跑离他身边。 当单晓阳跑出云府后,才发现手上空空如也,顿时瘫软的蹲下地。 她忘记带包袱了!好歹要带个包袱才能走。她还忘了留下纸条,云老爷、夫人,还有如意都待她很好,她不吭一声就走实在太没良心,还有小灰……她忘了带小灰了,现在可以折回去吗? “我到底在干么?”单晓阳真想痛哭,恨因为一个男人丧了理智就跑出来的自己,恨因为太喜欢他而心痛的自己,该怎么止痛呢?这种比饿肚子还痛、比被热汤烫到手还痛的心痛? 她咬紧牙,强迫自己站起来,振作精神往前走。 天色暗了,这条街上没几个人,她总觉得会有鬼冒出来,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赶到弟妹那儿,但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 他没追来。唉!事实摆在眼前了,她还在冀望他会追来? 单晓阳再次强迫自己往前走,却颓然无力,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离开他的她明天起要怎么过,她该怎么过…… 这时,前方左侧的景象吸引了她,她看到有个男童捡了根树枝,半蹲在池塘边不知在捞什么,然后一眨眼,那男童就不见了,去哪了? 她心里微微升起不安,定睛一瞧,竟看到男童在池里载浮载沉着,拚命呼救着,她张着嘴倒抽口气。池塘是不深,但对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可是会致命的!她拎起裙摆就往那方向冲去。 “小姐、小姐……”如意在街上寻找着单晓阳的身影,之前回房拿了外衫的她,一出来便找不着晓阳小姐,一问之下才知晓阳小姐和褚总管吵了嘴,有人看到晓阳小姐跑出府,她担心的出府找,幸亏她脚程快,很快就被她找到人了,只是,小姐干么突然往前跑,再前面一点就是池塘了。 “天、天啊!”如意脸色大变,卯足劲三步并作十步跑,在单晓阳接近池塘前从后头架住她,大声嚷道:“小姐,就算跟褚总管吵嘴也不要想不开啊!人死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什么想不开?我没要自尽,是有孩子落水了,我要去救他!”单晓阳忽然被箍制住,动弹不得,还真吓了一跳,直到听到如意的声音才没好气道。 如意一下怔住,松了手。单晓阳连忙往前跨几步,一脚踏入那冷冰冰的池子里,寒彻入骨的池水淹至胸前,差点冻晕她。 男童就在她面前快沉下去了,顿时她什么冷都感觉不到,加快脚步往前走,双手往池里捞,终于捞到了那孩子,她赶紧抱着孩子回到池边,将孩子交给如意,然后爬上岸。 这时候孩子已经昏迷了,她和如意交换着慌乱的眼色,找大夫太慢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打开孩子的嘴,再去按他的肚子,终于,孩子吐出几口水后便清醒了,惊魂未定的嚎陶哭着,她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那不是我们家小三吗?我们小三怎么了?”孩子的娘在附近找着自家儿子,一看到儿子全身湿透躺在池塘边哭着,惊愕万分。 “他掉下池里,喝了一点水,现在没事了。”单晓阳安抚的劝着。 孩子的娘看单晓阳浑身湿透,知道是她救了儿子,感激涕零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三……” 孩子的娘还邀请单晓阳到府上更衣,但她拒绝了,在目送大娘离开后,她才感觉到冷。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想取暖,但一身衣衫都湿了,冷意早已钻进骨子里,令她不住天旋地转的晃了下。 “小姐,你衣服都湿了,快随我回府去,免得受寒。” 单晓阳听不清楚如意说了什么,这回更感觉到地摇晃得更剧烈,眼前也似看到了两个如意,然后在下一刻,她腿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如意只来得及勉强撑住她,让她缓缓滑下,躺在自己腿上。 “小姐,妳醒醒啊!”见她陷入昏迷,如意拉开嗓门嚷着,引来了好几个路人围观。“谁可以帮我找大夫来啊!” 就在这时,一辆路过的马车停下,有位穿着白衣,气质飒爽的中年女子下了马车,后头跟了个提着竹篮的小厮。 “大夫来了!快让让!” 居然是个女大夫! 情况紧急,路人都被这女子流露出的沉稳气势给摄服了,纷纷让开路来,如意更在看清楚大夫的脸后惊讶出声。 “珊夫人,是我,云家的婢女如意啊!” “如意,是妳!”被称珊夫人的女大夫看了眼她腿上的姑娘,讶异脱口,“这不是襄儿吗?” “不、不是……”如意摇头,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解释单晓阳的身分。 珊夫人也没多问,紧急的探了探单晓阳的脉搏。“她受寒了,很虚弱,快抱她上马车,到云府去!” 褚千堂在原地吹着冷风,伫立了很久、很久后,摊开了手掌。 他居然没伸出于捉住晓阳,任她从他身边跑走! 可他要怎么捉住她?她不信任他,一心认为他对云襄儿念念不忘,让他很受伤,火气冲上胸坎,一时放不下身段去追她。 一直到他和晓阳吵嘴的事被撞见的仆人传开了,一个叫小青的丫鬟主动向他承认是她偷了簪子,晓阳只是想帮她归还时,他才恍然惊醒,被他误认成小偷的她肯定比他心碎百倍,相形之下,他的自尊根本微不足道! 他得去追回她!一遍遍向她道歉不该误会她,恳求她原谅,再一遍遍告诉她,他心里只有她,没有那颗高贵的月亮,直到她愿意相信他的真心为止! 他到了晓阳的寝室里找不到她,连她最常去的藏书阁也不见踪影,这么晚了,她会上哪? 褚千堂真怕单晓阳做傻事,一听到有仆人说看到她跑出府郎,就急着想召集府里的仆人出府去找她,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喘吁吁的跑来向他通报。 “褚、褚总管,珊夫人来了!” 褚千堂怔了怔,珊夫人不是下个月才会抵达京城吗?怎么会…… “珊、珊夫人马车里还载着晓阳小姐,听说晓阳小姐掉进了池塘里……” 褚千堂心头一凛,迅捷往大门方向奔去。 那傻瓜,该不会被他当成小偷,就想不开的投水自尽吧! 如意本想让珊夫人的小厮把单晓阳抱入府里,一看到褚总管来了,便大喜地朝他招手。 “褚总管你来得正好,快抱小姐进去!小姐为了救个溺水的孩子,全身湿透,受寒晕厥过去,现在得马上泡热水怯寒才行!” 原来她不是想投水自尽。 闻言,褚千堂并没有因此放松,当他从小厮怀里抱过单晓阳,她那紧闭的眼眸、苍白的小脸,全身湿浓浓的像断了生息的屠弱模样,深深懊悔令他痛彻心扉,他好怕她会立即死去! 都是他的错!是他误会她,又碍于那该死的自尊没及早去追她,她才会跑出府出了这种事! 这时候的他已管不着珊夫人在场,基于礼数得跟她打声招呼,他抱着单晓阳就飞奔往她的厢房。 撞开门,他忙将她放在搧上,急切地解着她的衣衫,想在热水送来前用棉懊盖住她,暖和她冰冷的身子。 晓阳,你一定得活着,拜托你……他在心里声声呼喊着。 “慢着,这位姑娘还没过你家门,让我来帮她更衣吧!”珊夫人自是比不上他的脚步快,气喘呼呼的匆忙赶来,幸好阻止他不合礼教的想脱下单晓阳的湿衣。 褚千堂瞧清楚是珊夫人,他立刻收回了搁在单晓阳衣襟上的手,心急如焚的他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珊夫人,我……” “我现在只是个大夫,没空听你寒喧,出去吧!”珊夫人笑道。 在马车上,如意大致跟她提了这位叫单姑娘到云家的前因后果,还说褚总管跟这姑娘两情相悦,看来所言不假,向来严谨内敛的俊小子爱惨了这姑娘。 “热水来了!”这时候,如意指示提着热水的婢女进房,看到褚千堂还在,低声恳请道:“褚总管,晓阳小姐有我跟珊夫人照料就好了,请你出去吧!” 褚千堂不想害单晓阳着凉,忙想离开,却不知怎的,全身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猛地一骇,竟发现他担心单晓阳到双手都在发抖! “褚总管?”如意见他有异,迟疑的喊,同时也吸引了珊夫人望向他。 “我马上出去。”褚千堂硬是论紧发颤的拳头,用尽全力的拔腿行走,但他的魂魄却不知飞去哪了,撞到了暂搁在地上的热水桶,飞洒出的热水打湿了他裤角,看到的人都惊呼出声,唯独他没反应的继续跨出门。 “褚总管,你烫到了,我去拿烫伤药给你!”如意追了出来。 “我烫到?”褚千堂顺着她眼光往下看,才发现自己左小腿处湿了一块,但他仅是拧紧眉喊道:“不要管我,快救她!” 被吼的如意吓得往后一退,“砰”一声关上门。 褚千堂紧盯着眼前闭上的门,动也不动。此时的他除了担忧单晓阳到快疯了外,什么感觉都麻痹了…… 好烫。 单晓阳感觉额头好重,全身烧热得宛如颗火球,热得她流了好多汗。 就在她难受的同时,额头变清凉了,她感觉有人轻轻抹去她的汗,是谁?她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楚那个好心人,眼皮却好重、好重,只能半眯着眸,当那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中时,她的心陷入又痛又爱恋的纠结。 她是在作梦吧,怎么会是他…… 她想发出声音,但喉咙有如被火烧灼着,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声。 接着,她被扶起来,凉沁的水喂入口中,她眼眶缓缓泛出感动的泪光。 这一定是在作梦吧,不然她都离开云府了,怎么还能见到他,被他这么温柔呵护? 对,一定是梦,因为太美好了,让她得以暂时忘却他带给她的痛。 单晓阳又闭眼睡着了,紧闭的丰密眼睫被滑下的泪珠给打湿了,惹人怜惜。 褚千堂喂了单晓阳水后,又让她躺回床上睡,执起她的手说:“晓阳,你要快点好起来。” 虽然很快换下湿衣,还泡了热水澡,半个时辰后单晓阳还是发烧了,烧得又急又猛,得不断帮她擦汗才行。 当然,照顾她的工作是他从如意手中抢过来的,还是经过他不断说服,如意才肯离开。 就在刚刚,她终于醒了,却一脸痛苦,他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让她不适,还是因为看清楚了他的脸。 “晓阳,拜托你快点好起来!”他将她的小手贴住自己的脸,眸里含着自责的神情。 只要她好起来,他会亲手为她戴上他为她买的珍珠簪子。 只要她好起来,她要怎么罚他都可以。 “我是帮她换衣裳才发现的……天底下会有这种巧合吗?” “是啊,连她跟襄儿长得像也是少有之事。等她醒来,我们再问问她好了。” 第十五章 是谁在说话? 单晓阳觉得耳边好吵,好想继续睡,但却像睡了很久,睡不着了,凝聚在身上的灼热也都退去,不再难受,她终于睁开眼—— 她不是离开云府了,怎么会看到云夫人?云夫人身边那位妇人又是…… “晓阳,你终于醒了,有哪不舒服吗?”云夫人见她醒了,兴奋喊着。今天午时才回到府里的她,知道单晓阳身子有恙,简直担心极了。 听云夫人关怀的询问,单晓阳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舒适的榻上,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干的,不再湿答答——对了,她想起来了,在失去意识前,她下池塘去救了个险些溺毙的孩子……她再仔细瞧,愕然发现这是她在云府的寝房,她怎么又回到云府了?她明明都下定决心要离开这儿…… 单晓阳一激动,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想下床,却被云夫人给扶住,在她背后枕上柔软的绣枕。 “坐好,不要马上下床,会头晕的。” “夫人,我……”单晓阳已经头晕目眩了,只好安分的坐着。 兜了一圈,她竟又回到云府,真是白忙一场,但,可以像平常那样受到云夫人的关爱、和云夫人说说话,她又觉得有些欢喜。 云夫人看她虚弱,还没完全恢复,摇摇头道:“听如意说你和千堂吵嘴跑出府,还为救个溺水的孩子昏倒了,真是的,你怎么尽做些让人担心的事,幸亏我妹子的马车刚好经过……” 说着,她的脸色慎重,把位于身侧的妹子拉来单晓阳面前。“晓阳,这位是我妹子,是个大夫,她有可能是你的……” “叫我珊姨就好了。”珊夫人脸上闪过害怕的表情,早一步抢话道。她慈祥的看向单晓阳,内心有许多想说的话,却都没说。 她想这孩子才刚病愈,不宜刺激她,慢慢来吧。 单晓阳好奇地回看她,露出钦佩的笑容。“珊姨,我有擦你做的药膏喔,真的很有效,你好厉害!” 珊夫人会心一笑,心想大概是褚千堂跟她提了自个儿的事。她向前摸摸她的头,叹道:“你长得好标致,跟襄儿长得真像……”而且都那么大了。 单晓阳被当成孩子般摸着头,忍不住迎向珊夫人和蔼可亲的面容,看直了眼傻愣着。 “怎么了?”珊夫人察觉到她的注视,微笑问道。 “珊姨,我们以前见过面吗?。”单晓阳不假思索的脱口问,不知为何,自己对她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好感。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问,会让珊夫人露出一副哽咽的表情,教她不知所措。“对不住,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珊夫人硬是挤出可亲的笑,满腹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我没事。” 这次她提早回京城,就是为了寻找当年被她送走的孩子,没想到跑了趟林源村,却希望落空,那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失踪了,她只能逼自己死心,不料,意外救了这姑娘,帮她换下衣服,看到她胸前的胎记—— 当下她燃起一丝希望,但心情又好复杂。若这位姑娘真是她要找的那孩子,她会原谅她吗?若不是,那孩子到底在哪? 没厘清真相,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她的…… “珊瑚,你不是有话想问吗?快问吧!”云夫人不忍妹子受苦,鼓励道,况且,单晓阳也有知道的权利。 “要问我什么?”单晓阳脱口而出,见珊夫人一脸犹豫,更肯定她们这对姊妹肯定有什么话想对她说。“问吧,我想知道。” 云夫人使着眼色催促,终于,珊夫人开口了。 “晓阳,我可以问你爹娘的事吗?” 单晓阳完全无法预料到她会问这个,纳闷道:“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对他们没印象。” “那你爹娘是在你几岁时死的?又是怎么死的?”云夫人紧接着问,让单晓阳心里陡生疑惑,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我爹娘在我三、四岁时死的捡到我的乞丐婆婆说,他们是被杀死的,仆人也死了,包袱掉了满地,应该是在逃亡的途中被砍杀的,我是因为有我娘的保护才侥幸活着。” 云夫人忙看,向妹子,珊夫人则听得睁大震骇的眸,捂住嘴。 天啊,跟她到官府调查的状况一样!当年收养那孩子的一家都死了,地上布满尸首和包袱,就只有那孩子不知去向! “你的乞丐婆婆是在那儿捡到妳的?”珊夫人发颤地问。 她又想了想。“她说是在林源村前的树林里……” “天啊、天啊!”珊夫人潸然泪下,官府的确是在那儿发现那户人家的尸首的!不管是时间、地点、情况,都如出一辙。 “太好了!”云夫人捉着妹子的手,为她感到高兴。 只有单晓阳搞不清楚状况,但她也不傻,看到珊夫人问完她的身世就激动哭了,云夫人更是异样雀跃,很难不让她有所联想——她们对她的身世知道什么? 终于,珊夫人又开口了,像是怕吓着她般,一字一句都说得小心翼翼。 “十八年前,我年轻冲动,不服爹娘帮我安排的婚事离家出走,遇上了一个男人,在那男人的花言巧语下,我被他骗了,怀了孩子。但女子未婚生于是天大的丑事,不仅会毁了我这辈子,还会连累家人抬不起头,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把三个月大的孩子送给一户人家……” 干么跟她说起过往? 单晓阳不解,但听珊夫人这么说,又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该不会她就是……不可能的,怎么会!她随即否认,在心里干笑几声。 然而,下一刻珊夫人竟握住她的手,流着泪道:“那个孩子就是你,晓阳。” 单晓阳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耳里嗡嗡作响,惊讶得张着嘴。 “是啊,晓阳,她就是你亲生的娘!”云夫人在一旁附和着。 单晓阳更受冲击,打从心底发颤,觉得这太荒谬了。 “……不,我爹娘早就死了,我是乞丐婆婆养大的,我怎么可能会是珊姨的女儿,不可能!”她哪可能是身分尊贵的云家人,她想都不敢想! “晓阳,你的身世跟我从卫门问来的一致,而且你胸前也有着跟我孩子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你是我女儿没错啊!你和襄儿长得像,也是因为你俩是表姊妹的关系!”珊夫人说着,再也无法压抑高亢的情绪抱着她恸哭。 单晓阳很想继续反驳,却敌不过那一字一句充满说服力的自白,那紧紧抱住她的温暖怀抱,还有回荡在她耳边令人闻之动容的哭声,也让她有了和亲生母亲相认的真实感。 只是,她的心也夹带了怨恨。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想找我了?”不是不要她,才将她送走的吗? 闻言,珊夫人从她颈边抬起头来,眼眶通红道:“送走你后,我心力交瘁的生了病,被家人送到南方散心,想藉由习医忘了你。这些年来,我立志救人,也一直以为对你早没有挂念,但大概是治了太多人,看多了生老病死,突然间就是很想找回妳……” 说着,她的神情益发内疚,苍老了好几岁。“晓阳,如果娘知道那对收养你的夫妻会被杀、你会吃那么多苦,我宁愿被人瞧不起,也要抚养你长大。对不住,晓阳,请你原谅娘……”说到最后,她低下脸,插着嘴又抽泣起来。 单晓阳听着她道歉,像是感染到她的情绪,也像是体会到娘亲当年未婚生子的无奈,不禁跟着掉下眼泪,除了流泪,她找不到其他反应。 她还恨吗?如果不是被送走,她的命运就不会那么乖件,吃了那么多苦。但如果她没走那么一遭,也许就无法跟她的养父母、乞丐婆婆和五个弟妹相遇了,她不该抱有怨恨……她不恨了…… 想通后,单晓阳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听到自己难为情的道:“不要哭了,我原谅你。” 闻言,珊夫人露出狂喜之情,她连忙抹去泪,以为女儿愿意跟她相认了。 “晓阳,你是不是可以喊我一声娘?”她期待道。 单晓阳在情感上是想亲近她,投入娘亲温暖的怀抱,但她们毕竟今天才刚相认,对彼此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她无法自然地喊她娘。 “对不住,我还不习惯,请给我一点时间。” “娘明白,没关系的!”珊夫人是有些失望,但还是满足的笑着。 “快擦擦眼泪。”单晓阳看到珊夫人脸上都是泪,竟想都不想地捉起棉被想让她擦,珊夫人噗的一声笑出来,她才发现自己干了蠢事,也跟着笑了。 在一旁见证她们母女俩相认的云夫人,也哭哭笑笑个不停,气氛分外温馨。 “瞧你们都哭了,我这儿有手绢,快擦擦泪。母女相认可是件喜事啊,别再哭了。”云夫人嚷着,递给她们手绢。 单晓阳擦着泪,偷偷瞧着自个儿的娘,居然有点害臊,但她知道,她很喜欢这个娘,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能自然的喊她一声娘的。 珊夫人也瞧着她这女儿,越看越标致,便捉来她的手说着母女俩的贴心话。 “时间过得真快,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千堂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年轻时她虽遇人不淑过,但她并不愤世嫉俗的认为天下男人一般黑,仍是觉得女儿最大的归属就是找个真心爱她、疼她的男子。 听娘亲这么说,单晓阳顿时慌乱起来。她们并不知道她和褚千堂已无瓜葛了,她得解释才行!“不,我跟褚千堂已经……” 可珊夫人却更快且笑咪咪的截住她的话。“千堂那孩子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没看过他那个样子,昨晚你昏倒被送回府后,他担心的抱着你冲回房,还差点不合礼教的帮你脱下湿衣呢!更夸张的是,要他回避,他竟一时呆住,抖着手,连走路撞到热水桶,被烫到了还没自觉……” 褚千堂会发抖?会担心她到被烫到了都没有感觉? 单晓阳楞了,完全无法想象那画面。他真有那么挂心她吗? 珊夫人看女儿发着呆,以为是太感动,和云夫人偷笑了笑,又道:“不只如此,我还听如意说,昨晚千堂把她赶走,坚持要亲自照顾你,一直到天亮才肯离开你榻前。” 他昨夜彻夜未眠的照顾她? 单晓阳这时候想起来了,在睡梦间她似乎曾醒来看到他在床畔,他见她口渴,还温柔的搅扶她起来喝水,她一直以为那是梦,原来是真的…… “他还说他对你做了错事,等你醒来后要好好向你道歉,虽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千堂那孩子不坏,看在他对你那么有心的分上,你就原谅他吧!”最后是云夫人为褚千堂求情。 单晓阳听得垂下脸,肩膀颤动着,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举涌入胸口,让她被憾动、融化了,心口的躁动久久无法平息。 她不知道他是如此在乎她,竟会褪下他一贯的冷静内敛,为她害怕发抖,还亲自守在榻旁照顾她……这样把她放在心上的他,她还有办法恨他吗? 这一刻单晓阳也察觉到,自己其实对他也做了错事,竟因为气他,给他冠上对云襄儿念念不忘的罪名,她那么不信任他,他心里肯定也很难受。 他们都有错,她应该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吧,何况,离开了他,她是真的仿徨到不知该怎么过活。 下了决心,她掀开棉被想下床,想快点见褚千堂一面。 “晓阳,你上哪?走慢点,会跌倒的。” 第十六章 她鲁莽的往前走,不理会身后的叫唤,只想快点推开眼前那扇门。 当门一开,那令她迷恋的修长身影出现了,她心一喜,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就要往前一跌—— “小心!”褚千堂快一步扶住她,墨黑的眸里闪过对她的心怜,还有更深一层的绝望。 他一心盼她醒来,想为她别上珍珠簪子,想让她狠狠骂上一顿,直到她心里好过为止,没想到今天一来,竟听到这么令人震惊的事! 晓阳竟是珊夫人的女儿,她不是举世无亲的孤女,而是金枝玉叶的云家表小姐! 他的天地在剎那间天崩地裂,触目所及的光亮色彩化为见不着尽头的漆黑,心里的阴郁更形成一股苦涩,直想涌出喉咙。 老天,她竟是他高攀不上的云家人!这要他怎么爱她? 他不能娶她、成为她的丈夫,他该怎么和她相守? “对不住,我不该说你对襄儿小姐还有意,我只是在说气话,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单晓阳浑然不知他内心的苦痛挣扎,被他扶住,她一颗心怦怦跳着望着他。 只要他肯再一次对她道歉,她就原谅他。 而且现在的她是云家表小姐,是真的凤凰,身分不同以往,她相信她能更有自信的待在他身边,不再对云襄儿的光芒自卑畏怯。 褚千堂因她的问话回过神,对上她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时,他刻意的闪避,视线落在她未披外衫的肩膀上。 她怎么穿得那么单薄?他蹙着眉,想都不想的卸下外衫,想为她披上,然而在碰触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的手轻颤了下。 他知道她在等他开口,云夫人劝她和他和好的话他都听到了,相信只要自己真诚的恳求她原谅,她就会回到他身边,但,他必须忍住这冲动。 忍着把她拥入怀里的渴望,和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心愿。 她现在是尊贵的云家表小姐,他要谨记爹娘的训诚,记住他下人的身分,不能爱她、碰触她,对她有一点非分之想—— 为她披上外衫后,褚千堂往后退离她一步,用拘谨有礼的眼神看着她道:“外面风大,表小姐身子还微恙,请回房吧。” 表小姐?为什么他要叫她表小姐? 单晓阳脸上的期望不见了,换上茫然之色——她想看清他,但他的表情却蒙上一层疏离,令她捉摸不透。 云夫人和珊夫人在这时从单晓阳后头走来,似乎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气氛。 云夫人打着圆场。“哎呀,你们还没和好吗?千堂,跟你说件好消息,晓阳她是你珊姨失散十多年的女儿,是你带回来的,你们的缘分可是注定好的……” 褚千堂喉咙涌上苦味,僵硬的掀了掀唇。“我听到了。” 云夫人楞了下,继续说:“今天是她们母女相认的好日子,你就哄哄晓阳,快点和她和好吧,姑娘家都是要哄的……” 褚千堂有礼的朝单晓阳和珊夫人颉首,语气却波澜不兴。“恭喜你们。” 单晓阳凝着不安的神色。他这句恭喜还真勉强,他是怎么了?变得好冷淡、好疏远,还拘谨的叫她表小姐,真让她想象不出,他是云夫人和她娘口中说的那个担心她担心得有多心急如焚的男人。 就这样?云夫人觉得自己在一头热,又忍不住硬着头皮道:“那我去跟老爷说这好消息去,等襄儿成了亲,就能筹备你们的婚礼了……” “不,夫人,我们不成亲了。”褚千堂突然迸出了这句话,语气过分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千堂,你在说什么啊!”云夫人惊讶得瞠目结舌。 “千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珊夫人早察觉到这对年轻人之间的异样,凝重问道。 真正大受打击的莫过于单晓阳了,她的不安实现了,她整个人头晕目眩,一双眼也红了,泛着哀痛的泪光,可她倔强忍着,不让豆大的泪滑下。 “为什么不跟我成亲?”为什么不要她? “因为我高攀不上你,表小姐。”褚千堂直接说了实话,喉里涌起的苦涩吞没了他,化为一双无形的手指住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 “什么高攀?”单晓阳颤着唇问,他在说什么荒谬的话? 褚千堂试图忽略她脸上的哀戚,把话说得绝情至极,让她不抱有希望。“我只是个总管,你贵为表小姐,我当然高攀不上你。云家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许多人都想攀上云家当亲家,表小姐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夫婿。” 单晓阳睁着眸落泪,真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就因为她现在成了云家的表小姐,身分变得高贵了,所以他高攀不上她? 难怪,当老爷、夫人说要收她当义女时,他拧着眉不太高兴。 她真的、真的不能接受这荒谬的事实她忽地膝盖一软,要不是珊夫人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她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千堂,我跟老爷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你怎么会傻到觉得自己高攀不上啊!”云夫人也很伤心,原来这孩子一直将他们当成外人。 “夫人,承蒙你和老爷的厚爱,但我在爹娘临终前答应他们,这辈子要竭尽一切报答你们的恩情,绝不能做出有违下人身分、腧矩高攀之事。”褚千堂低下头,再一次残酷的陈述事实。“我真的要不起表小姐。” “够了!”单晓阳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蠢极了,迫不及待的想原谅他,和他重归于好,结果,他竟为了这点理由就想放弃她! 当初,他也是因为高攀不上云襄儿,才没向云襄儿表白心意的吧! 原来,她在他心里的重量跟云襄儿一样,她并没有比较重要。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爱他比较深,对他来说,她是个可以轻易舍弃的女人,他爹娘的遗言比和她在一块还来得重要……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心。 “褚千堂你这个懦弱鬼,你就一辈子跟你爹娘的遗言在一块吧!就算你后悔想回头求我,我也不要你了!”她怒吼道,然后转过身大步跑走。 “千堂,你真是死脑筋……晓阳,你可别做傻事啊!”云夫人笨拙的追过去。 珊夫人身为单晓阳的娘亲,该是最气褚千堂负心的人,但她却看出他心里并不比女儿好受,只能苦劝他道:“千堂,恩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想不通呢?我以为你能带给晓阳幸福,是我看错你了吗?”说完,她长长一叹,追女儿去。 褚千堂伫立在原地良久,脸上表露出从未有的颓丧。再一次,他没有伸出手捉住那个他喜欢的姑娘,让她从他身边跑远了。 这次,是他自己放手的,真的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他托住额,眸底似泛着水光。 一个月后 云阳书铺开张第十天,宽阔的空间是一般书铺的两倍,书量很齐全,往右走有茶室的隔间,一张张槽木桌椅摆放整齐,房里有淡淡的茶香和糕点的甜味,让人很想在这儿享受书香、茶香的熏陶。 “哇,没见过这种书铺,真有意思!” “我真是开了眼界!一边看书一边品茶,多惧意啊!” 来的客人多半都是穿着体面的富裕人家,他们除了贪求新鲜外,还想来看看这个据说是云家表小姐的年轻女老板。 云家有个貌美又有才情的云襄儿是众所皆知的,至于长年住在南方,最近才回到京城的表小姐可就没人听过了,带点神秘感,加上一个女流之辈竟开起书铺当老板,更为她添了分神奇性,令人想一探究竟。 但知道她和云襄儿长得像的人并不多,毕竟大名鼎鼎的云家才女,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的。 “你就是云家表小姐?”有个客人双眼发直的盯着她道。 “我是这儿的老板,请叫我晓阳。”单晓阳,不,跟着娘亲姓的蔚晓阳笑容可鞠道,并不爱表小姐这头衔落在她头上,只想低调的做好工作,无奈云家公开她的身分后,这个加在她身上的光环总是避免不了。 “晓阳老板,妳真美!”他没见过云家才女,但据说是个气质高雅的姑娘,让人只能远观、不敢亵玩,眼前这姑娘看起来就平易近人多了,标致清丽又带有朝气。 “请问这儿除了可以品茶外,有没有像你这么美的姑娘作陪啊?”客人一时起了轻薄心,一双手朝她细致的小手伸来,想揩揩油。 蔚晓阳毫不留情的用记帐的册子打下去,客人痛得伸回手,她又无害的笑道:“当然有了。小红,你过来,陪这位叔叔聊天。” “这、我、我……”他干么要个小丫头陪聊天?他想伸手拉住她,又胆小的收了回去。不行,那本书打在他手背上真痛…… “大叔想喝点什么?我们有最上等的西湖龙井、解暑的冰镇梅子茶……”小红颇有乃姊之风的推荐店里最昂贵的茶饮,想狠狠敲这富客人银子。 蔚晓阳放心的把客人交给小红后,竟看到小军和小山在店里追逐着,差点撞到客人,她充满权威的双手技腰道:“你们给我安分点!去门口站着,看到客人进来要说欢迎,听到了没!” “是!”两个小鬼头赶紧到门口站着。 “真乖、真可爱……” 这时候,蔚晓阳看到有客人拍了拍小莲的头,还给了她糖,不由勾起微笑。 小莲是个安静内向的孩子,她并不指望小莲能帮上什么,但穿着讨喜的红袍、绑着两条辫子的她模样可爱,也招来了喜欢孩子的客人。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又流口水了……”柜台旁的珊夫人抱着龙儿,她真没想到她除了和女儿相认外,还多了五个小萝卜头喊她娘,其中一个还要喂奶、帮他把屎把尿,真折腾她这把老骨头。 “娘,龙儿我来抱好了!”蔚晓阳快步走来,龙儿越来越重了,娘抱久了也会手酸,她那双手可是用来替病人把脉的。 “你是老板,抱什么孩子!客人要结帐了,快去!” 蔚晓阳被催得只能回到柜台,拿着算盘算钱。如今她算盘打得可熟了,又快又好。“这位客人,您来好几回了,我给您算便宜些……” 年轻客人递上银两,收了找来的碎银,却迟迟不从柜台离去,令蔚晓阳挂在颊上的微笑都僵了,进一步问道:“请问还有事吗?” “蔚老板,我想订书。”终于,他温吞的开口了,斯文的脸庞微红,明显是个性情腼腆敦厚之人,对她的好感笨拙地流露在外。 可惜蔚晓阳满脑子都是赚钱,一听到客人要订书,取出订书的册子记下都来不及了,哪会发现对方喜欢她。“那么先收个订金好了” 收下钱,再找钱,她再度给予有礼的微笑。“谢谢光临!” 年轻客人欲言又止,最后抱著书,丧气地朝书铺大门走去。 蔚晓阳从后头追来,拿了本小册子,唤住他。“客官,这个给你试读,下个月书就出了,喜欢的话再跟我订!” 年轻客人见她追来,掩饰不了欣喜之情,频频感谢,蔚晓阳单纯的觉得这客人不错,跟他多聊了几句,直到见有客人等着结帐,才回到柜台忙。 被褚千堂弃离后,娘亲带她离开云家大宅,说要为她做任何事,并资助她开书铺的梦想。她本不想花娘亲多年来横下的心血钱,但娘亲坚持,加上她必须从痛苦中爬出、快点振作起来,也就答应了。 第十七章 珊夫人四处行医久了,在京城也有人脉,只花了短短几日,就幸运承租到这家书铺,据说是买主买下后因某些缘故不想开店了,里头书量很齐,也因为空间大,能用屏风做隔间当阅读茶室,她们只要添点新书、桌椅,找糕点师傅和伙计就能开店了。 在筹备二十日,并且广为宣传后,云阳书铺便开张了,虽然过程有点匆忙,但她想,忙碌一点,日子充实一点,能让人忘记许多不愉快的事。 也因为这阵子有娘亲陪她疗伤、准备开店事宜,拉近了她们之间疏远了十七年的母女关系,现在她不仅能很自然的喊一声娘,还会跟她撒娇。 开了书铺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娘亲在习医成为大夫前,脑袋可精明了,会拨算盘、又会看帐本,还曾跟着长辈学过做生意,有娘辅佐她,加上她在食堂打杂时应付客人的丰富经验,她相信自己有能力经营好书铺。 珊夫人在女儿结完帐后,到她身边低声道:“晓阳,你知道那个跟你订书的客人是谁吗?他是金城布庄的陈公子,人品极好,上回我帮人义诊,他知道这件事,自掏腰包买了很多药品帮忙。看样子,他挺喜欢你的。” 蔚晓阳讶异了下,而后耸耸肩,毫无兴趣的敷衍道:“是吗?”说完,她专心看起订书用的册子,准备晚些时候去和商家拿书。 珊夫人见女儿兴趣不大,便转移话题,“对了,晓阳,你阿姨和姨丈都说今天会抽空过来瞧瞧,如意也说要过来帮忙呢!” 那褚千堂也会一起来吗? 蔚晓阳的心毫不设防地漏跳一拍,甩了甩头道:“真的吗?那我等他们来。” 可恶,干么又想起他啊!那男人真是阴魂不散,总在她忙碌到以为心里没有他时,又突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吓她,她得快点忘记他才行! 珊夫人看女儿大力甩头,反应比方才提到陈公子还激烈,料定女儿想起某人,心头还在为那人心伤着。唉,为娘的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了。 “晓阳,有娘在,你想做什么就尽情的做吧,娘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帮女儿开书铺也好,为女儿放弃到下一个城镇行医、留在京城替穷人义一诊也好,她什么事都愿意为女儿做。 蔚晓阳知道自己让娘亲担心了,努力打起精神道:“娘,可以跟你相认,一家人住在一块,当书铺的老板,我已经很开心了,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 “不嫁人吗?昨天有人跟你提亲,我猜过几天,那个陈公子也会找媒人来说亲。”珊夫人试探地问。女儿该不会在感情上受挫,就想跟她一样终身不嫁吧?蔚晓阳脸色一垮,怎么娘一直劝她嫁人啊?“不,我不嫁人,娘是个受人尊敬的女大夫,我也要向你看齐,当个独当一面、受人钦佩的女老板!”她意志坚决道。 在她被放弃,转身离开褚千堂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不再沾染情爱这玩意。 她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横冲直撞、毫无保留的去爱着那个男人,却换来一身的伤,她累了,不想再受伤、再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了。 她再也不想因为爱一个人而自怨自艾了!她以为自己成了云家表小姐,不再是那个偷过他钱袋的贫女时,她会更有自信的待在他身边,岂知,他竟不要她,那么,她何须自卑,又何须在意这层光鲜亮丽的身分呢? 她想通了,只要好好当她自己就好了,不管身处于富裕或贫穷,她都要活得坦坦荡荡、毫不退缩,对得起自己。 她还要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个独当一面的书铺老板,挣很多很多钱,帮助更多贫苦的穷人。她现在只想做这件事。 听到女儿说的话,珊夫人不予认同的蹙了眉。 她受男人欺骗,看破感情,把毕生心力投注在救人上,并不代表她会鼓励女儿跟她走上一样的路,毕竟嫁给一个良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才是女子最平凡也最幸福的归属。 况且,她并不认为女儿跟褚千堂之间没有转弯的余地,女儿对千堂分明还有情,千堂呢,听大姊说,她们搬出去后,千堂话就变得很少,脸色抑郁,时常发楞,想必也是惦记着晓阳的,只要他肯打开心结,他们就有希望。 唉,千堂那孩子何时才会知道,什么事是对他最重要的呢? 她何时才能看到她女儿觅得良缘? 珊夫人重重一叹。 云阳书铺的招牌高高挂着,褚千堂在外头透过窗子看到蔚晓阳热情的招呼着客人、帮客人找书和拨算盘结帐的身影,微微出了神。 她过得很好,很努力的在当她的女老板,实现她的梦想,这样就好。 但,当他看到她离开柜台,追上某个男客人,和那客人有说有笑时,他还是面色一僵,胸臆间翻腾出一波波难耐的酸意。 那位客人他认得,是金城布庄的陈公子,云家常跟金城布庄订布料,论人品相貌都是上等,他们站在一块,真像一对璧人——他真希望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毕竟他还有什么资格嫉妒呢? “褚总管,我帮你买好书了,你不进去看看吗?”福伯在说完后闭紧嘴,府里的人都知道,褚总管和晓阳小姐分道扬镳了,怎能再说这种话刺激褚总管呢? 据说他们会分开,是因为晓阳小姐原来是珊夫人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云家的表小姐,褚总管自认为配不上晓阳小姐而主动解除婚约。 他真不明白褚总管怎么会那么死脑筋,在晓阳小姐还是比他低下的贫女时,他不介意身分之差,怎么晓阳小姐成了表小姐后,就换他想不开了? 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褚总管仪表堂堂,又身为云家运筹帷幄的地下主子,哪有配不上表小姐的事。 “你先把书载走,我自己走回去。” 福伯很想劝说什么,最后仍把话吞了回去,把书放上马车。 褚千堂再看向店口处,那位陈公子已经离开了,他盼望着能再多看蔚晓阳一会儿,却不见她的芳踪,心里重重失落着,在踏出返回云府的步伐时,每一步都有如行尸走肉。 她看起来很好,但这种日子他何时才会习惯? 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他听不到她悦耳的笑声、嗅不到她的香气,无法紧紧抱住她,感受她的温度,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边看着她…… 当然,这仍是不够的。 褚千堂脚踏入云府后,依循本能的来到蔚晓阳曾住过的厢房,躺在她的搧上。 自她搬走后,他便睡不着了。 以身分差距之由无情的推开了她,他已经做好被赶出云家最坏的打算,但老爷、夫人只是对他摇头叹息,并没做出任何指示,他只好捉紧每一刻报恩的机会,死皮赖脸的继续待在云家,为云家埋头工作,但无论他把自己弄得多么疲累,一到晚上仍张着眼到天明。 直到某天,他不自觉地来到这间她曾睡过的寝房,躺在搧上,感受到她留下来的香甜气息,他才能阐眼入睡,也因此,他逐渐养成来这儿才睡得着的习惯。 这真的是个坏习惯,他该淡忘她,不该再接触跟她有关的任何事、再逗留在这间充满她回忆的房里。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就是自个儿走来了,今天还到她书铺外偷看她,脑子里想的跟做的完全是相反的事。 那根送不出去的簪子,他放在她的梳妆台上,每天一进这间房,他就盯着这簪子发楞,脑子里浮现起他初次替她戴上另一根相同样式的簪子时,镜中的她有多么娇羞喜悦。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遗忘一个人,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再想她一天就好,一天不够,就两天、三天,日子久了,总会慢慢淡忘她的…… 咿呀——开门声陡地响起,褚千堂心一跳,立即撑起上身,朝房门口探去,一见站在门外的人,他惶然震住,再沮丧地垮下肩膀。 他在期待什么?他不是都把她推远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云襄儿让房门开着,顺便开了窗让阳光透进来、暖暖房间。 听如意说他每天都会上蔚晓阳的房里歇息,果然不假。“千堂哥,你以为会看到谁?只会在这里等待的话,是看不到你想见的人的。” 被撞见这狼狈的一面,褚千堂却表现得极平静,试图掩饰他心里掀起的波涛汹涌。“我出去了。”他漠然说道,下了床。 “那簪子是你买的?”云襄儿在看到放在梳妆台上的珍珠簪子时,还以为那是她的,直到想起她老早把警子送给小青了,才领会到什么的又道:“既然是买给表妹的,为何不送出去?” 褚千堂抿紧着唇,知道她是故意问的,云襄儿看似温婉柔弱,骨子里可非常有主见,不然也不会大胆的离家出走。 他朝前踏出几步,欲离开房间,唯一的出口却被挡住。 云襄儿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过。她真是受够了,她把他视为哥哥,不说说他不成。“千堂哥,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一遇上感情的事就裹足不前?” “妳不明白。”褚千堂紧闭的唇终于张开,艰难的说。 “想她就去见她啊,只躲在她房里,托福伯帮你进书铺买书,自己却偷偷在外头看算什么,更夸张的是那间书铺的买主还是你,你故意让她找上门,低价把书铺租给她,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你打算过到什么时候?千堂哥,要痛苦还是解脱,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够了,你别管我。”褚千堂不耐的声调证实他已恼羞成怒。 云襄儿毫无退意,还说出她早就察觉的一件事实。“千堂哥,我知道你曾经倾心于我。” 褚千堂微睁大眸,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会被发现,但现在她说这个做什么? 云襄儿看出他的惊讶,淡淡笑道:“但因为我是你高攀不上的云小姐,所以你干脆放开我,安排我跟凤家联姻。但你怎么能也这么对她呢?你应该很清楚,我跟她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忘了我的情,但绝不能没有她,为什么你不伸出手捉住她,竟自私的为自己而活呢?你真的想因为失去她痛苦一辈子吗?” 褚千堂当然知道她们有多不一样,他可以在订好云襄儿的婚期后,成功的压抑放开云襄儿的痛苦,冷静的当好他的云家总管,但遇到蔚晓阳,忍耐已不管用了,他无法冷静、无法正常过日子、无法入睡他真是快崩溃了! 但,就算知道蔚晓阳的重要,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还是不能高攀她,不能愧对爹娘。 云襄儿看出他的动摇,只差临门一脚。“对了,晓阳在京城炙手可热得很,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名门公子跟她提亲呢……” 她顿了顿。“再一个月我就要出嫁了,我希望可以看到你们俩一块送我上花轿。”说完,她含笑离开房间,让他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有人向晓阳提亲? 褚千堂的思绪就停在这句话上,整个人如麻痹般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清醒过来,惊恐的睁大黑眸。 是谁提亲?布庄的陈公子吗?她会接受吗? 虽然早已有蔚晓阳迟早会嫁人的心理准备,但,当提亲这字句真的窜入他耳里时,还是令他措手不及,恐惧的体认到自己的占有欲竟是如此强烈,无法潇洒的对她放手。 第十八章 成亲后,她就会属于另一个男人了,洞房那天,她的丈夫会亲吻她,亲吻她胸前的那抹梅花胎记,还有更多……他想做但不能做的事。 褚千堂面露凄苦,真快被胸腔里急涌发酵的酸意给折腾死了,他想踏离这令他心慌的房间,脚步却仓卒的撞上椅子,他发怒泄恨的痛槌着桌子。 可恶!他真想把爹娘从小对他的语语训诫给踹开,将他心爱的女人占为己有,这样他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那为何不这么做? 当褚千堂脑里冒出这句话时,他吓了一跳。原来他下意识里是那么渴望抛开一切束缚。 褚千堂你这个懦弱鬼,你就一辈子跟你爹娘的遗言在一块吧!就算你后悔想回头求我,我也不要你了!他听见晓阳骂他,对她是内疚万分。 千堂,你真是死脑筋……夫人朝他摇摇头。 千堂,恩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想不通呢?珊夫人也对他摇头,令他心里的茫然更深,他真的做错了吗? 千堂哥,要痛苦下去,还是解脱,都在你一念之间啊!你可以没有我,但绝不能没有她,为什么你不主动伸出手捉住她,竟自私的为自己而活呢?你真的想因为失去她,痛苦一辈子吗? 最后如一记响雷轰隆劈进他心底的是云襄儿说的话。不,才失去她一个月而已,他就痛苦的受不住了,那么漫长的一辈子他宁愿现在死了算了! 剎那间,褚千堂茅塞顿开,明白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她,如果没有她,他活着便没有意义,他要伸手捉住她!他要和她在一块,成为永远拥有她的人! 也因为这一念之间的念头,他那总是一再压抑,快要郁郁成疾的胸口候地放空了,他临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终于明白,原来,把自己困死的并不是爹娘、不是遗言,而是他根深抵固的执念入了魔,看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爹娘若地下有知,应该会成全他吧,他们一直都是最疼爱他的好爹娘! 褚千堂转身走回梳妆台,拿起那珍珠簪子,眼神充满昂然自信。 他要亲自为她戴上。 纵然他知道,这是一种苛求,之前他太惹她伤心了,她现在恐怕是恨他、不想见他,但他不会因此退缩的,他会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爱她,对她的爱强大到足以击溃他心里的阴影。 这次,他要努力伸出手捉住她,让她做他的妻。 云阳书铺开张第二十天,年轻貌美的女老板早已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一直陆续有人上门提亲,今天又来了,她真是不耐烦。 “送走,别碍我的眼!”一箱箱贵重的聘礼被运进来,蔚晓阳忙着拨算盘结帐,头都没抬道,连提亲的媒婆嘴里念着那家公子有多好,也没听进耳里。 “晓阳,这簪子不错。”珊夫人从聘礼中取出一根簪子。 “娘,你干么擅自打开来看,我不嫁人的,送走……”蔚晓阳不耐道,但当她看清楚娘亲手上嚷着珍珠的簪子时,楞了一下。 她曾经戴过一模一样的簪子…… “咱们褚公子不论是相貌和气度都跟小姐很匹配,又加上他是云家总管,你们成亲可是亲上加亲……” 蔚晓阳这回可听清楚媒婆在她耳边碎念什么,她说向她提亲的是褚千堂?她完全楞住,脑里混乱得像被塞满了泥浆。 “晓阳你看,这些布料可真高级,做衣裳一定很美……千堂对你真有心,这些聘礼可花了不少钱啊!” 蔚晓阳见娘亲一手拿着簪子,一手摸着布料赞叹,气急败坏说:“娘,妳明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差劲事,为什么要替他说话?你应该站在我这边的!” “千堂对你不是负心,他只是心里有个结打不开,现在他都勇于克服了,也对你展现诚意,何不给他一次机会呢?” 蔚晓阳听了更跳脚了,抽走娘亲手上的簪子。“为什么我必须给他机会?我已经说过了,就算他后悔想回头找我,我也不会要他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沉稳厚实的嗓音响起,蔚晓阳抬起头,就见褚千堂踏进店里,怀里抱着小莲,手牵着小山,小军和小红跟前跟后着,她简直是看傻了眼。 他怎么也来了?连弟妹都站在他那边不是,是被他诱拐了! “你、你们在干么,还不快回来!”蔚晓阳显得被褚千堂吓得不轻,话说得结结巴巴,没了气势。 褚千堂看到她手上拿着智子,温和的笑了,松手放开小山,再放下小莲,大步朝她走来。 蔚晓阳肩膀绷紧,不由地往后一退,但想想不对,她怎能怕他,又倔强的往前一跨,和他更靠近,心猛一跳,竟慌乱的朝他丢出手上的簪子。 “别丢,会摔坏的!”褚千堂往前接住簪子。 “你到底想怎样?”蔚晓阳看他在接住后松了口气,不由烦躁地脱口问。 褚千堂抬起眸,那一对如深潭般墨黑的眸溢出满满的深情,让她为之心悸,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褚千堂见她微棘的模样,一时心动,上前替她别上珍珠簪子,满足道:“这簪子真的很适合你,那一天我提早回来,就是为了把它送给你,只是没想到我们会……晓阳,我不该误会你。”他愧疚的凝望着她。 蔚晓阳听到这是他特地为她买的簪子,又听到他的道歉,微微动摇了,但,只有一剎那。 她抽起了发里的簪子,递还给他,目光坚定道:“还你吧,现在说这些都于事无补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满心都是你,为你患得患失、自卑自怜,最后又为你流干眼泪。我现在只想经营好这书铺,不会跟你成亲的。” “我不会死心的。”怕她永远都不会回头了,褚千堂一咬牙,强悍道:“这次,换我来追求你,我会付出一切向你证明我的心意,不会再轻易放开你了!” “你忘了你爹娘的遗言吗?”蔚晓阳嘲讽的提醒。 “那不及你来得重要,我就是要娶你!”褚千堂斩钉截铁道。 那为何不早点说? 蔚晓阳对他的怨憎更深,她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宁愿死守遗言也不要她的情景,她好不容易才醒悟,努力振作起来,她绝不要再走回头路。 这时候,有旁观的客人插嘴了。“老板,褚总管对你一往情深,你就答应嫁给他嘛!” “是啊,真看不出来正经八百的褚总管是个痴情种!” “嫁吧!嫁吧!” 真糟,她都忘了店里有客人! 蔚晓阳头痛欲裂,她居然在这里演了一场好戏给客人看,而且所有人都在为褚千堂说话,没人替她讨伐他这个负心汉!她不甘心! “姊姊,嫁给褚哥哥嘛!”小红拉了拉姊姊的衣角道,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隐约只知道他们吵架了,姊姊变得讨厌褚哥哥。 “小红,你这个叛徒!”蔚晓阳忿忿道。可恶,该怎么一过退这家伙呢? “干脆来个公开招亲吧!”在一旁看这场好戏的珊夫人终于开口了,可这一出口就吓坏了蔚晓阳。 “娘,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是说了她不嫁人的? “千堂,我是很想给你机会,可是我们晓阳有很多人提亲,也总该给别人机会才公平吧!”珊夫人没理会女儿的嚷嚷,面带微笑的看向褚千堂。 虽然她很希望女儿跟他复合,但,这小子伤害过她女儿是不争的事实,来个公开招亲,既可以帮女儿出一口气,还能让女儿瞧瞧他的“诚意”,甘心委身于他,这可是一举两得。 褚千堂心思一沉,知道珊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但心里可打着狡狷算盘,想让他吃足苦头后再赢得美人心,毕竟她是个母亲,也记恨他曾负过她女儿。 “珊姨打算怎么做?”他奉陪到底! “大概就出个几道题目,让你和其他人一起较量,赢的人就能迎娶晓阳。” “娘,别胡闹了!”蔚晓阳真的快晕了。 珊夫人竟朝她眨眨眼道:“晓阳,难道你不好奇,这男人会为你做出怎样的付出?” 蔚晓阳还真的迟疑了一拍。她涨红脸,气急道:“我才不好奇!” “我愿意。” 褚千堂的回答让蔚晓阳咬牙切齿的瞪向他,但他竟回以一记自信的微笑。 可恶,她绝不如他愿的嫁给他! 公开招亲的公告贴出,限时三日内报名,摩拳擦掌想参加的人很多,有想一亲美人芳泽的,也有想跟云家攀亲带戚提高名望的。 众参赛者中以褚千堂实力最为强劲,年轻、未婚,还是名望远播的云家总管,跟云家关系密切,有近水楼台的机会,那日他在云阳书铺里的表白,一传十、十传百,轰动了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晓褚总管对表小姐一往情深,是个难得的痴情种。 今天是招亲比赛的第一天,要连续比三天,以淘汰方式一关关刷掉参赛者,最后一位胜者就能把美人娶回家。 题目是蔚晓阳出的,既然帖子被她娘亲贴出,没有收回的余地,那么干脆由她来出题吧,她要赶走这一大票贪她容貌和身分的男人,还有整死褚千堂,让他知难而退! 想要当她夫婿的人可不简单,首先要有保护她的能力—— 第一道试题:比武。 比武擂台上就设在书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参加者近百,在剔除妻妾成群、年纪过大和犯案前科之人后,剩余五十人,得经过抽签比试,只有胜出的前五名才能挑战第二次试题。 武功高强之人不少,但褚千堂也不弱,前几名挑战者都被他轻易打倒了,看得众人欢呼叫好,直到有个魁梧男子上台,脱下外衣,嚣张展示他纠结的雄伟肌肉,台下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蔚晓阳也吓得吞了吞口水,看向褚千堂——比起来,他好瘦、好弱不禁风,不怕被一拳打飞吗? 这时,褚千堂像是感受到她担忧的注视,朝她勾起一抹要她安心的微笑,她脸一热,立即别过眼。 她、她又没有在担心他! “开始!”负责敲锣的人喊出,魁梧汉子露出得意的笑,明显鄙视矮了他一个头、身形又削瘦的褚千堂。 褚千堂负手而立,似不把对方身材上的优势看在眼里,一副要他放马过来的样子。 壮汉狂吼一声,朝褚千堂发出攻击。 褚千堂凌空跃起,敏捷闪过,但壮汉也是个练家子,使出凌厉的招式,褚千堂从容还击,两人对拆好几招,招招精采,让台下的观众看得热血沸腾,蔚晓阳一颗心更提得高高的。 他该不会输吧…… 就在这时,褚千堂一拳击中壮汉的腹部,男子往后退了几步,笨重的身躯跟着往后倒,横躺在地。 “褚公子胜!”敲锣人兴奋宣布着,众人大声欢呼,直呼褚千堂太厉害了。 蔚晓阳睁大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壮汉,而褚千堂优雅的负手站在擂台上,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她到底是希望他赢还是输? “晓阳,我赢了。” 蔚晓阳一回神,就见褚千堂不知何时下了擂台,站在她身前低低说着。 她肩膀缩了下,倒退一步道:“这、这是你运气好,你以为你还会继续赢下去吗?” “我有自信我会赢。”褚千堂满足的享受她慌乱又故作镇定的模样,证明她心里仍然有他。 第十九章 他真是大言不惭! 蔚晓阳怒瞪着他,“那你就等着瞧吧,下一道试题绝不会那么简单的!” “你的头发……”褚千堂没专心在听她说话,看到她顽皮的发丝落在颊边,便伸手想帮她拨开。 她吓了一跳,拍开他的手,觉得他太嚣张。“你可别小看我出的题目!” “我从不曾小看过你,晓阳。”褚千堂认真地看着她道。他对她的自制力真是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最想做的并不是帮她拨开发,而是将她按入怀里,但面对现在的她,他也只能稳住心,见招拆招,不敢有丝毫大意。 “是吗?”在她看来,他可是自信过度,让人咬牙切齿。 “褚哥哥加油!” 是幻觉吗?她怎么听到弟妹的声音?蔚晓阳望向声音来处,险些晕了过去。 娘居然带着五个小萝卜头来了!她不是说了要他们待在店里,别出来凑热闹的吗?他们还站在褚千堂那边,全都是叛徒! 她气冲冲的爬上楼梯上了擂台,手上抱着卷起的题纸,当着众人的面摊开,上头写着糕点两个字。 “我要嫁的夫婿,可不能只会拳脚功夫,还要愿意为我进灶房做糕点。这就是我的第二道题目。” 此话一出,台下立刻议论纷纷,还传来不屑声。 “什么?做那些甜死人不偿命的糕点?又不是娘们!” “我家婆子要是敢叫我做啥糕点,我就把她给休了!” “要娶云家表小姐可真辛苦喔!” 蔚晓阳并不在乎台下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反正这场招亲大会只是闹剧,她不想嫁给任何人,能吓跑参赛者是最好不过了。 但,当她扫向五名参赛者时,她秀眉一拢,为什么每个人都露出打退堂鼓之色,就只有褚千堂老神在在,一副他赢定了?哼,她就不信他这个整日忙着工作的褚大总管会揉面粉做糕点! 褚千堂的确没想到蔚晓阳会出这种题目,听见的剎那间也怔住了,但,他知道她是故意刁难他的,他绝不能在这节骨眼退缩。 他对上她挑衅的眸,充分表现出他参赛到底的决心。 他们都没发现,人群后有个穿着肮脏,戴了顶斗笠遮住面容的男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看,露出一口黄牙。 “原来上次那个泼辣小妞不是云小姐啊……”他露齿暗暗笑着,转身弯进了小巷里。 褚千堂一回到云府,就顺着琴声在凉亭上找到云襄儿。 他绷着脸,心里突生的事,似比管理庞大的云家还困难百倍。 当云襄儿看到他这副表情找上门时,不由诧异了。“比武不顺利吗?”她以为他肯突破心结去挽回晓阳表妹,招亲大会上的比武应该没问题。 “很顺利。”事实上褚千堂有点难以启齿,他从没做过这种事,只能硬着头皮。“襄儿小姐,请你今天教我做杏花糕。” “啊?”云襄儿真的楞了。他这个只碰帐本,从不到灶房碰汤汤水水的褚大总管要学做杏花糕? “这是第二道试题,拜托你。”褚千堂咬牙道,云襄儿的反应就跟他得知试题时相同,但只要能赢得比赛,他才不管堂堂一个大男人上灶房有多奇怪、会不会失了面子。 他想,她最喜欢吃的就是杏花糕,想亲手做给她吃,让她知道,他可以放下身段为她做任何事。 “要学做糕点怎么说也要有几个月时间……”云襄儿看到褚千堂沉下脸,抿嘴一笑。“开玩笑的,交给我吧,只要有心就不怕学不会。” 千堂哥大可敷衍晓阳表妹,找厨子做一份杏花糕交差便罢,却请求她教他做,这心意真希望晓阳表妹能感受得到啊! 隔天午时,来了四个人参赛,蔚晓阳想用这试题吓跑所有参赛者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成功。 当然,褚千堂必定有来,福伯帮他提了个篮子,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糕点,蔚晓阳好不容易忍住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没什么好看的,才一天时间而已,她就不信他做得出什么糕点来,想必是拜托厨子帮他做的。 “小姐,要开始了吗?”拿着铜锣的小厮问道。 “开始吧!”蔚晓阳也想速战速决,反正来参赛的人八成都是请厨子做的,她可以快点结束这荒谬的招亲大会。 小厮用力敲打着铜锣,大声喊,“第二道试题开始!” 云阳书铺前的空地放了四张小桌,让参赛者把亲手做的糕点放在桌上。 蔚晓阳来到第一张桌前,这一看可不得了了,有绿豆糕、芝麻糕、奶棋子、菊花酥、莲蓉卷、桂花凉糕等,看起来好可口。 她吃了其中一块,美味得让她想舔舔手指头。“真好吃。” 被夸赞的参赛者是年轻的郑公子,他得意忘形的说:“当然好吃了,我家的厨子可是我重金聘来的,连宫里御用的糕点也做得出来……” 蔚晓阳收回想拿第二块糕点来吃的手。“好,你出局了。” 郑公子变了变脸。“出局?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糕点要亲手做吗?你作弊当然出局了。”她指了指后方,要他快点闪开。 郑公子知道自己说溜了嘴,恼羞成怒的捉住她比着要他滚的柔荑,吼道:“女人,你不要太过分,居然要本公子亲自做糕点给你吃!” 这举止太突然了,蔚晓阳当真被吓到,急着想抽回手。“放开我!” 但这人却握得死紧,她挣脱不了他。 “只要嫁给我,家里的厨子每天都会做最好的糕点给你吃……啊!”郑公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惨叫。 只见褚千堂反折他另一只手臂,凛冽的警告,“快放开你的脏手。” “痛、痛,小力点……”郑公子痛得死去活来,哪敢再逞凶,马上松手。 “还不快滚!”褚千堂这句话说得极有威吓力,吓得郑公子一得到自由,立刻跑得不见人影,围观的众人见了都哈哈笑着。 蔚晓阳在褚千堂来救她之后,一颗心恍惚的都不知道飞去哪了,不断重复轻抚着被握痛的手腕。 “你没事吧?”褚千堂靠过去看,看到她手腕微红,真想把她的柔荑拉过来揉、为她消肿,但又不敢唐突佳人,变成跟那人一样。 “我没事。”她甩甩头,想忘记被他营救、浑身飘飘然的感觉,故意质疑他道:“你该不会跟那人一样作弊吧?” 褚千堂只是扬起轻柔的笑,看得蔚晓阳心头怦怦直跳,只能靠自己一探虚实了。 接着,她来到他的桌前,掀开篮子,看到里头放着一块块玉白色的杏花糕。 他竟做了她喜欢吃的杏花糕! 这、这肯定是请厨子做的吧,云家厨子做的杏花糕味道她知道,只要尝尝看就知道他有没有作弊了。 蔚晓阳拿了一块起来,仔细瞧,这杏花糕似乎有点不太一样……色泽没那么漂亮,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褚千堂的神色似乎也有点古怪……他是在紧张吗? “我要吃了。”她心里满是狐疑的吃着,这回不仅褚千堂脸色凝重,连她都蹙着眉头了。 “该不会是很难吃吧?”围观的人都纷纷议论着。 确实是不太好吃。蔚晓阳一口口咽下去,极忍耐的吃完。 味道不够,粉又不匀,味道好怪,这根本不是云家厨子的手艺,去外头买也买不到这种失败品……她立刻明白,这是他亲手做的。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这个亲手为她做杏花糕的男人,竟发现他脸上有着疲色,想必他熬了一整夜学做杏花糕。 他真的、真的让她心都软了…… “不好吃吗?”褚千堂看她蹙着秀眉,忍不住担忧问道。 昨晚他从搓面粉开始学,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把襄儿小姐搞得快疯了,整间灶房都乱糟糟的,仆人也来帮忙,老爷和夫人还过来关切,才勉强在午时做好可以看的杏花糕,没想到还是不好吃。 他会被淘汰吗?他这一生从没有那么紧张过,手心都渗出汗了。 蔚晓阳欲张口又阖上,数度想刷掉他,又不舍他一夜未眠为她付出,终于,她做出了抉择。“很好吃。” “我也要吃……”小山看到糕点嘴都饶了,溜到桌子旁,伸出手想偷吃,立刻被蔚晓阳打痛手背,眼见就要哭出来了。 “小山,想吃杏花糕,娘待会儿买给你”看出端倪的珊夫人,连忙把小山牵走,可不想小山吃了肚子痛。 而这时候的褚千堂还沉溺在入选的不可思议里。 他居然没被淘汰,这真是越想越神奇,他拿了块自己做的杏花糕,一口咬下,差点让他想吐,但她居然说好吃,很明显的,她是故意让他通过的。 剎那间,他以为他成功挽回了她的心,这场招亲大会就结束在这里,但,当蔚晓阳试吃了下其他两个参赛者的糕点,让其中一人通过时,他又脸色一变。 这招亲大会竟还没结束,他还得跟另一个男人竞争她! 他大步朝她走来,语气里带着被她折磨的狼狈。“你是存心在整我吗?”带给他希望,又让他的希望充满变数,她真狠! 事实上蔚晓阳也很懊恼,她居然因为这点感动就轻易让他通过了。她挑眉,说得有点咬牙切齿。“我是看在你那么有诚意之下才放水的,没有下一次了。” 接着,她当着褚千堂的面望向另一名通过的公子,夸赞道:“那位唐公子做的核桃糕真好吃,据说是他们家家传的,所以男子也会做。” 唐公子似乎感受到蔚晓阳的善意,欲朝她走来,却被褚千堂“轻柔”的笑容吓得站回原位。 “我一定会赢他的。”他定住她,占有欲十足道。 蔚晓阳心一悸,故作冷静的越过他,摊开第三道试题的纸张,上头写着纸鸢两个字。哼,这道题可难了,看他怎么赢! “我的夫婿可不能一板一眼太无趣,必须会陪我弟妹玩纸鸢。” “这比做糕点还过分,纸写是孩子在玩的,大男人的哪会玩!” “是啊,她把咱们男人的面子放哪儿?” 蔚晓阳的试题再次引起公愤,但人有爱好八卦的习惯,一边骂又想等着看热闹,想知道明天会是云家的褚总管或是唐家的公子顺利赢得美人。 蔚晓阳如愿看到唐公子露出为难的表情,心想褚千堂应该也一样……岂知,他竟老神在在的笑了,活似她已是他的囊中物! 第三次试题选在宽阔的草原上比赛,围观的人变多了。 云家以严谨冷静出名的褚总管要放纸荐,谁不想来瞧瞧这情景呢? 这回,不只珊夫人带着五个孩子来,连云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来了,真让蔚晓阳觉得丢脸,她并不希望他们来看。 不,丢脸的不是她。 她瞥了眼正准备比赛的褚千堂,好心劝退,“你可以现在放弃,才不会在众人面前丢脸。” 褚千堂拿着纸鸢,倒一副胸有成竹的反问她,“你担心我会输吗?” 蔚晓阳瞪大眼,听他说了什么鬼话。“你、你输了最好,我最高兴!”说完,她看到娘和如意都在另一边,就大步从他身边走过。 褚千堂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 她并不知道,在他十岁还没家道中落前,可是个放纸鸢的高手,附近的孩子没有人能赢过他,昨天他只恶补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生疏,技术还是一样好。 第二十章 这时候云夫人凑了过来问:“千堂,你真的会放纸鸢吗?” “我们千堂有哪件事是不会的。”云老爷道。 “也对,我们千堂厉害得很,一定能把晓阳娶回家的。” 褚千堂听着这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们千堂。他们总是这么唤他,但他却不知道这不只是一份依赖之情,也是信任他,把他当成家人才如此依赖他。 是啊,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这些年来,他居然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单的,他真是大错特错,从今以后,他要好好珍惜关心他的每个人。 “小姐,褚总管一定会放纸鸢的,天底下没有他不会的事。” 如意也来了,显然她是站在褚千堂那边,蔚晓阳正生着她的气。 “他再万能也不可能会放纸荐,我等着看他出糗!” “你真的想看他出糗吗?那昨天为什么放他水?”珊夫人挑眉问道。 蔚晓阳说得心虚。“娘不是要我看看,他会怎样为我付出吗?我昨天放水,就是要给他表现的机会啊!” 珊夫人看出女儿早就被褚千堂的真诚给打动了,只是太倔强,不想轻易妥协。 “晓阳,你千万别让怨恨蒙蔽了心,忘了看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蔚晓阳听不懂的眯着眼。 比试在一声铜锣敲响后展开了。 褚千堂和唐公子各持纸鸢,两人都放了线助跑,胜负很快便分出。 唐公子的线缠坏了,纸鸢根本飞不起来,褚千堂熟练的放好线,顺利把纸鸢放入天际,众人皆叫好着。 蔚晓阳看傻了眼,嘴巴大张。天啊,他竟会放纸鸢,还放得比她好! 云襄儿不知何时走来蔚晓阳身边。“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千堂哥也曾是个普通的孩子,会放纸鸢、踢鞠球,是后来他爹娘对他的教导,才让他变得内敛的。” 蔚晓阳转身看向云襄儿,似惊讶她说的话。 云襄儿没等她开口,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些年来,千堂哥为云家付出很多,总是把自己的需要摆在最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争取他想要的。他前天求我教他做杏花糕时,我真的吓到了。 “其实,你租的书铺买主也是他,那是他为你买下的,送不出去,只好找人帮忙让你租下,他还托了福伯进去买书,自个儿却在外头偷看你,他真傻,对吧! “也因为有你在,他才能活得像自己,让他想改变,捉住想要的东西。请你待他身边吧,这样我这个当妹妹的出嫁后,也才能放心。”说完,声音襄儿握了下她的手,留下她一个人思考。 蔚晓阳低着头,像是被云襄儿的话给打动了,眼眶湿润着,肩膀发颤。 一直到听见欢呼声,她猛地抬起头,看到褚千堂松开了纸鸢线,让纸荐在风里越飞越远,忍不住流下泪。 他赢了。 他放下褚总管的身段,抛去身为男人的自尊,很努力的证明着他爱她,她该原谅他了吧?对吧,所有人都劝她回心转意,她也无法欺骗自己不爱他,所以原谅他是对的吧? 但若是就这么原谅他,回到他身边,她会不会又变回以前那个横冲直撞、毫不保留爱着他的她? 她怕,怕极了付出…… 这时候,受到英雄般欢呼的褚千堂走到她面前,朝她递出了珍珠簪子。 “晓阳,请让我为你戴上。”他没有强迫她,而是请求她,让她做选择。 蔚晓阳内心纷乱着,伸出手又犹豫的停在半空中,周遭的人都为他们担心起来。 “嫁吧、嫁吧!”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狂乱的马蹄声,远处的马场栅栏不知被谁打开了,一只只骏马朝人群狂奔而来。 “那不是我的马吗?是谁放出来的?”跑来看热闹的主人尖叫道,仔细瞧,马背上都被刺了针,也难怪马见会痛得发狂直奔了。 现场一片混乱,围观的人到处乱窜逃命,尖叫声四处响起。 褚千堂当下想拉着蔚晓阳走,却被她挥开了手拒绝,“别管我,先去救老爷夫人和襄儿小姐!” 说着,她拎高了裙子,一边躲着马匹、一边寻找亲人,只见娘亲和如意把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了,但小莲呢?怎么不见了? 她着急的搜寻着,终于看到了,小莲在那儿!但让她大受惊吓的是,有匹马要踢上小莲了! 她不要命的往前冲,在马蹄落下前抱住小莲,滚了一圈闪躲,马儿在她们身边擦身而过往前直奔,远离了人群,她这才松了口气。“小莲,你有没有受伤?” 小莲摇头,倏地睁大眼,像她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刀、刀……” 蔚晓阳欲回头看,却被一具温热的身躯紧紧抱住,然后她听到了一记闷哼声,转过头,她才知道原来是褚千堂抱住了她。 “千、千堂……”他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褚千堂挤出虚弱的笑,见她无恙,松开她转身对着那持着刀的人,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他骇然一惊。 “何朋,你不是被流放边疆了?” 他安置好老爷、夫人后,竟看到有人拿着刀从后面突袭晓阳,当下脑中一片空白,想都没想的冲上来以身体保护她! 但,他真的没想到,动手的会是何朋! 何朋直直站在褚千堂面前,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马是他放的,目的是为了制造混乱,等他们处于弱势时再攻击。 他举高染着血的刀,狂笑道:“褚千堂,你以为动用关系就能让我永远回不了京城吗?告诉你,我化成另一张脸逃走了,本来还在想要易容成哪张脸来杀了你心爱的姑娘,后来想想就我这张脸好了,这样才能让你永生难忘!”说完,他疯狂的朝褚千堂一刀砍来。 可恶,他居然敢对晓阳出手! 褚千堂气急攻心下也迈前一步,双手握住对方持着的刀身,背部的伤在痛、手上的血也在流,可他似乎毫无感觉,一心只想逮住面前的恶人。 这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纷纷发出惊骇叫声。 “不要——”蔚晓阳更是激动,褚千堂背对着她,她望见了他身后的伤,再看到他朝持着刀的何朋冲去时,她几乎崩溃哭喊。 就在众人屏息之间,何朋也被褚千堂不顾一切的行为吓得手松开刀柄,褚千堂朝他一脚踢去,让他倒地,夺下刀抵在他脖子上,冷冷道:“这次,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间!” 当他丢远了刀子,跨离何朋一步时,云家家丁便朝何朋涌来,将他五花大绑后忍不住对他又踢又踹。 安全了。褚千堂一放松,才意识到身后的伤有多疼,疼得他咬牙,体力渐渐流失,瘫软的滑倒在地,然后,他看到老爷、夫人、珊姨、襄儿小姐,孩子们,还有她,都围聚在他身边。 把他扶起坐着后,珊夫人立即替他检查伤口。“没事的,没伤到要害,只要止住血就好。” 蔚晓阳哭得满脸泪痕。“你这个傻瓜,谁要你替我挨一刀,又握住那把刀子的!吓死我了,我真的好怕你会被蔽死。” 晓阳,你千万别让怨恨蒙蔽了心,忘了看最重要的东西。 娘的话她终于听懂了!当他替她负了伤,和何朋正面迎战时,她才惊觉,原来不只是她为他痴迷、为了他像个傻瓜的付出,他同样痴迷于她,甚至更深,用生命爱她! 她不会再犹豫不决、害怕受伤了,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了! “晓阳,你是我的朝阳,我不能没有你,嫁给我,好不好?”褚千堂抹了抹她的泪,张着苍白的唇,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说话。 蔚晓阳瞪着他,泪水猛流。“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个,我嫁、我嫁就是了啦!” “太好了。”褚千堂露出满足的微笑,取出衣襟里的珍珠簪子后,发颤着手为她戴上,然后,挨在她肩上昏过去了。 褚千堂这一伤足足在床上养了半个月,当然,他这个褚大总管还是闲不住,常把帐本带入房里看,要福伯协助他掌控府里和米仓的状况,还一手扛起准备云襄儿的嫁妆事宜,总让蔚晓阳气他不好好休息。 这时,褚千堂会哄她,哄得她像温驯的猫,至于怎么哄,就不用多说了。 在云襄儿嫁到凤家一个月后,他们也成亲了,婚后仍住在云府陪老爷、夫人,还要珊夫人和孩子们搬来,大伙儿热热闹闹的一块生活。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褚千堂终于把那几个闹洞房的小萝卜头,和那只被放出来吓人的宠物小灰赶走才得以清闲。 喝完交杯酒后,褚千堂为她摘下凤冠,脱下大红嫁衣,大手迫不及待的抚上她仅着单薄单衣的肩上,让蔚晓阳面红耳热。 “这是什么?”就在褚千堂的手欲探入她衣里时,碰到了一个阻碍物,纳闷取出后发现竟是一本轻薄的书册。 当蔚晓阳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书册时,吓得直想抢回来。“还我!” 看她神情古怪,他偏不还她,还好奇的翻了内容,不可思议的惊呼,“这是春宫小说?” 蔚晓阳丢脸到想拿棉被遮住脸。“这、这种书卖的很好,所以我就进了几本偷偷卖……” 随着成亲的日子快到了,她对洞房之事感到好奇,忍不住拿了一本来偷看,比娘亲昨晚含糊不清说的还要刺激万分,刚刚她终于把最后一页看完了。 褚千堂也会像故事里的男角儿一样,对她做出那种羞人的事吗? “你不能进这种书。”褚千堂表情严肃道,这些书用字煽情,要是让来的客人看了这个,对她有非分之想怎么得了。 “噢。”蔚晓阳本身也很有罪恶风,顺从的点头。 “不过你可以跟我一块看。” “啊?”蔚晓阳不敢相信他会说这种轻傲的话。 褚千堂突然将她抱到腿上,从后头环抱着她,翻阅起小说。“晓阳,我们好久没开习字课了,我教你识字。” 蔚晓阳现在哪有心情识字啊,臀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让她好不舒服,那好像是小说里写的……“那个,我很重的……”可以下去吗? “专心点,这个字妳会念吗?” 褚千堂更用力抱紧她,还把下巴抵在她颈项边,当那灼热的男性气息喷在她颊上、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时,她热得都茫茫然了。 “胸……”说着,她睁大的眼看到他解开了她的腰带,拉开衣襟,再用嘴咬开她后颈上的肚兜系带,大手钻入衣裳里搓揉着,令她不住微喘。 “那这个字呢?” “腿……”她往下瞟,就见他的大手从她胸前来到她的腿,掀起了她的裙,滑溜的钻进她腿间。 “慢、慢着!”哪有这么一边教一边乱摸的! “那这个字呢?” 蔚晓阳真觉得这男人有够表里不一,外表看起来像个严谨自律的君子,私下对她可是又色又无赖。 “我不知道啦!”她羞得别过脸。 褚千堂低低的笑着,在她听来说有多邪恶就有多邪恶。“我教妳,这个字念做……” 这时褚千堂已把蔚晓阳抱入杨内,放下了床帐。 可烛光都被掩得暗了,哪还看得清楚小说上的字? 也无妨,这堂习字课,褚千堂打算身体力行来教她。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